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臣妾遵旨
“怎么了?”萧如月依靠着他,一时间,心中也觉得不安起来。
“你啊。能让我少操点心就好了。”
久久,宇文赫所有的话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他松开了她,便下了床,到门口吩咐方维庸准备晚膳。
萧如月笑了笑,随后也下了床。从后面抱住他,“以后你可以少为我操心,多为自己操心吧。”
宇文赫顿时哭笑不得。
用过晚膳后,宇文赫便带着萧如月出宫了。
起初她是不知道出去做什么的,衣裳也没换,就穿着一身宫装被宇文赫拉上了马车,一路出了宫门。
这个时候出宫,也只有去别苑那处地方找雅音姐姐了。
宇文赫与萧如月到时,雅音姐姐正追着唐敬之满院子跑。
“你个混账!什么都能瞒着我,就连这种事情你也敢瞒着!当时要不是我走不开,我非追过去一刀砍死你不可!”
雅音姐姐轻功不错,唐敬之也不是吃素的,两个人从这个房顶跳到那个房顶,一会儿下来一会儿又上去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以唐敬之的聪明,他早就知道回来之后会是这么一个局面,所以他想必是一拖再拖之后才回来的。
“行了,大半夜的持刀行凶,你们也不怕吓着旁人。”宇文赫往屋顶上喊了一句。
就听见瓦片落地的声响。
随后,唐敬之和雅音姐姐先后过来了。
今日正逢八月初一,无星无月的,雅音姐姐手里的菜刀被院子里的灯烛这么一招,那菜刀便显得阴森森的,瞧着怪吓人。
“雅音姐姐,有话好好说。”这个时候也就萧如月有这个胆子敢上前,去下她的刀子。
梁丘雅音倒是没反抗,乖乖就让萧如月把菜刀接过去。萧如月二话没说就把刀子转给宇文赫,宇文赫回头转给后头的人,这才转移走了“凶器”。
“月丫头,你让我瞧瞧,你这一走都快一个月了,有没有瘦了?有没有谁欺负你了?”
事实证明,雅音姐姐的关注点主要集中在萧如月的身上,一见着她,便顾不上其他人了。
被她拿菜刀撵了半天的唐敬之不禁有些失落。
“没有,我没瘦,你瞧我好像还长胖了一点呢。”萧如月说着捏了捏自己的脸。
雅音姐姐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嫌弃地道:“哪里是胖的,分明是因为怀孕才显得壮实了。唐敬之这个没心肝的家伙,你被人绑走了他也不告诉我,竟然不吭一声自己带着人走了!”
她越说越气,回头又狠狠瞪了唐敬之一眼。
唐先生表示很无辜,但他又不能申诉。耸耸肩只好给默认下来了。
萧如月不禁要为唐先生说一句了,“这件事不怪他,雅音姐姐辛苦了。让你一个人留在京中,委实不易。你受委屈了。”
“我不委屈。你也不用替那个人说话。他明知道你有危险却不告诉我,万一你有个什么意外,我这辈子心里都过不去!我绝饶不了他!”雅音姐姐信誓旦旦的,说话间又在寻找趁手的“凶器”了。
“别,姐姐。”萧如月忙拉住她,她倒不是怕雅音姐姐真伤害唐敬之,而是不想让她继续折腾了。
以雅音姐姐的功夫,要想真的实际伤害到唐敬之,可能性其实不大。
“君上带我过来,不是为了看你和唐先生打架的。”
梁丘雅音顿了顿,这才不再闹,“你们是来找那具死尸的吧,放心,我没对一个死人怎么样。何况还有人日夜都守着他。”
“什么?”萧如月微微一愣。
梁丘雅音也不多说,便领着萧如月与宇文赫前往后院。
姚梓妍如今便关在后院。
梁丘雅音指着一间亮着烛火的屋子,说道,“那天我本就是想让她瞧瞧那具死尸的,谁知道她就开始哭哭啼啼,吵得人不得安宁,反正也需要人看着尸体,我索性也就让她和那具死尸共处一室了。”
萧如月嘴角微微抽了抽。
沈良已上前去推开了门。
扑面而来一股凉意,屋子里比外面都要凉。
正对着门的,是一具棺木。
棺前设了香案灵位。姚梓妍便守着灵位在发呆。
见有人从外头推开门,便站了起来。
看得出来,她的动作倒是比从前流畅了许多,最起码能顺着她自己的意愿而动了。
“你……你们……”
她只是迟疑了一下,便朝着萧如月走了过来,她的动作虽慢,表情却狰狞。
也不知道是因为妒恨,还是因为那毒在她体内积蓄太深,让她只能保持这个狰狞的模样了。
“你想做什么!”沈良毫不犹豫挡在自家公主面前。
宇文赫不太高兴,把萧如月拥在自己的怀中。脸上的表情分明是:有我在,哪里需要你这个护卫来多此一举。
沈将军是没瞧见他的样子,否则要呕血。
萧如月仰头与他对视了一眼,笑了笑,要他放心。
“沈将军莫要紧张,她伤害不到我的。”萧如月轻声道。
沈良不太确定地回头看了萧如月一眼,见她点点头,他这才退开,并且退出了屋外。
唐敬之和雅音姐姐只站在门口并未进来。
屋子里便只有他们三个活人,以及棺材里的那具不会动的宇文成练尸首。
“我要,单独,和你说话……”姚梓妍舌头还有些僵硬,说话也只能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
萧如月眸子一寒,“本宫事无不可对人言,当着我夫君的面,没什么不能说的。”
姚梓妍还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便没再纠结。
她指着棺木,不甘心地说道:“他……对萧如月,爱得那么,认真。是我,萧如月误把他,当成了,别人。他一直,耿耿于……于怀。要不是这样,我怎么……怎么能够,让他相信,萧如月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
她喘了口气,眼眶泛红,便流下两行泪来,“他那么,爱你啊!你怎么可以,对他下手……我一直,一直那么爱他,他就是不肯,不肯多看我,一眼。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这么不珍惜!我……我拼了命也,也得不到!你怎么就不肯,好好珍惜?”
她脸上有愤慨,有不甘,有嫉妒。若非行动迟缓,若非如今寄人篱下,她怕是要朝萧如月扑上来了。
萧如月耐着性子听她几个字几个字地蹦完,却是笑了出来,“你说他爱萧如月是么?他当真爱她,又如何会全不信她半句?他若当真爱她,如何从不想着听她解释辩解,而是被你三言两语就轻易挑拨了呢?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么?他最爱的,只有他自己!”
这种从不知爱为何物的人,有什么资格说爱?
姚梓妍被她的模样吓到了,“你,你……你明明就是,就是萧如月,你为什么,不肯承认……”
“我承认了呀,可那又如何呢?那个全心全意相信你、相信他的那个傻瓜早就死了,如今的我只是我。你还不明白么?还是,你以为我能像当年一般,与你姐姐妹妹叫的亲热,任由你欺骗欺凌,再一次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么?”
萧如月好笑不已,冲她摊摊手,“姚梓妍,你醒醒吧,谎言总有揭穿的时候。他是死了,可他依旧要为他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你,也一样。”
姚梓妍站也站不稳,摇晃了两下便跌坐在地上,“代价……我没有,我没有撒谎。我做的,都是对的。他爱你啊,可是他,更爱自己。他说,他不允许背叛。他根本,从来都不爱我……”
萧如月摇摇头,只觉得这个人除了可怜和可悲之外,再剩不下其他的了。
她反手握住宇文赫的手掌,他的手心很暖很热,让人觉得很安全。
宇文赫便这么拥着她,走出了门。
身后,姚梓妍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他为什么不肯爱我,为什么不肯多看我一眼?他爱的人是你啊,是你啊萧如月……他为什么不能把我当成是你,哪怕是替身都好啊。我也愿意……”
从她开口,他便不曾出声,他不是不想说,而是要给她机会,彻底与过去那些事情做个了断。
“解脱了么?”宇文赫问她。
萧如月露出浅淡的笑花,“应该说,彻底告别了吧。我如今对他们,连恨也没有了。”
“恨一个人是需要精力的,你有这个时间和精力,还不如想想怎么花在朕身上。”某君上极其厚颜无耻道。
萧如月笑着应道:“是是是,君上说的都对。臣妾遵旨便是。”
他今晚特意带着她跑这一趟,便是要让她了结从前之事的。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莫过于宇文赫了。
宇文赫也是被她逗笑了,宠溺地在她鼻头上刮了一刮。
“得了便宜还卖乖。”
萧如月笑而不语。
“行了,两位要恩爱也等回了宫再去恩爱。”唐敬之清了清嗓子,对这种旁若无人的亲热很不爽。
宇文赫闻言瞥了他一眼,“也罢,免得你这年纪一大把也没人要的老头子心生嫉恨。”
唐敬之闻言瞪眼:“……”咱能不能不要把话说的这么难听!
萧如月险些笑出来,虽然这句话有一半以上是实情,但这么说出来,未免也太伤人了吧。
梁丘雅音幸灾乐祸地白了他一眼:“瞧吧,为老不尊迟早挨批。”
唐敬之险些脱口而出说:“你不也年纪一大把。”但这话到了嘴边,还是收了回去。
他若说出口了,待会儿免不了一场流血牺牲。
第288章 拍马屁都不会
“梁丘姑娘还是不要数落唐先生了。”最让人意想不到的人开口了,是沈良。
萧如月也诧异地看着他,身为唐敬之的“情敌”,他这替唐敬之说话,似乎有些奇怪。
“唐先生不告诉你娘娘出事,是体恤你的辛苦,也不愿意你去涉险。更担心,关心则乱。”
大概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雅音姐姐的手一顿,看着沈良许久。
又转头看着唐敬之,便什么都没说了。
沈良向梁丘雅音和唐敬之微微颔首,便站到了萧如月的身后。
这个动作,兴许在外人看来没什么,但对于向来一根筋认死理的沈良来说,却是一个别有意义的事情。
萧如月愣了一愣,但她看沈良的模样,便什么都没说了。
当晚,大理寺的人便来接走了宇文成练的尸首,重兵看管。
隔日的朝会上,御史台、大理寺和刑部三司联名上书,将魏王谋反一案的前后案情逐一详述,条理清晰。
此案中一干有罪人等,依罪论处,犯官家眷等无关不知情者,不予连坐。至今潜逃在外的前大理寺卿柳原,全国通缉。
而罪魁祸首前魏王宇文成练,虽然在潜逃之后身死,但依旧难逃国法制裁,悬尸三日,扔乱葬岗,任何人不得为其收尸!
而这些旨意下的时候,萧如月刚刚从睡梦中醒过来。
她睡意朦胧地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招呼着绿衣过来伺候她更衣。
银临很快便端着热水从外头走进来,说道:“绿衣在给您准备可口的早膳呢,她说出去这小一个月您都没吃上好吃的,她要好好给您补回来。”
萧如月笑笑摇摇头,“本宫倒是觉得,她要把一天的事情都做完之后,向本宫告假去看她的崇越小哥哥。”
银临:“……”娘娘一语中的,叫人无可反驳。
萧如月下了床,问道:“是了,朝上的事情如何了?这会儿估摸着早朝也该结束了吧?”她昨个儿夜里睡下之后便睡得极沉,睡得昏天黑地的,瞧外面的天色,都快巳时了吧。
银临她顿了顿,说道:“早朝还没散,不过也快了。魏王那档子事已经结了,随后魏王妃也将转交给京兆尹和大理寺。君上在早朝之前已经吩咐过了,请娘娘不用担心。”
说着,她又把朝堂上的一些细节也给萧如月说了说。
魏王一案牵涉甚广。惩治了有罪官员之后,朝中各部各司也需要新的主事官员来主持大局,至于新的主事官员名单,也将在这近几日就敲定。相信不用很久就能尘埃落定。
如今就只等大将军解决了边关与鞑靼一战的收尾琐碎事情,班师回朝了。
“嗯,都解决了便好。”萧如月把银临的话听在耳中,只淡淡点了个头。
其他事情都解决了,可唯独边关那档子事,不会轻易结束。
与鞑靼人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的冯玉婷从这一战开始就未曾出事,那位神秘非常的流沙阁主,也一直还藏头露尾的。只有这两个人也粉墨登场,才有可能彻底肃清。
当然,这些事她不会与银临讨论,一番梳洗打扮之后,绿衣的早膳也端上来了。
绿衣端着个朱漆方盘进来,早膳也是丰盛得紧,光是粥就有两样,咸粥是猪肝瘦肉外加红枣等补气养血的食材煮的一锅,还有甜粥,是燕窝小米枸杞粥,也是补气养血的,这都是依照君上的吩咐准备的。另外还有两样小菜。
这几样东西样样是色香味俱全,叫人看了垂涎三尺。
“娘娘您看,我可是为了这些忙了一大早上了,您快来尝尝。”绿衣献宝似的,就怕萧如月不多看她的辛苦劳动成果。
萧如月漱了口之后,便坐了过来,绿衣给她咸粥、甜粥各盛了一碗,“娘娘快尝尝。君上生怕娘娘您的早膳不够吃,特意吩咐奴婢多准备了些的。”
萧如月往锅里一看,这些粥的分量果真是……宇文赫,你这是要把本宫当猪一般养么?
绿衣见她神色不悦,还以为她是觉得不够,又补了一句:“娘娘放心,灶上留着火,锅里还有,不够奴婢再去盛。”
萧如月只觉得有一口血梗在喉咙,彻底无语。
但她吃了一口猪肝瘦肉粥,美食在口中化开,她就什么气都没了。
看在早膳如此美味且丰富的面子上,且暂时不予他们这些把她当猪一般养的人计较,吃饱了再谈其他的。
用过早膳之后,萧如月才更衣。
她换上一袭***的齐胸襦裙,里面对襟月白色大袖上襦,外头罩了件料子略微厚实的浅黄色梨花大袖衫,头上挽了个凌云髻,上头戴一支七尾凤钗,一支蝶恋花的金步摇,再点缀了细小的花钿,整个人十分好看。
脸上也略施粉黛,薄粉淡胭脂,为她本就如凝脂般的肌肤又增色不少。
伺候她换装打扮的银临和绿衣都看呆了。
“娘娘,您怎么能生得这般好看?您这般姿容,天底下的男人哪个见了能不动心呀?”绿衣捧着脸,一脸的崇拜。
萧如月无语白了她一眼,“你连马屁都不会拍,天底下比我好看的女子多了去了,你不就见过许多么,当初的叶贵妃,还有那位媚态横生的冯女医,都比本宫妖冶动人。”
“娘娘,您怎好拿那些妖艳媚俗的女子与自己相提并论?”绿衣还不乐意了呢,“您可是皇后,岂是她们能相提并论的。”
萧如月看了银临一眼,两人对视,都对绿衣言辞凿凿的说法付之一笑。
她说的如此理所当然,却也是挑不出错的。
“走吧。”萧如月招呼着,便往外走,“朝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本宫再怎么说,也要去向太皇太后说一声。”
绿衣愣了愣,连忙追上去。
露华殿。
“臣妾拜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福寿康宁,千秋万福。”萧如月依礼拜了下去。
太皇太后也客气,忙道:“皇后有孕在身,不必多礼了,快起来。”
萧如月扶着银临的手站起身,太皇太后便招呼她过去坐,萧如月也不矫情,便坐到了太皇太后的身边去。
“太皇太后,君上今日在朝上了结魏王案之事,君上您多想,便让臣妾过来亲自与您说说。”
“皇帝他一切都是依照国法而为,没什么地方做的不妥。皇帝的决定是对这个国家负责,哀家都明白,你不用特意跑这一趟的。你瞧瞧你,这肚子里的孩子月份也大了,慢慢也该不方便了,往后就多多休息,哀家这里的事情,你也别太操心了。”
太皇太后拉着萧如月的手,言辞恳切。
萧如月点点头,说道:“太皇太后不用担心,如今有王婕妤帮着臣妾分管着宫中事务,臣妾也省了不少力气,并不会太过操劳。太皇太后这里的事情,臣妾即便再忙,也的顾上。否则君上该死臣妾不孝顺了。”
太皇太后当初被囚王府那般久,心里头对宇文成练早已是深恶痛绝了,对姚梓妍也绝无好感。如今,魏王案可了结,宇文成练和姚梓妍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对她来说,也是大快人心。
萧如月跑这一趟,不过是想昭告世人,也告诉太皇太后,她依旧是受尊敬的长辈,无论何时她都是君上的皇祖母。
萧如月本也想着,借机打消她老人家心里那个扶持宇文骁的念头,但转念一想,宇文赫时日果真无多,这个皇位总是要有人来继承的,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如何想,已经不重要了。
宇文赫当不当皇帝,她当不当皇后,都没关系,她只希望她能够和他一直在一起。
哪怕浪迹天涯,风风雨雨,也此生足矣。
萧如月陪着太皇太后说了会儿话,王映月也过来了,便在一起都说了说话。
离开时,王映月是跟着萧如月一起走的。
王映月特意追上萧如月,“娘娘,臣妾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王婕妤有话尽可直说。”萧如月迟疑了片刻,她有些看不明白,王婕妤的吞吞吐吐从何而来。
王映月谨慎地看了看周边,用仅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臣妾觉得,最近宫中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萧如月微微迟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邀凤宫吧。”
王映月点点头。
一行人打道回邀凤宫。
待坐下来,萧如月特意令银临遣退闲杂人等,只留下银临和绿衣以及荷香这几个心腹在旁边服侍。
萧如月说道:“宫中是出什么事了么,王婕妤为何如此紧张?这里没外人了,你有什么担心的,尽可直说。”
王映月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说道:“娘娘可能不知情,在您与君上离宫之后,宫里头便总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
“怎么回事?”王婕妤从来不是个会危言耸听的人,见她一脸的讳莫如深,萧如月也稍稍正坐。
王映月看了看荷香,荷香便说道:“皇后娘娘,近来奴婢与我家婕妤好几次发现有人在宫中鬼鬼祟祟地,不知要做什么。尤其是在碧霞宫周围,好生吓人。”
“那可有找过羽林卫?”萧如月微微皱了眉头。
第289章 还没死心
“可是每次都是只能看见有个人影一闪而过,想喊人的时候,那个人影已经不见了。碧霞宫里也没有不对的地方。”王映月顿了顿,说着还慌忙往窗外看了一眼,紧张兮兮地道,“若不是有一次与荷香一起瞧见,臣妾还以为是自己一时眼花瞧错了。”
瞧她一脸的不安与慌乱,显然是不止一次受到惊吓了。
若是只有偶然一次,尚有可能是巧合或者是看错,可好多回,那就没本宫用巧合这个词来形容了。
萧如月沉吟了片刻,眼角余光看了银临一眼:“你去安排两个人,让她们贴身保护王婕妤,不得有误。”
“是。”
王映月看着萧如月,迟疑道:“这……皇后娘娘是……”
“你不用多想,银临会给你安排两个机灵的宫女过去,届时让她们跟着你,若是有个什么突发状况,也好应付。比较羽林卫只守在寝宫外,又都是男子,若是出了什么事,自是没有贴身的宫女来的方便。”萧如月微微一笑,安慰她道。
王映月也明白皇后娘娘此举是要保护她,便不再多言了。
萧如月留王映月喝茶,银临便离开了片刻。
稍后,她便领了两个小宫女回来。
“娘娘,这两个丫头比较细心,就让她们跟着王婕妤,你看如何?”
萧如月打量了一眼,那两个宫女瞧着与彩茵、与绿衣是差不多的年纪,穿着寻常宫女的服饰,相貌只能说清秀,也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嗯,银临挑的人,定不会有错。”萧如月点点头,转向王映月,“王婕妤,这两个丫头你带回去,若有任何不妥,让她们去应付,你不必再出面。”
王映月迟疑了一下,“能,能成么?”这两个宫女瞧着与她宫中的那些宫女也无甚差别。
荷香也把这两个宫女都打量了一番,与她家主子持同样看法。
萧如月淡淡一笑,瞥了银临一眼,银临肯定地点点头。萧如月索性站起身来,“王婕妤,本宫信任银临,她挑的人准没错。你把人领回去,她们自然能顾好你。”
王映月还想说什么,但见萧如月都这么说了,也没无法反驳了。
告退时,王映月又想起一件事,说道:“皇后娘娘,近来,端宜公主与青荷郡主入宫的次数,也颇为频繁。”
“嗯,本宫知道了。”
待王映月走后,萧如月喝了口参汤,这才问起宫中的事,“银临,宫中这将近一个月来发生的事情,你都细细说给本宫听。”
昨日回来本已经是人仰马翻,今日更是顾不上,这会儿才算是得空顾上宫中事宜了。
“娘娘,若不是王婕妤提起,奴婢也正是要说的。方总管说,您走后的这将近一个月里边儿,端云公主与青荷郡主母女入宫走动非常频繁。虽说每日都只是去露华殿看看太皇太后,陪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说说话,但据许嬷嬷说,端云公主好像有意要太皇太后让青荷郡主入宫。”
“入宫?”萧如月的手顿了顿,嘴角浮起一抹冷笑,“青荷郡主至今还没死心么?”
她是不知道宇文赫的状况吧,若是晓得他的情况,怕是也不肯甘心被一个时日无多的人耽误了半生时光与大好的荣华富贵。
那位青荷郡主心心念念要的,怕也只是皇后之位和荣华富贵吧。
“还有呢?”
银临小心观察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道:“还有便是,宫中无故死了一个宫女,还有一个小太监失踪,下落不明。”
萧如月闻言,眉头微微一凝,正色道:“无故死了人?还有人下落不明?内廷司可有着人调查是何缘故?”
银临摇摇头:“失踪的人没找着,死了的那个小宫女像是自缢,但又有人说,那个小宫女根本不是像会自缢的人。”
没想到她出宫一趟就出了这么多事,宫里头当真不太平。
萧如月想了想,略作沉吟后,说道:“这件事不能任由拖着不管,这样吧,绿衣,你带上彩茵,你们两个人跟着方总管去瞧瞧,看能不能把人找到。”
“啊?!我去!”伺候在一旁的绿衣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整个人都愣住了,“娘娘,我只是跟在您身边给您做饭的小丫头啊,您怎么会……不不不,不行,我见不得死人。”
“战场你都去过了,军营之中那一地的尸骸你不也应付过来了。”萧如月不以为然,“就这么决定了,事情交给你,办不妥就不要回来见本宫了。”
绿衣都要哭了,“娘娘这是要抛弃绿衣不要绿衣了么?”
拽着皇后娘娘的衣角,可怜巴巴的。
萧如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面上瞧不出喜怒。
绿衣“哇”地一声真就哭了。
“娘娘,好歹我也是打小就在王府里伺候娘娘长大的,你,你怎么能够……你怎么能说不要绿衣就不要绿衣了,我……我……我不走……”
萧如月叹口气,幽幽道,“我只是让你帮忙去查案,什么时候说不要你了?你这么哭哭啼啼的,万一把本宫肚子里的小皇子吓着怎么办?”
这小丫头怎么每次都能做出点出人意料的事情呢。
绿衣一愣,呆呆地看着萧如月,又转向银临。
银临肯定地点头,再点头。她的眼神在说:“你居然把娘娘说成没心没肺的人,娘娘会伤心的。”
绿衣这下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了。
“你带着彩茵去好生查案吧,若是不行,就去找崇越帮你的忙去。”萧如月说道。
绿衣这才肯起来,抹了把眼泪,可怜兮兮地走了。
“娘娘每次都喜欢逗绿衣,瞧把她给逗哭了。”等到绿衣出去了,银临忍不住笑道。
萧如月揉揉额前,对于这个脑洞太多,时常反应过激的侍女,她也是颇为头疼。
“银临,你去瞧瞧这两个月什么时候有好日子,本宫要做媒人。”
银临怔了怔,随即笑了出来,绿衣心眼实在,倒真不如早日把她嫁出去的好。不过,她是会想念绿衣的手艺的。
她一人在,整个邀凤宫都受惠呢。
只不过,她也是想不明白,娘娘为何会让绿衣和彩茵去查什么杀人和失踪的案子。
这些事让内廷司的人去料理,委实不行,找刑部抑或大理寺官员来不就成了么?
萧如月也明白银临的疑问,但笑笑不答。她让银临把宫中这近一个月来的流水账目,以及其他明细,移到内室去,她在软榻上慢慢看。
其间沈良来过一趟,是来把文山居士安置好的消息向萧如月回禀的。
“娘娘,依照您的吩咐,末将已将文山居士送至杜翰林府上,君上也差人暗中保护。至于王尚书那边,君上说他自会料理,晚些或许会当面与娘娘细说。”
萧如月颔首,示意他坐下。
沈良却是不肯坐,坚持站着,“娘娘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末将……末将说不坐的好。”
“那本宫也不强人所难了。”
萧如月的目光在手上的账册上面走了一圈,又重新落在沈良脸上,“本宫问句本不该过问的,昨晚在药庐那边,沈将军在雅音姐姐与唐先生面前说的那些话,是真的要放弃雅音姐姐了么?”
沈良闻言迟疑了,有些惊讶,娘娘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但他也仅仅是迟疑了片刻,便拱手回话道,“这一趟边关之行,末将想明白了很多。”
“沈将军究竟在边关都瞧见了些什么?”萧如月不解地看着他。
明明那时候在军中时,沈良多半时候都守在她帐外护卫她的安全。
沈良低着头,连声音都略显低沉,“娘娘还是不要细究了,娘娘只需要知道,沈良不会做出不利于西夏、不利于大陵王朝的事情,即可。沈良也永远是娘娘的护卫队长。这一点永不会变。”
他这么一说,萧如月反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也罢,雅音姐姐本就大了沈将军好些岁数,你们的确是不太合适的。男女之事,外人说什么都是多余,既然沈将军自己想通了,那就随心意去吧。”萧如月淡淡说道,说着合上手中的账册。
“是。”沈良点点头。
他向萧如月行了礼,便要退下,但走到门口,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转了回来,“末将还有一件事想与娘娘说。”
“怎么了?”
“是娘娘宫中那个宫女彩茵的事情。”沈良说这话时,眼底闪过一丝坚毅的神色,像是下了十分重大的决定,“她……”
“她也是魏家人安插的眼线吧。”不等沈良说完,萧如月便替他接下去了。
沈良惊诧地看着她:“娘娘您难道早就……”
“本宫既然早就得知你的身份,自然也没有不清楚她底细道理。”
沈良怔了怔,随即释怀了,“是啊。娘娘也是一早就识破了末将的底细。”
他们都是一样的,没道理娘娘看穿了他,却看不出一直在她身边的那个小宫女。
如此说来,他们这些人,都是欠了魏家的恩,却变成用这样的方式来报恩。
也不知是报恩,还是在伤天害理。
第290章 他的疼爱
沈良心里有些梗。
他也是曾征战过沙场的人,如今因为昔日之恩而束手束脚。
娘娘说的对,恩要报,但大义更要顾全。
他只觉得肩膀上一松,朝萧如月深深一揖,“娘娘,末将告退。”
……
宇文赫回来邀凤宫,正好与沈良遇到,一进一出。
沈良行了礼,宇文赫让他平身,便径自进了屋。两人都默契地未出声。
沈良注视着宇文赫,目光又落在里屋方向,久久才露出笑来。
而后,快步而去。
步伐比之从前不知道轻快了多少。
萧如月听着脚步声远去,站起来好好伸了个懒腰,正要坐下去翻开账册,突然一双臂膀从后面圈住了她,“娘子,你有没有想为夫?”
“啊!”萧如月吓一跳,“干什么呢,吓我一跳。”
嗅见最熟悉去气味,这独一无二的嗓音也随之飘开,她才缓过来,回头就没好气地白了身后的人一眼。
宇文赫身上还穿着朝服,凑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便横打将她抱了起来,放到了大床上去,“谁准你去看那些劳神劳力的东西的,多费眼睛,让旁人去看就好了。”
萧如月登时哭笑不得,“就是几本账册而已,哪里费什么神了?”
宇文赫死活不撒手,往边上一滚就挨着她躺下来了。
“朕说费神就费神,宫里头总共这么些事情,让王婕妤去做也就是了。何必自己还要看一遍。”
“你个昏君。”萧如月推开他坐起来,“你也真不怕挨骂。本宫已经够偷懒了,没成想到了你这里,你比我还不要脸呢。”
宇文赫侧起身子,懒洋洋地支着脸看她,“朕可从没说过我要脸。”
萧如月:“……”你不要脸你还理直气壮了你!
她瞪圆了杏眼,气鼓鼓地捏了捏宇文赫那张俊逸非凡的脸蛋,他倒是好脾气,任由她揉捏也不还手。
萧如月“噗嗤”笑了出来,冲着薄唇印了上去,“啵”地一声脆响。
宇文赫一脸的满足。
这天下之大,他又是大夏国君,看似拥有无数,可他能说话的人,也没几个。能耍赖能泼皮的,也就只有在她面前的时候了。
萧如月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行了,起来了,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被旁人瞧见,你这君上的脸还要不要了?”
“这是朕皇后娘娘的闺房之乐,偷窥者剜去双目。”宇文赫懒洋洋说道,就跟没骨头似的,坐起来也挂在萧如月身上,黑眸闭上,一点也不想动了似的。却拉着萧如月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萧如月也就不动了,“很累吧?积压了这么久的事情,想必岳相不肯轻易放过你。”
“岳相见了朕就跟见了救星一般,一股脑把事情甩回来,连连说总算是可以卸下这担子了。还说自己一把老骨头快不行了,要早些告老还乡才行。”宇文赫睁开眼看了萧如月一眼,话里是带着些消遣的,眸子里盛满了笑。
说着,这才坐起身子来,“这身衣裳穿着委实不舒服,萧姐姐,伺候朕更衣。”
“臣妾遵旨。”萧如月好笑。
宇文赫下了床,萧如月便替他把这身繁重的朝服去了,他身上脱的只剩下两件中衣,把萧如月往怀中一揽,嬉笑道:“皇后如此贤惠,天底下怕是找不着第二个了。”
“哦,君上是觉得有本宫一个还不够么?那本宫去找找天底下有没有第二个像君上这般的男子。”
宇文赫好看的眉毛纠结在一起,“你还想找第二个?”话里满满的醋意。
萧如月斜眼睨了他一记,“你觉得呢?”
宇文赫索性把她抱坐在膝头,瞄着一张一合的红唇,便碾了上去,深深缠绵悱恻地吻啄了一番,才肯罢休。
萧如月被他弄得气喘吁吁,美目横了他一记,俏脸羞红。
娇艳可人。
“沈将军可是来与你回报文山居士之事的?”宇文赫的拇指在她脸颊上摩挲着,柔声问道。
可总算是扯到了正事上了。
萧如月嗯了一声,“沈将军说你在杜子衡杜大人那边加派了人手,你把我父亲……你把他老人家和杜子衡放一起,是个什么打算?如今宇文成练已经没了,你担心的,可是冯玉婷和那个流沙阁主燕绝?”
“嗯,他们至今没有动静,才叫人不放心。把文山居士安排在杜子衡那边,也是为了方便,一来他们文人墨客不是也喜欢闲来没事谈诗论画、据古论今的们,文山居士与杜子衡又是师徒,住一起也有个伴;二来,集中起来保护,也省了些人力。”
宇文赫说着这些话,眼中却闪过一抹深意,也不晓得是在思索什么。
萧如月倒是也不追问详细了,靠在他怀中,淡淡问道:“那十三和青青,便留在边关了么?”
“十三本就负责监管宇文骁那小子的动向,之前是情况特殊才把她调回京城的。青青是她的徒儿,正好留给她**。”宇文赫也没想瞒着她,边关暂定,但随时还会起波澜。
萧如月冲他笑了小。
她何尝听不出宇文赫话里的意思。
之前把十三调回京城是迫不得已,但十三生出不该有的妄念,他也是看在眼中的,想来,她与唐敬之看见的事情,他也有所察觉。而如今留她在边关,便是理所当然的了。
“这几日,唐敬之准备准备,也要启程再赴边城了。”宇文赫忽然说道。
萧如月乍一听,便明白过来了,“你是希望唐敬之去帮他?”
宇文赫:“嗯,边关安定才是国之大计,有唐敬之在那儿照看着,我才能放心。”
也是。冯玉婷和流沙阁主神通广大,他们想不着痕迹地出京,并不是什么难事。而只要有他们在一日,鞑靼人便不会真的死心。他们还想借着冯玉婷的特殊手段,占了西夏。
那位鞑靼的太子呼勒表面上是与宇文成练合谋,实际上是与宇文成练背后的操纵者冯玉婷合作的。又或者可以说,这位鞑靼太子其实是被冯玉婷操纵着的。
冯玉婷手里头不止有这个太子,她还有鞑靼可汗那张王牌。
她所做的事情,若没有鞑靼可汗在背后的支持,怎么可能走到这个地步?叶海棠能作为鞑靼公主嫁到西夏,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些事情,根本不是一个拼命巩固自己势力的太子,所能左右得了的。
“唐敬之去,雅音姐姐也会跟去么?”萧如月问道。
宇文赫闻言,看着她发出了笑声,“她可舍不得你,说是要留下来看着我,免得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萧如月一时无语。
雅音姐姐留下看着她是假,照看宇文赫的身子才是真的吧。
日子过一日便少一日,她心里头也是明白的。
但是,宇文赫却又千方百计的想让她开心,她自然也就要让自己过的最开心了,“你还知道雅音姐姐疼我呢,你若真敢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雅音姐姐可不会轻饶了你。”
“是是是,梁丘姑娘神通广大,轻易惹不得。”
“知道就好。”
两个人在内室一番打情骂俏,温存体己,也到了午膳的时候。
传了膳,边吃着,萧如月才想起早上王婕妤说的那些事,便把细节处,还有自己给王婕妤加派了两个会功夫的宫女这些事,都给宇文赫说了,还把宫中死了人、失踪了小太监这些,她派绿衣和彩茵去折腾,也同宇文赫说了。
虽然,她不说也有银临去说,但她还是想自己开口。
宇文赫听完顿了顿,眸子里迅速闪过一丝深意,才说道:“这件事我会吩咐崇越小心注意些。至于端云公主母女那边,你自己要多留个心眼。”
“嗯,我知道那对母女居心不良,会放着她们的。”
“怕就怕,她们的居心不止是让青荷郡主入宫而已。”宇文赫徐徐说道,话里别有深意。
萧如月怔了怔,这才发觉这事情背后的严重性。
一直以来,她都晓得青荷郡主拼了命想进宫,也晓得青荷郡主很得太皇太后的宠爱,但她也从未往深了去想。宇文赫这么一提醒,她才明白,青荷郡主不止是想进宫而已。
她心里头,定然也存着与从前那个秋美人一般的心思,她想当皇后。
而如今宫中已经有了一个皇后,青荷郡主想当皇后,就要把她推下去了,才能爬起来。
人心险恶啊。
“别让银临离开你身边,最近让沈良也跟着你。”宇文赫面色有些凝重,夹了把青菜放进萧如月碗里,眸中有抹寒意一闪而逝。
他在紧张。
也是担心。
萧如月自然清楚宇文赫对她的关心,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保证道:“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就算我不为自己着想,我也得为腹中的孩子着想。”
“说到要做到。别转头又把朕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宇文赫盯着她,就怕她还像之前好几次一样,拿自己去冒险。
萧如月索性把筷子一放,举手对天发誓,“你若不放心,我就对天盟誓。我萧如月在此起誓,若我保护不好自己,就……”
“谁准你发誓的?”
不等她把话说完,宇文赫的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灰。
第291章 把皇后娘娘惹毛了
“呃……”萧如月先是愣住,随即扁扁嘴,“不发誓就不发誓,你生什么气嘛?”
宇文赫沉着脸把她的手拖下来,“发誓这等事岂能顺口就说的。以后不准胡闹。”
“好,都是我不对。我不发誓就是了。”萧如月识趣地堆起满脸笑,忙说道,“我保证会好好照顾保护自己就是了,也会让沈将军和银临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保证不让任何人有可趁之机,可以么?”
宇文赫盯着她看了半晌,从她那双如春水潋滟般的眸子里看见了真诚和期待,还有讨饶,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许,不咸不淡地说道,“行了,用膳吧。再不吃就冷了。”
说着话,把自己的碗与萧如月的碗调换了过来,他碗里原本有好大一块鱼肉,鱼刺才都剃干净了。
萧如月也只能笑着接受了。
方维庸见这儿也没他什么事了,便退下了。
萧如月吃了口鱼肉,咬着筷子道,“晚些我想出宫一趟,回萧府去看望奶奶她老人家。”
“你回去倒也不是不可以,但今日就算了,你在外头奔波了将近一个月,好容易回来,又忙这忙那的,再见到萧老夫人,你可受得住?”
而且,他最担心的是,这会儿京城之中风云诡谲波涛暗涌,就怕有什么人躲在暗中欲对她不利。
冯玉婷与流沙阁主在京中一日,他便要堤防一日。
昨日才回来,来不及做什么,她即便要出宫,也得等改日,一切都稳定了再说。
“那明日?”
“明日你不是已经有打算了。”宇文赫淡然否决了她的提议,“明日只怕你要出宫,也腾不出手了。”
“那好吧。”萧如月叹口气,“我便再多等几日就是了。”
既然他拦着不让她出宫,也必定有他的道理,他不肯明说,她不问听话照做便是了。
左右宇文赫是不会也不可能害她的。
用完膳,歇了一会儿,宇文赫便拉着萧如月出去御花园走走消食,说什么多走走对孩子和她都有益处。
萧如月也是无奈,只能由着她家夫君去了。
他是君上,他是天,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未到中秋,桂花未开,但枝头已有点点的花苞,想必到了中秋时候,枝头少不了一番繁盛景象。
银临、沈良、方维庸以及崇阳等人都在后头跟着,宇文赫自己搀着萧如月走在前头。走到留兰亭这处,便扶着萧如月坐下来歇歇脚。
后面一众人等都在亭外候着,他们都是识趣之人,晓得不近前去碍事碍眼。
“今个儿天气不错,往后若是有机会,还是要出来走走的。”宇文赫望了眼天色,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萧如月不禁发笑,“君上今个儿是怎么了,往常用过午膳都是稍稍午休之后,便是御书房处理政事的,如今又是出来散步消食,又是感慨的,臣妾怕朝中那些大人背地里又该骂我媚颜惑主了。”
“媚颜惑主?”宇文赫闻言好生打量了她一番,似乎另有深意。
萧如月不等他说出不该说的话,便瞪了他一眼:“说人话。”言下之意是,你敢胡说八道试试看。晚间回去让你跪门口跪搓衣板。
某君上莞尔:“皇后是想什么呢,在朕心中你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绝色,纵有天仙也不换。”
萧如月成功被他一句话给噎住了,他这话是意思是,他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这言下之意是说她眼下是母猪赛貂蝉么?
皇后娘娘黑了脸,狗腿的某君上立即便识趣地转移了话题,“倒也不是今日怎么了,就是瞧着天气好,带你出来走走。往日里你都是窝在邀凤宫里,连两步路都懒得走,这对你和孩子可半点好处也没有。”
萧如月的脸色这才缓和,捏了捏他的手,微微一笑。
这还差不多。
亭外的一干人等已然快憋不住笑了,自家君上如此狗腿,也是绝世罕见了。
“往日里朕光顾着国事,也无暇顾及陪你,就连这般,那些老头子还总在背地里认为朕是昏君,这帝位当真是不好坐的。”
君上这画风一转,倒成了倒苦水了?
萧如月不明所以,只觉厉害。便托着双颊,静待他往下说了。
“这皇帝当着也没意思,实在不成,还是换个人当当吧。”宇文赫语不惊人死不休。
音量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正好可以让亭外站得近的几个人听见,远了却是听不清的。
他顿了顿,便说道:“还是要寻个时机,把宇文骁那小子骗回来,让他也在龙椅上坐几日,才知道个中滋味。也好让朝中那帮老头子比较比较,究竟谁当皇帝当得好。”
骗?
萧如月被他的遣词逗乐了。
大将军想当皇帝,那也不是什么秘密,何须用骗,招招手,他也就来了。
当然,她也不觉得宇文骁想当皇帝有什么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人之常情。他和宇文赫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又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亲哥哥当了皇帝,他想试一试味道也是正常的。
但萧如月转念一想,大将军那等心思,连用药让士兵变成无坚不摧的那种想法都有了,随便打招呼他怕是也不会来。他为人是十分谨慎的。
说到底,宇文赫这个“骗”字是用得恰到好处的。
最了解大将军的人,果然是他。
“也罢,你要是真不想当皇帝了,就把你那个弟弟骗来,咱们把这帝后的位置都给他腾出来,往后太皇太后便也不会盯着你,要你把青荷郡主给娶进宫了。”萧如月双手一摆,表现出十足的无所谓。
“不要这荣华富贵了,你也舍得?”
“君上连皇位都可以不要了,本宫还有什么舍不掉的?大不了本宫带你回大陵,回去了本宫还是无忧公主,你最坏也是驸马爷,吃喝住用都赖着我那皇帝哥哥,不是正好?”
宇文赫完美的笑颜出现了一丝丝的龟裂,“……你这是要朕吃软饭?”
皇后娘娘微微一笑,“君上觉得是便是。”
宇文赫嘴角的笑容一僵,但又迅速恢复过来,笑得越发邪肆,“也罢,朕到时候便只当是效仿先人,甘愿去东陵为质。”
说着,捉了萧如月把她纳在怀中,痞气地继续说道,“你也当不成什么东陵的无忧公主了,只给我这个人质当一个端茶倒水暖床生娃的夫人便好。”
“……”萧如月一口气梗在喉咙里。
说来说去最后都被他绕回来了。
这老狐狸还真是半点便宜都不被人占的。
这口老血没地儿喷去。
沈良和崇阳他们几个,已然憋到几乎内伤。
往后还是要站远一些的好。
再听到这么非礼勿听的,再把自己给憋出个好歹,那纯属是自作自受。
萧如月深吸了口气,从宇文赫怀中挣脱出来,徐徐站起身,“银临,沈将军,咱们回邀凤宫去。”说着,回头冲宇文赫露齿一笑,微微福了福,“臣妾就不耽误君上亲政爱民了,告退。”
说话便往外走了,倒是也没人敢拦。被点了名的银临和沈良沈将军只得跟上。
宇文赫追了两步,“那你先回去歇着,待朕处理完了今日的国事,再回去陪你。”
萧如月的脚步一顿,内心都要涌血了。但她只是这么一顿,脚步越发的快了。
方维庸瞧了自家主子一眼,宇文赫摸摸鼻子走出留兰亭,喃喃自语道:“这回算是把她给惹毛了,今个儿夜里只怕只能打地铺了。”
方维庸耳尖把他的话听了去,险些笑了出来。
“君上,您这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君之道。”他忍不住调侃道。
宇文赫闻言睨了他一眼:“轮到你来取笑朕,内庭总管出言无状,罚俸一月。”
“是,小的领罚。”方维庸方公公甘之如饴。
素日里都是君上叫别人吃瘪,也只有皇后娘娘能让君上吃一吃瘪,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罚俸一月也饿不着,挺好。
划算。
“还笑,摆驾御书房!”某君上冷冷道,说完便拂袖而去。
但这只能解释为,气急败坏。
回了邀凤宫,萧如月吩咐银临和沈良说道:“今晚给本宫守着门,谁敢把那狗皇帝放进来,往后就别在本宫面前出现了。”
银临和沈将军面面相觑,最后都只能无奈地应了声是。
皇后娘娘尚觉得不解气,又吩咐去把搓衣板备着,等晚些宇文赫回来,定要他好看。
在外头给他留面子,关上门,可就没有留面子这一说了。
皇后娘娘心里暗暗想到。
银临看了沈良一眼,委实哭笑不得,沈良又何尝不是如此?
沈将军往日里都是绷着脸的,如今也是被他家的公主给惹得好笑连连。
萧如月气呼呼连喝了两杯水,这才算消气了,兀自入了绣房,绣起了她做了许久也未曾完成的作品。
晚些,秋词入了宫,来向萧如月禀报,说她去了杜子衡那儿一趟,文山居士在那边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并无问题。
秋词还说,王尚书在午膳之后去过杜大人府上,与文山居士二人闭门聊了许久,直至当值时辰到,才离开。至于他们之间聊了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第292章 吻了个措不及防
萧如月沉吟片刻,吩咐道:“王尚书与文山居士的谈话内容没关系,你们只需要保护好文山居士即可。文山居士是重要人证,出不得半分差错。杜翰林杜大人那边也需小心提防,别被有心人钻了空子。”
“是,娘娘。”秋词点点头,又道,“君上早有吩咐,秋词明白轻重的。一切以大局为重。”
原来宇文赫早就有所准备了。
他考虑的倒也是周全。
“文山居士有话带给娘娘您,说是能不能请娘娘得空过去一趟。”秋词说道。
萧如月顿了顿,“找本宫么?”
“正是。”
萧如月心中暗喜。
他找她,是因为骨肉至亲,父亲也冥冥中也感觉到她的重要性么?
但这念头很快便被她自己给否决了。
如今她的身份是东陵的公主,而父亲的身份是与萧翰文一丁点关系也没有的淮阳儒学大家,文山居士。他们之间怎么可能会有,除了那场动乱中的交集之外的关系?
如今的文山居士找她,想来也只是为了说大将军的事情吧。
一腔热情被自己给浇灭,萧如月的兴致也没了。
秋词不明白,为何皇后娘娘突然间说脸色不好便脸色不好了,愣了愣,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娘娘,秋词是不是,哪里出言无状了?”
“不是你,与你没关系的。”萧如月淡淡道,忽然想起了件什么事情似的,“既然你入宫了,本宫倒是有件事要托你去办。”
秋词忙道:“秋词不敢,娘娘请吩咐。”
萧如月说道:“你去王尚书府中走一趟,请王夫人到萧景煜萧大人府上去,一是让王夫人去看看萧老夫人,二来是让萧尚书的未婚妻子,跟着王夫人多长些见识。”
秋词闻言一呆,愣想想不明白,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萧如月从圆圆的绣花绷子上取下一方帕子,绣的是八月桂花满枝丫的盛况,“你把这个也交给王夫人,让她带给萧老夫人。”
秋词也不明白皇后娘娘的用意,只得双手接过,好生包好。
萧如月又留她说了会儿话,秋词才出宫。
萧府与杜子衡那边,都有宇文赫派人照看着,想来是不会太大问题的了。
至于那帕子,奶奶瞧见之后能不能明白,就不得而知了。
秋词走后,萧如月从四四方方的绣花绷子上头取下来一方红盖头,上头绣的是鸳鸯戏水,绣工精美,一双鸳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这是她从之前就给景煜准备的,他迟早要娶妻,这红盖头也迟早会用得上。只盼望景煜能早日成亲,也算了结她的一桩心事。
萧如月喝了口水,目光向不远处的大绣架投去。
那个绣架一直拿厚布盖着,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她准备了好几个月了,从回到大夏开始,便开始在准备,算算日子,时间也差不多了,她得快些完成才行。
绿衣被自家主子指派和彩茵一道去查什么人命关天的案子,她两眼一抹黑,出了邀凤宫便摸瞎了。
倒是彩茵,素日里她看上去胆小得很,可一说到找不着凶手和失踪的小太监,便要治罪,彩茵就像打了鸡血似的,做起事来别提多有一套了。
绿衣提着食盒,默默看着彩茵在询问那已死宫女的几个亲近之人,她也帮不上忙,便把过来问询情况的崇越给叫到一旁去:“你瞧我给你做的点心。”
“你啊,娘娘让你来找凶手的,你怎么还把吃的给带来了。”崇越哭笑不得。
绿衣一脸的无奈和绝望:“那门道我也闹不懂,除了弄点吃的之外,我也干不了什么了。”
“话不能这么说,娘娘让你来,定是有娘娘的用意和考量的,你跑过来偷懒,让彩茵一个人把活干了,你就不怕娘娘怪罪下来?”
绿衣闻言一愣:“你是在嫌弃我么?我就是偷个懒而已。我……你,你嫌弃我是不是?”
崇越愣了,忙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好了,我明白了。你也不必说了!”绿衣把食盒往他怀中一推,一脸坚定道,“我遵照娘娘的吩咐好好做事便是了。你忙你的去吧。”
说完转身便走,只留给崇越小哥哥一个决绝的背影。
崇越一脸的茫然:我是哪里说错了?
绿衣气鼓鼓地走到彩茵这边来,因为是要和崇越赌一口气,便咬咬牙,虽说也听不太明白彩茵都在问什么,但也只好硬着头皮耐着性子听下去。
日暮西山,当太阳从墙头落下去,天色也就彻底暗下来了。
不等宇文赫回来,萧如月便先传了膳,宇文赫忙了一日,回到邀凤宫刚好热饭菜在等着,甚是高兴。
但是好景不长,皇后娘娘根本不搭理他,吃完便回了房,正要追过去,便被银临通知他说,“皇后娘娘吩咐了,君上不得入房。”
宇文赫:“她真生气了呀?”说时无奈,眼底却都是纵容和宠溺。
他心里有底的,今晚八成要在门口打地铺了。
堂堂一国之君,怎么就混到了这个份儿上了。
方维庸和银临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原本呢,皇后娘娘因为秋词进宫一趟,已经没那么生气了,但是听闻君上一下午在御书房里头忙得连口水都不喝,药更是没吃,才气得决定闭门不给他进的。
传膳之前,皇后娘娘的原话是:什么时候你们家君上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什么时候再进来不迟。
对于人家夫妻之间闹点小矛盾,作为下人的银临等人,还能说点什么呢?
但是,银临和方维庸都看向他们家君上,共同的念头就是:惹了娘娘生气,他们也无能为力啊。
不过,对于皇后娘娘闭门不给进这件事,宇文赫也是自有对策的,他换了身衣裳,便吩咐方维庸把凳子书桌什么的,全都办到皇后娘娘的门口去,他哪儿也不许去了,就在门口蹲守。
晚膳之后,方太医便来了邀凤宫,循例是给萧如月把脉的,方太医一见君上这做派,心中也就明白了几分。
“娘娘之前操劳奔波,的确对母子皆有所损伤,胎气不是很稳,接下来还需全心静养才是。”替萧如月把脉之后,方太医收了丝帕,徐徐说道,“唐先生的方子自是极好的,娘娘照着那个方子再吃几帖,加上静养,便可无虞了。”
萧如月点点头,把他这些话都给听进去了,“多谢方太医了,银临,送方太医出去。”
怀孕之人本就不该操心太多,她也不愿意自己思虑过深,才想着把一些事情先行解决的。
方太医朝着萧如月深深一鞠躬,“娘娘,微臣不敢。有生之年微臣能够为娘娘如此奇脉诊治,是微臣之幸。”
这等世所罕见的奇脉,对于任何一个有上进心的医者来说,都是千载难逢的契机。
这一生能遇见一个,便是莫大的机缘,足矣。
“方太医倒是会说话,下去领赏吧。”
银临领着方太医出去,萧如月摸着自己的脉搏,也不禁笑着。
在这个身子还只是单纯的司徒敏之时,便受人欺凌,打小体弱多病;后来她借着司徒敏这个躯壳重生,回到大夏来,又几次三番被姚梓妍、被叶海棠等人暗算,几次三番死里逃生,如今这个身子与寻常人早已不同。
她还真是担心,她的孩子将来会不会也异于常人?
她无意识地敲着桌子,一抬头,便见宇文赫站在榻前。
“不是不让你进来的么?你怎么进来了?”萧如月睨他。
宇文赫也不恼,一屁股坐在她身边,捏着她的手柔声道:“银临不是送方太医出去了么?沈将军正好去解手,朕可不就进来了。”
萧如月嘴角不禁抽了抽:“……”这也可以?
宇文赫一脸泰然地把她捉进怀中,“萧姐姐真舍得让朕就那么在门口坐着?”
“你折腾自己的时候怎么舍得?”萧如月睨了他一眼,显然还没气完。
宇文赫便哑语了。
萧如月挣扎了一下也没能从他怀中挣脱,便懒得挣扎了,朗声朝外头喊道:“方维庸,进来。”
被点名的方公公立马就进来了,也不看宇文赫,“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你们家君上的药呢?”
“已熬好了。”
“端进来吧。”
方维庸忙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很快便又端着药回来了,把药放下之后,二话不说便退下了。
这碗药颜色甚重,味道也够呛,萧如月煞有介事地看了一眼,拿出银针试了无毒,便把药汁推到宇文赫面前,“喝了吧。”
宇文赫眉头微扬,“非要这样么?”
萧如月无辜地摇摇头,“如果很为难的话,那你就别喝了。”
“不为难,一点都不为难。”说笑了,他要是敢说句为难,马上就能被赶出去。
为了不跪搓衣板,君上也是拼了。
他端着药吹了吹,一口闷了,简直有如壮士断腕一般壮烈。
喝完冲萧如月伸出手,萧如月曰:“蜜饯没有。”然后一杯白水递上。
瞧着她的模样,某君上嘴角扬起一抹恶趣味,朝着微扬的朱唇便覆了上去。
画风一如既往霸道而炙热。
萧如月被吻了个措不及防,满嘴的苦味。
第293章 为大将军选妻
萧如月回过神来,推开他,猛灌了两口水,口中的苦味一点没淡,“你你你……”
某君上曰:“夫妻之间,要同甘共苦。”
皇后娘娘满脸黑线。
虽然皇后娘娘无言以对,但惹毛了她也绝不会有什么好处。
当晚,某君上最后也没能逃过打地铺的命运。
但是他还挺乐呵,拒绝了方维庸替他铺被子的建议,还把他赶出去,自己乐呵呵的整好被褥,躺下来,还颇为享受。
睡前也不忘了唠叨:“萧姐姐,你可千万别睡到半夜再从床上摔下来。”
萧如月瞪眼:你会不会说话!
第二日一早,萧如月睡得正熟,却被宇文赫给摇醒了,“快醒醒了,小懒虫。”
“一大早的干什么呀?”她揉了揉惺忪睡眼,推开他的手,在他怀里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完全忘了昨个儿夜里他们还在闹别扭的事情。
宇文赫忍俊不禁,凑在她耳边低笑,“小懒虫,要上早朝了,还睡。”
早朝?
萧如月一个激灵坐起来,整个人都醒了。
脑子里的一片混沌缓了缓,才恢复清明。
她揉揉眼睛,不对啊,某人不是应该睡地上的么?他怎么会在床上,还抱着她?
她很嫌弃地鄙夷了他一眼,“半夜偷偷爬上来的吧。”
“朕是正大光明爬上来的。”宇文赫理直气壮道,说完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快起吧,手脚不麻利些,你是赶不上早朝的。”
无赖和宠爱完美对接。
萧如月对他的厚脸皮已经无能为力,这早朝太欺负人了,孕妇根本起不来。
以往她从未像如今这般嗜睡过,总觉得怎么也睡不够,但无论如何,今日都要打起精神,把朝上那桩事情解决了。
她不情不愿从衣柜之中拿出了工部水部司员外郎的那身朝服,穿了两层中衣,才把那身套上。
腰带以前是贴身束紧的,如今腹中孩子月份大了些,也显怀了,便不能束着,也怕伤着孩子。她便把腰带松垮垮地这般弄着。
可偏生有些人就是底子好,束紧腰带时自有一番风采,这腰带松垮垮地挂着,却也有另外一番风情。
宇文赫回眸这么一瞥,便几乎移不开眼了。
他一直知道她是好看的,也清楚她女扮男装是有多么的出众,但如今久违的男装上身,这身官袍非但减损她的半分秀气,反而衬得她越发出尘。
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宇文赫笑叹:“萧姐姐,你生成个女子,真是可惜了。这身打扮走出去,该要迷倒多少少女。”
说这话时,他黑曜石般的眼眸中盛满了笑意,和眷恋。
萧如月徐徐对上他的视线,冲他抛了一记媚眼,“你这话的意思是,巴不得本宫变成男儿身,好去外头迷惑那些小姑娘么?”
宇文赫冲她摇头,一把抱她在怀中,“若你成了男儿身,朕也只好委屈自己,勉强接受你了。”
“……你就不必委屈了。本宫若是男儿身才瞧不上你呢。”
“你敢!”黑眸一瞪,威严十足。
换了萧如月狗腿地回道:“不敢不敢。”
“嗯哼。这还差不多。”
更衣的时间便是磨磨蹭蹭的,也不知道比往常多花了多少工夫。幸得方维庸和银临这两个人在君前伺候多时,最是机灵聪敏,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便将一切都准备停当了。
等君上和娘娘慢条斯理你侬我侬地换好了朝服,早膳等都已齐备。
时辰半点没耽误。
今日早朝甚是热闹。
因为自打出了宇文成练这个魏王谋反的事情之后,朝中便一直不得安宁,光是清查朝中与魏王谋反案有关的官员,就花了大把的人力物力,而后又紧随而来的是鞑靼来犯,大将军领兵出征、君上御驾亲征。凡有战祸,必是折损国库的。
如今最令人欣慰的是,鞑靼大败,暂时不敢妄动,而谋反的魏王业已伏诛。朝中国家重归安宁,实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大事。
尤其是君上还朝之后,经过昨日的早餐,今日百官兴头更高,以岳相为首的百官们,兴致勃勃,个个精神头十足。
宇文赫信步而来,面无表情坐上龙椅,百官俯首跪拜。谁也没注意到,王尚书身边多出来一个清秀俊俏的少年。
“司徒……皇……”王尚书却是委实吓了一跳,险些喊出来。
他已知内情,见到萧如月还这般打扮出现,自然会吓一跳。
要知道,他初初知晓他视为接班人的司徒竟然是当今皇后娘娘时,他有多们震惊。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他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心里头却在担忧,皇后娘娘女扮男装参加科举,又成为朝廷命官,这事情若被揭发,后果何等严重。
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他瞧见萧如月这身打扮,心里也越发复杂。
萧如月忙示意他噤声,这便随着众人起身。
跪拜之后,众人归位,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的几位大人,纷纷上奏称魏王一案已结清,并无漏网之鱼。
宇文赫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说道:“朕之所以对犯官一众不知情的家眷予以从宽处罚,全是为了皇后腹中尚未出生的龙嗣积福行善。若是有人认为朕是懦弱可欺,以为即使自己以身试法也能被从宽处置,那你且试试看,国法能不能容你。”
众臣只觉得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不禁打了个哆嗦。
历来便有,帝王宽厚者,被人视为软弱可欺的;而那些严厉的君主,却被视为暴虐之君,这些不外乎与人心。
但宇文赫从来就不是按照常理行事之人。
众人你瞧我、我瞧你,谁肚子里有鬼主意的,都老老实实给吞了回去。
殿上一时静默。
年纪颇大的钱御史率先打破了沉默,说道:“君上,击退鞑靼此战,大将军居功至伟,不知大将军何日能班师回朝?”
“钱御史是想问,朕何时会给大将军封赏吧。”宇文赫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钱御史以为是朕不让大将军班师回朝的么?还是钱御史以为大将军功高震主,以为朕会嫉妒自己的同胞兄弟?”
钱御史原本是有许多话要说的,却被宇文赫一番话给堵得死死的,他自认无趣,便摸摸鼻子退下了。
随后又有几名官员表示应该给大将军论功行赏,宇文赫嘴角一扯,看向身为礼部尚书的萧景煜,“萧尚书,按我大夏礼法,大将军此战之功,该如何封赏?”
萧景煜迟疑了片刻,说道:“大将军已经位极人臣,拥有封地甚广,食邑颇高,封无可封。”
“若非要封赏不可呢?”
萧景煜露出无奈的神色,叹道:“那只能请君上位大将军赐婚了。”
说出这句话,他自己也笑了。
大将军至今未婚,最好的封赏,的确就是一名佳人,贤妻。
这话无可反驳。
殿上一时鸦雀无声。
“萧尚书是的在理,那就烦请岳相操办此事,物色朝中百官家中适婚待嫁闺秀,以备为大将军夫人之选。”
岳相闻言愣了愣,“君上,这事是不是……”交由别人去做?
这么一桩事,怎么就落到他头上来了?
宇文赫微愠:“怎么,岳相是不愿意提大将军做这个媒人?”那星目微敛,仿佛射出一道寒光。
岳相这便跪了下去,“不不不,老臣不敢。老臣绝无此意。老臣遵旨。”
宇文赫这才收起愠色,淡淡转向另一边,“不如钱御史就帮着岳相,替大将军掌掌眼吧。”
钱御史也是一愣,随即说道:“老臣恭敬不如从命。”
心里头已暗暗骂了一句:这挟私报复的兔崽子!
瞧到这一幕,萧如月险些笑出来。
宇文赫这哪里是有心帮他那个同胞手足的亲弟弟挑媳妇儿,这根本就是趁机给岳相派任务,好叫这位老大人一个头两个大。
还把钱御史钱大人给拖下水了。
岳相是怎么回事她知道,这位钱御史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成,下了朝要找宇文赫好好问问。
事情这就翻篇了,宇文赫接着点了户部,问户部存银几何,今年税收如何,户部这回也是做好了工作的,对答如流,倒是比之前的沉稳许多了。
宇文赫又接连点了几位主事问了一通,最后问到了巡防营,这一圈下来才算完。
萧如月还是头一遭这么完整亲眼见证君上发威的画面,她又妥妥捏了把冷汗,君王之怒,不敢惹。
进过魏王一案之后,淘换了不少官员,如今新提拔起来的人,基本上都与从前徇私枉法贪赃舞弊没多大干系。
从前那些个主事,心目中牵挂着的都是银子,和宇文成练何时能登上大位,根本没把老百姓息息相关的民生福祉放在心里边儿。
如今朝上的氛围却是大不一样的。
“皇……司徒,君上叫你呢。”
萧如月微微出神,身边的王尚书低声提醒道。
她一怔,莫名往座上看去,却见宇文赫也朝她看来。
王尚书率先一步上前,说道:“君上,南边履有水患,堤坝年年修年年垮,臣请亲自去走一趟,也请君上准许臣带着水部司员外郎司徒一同前去。”
第294章 女子不为官
宇文赫的眸子骤然眯起,“王尚书为何非要带着她一起?”
王尚书因为他的话而一顿,“这……臣以为,司徒她是个可塑之才,想带她,多出去历练历练,多涨些见识,对她也是好的。”
他是知道司徒是皇后,可他心里想的还是,这是多好的一个苗子啊。
“多谢王尚书赏识,但眼下,司徒还去不了。”萧如月说着话,看向座上的宇文赫,言下之意说,君上在宫中,我不方便远走。
但这话在王尚书这里,却解读为一切听凭君上的安排。
王尚书一下就来了劲头,“君上,司徒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请君上准许。”
萧如月:“……”王尚书,您真的是位股肱之臣,为百姓着想。
其实她也很想去,可是,她如今怀着身孕是一回事,宇文赫走不开才是重点,而且最最最重要的是,今日她来是为了辞官。
只见宇文赫沉吟片刻,冲萧如月招招手,“过来。”
萧如月叹了口气,迈着小碎步,步上台阶,缓缓走到宇文赫身边去。
方维庸见这阵势,自觉往边上挪了一步,保持距离。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
“你想亲自去看看?”宇文赫若无其事地问道。
萧如月点点头,“嗯,想。”
“堤坝的修补是大事,甚至有可能要重新修筑,你吃得消么?”
“尚可。君上也要一道去?”
“那道堤坝年年修年年出事,淮河沿岸的百姓苦不堪言,常因此而流落失所。朕的子民身在水深火热,朕又如何能置之不理?”宇文赫振振有词。
岳相仿佛有个不详的预感。
果真,下一刻便听宇文赫说道:“接下来便要辛苦岳相监国了。”
岳相的内心,沉甸甸的。
他双膝跪地,伏跪叩首,神情**而凝重地道:“老臣定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为君上守住这社稷江山。”
大夏出了这么一个说走便走的任性君上,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那就让司天监看一看黄道吉日,朕挑个好日子出行。”君上金口玉言,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岳相又磕了个头,宇文赫吩咐人给他赐座。
刑部张了张嘴,看着还站在宇文赫身边的萧如月,还是没忍住问道:“君上,那……这位工部水部司的司徒是……”怎么回事?
员外郎坐上龙椅,这可是前所未闻的事情。
宇文赫不等他把话问完,便挪了位置,让萧如月坐到了他身边。
众位大人诧异地瞪了瞪眼,方维庸冲萧如月跪行大礼,“奴才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康宁,万福金安。”
他这一跪,殿上一时死寂。
但不过片刻,便炸了锅了。
皇后娘娘深受君上宠爱,这是朝中人尽皆知的,大家也都清楚,皇后娘娘平日里虽鲜少出门,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无人能及。
可这……这架势分明是皇后娘娘女扮男装参加了科举,还当上了工部水部司的员外郎!
三甲探花,威名赫赫,都道探花郎生得清俊秀气,不曾想原是个女娇娥!
众人马上都转向萧景煜,说道:“萧尚书,你可是执掌礼部,我大夏礼法森严,怎可……怎可让……”
“可不是嘛,我朝可从来还没女子为官的!这不是……胡闹嘛!”
这帮臣子也是直率的厉害,当着君上的面就敢如此直言不讳。
萧景煜早料到,一旦皇后娘娘的身份公开,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闹腾,但是被一群比自己年长的前辈们围着,也着实有些手足无措。
岳相倒是未袖手旁观,高声喊了一句:“都住口!”
没人理会,讨论的声浪是一波高过一波。
这群熟读圣贤书的读书人,居然瞬间就把朝堂给变成了喧闹的市集。
太可怕了。
萧如月与宇文赫对视一眼,她扯着嗓子喊道:“都给本宫住口!”
女子的声音分外有震撼力,众人闻声一愣,都停了下来。
宇文赫冷然的目光从众臣面上扫过,淡淡道:“怎么,女子不能为官?皇后为官就是于礼不合?”
“君上,女子不为官、后宫不干政,自古有之。皇后娘娘竟然女扮男装参加了科举还取得了三甲,成了朝廷命官,这话若是传扬出去,百姓该如何看待君上您?”
礼部金侍郎是个典型的老古板,他跪的挺直,说得痛心疾首,慷慨激昂。
他就差说,换了是旁的女子,女扮男装参加科举,这是要处以欺君之罪的。
但这话他忍住了。
宇文赫冷冷一笑,“金侍郎这是要把朕的皇后打入天牢的意思?”
金侍郎:“老臣不敢。”
“朕看别人都不敢,就你敢。”宇文赫作出愠怒的神色。
“你倒是说说看,皇后除了是女子之外,才学见识,哪一点不如男子,金侍郎,朕记得之前你还曾与萧尚书、与工部王尚书、和水部司员外郎司徒去喝酒,兴致高涨时吟诗作对,自言司徒此人才高八斗,不可多得,后生可畏。”
金侍郎哑口无言。
这话确实是他说的。
萧如月忍着冲动,她想说,君上,您这样也好像是集市上与小贩讨价还价的买菜人。
特别像,特别。
宇文赫面无表情地道,“那么,还有哪位爱卿认为不妥的么?”
刑部也忍不住说道,“君上,不可啊!我朝中历来没有女子当官的先例,更未有后宫……这……”
“这什么,难不成你能找到一位比她更出色的水部司员外郎?”
刑部也哑口无言了。
王尚书挑人的标准谁都清楚,他看中的人,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比得了的?
萧如月按了按似乎要发火的宇文赫,柔声道,“我朝的确是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但也没有哪一条王法规定,女子不可入仕。不是么?刑部与大理寺掌管刑律,最该清楚了。而你们若是也认为本宫为官于礼不合,也尽可问问萧尚书,看看我大夏礼法之中,可有明文规定皇后不可入朝为官的?”
萧景煜深深鞠躬,朗声回道,“回娘娘的话,礼法之中并没有写明皇后不能为官。”
刑部蔫蔫地道,“大夏律法也的确没有明文规定女子不可入仕这一条。”
萧如月微微一笑。
她当然知道没有。她这是托某君上的福,钻了律法的空子。
她就是皇后,她就是当了朝廷命官,宇文赫挖的坑,她就算错了也是对的。
论咬文嚼字,她也不输给任何人。
众臣你瞧我、我瞧你,又气又不知该从何发泄。
殿中沉寂得可怕。
说句难听的,这会儿朝臣们还真是敢怒不敢言。
死寂之中,钱御史徐徐说道,“只道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却不想是巾帼不让须眉。”
岳相接着他的话道,“既然无论是祖宗礼法还是国法律条都没有明文规定,皇后不能入朝为官,堂堂七尺男儿,难不成还容不下朝中有位聪慧能干的女官?”
此话一出,那些大人们即使不甘,也只能把话给吞回肚子里去了。
连朝中资历最老、最德高望重的两位大人也如此说了,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宇文赫宣布退朝,皇后娘娘能不能为官这件事,不管朝臣是如何想的,都到此为止了。
散朝之后,王尚书、岳相、萧景煜还有钱御史等人,都被留下,一行人转到御书房。
岳相语重心长地道:“君上,虽说治河也是民生所系,但朝中不能无人主持大局,如今雨季已过,君上是否考虑……迟些去?”
宇文赫呷了口茶,淡淡道:“岳相此言差矣,正因为雨季已过,才是修筑堤防的最佳时机。再者说,当地百姓眼下正逢灾后重建的紧要关头,朕若亲自去了,岂不是显得更有诚意。”
岳相竟然无法反驳。
其他人也并不表示异议,岳相便转而看了看钱御史,“钱大人,你以为呢?”
钱御史泰然道:“自古道,民为重,君为轻,君上关心国之社稷,亲赴灾后重建之地,于国于民都是好事。而朝中这些事,有岳相在,想来出不了什么乱子。”
岳相一脸震惊,怎么连钱御史都赞同?
“朕已经决定了,此事无须再议。”宇文赫搁下茶盏,语调虽轻,却不容置疑。
岳相也只得默认了这个结果。
萧景煜见岳相一脸的无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老人家。素日里他与岳相处的最多,对这位大人也了解颇深。
岳相忠于国忠于君上,只是想法有些陈旧了些。君上与娘娘都是明白人,自是能体谅这一点的。
王尚书迟疑了好一会儿,也说道:“君上与娘娘能亲临自然是最好的,加上司……加上娘娘是这方面的好手,心思细密,观察入微,去了定能有所裨益。早日解决河堤之患,于百姓于大夏,都是一桩好事。否则年年劳民伤财年年修却不见起色,久之难免民心背离。”
王尚书说话惯来直得很,说完才发觉自己说错了什么,下意识抬头看着宇文赫。
宇文赫闻言看了他一眼:“王尚书说的有道理。半个月后就是黄道吉日,王尚书收拾收拾准备随朕启程出发吧。”
第295章 当年的事情
王尚书愣愣点头。
他这才反应过来,君上在朝上说的什么让钦天监看个黄道吉日,其实只是说给众人听的。
此事在朝上议不议,百官意见如何,都改变不了君上的看法。
不过,说来也是,这位君上,从来就是位轻易不下决定,一旦做出决定,任何人无法撼动的。
王尚书也就舒了心。
他率先告退。
岳相随之也退了出去。
景煜本也想告退,但是被萧如月叫住,他心里头疑惑,却也没敢多问。萧如月让方维庸带他去配殿稍等片刻,
最后这御书房,便只余下宇文赫、萧如月与钱御史三人了。
钱御史四下看看,确定没了外人,把脸一板,冲着宇文赫道:“去把你这身龙袍换了!”
气势威严十足。
萧如月心里头咦了一声,静观其变。
宇文赫也不恼,笑着和萧如月招呼了声,便入内去把龙袍给换了,出来时,身上穿的是一袭宝蓝色的袍子,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就这般穿在他身上,也有一股旁人难以匹敌的气势。
“老师以为,这一身如何?”宇文赫在钱御史面前走了一圈。
钱御史好以暇整地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比那身黄皮好看多了。这打扮才好说话。”
萧如月惊奇地看着宇文赫:“……老师?”
“钱御史是我童生时的西席,我的授业恩师。”
“授业恩师?”
童生时的西席,所以说,这位也是大将军的恩师了?
萧如月联想到钱御史在朝上和方才对宇文赫说话的态度,不禁想到在军中时,她拿那条戒尺做了借口,便大胆猜测:“难不成那个戒尺是……”钱御史之物?
“嗯,如你所想。”宇文赫轻笑道。
萧如月不禁要对钱御史刮目相看了。
皇家子女的授业老师不都是什么翰林什么学士的,怎么偏偏选了个御史。
但她转念一想,当初,宇文赫兄弟二人并不受重视,能得到一位颇有名望的御史授业,也是莫大的福分了。
只是,却从来没听宇文赫提起过,这也太奇怪了。
钱御史不满地直瞪眼,“原来我这老头子这么见不得人,你从来也不提。”
“不是老师说的,嫌我这个皇帝当的不好,不想认我这个学生了么?”宇文赫无奈地摊手,
钱御史哼了哼,以此来表达他老人家的不满。
这的确是出人意料的。
钱御史竟然是宇文赫的的授业恩师。
不过细细一想,这位隐退多时的老御史会在宇文成练一案时出头,恐怕也有一半是因为宇文赫是他的学生,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钱御史平日里就是个严肃的老头子,在朝上也基本上是那副模样,有些不好相处,但在宇文赫换下龙袍之后,便拉着宇文赫相谈甚欢。
除去了严肃刻板的表现,钱御史就开朗多了,打趣说笑,就是个幽默的老头子。
在钱御史的面前,宇文赫也丝毫没有皇帝的架子,全然像个晚辈一般,被钱御史钱大人训了,还笑嘻嘻地全盘接受,甚至还说道:“恩师教训的是。”
对外一套、对内一套,这师生二人在这一点上,真是惊人的相似。
但也很好地解释了一句话: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一直以来,萧如月都觉得自己对宇文赫的了解太少了,正好这个大好的机会,钱御史无疑是最了解宇文赫的人之一,她逮着机会便问东问西的,宇文赫还不乐意,直说:“要了解什么,你来问我就好,”
钱御史趁机踩他一脚,“皇后娘娘,你别理他,这小子是怕老夫跟你说他小时候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
见不得人的丑事?
听他这么说,萧如月更是来了兴致,某君上还想插话,就被她赶出去了,直接交待任务,“去帮本宫看看景煜,别让他久等了。”
宇文赫难以置信地稍微瞪了瞪眼,他这是被支使着去跑腿了?
皇后娘娘杏眸也跟着一瞪:“怎么,还使唤不动了?”言下之意是,再嗦,今晚继续打地铺。
于是,某君上摸摸鼻子灰溜溜走了。
萧如月与钱御史关起门来说话,钱御史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她:“那小子还从来没对谁这么言听计从过呢。皇后娘娘好手腕。”
萧如月回以微笑,“君上对钱大人您不是敬重有加么?再说,我与君上是夫妻,怎么能一样?”
“你这丫头好会说话。你说的是,那臭小子对我老头子的敬重是一回事,你们小夫妻之间的事情,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钱御史看萧如月的眼光,更是透出兴趣了,“也真难得他肯再对一个人敞开心扉。不错,丫头,你是好样的。竟敢女扮男装去考科举,还能得到了王尚书的赏识,你可知道他那个人出了名的不通情达理,一根筋。”
萧如月失笑,“老大人,王尚书再怎么说,也是一部主事。虽说是不懂变通了些,但这样的品性,在圆滑世故的人堆里,不是更显得难能可贵不可多得么?”
钱御史一顿,笑了出来,“你果然是个跟别人不一样的丫头!你可想听听老头子讲故事?”
“什么故事?”
“自然是那个皇帝小子从前不为人知的糗事。”
不得不说,这个话题很吸引人。
但萧如月决定保持缄默。
钱御史这小老头却也是下决心要撼动她的,认真道:“你不知道吧,这小子以前喜欢过一个姑娘。他为了人家差点把命都豁出去了,弄得一身是伤。最后两人也没能有个结果。我老头子一度担心他,以后都不喜欢别的姑娘了,这些年他死活不肯娶妻,才把我老头子气得归隐的。”
这话本是十分好笑的,萧如月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她怔了怔,“君上他喜欢的,是谁家的姑娘?”
钱老大人见她这样,还以为她是吃味了,忙解释道:“丫头,你可别多想。老头子并没有那个意思。这小子对你这般,老头子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心实意的。”
“老大人别急,本宫不是那般善妒之人。”
钱御史听她这么说,才松口气,又说道,“当年皇帝小子对那个姑娘当真痴心,他不肯对我老头子明说,可他那点小心思,怎么能瞒过我老头子这双阅人无数的眼珠子。说来那个姑娘也是命不好,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了。”
他叹了口气说道:“你是东陵人,应当是不认识的,但你肯定知道她的母家,就是大夏书礼传家的萧家,他们家如今也只有一个男丁,那就是如今的礼部尚书萧景煜。”
当年的事情,连钱御史钱老大人都知道么?
……
银临也在御书房外等着,见宇文赫出来而萧如月没出来,迟疑了一下,便把萧如月点名要的东西递了上去,“君上,娘娘吩咐要把这东西交给萧尚书。”
宇文赫看了一眼:“是何物?”
银临摇摇头,宇文赫接过去打开一看,却是一条帕子,绣的是云雾散开,月儿正圆,月下有一家人并坐赏月。
这是描绘的八月中秋,月圆人团圆吧?
宇文赫的薄唇微扬,笑意浅浅,却在眼中深浓感慨,这就是她的愿望了么?
萧姐姐,你放心吧,你的心愿我会替你完成。
他拿着绣帕便去了配殿。
萧景煜在喝茶,因为被皇后娘娘突然留下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能等着。
眼见君上进来,他忙行大礼:“臣萧景煜叩见君上!”
“不必多礼,起来吧。”宇文赫从他身侧过去,径自落了座,手里头还拿着萧如月的那方绣帕,在手上掂量着。
萧景煜见他不语,心里头有些忐忑,“君上,是不是臣……哪里做的不好?”
宇文赫又思量再三,才抬头看了他一眼,把绣帕递给他,萧景煜却犹豫着不敢接,“这是……”
宇文赫眉头敛了一敛,他就忙接了过去,一看清是什么东西,好看的眉毛都皱到一起了,这刺绣看着,好眼熟啊。
萧景煜像是想到了什么,细细研究起帕子上面的刺绣。尤其仔细研看针脚部分,好一会儿,脸色越发凝重。
这,这好像是小姑姑的手笔!
“君上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个帕子?”他一脸严肃地看着宇文赫。
某君上淡淡把玩着手里头的折扇,刷地展开,“这是皇后吩咐要给你带回去的。王尚书家的夫人,应该给贵府老夫人也带去了另外一份绣帕才对。”
“可这刺绣分明是……这绣帕怎么会在皇后娘娘的手中?”
“那就要等过几日,皇后她有空了,亲自与你解释。这东西你只管带回去便是了。”
宇文赫说完话便走了。
“可我……”可这刺绣到底是怎么回事?像这样的起针、收针还有针脚细密程度,根本就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模仿得来的。
太奶奶说过的,这是祖母家中祖传的手艺,祖母只传给了小姑姑一个人。这些年来,太奶奶把小姑姑留在家里的那些绣品视若珍宝,他更是从小看到大,不可能会看错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96章 别哭,你哭我疼
方维庸随即带着小顺子进来,对萧景煜恭敬一拜,“萧尚书,君上吩咐咱家送你出宫。小顺子,你送尚书大人回府,务必送到。”
“是,师父!”小顺子应得铿锵有力,转向萧景煜时,倒也是恭恭敬敬的,“萧尚书,请随小的出宫吧。”
萧景煜神色不定。
她思虑了片刻,像做出什么决定似的,便把绣帕往怀中一收,回了一揖,“那就有劳公公了。”
小顺子忙道:“不敢。”说着,便领着萧景煜出宫去了。
方维庸这才去复命。
亲眼看着萧景煜离开,宇文赫吩咐银临和崇阳道:“你们在此候着,等皇后娘娘和钱大人聊完出来,送她回邀凤宫。”
银临和崇阳心存疑虑,但不便多问,只好点点头。
萧如月和钱御史钱老大人在御书房里聊了小一个时辰,仍是意犹未尽的。但萧如月放心不下景煜那边,便说改日再聊,让人送钱御史出宫去了。
她喝了杯水,出来时四下寻不见宇文赫的身影,只余下银临和崇阳在等她。
“娘娘,君上吩咐奴婢送您回去。”不等萧如月说话,银临便上前屈膝福了一福。
萧如月柳眉微敛,“君上人呢?”
银临没吭声。
萧如月又转看着崇阳,崇阳禁不住她一个眼神,老老实实交代说,“君上他,去了露华殿。”
露华殿。
他是代她去向太皇太后解释去了么?
萧如月沉吟片刻,也没坚持要去露华殿,而是吩咐银临,“回去吧。”
崇阳神色复杂地看着银临一样,娘娘好像有些不对劲。
银临回看了他一眼:知道不对劲就不要多嘴的好。
少年连忙正经脸,安安静静跟在萧如月后头,大气都不出一个了。
回到邀凤宫,萧如月脱了官袍换宫装,把高高束起的头发也打散,随意用簪子挽起来,就拿了个绷子坐在软塌上绣花,底子是块大红色上好丝绸,绣花的描样是鸳鸯。
银临多嘴问了一句:“娘娘这是绣给谁的呀?”
萧如月手里头的针一停,扬眸扫了她一眼,“本宫是给你准备的。”
银临:“……”
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娘娘,银临并无……并无那个意思……”
“无妨,本宫先替你准备着,免得哪一日你突然就说你找到了如意郎君,届时再准备说不准就迟了呢。你跟本宫这么久,又对君上忠心耿耿,总不能你要出阁时,本宫连点表示都没有。”
银临竟然无言以对:“……”
宫中规矩甚严,也就在皇后娘娘这儿才可能发生绿衣和崇越彼此看对眼了,就甜甜蜜蜜来往的事情。这世道男女礼教森严,她长居宫中伴着皇后娘娘,上哪儿去……找到什么如意郎君啊?
当然,这话她只能烂在自己个儿的肚子里,默默退了出去。
萧如月手里头有一针没一针地绣着,心思全不在绣品上。
算算时辰,宇文赫已经去了快一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回来呢?
她女扮男装的事情传出去,首先就是太皇太后那关不好过。其实原本是该她自己去的,也是之前就说好了,退朝之后再去请罪的。
可他偏偏使了个缓兵之计绊住她,自己去了。
不知不觉,手指头一阵刺痛,萧如月如梦初醒,就见食指指腹被针扎破了,血珠从伤口凝了出来。
“疼不疼?”宇文赫毫无预警出现在她身后,把她的手拉过去,“累了就别做这些了。”
萧如月一时没回过神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走路没声音,他们也不通报?”
“你糊涂了,朕回来什么时候通报过。”宇文赫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让她坐下,“我去太皇太后那坐了会儿,把事情都与她老人家解释了。”
萧如月皱了皱眉,“你都是怎么解释的?”
“按照事实陈述,该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宇文赫摊手,说的云淡风轻。
但不用去,萧如月也能猜到,太皇太后都说了些什么。
太皇太后虽然认同了她这个皇后,可是老人家的最守礼教那一套的。
要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她胆敢女扮男装去考科举,还混迹在男人堆中当了那么久的兵部水部司员外郎,传出去,都是会给人诟病的。
太皇太后能轻易息怒才怪了。
“她老人家是不是有说什么了?”
宇文赫没事人一样笑着摊手,“太皇太后再生气也不至于对我这个皇帝怎么样,至多就是发发脾气,骂我两句不成样子成何体统,也就算了。”
萧如月被他这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气得说不出话来,呛了他一句:“你计划倒是周密,打从一开始就把我给算计进去了。”
“萧姐姐多多担待。”宇文赫嬉皮笑脸,“这不,天底下朕可就这么一个皇后呢,哪能对别人做出这种事来。”
“你的意思是说,本宫还要多谢君上的挖坑设套之恩了?”萧如月皮笑肉不笑。
宇文赫耸耸眉,“萧姐姐要谢的话,我也受着。”
萧如月没好气白他一眼,干脆投入他的怀抱,“什么话都被你说了,还要我说什么?”
她的手刚抱到他背后,就听见宇文赫闷哼一声,萧如月脸色骤变,急急忙忙要去扒他的衣服。
“萧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宇文赫抓住她的手,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萧如月脸色一沉,这会儿是真生气了,“撒手,让我瞧瞧伤。”
“我好好的,哪儿有什么伤?别胡思乱想。”
萧如月鼓了鼓腮帮子,盯着他好半晌,“你真的不给我看?”
宇文赫两道剑眉往眉心拱了拱,抓着她的力道一点不放松。
她心一横,踮起脚尖便冲他的薄唇印了上去。
宇文赫愣了一下,萧如月手上不知道何时多了根银针,就找到他的穴位扎下去。这招出其不意,宇文赫没有防备,就动弹不得了。
“萧姐姐长本事了呀。都学会偷袭了。”
萧如月不吭声,寒着脸拔出银针,把他身上的衣裳都给剥了。
宇文赫还不忘了嬉皮笑脸地调侃她,“大白天就剥朕的衣服,被别人瞧见了影响不好。”
“你大白天剥我衣服的时候也没见你说过不好。”萧如月抢白,说着把他身上最后一件白色中衣扒下来。
她转到后面看,他后背上一道道伤痕清晰无比,已经肿了一大片。要是再多打几下就皮开肉绽了。
萧如月刚碰他一下,他就闷闷哼了哼,她鼻子一酸,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稀里哗啦地掉。
“你不是说,太皇太后不会对你这个皇帝怎么样,最多是发发脾气骂你两句不成样子成何体统也就算了么,这算怎么回事?”
萧如月哽咽着,哭腔藏都藏不住。
宇文赫这会儿不能动,脖子也转不回去,拼命想扭头也无济于事,只能劝她,“别哭,不就是点皮外伤。皇祖母用家法教训我这个不成体统的孙儿,也是合情合理的。再说,换了别人可绝不是一顿打这么简单了。”
萧如月捂着嘴不让自己嚎啕哭,硬生生把哭腔逼了回去,“你别乱动,我去给你拿伤药。”
“要上药是不是让我躺下?我这般站着,你手够着累。”
“闭嘴!”
萧如月怒吼一声,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起来。
她明明记得雅音姐姐给过她一瓶上好的外伤药,消炎止痛消肿化瘀,还能抚平伤疤,美容养颜。
可那瓶玉肤膏到底在哪里。
她越急越找不到,越是急就越想不起来,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个停,擦都擦不完。
“东西到底放哪儿了嘛!”
宇文赫被她吼了一句,也就不再说话,但听着身后乒乒乓乓的声音,眼底只有无限的无奈和心疼。
“你别急,我不疼,慢慢找。”
“你不急我急,你不疼我疼!”萧如月气得直跺脚,骂着骂着就哭了,“以后本宫再也不听你的馊主意了。你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呀。”
边掉眼泪也没忘了翻箱倒柜。
宇文赫咬咬牙,全身运力,似乎进行了一番斗争,萧如月刚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找到了玉肌膏,就听见一声低吼,扭头正好看见宇文赫踉跄了两步站稳。
他居然自己把穴道冲开了!
“你你,你简直胡来!”沈将军说过,冲开穴道是门取巧的功夫,万一弄不好是要内伤的。
他简直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宇文赫顺了口气,徐徐朝她走来。
双掌捧起她巴掌大的脸蛋,拇指温柔地摩挲着,“别哭。你哭,我疼。”
萧如月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揪住了一样,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宇文赫,你能不能保护好你自己。你知不知道,这个世上除了你之外,再不会有人像你这般爱护我了。你要是把自己折腾没了,我怎么办?”
萧如月声泪俱下。
梨花犹带雨,可怜兮兮。
宇文赫叹了一声,紧紧把她拥在怀里。
萧如月却一动不敢动,她生怕她一动,就会牵扯到他后背上的伤口。
“宇文赫,你疼,我也会疼。”
伤在你身,疼在我心。
第297章 满城风雨
“嗯,我知道你疼我。”宇文赫接的煞有介事。
萧如月一时好笑,她这辈子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无赖皇帝呢?
也罢。
他呀,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再怎么不济也是她的夫君。
“萧姐姐大可以放心,我要做的事情还没做完,我不会让自己有任何闪失的。这点皮外伤不碍事的。”
都这样了还在安慰她么?
萧如月又好气又好笑,“你去躺着,我给你上药。”
“遵命。”宇文赫狗腿到不行,老老实实趴到床上去,把后背露出来。
王尚书下朝回去之后,就跟夫人说,把他的东西都收拾准备一下,他要出远门尤其是书房里的那些治水的书,也一并要收拾上。
王夫人问他:“这是真的要去淮河边了?何时出发?”
“半个月后。”王尚书认真想了,答曰。
夫人:“……”
“半个月后再走,这会儿收拾行囊做什么?”
王尚书抬脚进了自己的屋子,把官帽摘下来,搁在桌上,又将官袍给脱下来,给挂在了屏风上,麻利地换起了一副,说道:“朝中出了些事,咱们这位君上说是半个月后,但我依稀觉得,君上很可能随时会启程,还是早做防备的好。”
“朝中出什么事了?”王夫人接过他的裤子,挂在了屏风上,又把常服给递上去,“你今个儿下朝怎么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王尚书正要穿上外衫,但因为夫人的话而顿了一顿,“可不是不对劲么,朝里出大事了,皇后娘娘女扮男装应试科举,君上假作不知点其为工部水部司员外郎,还是我这个工部尚书向君上求请的,这件事若是追究起来,谁也脱不了干系。”
他念念叨叨的,外衫穿了一半,发觉找不着袖子了,怎么也穿不进去,扭头一看,他的夫人正震惊地看着他。
“你说,皇后娘娘女扮男装的事情被捅破了?!”王夫人难以置信。
王尚书诚恳地点了头,“这是娘娘和君上自个儿说破的。不过,娘娘终归是后宫之主,就算娘娘与君上自己个儿不说破,也瞒不下去了。皇后娘娘之前是拿生病当借口得了长假不出现,往后娘娘腹中的龙嗣也渐渐显怀了,一个朝廷命官总不能一年到头都病着瞧不见人,或者索性挺着个大肚子去工部任职吧?”
王夫人:“……”这话句句在理。
王尚书又念叨着:“朝堂上这些官员还好,大家伙儿虽然念叨着皇后娘娘为官,不合规矩不合礼制,但毕竟都是敬畏君上的,再不满也只敢嘴皮上说说,若换了是其他人的话,就不得了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脾气,有些大吧?”
王夫人被他一点,如梦初醒,“我要进宫一趟!”
却被王尚书给拉回来,他叮嘱道,“你既然要去,就记得提醒咱们女儿,让她自己一个人在宫里头多加小心,也别再被别人利用,被人当枪使了。”
王夫人点点头。她吩咐下人备轿,换了一身体面的打扮,便进宫了。
萧如月盯着宇文赫惨不忍睹的背,强忍着落泪的冲动,把药膏抹在他背上。
她已经尽量放轻动作了,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弄疼他,她每每心疼地缩回手,他又安慰她:“没事,男子汉大丈夫,没这么脆弱。”
拼命忍着哭的冲动把药上完,萧如月把自己的下嘴唇给咬得不成样子。
宇文赫要起来,她又把他给按回去,“行了,你先趴着吧,衣裳也别麻烦穿了,省得待会儿给你上药还要再脱一次衣服。”说着话也不忘了藏着伤口。
宇文赫闻言,扭头看过来,无奈笑道,“这般光着到底是不好,打个商量吧?”
萧如月从柜子中取出干净的中衣给他穿上,才去把地上的衣裳给收拾了,让方维庸进来把脏衣服取走,又列了张方子,让银临去一趟御药坊把药抓齐。
某君上抗议曰:“每日吃唐敬之的要已经够了,这东西能不能省了?”
皇后娘娘把脸一板,怒其不争,“这是拿来炖药膳的,瞧你的德行。这么大人了还怕苦。”
宇文赫摊摊手,一脸淡然。
过了一会儿,方维庸便把熬好的药送过来。
往常都是绿衣负责熬药的,如今绿衣被派去查命案去了,这些事就只好让大内总管去做了。方维庸还是第一次顾着两锅药,出了一头薄汗,脸上多了两撇“胡须”也不自知。
萧如月好心指了指,一脸茫然的大内总管凑到梳妆台前一看,忙不迭掏出帕子擦了擦。
桌上搁着两碗药,宇文赫与萧如月一人一碗,谁也没跑。
某君上幸灾乐祸道:“这才叫同甘共苦。”
说完就挨了皇后娘娘一记白眼。
门口,小太监顺子来报:“君上、娘娘,王婕妤与王夫人求见。”
宇文赫趴回床上去,懒洋洋道:“后宫的事情,皇后自行打理,当我不在便是了。”
说完,还吩咐方维庸把幔帐放下。
萧如月笑而不语。她对镜整理了一番,稍微用胭脂遮了遮自己嘴唇上的伤痕,便优雅地步出了门。
她前脚出去,后脚,唐敬之就从窗口跳了进来……
走在去前殿的回廊上,银临低声回禀道,“娘娘,今日早朝散朝之后,不过一个多时辰,娘娘您女扮男装成了工部水部司员外郎之事,这会儿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
说着,又道:“也不知是那些大人们不甘心让娘娘一个女子当官,还是那些落榜的举子嫉妒娘娘,有些人把话说的可难听了。王夫人这个时候入宫,怕是也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到底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萧如月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也罢,事已至此,嘴长在他们身上,咱们就是想管也管不住。”
银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娘娘说的是对的。可也不能任由这些人污蔑娘娘。
她是不敢向娘娘明说有些人的污言秽语,怕娘娘听了生气,再万一动了胎气,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这么任由他们说下去,却也不是办法,那些难听话,早晚都会传进娘娘耳中的。
她只担心,王夫人会不会好心办坏事,把不该带进宫的消息带进宫。
“臣妾/臣妇叩见皇后娘娘。”见萧如月过来,王夫人和王婕妤母女俩齐齐行礼。
萧如月款款落座,“都平身吧,赐座。”
宫人端上茶水,便都退下去了。其他无关的下人也都下去了,除了萧如月等三人之外,便只有银临一个伺候的。
“娘娘,臣妇听我家的那位说,娘娘您今日在早朝上已经把自己……那件事说了。如今城中的人都在传了。”王夫人说着顿了顿,不大确定地看着萧如月,“太皇太后她老人家……”
萧如月淡淡一笑,“你瞧本宫像是挨了罚的模样么?”
王夫人这才定神打量了她一眼,皇后娘娘精神头甚足,瞧着气色也不错,的确不像是挨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罚的模样。
可太皇太后的脾气秉性大家都是知道的,这女扮男装若是搁在平时,她老人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可如今皇后娘娘是扮了男装去考官,工部那地方,连扫地端茶的都是男子,皇后娘娘她身为一国之母,却做出这等事,这在极重礼教的太皇太后眼中,是决计说不过去的。
“王夫人放心吧,本宫好的很。这会儿宫外头想必都吵翻天了吧。”萧如月一副心里有数的口吻,“银临她遮遮掩掩的不敢给本宫知道,但王夫人都拉着王婕妤上邀凤宫来了,想必外面的话不是很好听。”
银临暗自心惊,到底还是瞒不过娘娘如此聪慧的心思。
王夫人也是愣了愣,“臣妇……”她想说的话,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只是担心皇后娘娘,才急忙入宫,却忘了考虑这一层,真真是思虑不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王夫人抱歉地看了银临一眼,叹了口气。
而王婕妤王映月却是被她母亲拉着来的,这几日她都忙着操办宫中中秋宴席之事,也无暇去顾及太多,来的路上才听闻这件事,惊讶得不成样子。
想不到,皇后娘娘这般的女子,竟有如此大的胆子!
但她转念一想,也就只有皇后娘娘这般的女子,才敢做出这么不按常理不理世俗的“出格”之事。
若换了是她,她是决计不敢的。
“娘娘您,叫人好生佩服。”王映月不由得脱口而出心中所想。
她这话一出,萧如月随即笑了,“王婕妤倒是个率性女子。”
王夫人便惊讶地看了萧如月,又转而看着王映月,她这个女儿自小乖巧听话,从来都是听着她的吩咐照做,这些年也从未说过什么出格的话做过什么叛逆之事。但方才这句话……
她倒是要刮目相看了。
萧如月饮了口水,笑叹道:“这宫禁倒是约束了王婕妤了。若能在江湖之远的地方率性而为,也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
她这话说的是真心话,但王夫人和王婕妤的脸色当场就都变了!
第298章 娘娘真是小姑姑?
“娘娘!”王夫人母女俩异口同声。
萧如月顿了顿,这才发觉她又说了一句,在别人听来惊世骇俗且胆战心惊的话。
王婕妤可是后宫妃嫔,她要想在江湖之远逍遥自在,无非两个法子,一是被驱逐出宫,二是自己自请出宫。
世俗礼教让女子要从一而终,若是犯了大错被逐,会让家族蒙羞;而自请出宫则会让世人诟病,最后只得选出家那一条路。
这两种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在这儿没外人,二位莫要慌张。”萧如月说着,看了银临一眼:“若是本宫的话传将出去,本宫便唯你是问。”
银临忙应了两声是。
王夫人这才松了口气。
但萧如月的这番话却在王映月心里头留下的深重的影响。
若非皇后娘娘,她不敢想女子也可以这般率性而为;若非皇后娘娘的一番话,她也不敢想象,她也有权利逍遥江湖。
被逐会令家族蒙羞,那自请出宫呢?哪怕常伴青灯古佛,也终是强过在这深宫里度日。
如今她在宫中的地位,也全是皇后娘娘给的。娘娘此举让她在宫中更好的立足、免于被旁人算计欺负,也让王家人在朝中更有后盾,是同时做了两件好事。娘娘是她与王家的大恩人,她岂能忘恩负义?
何况,君上的心里只有皇后娘娘一个人,绝再容不下第二个了。她清楚自己的斤两,论什么诗词歌赋,她兴许还能与娘娘比一比,可论起大智慧和胆量,她却不及娘娘的十之一二。
若是此生有机会出宫,也好过独自一人老死深宫。
从邀凤宫出来,王夫人郑重地看了王映月一眼:“你告诉娘,你是不是生出那个念头了?”
那个念头,是指出宫的念头。
王映月愣了愣,想点头,但对上她的目光才发觉,这是她又敬又畏的母亲,忙又摇头,“母亲多虑了,女儿不敢。”
“知女莫若母,你的心思瞒不过为娘的眼睛。”王夫人淡淡道。
王映月便没了声响,默默走在了前面。
王夫人暗暗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母女二人渐行渐远。
萧如月给安排的两名宫女便跟随在王映月的身后。
王家母女离开后,萧如月便扶着银临的手站起身,“王夫人特意入宫提醒本宫,本宫也不能辜负了她的好心。”
方才王夫人临走前还提醒她,一定要小心端云公主母女二人,这话绝不会是空穴来风。王夫人今日入宫看似是为了说她女扮男装之事,实际上这两句提醒才是重中之重。
宫中处处异常,直指端云公主和青荷郡主,看样子,她也应该好好正视这对在她不再时,意欲兴风作浪的母女了。
宫外,萧府。
自打从宫中回来,萧景煜便把自己给关在了书房中,任谁叫都不理。哪怕是涟漪来,他也只是淡淡应了两声,说他不想见人,便没了下文。
萧老夫人也是着急,拉着涟漪说道:“他这究竟是怎么了?自打他考取了宫门,我老婆子可从未见他这般过?”
涟漪也是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但不忘了安慰老夫人道:“老夫人,您别太担心了。我相信大人他会处理好的。咱们……咱们再等等便是了。”
“他这都坐了快两个时辰了,究竟是什么天大的难事把他给难成这般模样了?”老夫人叹了口气,在门口唤道:“景煜,你若是有什么事想不通的,你出来说说,太奶奶说不定能帮帮你。”
老人家年纪越发大了,家里就剩下景煜这么一个孩子了,她如何能放得下心?
书房里的萧景煜呆坐了许久,摊开在书案上的绣帕他看了又看,一遍又一遍。心里头沉甸甸的。
这简直不可思议啊!
可是,这手帕分明崭新崭新的,全然不像保存长达十年之久的旧物。
有些事情搅得他心烦意乱。
门外的太奶奶在叫他,他就坐不住了。
……
“太奶奶,孙儿有话想同您说。”就在萧老夫人叹了口气,正要离去之时,萧景煜踌躇犹豫着,还是打开了书房的门。
萧老夫人顿了顿,随即拄着手杖进了书房。
涟漪也是在宫里头待过的人,自然懂得察言观色,瞧出他们祖孙要说的是天大的事情,便退到外头候着了。
她是怕老夫人一激动会有个好歹,还是在门口候着比较放心。
“是出了什么大事了?”见他表情凝重沉肃,萧老夫人心里头大概有了七八分的谱儿了。
老人家的目光移到了书案上的那方绣帕上,先是一顿,而后便是满目的震惊:“这是你从何处得来的!”
“太奶奶别急,且听孙儿细细道来。”萧景煜扶着太奶奶坐下,双手把绣帕奉上。
字斟句酌地道:“想必,太奶奶也一眼便认出了这手头绣花的手艺吧。”
绣帕上绣的云雾散开,月儿正圆,月下一家人并坐赏月。
萧老夫人双手捧着绣帕,手都在抖,未言便先老泪纵横,“旁人……是绝学不到如此精致的绣工的……就连那个姚梓妍,跟着月丫头学了那般久,不也是……只学了个四不像么?”
“王尚书家的夫人来过府上对吧?”萧景煜并没有接老夫人的话,而是径自问道。
他心里头有太多的疑问。
萧老夫人也不再隐瞒,点了点头,“王家夫人,来过了。我是怕你多想……”
“孙儿明白的,王家与咱们家多少年不相往来,突然间上门,您老有此担心,孙儿都明白。可是,那王夫人来做什么?”
老夫人怔了怔,把绣帕放在腿上,又从贴身的衣襟里,拿出另一条帕子。
上面绣的是八月桂花满枝丫的盛况,就是之前萧如月托王夫人送来的,老夫人看看这条、看看那条,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掉。
泪眼模糊。
一大把年纪了,哭得泣不成声。
“月丫头……是月丫头……”
“是她呀……”
萧景煜一屁股坐下来,神情呆滞的厉害,所以说,一直以来他的错觉都不是错觉。
皇后娘娘真的是……小姑姑?
“太奶奶可知道,这两条绣帕……出自何人之手?”
萧景煜斟酌了半晌,还是开了这个口。
老夫人被他这么一问,整个人也都呆住了,“你,你知道?”
萧景煜他话也不说,蓦地起身,在老夫人面前“扑腾”就跪了下去,双膝跪地。
五体投地。
“你这是做什么呀?”老夫人被他这举动惊着了,忙掏出自己用惯了的帕子擦了把泪,伸手要把他拽起来,“有话好好说便是了。”
“太奶奶,这帕子,是皇后娘娘让君上转交给我的,是君上亲手交给孙儿的。君上还说,还说……”
“还说了什么!”老夫人显然明白了什么,激动地耸了起来。
萧景煜生怕太奶奶会激动过头,忙扶住她,“君上说,皇后娘娘吩咐要我带回这绣帕。还提醒说,王尚书家的夫人,应该给太奶奶您也带来了另外一份绣帕。君上他……”
“你说,皇后娘娘?”老夫人浑浊的双目中,生出熠熠之辉,“她是月丫头么?”
萧景煜长叹口气,“咱们都知道,小姑姑她早就在十年前便……”
“可我觉得,我的月丫头还在啊。”老夫人说着,眼泪便又止不住了。
“她是那般乖巧聪明,惹人喜欢。算命的说她命里有大劫,若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算命那个瞎子说的话不会错的!景煜,是月丫头,是你小姑姑对不对?”
老夫人用力拽着萧景煜的前襟,用力之猛,几乎是要把布料给扯破了。
“太奶奶……”
萧景煜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安慰老人家,说莫要多想。可这话,连他都不信。
这世间不可能有如此的巧合。
若非皇后娘娘与小姑姑有什么特别的联系,娘娘为何会格外眷顾他们萧府这一老一少。
而今回想起来,自打皇后娘娘嫁到大夏,便对萧家眷顾有加。
那时候他被陷害入狱,也是娘娘极力周旋,娘娘甚至不惜纡尊降贵,深入天牢是看望他,安抚他。
那时他便以为娘娘真是为了君上,如今细想,不由得令人心生疑窦,对那个可怕的猜测越发坚定。
还有一次,他在宫中,见到娘娘神态举止与小姑姑极为相似,曾失口唤了一句:“小姑姑。”
那时候娘娘也不恼,甚至回了他一句:“怎么了?”
“您……很像臣的小姑姑。”他如是说。
皇后娘娘当时还笑了,说道:“说不定本宫真是呢。”
“说不定本宫真是呢。”这几个字,不是戏言,不是调侃,是真真实实的提醒。
“景煜啊,我想入宫。”萧老夫人带着哭腔道,不是太奶奶要求曾孙,而是恳求。
萧景煜忙给她老人家跪下了,“太奶奶,孙儿不能带您入宫。”
“你就不想确定皇后娘娘是不是你小姑姑么?”
萧景煜摇了摇头,“皇后娘娘今日在早朝上揭穿了自己女扮男装的事情,这会儿,朝野震动。恐怕……连太皇太后也……”惊动了。
萧老夫人的动作突然一滞,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太奶奶!”
第299章 心口疼
“老夫人怎么了?”门口涟漪听见惊呼连忙推门而入。
“快,去请太医!”萧景煜一把抱起老夫人,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方才她在门外,怕听见不该听的,便站的远,没听清老夫人和大人都说了什么,但老夫人这副模样……
涟漪看了眼桌上的两方绣帕,打从心里觉得绣样眼熟,便把东西收入袖中,追了上去。
“皇后娘娘您回来了!”
萧如月扶着银临的手刚走到门口,便听见方维庸刻意扯着嗓子喊道。
萧如月愣了愣,但随即明白了方维庸这么想做的缘由。
他是贴身照顾宇文赫的人,若非特别的状况,他又岂会放着主子不顾,在门口望风。
不错,就是望风。
萧如月何其聪明,蛛丝马迹她也能察觉到。
她徐徐推开门走进屋子,依稀听见轻微的声响,下意识循声望去,便见临着园子的那边窗户,像被什么东西打到似的,晃了一晃。
一点银白色的衣角飘了出去。
那是唐敬之吧。
萧如月心中有数,也不说破,让方维庸和银临都退下。
他不愿意给她知道的,她配合着假装不知道就是了。
若不是有不得已瞒着她的理由,宇文赫又怎会瞒她?
她信他。
宇文赫没事人一样撩起幔帐,从里边儿探出头来冲她露出笑,“都谈完了?”
“嗯,王夫人和王婕妤都送走了。”萧如月说着话,走到了床边。
床边还摆着张凳子,她款款坐下,凳子尚存余温。宇文赫见她坐下,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一丝微妙的变化。
萧如月也假装看不见,跟他说了王夫人提醒她的事,还把王婕妤说的自从身边多了两个宫女之后,鬼祟的人影也少了的部分也跟他说了。
说着起身把幔帐挂起来。
宇文赫一怔,若无其事躺好,“放下幔帐是想好好休息,但这大白天的,你不在,朕睡不着。”
他这话分明是欲盖弥彰。
没想到心思缜密如宇文赫,也会有惊慌失措的时候。
萧如月没搭话,褪下他的中衣,凑过去看了看他的背,“这玉肌膏果真管用,我才出去这半个时辰,你的背都快消肿了。我再给你抹上点儿。”
“这东西是给你用的,既然消肿了,就换成普通的药膏吧,也一样能好。我记得方太医上回就给了你一瓶。再说我一个大男人,身上涂这些带香气的东西,终归是怪怪的。”
宇文赫说着话,脸上还真有那么两分扭捏。
萧如月差点笑出来,但忍住了,不乐意地白了他一眼,“这是外伤药,什么时候还分男用女用了。雅音姐姐就是喜欢把什么东西的都弄的香香的。你不许动,我给你把药涂上。”
萧如月说着,又白话他,“还有人有好东西不用,非要找罪受的。再说了,这药膏你不用着,难不成还盼着用在我身上嘛。”
“不许胡说!”宇文赫脸都黑一半了。
萧如月自知说错话,吐吐舌头,伸手去拿桌上的玉肌膏。
可不知怎的,她心口突然一阵抽痛,站都站不住,要不是抓住了桌子边缘,整个人都摔下去了。
“怎么了!”宇文赫急忙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把她给扶起来。
萧如月攀着他的手臂站起身来,脸色有些白,“我没事,突然心口疼。”
“你吃什么了,还是碰了什么?”
萧如月摇摇头,东西若是有问题她不可能察觉不到。
宇文赫扶她坐下,沉声叫了句,“唐敬之!”
话音落,那个银白色的人影就从窗口“飘”了进来。
“娘娘这是怎么了?”
“心口疼。”宇文赫替她回答。
唐敬之扶着萧如月的手把脉,诊了一会儿却摇头,“娘娘身子并无大碍,除了怀着身孕有些气血不足之外,一切正常。而且……”
“而且什么?”宇文赫急急问道。
“而且娘娘如今百毒不侵,除了娘娘自个儿养的玉蚕蛊之外,也没有什么蛊虫受得了她这身子的。”
听唐敬之这么说了,宇文赫的神色才有所缓和。
他给萧如月喂了杯水,她缓一缓,脸色也恢复了点血色,“我有个……不太好的预感。那个帕子,你亲手交给景煜了?”
“嗯,交给他了。没事的,别自己吓自己。”
“我心里很不安。”萧如月抱着他,“会不会是奶奶……”
“不会的。”
“萧老夫人有后福,不会有事的。有事的事你啊,宇文赫,”确定萧如月没病,唐敬之也松了口气,“娘娘一进来就猜到我在了吧,早知道如此,我也不匆匆忙忙拔针走了。宇文赫,下回别让方维庸守门口了,痕迹太重。”
萧如月没否认,就算是承认了。她要是说看不出来,也不太可信。
宇文赫闻言瞪了唐敬之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朗声吩咐外面的方维庸道,“派个人去萧尚书府上看看,尽快回报。”
“是。”
随后就是一阵离开的脚步声。
“很快就会有消息,这下你放心了吧。”
萧如月点点头,不得不说,宇文赫做事的确稳妥。找个人去瞧瞧,自是比她瞎担心来的实际。
正说着话,门口就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是方维庸的声音,“君上,娘娘,萧府出事了。”
他刚走又折回,显然是在门口遇到了萧府来的人。
声音响起的第一时间萧如月就耸起来了,宇文赫拉住她,“说清楚。”
“是萧府的老夫人突然病重,差人进宫来请太医。”
萧如月彻底坐不住了,挣脱了宇文赫的手就奔了出去,揪住了方维庸的衣襟,“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发起威来也不是一般的厉害。
方维庸伸手指了指身后,一个作劲装打扮还带着兵器的男子向萧如月行礼,“娘娘,小的负责看守萧府老少的安全。萧老夫人出事了。”
他说着,把萧府里发生的事大概说了。
萧如月越听越心惊,浑身几乎湿透了,“奶奶”两个字险些脱口而出。
这个时候,一只手搭在她手臂上,正好打住了她的话头,“朕已经让人去传方太医了,老夫人不会有事。”
萧如月猛然扭头看,宇文赫就在她身边,衣冠整齐。
湛蓝色的袍子十分合身,也为他的病态多增添了一点气色,这个颜色他平常是不怎么穿的。今日突然穿上身,感觉他又年轻了几岁。
萧如月心口好沉好重,仿佛天要塌下来的时候,只有他在,她才能稍微觉得安心。
萧如月本能地靠着他。
宇文赫拥着她走回房去。
门关上,再无外人,宇文赫抱着她,“难过就哭出来,别忍着。”
萧如月拽着宇文赫的袖子,拽的很用力,“我只是忍不住想告诉奶奶,我还活着。我没想到奶奶会……”
眼泪汹涌而来。
“都是我考虑不周,都是我太心急了,都等了这么久,我怎么就这么等不及了呢?我应该考虑到奶奶年纪大了,禁不起刺激惊吓,我怎么可以……”
“别急,让方太医去看看,让唐敬之也跟着去。老夫人不会有事的。”
“那万一……”
“有唐敬之在,没有万一。”不等她说完,宇文赫便打断了她,“你对唐敬之的医术没信心么?”
“我……不是。”她红着眼,忍住继续落泪的冲动,转向唐敬之,深深一鞠躬,“唐先生辛苦了。我奶奶就拜托你了。”
“不辛苦。”
唐敬之说着话便退出去了。
报信的人还在外面,方太医得到传唤,拎着药箱急忙从太医院赶过来。
唐敬之出来等到了方太医,三人便一道去了。
他们三人走后,萧如月坐立不安,手里头紧紧攥着玉肌膏的瓶子,可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甚至不敢起来走动。
大手无声覆在她手背上,“想去萧府?”
萧如月一愣,抬头看去,正好望进宇文赫那双如黑曜石一般的瞳眸之中,“我……没有。”
“想见自己的奶奶是人之常情,你手心全是汗,忍得额头都要暴青筋了,怎么会没有?”
“我……真的没有!我就在宫中等消息!有唐先生去,一定不会有问题的!”话到了嘴边她又连忙改口。
不行,她绝对不能说要去。
她若说要出宫,宇文赫定然会因为不放心她一个人而要陪她一起去。
可他眼下的状况并不好,不能陪着她去来回折腾他若不是不太好,唐敬之也不会特意偷偷摸摸跑进宫来为他扎针了。
“走吧。”宇文赫淡淡道。
“唐敬之在会不会有问题是一回事,你在不在老夫人身边又是另一回事。”
宇文赫显然早就看穿了她的那点小心思,不给她说不的机会,牵着她就往外走。
“可你的伤和身体……”
“出趟门罢了,又不是去战场,不用紧张。”
萧如月便没再坚持,她越坚持,说不定还会逼得宇文赫动手,届时更不好。
方维庸机灵地去备马车,银临也招呼了沈良沈将军和崇阳一起,便出宫了。
宇文赫与萧如月二人走的匆忙,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第300章 你怨我么?
萧府上下此时一片死寂。
本身萧府便没什么人了,比起当年全盛之时,凋零的不成样子,老夫人这再一病倒,以后还指不定是什么境地呢。
萧景煜和涟漪守着老夫人,更是一句话都没有。
要说有,也是萧景煜拉着老夫人的手,重复说:“太奶奶您撑住,太医很快就来了!”
愁云惨淡之际,宫里的太医来了。
现今已经入了八月,天气已有些凉,方太医提着药箱,和唐敬之一路奔进来,额头都渗出一层薄汗来。
“萧尚书,请你先出去吧,留下涟漪姑娘相助便可。”方太医也不等喘匀了气,便吩咐道。
萧景煜看了眼唐敬之,得到他的一记颔首之后,便安心了。
“一切就拜托两位了。”
说着话便带着其他人退出去,只留下涟漪在屋内帮忙。
其他人不知道唐敬之是何许人也,但他是有幸见过的。方太医的医术已是十分高超,唐先生的医术,远在方太医之上。
有唐先生在,太奶奶,她老人家肯定会没事的。
对,会没事的!
才知道小姑姑还活着,太奶奶那般疼爱小姑姑,她老人家一定舍不得就这么走了的。
就是不知道,小姑姑她……会不会出现?
屋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气氛紧张极了。
萧景煜盯着紧闭的房门,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
“景煜,奶……老夫人怎么样了?”焦急的说话声骤然从外头传来。
萧景煜猛然回头,这熟悉的声音和其中透出的心焦都让他震惊且安慰。
只见宇文赫与萧如月相携而来。
他们的坐的马车,自然没有唐敬之和方太医他们骑马来得快。但这会儿也不算迟了。
萧景煜愣了愣,脑子里一片空白,倒是忘了该如何应对。
小姑姑……
真是小姑姑……
旁人,装不出来也不可能会有这么真切的牵挂。
好在老管事还是个明白人,帝后同临,而且如此盛装,都不是寻常装束,这可是莫大的尊荣。
萧府的下人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在老管事的带领下,纷纷跪下问安:“叩见君上、叩见娘娘!”
“免礼平身吧。”萧如月此时心急,也顾不上许多,两个箭步上前,询问萧景煜道,“老夫人呢?情况如何了?”
“我……唐先生和方太医进去不久,没动静,我也不知……”萧景煜一时竟也结巴了。
萧如月“嗯”了一声,越过他往里走去推那扇门。
“娘娘,我家老夫人还……”老管事忙要叫住她,却被宇文赫的一个眼神给制止了,老管事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也只得退回来。
萧如月径自推开门进去,而后又反手关上了门。
里头随即传出几句说话声,其中包括了涟漪见着萧如月的惊呼等等。但很快又安静了。
涟漪出来端了两次热水,都是冲萧景煜摇摇头。
宇文赫由头至尾都负手而立,脸上不喜不怒,谁也看不穿他是何表情。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唐敬之和方太医才都开门走出来。
萧如月和涟漪却没有出来。
唐敬之长长抒出口气,“无碍无碍,老夫人没事了。”不等萧景煜开口看说道。
方太医接着他的话说,“老夫人只是一时激动气血上涌,导致了心脉阻塞,施以金针过穴之后,已疏通了堵住的血脉,还好我们来得及时,老夫人性命已暂时无忧。但老夫人年事已高,身子不比年轻人,经不起磕磕碰碰还有强烈的刺激,和情绪起伏,你们要多照顾老夫人的心情,让她能静养,日子才能长久。”
方太医这话说的语重心长,但萧景煜听着却是胆战心惊。
他脸色一白,忙问道:“那我太奶奶还,还会……”
方太医脸色微微一沉,“老夫人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养得好,说不定还能看着你儿女绕膝。不过老夫人还会再睡一会儿,估计没那么快醒来。待会儿我开个方子,你按方子抓药,给老夫人服下,便不会有大碍了。”
唐敬之在后面补了一个字:“嗯。”算是为他的话增加了可信度。
萧景煜这才松口气,什么也不顾了,直往房里走。
反倒和涟漪迎头撞上了。
两个人彼此尴尬了一眼,萧景煜白皙俊俏的脸上浮起一阵红晕,连忙退开让她先过,而后急忙进去了。
唐敬之对上宇文赫的视线,淡淡点了个头,“既然老夫人无恙,那我就先告辞了。”说完便走了。
方太医追了出去,小声地叫住他,“大师伯,您等等!”
唐敬之不耐烦地停步回头,“又怎么了?方才在里头不是满足了你的好奇心给你露了一手么?学了几成?”
方太医伸出四个手指头,又默默缩回去一根,“三成。”
唐敬之扶额:“罢了,就你这资质,能学到三成就算不错的了。这套针法与药王谷的针法有所不同,但又是殊途同归,好好记着,对你以后治病救人大有裨益。怎么,还不让走啊?你是对大师伯生出爱慕之情了?!”
他可没有这样的癖好!
方太医揪着唐敬之袖子的手连忙松开,一脸惊恐,“我我,我就是想问问,皇后娘娘方才为老夫人下最后两针的的手法,瞧着和您的几乎是……”
“一模一样?”
他猛点头。
“你想想她师承何人,你再想想你大师伯这套针法是谁帮着改进的。”唐敬之提醒道。
方太医搔搔头,想了想,稍微想出点眉目,抬眼一看,唐敬之的人都已经不见了。
这位大师伯太难捉摸了。
老夫人房中。
萧如月守在床前,幔帐放下一边。
萧景煜进来之后,便站在门边,远远地看着她,又看看床上昏睡未醒的萧老夫人,一言不发。
宇文赫令老管事遣退下人,叫大家各自忙去,才缓缓踏进房来。
他若无其事地关上房门,走到萧如月身后,揽着她的肩膀幽幽道,“老夫人没事,别担心。”
“我知道。”
“你不知道。”宇文赫微叹,屈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萧如月吃痛,一下子耸起来,不甘心地想回他一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不正……经。”
话音未落,眼角余光便瞥见了几乎贴着墙站在萧景煜。
她愣了一愣,冲他招招手,“景煜,过来。”
这张脸的年纪分明比他小,可这笃定的口吻,却让萧景煜无法拒绝。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迈开了步子,一步一步,走的十分缓慢。
走到萧如月面前,仿佛花光了他全部的力气,他低头看着萧如月,脸上透出紧张,唇色也微微发白,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都没说出口。
但是,看他的唇形,萧如月也看明白了,他是在叫:小姑姑。
“景煜,你怨我么?”萧如月定定看着他,话一出口,眼泪就跟着掉出来了。
怨我没有早点来表明自己的身份,怨我选了一个不对的时机,害得奶奶这样。
萧景煜原本还能稳住的,可她这话一说出,他眼眶也跟着红了,二十出头已及弱冠的大小伙子眼泪也是说掉就掉。
“不,不怨。”
他哽咽着,大喘了好几口气,“若不是这么久以来的怀疑,要不是亲眼所见,我……根本不会信的。不怪你,不怪……小姑姑……”
萧如月快止住的眼泪,因为他的“小姑姑”三个字又再度决堤,“景煜,我……我真的不想这样的……”
“我明白,我都明白的,小姑姑。”
姑侄俩哭着就抱到一起去了。
对于萧如月来说,兄长留下的这个孩子,从小就是她看着长大的,是亲人,密不可分的亲人;对萧景煜来说,更是如此。父母早逝,他的亲人便是太奶奶,爷爷、奶奶还有小姑姑。
尤其是小姑姑,从小到大陪他玩的人是她,教会他写第一个字的人也是她。
小姑姑在他心里面,有着旁人不可替代的位置。哪怕是父母在世,也无法替代。
“咳咳……”
一串不合时宜的佯咳响起,显得有些突兀。
萧景煜连忙退开,对上宇文赫的目光时,心虚的厉害,连忙又低下头了,“君上恕罪。”
小姑姑,说到底也是皇后啊。他当着君上的面抱着小姑姑,到底是不合适的。
萧如月却是不高兴的睨了宇文赫一眼,这可是她亲侄儿。
宇文赫心安理得地露出一抹微笑,说道,“你们都哭什么。老夫人没事,你们一家便算是团聚了,亲人能重聚这是好事,你们应该要笑才是。”
萧如月这才露出一笑,又坐了回去。
她双手抓着萧老夫人的手,老人家的手与她双九年华如凝脂般的肌肤自是不同,皮已经黯淡失去光泽也没了弹性,摸起来也不比从前,但,还是这样的感觉。
是奶奶。
从今往后,她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叫一声奶奶,而不是在心里只能忍着悲伤,还要若无其事地叫一句:“老夫人。”
宇文赫静静站在她身后,萧景煜亦然。
屋子里谁也没动,谁也没说话。就这么静默着。
突然,被萧如月紧握着的那只手动了动。
她惊喜地脱口而出:“奶奶!”
第301章 遇刺
萧老夫人徐徐睁开眼。
双眼朦胧间看见了手在床榻前的人,先是愣了一愣,随即陡然瞪大,“皇……”
但喉咙里干的难受,想要发出声音都困难。
萧景煜忙倒了杯水递上去,萧如月扶着老夫人把水喝下去,老夫人身上还插着几根银针,也使不上什么力气,只能沙哑地喊道:“月丫头,你是我的月丫头……”
“奶奶您不能激动,方太医说您需要静养。”萧如月赶忙按住她。
萧景煜也跟着帮忙,“是啊太奶奶。方太医都说过了,您需要静养。”
他们姑侄儿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萧老夫人动不了,也只能顺从他们,不乱动了。
“我这是……怎么了?”
“您昏过去了,太医来给您扎了几针,已经没事了。”萧如月说道,“您快别动,我帮您把余下的几根针也拔了。”
萧老夫人点点头,转头又看了床边站着的宇文赫,忙道:“君上驾临,恕老身不能跪迎,还望恕罪。”
“无妨,老夫人躺着便好。再说,认真说起来,朕也要教您一声奶奶不是。”
萧老夫人忙说不敢。
虽然眼前她是看着萧如月的,但她心里还是不太敢相信,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萧如月,生怕目光一移开,她就会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了。
这是月丫头啊!
真是她的月丫头啊。
她以为早在十年前,就失去这丫头了。
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还能有再见的这一天。
可她究竟经过了多少可怕的事情,才会变成这般模样,面目全非了?
萧老夫人越想内心越是难过,不由得老泪纵横。
萧如月拔针的手顿了顿,“奶奶,您怎么了?”
“没……我,我是高兴的。是高兴。”
是喜极而泣。
无论月丫头便是何等模样,只要是她回来了就好。
回来就好啊。
萧如月回头看了宇文赫一眼,冲他苦笑。
拔完了针,萧景煜便把萧老夫人昏倒之后的事情都大致对老夫人说了。
其实,萧如月的身份他们已经确认了,而今只差这最后一步了。
萧老夫人与自己的孙女儿久别重逢,又高兴偏又不敢太过于高兴,她紧紧抓着萧如月的手不肯放,一直重复喊着“月丫头”,直至睡去。
她本是不肯睡的,就怕一闭上眼再醒来,萧如月便不见了。还是萧如月千保证万保证,才让她喝了药休息的。
但就是这样,她老人家在睡梦中也抓着萧如月的手,抓的特别紧。
萧如月无奈,只能由着她抓着。
萧景煜倒是想了个法子,对着睡梦中的太奶奶好一番劝说,才让老人家松开手,他说:“太奶奶,我要带小姑姑在看她的房间。”
说了这话,老夫人才松手的。
可想而知,这些年,萧老夫人对孙女的想念有多深重。
萧景煜倒也没说谎,兴致勃勃地领着萧如月去看她的房间。
宇文赫自然也跟去了。
这个房间已经不止十年没人住了,却被打扫得纤尘不染,就像这里还有人在住着一般。
萧如月一一摸着她生活过的痕迹,当年她弹过的筝、她绣花用的绷子,绣线,都还妥帖的保管着。就连桌椅,也都是当年的物件儿,因为她房间的这张桌子的桌沿曾被调皮的她划花了,一看就是,绝没有第二件。
“这十年有余的时间里,太奶奶几乎每日都要到这房中来走走,看看。也要去爹娘和爷爷奶奶房中看看,家里头的人越来越少,太奶奶总惦念着,说,什么时候家里才能再热闹起来。”
萧景煜抚着一尘不染的桌面,长叹一声,“今日,总算盼来了小姑姑。竟然不是做梦。”
萧如月也微微一叹,在床沿坐下来,宇文赫坐到她身边,就这么挨着坐。
萧景煜见此情景,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像小姑姑和君上这样,真好。
“宇文赫。”
“嗯。”
萧如月脑袋一歪,便靠在了宇文赫的肩上,“你说我是在做梦么?”
“不是。”宇文赫笑了笑,拂开她额际的碎发,在上面轻轻落下一吻。
“其实,这十年里,我曾不计其数地来过这个房间。”
萧如月闻言一怔。
但很快又释然了,宇文赫这痴情的汉子,仗着一身好武功飞檐走壁,偷偷摸摸悄悄潜进她的房间,也是情理之中的。
“往后你要是想来,就光明正大的来。翻墙走后门虽然方便,但传出去毕竟不太好听。你可是君上,一国之君呢。”
宇文赫说道:“以后你就在我身边,自然就不用来睹物思人了。”
萧如月没搭腔:我只怕有一天会轮到我睹物思人。
……
因为答应了老夫人不在她睡着的时候离开,宇文赫与萧如月便等到老夫人醒来之后,才离开。
临走时,萧如月与老夫人都是依依不舍的。但萧如月也再三保证,她会再来看她老人家。
宇文赫也是需要休息静养的人,趁着老夫人休息的时候,萧如月拖着他也躺下来休息了个把时辰。
上了马车,萧如月长长出了口气。
“老夫人的事情一直是你心头的一块心病,如今可以松口气了吧。”宇文赫淡淡笑道。
萧如月顿了顿,看了看宇文赫,又低着头说道:“我想,找个时间去见见……我父亲。”
宇文赫并没有反对,淡淡说道:“那就找个时间,传文山居士进宫吧。”
“好。”
回宫的马车走得没有来时的快,慢悠悠的。这会儿已经是午后,按理说京城里每日都有人摆摊做生意,今日街上却静的不可思议,
马车走着走着就停了。
“怎么回事?”萧如月一愣。
宇文赫冲她一笑,问外面的崇阳道,“出什么事了?”
“主子,咱们被包围了。”崇阳跟在宇文赫身边多年,也算是见识了不少风浪,鲜少有惊慌的时候,这会儿听着声音,却是底气不足。
沈将军也说道:“不乐观。”
宇文赫从马车里探出头。
便见马车已被十几个黑衣蒙面人团团围住,光天化日之下他们毫无顾忌。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虽然朕不知道巡防营的人为何会在这个时候不见踪影,但你们觉得,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能得逞么?”
“君上不必逞口舌之快了。我们今日的目标是你,你乖乖束手就擒,便省得我们动手。”
宇文赫不以为然地轻哼,“原来是想要朕的命,那就尽管来取。只要你们有命。”
“上!”队长模样的黑衣人一声令下,其他人蜂拥而至。
沈将军首当其冲,崇阳的反应也是快,拔剑便冲杀上去。
宇文赫见萧如月要去咬自己的手,立刻按住了她,“护身蛊虫元气大伤,是要你的元气来养的,上次你被宇文成练掳走的那次,玉蚕蛊已经元气大伤了,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么?”
萧如月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答应过我的,不许乱来。银临,照顾好娘娘。”宇文赫把萧如月往银临怀中一推,便跳下了马车。
萧如月甚至来不及叫住他。
他们的目标是你啊!
宇文赫随手就捡起了马鞭当武器,萧如月不放心地探出头去看,就连看上去没几斤几两的方维庸,也徒手了打了起来。
原来,连他也会武功的,而且看身上一点都不差。
对方大概没想到,这马车上一共五个人,加上骑马的沈将军,一共六个人,已经有四个身手不凡。
但仅是片刻的愣神,黑衣人便拿出全部的实力来。
这些黑衣人,并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宇文赫与那个领头的人对了几招,便觉得马鞭委实不顺手。
他随手把鞭子丢回了车上,手在腰间一抽,他的腰带之中带出一道寒光,薄如蝉翼的宝剑在阳光下闪着反射着诡异的火焰色。
赤色的光芒!
那个小队长模样的黑衣人眼神一怔,失声喊了一句:“赤霄剑!”
“有眼光!”宇文赫夸赞道,手底下却是毫不留情,赤霄剑在他手里头仿佛是烈火,散发出可怕的杀意!
马车里的萧如月坐立不安,但她清楚自己根本不能去添乱,银临朝天空打出信号弹,安慰她说:“没事的,娘娘。君上武功高强,加上崇阳和沈将军他们,肯定能抵挡一阵的,咱们的人很快就能赶过来的。”
这话是这样说的没错,可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法帮忙。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冲动,不添乱就是最好的帮忙了。
萧如月,冷静。
冷静下来。
她拼命忍住冲下车的冲动,指甲掐进肉里,特别疼。
宇文赫等四个人对阵对方十几个人,其实并不胜算。对方的人都是高手,他们更是有备而来,把宇文赫四人分散之后,便几个人几个人各自布阵。
宇文赫的武功自是不弱,但如今他的身体,却是另外一说,持久战对他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萧如月再也顾不上了,从车上跳下来,玉蚕蛊从她手掌心飞出去,就在一名黑衣人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那个人惨叫一声,接着就倒下了。但还是有其他人迅速补位过来。
就在陷入僵局之时,就听见远处有马蹄声哒哒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