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携手一生的人
“倒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萧如月慢悠悠坐下来。
银临起身给萧如月斟了杯水。萧如月接过去也没喝,端在手里头把玩着,“在你们离京之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娘娘是指什么?”
萧如月眼眸微眯,大有“你以为呢?”的意思。
银临也不敢多瞒着,便都老实交待了。
“娘娘被掳走那日,君上下旨京畿戒严,尤其封锁龙光门,更第一时间便要追出京城,但是被唐先生给拦住了。唐先生拉着君上扎了很久的针,才肯放人。君上在临出宫前召了岳相入宫,但没人知道君上与岳相都说了什么。其余的,奴婢也不晓得了。”
“那雅音姐姐呢?她可有入宫?”
银临摇摇头:“梁丘姑娘一直在别苑里。”
萧如月“嗯”了一声表示已经知道了,喝着水,也不出声。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没一会儿,绿衣便捧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回来了,“娘娘,这会儿时候不早了,也来不及做什么好吃的,我就跟掌柜的要了点挂面,煮了两碗面。”
萧如月见着吃的,也就来了精神,高兴地吃了起来。
还有一碗,银临和绿衣多拿了个小碗,两个人便分着吃了。
萧如月吃完回房时,某君上已经宽衣完毕,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本书在看,一件萧如月,便冲她招招手,“过来。”
萧如月爱搭不理慢腾腾挪过去,一脸不高兴地抢过他的书丢在了桌上,“干嘛?”
“不是吃饱了么?怎么还不高兴?”某君上很无奈。
“我让崇阳去歇息了,让他明日去给我办件事。”
“嗯,随你。”
萧如月懒洋洋答应一声,衣裳也不脱,就往床上倒去。宇文赫倒是不恼,反而替她解衣带宽衣。
“宇文赫。”脱到一半,皇后娘娘又坐起来,一把抱住他。
“怎么了?”
“宇文赫。”
他哭笑不得,“到底怎么了?”
“没事,就叫叫你。宇文赫。”
“诶,在呢。”
后来,也不知她叫了几声,更不知他答了几声,最终都湮灭在黑夜里。
谁的眼泪悄然滑落。
无声无息。
第二日一早,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准备启程出发。
萧如月知道要早起,所以早早便醒了,但宇文赫比她还早。
“怎么不多睡会儿?”他已经穿戴整齐,听见萧如月的动静,才回过头来。
萧如月努努嘴,爬起来盯着他看。。
宇文赫笑道,“已经让绿衣给你去做早膳了,待会儿就能吃了。出发的时候再叫你。”
“你为什么不多休息?不是要赶路嘛?”
“是要赶路,所以才要提前安排好事情。我没事,你歇着吧。我让唐敬之待会儿过来给你把把脉。”宇文赫说完,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便出去了。
萧如月抿抿嘴不说话。
过了没一会儿,她便把银临叫进来了。简单洗漱过后,绿衣的早膳刚好送进来。吃早膳的功夫,唐敬之也过来了。
宇文赫说让唐敬之过来给她把脉,唐敬之倒也是一点不含糊,认认真真搭着她的脉搏,沉吟了片刻,才说道:“我再给娘娘开两帖药,娘娘可要按时喝。也亏得这小皇子强健得很,若换了是一般的孩子,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哪里还能在娘娘腹中继续待下去。”
他这话是话里有话,弦外有音。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唐先生的眼睛。”既已被看穿,萧如月也不瞒着了,坦然一笑,“但不知道雅音姐姐为何没来?”
唐敬之的笑容一顿,“你……”
都说打蛇打七寸,皇后娘娘出手可真够狠的。
“她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出京时,别苑里的事情就够她忙一阵的,等她回过神来,我们应该已经救出皇后娘娘了。我便是如此打算的。”唐敬之是个爽快人,事已至此就不藏着掖着了。
“嗯。”萧如月微微一笑,“本宫也猜到了,唐先生一切都是为了雅音姐姐着想。等雅音姐姐回过神来,我人已经安然无恙,她即便再生气,先生也离的老远。等回去时,她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唐先生想的很周到。”
唐敬之不否认,“皇后娘娘,宇文赫此行有意前往边城,亲自督战,这会儿御驾出征的圣旨怕是已经发出去昭告天下了。”
萧如月闻言只是怔了怔,便坦然接受了这个现实,“他是我想携手一生的人,他去哪儿我去哪儿。”
唐敬之心领神会,“皇后娘娘的意思我明白。我去给那位文山居士把过脉了,想必娘娘也知道了文山居士的状况。大将军怎么会对他下手?”
“应该不是大将军下的手,我看那毒的路数,反而像是冯玉婷那一路的,可能是先前宇文成练下的手也不一定。回头再想个法子给居士把毒解了,这毒虽不致命,但在身子里日子久了,终归不好。”
“好。”唐敬之答道,从怀里摸出一个青釉的小瓷瓶递给萧如月:“这是安胎的药,娘娘一日三次饭后温水送服即可,另外我会给娘娘开一副安胎药,到地方了再抓药便可。”
“多谢。”萧如月笑着道了谢,亲自送唐敬之出了门。
卯时与辰时相交之际,这一行人带齐干粮与水,便整装出发了。
大将军的人马从三五个随从变成了十几个人,也不知道他们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而宇文赫的人则应该挑了几个能干的人去护送宇文成练的尸首回京而少了几个人。
萧如月坐的是马车,因为要赶路的关系,宇文赫吩咐人把马车铺得舒服软和些,跑起来也不至于太颠簸。
中午时在野地里寻了个阴凉处歇息吃了干粮之后,便继续赶路,中途也有几次照顾着萧如月的身子而放慢速度,但几乎是全程是在赶。
连续这般赶了两日,终于在第二日黄昏,赶到了边城军营。
边城百姓仍各安其业,可以想见,大将军的到来让他们何等安心。也足见大将军在他们心目中的位置。
副将杨俊达率领单骑出来迎接,“末将拜见君上,拜见皇后娘娘。”
宇文赫一贯摆出面无表情的模样,“无需多礼,平身吧。”
大将军瞥了杨俊达一眼,“本将军不是让你坐镇中军,你怎么还出来了?”
“这几日鞑靼人高挂免战牌,末将也谨遵大将军吩咐,一直未曾惊动任何人。无人知晓将军离营。”
杨俊达一脸认真。
大将军也就不再说什么了,领着他们深入营地,尽他的地主之谊。
杨俊达把宇文赫他们的帐篷就安排在了大将军的附近,中军之所,四面包围。十三和崇阳领着人马分成两队,轮流休息巡逻守夜。
其他人便与就近安排,一大堆人在军营之中倒是一点都不扎眼,军营本就人多。
安排完毕,天色已全黑了。
萧如月在安排妥当后,便是第一个歇息下来的。一路风尘仆仆,她洗了个澡,便舒服地躺下来。
已是累得不想动了。
宇文赫往她身边一躺,长长松了口气,“累了吧?”
“还好,马车里很舒服。”萧如月声音软软的,闭着眼靠在宇文赫怀中。
“孩子折腾你了么?”
“他还小。是我自己不耐折腾。”
宇文赫轻笑出声,“嗯,你歇着吧,晚膳好了叫你。”
萧如月便安然睡了过去。
这一眯眼就有小半个时辰。醒来时已是神清气爽。
晚膳也准备好了。
为了照顾到这么多人同时用膳,大将军特意在帐篷里摆了两张桌子,饭菜已是十分丰盛,但大将军说话却是谦虚的很
“边城临近战场,比不得京畿之地,若有招待不周,皇兄、娘娘请多担待。”他说着,还向宇文赫与萧如月拜了一拜。
萧如月微微一笑,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将军为君上的江山如此操劳、如此费心,理该嘉奖才是,何担待一说?”
大将军闻言,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是,还是嫂嫂说的是。这江山都是兄长的,臣弟做的这些都是应该的,自然不敢邀功。”
“大将军的功劳,朕会记着,待打退了鞑靼人,自会论功行赏。”宇文赫淡淡道,拥着萧如月坐下。
大将军这才跟着坐下。
其他一众人等就这么看着他们,唐敬之这老不修的最是聪明,早早挑了自顾自坐下,还招呼银临、崇阳还有十三他们全都过去。
边吃边念叨:“你们家主上眼中只有他的娇妻宝贝疙瘩,其他人全都是甲乙丙丁,入不了他的眼的。”
宇文赫看了他一眼,也不反驳。
反而是大将军多看了他一眼:“这位便是兄长所说的,那位医术奇高的世外高人唐先生吧?本将久闻大名。”
“大将军客气,山人也久闻大将军威名,百闻不如一见。”唐敬之说的客气,却在心里腹诽道,这都打了两三日交道了才想起来与他套近乎,真不晓得这大将军是怎么想的。
不过也无妨。
他喜欢便好。
第273章 你是我致命的弱点
但宇文骁并未太过专注在他身上,打过招呼便转向萧如月,“嫂嫂,这里的饭菜可还合口?”
“君上与众将士都能吃,本宫自然也吃的。”萧如月轻言浅笑。
大将军倒是一点错处都找不出来。
他又找了几个机会试探萧如月,但宇文赫后面根本不给萧如月开口的机会,就把他弟弟一口气堵死,大将军也就只有摸摸鼻子认栽。
他在暗地里与他的副将杨俊达交换了个眼神,便没事人一样吃了起来。
夜深人静。
崇阳提溜着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瓦罐进了萧如月的帐篷。
某君上很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这个时候进来捣什么乱?
但崇阳少年一脸的无辜,“娘娘让我寻的东西到了。”
“嗯,你把东西放下就走吧。”萧如月一脸平静。
崇阳宛如特赦,放下东西就逃命似的出去了。生怕自家主子的眼刀子能在他身上剜出两个洞来。
“你让崇阳去寻的什么东西?”等崇阳出去了,宇文赫才问道。
萧如月笑笑没答,穿了鞋下床。
但宇文赫见她如此神色也大概猜出来了。
瓦罐里的东西似乎蠢蠢欲动,一直不得安生。
萧如月一靠近,便什么声响都没了。
她掀开封住瓦罐的黑布,里面赫然是半罐子深黑色的毒蜈蚣、毒蝎子和毛茸茸的黑蜘蛛之类的毒物,它们全都蜷缩成一团,像是在害怕什么,萧如月抖抖手,胖乎乎的虫子就爬了出来。
这罐子里的毒物们焦躁不安起来,好像是想往外爬,可是又不敢真的出来。
只见,胖乎乎的玉蚕蛊却是高兴不已似的,冲萧如月摆摆尾巴,便跳进了黑乎乎的毒虫堆里去了。
一点白在深黑色里面特别扎眼,瞬间就被淹没在其中了。
萧如月把黑布重新蒙上,用布条扎好。一回身,便发觉宇文赫在看她。
“怎么了?被虫子们吓着了?”
某君上的脸有些白,但还是嘴硬道,“你肚子里的小娃娃都没吓着,朕怎么会轻易就被几条小虫子吓着了。”
萧如月马上就心领神会了。
“君上,你怕那其中的哪一样?”她狡黠地眨眨眼。
宇文赫不自觉咽了咽唾沫,“不,不怕。”
“是毒蝎子、黑蜈蚣,还是那毛蜘蛛?”萧如月恶作剧一般一个一个地报出名号来。
在她说到“毛蜘蛛”的时候,某君上一怔,生平都没露出这么惨烈的表情来。
萧如月一时就不忍心了,伸手环住他,“你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还怕那个东西?”
“不怕。”某君上咬紧牙关就是不肯松口承认。
“好好好,你不怕。”萧如月叹口气,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柔声安稳道,“是我怕,还有孩子怕。我让唐先生来把东西拿过去。”
说话的功夫,萧如月招呼银临进来,让她把东西拎到唐敬之的帐篷里去。
宇文赫显然对那个瓦罐有抗拒,避之唯恐不及,反应比受过惊吓的崇阳还严重。
待把东西送出去了,萧如月也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道:“过去你也不曾在我面前表现过害怕。怎地今日就这般了?”
“不怕。”宇文赫还是不乐意地纠正道。
萧如月顿时哭笑不得。
她都怀疑是不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提前出生,变成眼前这个巨婴了。
虽说人怕这些毒虫蛇蚁是人之常情,可她一想到宇文赫这么一个壮汉子,面对满朝文武面不改色,竟然会因为一只蜘蛛而大惊失色,心里头不免觉得好笑。
“以前是因为东西都在小药房,你也未曾亲眼见过,才不……不膈应的么?”
“嗯。”宇文赫勉为其难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萧如月望天一笑,靠在他怀里嗤嗤笑了起来,“以往我都认为你是无坚不摧无所畏惧的,这样也好。会有所惧,就会有所不惧。”
“你错了。”
“嗯?哪儿错了?”
宇文赫纠正道:“我从来就不是无所畏惧无坚不摧的,你,就是我致命的弱点。”
他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你装满了这里,所以这里很脆弱。”
猝不及防的甜言蜜语。
萧如月对上他的目光,纤手覆在他掌上,落在他的心口,坚定笑道:“那我便给你的这里,装上铠甲。”
便能无坚不摧。
“好。”
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一大早,唐敬之送了个小瓶子过来,说是给皇后娘娘的。
瓶身上绘了一丛墨竹,绿衣也不晓得那是什么,便收下来,给自家主子搁在了床头。
这会儿君上已经起身出去了。他临出去时,生怕萧如月起来找不着人,便吩咐绿衣必须寸步不离地守着。帐外也有宇文赫的人看守,保证闲杂人等一步也不能靠近。
萧如月辰时左右才醒,醒来也觉得昏昏沉沉的。
她这几日越发嗜睡,老觉得怎么睡也睡不够。
“娘娘,您可醒了,要传膳么?还是绿衣去给您做一点?”
“早膳随便吃些就可以了,这是在军营里,比不得宫中,没那么多讲究的。”
绿衣点点头,便出去吩咐外面的人送早膳进来。
梳洗的功夫,外边儿传来号角声,声音相去甚远,但还是叫人心中慌慌。
萧如月有些不安,“绿衣,你出去看看外面是怎么回事?”
“是。”绿衣应了声便往外走。
刚好这个时候,银临把早膳送过来了。与绿衣在门口碰了个正着。绿衣便折了回来。
“银临,这外面是怎么回事?是交战了么?”
银临把早膳放下,才说道:“回娘娘的话,鞑靼人那边挂了几天的免战牌,从今晨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开始挑衅了。君上与大将军这会儿都在大帐之中。”
萧如月顿了顿,“前几日他们高挂免战牌,可是有什么异样?”
银临摇摇头,表示也是一头雾水。
萧如月草草用过早膳,便换了身轻便的衣装,去了中军大帐。
号角声声,先锋军已出阵去迎战。
萧如月与传令的士兵擦身而过,那士兵匆忙而去,与号角声倒是互成呼应。
账内众人因为萧如月的突然到来而停下说话。
宇文赫朝她招招手,其他人以大将军为首,纷纷行礼,“拜见皇后娘娘。”
“诸位将军免礼。”萧如月回以颔首以及微微一笑,便走到宇文赫身边去,“没有因为我打扰了君上与诸位将军议事吧?”
“你来的正好。”宇文赫让她走到了沙盘前,指着上面的两处关隘说道:“如今咱们与鞑靼人中间,只隔着这片山谷纵横地势复杂的几十里地。鞑靼人今日发起猛烈进攻,但他们盘踞的位置易守难攻,先锋部队一出击便与他们正面交锋,情况颇为凶险。你说,是战好,还是不战好。”
账内几位将军闻言都看着宇文赫,好似认为,君上不应该将军国大事说与一个妇道人家听。
“不战。”萧如月似乎没看见他们质疑的目光,摇头说道。
“皇后娘娘这话说的轻松,我大夏十几万军士至此,便是要把鞑靼人赶回家,鞑靼人攻而我们退,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我大夏国威何存?”其中一位将军冷冷说道。
另一位也接着说道,“我大夏国虽小,却也不允许被人欺负到头上,自然是要战!”
这二人看萧如月的眼神,仿佛就是在说:一个啥也不懂的妇道人家在帐中胡说八道,这会儿能站在这儿,靠的就是那点魅主的手段吧。
宇文赫皱了皱眉,他看了萧如月一样,萧如月却冲他笑,半点不生气。他也才没发火。
也罢,由着她去。
相信凭着她的一张利嘴,不会被这些人讨了便宜。
大将军本也想说话的,可看见他家兄长这样,也就闭嘴了。
萧如月并不怯场,反而落落大方道,“既知敌据守有力位置,何必令将士们白白送死。将士们浴血沙场固然英勇,可无谓的牺牲,就是将领的无能。”
某大将军只觉得膝盖“嗖嗖”中了两箭。
萧如月继续说,“昨日本宫随君上来到营地时,听杨副将提了一句,说鞑靼人不知为何竟然挂了几日免战牌,无论我军如何叫阵,他们都不予理睬。按理说,这在从古至今的战役里边儿也是有先例的。但鞑靼人原本占尽先机,却一直裹足不前,闭关不出,看他们的样子是不像是怯战,反而像是在等待什么时机似的。君上与大将军以为呢?”
她说着,看着宇文赫。
宇文赫回以微笑,没说话。
她并不知道她来之前他们在说什么,却不费吹灰之力便接上了他们的话题,多活些日子,倒是真有益处。
方才对萧如月表示质疑的两位将军,脸上一时无光。
大将军说道,“娘娘说的不错,我与君上,还有众位将军也应该都认为鞑靼人内里定有问题,正要挑选合适的人前去一探究竟。但军中将士论服从命令冲锋陷阵还成,但论起飞檐走壁的功夫,还是差了些许的。皇兄手底下有几个身手一流的高手,娘娘认为,挑谁去比较合适?”
第274章 那件事不许再提
萧如月追问道:“大将军要向君上借人?按理说,大将军的军中人才济济,该有不少合适的人选才是。”
大将军摊手。
萧如月看了眼大将军,又转而看着宇文赫,“君上是准备在十三、青青和崇阳之间挑一个。”这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宇文赫点点头,“正有此意。”
萧如月的目光在沙盘上浏览,
好一会儿,说道:“十三虽然身手了得,但她不合适。”
“本将军曾见过那位姑娘的身手,十分了得。”大将军言下之意说:皇后娘娘该不会是想徇私,不肯把最好的人借出来吧。
萧如月只当没听出他的言外之音,与宇文赫对视一眼,她的手落在西夏与鞑靼各自占据的关隘中间,这片地势复杂的山林,笑道:“与十三是同样的理由。崇阳轻功了得,身手也高,但有一点,这个地方是山林里,光有高强的武功是不成的。”
“而青青虽然身手不如她师父,轻功与崇阳相比也欠缺那么一点火候,但好就好在,她熟悉山林,即便是在夜色中,她也能轻车熟路。”萧如月说着,不知道想到什么,就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说出来大家一起听听看。”宇文赫旁若无人地抬手揉揉她的头。
萧如月以袖掩嘴笑道,“十三和崇阳的长相太耀眼,大半夜的潜入敌营,崇阳那张小白脸遇着火说不定还反光,闹不好被敌营的那些人当成中原小姑娘给掳走了,那可如何是好。”
此话一出,大将军第一个笑了出来,站在宇文赫身后的美少年崇阳表示自己很无辜。
他哪里像小白脸了?他明明是个身手了得的护卫!跟小白脸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是,崇阳的抗议完全无效,因为帐中的众人瞧了他一眼之后,便完全认同了皇后娘娘的说法。
这少年唇红齿白,若是打扮起来,确实比有些女子还要好看。
崇阳被他们看得浑身发毛,向宇文赫道了一句:“君上,我去看看唐先生那里是否需要人手。”说完便逃命似的跑了。
跑了……
萧如月忍俊不禁。
但宇文赫也未曾叫住他。
这会儿唐敬之该与军医们在一处,还有文山居士,都在帮着给伤者治疗,研究药方呢吧。他去了,也确实多了个帮手。
青青很快被叫进账内,随她一道去的,还有两名熟知敌营地形的探子,大将军吩咐完关键注意的细节之后,萧如月又把她叫到一旁,小声嘱咐了些事情。至于她们说了什么,就只有她们两个人自己知道了。
只见萧如月把什么东西交给她,青青便两眼放光,像拿到宝贝似的,比被交待了任务还要心花怒放,兴高采烈地领着两个探子便走了。
“娘娘确定那个小姑娘,可以完成如此重要的任务?”看着青青的背影,大将军不确定地说道。
青青出去时,确实是很高兴的,比起往日里面无表情站在一旁沉默寡言的她,简直大相径庭。
不过,她交待的事情,的确是够青青乐半天的。
萧如月压住心中想笑的冲动,端庄地道:“大将军尽可放心,青青虽然年纪不大,但她的能力和忠心,都是毋庸置疑的。她既然敢领这件差事,必定会办的漂漂亮亮地回来,以助大将军早日打退鞑靼人。”
“那就多谢娘娘吉言!”大将军抱了个拳,十足客气。
从大帐出来的时候,萧如月忍不住问宇文赫:“怎么我一进去你就不说话了?就不怕那些将军们笑话君上是惧内、是被妖姬迷昏了头的昏君么?”
“若是能被这么聪明的妖姬迷昏头,朕可是心甘情愿得很。”宇文赫惬意地笑起来,搂着她的腰,把头靠了过去。
鼻子抵着鼻子,额头抵着额头。
近在咫尺,连空气都似乎要互抢。
“可是我的所作所为,在那些将军的眼中,不过都是些奇技淫巧,端不上台面的。”萧如月好笑。
周围不少巡逻走过的士兵看见他们,都诧异地看了过来。萧如月有些不自在,“好多人看着呢,咱们回去吧。”
“你是朕的皇后,他们爱看便看吧。这军营你进也进了,难不成还怕被人说你女子不该踏入么?”
萧如月哭笑不得。
宇文赫从来不是会顾及世人眼光的人,他扶着萧如月往前走,便走还边念叨着,“你怀着孩儿,应该多走走,多晒晒太阳太阳。上午的阳光正好。虽说这军营不比宫中,但毕竟不在前线战场,走走还是不错的。”
萧如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由他扶着。
无论巡逻路过的士兵怎么看,她都保持笑容。
不过确实,近来的几日里,她不是被虏,就是匆匆忙忙赶路,从未真正放松下来好好散散步。
这会儿在军营之中散步,反倒有了份别致的意趣。
银临和绿衣不多时也都跟了上来,一行几个人颇为引人注目。但萧如月被身边的人影响着,已经练就越来越厚的脸皮,也就无所谓了。
另一边。
大将军宇文骁与众将军议完事之后,众将军便退下了。账内只余下宇文骁和杨俊达二人。
“大将军,依末将看,那位皇后娘娘很不简单,绝非寻常妇人。”在众将军退下之后,杨俊达也压低了声音,生怕被外面守着中军大帐的看门兵卒听了去。
宇文骁扯了扯嘴角,说道:“这点本将军早就知道了。她只身被虏,最后却能让宇文成练为她去死,连那个出了名顽固不化的文山居士也偏向于她,这位皇后娘娘的手腕,可见一斑。”
“那将军过去的真正用意,没被发现吧?”杨俊达表情凝重道。
宇文骁闻言,整个人脸色都阴沉下来,鬼魅一般冷冷瞪了他一眼:“不许再提这件事!从今往后若是本将军从你口中再听见一个字关于那件事,本将军割了你的舌头!抽了你的筋!”
杨俊达一时不敢噤声。
这件事确实不宜宣扬。
若是被人得知,一贯骁勇善战的大将军,竟然不顾将士的姓名,想靠着某种有奇效的药物迅速赢得这场战争,那他这个大将军不但做到头了,他这个人也做到头了。
宇文骁眼中闪过一丝戾色。
那时候没见到约见的人,却恰巧救了这位蕙质兰心的皇后娘娘,他反而觉得,当时没见到是对的。
否则,此时他已经做出无法挽回的错事了。
“杨俊达,你知道么,本将军的这位嫂嫂可谓是有七窍玲珑心。怀了身孕与敌人周旋良久保得性命清白不说,甚至于她在昏迷之后醒过来,看见本将军的时候,反应都与寻常女子的不同。”
宇文骁徐徐说着,像是回忆起什么美好的事情,嘴角不自觉浮起浅淡的危险。
杨俊达怔了一下,“不同?大将军是说,皇后娘娘对将军您不屑一顾?”
宇文骁也是愣了一下,才发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没什么,本将军只是想说,宇文赫他果真是选了个好妻子。”
宇文骁笑得颇有些自嘲。
此时他脑海中全都是她睁开眼的那个画面,微微瞪眼,有惊异有恍然,一颦一笑,犹在眼前。
宇文赫,你何德何能,娶了她?
原本,该娶东陵公主的人,可是我宇文骁啊。
这蕙质兰心的妻子,本该是我的将军夫人才对。
怎么就阴差阳错,和你变成了伉俪情深?
“将军?”杨俊达见他神色有异,低声唤道。
大将军晃了晃神,回忆生生被他打断,十分不爽地瞪了他一眼:“杨俊达,你说本将军这么大年纪了都没有娶过夫人,你是不是想给本将军当夫人了?”
杨俊达脸色骤变,扑通跪了下去,“大将军!末将不敢啊!”
宇文骁哼了哼,面色不太好看,“算了,你出去吧。记住,那件事不许再提,那件事,从没发生过!”
第275章 有仇必报
“末将什么都不知道。”杨俊达也是个聪明人。
不该他知道的,从这一刻起,他便会忘记。
宇文骁看他这样,越发觉得没趣,“你下去吧。”
杨俊达领命,退了出去。退到帐外,长长舒了口气。
这大将军好端端的,怎么心血来潮又想起拿他打趣了?
大将军素日里虽说脾气也不太好,但却极少像今日这般喜怒无常。
他一会儿笑一会儿怒的,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可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呢?
杨俊达思忖良久,却觉得脑筋打结,一时半会儿的什么也想不出来。
反倒是帐中的宇文骁,自己坐了一会儿,只觉得心中烦闷暴躁,怎么回事,今日怎么会连拿杨俊达开涮打趣都觉得不好玩了?
他满脑子都是萧如月的影子。
甩甩头也甩不掉那满脑子的影像,索性走出了大帐。直奔宇文赫他们的帐篷。
……
宇文赫与萧如月回来时,便听守在门口的护卫说,“君上、娘娘,大将军方才过来寻你们二位,属下说过君上与娘娘不在,大将军不信,非要闯进去,亲眼见着人不在账内,才走了。属下……拦不住大将军……求君上责罚!”
萧如月与宇文赫对视了一眼。
宇文赫微微蹙了剑眉,一声不吭。
那两名护卫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萧如月冲宇文赫摇摇头,他伸手在萧如月脑袋上揉了揉,吩咐道:“银临绿衣,陪娘娘进去。”
萧如月听出他的意思,但也不好在人前驳了他的决定,便先行进去了。
绿衣在帐内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圈,细心检查带来的东西,生怕少了什么。
萧如月对她的做法却未提出质疑,大将军虽然无礼,但并不是会无端端趁着主人不在闯入人家房间的人,何况这帐篷是她与宇文赫用的。
若说大将军无缘无故演了一出闯帐的戏码,没有别的目的,她是不信的。
银临也帮着清点。
半晌,绿衣回过头冲萧如月摇摇头,“娘娘,好像什么东西也没少。也没多出来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萧如月蛾眉微敛,可她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宇文赫在这个时候走进来,在萧如月身边坐下,“怎么,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萧如月摇摇头,正要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听见绿衣惨叫一声:“不见了!”
“娘娘,不见了!”绿衣大惊失色,像是发生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
“什么不见了?”萧如月一头雾水,“你别急,慢慢说。”
“一早君上出去之后,唐先生送了个瓶子过来的,说是给娘娘您。奴婢见娘娘您还没醒,便给搁在柜子上头了。方才陪着娘娘出去时,娘娘没拿吧?”
她一脸期待地看着萧如月。
“没有。”萧如月摇摇头,又问道,“那个瓶子,可是在瓶身上绘了一丛墨竹,看上去小巧可爱?”
“是是,就是那个。”
“本宫出去时,那个瓶子还在柜子上。我没拿。”萧如月说着,水眸转了转,看着绿衣问:“唐先生把那个瓶子拿过来的时候,可有交代说,那是很重要的东西?”
“唐先生说,瓶子里的东西娘娘亲眼看见便知晓了。还特别嘱咐不让我偷看,说我若是偷看,出了事要自行负责。”绿衣扁扁嘴,“唐先生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我哪儿还敢看啊。”
果然是她想要的东西么?
这帐内的东西一概不少,唯独少了床头柜子上的那个墨竹瓷瓶,而这一早上,就只有宇文骁来过,东西只可能是他拿的,不会有别人。
思及此,萧如月脸色沉了沉。
“丢的是什么东西?”宇文赫见萧如月脸色不好,柔声问道。
萧如月朱唇微扬,“那东西若真是被大将军顺手牵羊给牵走的,用不了半个时辰,就会有消息的。”
“哦?”宇文赫像是听出了她的话外音。
萧如月与他四目相对,笑意盈盈,“那东西它认主人,除了我之外。无论是被谁拿走了它,结果都一样。”
宇文骁啊大将军,你一个堂堂大将军,竟然沦落到要进到本宫的帐内偷东西的程度了。
你拿的是旁的东西也就罢了,若真是你拿走了那个墨竹瓶子,其后果之严重,可就怪不得旁人了。
本宫养的宠物你都敢碰。
本宫只坐等看好戏。
半个时辰后,宇文赫与萧如月正在用膳,杨俊达行色慌张地过来,请宇文赫支开左右,“君上,娘娘,大事不好了,大将军他突发急症。”
萧如月看了宇文赫一眼,心照不宣。
“走,去看看。你边走边说。”宇文赫说着话,扶着萧如月站起身。
杨俊达一路上小声说着宇文骁的情况。
据他说,宇文骁发病时,当时他正好在帐中。
那时候火头军做好了午膳送过去,大将军吃了没两口,就突然倒下了。他第一时间把送饭的火头军扣押,传了军医来看,可是饭菜里根本没有毒。包括碗筷勺子等用具,军医也都逐一检验过,上面也没有毒。送饭的火头军更是在军中多年的老人。更不可能下人。
大将军身上找不到任何病症,也没有中毒的迹象,可就是这样,军医试了掐人中,也试了针灸,都没用。
他们到大将军帐中时,宇文骁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意识不清,脸色看上去非常不好。帐中已经有两名军医在了。
但因为大将军突然病倒,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故而目前是秘而不宣的。
于是,此时帐中除了宇文骁、两名均已和杨俊达,就是宇文赫与萧如月了。
再无其他人。
桌上还摆着刚刚动没几口的午膳,可见情况和杨俊达所说的,相差无几。
宇文赫和萧如月都近前看了宇文骁的情况,萧如月打量了他一眼,心里头大概有底了。她看了宇文赫一眼,宇文赫便心领神会,转头冷冷质问道:“大将军早间还好好的,这才一个多时辰不见,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某君上拉下脸面无表情,威慑力十足。
两个军医慌忙跪地,异口同声道,“君上,大将军这病来得蹊跷啊。之前毫无征兆,说发病就发病了,老朽医术不精,看不出来这是什么病啊!”
“作为军医,你们连大将军是什么病都看不出来,还要你们做什么?滚!”
“君上息怒,这两位已经是军中最好的军医了。大将军他还……”杨俊达忙劝阻道。
宇文赫的神色这才稍稍缓和,吩咐杨俊达:“从此刻起,大将军帐周围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走动,安排可靠的人守着,除了负责送茶饭的人之外,其他人一律不得靠近!大战关头,这件事情务必瞒住。若是今日在场之日有谁泄露了机密,杀无赦!”
“是,君上!”杨俊达和两名军医异口同声。
“杀无赦”三个字的威力,如山之重。
“两位军医,大将军就交给你们了!无论如何,你们都要找到办法治好他!”宇文赫命令道,不容置疑。
军医应声连迭。
随后,宇文赫又让杨俊达附耳上前,吩咐他道:“你安排人手,在暗中彻查最近接触过大将军的所有人。”
杨俊达一怔,“君上是怀疑……”营中有内奸?!
宇文赫冷冷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
杨俊达不敢质疑,很快便吩咐下去了。
待宇文赫与萧如月回到帐内,已然没了用膳的胃口,膳食也都凉了。便让人把东西撤下去了。
萧如月脱去鞋袜,懒散地躺在床上,宇文赫便躺到她身边去,“宇文骁他是怎么了?”
萧如月不答话,宇文赫又说,“他拿走的那个小瓶子里面,装的是你那条宝贝虫子吧。莫不是他一时好奇打开了瓶子,被你的宝贝虫子给咬了?”
萧如月闻言一怔,但又很快释然。
宇文赫这脑子果真好用,她什么都不用说,他一眼就全都看通透了。
“还真是被你给说对了。”萧如月撑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宇文赫,“之前本宫只是想让他稍微吃点苦头受点教训,没成想,这回阴差阳错的,只能让他吃多一点苦头了。”
“说的你多勉为其难似的,你这小心眼的女子,当真是有仇必报。”宇文赫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翻身坐了起来。
萧如月吐吐舌头,摊开手心,她手掌心里赫然有条肥硕的虫子蜷缩成一团的肉球。
“昨个儿晚上你受不了那一罐子的毒物,我不是让人把东西拎到唐敬之那了么,天亮之后他招架不住只能把这小东西给我送回来。谁知道你家的胞弟顺手牵羊牵到你的眼皮子底下了。”
萧如月叹气,一脸无辜,毫无负罪感。
宇文赫捏了她的鼻子,无奈笑叹:“他顺手牵羊是有错,可再怎么说,他也是大将军。朕还指着他让这场仗速战速决呢。”
萧如月合起手掌,望着宇文赫,似笑非笑道,“他若是顺手牵羊也就罢了。可这玉蚕蛊的脾气我最是清楚,那位大将军若不是动了歹心,是不会被咬的。”
玉蚕蛊是她的护身蛊虫,极其稀有且性格温顺,并非会主动攻击人的那类毒蛊。它们只有感知危险逼近时,才会还击以求自保。
宇文骁若非起了杀心,他绝不会招来如此祸事!
第276章 一命还一命,扯平了
宇文赫闻言,眸底闪过一丝寒意,“早前便有所耳闻,说大将军与副将关系匪浅来往密切,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寻常。”他说着,嘴角却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旁人或许看不懂萧如月,他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她想表达的意思,他一眼便能看穿。
杨俊达说的那番话,根本禁不起推敲。
正如萧如月所说的,大将军手下自有培养了一支精锐的心腹部队,可供随时差使调遣。而能调动这支部队的,除了大将军外,就只有副将杨俊达了。
除此之外,即便是他,也未必能调得动那支队伍。
军士的忠诚原本是对国家的,而今,却全都变了味道。
“正好,青青他们这会儿应该还没有走太远,正好给他们添点料,增加点胜算。”宇文赫幽幽道,嘴角隐去一抹寒意。
萧如月与他对视一眼,便懂了。
很快,宇文赫便把十三给叫了进来,萧如月示意她附耳上前,“你去追上青青,然后这样……”
十三听了她的话,惊讶地看向宇文赫,在征求主子的意见。但由于她常年也是摆着死人脸,惊讶并没有太明显。
宇文赫翻阅着账册一般的东西,看也没看她,淡淡说道:“她的意思便是朕的意思。”
“是!”十三的应答掷地有声。
她牢记着萧如月的话,徐徐退了出去。
临走前回眸望了一眼身后的王帐,深深吸了口气,扬长而去。
明知道她与主上不可能,但心里头还是会不甘。
还是会心酸。
她到底是哪里不如皇后娘娘?
……
十三骑着快马,单骑出了军营,沿着路径一路追赶而去。
追出去很远,她才追上了青青。
而在十三走之前,唐敬之就先一步飞马离开了。他前脚一走,后脚杨俊达便亲自到他所住的军帐,却发觉去晚了一步。
人去帐空。
只余下文山居士在翻看书籍,一脸茫然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夜已深,人未静。
军营从来不是太平之地。
晚膳之时,宇文赫与萧如月又在看了宇文骁一次,大将军仍躺在床上,人事不省。但状况比午膳之时更为严重,他浑身冰凉,像被冻在冰窟窿里一般。
两位军医用尽了法子,也没办法将他唤醒。便只能在一旁守着,寸步不离。眼睁睁看着他身上越来越冷,就给他开药灌进去,又拿来棉被包裹,甚至拿来炭盆。
可这七月的日子暑气未消,寻常人哪里受得了啊?
半日的光阴,两位军医都快脱水了。
宇文赫去时才让人把炭炉给撤了,还让两位军医暂且回去歇息
萧如月左手微微握了拳,大将军他这是被玉蚕蛊咬了一口,寒气入体,这寒气却又不是毒,故而两位军医诊不出来。
寻常针刺与烤火的方法对其根本不奏效,反而会诱发他体内的寒气越发对抗外来的热量,让他更加难受更加煎熬。
本来寒气不会致命,最多让宇文骁睡个两日,再病个两三日,也就没事了,可照他们这般折腾,这大将军有命也被他们折腾没了。
宇文骁这会儿还不能死呢。
萧如月拢了拢袖口,不让调皮捣蛋的虫子再爬出来。又给倒了杯热水,喂宇文骁喝下去,这才与宇文赫一道离开。
她出去时,杨俊达一直用奇怪的目光看她。萧如月被他看得后脊背发凉,正要回眸看去,却被宇文赫按住。
她便动弹不得了。
“回去再算账。”宇文赫在她耳边低声道。
得,醋坛子打翻了。
她不就是喂了大将军杯水嘛。
萧如月颇为无奈。
“他救我一命,我还他一命,这就算扯平了。”
回去的一路上,她好说歹说,千解释万解释,他才肯听进去。
最后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乐意,更是大吃飞醋,警告萧如月:“以后不许与他靠那般近。宇文骁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他看你的眼神都是不怀好意的。
萧如月连连点头,再三保证,“夫君请放心,就算天底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本宫也瞧不上他的。”
某君上愣了愣,“他有那般差?”再怎么说宇文骁也是他的亲兄弟不是。
萧如月:“……”那你到底是想怎么样嘛。
某君上把娇妻搂在怀中好一通亲吻,才肯罢休。
招得萧如月一通白眼他:“战事紧张,你这皇帝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你就不能好好担心担心的你百姓黎民。”
当然,这话她也是说着玩的,宇文赫手中紧捏着的,是这一带地形的羊皮地图。
宇文赫立刻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道,“家国大事,自然不敢有一刻忘怀。”
萧如月生生被他给逗笑了。
宇文赫与萧如月一直在未曾歇息,守着大帐,一步未曾离开。
最后是萧如月委实撑不住眼皮子沉重,才靠在宇文赫怀中睡了会儿。
当天夜里。
十三连夜赶了回来。她一身夜露,马不停蹄便赶进了大帐。
她一进来,萧如月便醒了。
十三单膝跪地,恭敬道:“君上,鞑靼军中都在议论,前几日,他们的元帅与领军的先锋意见不合,大吵了一架,先锋官被斩,如今新的先锋官已刚走马上任。这是探子们这几日在城中所探得的结果。”十三说着,把一份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张交给宇文赫。
“阵前换先锋?”宇文赫闻言微微皱眉,这可不太像鞑靼人的行事作风。
鞑靼人好战,他们一贯是一致对外,即便自己内部有矛盾,也绝不会在临战时对自己人动手。
他看了一会儿,把东西递给了萧如月。
萧如月接过去看了几眼,不可思议地把自己的眉毛给拧成了一字眉。
信上说:鞑靼元帅提拔了新先锋,如今鞑靼军中全是他们的人,但他们并不知道宇文成练已死之事,还眼巴巴等着那个叛国的小人去与他们里应外合,好拿下大夏的疆土。
她的眉头纠结成了一团。
鞑靼人也正值内乱,他们的关系堪称一锅粥。
鞑靼的呼勒太子与三王子莫啜为争可汗之位,争得你死我活头破血流。这次鞑靼会大肆举兵来犯,也与这两位的汗位之争有着莫大的关系。
不过,有些事情她不十分清楚,于是,前因后果什么的连不起来。
宇文赫看了看萧如月,便先嘱咐十三,“你累了一天了,先回去歇着吧。辛苦了。”
“属下不敢言苦。”十三单膝跪地郑重地拜了一拜,便退出去了。
帐内又只余下宇文赫与萧如月二人。
见萧如月一脸纠结的模样,宇文赫不禁莞尔,抱她坐在膝头,逐一解释给她听。
“鞑靼元帅是太子呼勒的母舅,先锋官是三王子莫啜的表兄。两方在军中各有势力,僵持不下……”
此番元帅为助打压呼勒太子打压三王子莫啜,便借口先锋官久攻不下边城,将其斩杀于阵前祭旗,提拔了自己的堂弟上来当先锋官。
太子呼勒想要用最省力气的方法侵占大夏国土,于是他想先假意相助宇文成练夺位,等宇文成练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他在背后下黑手;
而三王子莫啜则十分讨厌甚至宇文成练,不想与他这种叛国的小人合作,坚持要亲自攻下西夏国土。
两派一直争执不休。
但是在出了叶海棠的事情之时,太子呼勒早已与宇文成练等人有所合谋,抓住时机向可汗进言,借着公主被囚之事,大肆宣扬,举兵来犯。
而到了阵前,太子与三王子两党就为了争功,便自己人先跟自己人打起来了。元帅以权势压人,处处与先锋为难,先锋官一时忍不住一口气,便被拿住了把柄,被斩杀在阵前了。
此举之后,太子在军中的威望与势力便压过了三王子。
之前鞑靼人正是因为先锋官被斩,军心不稳而高挂免战牌。但那几日正值宇文骁这大将军也不在,双方便短暂停战。
而今他们的新先锋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要拿大夏的士兵当他升官发财的的人肉垫脚石。
“有人的地方便会有争夺,有争夺就会有死伤与流血牺牲。”萧如月感慨道,她摸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低低叹了一声,“无论是哪个国度,无论是大国还是小家,只要人心的贪婪不变,这世间就永不会安宁。”
“嗯,说的有理。”宇文赫煞有介事地接话道。
“什么就说的有理了?”萧如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她莫名觉得他这话里有话。
“朕不就贪心地想让你一直留在我身边么?”
萧如月:“……”你怎么说什么都能拐到这里去?
宇文赫摊手,理所当然道:“我心中有你,自然处处都是你。”
皇后娘娘白眼他:油嘴滑舌。
他迅速在萧如月唇上啄了一下,分明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皇后娘娘:“……”
宇文赫揉揉她的头,把她简单挽成圆髻的一头都给弄乱了,萧如月抗拒地拍开他的手,谁曾想他忽然就把她给抱了起来。
“呀!你干什么呢。”
“解决了一件心头大事,你应该去歇着了。你若不好好休息,咱们的孩儿如何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出生。”
他自顾说着话,大步流星走出了中军大帐。
萧如月窝在他怀中,把脸枕在他胸膛,满足感与安全感让她觉得很窝心,嘴角小小的弧度都是甜蜜的。
第277章 剧毒黑蝎子
萧如月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一场美梦睡到自然醒。
外头天色已经大亮。
大抵又是辰时左右了。
绿衣见她醒,连忙凑过来,“娘娘,君上一早便去议事去了,临走前吩咐奴婢一定要照顾好娘娘。”
萧如月撑着身子坐起来,不禁好笑,“本宫又不是三岁孩子,哪里要别人的照顾。”
“谁知道呢,君上可不就一直把娘娘您当成是三岁孩子一般了嘛。事事都要替您操心,只恨不得替娘娘穿衣喂饭。”
绿衣说着,扭过头去偷笑。
萧如月一时竟无言以对。
宇文赫如今连路都不让她自己走了,谁知道过几日他会不会连她自己吃饭都不让,要强行喂食了。
萧如月心里好笑。
……
晨起议事,大帐之中却未见大将军。他出事的突发状况,对众将领自然是瞒不住了。
在宇文赫的授意下,杨俊达领着他们进了大将军的帐中。
大将军昏睡不醒,两位军医束手无策。
帐中众将领面面相觑,一派愁云惨淡。
帐内气氛一时沉抑。
宇文赫负手而立,面无表情道,“一个个都哭丧着脸做什么,这小子命大的很,他可是大夏的大将军,没这么轻易倒下。”
众将领闻言,惊讶地看着他。
杨俊达暗自斟酌,斗胆问道:“君上是有办法救醒大将军么?”
宇文赫嘴角冷冷一撇,不怒自威,“杨副将这话应该问军医吧。”
竟敢语出双关来试探他,这个杨副将的胆子倒是不小。
就不知道他是对朝廷忠心,还是对宇文骁一个人忠心了。
又或者说,他是对另外的什么人忠心。
杨俊达背上陡然一冷,双膝跪地,“末将该死!”
这君上果真比大将军还难缠。
深藏不露。
全然瞧不出他究竟是何想法。
“军医,大将军的病至今找不出缘由么?”宇文赫无视了跪在脚边的杨俊达,径自转向那两位军医。
两位军医连忙也跪了下来,不敢吭气,抖如筛糠。
“大将军一人牵系江山社稷,倘若治不好他,朕要你们提头来见!”宇文赫冷冷道,说着又扫了众位将领,“此事之重大紧要,不必朕多说什么,你们心中也该清楚,倘若走漏半句风声,后果你们知道!”
“末将遵旨!”
宇文赫又吩咐道,“各军按照先前的部署,在大将军情况尚未明朗之前,不得轻举妄动,以不变应万变。你们都下去布置吧。”
“遵旨。”众将领异口同声,鱼贯退出。
就在杨俊达也起身准备退出之时,军医之一的崔军医突然大惊失色,慌张地喊道,“君上,大将军他……”
“大将军怎么了?”宇文赫猛然回过身去。
军医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好像是见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床上的宇文骁脸色骤然变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整个面部都变成了黑色,而且很快便从脸上蔓延到脖颈!
“这是这么回事!”
“君上且慢!”
宇文赫箭步上前,正要去碰床上的人,却被军医一声断喝阻止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宇文赫寒着脸,滔天怒火铺天盖地。
两位军医都已惊得浑身发抖,被宇文赫一吼,更是站都站不起来。
但较为年长的那位崔军医在军中日子不短,毕竟见过了大风大浪,他缓了缓之后,手脚并用的爬到了床前,急切地挽高宇文骁的袖子把脉。
但即便是在此刻危急性命之时,他还不忘了掏出个帕子垫在宇文骁的手腕上。
宇文赫微微皱了皱眉。
崔军医战战兢兢替宇文骁把脉把了许久,脸色从最初的震惊害怕变成了极度惊恐的一片惨白,跌坐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大将军,大将军他……”
“大将军怎么了,说话!”宇文赫沉着脸,声音像是从地底下发出来的地狱之音。
崔军医指着宇文骁,手抖如抽筋,“大大将军他……他中了蝎毒!是黑蝎子的剧毒!”
“黑蝎子的剧毒!”宇文赫面如寒霜,“大将军不是由你们贴身照顾的么?又是如何中的毒!”
“老朽也不知道啊。”崔军医几乎要哭出来。
这黑蝎子的毒何其厉害,他和小刘分明一直守着大将军,大将军又是如何中的毒?!
杨俊达也像听到天大的凶讯一般,正要跨出门的脚步一踉跄,站不稳几乎摔了出去。
不,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是黑蝎子!
“黑蝎子的毒,可能解?”宇文赫已从最初的震惊恢复过来,他一个眼神示意崇阳。崇阳便把崔军医从地上拉了起来。
崔军医面如死灰,“黑蝎子的毒太过霸道,已经蔓延开来,老朽根本……”
“那就眼睁睁看着他这样什么都不做?!”宇文赫一声断喝,怒气,直想把帐顶都给掀了,“崇阳,你去看看唐敬之那个老头子到底跑哪儿去了,他再不回来就让他别回来了!”
“君上息怒。”崇阳忙道,“如今外头众将士尚不知大将军……不知道大将军的事。”
声音越说越小。
宇文赫的脸色才稍稍缓和,吩咐崇阳道,“你马上派人去寻那个老家伙。他寻什么药至于要一走两天,连个人影都没有。”
杨俊达半晌才回过神来,“军中哪里来的黑蝎子剧毒?”
宇文赫闻言冷冷看了他一眼,他心里一凉,“……末将这就去查,一定,一定把那个投毒者揪出来!”
不会的,不可能是他的……
“去把所有的军医都找来,倘若这混账小子有个三长两短,朕要你们和鞑靼人一起陪葬!”
宇文赫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仿佛也是愤怒到了极致。
崇阳甚至认为,若是此时谁敢再说什么,君上都有可能拔剑,一剑解决了那个多嘴的人。
宇文赫冷冷瞥了崇阳一眼。崇阳立即说道:“我这就去找唐先生!”话音未落,人已经冲出了帐外。
杨俊达也不再迟疑,迅速走出帐外,“来人,快去把所有的军医都叫过来!”
“娘娘,不好了,出事了!”
萧如月洗漱完毕正在帐中用早膳,却见银临匆匆忙忙走了进来,脸色有些难看地说道。
萧如月一怔:“出什么事了?”
“是大将军出事了。听说大将军中了剧毒,这会儿君上已经传了所有军医去大将军帐中了。情况很不好。”
萧如月脸色变了变,早膳也不吃了,当即站起身,吩咐道:“走,咱们也去瞧瞧去。”
不到一炷香功夫,军中所有军医全都齐聚帐内。但军医们一一为大将军看过,全是束手无策。
萧如月一进帐中,便见军医们跪了一地。
一同跪着的,还有杨俊达和几名士兵。
宇文赫面无表情,帐中气氛正如山雨欲来风满楼,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片死寂,谁也不敢出声。
萧如月一走进来,所有人纷纷朝她看去,仿佛见到了救世主一般。
都说君上极宠皇后娘娘,是娘娘来,他们的小命也许还有救。
萧如月娥眉微颦,但在这等场合之下,她面上还紧绷着,一派镇定地走到宇文赫面前,屈膝施了礼,“臣妾拜见君上,君上万福安康。”
宇文赫见着她,面上没有半分宽松,眉头反而收得更紧,“是何人去通报的皇后娘娘?”
银临“扑腾”便给跪下去,“奴婢知错。”
宇文赫沉着脸把萧如月给扶起来,“骁弟身中奇毒,你如今怀着身孕,不许胡闹,快些回去。”
“出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能不来?”萧如月抿着嘴摇了摇头,这摆明了是要执拗到底了。
跪了一地的众人,大气不敢喘一个,都望着萧如月,指望皇后娘娘的出现多少能缓和一下紧张的状况。
宇文赫便不再劝她,目光凌厉一扫,落在跪了一地的这些人身上,“我大夏堂堂主将,竟遭此毒手,你们身为军医,大将军生死未明你们束手无策,身为副将,就连是何人动的手你们都查不到蛛丝马迹,这么多人守着这个军帐,难不成真是有鬼神隐身化形来下的毒么?!”
“君上恕罪,是我等学艺不精,无从下手啊……”
“君上饶命啊……”
军医们又是求饶又是请罪,却不能让宇文赫那紧绷的脸色减缓半分。
杨俊达杨副将也跟着请罪,“君上息怒。末将确实查找不到任何可疑人等,请君上治罪!”
“若是治你的罪能把他换回来,你早已经死了十次八次的了,你以为你还能好端端地跪在这儿么?!”
宇文赫深邃的凤眸骤然一瞪,抓起一个褐釉的茶杯便朝掷了过去,“身为大将军的副将,你除了会求饶会请罪你还会干什么?!”
茶杯在杨俊达面前落地碎开,杨俊达躲也不敢多,碎片从他皮肉上刮过,留下一道清晰血痕。
“君上息怒。”眼见宇文赫勃然大怒,萧如月连忙拦住他,“君上请暂息雷霆之怒。眼下大敌当前,当务之急是把大将军救回来才是。况且如今是这等局面,君上若是气坏了身子,这大局该由谁来主持。”
这个当口,也就只有她一个人敢上前是劝阻了。
第278章 死马当活马医
宇文赫纵使有天大的怒火,见着萧如月微蹙娥眉满面担忧的模样,也发不出来了。
“银临、绿衣,送皇后娘娘回帐去。”对自家皇后无法发火,宇文赫便索性转向了后头一站、一跪的两个侍女。
崇阳站在宇文赫身后,闻言向萧如月摇摇头。他一脸沮丧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萧如月心领神会,偏就扯住宇文赫的衣袖,赖着撒娇道,“君上莫急,臣妾相信大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何况还有君上在此坐镇,君上不让大将军有事,大将军便不会有事的。君上不是还说过,大将军自小最怕您抬出戒尺,即便睡着了,闻着戒尺的味儿都能跳起来。臣妾替君上把戒尺给带来了,大将军若不好起来,可是要挨戒尺的。他定不敢出事。”
萧如月说着,从广袖之中抽出一把成色老旧的戒尺,看样子颇有些年头了。
宇文赫的怒气终于消散了些许,目光落在那戒尺之上,“这东西倒是有些威慑作用。”说着接过手把玩,似乎很是怀念。
萧如月回头冲众人使了个眼色。
众人全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方才他们都紧张地屏住呼吸,险些一口气憋得背过去喘不过来了。
“君上,让军医们再试试看吧。”萧如月抓住时机劝道。
宇文赫顿了顿,看着她:“试什么?”
“上回我不是中了毒,险些没救。最后是唐先生用了蒸煮法,才救回了我一命。既然眼下军医们都对大将军所中剧毒束手无策,是不是可以放手一搏?”
萧如月作小心翼翼状,一个字一个字说得谨慎。
军医们都替她捏了把汗。
宇文赫两道剑眉拢到了一处,随后又慢慢松开,“你是说,死马当活马医么?”
“臣妾正是此意。”
宇文赫又看了床上脸色发黑的亲弟弟一眼,终于下了决心,“也罢,事已至此,那就死马当活马医!崔军医、刘军医,你二人是军中最好的大夫,大将军就交给你们了。若能救回大将军,有赏!”
“草民遵旨!谢主隆恩!”崔军医和刘军医异口同声。
其他的军医也连忙磕头谢恩。
很快,闲杂人等就都退了出去,帐中余下宇文赫、萧如月以及银临、绿衣,还有杨俊达,崔、刘两位军医。
“皇后娘娘,唐先生是医术大家,他的法子既然能救回娘娘一命,想必是行之有效的。就请娘娘赐教。”崔军医恭恭敬敬地向萧如月拜了一拜。
崔军医其实是个留着山羊胡子十分和蔼的老人家,在宇文赫下旨让他们放手一试之后,他似乎就找到了信心,也可能是因为萧如月的那番话,他这会儿看上去比早先慌张的模样好多了。
萧如月回以颔首,把银临给叫过来,“上回是这位银临在边上看着唐神医施救的,也是这位银临姑娘帮忙打下手,细节部分她最是清楚了。就请银临姑娘替你们讲解吧。”
“是,谨遵皇后娘娘懿旨。劳烦银临姑娘了。”崔军医越发恭敬,对银临也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
银临对他们也是客气,很细心地讲解起来。
萧如月见他们如此,便放心了,向宇文赫告辞之后,便退出了帐外。
她自知大将军宽衣解带的场合她不方便在场,自然是要找个人出来替她说解的。若是她在场指导,有人定是要打翻醋坛子的。
届时才不好收场。
身后帐内还传出银临的说话声,简洁有力言简意赅
“首先要准备个大木桶,里头灌上热水,分量足够淹到大将军胸口就成;其次,要以金针刺穴封住主要穴位,再放血以助排毒;水中加入解毒的药草,让药效最快发挥……”
“妙啊!以往我们都是想着怎么才能让大将军怎么把那些毒药吃进去既能解毒又能不影响身子,却没想到这一层。”崔军医听到精妙处,不禁拍手叫好。
其实黑蝎子的毒并非完全无药可治,难的是此时身在军营,根本找不到也没时间去一味一味地寻那些极其难觅的解毒之药;用寻常解毒药剂,药效根本不足以对抗大将军体内的剧毒,用了药也是徒劳无功。
而想解黑蝎子的剧毒,还有一个极端的法子,那就是找一些与之相克的至毒草药,这个法子是以毒攻毒,但谁也把握不好分量,弄不好大将军也是要当场毙命的。
这才导致了军医们的束手无策、裹足不前。
治不好大将军,他们要以死谢罪;试了那以毒攻毒的法子,毒死了大将军,他们还是要死的。
此时有人想到一个综合两者的办法,既能救人,又能保命,他们何乐而不为呢?
那个拿人当菜煮的法子自是管用的。
放血排出一部分毒之后,再辅以草药,而且通过药浴的方式可以让药效发挥最快,且发挥到极致。哪怕大将军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但也能延缓毒发时间。这才能给解毒争取时间。
何况,大将军宇文骁所中的黑蝎子毒并没有很深,只是微末的一些许,药是她下的,她自然知晓分量几何。而毒发之时之所以会看上去那般骇人可怕,全是因为她从中动了一丢丢的手脚。
她喂的水可没那么好喝。
要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当然,在过来之前她便作好了出招救人的这个打算,才会在来的路上把针刺什么穴位、该放血多少这些注意事项,一一嘱咐给银临。
此时银临正好现学现卖,救人很稳妥。
但萧如月只要一想到,方才她告退时宇文赫的那个眼神,她便想笑。
宇文赫对她自觉离场的表现自然是十分满意的。
不过他醋缸子的真面目也暴露无遗了。
萧如月嘴角勾起一个深深的弧度,忍俊不禁。
帐内的宇文赫眼见那抹倩影离开,深情与温柔藏不住,尽数流露在眼角眉梢。握着戒尺的手,也紧了紧。
萧姐姐啊萧姐姐,你果真聪明得紧,连戒尺这种事情都能拿出来当说辞。
这般出色的你,让我如何能不惦念,如何能不日夜相思?
“娘娘请留步。”
萧如月扶着绿衣的手真要进自己的大帐,杨俊达却从那边追了出来,拦住了去路,“末将拜见娘娘。”
萧如月顿住脚步,娥眉微蹙,“不知道杨副将还有何事?”
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帐内帮着照料他的大将军,或者去处理军政要务么?追着她出来做什么?
“末将知道有些话是以下犯上,但还是想斗胆逾越。”杨俊达定定望着萧如月,“君上身边不是有位医术高明的唐先生么?唐先生一到军中,连军医们都十分佩服,倘若他来为大将军看诊,大将军定能化险为夷的,也不至于拖到这般田地。”
萧如月闻言,眼神骤冷,“杨副将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在说,君上故意不救大将军,对自己的亲兄弟见死不救么?”
她言语犀利,神情高傲不可攀,杨俊达一时愣住,不知不觉便跪了下去,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娘娘,末将并无……”此意。
但在萧如月凌厉的目光之下,他竟连违心的话也觉得说不出口了。
皇后娘娘的气势与君上至少有五分相似,分明是个身怀六甲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弱女子,却叫人不敢忽视。
杨俊达定了定神,说道:“末将只是想请问娘娘,那位医术高明的唐先生呢?之前他一路跟着君上娘娘,大将军出事之时,他却招呼也不打一个,便一走了日。他走了两日,至今未归么?”萧如月嘴角抿起一朵笑花,转瞬变冷,“杨副将可能不知道。君上与大将军年幼时日子不如意,兄弟二人相依为命,感情深厚非同一般。大将军出事,君上比任何人都急。”
“末将……”
“于公,宇文骁是关系着与鞑靼人一战成败、关乎着我大夏社稷黎民清宁安生的大将军;于私,大将军更是君上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自小一起长大的手足。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君上都不会抛弃他的手足兄弟股肱之臣。杨副将以为呢?”
萧如月眼尾余光睨着他,杨俊达只觉得所有的话都被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杨副将可能不知道,唐先生一贯都是随性自在,旁人根本管他不住,杨副将找不到他,君上也找不到。若是他不想做什么,饶是君上来了也使唤不动他。”萧如月理了理银线包边的袖口,淡淡说道。
杨俊达吃了一惊,“他……”
“杨副将虽然常年在军中,但对唐敬之这个名字应该不陌生吧?”萧如月微微一笑,不等他说话,又自顾自地说道,“本宫想,以唐先生其人在江湖上的威名,你应该有所耳闻才对。”
绿衣见自家主子唱戏唱上了瘾,也跟着帮腔道,“唐先生的脾气一贯如此,心情好了,诊金可以分文不收;若是不高兴了,谁也不理,说走就走。用君上的一句话说,叫……叫什么来着?”
“天子呼来不上船。”萧如月状似无奈地叹道,替自家好卖弄却不学无术的侍女把话接上。
杨俊达闻言愣在当场。
第279章 抓奸细
旁人可能不知道唐敬之唐先生,可他早已久闻唐先生大名,如雷贯耳。
唐先生江湖人称神医,师从药王谷,是个行踪难觅的世外高人,江湖人人尽皆知,他本事大脾气也大,向来只以自己的喜好处世为人。
他乐意去哪儿便去哪儿、乐意给谁看病诊疗,谁也管不着。若是他心情不好,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买账。
难怪,难怪……
绿衣见杨俊达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便板起脸,学着君上与娘娘素日里的腔调,说道:“君上已经派了许多人去寻唐先生了。但能不能寻到,就要看唐先生愿不愿意露面了。”
杨俊达一时无言。
萧如月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脸颊的那道血痕处,“杨副将还是先去军医那儿看一下吧。虽说男子身上有疤是英气,但毕竟伤在脸上,若是落了疤,可就不好找媳妇儿了。”
说完这话,她便扶着绿衣的手径自进了帐内。
杨俊达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
毕竟伤在脸上,若是落了疤,可就不好找媳妇儿了。
皇后娘娘她是在,打趣他么?
还是,娘娘是在暗示什么?
想起萧如月入帐前的最后一瞥,杨俊达蓦地出了一身冷汗。
……
随着大将军帐中紧急召集全部军医看诊,又大费周章准备药浴之事传开,大将军中毒之事,也如星火燎原一般,不胫而走。不消一时三刻便传遍了全军上下。
军中一时人心惶惶。
甚至还生出了不战而降的念头,军中士气低迷,不断有军士表示:“就连大将军也中了奇毒,生死不明,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就是谁。”
“没了大将军坐镇指挥,和鞑靼人还打什么呀?肯定是会输的呀!”
这些话毫无意外,都传入宇文赫耳中。
彼时,大将军帐中,宇文赫亲自坐镇,看着崔、刘两位军医为大将军放血、施针、做药浴,寸步不离。因为要为大将军宽衣解带,银临到底是个女子,为了避嫌便早早出去了。
几位将领把军中士气低迷之事禀告上来,宇文赫听完后,沉着脸好半晌都一言不发。
好生骇人。
良久。
宇文赫宣了杨俊达觐见,“你去召集全军将士至受演武场,就说朕有话要说。”
杨俊达面色微微一变,便领旨退下了。
接下来,宇文赫吩咐人守好军帐,便直奔演武场。
大将军出事,君上御驾亲临,进行安抚人心的演说。不得不说,大夏的君上亲临前线安抚人心的劝说行之有效,宇文赫更保证:不消今晚,大将军便能药到病除,清醒过来。
众军将士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也有人质疑:“大将军好端端的如何会中毒?”
宇文赫冷冷笑道,“大战当前,你以为大将军缘何中毒?”
军士之中便爆发出激烈的讨论,纷纷有人说:“想也知道,肯定是鞑靼人暗中下毒,毒害我们的将军!”
“鞑靼人简直卑鄙无耻!野心不死,竟然还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看我们不把他们打回老家去!”
“对,把鞑靼人打回老家去!看他们还如何嚣张!”
……
随着热烈讨论,军士们斗志昂扬,宇文赫走下高台,吩咐杨俊达附耳上前,“崇阳在军营外抓到两名仓皇出逃的兵卒,此人鬼鬼祟祟形迹可疑,现就关押在牢中。朕把他交给你,定要审出下毒谋害大将军之人!”
“……末将遵旨!”杨俊达慢了半拍。
这么快就抓到了嫌疑犯么?
在他出神的片刻,宇文赫已走远。
杨俊达定了定神,令众将士解散,便往关押凡人的囚牢方向去。
军中囚牢并不常用,只偶尔关押着一两个犯错的军士,而今,便多了两个犯人。
“将军,救命啊!救命啊将军!”杨俊达一过来,关在囚牢里的两名便扯着嗓子大喊大叫。
“将军,我不是鞑靼奸细啊!”其中一个矮胖的嫌犯伸手扯住杨俊达的袍子,装可怜地道,“将军,我就是跟人赌输了银子,想出去外头找点东西找补回来,才偷偷摸摸流出营地的。”
另外一个高高瘦瘦的也不甘示弱,拼命扯着嗓子哀嚎,“将军,我也不是奸细啊,我就是想去后山的那条小河洗个澡。平常我也去的,没想到今日一到营门口便被逮了个正着,他们死活抓着我说我是鞑靼奸细!我真的没有投毒没有出卖大将军啊!”
这矮矮胖胖和高高瘦瘦的两个人便你一句我一句地没完没了,吵得人头疼。
杨俊达当即就拉下脸,“通通闭嘴!大战当前,你们不经允许便鬼鬼祟祟地私自出营,杀头也不为过!”
这两个人顿时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喘了。
崇阳在帐后通过缝隙看了一会儿,目光在杨俊达身上停住。但杨俊达毕竟是练武之人,感官敏锐,感觉到有人在监视他似的,便往那缝隙看去。崇阳迅速躲开。
杨俊达很快追了出来,但帐外却已空无一人了。他观察再三,确定外头没人,这才又重返帐内。
崇阳等帐内的交谈声再度响起,才又现身。但他并未久待,竖着耳朵听了几句,一个闪身便不见了踪影。
“事情就是这样的。”崇阳说这话时,人已经在宇文赫帐中。
他将自己的囚牢帐外的所见所闻悉数回禀。
宇文赫听完,与萧如月对视了一眼,笑而不语,心照不宣。
崇阳还有些懵,他看了银临一眼,银临笑了笑,也表示不明白。但她递出了一份飞鸽传书:“这是十三刚刚送过来的。是那边送来的消息。”
“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宇文赫浏览了一眼,便把纸条递给了萧如月。
崇阳和银临退了出去,帐内余下萧如月与宇文赫二人。
“这边公开那臭小子中毒的消息还不到应该时辰,那边就都知道了,他们的消息好灵通啊!”宇文赫面色幽冷,纸条是探子送回来的消息。
鞑靼军中已接获线报,得知大夏这边大将军一病不起又中了奇毒,已整军待发,准备趁着大夏大军群龙无首,一举攻下。
若说军中无内鬼,谁人会信?
“那臭小子躺也躺了,毒也中了,你想让他吃点苦头也该够了,大敌当前,可不要玩的太过火。”四下无人,宇文赫便无需再顾忌了。
萧如月朱唇一弯,嫣然笑道:“君上这是说的哪里话,本宫所作所为可都是为了君上的江山社稷。要说私心,那也只有一丢丢。我想,大将军也会觉得他吃的这些苦头是值得的。”
她话里有话。
宇文赫自然听得明白。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夺,有争夺就必会有高低输赢,这个过程必定会有人流血有人牺牲。咱们改变不了人性,却能做点什么改变这个现状。身居高位,手握着旁人羡慕的荣华富贵,总要做些对得起这个位置的事情,才不白白得了这些荣华富贵,不是么?”
萧如月倒在他怀里哈哈大笑,“是是是,君上总是有理。您真是位明君,英明神武。”
宇文赫莞尔一笑,控住萧如月后脑勺,俯身便是一吻。
热切狂烈,霸道火辣。
辗转深入,缠绵悱恻。
宇文赫的手往下移动,落在腰间,正要探入衣襟,却听帐外响起崇阳的声音:“君上,几位将军求见!”
这戛然而止的滋味令人很不爽。
宇文赫冲着帐外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杀人的心都有了。
萧如月轻轻推了推他,俏脸微红,“去吧,大事要紧。”
宇文赫深深吸了口气,平息了体内的冲动,“好,看在你的面子上,不把他发配到军中当杂役。”
萧如月哭笑不得。
“朕先去忙国事,待晚上回来再陪你。”帐外的崇阳还在催,宇文赫依依不舍地在她额际又烙下一吻,便理了理衣裳,匆忙离去。
银临在宇文赫之后,很快就进来了。随后绿衣也端着吃食进来,还念叨着:“军中的条件的确不好,这些将士们的日子当真不好过。”
萧如月闻言笑了笑,目光却盯着帐外的方向,眼里有一抹挥之不去的惆怅。
宇文赫,这样的日子真好。可是,又能维持多久?
只希望这战事能速战速决早日结束,那样,你才能放下这一切,好好过几天属于自己的日子吧。
“娘娘,您怎么了?”绿衣一只手在萧如月面前晃了好几个来回,萧如月才恍然回神,“没什么,你做了什么好吃的?本宫正觉得饿呢。”
“军中没什么可吃的,只能将就着现成的一些野菜,给娘娘您做了两样点心。”绿衣把盘子送到她面前,满脸期待地道,“娘娘快尝尝看好不好吃。”
萧如月强打起精神露出笑容,“好,本宫就尝尝看咱们绿衣姑娘的手艺。试好了,好让你做给你家的崇越小哥哥吃。”
说着,便捻起一块点心大口咬下去,细细咀嚼。还不忘了招呼银临一起,“银临,你也试试看。”
银临将她的失神看在眼中,心中不免惆怅。
娘娘心里头好像压了好多的事情,却无人能分忧。
第280章 分明是神仙眷侣
“娘娘,你快说好不好吃。”绿衣等得心急,都开始催了。
“好吃好吃,非常好吃。馅料本身带着甘甜,又有饼皮冲淡的甜味,吃起来甜而不腻,我可以吃一盘。”萧如月吃了第二块,才不疾不徐地道,“不,我可以吃两盘。你家崇越小哥哥大概可以吃三盘。”
绿衣:“……”
银临心中暗暗叹息,给萧如月倒了杯水:“娘娘慢些吃,您若是噎着,君上不会让我们好过的。”
“怎么把他说的跟暴君似的。”萧如月斜眼睨她。
“凡是跟您扯上关系的事情,君上都动不动就暴跳如雷,那副模样可不就是个暴……君嘛。”绿衣挪愉道。
萧如月白了她们二人一眼。
大帐中,众将领齐聚,杨俊达也在。
宇文赫方一落座,先锋官便上前说道:“君上,前方来报,鞑靼人蠢蠢欲动,我军是否该有所应对?只要君上下令,末将即刻便可冲杀出去!”
“先锋官不可鲁莽。”宣武将军拉了他一把。“大将军情况未明,若贸然出兵,对我军不利。”
“那总不能坐以待毙,任由那帮鞑靼人日日叫嚣吧。若不回击,他们还以为咱们大夏退缩不敢应战!”先锋官说到底年轻气盛,血气方刚。
正议论着,崇阳快步从外头走了进来,“君上,守着监牢的士兵来报,关押在牢里的那两名嫌犯已经被人杀了!皆是一刀毙命,干脆利落。是高手所为。”
帐中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脸色变了变。
监牢里的犯人,居然被人杀了!这可是军营重地,居然有人能在暗中下黑手!
杨俊达瞳孔一缩,攥紧了拳头,不动声色地看着。
宇文赫眸色一沉,崇阳忙说道:“君上,看守监牢的人就在门外。”
“宣!”
崇阳出去把那士兵带进来,那士兵慌慌张张跪了下来,“叩、叩见君上!”
“监牢里的犯人是怎么回事?”
那士兵抖了抖,看样子十分惶恐:“我我我……我进去送饭的时候,他们就、就已经死了……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最后去看他们的都有谁?”
那士兵又抖了一抖,惊恐地往杨俊达的方向看去,又迅速低下头,像是害怕到了极点。
其他众将领纷纷看着杨俊达,杨俊达的脸色都变了。
宇文赫也朝他看了一眼,淡淡道:“杨副将是奉了朕的命令前去调查。”
“那、那就只只有杨副将一个人去……去过了……”
宇文赫微微皱了皱眉,示意崇阳把人带下去。
帐内一片死寂。
鸦雀无声。
落针可闻。
“君上,那监牢里关押着的是,是何许人也?”先锋官斗胆一问,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之前并未听闻营中有收押了什么重要的犯人,可瞧君上这架势,似乎那两个死了的犯人,是非常重要的人物一般。
宇文赫闻言看了他一眼,说道:“那两个人是鞑靼人的内应,混在我营中窃取消息情报,为鞑靼人大开方便之门。大将军生病之事,早已借由这些奸细之口传到了敌营去。今日一早,这两个人企图逃跑,在营门外被崇阳逮了个正着。原本是交给杨副将去审的,如今看来,怕是什么都审不出来了。”
“末将该死,是末将无能!”杨俊达单膝跪地,诚惶诚恐。
宇文赫摆摆手,“杨副将先别忙着请罪,朕还有任务交给你。原本朕以为这军营之中的奸细已全部揪出,而今看来,死了的那两个不过是小喽,这营中恐怕还有身份更隐秘、藏得更深的大人物存在。这就要靠杨副将你找出来了。”
杨俊达愣了愣,忙磕了个头,“末将遵旨。”便起身,站到了一边。
宇文赫稍稍正坐:“事到如今朕也不瞒你们了。朕收到探子的回报,鞑靼人已知我大将军生病中毒之事,他们准备趁此机会大举来袭。但我营中眼下仍有鞑靼奸细在为其通风报信,我军的一举一动都将暴露在鞑靼人的面前,众将军以为,该如何应对?”
众将军惊讶地看着异口同声,“营中果真还有奸细么?”
“能不能找到就要看杨副将的本事了。”宇文赫说的模棱两可,似是而非。
杨俊达连声称是。
此后,话题正式进入正题,宇文赫就鞑靼大军来袭之事,布置军力,吩咐各方排兵严阵以待。
众将领才惊觉,君上虽从未带兵打仗,但坐镇指挥却是镇定从容,排兵布阵时有条不紊,处处周详,于大将军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帝王之道,治大国如烹小鲜?君上这久居深宫的帝王,一点也不像传闻中的养尊处优日渐昏聩。
反而令他们刮目相看,大开眼界了!
宇文赫镇定自若,运筹帷幄之中,加上宇文骁本就与他生得十分相似,众将领又不禁把他当成了大将军,竟然毫无违和感。
众将领退出大帐时,情不自禁回头看,心中暗暗感慨,君上与娘娘一个英明睿智果决从容、一个端庄贤淑蕙质兰心,分明是一对神仙眷侣。
看来,有些传言当不得真。
……
随着宇文赫的命令下达,军中一下子忙碌起来。
军营上下各处都在忙着调兵遣将,安排粮草伙食,人声鼎沸,东西南北呼应相和,十分热闹。
景象一派大好。
正在最忙碌之际,崔军医前来大帐回禀说,“大将军经过放血施针与药浴之后,脸上身上的黑色已褪去七八成,肤色与脉象都近乎正常,大将军情况已经大好,康复之期在望了!”
崔军医说到欢喜处,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要知道,若是大将军能好转,他的一条老命也就算保住了,往后还可以多多行医救人,这是天大的喜事。
宇文赫拍股叫好,高兴地道:“大将军好转,两位军医功不可没,有赏!”
“君上,都是皇后娘娘所说的法子有奇效啊,老朽不敢居功。”崔军医诚实得可以,半点也不贪功。
宇文赫微微一笑,“崔军医放心,该赏的人,朕一个也不会落下。皇后娘娘也是一样。你贴身照顾大将军,依照你的判断,大将军最快什么时候能醒?”
崔军医想了想,说道,“大将军身上的毒性已经解了大半,即便没有特效的解毒之药,也不妨事了。若能熬过今晚,明早应该便能醒过来了。”
宇文赫大喜过望:“很好,只要大将军能醒,你与刘军医便是首功,功不可没!”
他眼角余光落在角落里,隐隐倒映了一个黑影,一闪而逝。
崔军医千恩万谢着退了下去。
宇文赫的目光落在原本倒映着黑影的地方,嘴角的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也是稍纵即逝。
帐内烛影摇曳,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由于发生了鞑靼奸细被杀之事,军中如今除了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出击之外,更是全军戒严,全力捉拿混入军中的鞑靼奸细,各营各帐逐一排除可疑人等,力度之大,绝对史无前例。
杨俊达半点不敢懈怠。
大将军的军帐更成了备受保护的重中之重。光是帐外就有十几名军士把守,全天三班轮换,除非有君上的手谕,否则任何闲杂人等都不得靠近。
守备之森严,可见一斑。
相信,即便某些有心人有心想做点什么,也决计没有机会下手的。
杨俊达在帐外巡视一番,再三交代守着大将军帐的士兵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才放心离去。
他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过来,守在大将军帐外的士兵们不明所以地看看这个人,迷糊地问了一句:“杨副将,您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卑职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的?”
这个人摆摆手,笑着说,“没什么,我就是嫌弃有个东西忘在大将军帐内,回来取一下的。”他说着,径自走了进去。
没一会儿之后他就出来了,走时还与门口的士兵们挥手道别。
那个比较常在大帐周围值守的士兵一脸茫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杨副将平时好像很少笑的,他怎么感觉,这个杨副将有点不太对劲呢……
这会儿已是戌时过半。
宇文赫忙碌了一整日,这会儿还不得闲,仍守在中军大帐,寸步不离。
由于今日营中气氛紧张,萧如月不好出去走动,便一整日都闷在帐内。这会儿夜深了,她反而坐不住了。
她翻了两页书,越发觉得烦闷,索性合上了书,站起身来,“银临,本宫静不下心来,你陪本宫去中军大帐走一走吧。”
“娘娘,都这个时候了,您还不休息,君上若知道奴婢陪着娘娘您胡闹,届时怪罪下来,奴婢可吃罪不起哦。”银临一脸无奈。
绿衣也补了一句,说道:“君上把娘娘当宝贝似的,在这个时候,娘娘就应该在床上好好休息。外头吵嚷了一日,娘娘还是别出去了。”
萧如月一脸黑线,“不过就是那么几步路罢了,怎么被你们说成本宫要去慷慨就义似的。”
皇后娘娘恼了,也不理会她俩,抛下书便径自走出军帐。
“娘娘您等等。君上不让您单独出去。”
完全不理会身后银临和绿衣的呼唤。
可就在萧如月走出军帐没两步,她只觉得眼前晃过一道白光,便见一把长剑明晃晃从头顶上劈了过来……
第281章 有惊无险
“娘娘!”银临大惊失色,手里头还抓着个杯子就掷了出去。
与那长剑在空中相遇,“铛”地一声相碰撞,迸发出火花,生生打偏了那把劈向萧如月的剑,同时她飞扑上去,把萧如月拽过来护在了身后。
出手袭击萧如月的,是个黑衣人,黑衣蒙面,从头到脚都包裹在黑色里,看也看不出是个什么玩意儿。
守着军帐的护卫们也很快反应过来,双双冲上去与那黑衣人缠斗在一起,两个,四个,几个人把那黑衣人给缠得死死的。
“娘娘,您没事吧。”绿衣急急忙忙凑过来,“您可别吓我呀,君上不让您独自出来就是怕您有危险,您怎么就不听话呢?”
“没事没事,这不是有银临和凤隐的人在么。我一根汗毛都没少。”皇后娘娘在她们俩面前转了一圈表示自己的安然无恙,面上还挂着浅淡的笑意。
她突然“哎哟”一声,险些没站稳,还好银临及时扶住了。
“娘娘……”您什么时候变成这般孩子气了?银临哭笑不得。
绿衣也是一脸的无奈。
萧如月只是笑,那名刺杀她的黑衣人身手极高,而且看得出来是训练有素的,他的招式十分凌厉,招招致命,在几个高手的围攻下,也拼了命地要突出重围,毫不示弱。
但毕竟以寡敌众,被凤隐那几个护卫伤了几处。他仍挣扎,左躲右闪,轻功也是绝佳,凤隐那几个人竟然渐渐困他不住了。
只见那人突然洒出一把药粉,萧如月嗅见熟悉的味道,忙喊道:“快躲开!”
凤隐的那几个护卫下意识避开迎面而来的药粉,他便趁机又向萧如月冲杀过来。
还好有银临够镇定,她找准时机,抽出随身的匕首朝他飞了过去,那个人被匕首刺伤了手臂,一时吃痛挥不了剑,这才溜走了。
有一个人护卫不小心被药粉沾到了手背上,那块地方先是变白,而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肿,然后溃烂。
他脸色都吓白了。
其他的衣袖沾到的,衣服上也泛出一股难言的味道。
“快,打盆热水过来!叫军医!”萧如月面色一变,拽着那护卫进了帐内。
银临和绿衣忙前忙后,又是送热水又是递手巾,萧如月在床头柜子上诸多的瓶子里摸出一个小瓶子,往水里倒了点药粉,便把那护卫的手按进水里面。
“这是酸果晒干后研磨成的粉,有毒,碰到一点便会令皮肤溃烂,再多一点这手就废了!”萧如月把他的手从水里头捞出来,把小瓶子里的药粉全都倒在他伤口上。
还好唐敬之给了她许许多多瓶瓶罐罐,倒是关键时刻派上用场了。
那个要杀她的人,不但武功高,心也是毒辣到了极致!
军医很快过来,见这情形有些不知该如何作为,萧如月说道:“他的手上过药了,军医替他把手包扎起来便好,近几日都不可再碰水了。”
说完又吩咐银临,“去掘个坑,把这水倒进去,埋深一点。”
银临点点头。
一场闹剧也至此为止。
众人都退了出去。
军医临去前,萧如月又跟他说了个方子,让他照着开药,做成药膏给那受伤的护卫敷手。军医看萧如月的眼神有些奇妙,萧如月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都是跟之前那位唐先生学的。本宫也是现学现卖。”
那军医将信将疑,但也没多问。
这边出事的事情,宇文赫很快便听闻了,他匆匆忙忙赶过来,一进帐内便火急火燎地把萧如月抱在怀里,好好检查了一遍,“你伤到哪里了?”
“没有没有,我哪里都没伤到。有惊无险。是你的人为了救我,被酸果的粉末伤了手。”萧如月按住他的手,“人已经被军医领走了,还好唐敬之之前留下了药,他的手没事,只是皮外伤,按时敷药就好了。”
“谁问你这个了!”宇文赫沉声喝道,面无表情,活脱脱的死人棺材脸。
萧如月吓一跳,绿衣和银临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了。
他转向银临,“方才到底出了什么事,一五一十跟朕说清楚!”
他顿了顿,冷冷道:“不准有半个字隐瞒!”
君上这副模样,分明是想杀人,银临哪里还敢有半个字的隐瞒,老老实实都交待了。
绿衣这个缺心眼的,听银临说到激动处,还在后面补上一句,“那人的剑差一点就砍到娘娘身上了,要不是银临姐姐,真是太危险了!”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银临脸色惨白。
绿衣说完自己也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用双手捂住了嘴。一脸抱歉地看着萧如月。
宇文赫本就一颗心悬在了喉咙里,听绿衣这么一说,怒火攻心,火冒三丈。
“不是说过不让你单独行动的么,你为何就是不肯听话,你非要把自己弄伤了才心甘情愿是不是!”宇文赫的大嗓门都能把帐顶掀翻了。
萧如月猛地吓一跳,眼睛眨了好几眨,嘴一扁,泫然欲泣,“我只是……我若不出去,那个人便不会现身,他若一直留在军中,后患无穷……”
宇文赫明明满腔的火,一见她这样,一点都发不出来了,心疼地把她揽在怀中,“你知不知道你自己跑出去会有多危险,那个人一直潜伏在军营之中就是想趁乱制造更大的混乱,他出手是绝不会心慈手软的。你怎么可以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可大将军那里有十几个人守着,他下不了手;你又在中军大帐,他也进不去,只有我这里最好下手了。”
“那你也不能拿自己当诱饵!”宇文赫生气地把他按在了床上,银临和绿衣见状,识趣地退了出去。
“你到底有没有一个当母亲的觉悟,你是觉得你腹中的孩子是铜皮铁骨任打不掉么?”
“那你还凶我。”皇后娘娘鼓着腮帮子,嘟嘟嘴,天真又无辜。
宇文赫长叹一声,松开她坐直了身子,“终归是说不过你的。”
他就是见不得她撒娇、见不得她难过,见不得她不顾自己的安危,她越是如此,他心里越是自责。
“战事不会拖太久的,我答应了要陪你去江南,就一定会去。”
萧如月撑着身子坐起来,抱住他,“不要自责,我们是一体的。你好了,我才能好。你明白么?”
宇文赫的两道剑眉拧成了麻花,咬了咬牙。
“不要蹙眉。”纤长如葱白的玉指落在他眉间,想要抚平他的忧郁。
“这么好看的男子,皱眉就不好看了,还显老。你要知道,你如今的年纪本就比我大了许多,再显老我可是要嫌弃你的。人家会说本宫没眼光,放着天底下成千上万的美男子不要,偏偏选了个老头子。”
宇文赫哭笑不得,“萧姐姐是嫌我老么?我还没嫌你老呢。”
“那你嫌弃一个试试看!”皇后娘娘说变脸就变脸,双手叉腰,颇有:“你敢说我一句老试试看,你敢说我老,我便马上带着你的娃儿离家出走!”的风范。
宇文赫忍俊不禁,在她唇上飞快啄了一下,“今日你没伤着算是幸运的了,往后不许再这么拿自己冒险,否则我就去弄个笼子把你锁起来,让你哪儿都去不了。”
这回换萧如月把巴掌大的小脸皱成破布了,“这次只是略微失算,我没想到他身上还带着那些剧毒之物。这个人与冯玉婷的牵扯定然不浅。若有下次……”
“休想转移话题!没有下次。”某君上板起脸来,便一点情面都不讲了。
萧如月识趣闭嘴。
她咬着下唇,一声都不吭了。
帐外巡逻队走过,清晰可闻有人喊话道:“仔细找仔细搜,一处都不能放过,今夜定要把那个刺客找出来!”
萧如月拽了拽宇文赫的袖子,小女儿家娇态毕露,“已经下令封锁全营了么?”
“嗯。封锁了。”宇文赫表情冷冷的,口吻淡淡的,从里到外都透出一股“朕很生气”的气场,除了他那双如揉碎了无数星光的黑眸之外。
他的一个眼神,就足以出卖他此时的心情。
萧如月踮起脚尖,迅速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宇文赫愣了愣,她便拽着他的衣袖又凑上去亲了一口,“不许生气了,否则萧姐姐也要生气了。”
瞧她俏脸微红,眉目如画,百炼钢也要化为绕指柔了。
宇文赫长长出了口气,既是无奈又是怜爱,“你叫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眼底浓浓的宠溺与眷恋,令人看一眼便会掉进去,化都化不开。
萧如月迎着他的目光,嫣然而笑,“你笑一个就好。”
柔嫩的手掌覆在他脸颊上,“你笑起来,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
宇文赫不禁莞尔。
萧如月抱着他的手臂,灿然一笑,“那个人定是跑不远的,不如你带我去瞧瞧吧。我保证这回绝对乖乖地跟在你旁边,哪儿都不去,寸步不离。”
某君上:“……”你是上天派来降我的吧!
俊颜覆上一阵寒意,宇文赫斩钉截铁道:“想也别想,不许!”
与此同时,大将军帐中,躺在床上的宇文骁骤然睁开了眼睛……
第282章 揭穿
已是亥时许。
营中彻底戒严。
士兵们四处在搜查那个刺杀皇后娘娘的刺客,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对那个受了伤四处躲藏逃窜的刺客来说,简直风声鹤唳。
皇后娘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刺杀,这是何等大事,今日若是找不出这个刺客来,怕是营中永无宁日了。
杨俊达一想到那人去大帐之中回报的情形,眉头皱得更紧。
那种身手、那种狠辣,又在这个时机出现,先后让大将军中毒、刺杀皇后,那就只有那个人了。
杨俊达心事重重,与搜查的士兵错身而过,便进了自己的营帐。
帐内昏暗,他才拿出火折子正要点燃,寒凉的冰刃毫无预警地就落在他颈上。
“什么人!”杨俊达仅仅一怔,很快就回过神来。
冰刃贴着他的肌肤,稍稍用力便能割破他的血脉。他身子才动了一下,利刃便已割破了肌肤。
身后的人离他很近,有股很重的血腥味在周围。杨俊达浑身绷直,两手攥成了拳头,沉声道:“是你!”
身后的人连喘气声都很重,就是不吭声。
杨俊达的脸色也沉了下去,昏暗的帐中,他双眸迸出寒光,“我知道是你,你就算不出声装哑巴我也知道是你。你到底是怎么潜入军中,对宇文骁投毒的?鞑靼人占领大夏,对你会有什么好处?你为什么一直要执迷不悟!连皇后娘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都不肯放过?”
“咳咳!”身后的人重重咳嗽,咳嗽声透露出底子发虚,中气不足。就连原本架在他颈上的剑也“咣当”掉了下去。
杨俊达脸色大变,猛地转身:“杨明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觉悟!”
话音未落,他就觉得浑身不能动弹了,帐内骤然四面亮起烛火,顿时亮如白昼。
杨俊达一时无法适应,连忙闭上眼睛,耳边却听见皇后娘娘纤柔轻巧的浅笑声:“辛苦你了,沈将军。”
他猛然睁开眼。
却见君上、皇后娘娘皆在,帐内也而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也根本不是他所以为的那个人,而是原本跟在皇后娘娘身边的那位沈将军,他穿着一身黑衣,血腥味就是才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末将不辛苦。只要是娘娘的吩咐,末将万死不辞。”沈良沈将军一板一眼道。
杨俊达到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他上当了!
“杨明磊,原来那个奸细是叫这个名字。”皇后娘娘微微一笑,挽着君上的胳膊向他走来。
杨俊达愣愣看着萧如月,又看看宇文赫,“我,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事已至此,他的老底已经被揭穿,他再瞒着什么,都是无济于事了。
萧如月清澈水润的眸子在他脸上扫过,悠悠道,“不知道杨副将可还记得当时大将军意外昏迷之际,你自己是个什么神情?后来,听说大将军中的是黑蝎子的毒,你的脸色又如何?你在君上面前接二连三的失态,君上若是瞧不出来,他岂不是白白担了一个英明睿智的名头了么?为了演戏演的逼真一点,本宫还特意命绿衣杀了只鸡取血来充数呢,没成想,杨副将竟然如此粗心大意。不过也是,那人毕竟是你的胞兄不是,关心则乱嘛。”
萧如月说着这话,笑盈盈地回眸看了宇文赫一眼。
宇文赫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唇际也不知不觉浮起一抹宠溺。
真是拿她没办法。
“……”杨俊达一时语塞。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萧如月又说道,“本宫曾听闻,鞑靼三王子手下有一名功夫极高的中原高手,那人向来只听三王子一人之命而。这个人由来神秘得很,本宫听君上提起之后,便一直很是好奇,很想见见这等愿意为鞑靼人卖命的中原人,是生得何等模样,不曾想,却是生得与杨副将同等模样呢。”
“之后的诸多事情,大部分都是为了试探你而设的局。”宇文赫在萧如月之后,又补了一句,堪称神补刀。
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往杨俊达身上淡淡一瞥,杨俊达只觉得头皮发麻,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君上英明。”
原来,君上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你无须再说这些恭维的话,朕若想听人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也轮不上你。”宇文赫嘴角噙着一道冷漠的笑意,不以为然。
杨俊达背上直发冷,手心早已湿透,身上更是冷汗涔涔。
但此时他被点了穴道,根本动弹不得,他深深吸了口气,“末将自知知情不报,如同通敌叛国。但杨俊达自问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大夏之事,请君上开恩,饶过罪臣族中老幼妇孺。他们从不知家兄罪行,罪臣无法下跪,但在此求君上明察!”
宇文赫面无表情,眸光冷了冷,一言不发。
杨俊达面上哀伤欲绝,“求君上开恩,饶过族中无辜的老少们,杨俊达自知罪孽深重,愿以死谢罪!”
“你愿意以死谢罪,本将军还不愿意呢!”一声断喝从外头传来。
杨俊达诧异,循声望去,便见大将军精神抖擞地从帐外走了进来。
经历了不明原因的昏迷,和黑蝎子的毒之后,他看上去气色还很不错,一点都不像中毒初愈虚弱的模样。
“大将军!”杨俊达险些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宇文骁狠狠瞪了他一眼:“叫魂呢你!本将军活的好好的,还不用你来哭丧。”
说着话,他身后又跟进来几个人。
先是两名凤隐的护卫押着一名受伤的黑衣人,那黑衣人的相貌在烛火照明下,与杨俊达几乎一般无二。
而十三走在后头,与另外一个男子并肩而行。那个男子穿着与杨俊达一模一样的盔甲,就连长相,也都与杨俊达一模一样。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俊达这下真的被弄糊涂了。
半个时辰前,他去大将军营帐中时,大将军明明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这会儿便活蹦乱跳的了?这是吃了仙丹妙药了么?
而且,兄长被擒住也就罢了,这到底是从哪里又冒出来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大将军闻言,并没有解答杨俊达疑惑的意思,反而是横了他家兄长也就是宇文赫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道,“详情以后再与你细说,不过,杨俊达,你若是敢再提什么以死谢罪,本将军定要请皇兄下道圣旨,诛杀你杨氏九族,连看门的狗也不放过!”
杨俊达:“……”
萧如月:“……”大将军,你确定你不是爱慕杨副将?
她看了看宇文赫,某君上摊手表示:朕只关心家国社稷,对于其他一概不知。
萧如月:……你们真不愧是亲兄弟。
某君上:过奖。
皇后娘娘吐血而亡,全文完……
呸呸呸,怎么可能呢?
萧如月深呼吸,暂时把大将军的奇异言行抛开,她扯了扯宇文赫的袖子道,“那个碍眼的人让退出去吧,瞧着就让人不舒服。”
“嗯。”宇文赫在她发上揉了揉,令人把那个受伤的黑衣人也就是杨俊达的同胞兄长鞑靼奸细杨明磊押了下去。
这里再没有外人在了,萧如月才一本正经地开始道,“这些事情说来话长,若让你家大将军说,不知道说到何年何月,本宫便长话短说了。”
至于,大将军为何在一个时辰前还躺着,这会儿就生龙活虎,那还要从一个时辰前,她遇刺之后说起。
当时,萧如月遇刺,崇阳得知消息之后去回禀了宇文赫,宇文赫回来愣是把她训了一番,不过,这些都是不必提的。
重要的是这之前和之后。
发生在萧如月被刺之前的是,在杨俊达离开大将军营帐出来后,有人假扮成他的样子谁也进入了营帐,那个人此时也在场,就是他给原本昏睡不醒的大将军宇文骁下针用药,才让大将军这会儿能他活蹦乱跳生龙活虎的。
而在萧如月遇刺之后,军中大营四处戒严,巡逻增多,守备森严。行刺她的刺客杨明磊受了伤,却逃不出大营,只好四处躲藏。他原本是要逃到杨俊达营帐的,可刚好碰上了巡逻队经过这处,他慢了一步,无法躲进杨俊达帐中,只好先行逃走,另寻他处躲避。
他顺着巡逻队少的路径一路逃窜到大将军帐外,正好换班大将军营帐外的守卫换班,他就趁机躲了进去。
可是,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凑巧的好事。所谓的巡逻队少的路径,是宇文赫早就给他准备好的路,大将军的营帐,也是他最后的去处。
他一进营帐,就被埋伏在营帐里的人给抓了,而且多亏了那位假扮成杨俊达的人,对他一番痛骂,让他哀莫大于心死。
至此时,就不得不提一句那位把杨俊达演的惟妙惟肖的人了。
萧如月止住话头,往扮演者那里看去,微微一笑,“唐先生,你可以露出你的真面目了。莫不是戴着别人的相貌上瘾了?”
“皇后娘娘说的哪里话,这杨家兄弟的长相,可不及我本人的十之一二,我贪恋这张脸做什么?”唐敬之笑着,从脖颈出撕下了完整的人皮面具。
第283章 妻奴
“你……你是唐先生!唐神医!”
生生看了一出大变活人似的戏码,杨俊达这回妥妥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名动江湖的唐神医,真的就这么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平日里他也自诩聪明,可今日他却觉得,他的那点聪明在君上和皇后娘娘勉强,都只不过是小聪明。
这一波接一波的精巧安排,若没有过人的智慧、缜密的心思,是决计办不到的。
就连大将军也……
他几乎回不过神来。
“行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该进入正题了。”宇文骁一掌重重拍在他肩头,“本将军不管你是想护着你兄长,还是想护着谁,你一日是我的部下,便一日要听我的号令,不得违背。否则我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杨俊达愣了愣,“大将军,我……”
“你什么你,若搁在平时,你早就被拉出去斩立决了。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儿与本将军说这么久的话么?!那个奸细的罪,让他死十次也够了!”宇文骁迅速打断他的话。
眼角余光瞥见他家兄长不善的目光,清清嗓子,又道:“君上给了你戴罪立功的机会,还不赶紧磕头谢过君上的不杀之恩!”
杨俊达二话没说就双膝跪下,重重嗑了个头,“罪臣杨俊达谢主隆恩!”
宇文赫面上仍是一派冷漠,瞧不出半点喜怒,他的目光在杨俊达身上微微一停,便转而落到了宇文骁的脸上,“他磕头了,那你呢?”
宇文骁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也学着杨俊达的模样,五体投地行三跪九叩的大礼,“臣弟谢君上隆恩。”
“嗯。”
宇文赫黑眸微敛,从鼻腔里轻轻哼出一声。
杨俊达又向唐敬之深深一鞠躬,“多谢唐先生救了大将军,还有……我家那目无家国的兄长。他……”
“救大将军自有君上谢我,杨副将就别喧宾夺主代这个劳了。”唐敬之话里有话,言下之意是,你抢这事抢得毫无由头,师出无名。
往深了说,这就是僭越。
杨俊达一时惶恐,扑通又跪了下去:“君上明鉴,末将绝不敢有这大逆不道的想法!”
谁也没说话。帐内一片死寂。
“军中已肃清,朕便不再插手管这军务了。三军交由大将军统帅,你可不要忘了我大夏先祖打下这江山时的艰辛。”宇文赫负手而立,徐徐开口打破了沉默。
“兄长放心,我绝不会让鞑靼人再进一寸!”宇文骁拉着杨俊达一起又给宇文赫叩了个头才齐齐起了身,扫了扫下摆的灰尘,信誓旦旦道,“鞑靼人今晚不来便罢了,他们若是来,可就别怪本将军手下无情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嗯,朕等着你的好消息。”宇文赫冷淡道,拥着萧如月径自出了营帐。
宇文骁险些吐血。
捂着心口一脸受伤心:“我可是刚醒过来啊!”
宇文赫就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骤然停步回眸,“无论你做什么,只要不危害到我大夏的社稷,朕都可以容忍。但你莫要以为你私底下偷偷摸摸干的那些事就没人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好自为之。”
说完这话,他携着萧如月翩然而去。
十三、崇阳等人也纷纷离去。
宇文骁闻言怔住,待回过神来,手心依然湿透。
兄长……他真的什么都知道了?
他分明从宇文赫眼中看见了警告的意味。
那不会错的。
半晌,他才缓过神来。
帐内只余下他与杨俊达两个人。
“杨副将,你说本将军的皇兄这话是何意?”宇文骁盯着杨俊达看,目不转睛,神色有些骇人。
杨俊达蓦地想起之前本该遗忘的那些事,心头一跳,“大将军,末将绝没有向任何人提过只言片语!请大将军明察!”
宇文骁一脚踢过去,止住他跪下去的动作,“我知道不是你。你隐瞒你兄长的事已经是死罪了,你若是再敢对本将军有所隐瞒,那就不是一死能了的事了。你没这个胆量。”
宇文骁眼底闪过一丝狠戾,沉沉道:“他说的没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大将军,你……”杨俊达被他的模样吓着了,“你是想……”对君上不利么?
他是大夏的子民,包庇兄长已经是死罪,瞒着众人陪着大将军胡闹,找那让人瞬间战力百倍的什么神药,也是死罪,可他绝不会对君上不利!
“你想什么呢!”宇文骁听出他的画外音,脸色都变了,一巴掌扇在了杨俊达脸上。
“啪”地一声,耳光响亮。
这一巴掌来得毫无征兆。
“你兄长是兄长,我兄长就不是兄长了么!本将军可以告诉你,不管我再稀罕他的什么东西,我都不会对他下手的!在这世上,我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兄长了。”
杨俊达脸上火辣辣的。
在短暂的错愕过后,他便也释然了。
都是有兄长的人,他怎么会不明白这种心情?
但他担心的是,大将军再这么下去,迟早会做出难以挽回的事情。届时,就不是兄弟情分能够解决的了。
杨俊达郑重其事道,“大将军,恕末将斗胆。倘若……末将是说,倘若有朝一日走到那一步,末将宁可死,也绝不会做对不起君上的事。我杨俊达以祖先之名,对天起誓!”
宇文骁闻言皱了皱眉,随即不屑地白了杨俊达一眼:“他才不稀罕当什么皇帝呢。”
他说过的,他喜欢江湖之远,想要一人一剑走天涯。
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无论那皇宫再大,荣华富贵再好,江山社稷,山呼万岁,都只不过是困住他的牢笼。
思及此,宇文骁眼底隐去一抹深沉。
“走了,趁夜干一番大事业去!咱们任由那帮鞑靼人嚣张瑟得太久,他们当真以为本将军是怕了他们了。”
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
今夜就让你们瞧瞧,究竟谁是老虎谁是猫!
回营帐的路上,萧如月越想越无奈,站住脚问身边的人,“你明知道你那位同胞弟弟的心思和所作所为,你又何必激他?倘若他情急之下不顾一切,你可怎么办?”
“嗯,眼下咱们是在军营之中,自是笼中鸟飞不得,如俎上鱼肉任人宰割。他若是有了反意,打退鞑靼人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送我上路。届时只好委屈萧姐姐与朕一起,同赴黄泉了。”
宇文赫一扫之前的阴霾,揽着她纤细的腰肢,慵懒笑道。
“呸呸呸,童言无忌!人好端端的说什么死不死的!”萧如月没好气白他一眼,“罢了,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情我也不问了。这皇位是你的,命也是你自己的,你高兴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别呀,我哪儿有折腾?”某君上瞬间变身,拽着他家夫人的袖子撒娇。
皇后娘娘美目一瞪,凶神恶煞:“本、宫、不、管、了!”
某君上一脸的委屈。
“那不成,你不管我谁来管?”
噗……
后头的绿衣和银临还有崇阳几乎都要笑出来了。
但碍于在君前,只能死活忍住笑的冲动。
十三阴着脸,心中有如打翻了五味瓶,五内纠结。
她自知她与君上毫无可能,可她就是做不到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恩恩爱爱,还不难过不嫉恨。
为什么,为什么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不是她?
萧如月拍下宇文赫纠缠她的两只爪子,眼角余光瞥见十三眼底的恨意,不动声色地藏起心思,却与唐敬之目光相遇。
四目相对,心照不宣。
唐敬之做出扶额的动作,冲着银临和崇阳他们叹道,“有这么缺心眼的主子,也真是难为你们了。大战在即啊……”
尾音拖得老长。
宇文赫侧过身来,睨了他一眼,冷漠又无情。大有:“你再胡说八道,马上还债!”的意思。
唐敬之心口一刀,不服气地握拳。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昏君!
妻奴!
某君上:不服尽可去找你的梁丘姑娘。不过,你可还有个强劲的竞争对手。
唐神医的心口又是一刀,只盼望着那些鞑靼人赶紧来,他需要一个宣泄的途径。
与这狗皇帝斗,一点都不划算!
……
夜色渐深。
大营从吵嚷喧闹到归于宁静只需一刻钟。
黑夜之下,一切归于无声。
大营中只有各处岗哨处还点着火盆,其余地方,灯火尽灭,漆黑死寂。
这大营与往日里沉睡的营帐并无不同,只有稀疏的三两支巡逻兵仍在值夜走动。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帐中不时传出的叹息声。
有支部队黑衣蒙面,借着夜幕的掩护,潜入营中,如入无人之境。三两下毫不费劲便找到粮草所在。
守夜的士兵竟然在打瞌睡,黑衣人悄然无声地靠上去,手起刀落,打瞌睡的士兵彻底陷入长眠,临终前连哀嚎也不曾发出。
火起。
火折子往成堆的粮食干草之中一丢,便成了燎原之火。
火光冲天。
黑衣人见自己得手,便循着早就安排好的路线,原路撤退。
同时,另一支队伍也早已潜入军营,前往大将军营帐。他们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干掉了守在帐外的士兵,都是一刀毙命。
五六个黑衣人蹑手蹑脚地探入营帐,眼看着床铺在望,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高呼:
“来人啊,起火了!粮草被烧了!”
第284章 逆转
不知道哪个起夜的士兵溜出帐外小解,却看见军营东南角火光冲天,他扯着嗓子一喊,惊破了夜的黑。
各帐中士兵纷纷奔出来,呐喊声四起。
一时人声鼎沸。
大将军帐中骤然火光通明,大队士兵涌进来,那几名潜入的黑衣人措手不及就被包围了。
进帐的士兵来势汹汹,长枪一挑便把这几名黑衣人的弯刀给被下了。
“杀呀!”帐外喊杀声起,人声鼎沸。
“你们鞑靼人还真是心急,都不等里面的人得手就迫不及待想攻进来了。”身穿铠甲的大将军悠悠从屏风之后走出来,“你们不知道我们有句老话,叫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吧。”
这几个鞑靼死士哪里知道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们大将军不是中毒了么!”
“你会不会说人话,你们全家才中毒了呢!”大将军很不爽,捡起一把弯刀便砍过去。
说话的那人吓得连忙闭上眼睛。
弯刀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原来你们的死士都是这副德行的!好志气啊!”宇文骁嘴角一扯,嘲讽道。
那名死士把眼睛瞪得更大,突然间倒了下来。
“不好,他自尽了!”杨俊达沉声喝道,他出手时还是晚了。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跟着倒下来。脚蹬了蹬,很快便没动静了。
这些人蒙面的黑巾被扯下来,全是生长在草原上的面孔。
络腮胡子十分粗犷,黑血从口中涌出,双眼瞪得大大的,胆小的看不了这样的画面。
“都死了。”杨俊达收回了宝剑,有些可惜。
宇文骁看也不看,手握宝剑,旋身便出了营帐。
鞑靼人大举来攻,营中火光四起。喊杀声与号角交织一起,将士们正是热血沸腾。
夜空里传来响应的号角声。
军鼓声声如雷,振奋人心。
号角仰天而起,激破长夜。
鞑靼军营火光熊熊,照亮了半边天,亮如白昼。
就连信号箭也几乎被淹没其中。
这一夜,注定死伤无数。
兵之道,诡变也。
满天箭雨飞下,大举攻来的鞑靼军队中哀嚎声声惨叫连连。
既然鞑靼人要夜袭,那就让他们袭。
开门迎狗,关门打狗。
东南角的所谓粮草不过是些干草,烧了也无伤大雅。至于他们鞑靼人的大本营,在信号箭亮起的时候,已然一片火海。
倾巢而出,后方空虚,这是自取灭亡!
“杨俊达,去守着君上与皇后娘娘,无论如何,不许他们有一丝半点的损伤!”宇文骁回头看了他一眼,拔出剑来。
沙场是他的夙愿平生,他从来就不是个会躲在中军大帐中高高挂起的将军。
杨俊达一愣,正要说话,却见一道白色的人影从天而降。
“大将军,君上吩咐我等前来助阵!”崇阳的声音骤然响起,在他之后,几道人影跟着出现。
连木讷不喜欢说话的沈良,也一起来了。
“好!”宇文骁仅仅是片刻的愣神,便朗声道:“少年人就该经过沙场洗礼,才能成大气候!”
“大将军谬赞,今日正好是崇阳生辰!”
宇文骁拔剑冲入敌军中,崇阳这生得俊俏的少年也不是吃干饭的,和杨俊达一起全都加入了搏杀之中。
天将亮时,杀伐才止。
血流成河。
空气中的血腥味浓的化不开。
晨风一吹,才四面吹散。
一整夜,战鼓与号角声伴随着凄厉惨叫响了一整夜。
此战已胜,大获全胜!
鞑靼人连夜败走,溃不成军。
前方是军医处,文山居士与唐敬之与军医们一起忙得团团转。而萧如月和银临、绿衣他们也都是帮着给伤兵包扎伤口,上药,忙碌了一夜,谁也未曾闲着。
战况有多惨烈,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若非亲身经历,哪里知道战争的面目有多恐怖。
“君上。”
听见受伤的军士和军医都纷纷问安,萧如月从帐篷里奔出来,不管不顾地扑到了宇文赫身上,“你没事吧?”
她的手碰到他后背,湿答答的,拿回来一看,全是血。
“你受伤了?!”萧如月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昨个儿夜里,宇文赫把她安置好,便领着十三他们出去了,他不放心鞑靼大营那边,必定是要亲自去看看的。萧如月即便再担心他,也深知他身为一国之君的责任,再担心再不想他去,也不敢阻拦他。
但这一夜她都在提心吊胆,生怕他会有个不测。
“你看朕像有事的样子么?”宇文赫摊手,在她面前转了一圈。
萧如月在他背上又摸了一摸,确定那些不是他的血之后,才松了口气。
“没事便好,你们也累了一夜了,快去歇着吧。”
宇文赫拉住她的手,“我方才回帐中不见你人影,一问才知,你在这里帮手了一夜。”
萧如月双手往衣上擦了擦,揉了揉眼睛,若无其事地笑道:“我没事,也没帮上什么忙。”
宇文赫面色微沉。
崔军医便抢着说道,“不不不,皇后娘娘可是帮了大忙了。娘娘识得学会,又会针灸之术,可救了不少人呢。娘娘辛苦了!”
萧如月脸上好尴尬。
这个军医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
宇文赫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此时,边上有个伤兵抚着断臂的伤口长叹道:“若此战能免去往后的战祸,他们的牺牲也就值了。”
宇文赫因为分了神,他看了萧如月一眼,大有“待会儿再找你算账”的意味,便走了过去。
他搭着那伤兵的肩,淡淡笑道:“会的。你们守住了自己的家国。鞑靼人元气大伤,想卷土重来可没那么容易!我们定能守住清宁太平,安居乐业。”
“君上说的是!鞑靼人没那么容易卷土重来的!”
一人喊着,大家便也跟着士气高涨,齐声道:“守住清宁太平,安居乐业!”
“守住清宁太平,安居乐业!”
一声一声,振奋人心。
一国之君亲自上阵,皇后娘娘也彻夜不眠帮忙救治伤兵,大将军率领众将士浴血奋战,再没有比这更能鼓舞人心的了。
萧如月莫名鼻头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谁人无妻儿老小,谁人无亲近爱人。
战争永远是这世上最残酷的事情,没有之一。
以杀止杀从来不是上策,但世事如此。
不得不行。
只愿此战之后,清宁祥和,太平盛世。
……
宇文骁和杨俊达、沈良还有崇阳以及众将领回到帐内,宇文赫随后也到。
众将领汇总战况,这一战,鞑靼军死的死、被俘虏的被俘虏,只有少量残兵护着他们的元帅败走,潜入山林。
昨夜宇文赫亲自前往坐镇,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军营之后,在残兵败走之时,下令穷寇莫追。此事令得先锋官至今想起,仍觉不甘。
“若能生擒那鞑靼元帅岂不大快人心!”
宇文赫手中端着茶盏,呷了一口,并不做声。
与先锋官同行的将军反驳他道,“生擒敌首或于乱军之中擒贼先擒王,是每个将士的毕生所愿,你有此想法也是常事。可那林子林深树密,你要真进去了,此时在这儿的,便只有你的尸首了!”
同行的其他两位将军也都表示赞同,骄兵必败,穷寇莫追。
自古如此。
先锋官先是一愣,之后便不作言语了。
昨夜他们偷营得手后,遇到鞑靼营中潜伏的高手反击,他一时心高气傲险些就中招了。若不是君上凌空飞来一剑,打偏了对方的剑,他这会儿早成死尸了。后来他一心想追去,也是君上下旨不准再追。
如今想来,他当时要真追进了林子,这条命肯定就撂那儿了。
他自知失言,哪里还敢多说什么废话。
宇文赫自始至终都不作声,径自喝着他的茶,仿佛事不关己。
宇文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吩咐各将领分头打扫战场,至于先锋官这个伤兵嘛,便被赶回他的营帐去了。捡回一条命,但伤了手臂,好歹是得了个教训。
“兄长昨夜给臣弟安排了帮手,又舍下皇后娘娘亲赴敌营,是不放心臣弟么?”众人退出去之后,大将军还穿着带血的铠甲,就一屁股坐到了宇文赫身边。
宇文赫看了他一眼,薄唇微扬:“你是个好将军,但看人的眼光还欠缺点火候。敏儿都比你强。”
说完,将杯中茶一口饮尽,搁下茶盏便翩然而去。等候在帐外的沈良和崇阳一道跟了上去。
宇文骁:“……”会心一击。
杨俊达在宇文赫走后才走进了大帐。可他们向来生龙活虎的大将军,此时却蔫蔫地趴在案头,半死不活的。
“大将军?”
“他嫌弃我。”
“君上?”
“他说皇后都比我强!”宇文骁说着,拍案而起。
杨俊达一时无语:“……”
大将军的喜怒无常已经到了一个极致了。
宇文骁又皱了皱眉,问道,“杨副将你说,这天底下还有没有像皇后娘娘那样的女子?”虽然不是顶顶的绝色,却也生得好看,叫人看过之后就忘不掉了。
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有独特的风情与韵味。
旁人谁也不能比。
第285章 撒娇
杨俊达犹豫了片刻,说道:“大抵,是有的吧。”
他心中暗暗想着:大将军是该娶媳妇了。
说不准他娶了媳妇之后,便不会这般喜怒无常了。
“是么?可我觉得她是独一无二的。上哪儿也找不到第二个和她一样的人了。”宇文骁自言自语着,脸色大变,他倏地拔出三尺青峰笔直刺向杨俊达的咽喉。
杨俊达猝不及防,踉跄着跌坐在地上。
“大将军?!”
宇文骁的剑又往前一寸,与杨俊达的咽喉紧贴着,只要稍微用力,便能割开他的血脉。
杨俊达一动也不敢动,双眼瞪得大大的,望着宇文骁气都不敢喘。
宇文骁却没趣地撇撇嘴,“看样子,你还不如我。退下吧。”说着便收了剑,懒散地坐回案后去。
杨俊达身子一松,整个人躺在地上,想起刚才的一幕只觉得遍体生寒。
他心口剧烈起伏着,心都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大将军真的是,太吓人了。
他要赶紧禀明君上与娘娘,给大将军说门亲事才成啊。
否则,就是不死在他剑下,早晚也得给他吓死。
另一边。
宇文赫从中军大帐出来,便回了自己的帐中。
萧如月先回来半个时辰,银临和绿衣帮忙给她烧了点热水,伺候她洗了把脸,顺便换下满身是血的衣裳,好尽早休息。
可她还没歇下,一直在等着宇文赫回来。
“你回来了?”
宇文赫冷着脸不搭理她,回头吩咐银临和绿衣他们:“你们也都辛苦了一夜,都先回去休息吧,这儿不需要人伺候了。”
就连崇阳和十三要留下守在帐外,也被他赶走了。
沈良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见君上脸色不太好,也就没多说,看了萧如月一眼便退了出去。
出了营帐,沈良才问银临道:“君上和娘娘是出什么事了么?”
银临和绿衣对视一眼,说道:“昨个儿夜里两军交战,将士们在外面拼死搏杀,娘娘不忍独自一人在帐内安歇,便带着我们去给军医们帮手了。奔忙了一整夜也没歇着,君上回来得知这件事时,有些恼,方才是因为大将军他们回来才被打断没发脾气,我想,君上大抵是为了这件事……”在生娘娘的气。
沈良闻言紧皱了眉头,“公主真是太乱来了。”这段日子以来,公主频遭意外,几度颠簸,是个寻常人也未必吃得消,何况她如今还怀着身孕。
君上生气恼怒,也是应该的。
绿衣看了看银临,又看了看沈良,说道:“你们都觉得娘娘是在胡闹,可唤了是你们,身边所有人都在拼命时,你可还能心安理得地躺下睡着。君上他,他可是娘娘的全部啊。”
银临一时沉默。
沈良的眉头蹙的更紧。
此时帐内,众人退出去之后,只余下宇文赫与萧如月二人。
宇文赫径自脱去带血的衣裳,又用热水稍微洗了把脸,便脱去鞋袜躺床上了。这中间连看都不看萧如月一眼。
萧如月一直盯着他,他也视若无睹,躺上去,把被子这么一盖,把眼睛这么一闭,就算完事了。
萧如月:“……”还真生气了。
“喂,宇文赫。”
她推了推他,没反应。
“君上。”
她又唤了声,他还是不吭气,也不动。
“夫君?”
宇文赫眼睫毛颤了颤,死活就是不动不出声。
萧如月:“……”这死倔的脾气到底是要怎么样嘛?
又叫了他好几句他也不答应,萧如月脾气也上来了。就挨着他躺下来了。
平日里一贯是她睡里面,宇文赫睡外面,今日因为她坐在外面,宇文赫也不与她说话,就躺在里面了。
萧如月军中的床也没有多大,加上某君上占据了大半,她也不能翻身,气呼呼地盯着帐顶,没一会儿便睡过去了。
昨个儿夜里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又跟着奔忙了一夜未合眼,自然是倦急了,这一睡便睡得很死。
恍惚间,她下意识要翻身,结果身子蓦地落空就要掉下去,又有强有力的臂膀及时把她捞回去,她一个激灵,便醒过来了。
她睁开眼,便见自己整个人被宇文赫抱在怀中。
“让你睡在外面你还能摔下床去。”
萧如月一脸尴尬,“原来那不是做梦啊。”
宇文赫沉着脸把她放下来,萧如月看准他要下床,自己率先滑了下去,硬是把他给堵住床上不让他下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宇文赫居高临下,面无表情。但他的眼神分明就和在看一个胡闹的小孩子是一般无二的。
皇后娘娘的老脸也是豁出去了,拽着他的衣角,仰头望着他,可怜巴巴地说了一个字:“抱。”
宇文赫面上一僵,还是不动。
她也不放弃,撅着嘴重复道,“抱。”
颇有他不动手她也不起来的意思。
宇文赫就这么盯着她看了半晌,脸上的那一层寒霜终究是土崩瓦解了,“这会儿想起来撒娇了,早干什么去了。”
“抱嘛。”
宇文赫哭笑不得地把她抱了起来,“多大的人了,还学小孩子那一套。羞不羞?”
“不羞。”萧如月把脸往他怀里贴了贴,盈盈笑着,“管用。”
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宇文赫又好气又好笑,但所有的情绪最后都化作了一声叹息,“你以为撒撒娇就完事了?不拿自己当回事的时候,你就没想过后果。你知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个什么处境?”
“唐敬之都跟你说了?”她的身子,她最清楚,余下就是唐敬之了。
宇文赫白了她一眼:“他还敢真的瞒着我不成?”
萧如月:“……”
就知道那位神医的嘴巴一点儿都不严实。
“昨晚人多眼杂,倘若真有人趁机对你下手,你以为天底下谁都能像朕这么好说话的?”
“那君上可见过我向旁人撒过娇。”
那种情况下,的确有可能还有人会趁机对她下手,可是她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来而不往非礼也,人家若对她不好,要十倍百倍还回去,才是正道。
对旁的人,她哪里用得上撒娇这招。
“强词夺理。”宇文赫用力捏了她的鼻子,惹得萧如月哇哇大叫,“轻点儿!鼻子要掉了。”
“好好睡,再掉下床就去外面睡去。”某君上把萧如月丢在里侧,自己便贴着她躺好。
这么大个人还能摔下床,也委实不易了。
……
在外头偷听的那一堆人,几乎都不约而同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笑出来。
娘娘,您可真能豁得出去啊。
巡逻的士兵从帐外经过,唐敬之领着众人赶紧撤走,回到歇息的营帐外,他才看了看一直板着脸没说话沈良,说道:“虽然我不太清楚你护主是心态如何,不过我坚信,那个狗……那个君上是不会亏待他的心肝宝贝的。这下你放心了吧。”
沈良点点头,“君上待公主自然是好的。我只是不放心……”旁的人。
他说着话,往十三和银临她们歇息的营帐看了看。
十三并未与他们同去偷听,而是先行回来了。
一直以来,那个叫十三的对君上的想法,大家其实都清楚,女下属爱上英俊的主子并没有什么稀奇,但他始终不放心。
因为那个十三一直都在君上和娘娘身边,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与旁人相亲相爱,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是个什么感受。
女子一旦起了妒之心,会做出什么来,谁也不知道。
崇阳见状,也看了那个营帐一眼,没吭声。
“这件事你担心也无用,我相信宇文赫会做出一个妥善的安排。”唐敬之说道。
沈良不作声,就当作是默认了。
在某种程度上,只要不牵涉雅音姐姐的问题,他们两个人还是可以好好相处的。
大战之后,营中清理战场之事忙到了日落才完成。
而萧如月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她是被帐外的喧闹声吵醒的。
因为打了个大胜仗,收拾完战场之后,大将军便令火头军多做几个好菜,犒劳犒劳众将士。
宇文赫却没去,他做在床沿,萧如月坐起来凑过去,才看见,他手里头拿着小纸条,显然是飞鸽传书的。
但她还没看清楚是什么,宇文赫便发觉她醒来,迅速收起来,收进袖中。
“你醒的刚刚好,那个混小子说准备了好菜,请咱们过去。”
“怎么了?有什么东西是不能给我看的么?”萧如月盯着他的袖子,就差扑过去抢东西了。
宇文赫却是没有给她看的意思,“更衣,洗脸。你如今的任务就是照顾好自己,旁的事情就别操心了。”
萧如月默。
既然宇文赫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再多说。也不传银临和绿衣她们进来,很快就穿戴整齐了,但头发怎么也盘不好,这时,绿衣恰好送药进来。
“手笨还不肯认。记得把药吃了。”宇文赫看了她一眼,颇为嫌弃,自个儿就先出去了。
他居然是嫌弃她?萧如月嘴角抽了抽。
绿衣掩嘴偷笑,挨了她一记白眼,“还笑?再笑我让你把那碗药喝了。”
萧如月阴测测地盯着桌上那晚黑漆漆的药汁。
绿衣咽了咽口水,“这是安胎药,奴婢……奴婢还尚未出阁呢。”
第286章 任君采撷
“哼。”萧如月不高兴地一哼,端起药来吹了吹,待凉了些许之后,满口饮尽。
苦味满嘴都是,她的脸皮都快皱成破布了。
绿衣忙递上糖块,军中没有蜜饯,只能拿这个东西凑合了。
萧如月也不矫情,把糖块塞进口中咀嚼起来。
绿衣便拿起梳子给她重新梳头,盘发。
都说孕中的女人会越来越不可理喻,娘娘似乎也变得有些喜怒无常了呢。
真可怕。
萧如月准备妥当出门时,宇文赫就在门口等着,他与唐敬之不知说了什么话,过会儿之后,文山居士也被带了过来。与他们一起前往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里当真置办了酒席,好酒好菜端上来。宇文赫与萧如月到时,大将军与众将领几乎都在,纷纷起身欢迎。不在场的一位两位,怕是去例行巡逻去了。
“皇兄,正等你和娘娘呢。”宇文骁见他们进来,便殷勤的过来招呼。
宇文赫淡淡颔首,携着萧如月落座。
文山居士也有个位置,他穿着件青色大袖,坐在众将领之后倒也不显突兀。
唐敬之反而没有过来列席。
坐下之后,将领便在问,那位出手救了大将军的神医何在,宇文赫淡淡道:“唐神医自在随性惯了,这会儿也不知道在哪棵树上待着呢。”
众将领哄然大笑,大赞唐神医真是个性情中人。
宇文骁也赔着笑,心里暗暗道,什么性情中人,那位唐先生唐神医脾气再怪,也分明是听兄长的号令。
他也险些给骗了过去。
宇文赫好似看透了他的心思,往他这里看了一眼,嘴角依稀有笑意,但笑意却未达眼底。
大将军的笑容一僵,索性举起酒杯,扯着嗓子一喊:“来,为咱们的胜利,敬君上一杯!”
众将领纷纷附和,这就开始喝上了。
随后又把大将军与众将领,以及三军将士一一敬了个遍,有酒有菜,气氛十分融洽。
战事初定,这一晚过后,宇文赫与萧如月他们便准备回程了。余下的整肃军务等事,自然不再需要君上亲自坐镇了。
离营之前,萧如月特意去找了大将军一趟。
“本宫只问,大将军是否曾与一个自称有神药,能让军士战力百倍让将军战无不胜的人接触过。”
宇文骁的身子微微一僵,“嫂嫂说的什么话,臣弟不懂。”
“大将军奉旨抵抗鞑靼大军,缘何要擅离军营,前往那处山谷。若非天大的理由,你又怎肯冒着杀头的罪名离营?本宫虽是妇道人家,却也并非无知妇孺,大将军的那番说辞搪塞一时尚算勉强,你以为能一直隐瞒下去?”
宇文骁:“……”
“大将军不说,不代表旁人便不知情。你皇兄对你的所作所为早已心知肚明,只是念在自家亲兄弟的手足情分上,才没有拆穿。你若执意不肯说,本宫也不会勉强。本宫只希望你,不要再轻信那些所谓神药,那东西不过是些邪物,你若非要沾染,最终只能是害人害己。”
撂下这些话,萧如月不再耽误,径自出了营帐。
宇文骁想说什么,她却是头也不回。某大将军神色颓废,心里空落落的。
银临与绿衣在门口候着,萧如月扶着银临的手,便回了营帐。
东西基本上收拾妥当了,整装待发。
萧如月又喝了碗药,宇文赫看着她把药喝下,这才肯带着她启程。
唐敬之无语:敢情他就担心他的宝贝皇后。
大将军率领众将领送至辕门外,并遣了支队伍护驾,宇文赫并未拒绝,但临行前交待他,他可以夺鞑靼人的城,但不许军士伤害城中无辜百姓。若有违背,就拿大将军是问。
这句话代表了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宇文骁跪地领旨,便目送他们离去。
来时萧如月是坐的马车,走时也是马车,文山居士也分得了一辆马车,这一行也算是浩浩荡荡的了。
宇文赫与萧如月同乘马车,她忍不住问道:“为何不是让他尽早结束之后,班师回朝?”
宇文赫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让他回,他便回么?”
萧如月:“……”一时无语。
“此番虽然重创了鞑靼人,可他们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他们的底牌还未曾亮出来,这一战不会轻易结束。就算那位大将军真肯班师回朝,朕还不答应呢。”
他这么一说,萧如月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接下来的几日,他们快马加鞭赶路,很快就回到了京师。
君上回京是大事,这一日晌午,他们回到京畿,全城百姓夹道跪迎,盛况非常。
岳相与萧景煜领着朝中百官,恭迎君上得胜归来。
京中免不得要庆贺一番。
宇文赫与萧如月一行,一路回来风尘仆仆委实辛苦了,但回宫之后,却也休息不得,沐浴更衣后简单用了点膳食,便去了露华殿向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在露华殿里望穿秋水,就只等他们回来了。
算算时间,他们前后走了有将近一个月了。
太皇太后一见宇文赫,先是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缓过来,板着脸喝道:“你给哀家跪下!”
萧如月都给她老人家吓了一跳。
宇文赫也不矫情,徐徐地跪了下去,“皇祖母息怒。”
“你身为一国之君,岂可说御驾亲征就御驾亲征的。边关之事自有你弟弟去料理。那混账小子在军中多年,怎么可能连这些都搞不定?”太皇太后十分恼怒。
萧如月淡淡道:“此番君上若是不去,大将军怕就要犯傻了。”
太皇太后闻言朝她看来,“听闻皇后竟也一道去了边关?你身为皇后又怀着身孕,怎好这般奔波劳累?”
其实,瞧她了老人家的神情,她大有嫌弃皇后魅惑君心的意思。
连御驾亲征这等大事都不忘了把她带上,这怎么好叫人放心?
萧如月跟着跪下,低眉顺眼地挨着宇文赫,乖巧地一声不吭。
太皇太后见她这般,尤其是她的小腹比月前又明显了许多,也不忍怪责,没好气道,“行了,哀家知道你们旅途劳顿,辛苦了。都回去歇着吧。”
说着,吩咐许嬷嬷恭送君上和皇后娘娘出去,她老人家便去歇下了。
说到底真是年纪大了,禁不住担惊受怕的。也委实坐不住了。
回了邀凤宫,萧如月一进寝殿,旁的也不管了,提到鞋子,便往床上躺,脱衣裳也懒得。
“瞧你这懒模样,叫人瞧去了成何体统?”宇文赫在她身后进来,懒散地倚门而笑。
萧如月从床上坐起,看了他一眼:“左右也只有你一个人瞧见,本宫怕什么。”
说着倒也动手解开衣裳的系带,把这身繁复的宫装去掉,又三下五除二地把头上的步摇发钗等金贵的发誓拔了,只着一身中衣,便钻进了被窝里。
宇文赫看着她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才懒洋洋迈着步子走过来,把自己的外衣一解,挂在屏风上,也躺下了。
他伸手一捉,便将萧如月捉进了怀抱,她挣扎了两下,他凑在她耳边低喃,“别乱动,好好睡。”
如醇酒般的嗓音十足魅惑人心,她一点反抗的能力也没有。但也是真的累了,靠在宇文赫怀中,无比安全。没一会儿她便沉沉睡去。
温暖的阳光从外头照进来,凉风吹动轻纱一般飘逸的帘子,阳光在窗台边洒了一地温暖。
午后,阳光正好。
这一刻,地老天荒。
他们这一觉便睡到了日落。
萧如月从熟睡中自然醒来,宇文赫的双臂还揽着她,哪怕是在睡梦中,也未曾放开过一分一毫。
他还在睡,他是极少比她晚起的呀。
萧如月盯着宇文赫的睡颜,看得目不转睛。
他好看的眸子被覆盖住,眼睫毛却是长得出奇。
鼻梁挺挺的,线条分外好看。
萧如月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点他的鼻尖,便瞅见鼻子下方嘴角微扬的薄唇。
小心翼翼地,凑过去。
轻轻吻上去。
蓦地,宇文赫睁开了眼睛。
萧如月吓一跳,几乎弹起来,“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偷亲被抓了个先行,困窘。
“在你非礼朕的时候。”宇文赫轻笑道,缓缓坐起身子,萧如月想退开,却被他捉住,挣扎不得,“怎么,非礼了朕就想逃走了?”
“怎、怎么会是非礼!你可是我的夫君,你整个人都是我的!我只不过是亲我自己的东西罢了。”皇后娘娘见挣扎不开,索性抬头挺胸,义正词严。
宇文赫忍俊不禁,“嗯,我整个人都是你的,说的好。那我就在这里,你过来亲啊。”他说着,满面笑容地盯着她。
萧如月脸上一热,俏脸飞上两朵红云,“没正形。”
“你说的,我整个人都是你的,还要什么正形?”某君上理所当然道,说着,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勺便吻了上去。
萧如月猝不及防瞪大了眼睛,反而是方便了她家夫君大人攻城略地。
瞧她一脸的呆滞,分明就写着四个字:任君采撷。
宇文赫这一吻,缠绵温柔,与往日霸道的风格判若两人。
一吻方罢,他把萧如月搂在怀中,像是搂着一样易碎品一般,想用力抱紧,又小心翼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