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江山为聘TXT下载江山为聘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江山为聘全文阅读

作者:凉歌     江山为聘txt下载     江山为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02章 目标是他

    萧如月循声望去。

    便见一片宝蓝色映入眼帘。

    太好了!

    萧如月眸子里亮起一丝光芒。

    “你怎么下来了?”宇文赫将她严实地护在身后,声音里都透着紧张。

    没护住皇后娘娘的银临也从车上跳下来,抽出匕首就护在萧如月的右侧。

    凤隐的人渐渐包抄过来,黑衣人就散的散,跑的跑。

    局面很快就扳回来,反败为胜。

    但这胜利来得也未免太容易了。

    萧如月清楚地看见,凤隐的人出现之后,那群黑衣人就无意纠缠了,而是迅速撤离,似乎有人在暗中指挥?

    而凤隐的人也分头追了上去,这情景就像是早就设定好了的。

    “这事情,有蹊跷?”她看着宇文赫,问出心中的疑问。

    宇文赫也不瞒她,嗯了一声,笑了。

    “你……这是什么时候安排的,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她急急地问,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这设定好的圈套,分明是为了等那些黑衣人上钩的。宇文赫应是早有此想法。

    之前他阻止她出宫,也坚持她出宫必须由他陪同,就是为了这个吧?不怪他一直不紧不慢的,原来他是有备而来。

    是因为今日之事,奶奶突然病倒,他才不得已将计划提前,若非事出突然,他兴许就不会……

    萧如月红了眼眶,眸中蒙了一层雾气。

    她咬咬牙,把眼泪逼了回去,扭头就手脚并用地跳上了马车,也不肯让银临扶。

    “等回了宫你给我好好解释清楚!”

    宇文赫露出一丝无奈,软声答道:“好。”笑容之中满满是宠溺。

    萧如月的有感觉并没有错。

    在他们这一行人离开之后,一道黑色的人影从不易察觉的拐角走了出来,一身黑衣,用金线绣着精致的龙,那龙盘踞在宽大的黑袍上,他的脸上还戴着金色的面具。

    “宇文赫,我迟早会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他冷冷一笑。

    “我会从你这里,拿回我父皇允诺过我的,东西。”

    ……

    一阵风吹过,沙哑的话音仿佛随着风吹散。

    可是,隐入黑暗的那抹身影却终究太过于自负,他自始至终没有察觉到,在他附近还守着一个人。

    那个人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随后跟了上去……

    回去的这一路上,萧如月一言不发,宇文赫逗了她几次她也不吭声,他便放弃了。

    一路沉默。

    回到邀凤宫。

    众人见娘娘脸色不太好,就都识趣地退下了。离着那间房大老远呢,也不敢凑的太近,就怕被战火波及。

    连沈良、方维庸和崇阳还有银临,也都恨不得离的越远越好。

    然而,萧如月把风尘仆仆的衣裳卸下来,让银临打了盆水给她净面,也不跟宇文赫说话,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就倒头大睡了。

    宇文赫看着她把被子蒙过头,话在嘴边打着转,最后也都放弃了,柔声劝她:“别闷着自己了,好好睡吧。”

    被子里的人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被子随即拉低了一点,倒是露出半个头来了。

    萧如月这一觉睡下去,连晚膳都赶不上。

    她醒来时,已经是亥时末刻。

    “生完气了?绿衣忙了一天回来,惦记着给你这个主子做几个好菜,这会儿都在灶上热着呢,要不要吃点?”

    宇文赫守在她床前,只穿着一身中衣,油亮有光泽的头发也不像平常一般梳得整齐正经八百,随便拿根发带束着,散在身后,与他平日里的打扮一比,又多了一份潇洒不羁,和洒脱。

    “没生气。”萧如月嘟囔着,坐起身子里,“我只是恼自己没用。非但帮不上忙,还净添乱。”

    “胡说,萧姐姐何时添乱过?你一出手,敌人都败走,可是好几次立了大功。远了不说,就说这两个月的,你在边关,在军营之中,还帮着大破鞑靼大军呢。”

    “行了,别吹捧我了。”萧如月垂下眼睑,阴影之中不知罩着何种神色,“我有几斤几两我自己难道还不知道么?就我这三脚猫的功夫,不过是仗着歪打正着的这一身百毒不侵,才占了便宜的。”

    “这怎么会是歪打正着?这是一命换一命。”宇文赫握住她的手,“你坐会儿,我让绿衣把饭菜端上来。”

    “嗯。”

    她顺从地点头,手不着痕迹地从宇文赫手腕的脉门移开。

    宇文赫揉了揉她一头秀发,在发上轻轻一吻,便披了外衣出去了。

    萧如月看着他的背影,睫毛颤了颤,眼睑缓缓又垂下去。

    宇文赫的脉象已经乱到,她根本看不出来是好是坏了。

    ……

    很快,宇文赫就去而复返,绿衣随后也端着饭菜过了。

    这才多久没见着绿衣了,她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看上去力不从心的模样。她一面给萧如月布菜,一面念叨着:“娘娘你可不知道,查案找人什么的可比做菜做糕点难多了。我都快把宫里给跑遍了,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再这么下去,不用几日,您就再也吃不着绿衣做的饭菜了。”

    “为什么?”

    “因为我累死在找人的路上了。”

    萧如月一顿,生生被刚刚吞进去的菜给噎住了。

    宇文赫箭步上前,帮忙轻拍她的背帮着顺气,绿衣眼见自己闯了祸,也就不敢多待,收走朱漆方盘,便赶忙退下去了。

    “没事吧。”

    “好着呢。”萧如月用力地咽了咽唾沫,“跟我说说你的计划吧,可以么君上?”

    宇文赫盯着她碗里的肉片看了看,又移开眼,萧如月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夹了一片塞进他嘴里。

    “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那朕就都老实交待了。”

    萧如月往嘴里塞了两片肉片以示赞同。

    “你也知道如今京城之中的氛围,‘流沙’这股神秘势力盘踞已久,他们很有可能还与京中的某些达官显贵达成了某些交易,借此来藏匿自己的行踪。咱们离京的时间里,‘流沙’在京城的活动几乎为零,但他们的人却并没有往边关渗透,甚至没有在江湖上活动,就好像销声匿迹了一般。”

    萧如月愣了一下,与京中的达官显贵狼狈为奸么?

    那也就是说,天子脚下的这些皇亲国戚,也不可信。谁也不知道包藏祸心的人是不是就藏匿其间。

    这个包庇“流沙”和流沙阁主的人,会是谁呢?或者说,这些人是谁?

    “京城百里外有个县城,那里有个朝廷派人驻守开采的铁矿,而矿上突然多出了许多能干活能吃苦的年轻人。无独有偶的是,京城里的各大户人家,以及京郊的一些需要干苦力的地方,都不约而同多出了许多能吃苦能干活的年轻人。”

    宇文赫边说便看着萧如月,意有所指。

    萧如月脸色一变,脱口而出:“是朝中有某股势力在暗中相助!”

    能做到这个程度,对方肯定还不是一般的达官显贵。

    “流沙阁主与冯玉婷蛰伏待机,不惜花这么多心思潜伏在京城周遭,为的是什么呢?”

    “……”萧如月迟疑了一下,“他们的目标是……你。”

    “嗯。”

    宇文赫淡然颔首,夺过她手里头的筷子,自己夹了片肉吃,之后索性把她手上的碗也给夺过来,一口一口喂给萧如月。

    她全然没有心情用膳了,“你知道流沙阁主费尽心思的目标是你,所以你才故意设计,想把幕后的人引出来。你今日因为我提前了计划,但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对吧?”

    宇文赫点点头,执着地换了勺子舀了口饭递到她嘴边。

    萧如月只好张嘴吃了进去,东西却梗在喉咙,怎么也吞不下去。

    他这个人真是什么都干的出来,因为流沙阁主的目标是他,想杀他,所以他就拿自己当诱饵,引蛇出洞。

    宇文赫你个疯子!

    “你不是都想好了要把那把龙椅留给大将军,这些烂摊子交给他自己收拾不可以么?”

    “那不行,皇爷爷大行之前我答应过他了,要把这江山好好的交给下一任继承者。朕总不能任由这些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逍遥法外胡作非为而坐视不理视若无睹。”

    萧如月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把那口菜给咽下去了。

    他想做的事,又怎会是她能改变的了的呢?

    宇文赫随手平日里在她面前泼皮耍无赖,根本不要脸,可是在大是大非上,却是丝毫含糊不得的。

    一个明君,想在身后为自己的黎明百姓、为自己的弟弟留下一个清宁太平,她有什么资格阻止?又有什么立场阻止?

    萧如月心里梗的慌,从宇文赫手里夺回了自己的碗筷,迅速扒了几口饭,又喝了几口汤,便不吃了。

    搁在平日里,这才是她饭量的十之七八不到。

    宇文赫也没说什么,让银临把东西收拾下去,银临闷头收拾,完事就走,一刻不敢多停留。

    萧如月懒洋洋靠着软塌上,也不知是在想什么,宇文赫走过去,挨着她坐下。

    “生气了么?”

    “没生气。”

    “那怎么闷闷不乐的?”

    萧如月白了他一眼:“想着怎么帮你把青荷郡主拒之门外不行么?想着中秋过后去了那个什么青阳县之后该怎么不行么?”

第303章 天大的秘密

    “行,皇后娘娘说什么都行,萧姐姐说什么都行。”

    宇文赫笑着答应,拥着她就这么坐着。

    萧如月也知道自己这话说的极其没道理,白眼也很不合时宜。

    可是,她没忍住。

    宇文赫,你替所有人都考虑好了,我呢?

    犹豫了一下,她顺从地靠了过去,依偎着他,彼此都不再出声。

    夜,那么长。

    半夜里,萧如月蓦地醒来,摸到身边的被褥尚有温度,人却不见了,朝窗口一看,果真有一扇窗扉是虚掩着的,依稀传来说话声,她蹑手蹑脚下了床,凑近一点去听。

    正好听见宇文赫的声音说:“你是说,孙驸马府?”

    “没错,我亲眼看见的。他确实是进了孙驸马府。我在那儿守到半夜里也不见他出来,我怀疑,孙驸马府里可能有什么通往府外的暗道。”

    是雅音姐姐的声音!

    别人的声音她尚不会认错,何况是雅音姐姐的声音。

    她怎么可能认错?

    绝不会认错的。

    宇文赫是请雅音姐姐去帮他跟踪谁了么?跟踪那位流沙阁主?

    “辛苦了,梁丘姑娘。今日多亏了你。”宇文赫谦逊有礼。

    却听梁丘雅音哼了一声,“不用谢我,你要是真想谢我,就保重自己,多活几天吧。”她没好气道,话音落,人已经不见了。

    宇文赫也不恼,目送她离开便从窗口跃进来,若无其事地关上窗扉。

    萧如月急急忙忙溜回到床上去。

    孙驸马府,那是端云公主的府邸。

    那位神神秘秘的流沙阁主,竟然会进了那个地方么?

    会是他们一家与流沙阁主这种人合作?

    宇文赫嘴角扬了扬,眼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的光芒。

    “你去哪儿了?”萧如月的声音忽然响起。

    宇文赫吓一跳,“你怎么醒了?”

    “本宫做了个梦,梦见君上半夜里被狐狸精变化成的美人儿给勾走了,醒来一看,人果真不见了。”萧如月嘟囔道,宇文赫的两条眉毛拧了拧,在床沿坐下,“有萧姐姐这一身正气的皇后娘娘在,哪儿来的狐狸美人敢在这里兴风作浪?”

    萧如月闻言睨了他一眼,他也就不胡说八道了,“都听见了?”

    “算是。”

    “嗯。”

    萧如月答得含糊,宇文赫也不追问,“多亏了梁丘姑娘,若是旁人,可做不到。”

    萧如月咕哝了一声不知道什么,便钻进被子里去了。

    后宫关于皇后娘娘的流言,总也传不久,到第二日便已然偃旗息鼓了。

    绿衣一早和彩茵出去前,还与萧如月念叨说,“娘娘今日最好就别出宫了,宫外流言蜚语满天飞,好说可不好听。别听了给自己个儿添堵。”

    萧如月表示说会慎重考虑出门的事情,绿衣将信将疑的,走的有点儿不舍得。

    你说她一贯是在娘娘身边伺候的,对找人查案什么的,根本一窍不通,好端端的让她去负责查人命案,她也不晓得娘娘是怎么想的。

    但这话她也只能自己跟自己嘀咕。

    萧如月一整个上午都在忙,王映月把中秋宫宴的细节,宫宴邀请的名单,以及要准备的一应物品的清单都详列出来,送到邀凤宫来。

    萧如月一边与她对宴客名单增删,一面把准备的东西和细节也细化下来,不知不觉便过去了一整个上午了。

    王映月把萧如月所说的都详细记录下来,再三确认了细节,这才离去。

    萧如月却不放心,还让沈良送她回去。

    沈将军一脸茫然。

    唐敬之今日便要出发去边城了。临行他前进宫一趟,宇文赫下了朝,他们在御书房长谈了一番。至于他们之间谈论了什么内容,萧如月便不得而知了。

    既然宇文赫有心避着她,她便也不问了。

    她唯一知道的是,唐敬之走的不是很放心,因为他走前还再三交待她,一定要控制住宇文赫,让他按时服药,不得偷懒。

    他说的是,控制住他。可想而知他有多操心了。

    不过,这些话就算他不交待,她也会做的。

    宇文赫是她的夫君,她是最希望他能好的人。

    方维庸又把药端了上来,宇文赫一脸的嫌弃不肯喝,萧如月看看自己的这碗,跟他那碗一对比,默默把自己的安胎药推了过去,“你要换么?”

    某君上看了一眼她的安胎药,二话不说捏着鼻子把自己的那碗给一口闷了,这都称得上是壮士断腕的勇气了。

    午后的天空有些沉郁,不知道是否要下雨,乌云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露华殿里,许嬷嬷守着午睡的太皇太后,在打盹。

    太皇太后睡了许久,蓦地从睡梦中惊醒,大叫一声:“觉儿!”

    许嬷嬷也跟着惊醒,扶她坐了起来,轻轻拍着她老人家的背帮着顺气,“老主子,您是做噩梦了么?”

    太皇太后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我,我梦见一个人了。”瞧她的样子,却不像只是梦见一个人那么简单。

    许嬷嬷惊疑,却是没有追问,让太皇太后靠着床坐着,给倒了杯热水递过去,“只是做梦而已,您别多想了。没事的。”

    太皇太后大口大口喝着水,闭着眼呢喃道:“不知不觉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他……也不知道如今身在何方,可还活着?”

    “您说谁可还活着?”

    太皇太后睁开眼,淡淡看了她一眼,又笑了,“没什么,一个故人而已。”

    当年那件事,她无论如何不能说。

    这可关系到先帝的声誉,皇室的颜面。

    先帝那个老糊涂,这天底下哪里有什么长生不老的药,谁人生下来不是要一死?

    他做什么白日梦不好,非要痴心妄想什么长生不老。好好的孩子,就这么被那些什么长生不老药给糟蹋了!

    那个孩子……她只盼望老天爷对他好点,让他寻到处好山好水,过完下半生也好啊。

    孩子,娘对不起你啊。

    午后的这场雨到底是下下来了。

    雨打桂花,却也是一番景致。

    离中秋越发近,一场秋雨一场寒。

    萧如月坐在窗口,静听雨声,扑面而来的水汽带着秋季的寒凉,她搓了搓手臂,正要起身去加衣裳,一阵暖意便从肩头落下来。

    她扭头看去,宇文赫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秋雨凉,着凉了怎么办?”

    “我也算是半个大夫了,不怕。”

    “风寒可不是小事情。”

    “是是是。”萧如月笑盈盈应着,拢了拢宇文赫给她罩的大袖。

    不知不觉,她回到大夏也有几个月了。

    在东陵宫中初见宇文赫时,他冒着宇文骁的名字,那时春寒尚料峭,转眼已经临近中秋。

    日子说快却经历了几番生死考验,说慢又光阴似箭。

    “我今日原本还打算回去看奶奶,瞧这情形,这雨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下来了。”

    “明日再去也成。老夫人会明白的,她可不会希望你怀着身孕出去乱跑。”

    萧如月笑着,不搭腔。

    宇文赫从后面拥着她,暖意隔着薄薄的衣料传到她身上,暖暖的。

    纤纤玉手覆着宇文赫的大掌,萧如月轻轻地对着雨幕哼唱起来。

    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

    二十年重过南楼。

    柳下系船犹未稳,能几日又中秋。

    黄鹤断矶头。

    故人今在不?旧江山浑是新愁。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注1)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对着秋雨吟唱,莫名叫人觉得幽幽,也不禁生出浅淡的忧伤。

    宇文赫静静听着,薄唇微扬,眸中盛满了笑意,其中还有一点无法隐匿的忧伤。

    这场雨下到了黄昏才停。

    推开窗,一股凉意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泥土的气息。

    银临在萧如月身后说道,“这雨一下,便凉了许多。那些薄料子的襦裙想来是都要收起来了。娘娘的秋衣也该裁了。”

    “是要裁秋衣和冬衣了,过了中秋便要走,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先裁几身在路上方便的穿着吧。”

    银临应了是,便把这事交待下去了。

    晚膳之后,秋词进了宫,说:“亚娜,过去了。”

    她到底没能熬过中秋。

    萧如月怔了怔,“她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么?”

    “她只说不愿意回去,希望能在大夏寻个地方葬身。旁的,也没了。”秋词神色黯淡,此时她的心情低落,也是难免。

    “那就寻个地方,好生安葬了吧。”

    今日这场秋雨,也算是为她送了行。

    “娘娘,亚娜她临去前,一定要我转告您,冯玉婷身上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天大的秘密?”

    “她是这么说的,至于是什么秘密,她也不太清楚。她留下这句之后,就……走了。”

    萧如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这么多人里,秋词与亚娜接触算是最多的了。她也是看亚娜的痛苦看得最多最深刻的人。

    她会难受,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冯玉婷身上,还能藏着什么秘密?

    萧如月更没想到的是,这一夜,被关在大理寺等候处斩的姚梓妍突然暴毙……

    注1:词《唐多令》出自南宋文学家刘过之手笔,被誉为“小令中之工品”。“唐”或作“糖”。

第304章 女监

    银临一早来报知此事时,萧如月正在用早膳,她愣了一下,手里头的银箸也随之一停。

    “姚梓妍暴毙?!”

    “是,娘娘。天牢女监的官媒婆说,昨个儿夜里人还是好好的,可是今日一大早她去时,人已经凉透了,应该是在后半夜出的事。而且姚梓妍也没什么挣扎的痕迹,就是表情有些狰狞。”

    萧如月沉了沉,“姚梓妍在雅音姐姐那儿时,一直是好好的,这才到了天牢就暴毙了?”

    “娘娘的意思是说,姚梓妍很可能是暴毙?”

    萧如月嗯了一声,“她若是自个儿撑不住暴毙了,倒也好。本宫只担心她是非正常死亡。天牢之中惯来是有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的,可本宫觉着,他们不敢才是。除非是……”有其他人背后操纵,或者说,是其他人潜入天牢动的手脚。

    她略作思索,把银箸往桌上一搁便站起身来,“把东西撤了吧,更衣”

    银临闻言愣了,“娘娘,您?”该不会是要自己个儿去天牢吧?

    “去天牢。”萧如月言简意赅。

    银临在萧如月身边伺候了几个月,自然清楚她的脾气秉性,娘娘决定了的事就是说一不二。

    可君上也有言在先,要娘娘留在邀凤宫里静养,哪儿都别去了。

    这可让她左右为难了。

    “等你家主子下朝了,我自个儿去跟他说。”萧如月一句话就戳穿了银临的犹豫。

    银临只能陪着笑。

    伺候萧如月更衣打扮之后,便起驾天牢。

    路上,银临说道,关押姚梓妍的那间牢房还锁着,姚梓妍还放在里头,不给移动,派人严密看守着。是女监的官媒婆亲自守着门,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因为宇文赫早就有吩咐要关注天牢里的一切,所以才能一出事就把消息报进宫了。

    萧如月简装进来,牢里头跪倒一片。

    原本吧,在天牢女监里死个人也不稀奇,一般都是有专人去收尸的。若是达官显贵皇室中人,便会让宫里有经验的嬷嬷去收尸。

    即便姚梓妍身份特殊,担心死因蹊跷,至多也就是找个药婆去验看。谁成想还把皇后娘娘都给惊动了。

    这会儿,刑部的尚书邹凯,还有刑部郎中崔敬轩,以及天牢的监狱长,以及女监的官媒婆和狱卒等人,悉数在场。

    “都平身吧。”萧如月摆了摆手,“谁是这女监里边儿管事的,上前答话。”

    一个胖乎乎的婆子跪在最前面,萧如月话音刚落,她便抬起头来,“回娘娘,小的便是女监里的官媒婆孙二娘。”

    其他人纷纷起身。

    萧如月吩咐她开了牢门,矮身进了牢房。银临和沈良紧随其后,后边儿还有女监老头孙二娘,以及邹凯邹尚书和崔敬轩崔郎中。

    其他人便等候着外面。

    姚梓妍的尸身上已经盖了白布,上一次见面,姚梓妍还信誓旦旦骂她,说她不珍惜宇文成练的爱,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此时的姚梓妍却成了一具死尸。

    她是希望姚梓妍接受国法的制裁,这么就死了,反倒是便宜她了。

    萧如月蹲下身去,要动手掀白布,银临忙不迭抢先一步,“娘娘,我来。这魏王妃死的不好看。”说着就给掀开了。

    萧如月眉头微微耸了耸,银临是怕君上回来要怪罪人吧。

    她没说话,目光落在姚梓妍的脸上。

    正如银临说的,姚梓妍的样子确实有些狰狞,她一双眼珠子瞪得大大地,嘴巴也张着,看上去像是在死前经历过什么。

    说是暴毙,倒不如说,她应该是看见了什么。

    但话又说回来,天牢之中倘若没有任何一样,这也可以解释为,她旧病发作极其难受地在挣扎。

    她让沈将军等男子背过身去,检查了姚梓妍身上的其他地方,的确没有外伤。她连脑袋都检查了,雅音姐姐曾说,有高手可以用内力把牛毛细针从头顶刺入人脑,其他地方也没有外伤。

    孙二娘看着都直打寒颤,这皇后娘娘都怀着龙嗣呢,竟然就这么亲手验尸摸死人,真的不必忌讳?

    银临倒是想上去替手,可是皇后娘娘不让,她便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好一会儿,萧如月都仔细检查完了,把牢房之内也检查了一遍,才带着众人出了牢房,要了清水净手之后,就把女监的官媒婆孙二娘给叫过去单独问话。

    “孙二娘,昨晚儿上是你在这女监里,今早也是你第一个发现的尸体,你且跟本宫细说一下当时的状况。”萧如月说着顿了顿,“本宫听闻,天牢里对付死囚惯来有那么几套法子,你也说给本宫听听。”

    孙二娘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娘娘,不是老身啊!老身没有!”

    “没说是你。”银临板着脸提醒道,“咱家娘娘是和气人,不会随便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娘娘问你一句你就答一便是了。”

    孙二娘的手这才抖没有的那般厉害,咽了两口唾沫,慢慢说道,“娘娘,是这样的。昨夜我不当值,最后一班巡逻时,她还在牢里头好端端坐着,对着墙念念叨叨。那个女……那个魏王妃,她打从进来便是那样子,也不理人,知道自己个儿要死了,就整日整日地重复念着说她要去见她心爱的人了。老身和狱卒们也见怪不怪,就没放在心上。但老身没想到她居然……”

    这婆子唠叨起来还真是没完没了。

    “说重点。”

    “哦哦,是。那个魏王妃不理人,给她饭她也爱吃不吃的,昨晚老身走时还特别交代当值的七姑,要好生照看好这犯人。她也承诺的好好的。她说她昨晚巡夜并没有异常,今早老身来时与她交班,到牢里一看,人都已经……凉了。”

    “你知道人死了凉了要多长时间么?你瞧那死人的模样,她像是悄无声息就死了的么?”萧如月火冒三丈。

    不听不气,越听越气。

    天牢的狱卒分明偷懒渎职,却被这官媒婆三言两语说得好像她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无罪了似的。

    萧如月冷着脸吩咐银临道,“那个七姑的在哪儿,给本宫带过来!”

    银临应了声是,便往外走。

    到门口正遇上了崔敬轩要进去,崔敬轩见银临行色匆匆,忙问道:“这位姑姑是不是要去传唤女监昨晚当值的女狱卒七姑?下官已经找到人并带过来了。”

    “多谢崔大人。”银临淡淡颔首,把人带进了暗室。

    这里平日里是用来对放人用刑审讯的,此时上首坐着皇后娘娘,地上跪着孙二娘,倒也相得益彰。

    那个叫七姑的女狱卒早就吓破了胆,在崔敬轩带人去抓人时就吓尿了,这会儿软趴趴的,还是两个女狱卒帮着给搀进来的。

    “娘娘,人带到了。”

    萧如月打眼一瞧,那个叫七姑的也是个婆子,不过没孙二娘这么胖,也年轻了几岁。

    “七姑是吧?你与本宫说说吧,昨晚你当值,你都做了什么?”

    “我,老身……小人,真的什么都没,没做啊娘娘!娘娘饶命啊!”

    “那你是没有贪杯贪吃,半夜里睡得不省人事?”

    萧如月一句话戳破了那七姑的谎言,她脸色白得跟鬼似的,整个人伏跪在地上,“我……娘娘饶命啊!小的早也不敢了!”

    这一吓,她就什么都招了。她说自己昨天夜里因为觉得闲来无事,就贪嘴多喝了两杯,结果不知道是酒劲大红色怎么的,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等她醒过来天都快亮了,她在女监里巡视了一圈,见几个犯人都好好的在睡觉也就没多想,谁知道人就死了呢。

    说着话,七姑哭得涕泪横流,又是忏悔又是求饶,只差嚎啕大哭了。

    皇后娘娘冷酷无情起来时,绝不留情,眸子微敛,淡漠道:“拖出去吧。”

    萧如月又细细盘问了一番,问说,发现姚梓妍的死之后,都有什么人进出过牢房、接触过尸首。

    而据孙二娘交待,她发觉出事后便一直守着,没让旁人靠近。靠近牢房的也只有一开始被她的叫声吓到后,匆匆赶来的这几个女监里的女狱卒。事已至此,有那个偷懒的七姑作为前车之鉴,孙二娘只怕自己的项上人头保不住,半句假话不敢说了。萧如月相信她这番话的真实性。

    方才她替姚梓妍验尸,姚梓妍身上的确没有外伤,但她身上有一丝类似于香粉又夹杂着药香的味道,很浅很淡。

    而所有接近过姚梓妍尸身的人她都见着了,包括勉强算接触过姚梓妍尸首的银临在内,并没有人身上带着这个味道。

    所以,昨晚的事情便不难拼凑出来了。

    昨晚有人在守夜的七姑的酒里下了药,也在天牢里用了迷香。天牢女监本就没有几个犯人,只要稍微用点药物就能让看守和犯人都一睡不起。

    而姚梓妍如今也是个毒物不侵的体质,药物对她根本不起作用,所以她是唯一醒着见到潜入者的人。

    姚梓妍不是被杀,也不是被下毒,而是被活活气死吓死的。从她眼睛里的惊恐和狰狞,就能看出一二。

第305章 还有别的阴谋

    人死如灯灭。

    那些恩恩怨怨,也该就此终结了。

    萧如月亲手替姚梓妍合上了眼,离开天牢前,又吩咐天牢的一众人,把姚梓妍送去城外的乱葬岗。

    她没资格下葬,不过,姚梓妍的应该是希望到死也能够和她的宇文成练在一起的。

    成全他们去乱葬岗那当一对亡命鸳鸯,她就当作是为腹中未出世的孩子积福了。

    她心里对宇文成练和姚梓妍如今半分恨意都没有了。

    从前的事情,她只当做是一场梦,一场噩梦。

    无关紧要的人,自然分不到她半分的心力。

    从今往后,她要关心的人很多,奶奶,景煜,父亲,宇文赫。

    她还要想办法让父亲回家呢。

    而且宇文赫……他只有她。

    从天牢出来,萧如月长长呼出口浊气。

    “娘娘,往后您还是不要亲自去……验尸了。”银临吞吞吐吐。

    萧如月瞥了她一眼,“怎么,怕晦气啊。”

    银临不作声,算是默认了。

    “生者有义务替死者弄清楚死因,让死者能死而瞑目。这不是晦气,是积德。”

    银临便沉默了。

    昨日下过一场秋雨,天空湛蓝如洗,稀疏飘着一点白云,正是难得的好天气。

    萧如月顿时心情大好,昨日的阴霾一扫而光,“银临,咱们索性去萧府吧。”

    “忙了一个上午还嫌不够呢。”笑吟吟的声音缓缓入耳,有如琴声悠扬风声轻和。

    萧如月循声看去,正好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他的眸中宛若揉碎了万点星光,又盛满了柔情。俊颜写满笑意,让原本峻峭的轮廓柔和的惊世骇俗。玄色的龙袍在他身上,熠熠生辉,生生地把肃穆冲淡了大半。

    来人除了宇文赫,还有谁?

    他身上还穿着朝服,该是散朝之后直接过来的。

    “你怎么来了?”萧如月欣然跑向他。

    宇文赫几个箭步追过来,把她抱了个满怀,“我若是不来,你就要溜走了。忙了一早上,也该是时候回去了。”

    “可是我还想……”回萧府看奶奶,去杜子衡那看父亲。

    “我知道,但是,改天再去。宫里头有人在等着见你。”

    “谁啊?”

    “去了你就知道了。”

    搞什么呀,怎么还神神秘秘的。

    回去的一路上,萧如月便将说姚梓妍暴毙之事的始末,逐一与宇文赫说了。

    宇文赫听完评价道:“冯玉婷这件事做的还是不够干净。”

    萧如月赞同地点点头。

    冯玉婷这次没有杀了女监守夜的人,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她这人出手向来狠辣,绝不留情,之所以手下留情,就是为了让别人不联想到她身上去。

    可她却还是在姚梓妍身上留下了不该留下的气味。

    冯玉婷身上的气味,与一般人的气味截然不同,药与香粉混合着,早就深入骨血。

    这味道萧如月闻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这可是最大敌手的气味,就算她肯忘了,她的宝贝玉蚕蛊也不会舍得忘了的。

    而托了那条宝贝蛊虫的福,如今她的嗅觉味觉听觉都灵敏了不少。

    不怪雅音姐姐当初说,这虫子若是养好了,百利而无一害。

    邀凤宫里。

    “雅音姐姐,你怎么进宫了?”见到在等着她的人,萧如月也是吓了一跳的。

    梁丘雅音徐徐放下茶盏站起身来:“怎么,不欢迎我来么?”她竟然还板着脸,像模像样的做出一脸不高兴。

    萧如月忍俊不禁,几个快步走到她身边,宇文赫打量了她们一眼,自个儿退了出去,“我就在外头,有事喊我。”

    梁丘雅音扶额,“你能不能走远一点?在外面偷听啊。”

    狗皇帝,就生怕别人欺负了他的心头肉。

    月丫头跟她什么关系,难不成她还会欺负月丫头。

    简直受不了。

    宇文赫看了萧如月一眼,笑而不语,带上门出去了。

    听着脚步声走远,萧如月脸上的笑意也随之收敛,“雅音姐姐来的正好,我本来也想去找你的。宇文赫的身子……给他调理身子的那些方子都在你手上吧。”

    “那些方子是唐敬之和我一起研究的。你们要走,我是专门来给你送方子的。”梁丘雅音也开门见山。

    “不过我今天来,还有另外一件事。叶海棠不能一直放在我那儿,是要送回冷宫里关着的,但你家那位不放心、而且你也清楚她的存在意味着什么。我担心冯玉婷会借机下手。”

    她说着顿了顿,“听说,姚梓妍已经出事了?”

    萧如月没否认,并且把天牢里发生的事情与她也讲了一遍。

    梁丘雅音听完便眉头深锁。

    萧如月也沉默了良久,才徐徐开口,“冯玉婷下手这么果决无情,我担心的是,她已经找到可以替换姚梓妍和叶海棠的人选了。宇文赫担心把叶海棠送回冷宫,她会是下一个遭毒手的。”

    她肯定还有别的阴谋。

    梁丘雅音咬了咬牙,“她筹谋多年,好不容易才培养了这么两个人成为活人蛊的鼎炉,匆忙之间她要上哪里再去找这么好的人选?”

    “这世上只要还有恨我的人,还有贪心想要容颜永驻的女子,冯玉婷就会有机可趁。而且,冯玉婷有流沙阁主那个坚实的后盾,不是么?”

    梁丘雅音吃了一惊,“你是说!”

    “嗯,从天牢回来的路上,宇文赫告诉我,近日有东陵的商队进了京城,他们中有一位姿色不错的女子。而且,有人见过那女子的样貌,绘了下来。据说那人与我如今这样貌,有几分相似呢。”

    萧如月说的轻松,梁丘雅音却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说的,那个女子与她这副相貌有几分相似的意思是,那个人很可能与她有关系。

    “应该凭宇文赫的能力,再过不久就会有答案了。”萧如月对上梁丘雅音的视线,微微一笑,“离中秋没几日了,可是我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宇文赫这么辛苦支撑,却安然躲在他的身后什么都不做吧。”

    梁丘雅音沉默不语。

    “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要是就这么去见父亲,他也不会相信我是我吧?”

    “我……说不定让你那个侄儿一起去,能说服他呢。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不是你自己常说的,相信自己,也相信你父亲,思念你和家人的心。”

    “可我还担心,他有不能说的秘密。”萧如月说着,郑重其事地看着梁丘雅音,“雅音姐姐,那日我亲耳听见父亲与王尚书的对话的。父亲这么多年不敢归家,忌惮的不是宇文成练,而是另外一股神秘的势力。”

    她表情越发凝重,“可我不知道,究竟是谁有这样的能力,潜藏如此之深,让父亲苦苦追查十年也查不出结果。而且就我父亲避开家人、独自一人甘受十年寂寞这点看,父亲守着的,说不定是个天大的秘密。”

    “你是觉得,即使你带着你那侄儿一起去说明你的身份,他为了家人的安危,也未必肯承认自己的身份?”

    萧如月深深看她一眼,默认了这个假设。

    “你们家那个狗皇帝现在把你看的个你什么似的,不会轻易让你出宫的。何况,你父亲那还有一个杜子衡在,你家皇帝的醋劲大得很。”梁丘雅音一本正经地递给她一个“你认为呢”的眼神。

    萧如月也默认了雅音姐姐的这个说法。

    但是,这件事不得不做。

    萧如月在案头提笔写了几句诗词,吹干后用蜡封好了口,“雅音姐姐帮我去一趟吧。亲手交给我父亲。”

    梁丘雅音接过信封,就塞进了怀中,“我会带到的。”

    此时的长公主府里,端云公主和青荷郡主正在说话,一个人突然从外头走进来,把他们母女俩吓得齐刷刷站起来……

第306章 简直就是魔鬼!

    “你们聊什么能聊半个时辰?”梁丘雅音走后,宇文赫才进了来。

    萧如月若无其事端起黑漆漆的药汁喝了一口,面不改色道,“女儿家的秘密,不告诉你。”

    ……

    长公主府,门前挂的是孙驸马府的匾额,二门才挂的长公主府。

    青荷郡主走进花厅里,臭着脸遣退下人,在端云公主身边一屁股坐下来,“娘,你找的高人到底有没有本事啊?你不是说他们可以弄死那个司徒敏,让我当皇后的么?”

    端云公主暗自心虚,随即拍了她一下,“瞧你什么坐相,你还有个郡主该有的样子么?”

    “娘,你别打岔,我说认真的!我要是当不了皇后,还要坐相有什么用?你找来的那什么所谓高人是不是就是江湖骗子,还是你找来骗我的?他们住咱们家都多长时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整日就知道白吃白喝,咱可不能做这赔本的买卖!”

    青荷郡主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我告诉你,这要是你找来骗我的,别怪我跟你翻脸!我这辈子没旁的想法,我就想进宫,就想嫁给君上,就想当他的皇后,谁挡我的路,我都不会放过他!就算你是我娘也是一样!”

    端云公主一时语塞。

    她有难言之隐,那所谓的高人确实是高人,可不是她请来的,是不请自来的。

    他要来,她根本不敢抗拒,更不敢声张。对家里人也不敢明说,只能撒谎,说是为了让青荷当上皇后,特意请来相助的高人。

    然而,这“高人”只是想在她这住,这一住下,肯不肯走还是未知数。她哪儿敢问啊。

    这,这些话她要怎么回答?

    “娘!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我告诉你,你别假装听不见,这件事我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若是不肯帮我,我就自己去对付那个贱人!天底下杀手那么多,毒药那么多,我就不信她还能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说什么胡话!”青荷郡主的声音太大,她娘当即拉下脸冷声道,“小心隔墙有耳。”

    青荷这才讪讪坐回去,“娘,对不起。”

    “女儿,我告诉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高人就算有妙计也要慢慢来,慢慢施展,你要是急功近利,我怕你什么都捞不着。娘能不为了你好么?你若是当了皇后,咱们全家都跟着光荣,你哥哥和你弟弟说不定受你福荫,届时都是高官厚禄。”端云公主语重心长,摆足了当娘的派头。

    “你说真的?不是骗我的?”

    端云公主嗯了一声,“那个女人当皇后对咱们家一点好处都没有,自然是你掌管了后宫才能于咱们有利。可眼下的情势你也是看见的,皇后怀了龙嗣,又是君上独宠,想让君上对她彻底死心是需要时间的。”

    孙青荷将信将疑,“那我姑且再信你。中秋的时候,我一定要在君上面前表现,上回端午的时候,那女人让我出了丑,这回我也要让她不好过!”

    “对,等你当了皇后,生了皇子,咱们家就有保证,再也不用担心了……”

    “公主这是在担心什么?”

    沙哑的声音骤然响起,端云公主惊得耸起来。

    青荷被她吓一跳,也跟着站起来。

    母女俩紧张地朝门口看去。

    穿着青灰色锦袍、戴着金色面具的男子从花厅外走进来,“端云公主,有我在,万事有我,你还需要担心什么呢?”

    端云公主的话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吞吞吐吐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孙青荷马上就走上前去,“燕先生,我……”

    “青荷,你先下去。”

    “娘!我还有话要……”

    “下去!”

    还是被她请你头一次这么严厉地命令,孙青荷气得冷冷一哼,跺着脚就走了。

    花厅里只余下端云公主,与这位所谓的燕先生。

    “二、二弟,你以后来的时候,能不能先、先通报一声?”端云公主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带着金色面具的男子,无疑正是流沙阁主燕绝,他睨了端云公主一眼,“怎么,长姐是觉得弟弟会把听见的你们母女俩的谈话散播出去,害你们?”

    端云公主闻言脸色都变了,忙说道,“不,不是,咱们如今可是一家人,你不会的,你不会。”

    “长姐说的是,咱们一直都是一家人。虽然有很多年没见过面了,可是你我同父异母,同为先帝血脉这件事可是改变不了的。弟弟自然不会害你,也不会为难你。只要你不把弟弟住在这驸马府里的事情散播出去,咱们都会很好。这点,相信姐姐你是明白的。”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你我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艘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具损。

    但是,你若敢想着害我,后果你清楚。

    “我……我不会的。这件事不会有人知道的!”端云公主惊得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稳住了心神。

    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说出去。

    这个怪物他明明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消失了,可是,在魏王出事之后,他却突然间冒出来,不由分说就要住在她这驸马府里。

    二十多年前他还是二皇子那会儿,已经相当有手段,她惹不起,如今他浑身戾气,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谁知道他这些年究竟遭遇了什么。而且他还带着一批高手,全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那种。

    她不敢惹,她怕她说错一句话,全家人都会死在他手里。

    “二、二弟啊,你好生在姐姐这里住着,姐姐好吃好喝的一定照顾好你。就,就当是弥补你这些年流浪在外受的那些苦,好吧?”

    端云公主谨小慎微,都是斟酌再三的。

    她就怕自己说错话。

    但戴着金色面具的燕绝,还是眼眸一冷,射出两道寒光,“长姐是说要弥补么?弥补我这些年受的苦?你拿什么弥补?你用什么弥补!”

    他浑身迸发出戾气,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了。

    端云公主两腿打颤,退了两步就跌坐在了地上,“我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说……我不是,你听我解释。”

    谁知道,那燕绝说翻脸就翻脸,说好就好了,转眼就柔声道,“嗯,我听你解释,长姐。”

    他向端云公主出手,“吓着你了吧?”

    “没,我,我没事。”端云公主胆战心惊地搭着他的手,但脚下又滑了一跤,这会儿看着燕绝的手,她是打死不敢碰了,手脚并用自己爬了起来。

    她身上全是冷汗。

    “那就说好了,二弟和朋友还要在长姐的府上叨扰一段时间,侄女儿青荷的事情我会放在心上的,长姐可以放心。二弟定会让侄女儿完成她的皇后梦。”

    端云公主点头如捣粟,只恨不得早点送走这尊瘟神。

    燕绝瞧了她一眼,便走了。

    待人走远,端云公主站都站不住,跌坐在地上,就像一滩烂泥一样。

    还什么皇后梦啊,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这个怪物,他二十多年前就是个怪物,都二十多年了,他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不但没有变好,还变本加厉了!

    这哪里是怪物啊,简直就是魔鬼啊!

    她浑身都像浸泡在水里,冷汗淋漓。

    而看似走远了的燕绝,在厅外不远处就站住了脚步,回头朝花厅的方向看了一眼,面具下扬起狰狞的笑容。

    皇后梦是么?

    这有何难,等本座弄死了宇文赫,让你那个孙青荷去给他殉葬,加封个谥号,不也是皇后么?

    和皇帝同寝同穴,以后岁月长久,都会在一起了。这个梦,够她做个几百年了吧。

第307章 绝不会让你好过!

    刚刚走回房间的青荷郡主蓦地打了个冷颤。

    一股寒意从后背升起来,有莫名的恐惧围绕着她。

    “那个人看着真叫人不舒服。”青荷郡主念叨了一句,给自己加了件衣服。

    她却没看见,有个人影从她房外迅速闪过,向西跨院而去。

    驸马府自从来了两位“高人”之后,整个西跨院就被隔离开来,连驸马府的人都不得任意靠近。

    不穿黑袍子的流沙阁主燕绝悠哉悠哉走到了西跨院来,径自走到最后面的一间房,推开门,里边儿的人便笑靥如花的转回来,“绝哥哥,你回来了。”

    那张媚态横生的脸,还有她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媚意,天底下除了冯玉婷,再没有第二个了。

    “去找过孙青荷了?”燕绝开门见山。

    冯玉婷面不改色,“原来绝哥哥知道了。那位青荷郡主也是不错的苗子。能不能也给我?”

    “我给你找来的人,是不喜欢么?”

    “你找的那个倒是不错的,但是这位青荷郡主也不错。”冯玉婷一脸小女儿娇态,挽着他的手撒娇。

    燕绝摘下他的面具,露出他那张脸来。

    左半边脸似乎是被火烧伤的一般,红彤彤的伤痕像蜈蚣一样布满半张脸,交错纵横,惊悚恐怖。

    徒留右半边脸完好无损。也拯救不了他毁容的半边脸。

    “你要是喜欢你就拿去。”

    他一笑就显得更加恐怖了。

    冯玉婷却是毫不在意,丝毫不觉得恐怖,早就看惯了甚至习以为常似的,“我以为绝哥哥会在意,那毕竟是你姐姐的女儿。”

    “呵,姐姐?不过就是个贱人生的女儿,叫她一声长姐不过是客套,你还当真了。”

    “那就多谢绝哥哥了,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冯玉婷笑靥如花,跳起来在他左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手从他衣襟探了进去。

    燕绝一把抓住她的手,正准备更进一步的时候,屏风后头传来一声女子的嘤咛。

    冯玉婷一顿,从他怀抱中退出来,冲他抛了一记媚眼,“绝哥哥,晚些再谢你。”

    燕绝狠狠在她唇上蹂躏了一番,才重新戴上面具,走了。

    冯玉婷绕到了屏风后头,屏风后面的浴桶里泡着个女子,水并不是清水,而是药水,水面上漂浮着青绿色的东西,说不上来那是什么,而那女子这才从昏睡中转醒似的。

    若是萧如月在此,一眼便能认出,这个人便是她如今这个身体司徒敏的同父异母姐姐,司徒倩!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瞪着冯玉婷,“你们把我从东陵骗我来这儿,究竟想做什么?”

    这伙人一开始说是西夏的富商,还认识朝中户部的人,让她脱了官妓的娼籍,把她赎出来。可把她带到京城里来之后,就把她关在这屋子里,没日没夜地让她泡着药水。

    这都几日了,她感觉身子越来越不像是自己的了。

    “我们的人让你脱了官妓的身份,把你带到这来,当然是为了完成你的心愿了。”冯玉婷捏着她的下巴,似笑非笑道,“你不是最恨一个人,恨不能把她剥皮抽筋挫骨扬灰么?我就给你这个机会。你要不要?”

    “什么机会?”

    冯玉婷说出三个字:“司、徒、敏。”

    “那个贱人!”司徒倩猛地坐起来,把青绿色的水溅得到处都是,眼里都要滴出血来了,“她在哪儿!自从我司徒倩家破人亡之后,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这贱人,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她在哪里!”

    冯玉婷嫌恶地退开两步,避开那些药水,“你不要这么激动,本座一定给你机会让你达成心愿,不过在那儿之前,你可要好好听话才行。”

    “你跟她是一伙儿的吧!你是不是受她的指使,把我抓来的,我告诉你,我不会上你们的当了!那人贱人在哪里,你把她交出来!”司徒倩此时正激动,根本听不进去话。

    她猛地站起来,一丝不挂的身子暴露在外头,青绿色的水因为她的大动作溅得一地都是。

    冯玉婷脸色冷了下来,“郡主,我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如今你的那个好妹妹可是我们大夏君上的心头肉,后宫专宠,旁人轻易接近不了。你要是还想报仇,就乖乖听我的话照做,否则,我能让你脱了娼籍,就能让你生不如死!”

    司徒倩对上她的视线,两条腿随即一软,就坐了下去,动作之大,又溅出了水花。

    冯玉婷皱着眉头,冷冷盯着她,“我就问你,你恨不恨司徒敏?你想不想让她身败名裂,想不想让她死?”

    “想!我做梦都想弄死她!要不是那个贱人,我早就是相府的在女主人,这一辈子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要不是那个贱人我怎么可能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她,都是她破坏了我的婚礼,害得我成了官妓,我司徒倩与她不共戴天!”

    司徒倩狠狠骂道,但因为冯玉婷的眼神,她胆怯了,就只敢用吼的,再不敢有大的动作。

    冯玉婷露出满意的笑容来,“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证你有机会,亲手把那个人女人捏死。”

    “你说真的?”

    “对于弱者,我何必说谎?”冯玉婷冷笑,“衣服放在床上,自己起来穿了。记得,这个水,每日早晚各要泡一个时辰,它可以让你力量无限,还能让你容颜永驻。”

    容颜永驻?

    司徒倩走到梳妆台前,菱花镜里倒映出来的脸孔,皮肤好像变得细嫩了,连眼角的细纹都消失了。

    “容颜永驻,还真的有这种奇效。”

    司徒倩对镜看了许久,笑容慢慢收敛,“司徒敏,你害得我一无所有,凭什么还能安享荣华富贵?只要我活着一日,就绝不会让你好过!”

    你给我等着!

    日薄西山,渐黄昏。

    文山居士正与刚回来不久的杜子衡杜翰林在讨论着正事,薛管家便来报,“杜大人,门口有位姑娘说要见文山居士。”

    正说着话的两个人都随即以顿,杜子衡问道:“来的是何人?可有递上名帖?”

    “那位姑娘从前似乎曾与娘娘一起来过。并没有递名帖,但指名道姓要见文山居士。”薛管家不卑不亢。

    他并不是杜子衡家养的下人,而是这别苑的管事。

    至今,君上也没把这别苑赐给状元公杜翰林。

    杜子衡迟疑了片刻,说道:“请那位姑娘进来吧。有薛管家在,相信不会有太大问题。”

    “多谢大人信任。”薛管家含笑退了出去。

    过了片刻,便领着登门的客人来了。

    来人正是早些时候从宫中回来,受了萧如月之托的梁丘雅音。

    她是帮着处理了亚娜的身后事,才抽空出来的。

    “姑娘是?”文山居士只觉得她眼生。

    杜子衡迟疑了片刻,“你是,梁丘姑娘?”

    “杜翰林的记性倒是不错,只见过一次你还能认出我来。”梁丘雅音淡淡一笑,目光落在了文山居士身上,“不过我今日是专门来找居士的,有人托我带来一封信,要当面交给居士。”

    文山居士上前一步,“鄙人与姑娘素不相识,不知是何人所托?”

    “自然是居士你的故人。”梁丘雅音淡淡一笑,看了眼在场的薛管家与杜子衡,“这件事还是我与居士你单独说比较好。”

    文山居士皱了皱眉,正要说话,梁丘雅音又道,“杜翰林与薛管家要避嫌,这也是无奈之举。”

    文山居士这才与杜子衡对视了一眼,杜子衡向梁丘雅音和文山居士作了个揖,便与薛管家一同退下了。

    待书房的门掩上,听着脚步声双双远去了,梁丘雅音方才掏出书信,双手递出去。

    文山居士犹豫片刻,信封上滴墨未沾。

    他拆了蜡封,里头仅仅是一张纸。他看了梁丘雅音一眼,她笑道:“居士还是自己打开瞧瞧吧。里头写了什么,我未曾看过。”

    文山居士将信将疑,摊开信纸,眼睛倏地瞪大。

    “这是!”月丫头的字迹!

    文山居士的手一抖,拿也拿不住。

    信从他手上掉下来,轻飘飘地被风飘起了,梁丘雅音眼疾手快抓回来,拿过来一看,上头白纸黑字写着

    秋风萧飒兮白露零,汝坟何在兮何草为青。

    昨秋此日兮犹冀汝生,洒墨我别兮人间父子之情。

    我枯如腊兮涕更纵横。(注1)

    注1:出自宋代诗词,作者罗椅。

    还有,前面提到的官媒婆,也就是女监里的役使。

第308章 父女相认

    “这是谁给你的!”

    回过神来的文山居士警惕盯着梁丘雅音,眼里迸出锐利的光芒。随时要扑上去似的。

    梁丘雅音不避也不躲闪,气定神闲道:“萧府的老夫人昨日昏厥,惊动了宫中太医,连君上和娘娘都亲自前往探望,这件事想必居士有所耳闻吧。”

    文山居士脸色有些不自然,“自然是有所听闻的,可萧府与鄙人素无往来,不知道姑娘说这个是何意?”

    “我这话是什么意思,居士心里清楚,何必明知故问多此一举?”梁丘雅音面不改色,把手里的信递出去,“这是令千金托我带来的,她请你回家去看望你的母亲她的祖母。”

    文山居士的脸色剧变,身躯一震,“你!你胡说什么!萧府的老夫人与我何干,我哪儿有什么女儿?”

    “我可没说令千金让你回的家就是萧府,也没说你母亲她的祖母就是萧府的老夫人吗,居士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文山居士这才意识到自己上了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怎么会……”一脸惊地看着梁丘雅音。

    “月丫头还活着。”

    文山居士一下跌坐在椅子上,“怎、怎么可能,她……”

    “我自不会骗你,这字也是她亲手所书,亲口托我送来的。居士何必否认自己的真实身份?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月丫头是担心你不肯相认,又想让你知道她还活着,盼你能早日回家团聚。居士,老夫人若是知道你还活着,不知有多开心。”

    “不,不可能!月丫头她当年分明已经……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竟然撒这种弥天大谎来套我的话!你当我是傻子么?”

    文山居士到底为人谨慎,只是片刻动摇,就稳住了心神。

    “你别以为仅凭你的三言两语,和你带来的一封信就能让我相信你,这世间有的是能仿人字迹的高人,你当我这老头子是呱呱坠地的初生儿一般好骗么?姑娘还是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若真的翻脸,你怕是走不出这个院子的。”

    “居士说笑了。我敢来,自然不怕走不了。”梁丘雅音负手在他面前踱起步来,“你若不信,且去问问你那位得意门生,还有这别苑的薛管家,瞧瞧他们敢不敢对我如何。”

    她的气定神闲让文山居士也一时吃惊,但想到方才杜子衡见到她时的反应,他又明白了些许,“你究竟是何人?”

    “我……”

    “居士说世间有的是能仿人字迹的高人,那若是我亲自跟你解释,你是不是就能相信雅音姐姐的话了。”

    梁丘雅音正要开口解释,却有一个轻轻柔柔的嗓音捷足先登,抢过了话头。

    她惊起回头,却见穿着萧如月从院里头款款而来。她穿着一件水蓝色的兰花锦缎褙子,和一条同质地略深色的团花百褶长裙,脚踩一双比裙子颜色更深的蓝色缎面绣花鞋,一身蓝色,很少有人敢这么穿,却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动人。

    萧如月的后头,还有个宇文赫在悠哉悠哉的跟着。

    宇文赫这个宠妻无度允取允求的夫君,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他到底是忍不住想完成他心头肉的心愿。

    早知如此,他之前的那些坚持又何苦?

    “娘娘!”文山居士惊讶地往前走了几步,“你怎么会?你……”

    “女儿拜见父亲。”

    萧如月在门口停下,双膝下跪,三拜九叩。

    文山居士的所有动作都在她那句“父亲”之后停住,愣住,震惊。

    萧如月徐徐抬起头来,“这十年漫长的岁月里,不止父亲改头换面改名换姓,女儿也早已经不是自己了。”

    “可你……怎么可能……”

    他以为他的女儿早已经在十年前就没了。

    可她却这么突然地冒出来了!

    而且还成了东陵的公主,大夏的皇后?

    “这世上哪儿什么是不可能的,父亲身上背负的秘密,不就是不可能么?”萧如月浅然一笑,站起身来,“原本君上不让我出宫,怕我有危险,他连去萧府都不让我去,所以女儿不得不写了几句话托付雅音姐姐送出宫。可是君上突然又改了主意。”

    她说着回头去看懒懒散散的宇文赫。

    她早些时候托雅音姐姐送信,可就在半个时辰前,宇文赫忽然回了邀凤宫,也不说缘由,就让她换了身衣裳,便把她带出了宫。

    细细想来,她才发觉,没什么能瞒过他的眼睛。

    只要他想知道。

    此时,他已让崇阳守住了这个院子,闲杂人等都已被清空,只有他们几个人了,她才敢如此放心大胆地说话。

    “他……你们……”文山居士看看宇文赫,又看看萧如月,很多话都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萧如月跨进门去,扬首与他对视,“我记得,我刚两岁会说话,父亲教我念的第一首诗,是《上邪》。你说,你与我娘亲第一次见面时,她正在溪边浣纱,一个人对着溪水背诵《上邪》,你就是那样被她打动了的。”

    文山居士一怔。

    萧如月又说道,“我刚会走路,娘亲就教我认丝线、认绣花针,手把手地教我刺绣。娘亲说,覃家的女儿和外孙女可以不读书不认字,却不能不会刺绣,这门手艺不能失传。”

    文山居士眼里闪动着泪花,张口欲言,却又哽咽。

    字迹能仿,那些记忆却只有自家人知道。

    “父亲要我读书识字,母亲要我刺绣赏花,但都不及比我大了许多岁的兄长带我爬树爬屋顶来得刺激。兄长常说,女孩子没爬过屋顶,人生是不圆满的。他娶妻时我还哭得稀里哗啦的,说兄长以后再也不会疼我,只疼他的心上人。就为了这件事,还被兄长笑话了很久。”

    “兄长新婚第一天,带着新嫂子信誓旦旦地与我说,他就算娶了媳妇,也不会忘了我这个妹子,以后只会多一个人对我好。果真,家里就多了一个疼我的人。我本来有一个娘,多了嫂子只会,我就好像有了第二个娘。可谁知道,景煜才出生不久,他们就……”

    “朗儿他们,不是病逝的,是中了毒。”

    文山居士终于开了口,毫无生气的语调,打断了萧如月的回忆,这也真正承认了他的身份。

    萧如月愣了愣,笑逐颜开,热泪盈眶,“你终于肯承认你是萧远山萧翰文了?”

    文山居士苦笑,眼眶也是红了,“我怎么可能还忍得住?”

    “第一次见你,我便觉得你这丫头像是在哪儿见过。尤其是这双眼睛,我总觉得,就像我们家那个月儿,那个调皮捣蛋又鬼主意多的月丫头,可你是东陵的无忧公主,大夏的皇后啊。你们,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可我们,就是一个人。”萧如月哽咽着,情不自禁地扑到文山居士怀里。

    眼泪根本不受她的控制,哗啦啦地往下掉。

    他僵住身子,但很快便用力抱紧了萧如月,“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女儿……我以为我早在十年前就失去了。如今老天爷又给我送回来了。宇文成练那个混账,到死我都不会原谅他!”

    萧如月破泣为笑,“我都已经放下了,父亲何必去恨他?恶人自有恶报,他已经受到了国法的制裁了,对吧。兄长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文山居士一顿,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宇文赫召来薛管家,他奉茶上来,又退了出去。

    萧如月等人在书房里各自落座。

    气氛不知不觉便沉入死寂。

    像是有什么重重压着,叫人要喘不过气来。

    萧如月忽然觉得,她那句话问错了。

    良久。

    文山居士才打破了沉默,“朗儿他们夫妻二人,是被人下了奇毒。寻常大夫看不出,才以为是普通的病,最后药石罔效。这件事,我也是后来才得知。但我一直不敢让母亲知道,一瞒就瞒了这么多年。”

    “这件事与皇家有着密切的关系吧。”半晌未曾出声的宇文赫淡淡说道,“杜子衡几番借着入宫的时机,翻遍宫中典籍,不就是为了替居士寻找你想要的东西。”

    文山居士惊诧地看着他,但随即又冷静下来。

    “果真什么都瞒不过君上的眼睛。”

    打开了话匣子,便停不下来了。

    文山居士见秘密已经守不住,索性一口气摊开了。

    他说,当年萧如月的长兄萧朗去世后好些年,他才意外从萧朗房中找到一块碎布,碎布缝在枕头里,记载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事关重大,又关系着家人性命,他不敢声张。与他最好的兄弟暗中追查。这些年他苦寻真凶,直至后来,萧如月嫁入魏王妃,惨遭迫害,宇文成练对萧府家下手,他死里逃生,害怕仇家再次寻上门,才不得不隐姓埋名,改头换面,远走他乡。

    可是,他苦心寻找这么多年,至今却连仇人在在哪儿都不知道。

    “这么多年,我一走了之。母亲以为我已经不在这世上。我本想着求得一个结果,再回去向老人家交待,可如今……”

第309章 照娘娘说的办

    文山居士潸然泪下,“家仇不得报,我有何无颜面回去见老母亲?”

    “父亲难道不认为,看见你还活着,就是奶奶最高兴的事么?”萧如月反驳道,“奶奶年事已高,还有多少时日,都是老天说了算的。倘若父亲苦心追寻的仇家一直寻不到,那你就要一直追下去么?如果奶奶等不到那一天呢?你就忍心让奶奶和自己的儿子咫尺天涯?”

    文山居士默不作声。

    萧如月站起身来,“当年兄长的事情,还有父亲一直在追查的那个人,我会查下去。奶奶的身子是什么情况,相信父亲心里清楚。女儿言尽于此,至于要不要回萧府、要不要认奶奶,请父亲自行定夺。”

    她向文山居士行了一礼,便不再看他,径自走到宇文赫面前,“君上,我们回宫吧。我想吃绿衣煮的粥。”

    “好,朕让人先回去把绿衣叫回邀凤宫。”

    出了别苑的门,临上马车,萧如月突然停住拉住宇文赫。

    “怎么了?”

    “谢谢。”

    宇文赫斜长的墨色瞳眸闪着浓浓的笑意,“怎么突然向我道谢了?”

    “谢谢你又帮我完成了一桩心事。我好像,已经快要了无牵挂了。”萧如月面带微笑,温柔婉约。

    宇文赫的手在半空中停住,随即落在她发上,轻轻揉了揉,“胡说什么呢,好端端就说什么了无牵挂。咱们未来的路还长着呢,你了无牵挂,那我算什么。回去吧,去晚了说不定粥都冷了。”

    萧如月不予反驳,主动挽起宇文赫的手。

    此时宫中。

    御花园的花圃下面,挖出一具小太监的尸首,人应该已经死了好些时日,衣服都腐坏了些许,但他的尸首瞧着却像刚死去不久的人,样貌如旧,十分诡异。

    尤其日落西山,暮光沉沉,微弱的光线映衬着这一切,显得越发诡异。

    崇越第一时间封锁了现场,不让闲杂人等靠近,并且封锁了消息。

    绿衣吓得脸都白了,直往崇越身后躲,“这、这个人……不对,这个尸体,怎么会这样?”

    “别急,方太医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应付棘手和诡异的事情,想必他更有心得。”崇越把她护在怀里,柔着声安抚道。

    周边的羽林卫都诧异地看着他,崇越却是视若无睹,一手拥着她,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彩茵身上,“那个小姑娘年纪与你差不多吧,往后若没必要,还是不要与她有太多交集的好。”

    绿衣愣了一下:“啊?”

    “没什么。”

    绿衣虽然没再追问,但心里面还是直打鼓的。

    彩茵一直就在邀凤宫里呢,都相处了好几个月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除去娘娘吩咐过不要在彩茵面前提什么重要的事情之外,彩茵一直在邀凤宫里好好的。

    崇越这一提,她心里头有些别扭。

    觉得怪怪的。

    可哪里不对劲,她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在惊吓与恐惧过后,她仔细回想,这几日,彩茵就跟被什么附身了一样,带她在宫里头四处转悠。

    以前彩茵都不怎么出邀凤宫的吧?她看上去也是胆小怯懦的模样,可是她怎么突然间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呢?

    方太医匆忙赶来,绿衣一见着他,就跟见了救星一样:“方太医,你可算来了!”

    某太医顿时受宠若惊。但同时,他被那位羽林卫的副统领给狠狠瞪了一眼,默默从绿衣姑娘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臂。

    一本正经地对崇越道,“褚统领,请点火把。”

    萧如月和宇文赫回到宫中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邀凤宫里头并没有热腾腾的粥在等着他们,而是方维庸急急忙忙来说,“君上,娘娘,那个失踪的小太监在御花园的地里找到了,崇越请了方太医前去验尸。”

    宇文赫与萧如月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

    死了人自有仵作验尸,怎么会让方太医去?

    这其中必有蹊跷。

    天色已晚,宇文赫传了晚膳,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方太医便与崇越、绿衣和彩茵等人一起来了。

    方太医把验尸详情呈递上去,斟酌了半晌,只说了一句:“人系非正常死亡,但遗体面目如新,死亡时间无法推断;只能根据尸身上衣服的腐坏的程度估计,死亡应该将近一个月了。”

    殿中一时寂静无声。

    萧如月在看验尸单,尸体无明显外伤痕迹,推测生前并无挣扎。什么都正常,可是偏偏死了一个月,却还面目如新。这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宇文赫和萧如月交换了个眼神,令其他人等退下,只留下方太医。

    绿衣临走时还在纠结,萧如月笑着吩咐道,“今晚本宫想吃粥,你去帮着膳房准备去。”

    绿衣怔了怔,但因为这是自家娘娘的吩咐,她便不敢迟疑。

    后来,君上与娘娘还有方太医在屋里聊了许久,谁也不知道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只知道,方太医走时,眉头松了一松,随后蹙的更紧。

    这世上他不知道的东西还是太多了。

    皇后娘娘说,那小太监很可能是冯玉婷活人蛊试验失败的牺牲品,他便觉得背后发冷。

    深不可测。

    恐怖至极。

    这天夜里,趁着月黑风高,皇后娘娘拉着君上,避开众人,悄悄去看了失踪已久的小太监。

    崇越和方太医也陪着一起,崇越说道,“往外抬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我叫动手的人都用布头包住了手,怕这尸身上有毒。”

    方太医末了叹了一句,“体表检查过了,并没有毒。从泥土里挖出来这么久,好像也并没有多大变化。”

    白布掀到了腹部,某君上就不让萧如月往下看了,她没好气看了他一眼,也不坚持,转而看向方太医。

    “你来开腹吧。”

    方太医咽了咽唾沫,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早前他是顾忌人多眼杂,不便开腹详细查验,如今皇后娘娘给了这么一个机会,他心里感激不胜。

    萧如月忽然觉得,这人不愧是何唐敬之出自同一个师门,都有怪癖。

    方太医打开随身带的箱子,这却不是药箱,而是装了各种刀子的仵作们验尸用箱。

    当然,某君上他的皇后给拉开了,“这等场面你还是别看的好。”

    她顺从地答了是,和宇文赫一起出去了。留下崇越在里面帮忙。

    但没一会儿,崇越便逃出来了。惨白着脸大喘粗气,“太……太恶心了!”

    崇越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能把他吓成这样,怕不是什么小事情。

    “你别去。”萧如月闻言便要往里走,但被宇文赫拉住,“我去。”

    她迟疑了一下,最终点点头。

    宇文赫正往里走,方太医便匆匆忙忙冲了出来,“别进去!那里头……太可怕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连方太医都是这种反应,这就不正常了。

    方太医喘了口气,缓了缓才说道,“那个人他表面上好好的,实际上整个身子都被虫子填满了。太……太恶心了。”

    说话间,一股恶臭从里头飘出来,萧如月眉头一敛,从袖中取出两瓶药粉递给了宇文赫,“别让那些虫子出来。”

    方太医愣了愣,这才明白萧如月的意思,连忙从宇文赫手里拿了一瓶药粉,便一起进去了。

    “进来吧。”

    好一会儿,宇文赫的声音才传出来。

    崇越护着萧如月往里走,一直能听见“滋滋”的响声。

    屋子里虽然不大,但为了方太医开腹验尸方便,点了好几盏灯,亮堂堂的。明亮的烛火之下,清晰可见一地虫子,在药粉之中渐渐化为脓水。

    而原先那个看上去面目如新的小太监,已经瘪了下来。

    萧如月面色很难看,“那个女人根本不配称之为人!”

    她明明早有心理准备,但看见这一幕,心里还是觉得承受不住。

    宇文赫搂着她,轻轻拍拍她的背,“没事了。”

    萧如月的动作一顿,拉住他的手,他手上有一点青绿色,“被那些虫子碰到了?还是被咬了?”

    “没事,待会儿上个药便没事了。”宇文赫想抽回手,萧如月握的更紧,“你连这些是什么都不知道,上什么要。”

    她袖中的寒玉匣一直震动个不停。

    不得已,她松开宇文赫的手,把寒玉匣掏出来,方一打开,玉蚕蛊便从里头跳出来,落在宇文赫手上。

    “嘶……”

    它寻到伤口,几乎把脑袋都扎进去,宇文赫吃痛险些把虫子甩出去,但疼了一会儿,他虎口的那点青绿色就消失了。

    玉蚕蛊的脑袋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丝青绿色。

    萧如月咬咬牙,重重说道:“这尸体必须即刻烧掉!”

    冯玉婷埋尸根本不是为了隐藏杀人真相,而是那这人的遗体当养蛊的鼎炉!

    宇文赫瞥了崇越一眼:“照娘娘说的办。”

    “是!”

    崇越很快找来几名羽林卫,把这尸首抬出宫外,架了柴火堆,倒上火油一把火烧了。

    青绿色的火焰跳动着,诡异又阴森,时不时地还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还有肉烤焦的味道。

    夜色里,宇文赫的面容在火光映照下,明灭不定。

    “是时候,有一个了结了。”

第310章 情咒

    梁丘雅音第二日一早便进了宫。

    “手段如此歹毒狠辣,一定是冯玉婷搞出来的。她若非你们及时起了尸,那个人在底下再埋十天半个月,蛊虫破体而出,后果不堪设想。”

    昨个儿夜里萧如月便已经让人连夜出宫去通知了梁丘雅音,她憋了一晚上,憋了一肚子的火。

    “冯玉婷应该就在这京中,而且近期还能自由进出宫禁,若不早日把她揪出来,还会有更多的人受害。”

    “雅音姐姐说的是,我们也在找她。但是,她在暗我们在明,我们太被动了。”萧如月顿了顿,“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

    “什么?”

    “引蛇出洞。”

    “你是想……”梁丘雅音不确定地看着萧如月,“用自己做诱饵么?不行,这太冒险了,你们家那位若是知道,也绝不会同意。”

    萧如月一脸坚定道:“我有万全之法。不过,在我说之前,我有个疑问,还需要雅音姐姐帮我解答。”

    梁丘雅音:“……”她怎么觉得,她是中了月儿的计了。

    萧如月不等她说话,便径自问道:“‘情咒’究竟是怎么一事。”

    果然如此。

    “你是一直就在等着这个机会向我开口?”

    “不错。”萧如月笑笑,没有半分心虚,“我就想问,宇文赫会怎么样,真的只有这几个月的时间了么?”

    梁丘雅音陷入沉默。

    良久。

    此时大殿上,一帮朝臣奏完了公事之后,莫名又有人开始提起纳妃的建议。

    一个人带头之后,后面纷纷附和,话里话外都是:“皇后娘娘贤惠能干,更应该挑选一批贴心可人的女子入后宫伺候君上。”诸如此类的。

    萧景煜气得险些发作,但被王尚书和岳相给拦了下来,他心中甚是不平:小姑姑好容易得了个真心相待的人,这些人究竟是安的什么心!

    好几个人都纷纷上表,说的言辞凿凿,还有推荐青荷郡主入宫的呢。

    宇文赫坐在上首,半晌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有些人便以为君上这是要妥协,这是把他们的“建议”听进去的意思。

    就在议论声如火如荼之际,君上凉薄冷清的嗓音穿透喧嚷而来,“你们成天揪住朕的后宫家务事不放,就没其他事情可做可说可想了么?”

    热烈讨论戛然而止。

    宇文赫徐徐坐直了身子,把玩着手上的奏折,“我大夏是有哪一条律法哪一条祖宗家法说,君上必须后宫三千的?你们一个个妻妾成群左拥右抱惯了,是怕皇后带了个头之后,往后就没有女子甘心情愿共侍一夫么?”

    某些妻妾成群的官员脸上燥热,老脸都挂不住了。

    “淮河沿岸的河堤年年修年年垮,你们不关心;今年已经开始秋收,你们不关心,边境有鞑靼人虎视眈眈你们不关心,社稷家国诸事繁杂,你们不想方设法为君分忧为民解忧,却在这里惦记着给朕纳妾娶小?孔孟先师就教了你们这些么?!”

    殿上鸦雀无声。

    “上回朕众爱卿提这件事时,朕说什么来着?还有人记着么?”

    更加一片死寂。

    竟是大气也没人敢出一个了。

    宇文赫眸色一冷,沉声道,“既然你们那么喜欢把家务事拿到朝上来说,朕就成全你们。着中书省,拟旨,即日起,七品以上五品以下官员不得纳妾不得豢养通房丫头,五品以上三品以下,至多一妻一妾;三品以上至一品大员,一妻二妾,侯爵郡王亲王等,至多一妻三妾,若有妻妾成群不加节制者,抄没家产,发配充军!”

    殿上哗然。

    中书令迟疑了半晌,终究是跪地磕头,领旨。

    方维庸方公公在心里暗暗叹了声:什么叫老虎屁股摸不得,这便是了。

    邀凤宫里头。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梁丘雅音喝了口茶,徐徐道:“十年前你出事前夕,宇文赫便不在京中了。他跟着他的师父四处游历,等他收到消息时,你已经……我也是同样的。而且,一开始谁也没想到你根本没死,而是被囚禁在王府的柴房里。”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想不到那个混账宇文成练竟然能做到那个地步。我至今记得,宇文赫出现在我面前时,那双目充血宛若魔鬼的样子。”

    梁丘雅音陷入回忆。

    当年的记忆,汹涌而来。

    那时是夏季,山谷周围的瘴气正是最浓烈的时候。

    晴好的午后被骚动划破了宁静,浑身是血的年轻男子闯到她的小院里,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四处都是被瘴气和陷阱所伤的伤口。

    他双目充血,比野兽更像野兽。

    然而,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听说,你们梁丘一族守护着一个可以逆转阴阳生死的秘密。那东西,我、要、了!”

    嘶哑着嗓子说完那句话,他双眼忽然一闭,便轰然倒下了。

    跟着他一起来、也是负责带路找到山谷的唐敬之,给他包扎伤口,光是深浅不一的皮外伤就有两百多处,更别提瘴毒和内伤了。

    就这样,他昏迷了不到半日便醒了。

    死活要那个逆天改命,逆转阴阳生死的绝密,死不足惜。

    他的原话是:“我死,她生,一命换一命,足矣!”

    她不肯给,他便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缠着她斗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滴水未进,粒米未食。

    一开始她并不清楚他的真正目的,直至从唐敬之口中得知真相,才越发觉得惊心动魄。

    她也是一时动摇,才铸下大错。

    “梁丘一族避世隐居几百年,就是为了封存这个根本无法解释的东西,可我还是没能守住。月儿,我跟你说过的吧,族中每个人在成年后都要出来历练,到时间便要回去。若非我执拗贪玩,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兴许就不会有今日。”

    梁丘雅音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萧如月早已泪流满面,滚烫的泪一滴一滴“啪嗒”落在手背上,被灼痛的,却是敏感脆弱的心。

    许久。

    萧如月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幽幽道:

    “过去的事情怪不得你,要怪只能怪人心不足蛇吞象。世间只要有贪欲有野心,杀戮便永不会停止。”

    “我想知道的是,‘情咒’……有没有办法挽回?”

    梁丘雅音闻声僵住,一点一点转过脖颈盯着萧如月,“你,想做什么?”

    “我只问,‘情咒’是不是有解?”

    “没有!”梁丘雅音斩钉截铁脱口而出。

    “这种东西本就已经够邪门儿的了,我们梁丘一族守着这个秘密几百年,多少人都参不透其中的奥秘,更别说什么解法了。没有的事,你不要胡思乱想了!”

    萧如月神色黯了黯,但却又笑了。

    梁丘雅音一时也瞧不清她是灰心丧气之极,还是,根本不信她的话。

    月儿她……太聪明了。聪明得,叫人害怕。

    她蓦地对上萧如月的视线,却见,萧如月眼底的黯淡在这片刻之间便已然收起,换上了一副若无其事的神色,“雅音姐姐,咱们来说说引蛇出洞吧。”

    “你想怎么做?”

    “把叶海棠,送回冷宫。”

    ……

    早朝散后,宇文赫并没有立即回邀凤宫,大抵是因为中秋之后便要起行的关系,这段时间他是真的忙,而且比以前传召岳相的次数更多了,那位脾气古怪的老顽童钱御史入宫的次数也越发多了起来。

    这个空档,绿衣和银临已经把君上在早朝之后干的“光辉事迹”都与萧如月说了。

    绿衣手舞足蹈的:“娘娘是不知道,这会儿宫里头都传遍了,说是那些大人嘴太碎,不说正事偏说君上的家务事,彻底把君上给惹毛了,瞧他们有好果子吃了。”

    萧如月面不改色地喝完了苦到肠子里的药汁,往口中丢了颗蜜饯,才笑道:“昨个儿你脸都吓白了,今日便活蹦乱跳精神头十足了。褚副统领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娘、娘娘……您不要胡说,奴婢……奴婢和他什么都没做。”她的脸上跟抹了厚厚的胭脂似的,红得都要滴出来油了。

    萧如月又往口中塞了颗蜜饯,对银临说道:“你还是要多学学绿衣的,早些找到心上人,这样本宫才能为你赐婚,让你早日过上自己的小日子。”

    “娘娘!奴婢没想成亲!奴婢就想伺候你一辈子!”银临激动地跪下来。

    她这一跪,绿衣也跟着跪下了,“娘娘,奴婢也不成亲,奴婢要跟您一辈子!”

    “都说什么傻话,绿衣,你不成亲难道是想让崇越孤零零等你一世么?”

    绿衣低下头,抿着嘴,要哭不敢哭。

    “本宫就这么一说,瞧把你们给急的,都起来吧。”萧如月淡淡道,“尤其是你,银临。本宫是希望你能找到个好归宿,并没有要强行拉郎配,你若是喜欢在这宫里,那便待着就是了。本宫绝不勉强。”

    银临重重点点头。

    绿衣也跟着点点头,萧如月都不知道说她傻,还是羡慕她的好。

    银临心里头却是不踏实,她总觉得,娘娘叫人没由来的心慌。像是……

    交代后事一般。

第311章 你想干什么!

    萧如月像看穿了她的心思,若无其事冲她笑。

    “本宫有些乏了,要去躺会儿。君上回来就跟他说本宫睡了,别让他来捣乱了。”

    银临汗颜:天底下就没几个人敢对君上这么不客气的。也就皇后娘娘会对君上这么,嫌弃。

    “还有,跟方太医说一声,王婕妤这两日有些不太舒服,叫别人去看本宫不放心,辛苦他去一趟吧。王婕妤那边的事情你也要上心留意,别给有心人以可趁之机。”

    “奴婢明白。”

    萧如月眼皮子耷拉着,便回床上躺着去了。

    昨个儿晚上也是没休息好,这会儿一沾枕头便睡得很沉很沉。

    就连宇文赫回来,躺在她身边,她也并未察觉。

    梦境深沉,当年的那些陈年旧事,一一在梦境里流转重现,一件一件,历历在目,如旧事重演。

    ……

    临近午时,杜子衡回到别苑,却见他的恩师文山居士装扮得无比隆重,与王尚书在叙话。

    “王兄,就麻烦你陪我走这一趟了。”

    王尚书拍拍他的肩说道:“你下定了决心便好。说到底,没什么是比家人、比老夫人更重要的了。”

    文山居士点点头,没再说话。

    眼角余光瞥见身穿官袍的杜子衡回来,面上展开了笑意:“子衡回来了,正好,陪我去一趟萧府如何?”

    “哪个萧府?”杜子衡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

    王尚书好笑道,“还有哪个萧府。我正要换身衣裳陪着你老师一起去,你也一起吧。”

    从前并未听说恩师与萧家有任何往来,怎么会这么突然?

    杜子衡一脸茫然,但最终没有拒绝。

    认识恩师这么多年,他还从未见过恩师这般隆重肃穆的神情,他怎么能张得开口拒绝。

    而且,恩师绝不会无缘无故要去萧府的。

    萧如月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醒来,茫然地睁眼看了看,在见到笑颜轻浅的宇文赫时,惺忪睡意顿时一扫而光。

    “这是怎么回事?你要带我去哪儿?”萧如月惊讶地坐起来,“不是等不及中秋,要提前出发了吧?”

    “原定的行程怎么可能突然说变就变了,莫慌,这不是出京的路,不信你自己看。”宇文赫说着话推开小窗。

    萧如月探出头一看,这的确不是出京的路,而是,去萧府的路。

    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大事么?

    “再睡会儿吧,到了叫你。”宇文赫对上她带着疑惑的视线,却没有解释的打算。

    萧如月暂且压下心中的疑惑,“你昨夜也未睡好,歇会儿吧。这么折腾,迟早累垮的。”

    “是,谨遵皇后娘娘懿旨。”某赖皮的君上说着就闭上眼往她身上靠过去。

    皇后娘娘默:“……”

    到底还是困倦的厉害,萧如月一闭眼,便又睡去了,马车停下来时,才再度醒来。

    宇文赫伸了个懒腰,带着她下了马车。

    此时的萧府门口,却还停着另外一辆马车。

    那显然是杜子衡平日里出门用的马车,驾车的都是那座别苑的车夫。

    萧如月恍然大悟:宇文赫又干了先斩后奏的事情。

    这个任性妄为的皇帝,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也是服了他了。

    不过,她很喜欢。

    萧如月勾着宇文赫的手:“请吧,丑媳妇总得见公婆。”

    某君上一脸:我是丑媳妇?见过这么英俊的女婿么!

    老管家事先像是知道宇文赫与萧如月会到似的,在他们进门时便迎了出来,“君上,娘娘,我家老夫人、小少爷和王尚书、文山居士几位,都在花厅候着了。”

    “嗯,前头带路吧。”

    该来的人都聚齐了。

    萧府的花厅已有多久不曾这般热闹了。

    凤隐的人守住了花厅四周,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沈良和崇阳也都守在外头。

    萧老夫人恢复得快,今日的气色比上昨日和前日不知道好了多少,她换了身深朱色的衣裳,一头掺杂了少许黑发的银丝严谨地高高梳成发髻,头上仅仅插了两支紫玉发钗,一丝不苟,正如她此时的坐姿,端端正正,前所未有的**与肃穆。

    那两支发钗萧如月是认得的,那是奶奶最为珍惜的饰物,是奶奶年轻时,爷爷所赠。这么多年,爷爷过世之后,她老人家便是凭此睹物思人的。

    兴许是宇文赫早就向景煜透露了什么,兴许是景煜已经向老夫人说了什么,老夫人此时精神抖擞,神采奕奕,分明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丫头,上奶奶这儿来。”萧老夫人一见着萧如月,便管不住自己的喜悦心情,朝着她招手。

    萧如月便缓步走上前去。

    一无所知的杜子衡一脸惊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景煜说今个儿你与君上要过来,奶奶便换了这身衣裳等你了。好看不?”

    “好看,奶奶瞧着精神得很。”萧如月笑意盈盈,“奶奶,景煜除了说这个,有没有说其他的?”

    萧老夫人顿了顿,往王尚书与文山居士那儿看了看,“景煜回来便说,王尚书与一位贵客要临门,这位居士,莫不是就是淮阳那位声名显赫的大文豪?”

    萧如月闻言不禁回头看了她亲爹一眼,无奈苦笑:“是他不错,不过……”

    “不过什么?”

    “奶奶,要是我父亲还活着,您会怎么样?”

    “你说什么傻话呢,哪里人人都有你这般的际遇?”萧老夫人大抵是没往心里去的,只当萧如月是在说笑。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又道:“倘若我说的都是真的呢?假如,我说假如,假如父亲当年并没有死去,而是因为某些原因,迫不得已改头换面隐姓埋名至今,您……”

    萧老夫人的脸色变了变,萧如月便没再往下说,而是转向她亲爹,“这些话,还是由您亲自来告诉奶奶吧。”

    文山居士背脊上微微一僵,身子僵直地出了列,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众目睽睽,他迟缓地跪了下去,冲着萧老夫人重重磕了个头,“不肖子叩见母亲。”

    萧老夫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着了,拄着手杖便一下子耸了起来,“居士这是做什么?”

    “不肖子萧翰文,叩拜母亲!”文山居士……哦不,应该说是萧翰文的声音坚毅果决,振聋发聩。

    老夫人愣在当场,重重坐了下去。

    萧景煜与萧如月急忙扶住了她。

    “太奶奶,您没事吧?”

    萧景煜着急地看着萧如月,萧如月冲他摇摇头,让他不用心急。

    花厅里一时寂静无声。

    谁也没开口。

    萧景煜的表现尚算平静,宇文赫想必已经与他交过底了,否则他不可能周末沉得住气。

    一直处于傻愣状态的杜子衡至此才回过神来。

    恩师自称萧翰文,又冲着萧老夫人叫母亲?这是几个意思?

    还有司徒,她分明是皇后啊,怎么可能冲着萧老夫人叫奶奶?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萧如月与宇文赫对视了一眼,她心里也是急的。

    这件事她承认是她操之过急了。可她只是担心,若不早日促成父亲与奶奶见面,往后便没有机会了。

    但宇文赫的眼神和笑容,仿佛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一下子安心了不少。

    一直未曾插嘴的王尚书也走上前,向萧老夫人磕了个头,“老夫人,当年我与翰文兄实乃是有所约定,才会与萧家断了往来,今日前来,便是为了替翰文兄,作一个见证。这些年他过的太苦了。”

    “他有家归不得,想念您老却不敢相见,就连如今这容貌,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望您老能谅解。”

    “……这都是,真的么?”萧老夫人从震惊之中缓了过来,求证地看着萧如月。

    萧如月郑重其事地点了头。

    萧老夫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萧翰文,这如此陌生的面容,与她的儿子未有半分相似,究竟他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面目全非的模样?

    还有她的月丫头,当年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嫁入了魏王府,后来说是难产,连最后一面也没能见上,可如今,她也变成了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就这么回来了。

    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我萧家祖上是造了什么孽呀?”萧老夫人掩面痛哭。

    为何萧家的子孙一个个都要经历这么可怕的事情。

    这到底都是为什么呀?

    “奶奶,咱们萧家祖上是积了大德,才能有今日啊。”萧如月语重心长道。

    景煜煞有介事地附和道:“不错不错,小姑姑说的在理。咱们萧家祖上定是积了天大的功德,才能有今日。”

    午后的日光越发好。

    用过了午膳之后,萧如月出去走了一圈,便去午休了。

    叶海棠如期被送回到冷宫,一切风平浪静。

    就像萧府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冷宫之中,却比想象中的,更为安静一些。或者可以说是,更凶险一些。

    “吱呀……”

    寂静之中,门扉被人从外头推开。

    半睡半醒之中的叶海棠惊醒过来,猛然发觉床边多了个人。那人的面容如此熟悉清晰,她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令人浑身发寒。

    “你……冯玉婷!你想干什么!”

第312章 不该听的也听了

    “我想做什么,你还不知道么?”冯玉婷居高临下,阴测测地看着她,“你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了,而且,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反而是一种威胁,你不明白么?”

    叶海棠瞳孔一缩,惊恐地抱紧了被子,“冯、冯玉婷,好歹我们这么多年相依为命,我们说好了的要同生共死,你不能杀我!我都还、还没找你报仇呢,你反倒找上我了。”

    冯玉婷嘴角的笑容写满嘲讽,好像是在说:你凭什么说我不能杀你。

    “海棠,你知道的吧,有些人死了之后的价值远比她活着时要高。你,就是那种人。”冯玉婷老神在在,势在必得,“你要是想找我报仇,尽管来。”

    叶海棠满心的惊怕恐惧,一直不断地往后缩去,直至撞到了墙上,退无可退,“冯、冯玉婷,我警告你别乱来。我我我叶海棠也不是吃素的。你别以为这天底下就你一个人聪明,你能想到的事情,也也有别人能想到。”

    冯玉婷的目光凌厉,杀气凛然,叶海棠感觉到死亡的威胁,脸色惨白如纸。身子紧紧贴在墙壁上,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张纸似的。

    “别人,你说的别人是指谁?是宇文赫么,还是司徒敏?”

    冯玉婷逼近到她眼前,强行把她的下巴掰起来,逼迫叶海棠与她对视。

    “叶海棠,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么?当初宇文赫还有司徒敏他们把你给送出宫去,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那个时候,你和姚梓妍都是关键人物,他们把你保护起来,就是削弱我势力的最好办法。而今,姚梓妍已经死了,你还没想明白其中的关键么?”

    “你你……你杀了姚梓妍?!”叶海棠的脸色从白转青,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你怎么可能?她可是你的花费多年心血才”

    她蓦地一顿,想到了什么,脸色剧变,“你已经找到后路了是么!”

    冯玉婷是多么好强好胜的人,若是没有绝对的把握,她一定不会轻易出手的!

    她一定是已经找到了新的办法,新的人了。

    这天底下的女子哪个儿不想青春永驻容颜不老,冯玉婷只要有心,就能找到替代品。

    所以,她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了,对吧。

    “看样子那个皇后娘娘什么都没跟你说,就把你带回宫来送死了呀。姚梓妍早就死在了天牢里,是我亲自动的手,皇后娘娘可是命人把她的尸首给扔到了城外乱葬岗的。”

    冯玉婷漫不经心地捏了她的脸,在叶海棠额头上落下一吻,“我的好妹妹,姚梓妍已经走了,接下来就该轮到你了。”

    叶海棠抖了一抖,避不开她的亲密动作,眼神都在躲闪,“司徒敏口口声声说什么,要留着我的命让国法宫规制裁我,没想到她也是想要借你的手送我上路。虚伪!”

    “她也许是真心的呢?不过,司徒敏始终是个女人,你活着一日,就对她的男人惦记一日,她想借我的手送你上路,也是无可厚非的,是不是?”

    叶海棠咬咬牙。

    不行,她决不能就这么去死了。

    她怎么能便宜了冯玉婷这个贱人!

    凭什么她要去死,冯玉婷还能留下来逍遥快活。

    叶海棠,你要冷静,冷静下来,一定会有办法的。是个人就会有弱点。

    对,弱点……

    短暂的迟疑之后,叶海棠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猛地用力推开冯玉婷的手,无所畏惧地怒视她。

    “你不是想要我的命么?来啊!这么多年我算是看清楚你了,你说的话没有一句能信能听。你许的荣华富贵和同生共死,都只不过是利用我替你办事的甜言蜜语。我那么相信你,一切以你为先、以你为天,你却拿我的身子养蛊,冯玉婷,我错信了你,走到这一步是我罪有应得,我这辈子已经活够了。可是我要告诉你,宇文赫那般的男人,他看不上我,也永远看不上你。你就抱着你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皇子过你的一辈子吧!我做鬼了也不会放过你的!”

    “住口!”冯玉婷被踩中了痛处,恼羞成怒。

    “你知道什么,你懂什么?宇文觉怎么了,他就算现在人不人鬼不鬼,他总有一天会变回来的!你没看见他好好的那半张脸一直维持着二三十岁的模样,你没看见他的体魄还是青年人健壮的模样么!你懂个屁!”

    叶海棠闻言嗤笑一声,“这话连你自己都不信吧。你根本就是在利用他,利用他完成你自己的野心。”

    冯玉婷的恼羞成怒,反而让叶海棠松了口气。

    她就知道。任何人都有弱点,冯玉婷的弱点就是她的自负和自以为是,她要把所有一切都把控在手心里,她必须掌控一切,否则便没有安全感。

    只有让冯玉婷失了分寸,她才有机会。

    她不能死,还不能就这么死了!

    冯玉婷的慌乱一闪而逝,转瞬便恢复了冷静,面露狰狞的笑容,“好妹妹,你不知道绝哥哥如今有多厉害,他是先帝的皇子,他是流沙阁主啊,他的手下遍布大夏,鞑靼的朝政也掌握在他的手上。他总有一天会拿回属于他的东西登上皇位,很遗憾你看不见那一日了。不过,我会替你看着的。”

    “你别自欺欺人了,流沙阁主永远也不会有登上皇位那一日的。”叶海棠仰天大笑着嘲讽她,“你这么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怎么可能让他登上皇位?最后那个位置一定是你留给自己的,对不对?你一定是想等他拿到手了,就渔翁得利,你可以利用我利用到死,我不信你会真心待他,哈哈哈,我一定会看着你和那个流沙阁主自相残杀到死的!”

    冯玉婷的脸色越发难看,“你闭嘴!”

    她讨厌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她最恨别人看透她!而且,燕绝就在附近,他就在附近,这些话一定不能被他听见,否则,她死无葬身之地!

    冯玉婷心狠如铁,手心里骤然聚起一团黑气,朝叶海棠脸上拍去:“叶海棠,你安心去死吧!”

    突然间。

    她却不能动了。

    明明她的手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拍到了叶海棠的脸上了,她的身子却不受控制地僵住了。

    “她要死的话,没有你当垫背的怎么行?”轻柔含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冯玉婷这才惊觉她是上了一个天大的当。

    这嗓音何其熟悉。

    她却没办法回头去看一眼证实自己的想法。

    身着烟青色梨花带雨宫装的萧如月莲步轻移跨入了门槛,徐徐而来。

    当然,她绝非独自一人前来。

    与她一起来的,有不老传说雅音姐姐,以及忠心可鉴的邀凤宫掌事银临姑娘,以及秋词,还有崇阳,和如今身兼羽林卫副统领的崇越,和需要人保护却不肯错过这场合的绿衣。

    “冯玉婷,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吧。”萧如月走到床前,柔柔一笑,如春水一般的眸子水波荡漾,无害无辜,“或许我还是该叫你一声,冯女医。”

    冯玉婷只能费尽力气地用眼角余光去看,便见萧如月笑靥如花的模样。

    她顿时怒从心头起,“司、徒、敏!”

    听这咬牙切齿的语调,就不难想象她想杀人的心情。

    这个贱人!又是她坏了她的好事!

    为何你每次都要杀出来!你怎么能每次都杀出来?!

    “冯女医很有魄力嘛,单枪匹马就敢闯入我守备森严的后宫,你可别忘了,你如今是我大夏的通缉要犯,一旦落入法网,杀无赦!”

    萧如月慢悠悠走到她的身后,好以暇整地把她的姿势打量了一番,朝银临使了个颜色,银临与秋词便合力把冯玉婷给按到了地上。

    梁丘雅音则上前,把叶海棠从床上也给拖下来。

    被萧如月突然杀出来的一出惊到的,可不止冯玉婷,还有叶海棠。

    叶海棠看着近在咫尺的梁丘雅音,蓦地想起在离开别苑前,梁丘雅音跟她说的一句话。

    她说:“若想脱胎换骨,必须要剥皮削骨。”

    “你们早就知道姚梓妍被杀了,你们明明知道冯玉婷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你们还故意拿我当诱饵引她现身是不是!”叶海棠冲着梁丘雅音怒吼。

    谁知,梁丘姑娘冷冷睨了她一眼,哼哼不说话。

    萧如月说道:“叶楼主可能是误会了,本宫只说要留着你的命接受宫规国法的制裁,可从来没说要把你奉为上宾。本宫心眼儿小,善妒,最恨别人惦记我的东西,更别说你一直以来都在惦记我的丈夫。此仇不报非女子。还有,你连当诱饵的资格都、没、有。”

    叶海棠脸都绿了。

    冯玉婷的脸色也是一阵青一阵白。

    这个结果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早知道她就不应该与叶海棠废那么多话,一口气解决了她,就万事大吉了。

    如今,竟然落得被司徒敏这贱人渔翁得利的结果!

    “司徒敏,算你算得精明,可你以为本座会是单枪匹马闯过来的人么?本座与叶海棠说的话,你应该都听见了吧?”

    萧如月嘴角的笑意一敛,“可不是嘛,该听的都听了,不该听的,也听了。”

第313章 先帝第二子

    冯玉婷与叶海棠的对话,她在外面全都听见了。

    她很庆幸当时离的近的,只有她与雅音姐姐,其他人稍微远些,未能听见。

    流沙阁主燕绝,竟然是先帝的皇子,宇文觉!

    如此算来,这位流沙阁主燕绝,便是先帝的第二子,也是宇文赫的皇叔、宇文成练的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亲耳听见,如此震撼。

    这不禁让萧如月联想到,今日上午在萧府,父亲当着奶奶的面认了祖、承认认了他的身份,也开祠堂上了香。但他唯独执意不肯回萧府,言道:“时机未到。”又说,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查清楚才能回家。否则便要给萧家带来灭门大灾。

    能够让父亲如此执拗执着的,定是与当年兄长被谋害一案有关。

    但她答应过不能干涉父亲的事情,在他不肯说之前,也不会勉强,她便与宇文赫约定好,继续追查。

    不想这么快就有了进展,这真是天赐良机!

    流沙阁主神秘无比,身份成谜,宇文赫一直在怀疑他的身份,觉得燕绝能够要挟王侯公卿为他所用,靠的绝非江湖手段。而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二十多年前。

    无独有偶,二十多年前,先是冯、叶两家谋反,死的死,发配的发配;紧接着,先帝的二皇子本是要成为太子的人,却忽然间去云游四海,从此逍遥无踪;之后是兄长之死……这一桩桩一件件,想让人不串联到一起,都不行。

    一件事是偶然,一连串的事情,就不可能是巧合了。

    “冯女医想说的是,你口中的绝哥哥也就是流沙阁主,也陪着你一同入宫来了,这会儿就在某一个地方等着你去会合吧?”

    萧如月老神在在地睨了她一眼,“宫里守备森严,任凭那位流沙阁主是有三头六臂,后宫也不是他说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难道不懂么?还是你以为他傻,或者更甚者,你以为你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已经胜过一切?”

    “司徒敏!”冯玉婷被人说中了心里的痛处,火冒三丈。眼里燃起粗簇簇火苗。

    萧如月不紧不慢地回头看了一眼叶海棠,“用一个活不了几日的人就能引你出来,你也太沉不住气了,你凭什么以为你能事事顺心如意?”

    叶海棠怒瞪她:“司徒敏,我不会感激你的!拿我当诱饵,你算什么东西!”

    “嗯,你是东西。”萧如月徐徐笑道。

    叶海棠:“……”一张脸彻底涨成了猪肝色。

    冯玉婷也没闲着,沉声对峙道,“你少得意!你最好立刻杀了我,否则我一旦逃脱,绝对要你好看!你能封我穴道一时,封不住我一世的!”

    萧如月理了理袖口,不以为然地笑道,“本宫费尽心思才把你的鱼饵弄到手,怎么可能轻易弄死你、放了你?”

    “你方才不是还说叶贵妃是死了的价值比活着的大么?其实,你也是那种人。本宫此时就特别想捏死你。可惜,我就想看着你挣扎的样子。”

    冯玉婷气不打一处来,可却是落了下风,和叶海棠一般,脸都涨成了猪肝色,也于事无补。

    叶海棠在梁丘雅音手里头试图挣扎,雅音姐姐眼色一凛,二话没有就一针扎下去,她老实了。

    萧如月从袖中的针包里抽跟银针,依样画葫芦,在冯玉婷的膻中穴扎下去,冯玉婷恨得牙痒痒,却也只能干瞪眼。

    梁丘雅音最清楚她的弱点,也就等于她把弱点暴露在了司徒敏的面前!

    简直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她冯玉婷何时栽过这么大的跟头!

    冯玉婷怒视萧如月,然而她笑靥如花,不为所动,径自冲着梁丘雅音道,“雅音姐姐,人我可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我会替你看着这个人的。”梁丘雅音保证道。

    梁丘雅音个子虽然比叶海棠与冯玉婷的都小,可她把叶海棠往床上一扔,再把被制住的冯玉婷揪起来,动作无比流畅自如,莫名有种老鹰抓小鸡的即视感。

    她揪住人,秋词上前帮忙,就把冯玉婷给带出了门。

    萧如月这才腾出空去看了看叶海棠,“已废的叶贵妃,这冷宫就是你的宿命,本宫不会让任何人杀你的,往后,你就好生在这儿度过你余下的每一天吧。”

    她在笑,但这无害的笑容,却让叶海棠浑身发冷,不能自已。

    这个女人不杀她,可却比杀了她还残忍!

    “不,我不要在这个鬼地方过下半辈子!司徒敏,你杀了我呀!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你把我关着算怎么回事?!”

    萧如月离去的脚步一顿,扭过头看着她,她只是笑了一笑,叶海棠便情不自禁地打了个颤。

    萧如月徐徐弯腰向她凑近,葱白一般的纤长玉指轻轻地在叶海棠面颊上戳了戳,“你把本宫当成什么人,救世主么,还是活菩萨?你与姚梓妍、与冯玉婷联起手害本宫那么多次,本宫吃了那么多苦头,几次三番死去活来,本宫凭什么给你一个痛快?”

    本来还是笑着的,笑容却瞬间转冷。

    萧如月眸中射出两道寒光,叶海棠脊背上升起一股凉意,“你……你怎么敢?”

    “本宫劝你,能活着就珍惜机会好好活着。蝼蚁尚且贪生,难不成你连蝼蚁都不如?死了也未必能一了百了,自己造的孽,可得自己去偿还。”萧如月嘴角叼着一抹讽刺,转身便走。

    门,徐徐关上。

    目送萧如月跨出门口,叶海棠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坐都坐不住。

    冷汗湿透了衣襟。

    这个女人能在不动声色之间,就戳中人心里最脆弱最不堪的地方,她太可怕了。

    司徒敏……不,她是萧如月,她是萧家那个心灵手巧百年不遇的奇才,她十几岁便能绣出几十岁的老绣娘们都绣不出来的灵气,她是死过一次,从地狱归来的萧如月!

    这个女人,光想想就能叫人打从心里生出恐惧。

    她为什么不杀了她,对,萧如月是想让她日日夜夜受良心的谴责,让她每天每天都活在对过去的怀念、对未来的恐惧里。

    这比凌迟还要残忍!

    “萧如月,你不得好死啊!”

    紧闭的门扉里,叶海棠歇斯底里。

    萧如月的步伐已迈出了冷宫,身后一切,又与她何干。

    她回眸瞧了一眼,复又望着头顶上的湛蓝晴空而笑:孩子,你看见了么?无论是害死你的幕后黑手,还是亲自动手的刽子手,他们都已经受到了他们应有的惩罚。

    你可以瞑目了。

    下一世,你一定要投生到一个好人家。投生到寻常百姓家,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好好过完一生。

    平安,即是福。

    “崇越,这儿便交给你了,好好守着不许任何人进去探望。”

    “是,娘娘。”

    崇越转头便吩咐了下去。

    萧如月面带微笑,打道回宫。

    “娘娘,把她关在这儿就好了么?”绿衣扶着萧如月的手,边走便问道。

    这个叶贵妃几次三番的陷害谋害娘娘,可今日,娘娘却只把她关在这冷宫之中,若换了其他人,早就想着法儿的要把人弄死了吧。

    萧如月闻言忍俊不禁,“本宫不是什么善人,但杀人并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绿衣,老天爷是有眼睛的。咱们做的事情,他都在上面看着呢。”

    她往头顶上的青天指了指。

    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

    她相信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也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她不是什么圣人,也做不到宽恕那些害过她的人,可她心里明白,若是她由着自己的喜怒爱恶欲,就去决定别人的生死,这世上公理王法就形同虚设了。那她和害她的这些刽子手又有何区别?

    绿衣跟着瞧了一眼,便缩了缩脖子,“娘娘,那老天爷会不会惩罚我?”

    “你又没害人,怕什么?”萧如月被她逗笑了。

    银临也瞧了绿衣一眼,会心一笑。

    她是打心眼儿里羡慕像绿衣这般的姑娘,天真烂漫,忧虑皆无惧。

    若非娘娘一心护着,她在这儿深宫之中,哪儿能活的这般自在。

    崇阳跟在后头,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他的目光追随着萧如月,眸中闪过宠溺的笑意。

    也许,就没人注意过,这个“崇阳”似乎有些不同。

    从冷宫回邀凤宫须得途经御花园。

    园中的几株桂花花苞满枝丫,萧如月流连不肯返,在亭子里一坐,吩咐绿衣道:“绿衣,你辛苦去做两个点心,本宫想在这儿歇歇脚。”

    “这……娘娘,您跑了一日,就不回去歇着么?”银临有些不自在,目光下意识往“崇阳”的方向看去,像是在求援。

    绿衣看看银临,又看看萧如月,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决断了,“娘娘,那我还做不做点心了?您要不回去歇着,晚膳绿衣给您做几个好吃的菜。”

    “本宫要是不呢?”皇后娘娘两腿一伸,是决计不走了的。

    银临:“……”我能怎么办啊,我也很绝望。

    她看向“崇阳”:君上,奴婢只能帮您到这儿了。

第314章 强硬拒绝

    某个易容乔装的君上大手一挥,识趣的人纷纷背过身去,他便把自个儿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露出俊美无俦的真容来。

    萧如月扶额,“不是说好要去歇息的么?你还真是个劳碌命。”

    宇文赫挨着她坐下来,“有什么办法,朕的皇后太有主见,朕怕她什么时候就不需要我这个什么忙都帮不上的夫君了。”

    他的手习惯性地揽在萧如月腰间,而今,萧如月的肚子微微显怀,但这腰肢依旧纤细,宇文赫的手在她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酥**痒的。萧如月春水一般的瞳眸睨了他一眼,“不要乱说。”

    说着,却依入他的怀抱,“无论何时,你都是我的夫君。我想强大起来,是因为我想做一个配得上你的人。如果你不希望我强大,我便站在你身后让你保护就……唔。”

    “是”字尚未出口,便被宇文赫堵住了樱唇。

    萧如月瞪大眼,却被宇文赫拿掌心挡住了她的视线。

    这个吻,从浅尝辄止,不断加深。

    缠绵,温柔。

    有千言万语,尽诉其间。

    良久,一手主导的宇文赫才结束了这个吻。

    “无论何时,我都希望你能强大起来,这样,哪怕有一日我不在你身边,你也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保护自己。”他的目光深远幽幽,与萧如月对视之后,徐徐落在了她的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还有我们的孩子。”

    萧如月心头一震,眼底情不自禁弥漫着水汽,宇文赫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食指压在她唇上,“乖,累了吧,朕抱你回宫。”

    说着,便拦腰将萧如月抱了起来,她惊呼一声,连忙勾住宇文赫的脖子,“我能自己走,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他们羡慕不来。”宇文赫言笑晏晏。

    一众人等心头莫名被刺中了一刀。

    无辜躺枪。

    累了一日,萧如月也的确是倦了,被宇文赫抱回邀凤宫的这一路上,她靠在宇文赫的怀抱里,在最舒服最安全的地方,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恍惚间,她忆起上午在萧府时,父亲私底下对她说的那些话

    “月丫头,我不知你是有何等奇遇,但如今你虽然是大夏的皇后,但你也是东陵的公主,与大夏王侯公卿过往过密绝非好事。东陵大国,比之大夏的版图不知宽广多少,东陵皇帝初登大宝,太后权势滔天,他们的手伸的很长,远比你想象的要长,你在大夏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件事,都不是你能由着自己性子来的。记着爹的话,你这个身份虽是护身符,却也可能成为两国交锋的***。”

    “***”三个字在梦境里交织回响,意味深长的话语,语重心长的交待,全都揉碎在梦里。

    梦的最后,仿佛一个大漩涡,吸走了所有的东西,文山居士萧翰文的面容也被漩涡吸了进去!

    萧如月从床榻上惊坐起,满头大汗。

    惊叫声把守着她的绿衣都给吓了一跳,门外的银临也急急忙忙推门而入。

    “娘娘,没事吧?”绿衣忙递上干净的帕子,“是不是做噩梦了?”

    萧如月点点头,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却不见宇文赫的身影,便把目光投向从外头进来的银临身上,“你们家君上呢?”

    “君上把娘娘您送回来后,陪着娘娘您睡了一个时辰,半个时辰前去了露华殿。”

    又去了露华殿去见太皇太后。

    萧如月好看的两条柳眉蹙到一块儿,宇文赫这个时候去,怕就是为了她端云公主和青荷郡主母女俩去的。

    什么都替她出头,他是真把她当小孩子一般护着了。

    此时,露华殿中。

    宇文赫过来了有半个时辰了。陪着太皇太后唠嗑话家常,扯东扯西也扯了半个时辰的闲篇,还外带讲笑话,逗闷子,可谓是二十四孝好孙儿。

    太皇太后都说:“寻常人家的儿孙尚不见有人能花费这么多时间去陪家中长辈的,也真是难为皇帝百忙之中抽出这么多时间陪着哀家这个闲人唠嗑说话。”

    “皇祖母说的哪里话,孙儿抽出时间来陪您是应该的,算不上难为。”宇文赫淡淡道,话里话外颇为恭敬。

    太皇太后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笑着笑着便顿了一顿,“仔细说起来,自打皇后怀里龙嗣之后,如今倒是颇少来我这儿露华殿了。反倒是青荷那个丫头,时不时的入宫来,陪着哀家说话逗乐,那个丫头最是有孝心了。”

    宇文赫给太皇太后捶腿的手也跟着一顿,面上笑容收敛之后,面色便沉了下来。

    “皇祖母很喜欢青荷郡主?”

    “这可不,那丫头虽然有时候骄纵了些,但她却是个贴心的丫头。你也晓得她打小哀家就喜欢她。”

    “皇祖母若是把她当外孙女疼爱,孙儿没有异议,但皇祖母若是存了其他的心思,朕可就不敢苟同了。”说到后边儿,宇文赫的语气也冷了几分。

    太皇太后没料到他脸色变得这么快,当即愣了愣,“你这话是何意?哀家怎么会存着其他别的心思?”

    宇文赫蓦地站了起来,身形挺拔的他站起身,负手而立,玄色袍子衬得他深沉难测,浑身都散发出生人勿近一般的冷漠。

    “皇祖母,朕这辈子只会有一个妻子、只会有一个皇后,那就是我如今的皇后。至于孙青荷,她这辈子都只会是您的外孙女、是青荷郡主。您若是惦记着让她入宫为妃为后,那就等骁儿登基再说。只要朕在位一日,绝无可能!”

    宇文赫语气笃定决绝,配上他冷漠的面容,不容置疑。

    太皇太后一时语塞。

    “还有,打从今日起,端云公主与青荷郡主都不会再入宫。孙儿在这儿先向您知会一声。免得您再给忘了。”

    宇文赫嘴角叼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眼角一瞥,余光落在许嬷嬷身上,“许嬷嬷,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有时候记性不好,若是她老人家忘了什么,你可记得要多多提醒。”

    话音轻飘飘的,听着似乎毫无威慑力,却是不怒自威。

    许嬷嬷忙不迭应是。

    太皇太后也为之怔住。

    这小子虽说不满她这个老太婆的许多安排,可还从未这般强硬过。就连当初她反对由他登基,想扶持骁小子时,他也未曾表现出这般的强硬态度。

    难不成,这回是踩到他不能容忍的底线了?

    不过,宇文赫却没有给他的皇祖母答疑解惑的打算,他向太皇太后行了一礼之后,便转身离开。

    走得潇洒,脚步迅而稳健。

    “你说,哀家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宇文赫的身影越走越远,太皇太后才从惊愕之中回过神来,无助地拉着身边许嬷嬷的手。

    许嬷嬷有些迟疑,“太皇太后,有些话,奴婢不知当不当讲。”

    “讲!”

    “已废魏王爷与魏王妃的事情,奴婢多少知道些。当初若非皇后娘娘,您可能还在王府里受苦,如今您……您还是别再想着让青荷郡主入宫了。君上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奴婢以为,像君上与皇后娘娘这般的一生一代一双人在这世上难能可贵,太皇太后身为祖母,也是希望儿孙幸福安好的吧。”

    太皇太后久久不语。

    谁也没注意到,屋顶上一个蛰伏已久的黑影施展轻功向殿后纵身跃下,转眼消失无踪。

    一生一代一双人么?

    宇文赫倒是挺有情调的。

    那位东陵公主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他也很好奇。

    君上的手谕很快发到了孙驸马府里,上头明言:从今往后若无君上宣召,孙驸马府里所有人等不得入宫。

    宫里来的人前脚刚走,后脚青荷郡主就开始砸东西了。

    正厅里上好的白瓷青釉釉上彩茶盏被她徒手砸了出去,接连砸了三个之后大吼大叫:“凭什么!凭什么!宇文赫他说不让我入宫就不让入宫了!”

    端云公主连忙捂住她的嘴,“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什么都敢说!君上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青荷郡主怒火中烧,一下就甩开了她的桎梏,又抓起一个花瓶重重砸在地。

    端云公主连忙躲开,但还是被飞溅起来的碎片割破了袖口,险些就擦破皮了。

    孙驸马好不容易吭了一声,“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家里的东西哪里禁得住你这么砸的?”

    “我要是当了皇后,咱们家要什么没有啊!”孙青荷冲着她爹吼道,没什么用的驸马爷正要说话的,被端云公主瞪了一眼,缩了缩脖子,自讨没趣,甩袖而去。

    孙青荷不屑地瞪了他一眼,这个没用的爹,从来只会唯唯诺诺,有个屁用啊。

    端云公主也是要走的,孙青荷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娘,你不是说你请来的什么高人可以帮我的么?他们就是这么帮我的呀!他们算是什么东西,帮不上忙趁早滚,白吃白喝还占着茅坑不拉屎,不要帮倒忙!”

    “郡主是说谁帮倒忙呢?”沙哑难听的男音从外头传来,浑身上下套着件黑色袍子、脸戴金色面具的流沙阁主燕绝,从外头徐徐走了进来。

    在驸马府里头作这身打扮,还是头一遭。

    端云公主脸色一白,连忙上前两步,“那个,青荷她不懂事,你别……”

第315章 灭门

    “公子主说笑了,青荷郡主怎么会不懂事呢?”不等听闻说完,燕绝便打断了她。

    似笑非笑的口吻,与他嘶哑上的嗓音搭配在一起,格外古怪,阴森。

    端云公主的脸色越发苍白,惊慌地看着燕绝,又怕被她的女儿看出破绽来。

    孙青荷却是个骄纵惯了不知死活的,见端云公主如此表现非但不警惕,反而狠狠白了她一眼,怒道:“瞧你那点儿出息,一个江湖骗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江湖骗子我告诉你,你口口声声说什么要帮我当上皇后,还信誓旦旦说什么山人自有妙计,可君上却下旨不准我再进宫,你们是怎么办的事?你就好意思在我们家骗吃骗喝么?你们这不是帮倒忙是什么!”

    “你说本座是江湖骗子,在你家骗吃骗喝,还帮倒忙?”燕绝嘶哑的嗓音宛若从地狱里捞出来一般冰冷。

    端云公主打了个冷颤,浑身都在发抖。

    厅里一片死寂。

    反观孙青荷那个蠢货,她骂完这番话还不解气,仰头梗着脖子冷笑道:“怎么?本郡主骂你还骂错了。你以为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我说你是江湖骗子都是客气的了!整日里就会带着个面具装神弄鬼,谁知道你是人是鬼,还是丑的见不得人才要拿这个面具当遮羞布。你有本事把司徒敏那个贱人给我拖下后位,我就佩服你!”

    “啪!”

    她的话音才落,端云公主的一巴掌便落了下来。

    耳光极为响亮。

    孙青荷从来还没挨过她母亲的打,这一巴掌把她给打蒙了,她又气愤又震惊地捂着自己的左半边脸,怒视道:“你,你居然打我!就为了这么个骗吃骗喝不入流的江湖骗子你打我!”

    “回房去!”

    “我凭什么!他就是个江湖骗子,他就是骗吃骗喝的,我哪里说错了。娘,你一起不是这样的,你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了?”

    端云公主脸色难看道了极点,左手又招呼了她一巴掌。

    “啪!”的这一声更为响亮。

    孙青荷彻底傻在原地了,就跟见了鬼一样,“你!你不是我娘,我娘从来不打我,你是个是你什么东西,你不是我娘”

    她哪里想的明白,她娘这一巴掌是救了她的命,如果不是她这一巴掌,方才燕绝一掌就劈下来了。

    “我再说一遍,回房去!否则我让你禁足一个月!”端云公主从来也没这么眼里强悍过。

    她的脸色沉到了极点,铁青沉黑,跟锅底灰更难看。

    孙青荷不会明白,她亲娘是在害怕,而且此时恐惧到了极点,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她的命。

    穿着一身黑袍、带着金色面具的燕绝一动不动,一声不吭,浑身散发出慑人的寒气就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随时随地,他只要稍微动一个手指头,便能要了人的命。

    不费吹灰之力。

    宇文觉从当年就是个教人捉摸不透的怪胎,他城府极深,当年就想方设法要成为太子。他失踪了这么多年,杳无音信,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可他突然间又冒了出来,还变成这么副一身阴森鬼气骇人不已的模样。

    从他午后无人时,穿着这身黑袍、戴着这张面具出现在她的卧房时起,她便胆战心惊。那张面具之下的真容,她也不敢去探究了。当年,那些人给父皇进贡什么长生不老药,是他替父皇尝了药。在那之后他就下落不明。

    他……到底变成个什么鬼样子,谁也不知道。

    这些年他肯定是蛰伏待机想要回来的,青荷这个丫头是不要命了,竟然敢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口出妄言。

    一个弄更不好,全家都是要搭进去的!

    这个人可不会真的在乎什么血缘亲情。

    他找上她是因为吃定了她知道一点当年的事情,又胆小怕事想明哲保身绝不敢宣扬出去。他不是老大,不会心慈手软,也不是宇文成练那个没用的东西,会被人轻易扳倒。

    他藏在面具下的那双眼睛就跟毒蛇一样冰冷无情。

    端云公主推了孙青荷一把,孙青荷却反而用力把她推向燕绝。

    燕绝冷冷地盯着她,转而嗤笑一声,冲端云公主道:“长姐,你的宝贝女儿好像不领你的情呢。”

    端云公主在听见他的称呼之后,脸色彻底灰败如土,冲他跪下重重磕头,“二弟,二弟我求你,放过她。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都不懂,就是一门心思想做皇后。她没什么脑子的。我保证她马上就会向你道歉,今天听见的话她也什么都不会记得,就算长姐求你了,好不好?”

    宇文觉如此谨慎之人,绝不会轻易出口透露自己的秘密,除非,知道他秘密的人根本活不下去。

    端云公主磕头边发抖,燕绝的金色面具下传出一声讥笑,袍袖一挥将端云公主被推出去好远。

    她惨叫一声摔躺在地上,费尽力气也爬不起来,骨头就像散架了一眼。

    燕绝径自走向孙青荷,她到这会儿才知道要害怕,“你、你叫我娘亲什么?我娘刚才叫你什么?”

    “你不是都听见了么,青荷郡主。”燕绝的嘶哑的嗓音似笑非笑,听起来更加骇人,“严格上来说,你爹是入赘我们皇家的,所以你是我大侄女儿。按照咱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你是要叫我一声二舅舅的。”

    “不,我……我没有你这样的舅舅……”孙青荷惊恐地连退了好几步,扑面而来的杀气让她浑身汗毛倒立,脚下一直在打颤,“我……齐王舅舅早就走了,二舅舅也已经在二十多年前就……就不知所踪了。你……你就是个江湖骗子,你骗得了我娘骗不了我。我我不怕你……”

    “是么?既然不怕我,那你结巴什么。”燕绝连笑声都是冰冷噬血的,他捏起孙青荷那张不错的脸蛋,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大侄女儿,二舅舅再教你一个做人的道理。一个人的价值,是要从对手去体现的,就你这等货色,想与她争夺皇后之位,痴人说梦!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孙青荷想哭想喊都叫不出来,骨头被捏得生疼,就好像随时会裂开断掉一般,舌头也整个都已经麻了。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惊恐地瞪大了两个眼珠子,呜呜呀呀发出一些听不清楚的单音。

    “青荷,快给你二舅舅跪下磕头,求他饶你性命啊!”端云公主拼死从地上爬起来,扯着嗓子干嚎。

    可是,孙青荷哪里还说得出话,她疼得几乎要麻木,要窒息。

    燕绝的指力有多可怕,只有亲身体验过才清楚。

    孙青荷干瞪着两个眼珠子望着屋顶,心里无力哀嚎。

    救……救命啊……

    来个什么人都好啊。

    我不想死,还不想死……

    端云公主一步一步爬过来,燕绝方才的那一击毫不留情,她边爬边吐出血来。

    燕绝却丝毫不解气,扭头看着端云公主,森森笑道,“长姐,原先我还想帮你这个女儿圆一圆皇后梦的,可是她太蠢了蠢得无药可救。她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口口声声地骂她是贱人,她的皇后之位,任何人都不能觊觎。”

    她,任何人都不可以亵渎,宇文赫也一样。

    那样的女子,凭什么要留给宇文赫。

    这个贱种又有什么资格骂她!

    “你的宝贝女儿居然说你的弟弟我是江湖骗子。我宇文觉像是江湖骗子么?像你女儿这种人,活在世上都是糟蹋!”

    说着话,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眼底只余下噬血和残暴。

    孙青荷奋力踢着腿,脸色却越发难看,端云公主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就见孙青荷被甩飞去,撞到了上墙上又重重落下来,犹如破布娃娃一般,毫无生气。

    “不!”

    燕绝一步一步走向她,把端云公主从地上拉了起来,他的左手落在他脸上的金色面具上,“你不是一直想瞧瞧我这些年都变成什么鬼样子了么?你看这世间的最后一眼,我就再让你看看我这张脸,成全你的心愿。”

    他的手移开面具,先是露出俊逸非凡的右半边脸,端云公主惊恐地连连摇头,“不,不要。我不能看……”

    就见他的面具又慢慢地移开了一点……

    听见异动去而复返的孙驸马走到正厅门口,正好瞧见鬼魅般的半边脸,恐惧地大喊一声:“你是……什么东西!”

    燕绝手上的面具轻飘飘落在地上,惊悚骇人的面孔浮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我正想去找你呢。”

    “不”

    只听得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驸马府里,再无生机。

    夜幕降临。

    宫闱之内,寂静如许。

    用过晚膳之后,萧如月就非要便拖着宇文赫陪她看书,哪儿都不许他去了。

    宇文赫有温香软玉在怀,还得了便宜卖乖,“朕还有好些政务要处置呢,皇后这般拖着朕不放,若是给朝中那些老顽固老古板知道的,非要骂你红颜祸水不可。”

    “他们爱骂就骂去吧,君上别以为本宫不晓得,你今个儿可没什么政务要处置了,岳相兢兢业业,你这皇帝当的比本宫这个皇后还要清闲。”

    某君上被她戳中,一时哑语,无言以对。

    正打闹说笑时,崇阳急急忙忙从外头进来,脸色无比难看。

    “出什么事了?”宇文赫稍稍正坐。

    “孙驸马府……被灭门了。”

第316章 自始至终考虑的都是她

    宇文赫萧如月脸色一凛,“怎么回事?”

    崇阳说道:“驸马府的左右邻居闻见浓重的血腥味,遣下人出来看,就见一群黑衣蒙面人越墙而出。巡防营的弟兄在城中巡逻,和他们交上了手,以少对多也没讨到便宜。赶到驸马府时,端云公主满门几十口人都已经……”

    “倒在血泊里了。就连家畜在内无一生还。”

    就连崇阳这个上过战场杀人无数的人,在叙述时也表现得如此不自在,可想而知驸马府里的情景有多么惨烈。

    宇文赫脸色阴沉得厉害。崇阳他了解,所以驸马府灭门惨案有多惨烈他一目了然。

    萧如月的也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下午她才抓了冯玉婷,宇文赫也才下令不准端云公主青荷郡主母女入宫,驸马府满门马上就被血洗了,燕绝这是要给他们下马威啊。

    他若真是先帝的第二子,与端云公主再怎么说也是亲姐弟,与孙青荷也是有血缘关系的,可是驸马府满门说灭了灭,一个不留。

    他的手段如此毒辣,当真连人性都泯灭无踪了!

    “崇阳,你和秋词亲自跑一趟驸马府,别人去我不放心。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务必事无巨细。”宇文赫吩咐道。

    萧如月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有棘手难办的事情,直接去找雅音姐姐帮忙。”

    崇阳郑重地领了命,便退了出去。有那位身手灵敏、鼻子又比狗还灵的梁丘姑娘相助,他便有信心的多。

    宇文赫又把方维庸叫了进来,吩咐道:“驸马府灭门之事先压着,任何人不得对太皇太后提起。”

    方维庸应了句是,又迟疑了一下,“但这事情毕竟……”

    “你照做便是。”宇文赫不给他多话的机会,果决打断道。

    方维庸便老老实实退了下去。

    跟在宇文赫身边这么多年,某君上的脾气秉性他是清楚的。他做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所以,他决定的事情没人能够撼动。

    方维庸出去了,房内便只余下萧如月宇文赫两个人。

    “你为什么不让方维庸把话说完?他说的有道理。”萧如月合上手里边儿的书,郑重其事地看着宇文赫,“驸马府出事是大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纸是包不住火的。此时瞒住了,日后太皇太后若是怪罪下来,又是要算到你的头上了。”

    “嗯,但至少瞒到朕能给她老人家一个交待才行。”宇文赫没有了往日的锐气,这句话答得轻飘飘的。

    萧如月不难听出他话里的压抑,张开双臂便抱住了他,“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为了我刚刚把太皇太后给凶了一顿,可转头端云公主一家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她再怎么偏颇偏帮也始终是你的长辈。我……明白的。”

    “你明白都是为了你就好。”宇文赫意有所指地叹了声,反客为主把她揽在怀抱中,“瞒着太皇太后也不需要太久,只要拖到崇阳他们确定下手的人是谁都够了。”

    萧如月怔了怔,才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他分明是想说,在事态尚未明朗之前,他不想太皇太后将一切都怪罪到她的头上来。

    如今他们尚没有确凿证据,他是不希望太皇太后在出事后,尚未弄清楚真相的第一时间,就来向她兴师问罪。

    被年长者记恨仇视,从来就不是一件好事。

    他……

    自始至终考虑的都是她。

    只有她。

    “宇文赫,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靠在他胸口听着心跳声起起伏伏,萧如月只觉得有热意盈眶,眼泪随时都可能决堤。

    “你是我的媳妇儿,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宇文赫说得理所当然,修长的五指在她发间穿梭,拨弄着一头青丝。

    心头一阵暖流懒洋洋地淌过,萧如月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你把我惯成这副无法无天的模样,是不是就是想让我非你不可?”

    某君上一听这话,紧急地掰正她的脸庞与她对视,“除了朕你还去找谁!”

    萧如月正要说话,他又自顾自说道:“天底下上哪儿再去找像朕这么英俊多金又温柔体贴的夫君去,你别说打着灯笼了,你就是大太阳底下也找不着第二个!”

    噗……

    这个人无论在他的满朝文武面前是什么样,到了她跟前都是这副无赖模样。正经不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原形毕露了。

    “我已经非你不可了,你就继续惯着吧。等哪一日连你自己都受不了我了,你也就该嫌弃了。”

    “凭什么,朕惯的。好坏我的责任。”

    行行行。

    ……

    打打闹闹,却掩饰不了气氛的凝重。

    该来的,一日一日在逼近。

    无论愿意与否,都无法改变。

    萧如月索性两眼一闭,靠在宇文赫怀中,“本宫乏了,想睡会儿。”

    “嗯,我在。”

    “顺便跟我说说大将军的事吧。”

    宇文赫顿了一下,笑了。

    看样子什么都瞒不过她的七窍玲珑心。

    “你还记得原来那个大理寺卿柳原吧。”

    自然是记得的,别说是这个人了,就是他的小妾和正妻争宠还差点把景煜给搭进去的那段,就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的人尽皆知。

    后来荆州闹出了刺史和通判互相弹劾的事情,柳原便被将计就计顺水推舟的宇文赫给指派到荆州当什么巡按钦差去了。这不是一去便成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么。

    自打那时候宇文赫下旨让将荆州刺史与通判以及柳原这个失职的钦差押回京师,又在半道上遭人劫囚最后一死一伤一失踪,柳原至今下落不明。

    “人真是你家那个好弟弟大将军带走的?”

    “是不是他劫的囚我不清楚。”宇文赫故意顿了顿,存心吊她的胃口,“十三飞鸽传书回来说,她亲眼见到柳原被关押在军中。”

    眯着眼养精蓄锐的萧如月闻言睁开了眼,春水般明媚荡漾的眸子望着宇文赫,“十三亲眼所见,那青青呢?”

    不知是不是因为女人的直觉,她觉得还是多问一句的好。

    “嗯,青青没跟去。”

    萧如月哦了一声,便没下文了。

    宇文赫也不再说了,浅浅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又亲一下,像孩童在过家家玩耍一般。

    到后半夜崇阳才从驸马府回来,梁丘雅音和秋词也都一道回来了。崇阳显然是换了身衣服才回来的,身上没有半点血腥气。

    萧如月和宇文赫在软塌上坐等了半夜光景,准确说,萧如月是靠在她家夫君身上眯了半夜光景。

    听见外头回报,宇文赫才把萧如月给摇醒,并且给她披上了衣裳。

    她初时还有些迷糊,但听见外头的声响后睡意便一下都散了。

    梁丘雅音走在最前头,她的脸色有些凝重,往日无事她是轻易不会进宫的,更鲜少摆出这副模样。

    如今她的这副神情恰恰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

    崇阳也是一脸凝重,秋词却是目中犹带着,不晓得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叫她至今心有余悸。

    不过她倒是没抢戏也没抢话,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等崇阳先禀报大致情况。

    “君上,娘娘,驸马府大部分人都是被利刃所杀,刀剑伤皆有,出手干净利落,是高手所为。但只有端云公主青荷郡主与孙驸马和世子例外。”

    崇阳说到这儿,萧如月忍不住看了宇文赫一眼。

    他给了她一抹安心的笑容,大掌搂在她腰上肩头,示意她别急。

    “青荷郡主是颈骨被捏断,窒息而死;端云公主的脊骨断裂,肋骨折断后生生插进脏器里导致大出血……她是生生痛死的,人已经……没有人样了。至于孙驸马和世子……”

    崇阳咬了咬牙,“孙驸马被挂了正厅的梁上,颈部开了道口子,血一直沿着石柱流下来;世子他,我们在驸马府里找了一圈才找到的世子。他……他人生生被折下四肢,只留下躯体被放在水缸里,血尽而亡……”

    所以,所以秋词才会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所以雅音姐姐才会是这般沉重的表情。

    萧如月也是见过杀戮修罗场的人,当初在边城在战场上,她也面不改色,但此时听到崇阳的描述,她脑海里不自觉勾勒出一副画面,胃里忍不住往外泛酸水……

    宇文赫以及其利落的动作就从软塌下摸出了一个痰盂放到了萧如月面前,“不舒服就别听了。”

    身怀六甲的人是不应该听这些的,万一动了胎气对母亲对孩子终归都不好。

    萧如月摇摇头,抓住他的手,湿漉漉的眼神看着他,宇文赫便投降了,示意崇阳继续往下说。

    崇阳说道:“除了端云公主一家四口之外,其他人都是被一刀毙命的,从伤口的痕迹与深浅可以判断,与之前伏击过我们的‘流沙’的那一批精锐杀手是一致的。”

    果真是流沙的人。

    那般残忍的手段,当真是燕绝做出来的!

    宇文赫漆黑如墨的眼底燃起熊熊怒火,难不成先皇的那几个儿子通通都是丧尽天良毫无人性之辈么?!

    “还有就是……”半晌没吭声的梁丘雅音终于说话了,她上前一步,目光炯亮地望着萧如月,“我们在驸马府的西跨院里发现了一些特别的痕迹。”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7962/ 第一时间欣赏江山为聘最新章节! 作者:凉歌所写的《江山为聘》为转载作品,江山为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江山为聘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江山为聘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江山为聘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江山为聘介绍:
江山为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山为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山为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