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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聘全文阅读

作者:凉歌     江山为聘txt下载     江山为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2章 生生世世,我赖定你了

    宫廷内斗之事,是不会搬上台面的,但他们若是非要揪出来说,也是会有人信的。

    两方互不相让,这一仗,无可避免。

    她担心的是,一旦宇文赫同意让宇文骁领兵前往与鞑靼对阵,宇文骁有很大可能会在鞑靼人败退之后,调转枪头对付宇文赫。

    宇文骁本就手握重兵,若再加上大战告捷,前有鞑靼人散播的皇后不贤、君上护短的谣言,后有他大胜鞑靼人成为全民英雄,届时对宇文赫大大的不利。

    偏偏她又不能开口向东陵借兵。与她的立场,她并不希望东陵介入西夏与鞑靼的战争。因为此事一旦有了开始,就不会有结束。东陵的势力一旦渗透入大夏,事情的发展也绝不会尽如人善意的想象般美好。

    此时此刻,当真是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正说着话,外头来报,君上从御书房差人过来了。

    萧如月迫不及待道:“快叫他进来。”

    来的人是小顺子,进门便先恭恭敬敬给萧如月行了大礼,又把方维庸、银临等人全给问候了一遍。

    萧如月心急,却也不好催着,等他把礼数行周全了,才问道:“君上是怎么说的?”

    “回娘娘的话,岳相提出攘外必先安内,君上已采纳,并且已着门下省即刻拟旨令大将军前往抵抗鞑靼大军,八百里加急直送边关。”

    小顺子说着,又把方维庸走后,御书房里那些的那些也都如数回禀了。

    萧如月的眉头微微凝起来。

    最终还是逃不过这个结果。

    但不得不说,这是眼下能解决办法的最好的决定。

    岳相说的对,只要鞑靼无法犯境,余后之事,便是大夏的家务事,任何外人无法插手。

    届时,赶走了鞑靼那群狼子野心的,倘若宇文骁有变,才好全心全力对付他。

    可是,如此劳苦功高的大将军,又怎能是好对付的人物?

    “娘娘不必太过担忧了,君上英明睿智,定能妥善解决此事。”方维庸见萧如月眉紧锁,忙宽慰道。

    银临也跟着劝道,“娘娘,君上定是怕你心里头担心,才叫小顺子先来回禀,待会儿君上便该过来了,有什么不放心的,您再与君上当面说便是了。”

    “对啊娘娘,方公公和银临姐姐说的是,朝堂上这些事纷乱复杂,您还是不要多想了,对您和孩子都不好。”绿衣说道,也是生怕她怎么地似的。

    萧如月冲他们笑笑,让他们都退下去忙别的,旁的话也不多说。

    银临和方维庸、绿衣他们相视一眼,便都退了出去。

    房中只余下萧如月一人。

    她有无数担忧,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到底,她作为皇后,本身是不该干政的。但因为宇文赫的关系,她似乎什么事都凑了一脚,如今反倒把自己弄得不伦不类了。

    而她最担心的,还是宇文赫。

    朦胧之间听见的那句话,让她耿耿于怀。

    在路上她有意试探过,他也有遮掩的迹象。

    她只怕,他会有个什么不测。

    萧如月神色疲惫,越思越想便越疲累,不知不觉便倒在软塌上睡了过去。

    直到迷迷糊糊地听见了开门声,一下就清醒了。

    睁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宇文赫那双如墨如夜色幽深的瞳眸。

    “吵醒你了?”磁性低沉的嗓音徐徐传入耳中,带着温柔与宠溺,萧如月睡眼惺忪,一时还缓不过来。

    “可要再睡一会儿?”

    她摇摇头,抓着宇文赫的手表示要起来。

    宇文赫便把她抱进怀中,萧如月靠在他怀里,半张脸埋进宽厚的胸膛,半晌也不动。

    “你是不是又在瞎操心了。不是与你说过了,外头的事情,一切有我。”宇文赫大手揉了揉她乌黑油亮的黑发,嘴角噙着宠溺的笑意。

    萧如月从他怀里仰起头,“你不怕大将军对付了鞑靼人之后,就转头来对付你么?”

    嗅着宇文赫身上独一无二的味道,便让她安心了不少。

    “怕什么,他要的不过是皇位而已。这江山他若是要,给他便是了。”宇文赫一派泰然,对这个皇位并没有过多的流恋。

    若换了是在之前,萧如月只会觉得他是洒脱,对皇位这等外物不甚看重。可此时,她不得由多想:他是对江山不在意了,还是早就想好了,让宇文骁来接这个担子?

    萧如月眸子里的光芒黯了些许。

    “萧姐姐,我若不是皇帝了,你愿意跟我去浪迹天涯么?”宇文赫忽然说道,满脸期待地看着她。

    萧如月愣了愣,“皇帝当腻了么?”她很快反应过来。

    宇文赫笑着点头,“是啊,要担着什么祖宗江山社稷的重任,还天天对着一群老头子,有什么意思。不如江湖之远,辽阔自在。”

    “宇文赫,你真的想好了?”萧如月定定看着他,想从他含笑的黑眸之中看出些许端倪。

    他却至始至终都在笑,眉眼间的温柔和洒脱都是真,她甚至看不出他有一丝的忧心。

    “嗯,想好了。萧姐姐,你愿不愿意一起去呢?”

    “好啊。”萧如月顿了一顿,笑靥如花,“你都可以不当皇帝了,我还要这后位有何用?”

    宇文赫眼中迅速闪过一丝隐痛,搂着萧如月,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萧如月却没错过这一闪而逝的眼神,心揪得生疼。

    “宇文赫,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以后的每一辈子,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上穷碧落下黄泉,你休想抛下我。”

    “嗯。我舍不得你。”

    宇文赫把萧如月抱得死紧,仿佛怕一撒手,她就会没了。

    萧如月也怕,她看着宇文赫,眼睛也不敢眨,更怕一眨眼,他也会从眼前消失。

    他的话音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萧如月眼前已经湿润,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

    宇文赫,我说到做到的。

    这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我赖定你了。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别苑之中。

    “你是不是找宇文赫去了?”唐敬之一进门便被迎面飞来的茶壶给砸退了好几步。

    他身形一晃侧身避过,伸手便抓住了那只白瓷青釉上描绘月季花开的精美茶壶,悠悠然走向扔出茶壶的梁丘雅音:“小雅音,这茶壶可是难得一见的珍品,砸破了多可惜啊。”

    “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让你不要多事了,你怎么就那么闲不住!唯恐天下不乱是吧!”梁丘雅音从屋子里奔出来,着急上火得不行。

    唐敬之苦笑一声:“我怎么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了?”

    “你什么时候去找那个狗皇帝不行,非要挑他和我们家月丫头在一起的时候。万一被月丫头知道狗皇帝瞒着她的事,月丫头非要伤心死不可。”梁丘雅音越说越气,“真不知道药王谷的那个老头子是怎么想的,怎么就教出你这种不成器的徒弟来。”

    “你骂我归骂我,别拿我师尊出气。”唐敬之一脸无奈。

    梁丘雅音哼了哼:“我还算你半个师父呢,骂他两句又如何?”

    “这件事皇后娘娘迟早要知道,以后告诉她或是如今便让她知道,有何区别?”唐敬之摊手,一脸的无辜,“宇文赫时间不多了,她有权利知道。”

    梁丘雅音闻言气得牙痒痒,就差拔刀把他那张笑脸划下来了,“你知道个什么呀!她要是知道狗皇帝都是为了救她才……你让她怎么办?你再赔我一个月丫头么?!”

    “你除了这张脸之外你还有什么!绣花枕头一包草啊你!”

    梁丘雅音气得破口大骂,脏话不会几句,眼泪却已飙了出来。

    唐敬之一时沉默。

    他沉吟了好一会儿,徐徐走向梁丘雅音,“我想,这件事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

    梁丘雅音却后退了一步、两步,“唐敬之,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当初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妄想借‘情咒’那股不可思议的力量挽回自己的错误,把它拿给了宇文赫。如今的境况,是我和梁丘家欠他们的,我会尽我一切能力弥补。但这件事与你无关。”

    “梁丘雅音,宇文赫也是我的兄弟。”唐敬之面色沉了沉。

    梁丘雅音淡淡瞥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刚一进屋,便听见“嘭”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

    梁丘雅音抬眼看去,本该躺在床上的姚梓妍从床上挣扎着摔了下来。她把姚梓妍从地上拽起来,“你身体才刚恢复了点知觉,还不能开口说话,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找死?姑奶奶正心里头有气没地儿撒气呢,你倒好,自己往风头上撞了。”

    姚梓妍的目光缩了缩,她在害怕。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干了多么缺德的事,姚梓妍。你当初一面与月丫头姐姐妹妹叫的亲热,一面又爬上她丈夫的床,还往死里陷害她,你在做这些的事情,想过害怕么?你在与宇文成练狼狈为奸、掐死月丫头的孩子时,你可曾害怕过?”

    姚梓妍蓦地又想起柴房里那具毫无人样的遗骸,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狗东西,姑奶奶恨不得立刻就掐死你!”梁丘雅音发狠地掐住她的脖子,姚梓妍拼命挣扎,却根本无力反抗。

    梁丘雅音的手越收越紧,姚梓妍一口气上不来,蓦地瞪大了眼……

第243章 我不想一个人死

    姚梓妍的脸色都涨红到发紫了。

    就在她要断气的时候,梁丘雅音却甩开了手。

    好不容易得救,姚梓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由从床上摔了下去。

    “你知道死的滋味么?”梁丘雅音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你害人的时候一定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要不是怕杀你脏了手,我一定把你大卸八块。”

    姚梓妍想说话,但还是说不出来,她至多只能发出一个极其难听的单音。

    “姚梓妍,你放心,哪怕你死了,被你害死的那个萧如月,也会亲眼看着你上断头台。”

    姚梓妍的脸色再次涨红,并没有人掐住她的脖子,却像即刻便要窒息似的。她的脸色涨成一片青紫,硬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她……”

    “是,她。如你所想,如你所知,就算你被凌迟处死,她也会活得好好的。”

    “她会亲眼看着你得到应有的报应,然后幸福地活着。”

    姚梓妍放弃了挣扎,瘫在地上,脸色由青紫退至红色,又渐渐惨白死灰。

    萧如月,她还活着。她居然真的还活着。

    而且变成了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如今的皇后,竟然是当初的萧如月。司徒敏,与萧如月,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人呢?这两张脸,分明毫无共通之处;这两个人也分明毫无关系,怎么可能就是同一个人呢?

    这世上到底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姚梓妍整个身子软了下去,躺在地上渐渐闭上了眼。

    梁丘雅音吓一跳,连忙查看她的脉搏。

    好在,姚梓妍还有脉搏,呼吸也算平稳,似乎只是睡着了。

    而就在这时,姚梓妍的脸上身上,所有露在外面的肌肤上头的毛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枯。就像被人从墙根拔起放在烈日下暴晒的青苔,枯黄干燥,而后一点一点从皮肤上脱落下来。

    梁丘雅音先是一愣,脑子里迅速闪过什么东西,她脸色变了变,抓住姚梓妍的手,把她袖子往上卷。那些从肉里边儿长出来的绿毛,一样都在干枯,脱落。

    梁丘雅音的脸色有所缓和,渐渐的,还有一点喜色。

    “这算不算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喃喃自语,沉吟了好一会儿,按着姚梓妍的脉搏等了许久,终于确定了某件事似的。扯着嗓子朝外头大喊:“唐敬之,你个混账,还不快给我滚进来!”

    冷宫凄清。

    偌大后宫,只有这儿是无人踏足的地方。

    叶海棠自打进了冷宫之后,便窝在房间的一角,不与任何人说话,不吃不喝也不动。仿佛要把自己封在那个角落里。

    冷宫已有几十年未曾住过人,上上一次有人进来,还是先帝在位时候的事情。上一次,是秋美人进来,如今便是叶海棠了。若非有皇后娘娘之前命人修缮过,这会儿冷宫都住不得人的。

    亚娜把饭菜端到了叶海棠的面前:“娘娘,您多多少少都吃一点儿吧。这样下去,身子要受不了的。”

    叶海棠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双目无神,神情却十分骇人,亚娜心里头“咯噔”一下,连退了两步。叶海棠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复又垂下头去,脑袋埋在膝盖之间,沉默不语。

    亚娜把饭菜放回桌上,自己拿起筷子默默吃了起来。

    秋美人就在她隔壁,比起进来之后便死气沉沉的叶海棠,在冷宫之中待了好长时间的秋美人,却好像习惯了这里一般,走到隔壁。

    亚娜连忙站起来,戒备地盯着秋美人,“你……想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秋美人瞧了叶海棠一眼,便冷笑转向亚娜,“你怎么还这么忠诚地像条狗似的跟着她?还这么死心塌地的。”

    亚娜脸色白了一白,咬着唇不说话,秋美人一把推开她,走到了叶海棠的跟前。

    “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叶贵妃又怎样,如今不也进来了么?”她居高临下,神色桀骜。明明都同在冷宫里,却是一副她就高高在上的模样。

    倘若此时萧如月到这儿瞧见她这副模样,也要吃了一惊了。

    当初那个毫无城府的秋美人,那个见了谁都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以解心头只恨如疯狗一般的秋美人,如今全然变了个人似的。

    若是当初的秋美人,见了叶海棠被打入冷宫,怎么可能如此沉得住气,她怕是早就扑上去把叶海棠给推在地上好生撕咬一顿了吧。

    亚娜到底是回护叶海棠的,挺身挡在叶海棠,“秋美人,你究竟想干什么?”

    “干什么?当初就是这个贱人和司徒敏害的我当不成贵人,还要在这个破冷宫里吃苦受罪这么长时间!你说她好不容易落在我手里了,我能让她好过么!”

    秋美人不知是哪里来的蛮力,再次一把推开了亚娜,趁着亚娜还没回过神来,揪着叶海棠的后领子,就把她给拽了起来。

    “贱人!你不是嚣张么?你不是厉害么?你厉害你怎么还进来了!”

    嗯,这个模样才像是嚣张跋扈被娇惯坏了的,秋美人的嘴脸。

    “就你还什么公主!都是公主,司徒敏当皇后,你怎么给混到冷宫来了,贱人!都是你给出的什么馊主意,骗我给你当枪使,你今个儿落在我手里,我让你不死也掉层皮!”

    秋美人破口大骂,揪着叶海棠,一巴掌就要甩过去。

    可当她的手抬起来,还没碰到叶海棠,忽然就僵住了。手停在半空,前一刻还得意的嘴脸,这一会儿写满了恐惧,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叶海棠。

    “你……”

    不知何时,叶海棠那生无可恋的脸上,都写满了狠辣,她目光如蛇蝎一般冰冷,紧紧地盯着秋美人。

    “你知道什么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么?就凭你也配对本宫动手动脚!”叶海棠冷冷嘲讽,用尽全力挥出一巴掌。

    十足的力道落在秋美人脸上,她整个人都被打歪了,踉跄着跌坐在地,半边脸一下就肿了。最可怕的是,她,还是动不了。

    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的亚娜,愣愣看着这一幕,凉意从背上升起。

    皇后娘娘对叶海棠,到底还是太仁慈了。

    叶海棠说的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可她还是那个用毒高手,她浑身都是毒啊。

    “小贱人,你在冷宫里待的太舒服,恐怕还没人告诉你吧,姓秋的一家子早就被投入了天牢,这会儿就等宇文赫的一纸圣旨,便要上断头台了。往后再也没人给你撑腰了,你在这冷宫里头,还不如死了呢。”

    叶海棠面如寒霜,像个鬼魅似的。

    司徒敏,不,萧如月。我不能死,我还不能死,我决不能轻易就被你打败了。

    我就算要死,也要拉着你们所有人当垫背的!

    凭什么你死了都能活过来,凭什么你能得到一切我却要死!

    这世上哪儿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不可能!你休想骗我!”秋美人动不了,但还能喊,嗓门挺大,中气十足。

    叶海棠冷冷笑了,捏着她的下巴,逼迫她与自己对视,“就你这种货色,你以为本宫凭什么要骗你!你们姓秋的一家,加起来都不够我骗你的,你懂么?我是活不长了,可你也别想活。谁落在谁手里,还不一定呢!”

    秋美人浑身发冷,不禁打了个冷颤,身子却不受她的控制,无论她怎么使劲,都动弹不得。

    “姓……姓叶的,你究竟想干什么!你别以为我怕你,我就算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那你就先做鬼啊!”叶海棠面色发狠,狰狞如地狱之中爬出的恶鬼。

    她捧着秋美人的脸,长长的指甲突然就戳进她肉里。秋美人惊恐剧痛到了极致,惨叫一声,两眼翻白就昏了过去。

    “贱人,这点痛就撑不住了呀。”叶海棠阴森森地笑着,她又用指甲戳破了自己幼嫩的皮肤,暗红色中略带着青绿色的血,顺着她的伤口,落在了秋美人的脸上,之后,便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混入秋美人的伤口之中,眨眼便浑然一体。

    亚娜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突然,叶海棠抬头向亚娜看去。

    她眼里布满了血丝,触目惊心。

    “娘娘,你想干什么……”

    亚娜下意识想逃,可是腿却在发软。她退了一步,再退一步,叶海棠推开碍事的秋美人,一步步逼近来。

    “我不想一个人死啊。太寂寞了。”叶海棠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她手上沾着血,眼底也充了血,模样越发惊悚骇人。

    “亚娜,你跟随我那么多年,肯定也舍不得我一个人去死,对不对?我也舍不得你啊。”

    “秋美人她不是已经……”

    “她只配给我提鞋!”叶海棠狠狠喝住她的话头,但转而又温柔地笑道,“你和她怎么会一样呢?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就是你啊,亚娜。”

    “我要死,你怎么可以一个人独活呢?”

    “可,可我不想死。”亚娜要哭出来了。

    哪怕是死,也不想以这种方式去死啊。

    她急急后退,却被门槛绊倒,整个人后仰摔了出去。

    等到再爬起来,已然迟了。

    叶海棠三两步就来到她跟前,“亚娜,你不会寂寞的。我会多找几个人陪着我们一起的。”

第244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不,我不要!求你……我不想变成你这样。”

    亚娜脸色煞白。

    “求我?求人有用,这世间还要复仇做什么?”叶海棠冷冷笑,摸着亚娜的脸,笑容阴森的叫人打从心底里开始发颤。

    “我求别人的时候,他们都不理会我的死活。我跪下来求他们,他们都不肯救我。”

    “还有那些押解官妓的臭男人,他们把我堵在那一间小屋里,说他们还没尝过大家闺秀的滋味,我反正也是要卖到窑子里的,争着抢着要破我的身子。他们把我吊起来,一件一件地扒光了我的衣裳,那一双双的咸猪手把我从上到下都摸了个遍,你不知道那感觉有多恶心!”

    “那个第一个抢着破了我身子的臭男人我永远记住他那张脸!我这辈子杀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亚娜嘴巴张了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叶海棠忽而又笑了,“你肯定也知道那个滋味吧,你那个青梅竹马的负心汉,为了几头牛几头羊把你卖给马匪的时候,你不是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么?”

    “那个土匪窝里有那么多人呢,他们一个一个轮流着,谁也没跑吧。我们都不干净了,你为什么就那么宽容,没有杀了他们呢?还有你那个青梅竹马,你居然还能留着他的命,换了是我,定要将他千刀万剐,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生命里最惨不忍睹的伤疤,此刻全被叶海棠无情地揭开,那段最不愿意被提及的记忆,蜂拥挤入脑海。

    衣裳一件件被撕裂的画面,历历在目!

    当年的屈辱,那种深深的恶心,深深的不堪,仿佛又回到了身上。

    亚娜全身颤抖,面如死灰。

    叶海棠捏紧了亚娜的脸,指甲刺在她的脸上,带着血的指甲尖,正一点点要刺破脸皮。

    刺痛传来,亚娜才稍稍回神,身子却不受控制,虚软提不起劲。

    突然,叶海棠却不动了。

    亚娜瘫在地上愣愣看着,叶海棠却被人一把拎起来。

    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亚娜的视线之中,她怔了怔,秋词已经一把丢开了叶海棠,伸手来拉她,“你怎么样?”

    “我……”

    “皇后娘娘不放心这个女人,特意让我来看看,还好来的及时。”

    秋词赶忙把她拉起来,掏出手绢给她擦了脸上的血迹。

    亚娜回不过神来,呆呆看着她,“我……”

    秋词又回头看了地上的秋美人,脸色越发沉,“这个女人只能交给梁丘姑娘,不过,她也活不长了。”

    亚娜愣愣,被秋词扶着走出房间。

    “我也送你去梁丘姑娘那儿。”

    几个孔武有力的嬷嬷与她们错身而过,过了一会儿,她们便两个人两个人分别搀着叶海棠和秋美人出来。

    余下的事情,便都交给羽林卫了。

    一大早。

    萧如月方才睡醒,便见银临端着热水、漱口水匆匆忙忙地进来,“娘娘,梁丘姑娘那边来消息了,姚梓妍身上的毒有大进展。”

    萧如月的睡意顿时就醒了,正色道,“更衣,过去看看!”

    银临点点头,便退出去打点。

    很快,绿衣就捧着朱漆方盘进来了,上来放着碗粥,还有几样小菜。萧如月也没什么心思慢悠悠吃,她已经换好了男装,把及腰长发盘好,别了个木簪子,干净利索。

    她以最快速度洗漱之后,匆匆忙扒了几口粥,吩咐起行。

    崇阳知晓萧如月心急,把马车驾的飞快,到别苑时,梁丘雅音就在门口等着她,马车才停下来,她就飞扑过去,“丫头,大突破!天大的好事!”

    萧如月从车里探出头,不等踩脚凳摆好,便跳了下去。

    梁丘雅音正好接住她,拉着就往里走。弄得银临和青青手忙脚乱,忙不迭跟上。

    萧如月随着梁丘雅音一路穿过前院,后院的厢房之中,不知怎地多了一个软榻,床上躺着个姚梓妍,但还多出来一个秋美人。软塌上躺着亚娜。

    唯一醒着的,就是亚娜了,姚梓妍和秋美人都在沉睡中,看上去像死去了一般。

    最令萧如月惊奇的是姚梓妍。

    她走近一看,便看清了,姚梓妍脸上的毛都褪的差不多了。

    “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我找你来的原因。”梁丘雅音果断道,一本正经严肃脸,“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做出来的那个解毒药丸的关键么?”

    萧如月皱了皱眉,脱口而出,“你是说,醉心草?”

    “对,就是醉心草。这两日我一直把姚梓妍丢在水里煮,之前不敢往里加醉心草,怕加重她身上的毒性。可是,我昨个儿忽然发现她身上长出来的那些毛发都干枯脱落了,竟然是因为我无意间加进来的一味醉心草。”

    “刚好秋词把这个倒霉的秋美人给我送来了,她的脸皮给叶海棠戳破了,放血对她下毒,结果醉心草真有奇效。”梁丘雅音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满脸期待地看着萧如月,“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你是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准确说,解铃还须系铃草!”梁丘雅音双眼放光,平凡无奇的脸庞却在闪着光芒。

    “这算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了。”一直默默不语的唐敬之又补上这一句。

    梁丘雅音闻言看了他一眼,便不理他了,扯着萧如月的袖子说道,“我,我总算可以做好一件事了!”

    萧如月哭笑不得,“雅音姐姐,你到底在说什么?你什么时候做不好事情了。”

    “我……”话到了嘴边,梁丘雅音硬生生又给吞了回去,“没事,没什么。还有叶海棠那个女人,她身上的毒已经差不多了,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过不了几日,便会变成姚梓妍之前那副德行。”

    萧如月点点头,问道:“她在哪儿?”

    “关着呢。她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但已经是个疯子了。”梁丘雅音说道。

    知晓内情的秋词便上前把事情向萧如月一一禀报。

    萧如月脸色沉了沉,一个人理智全丧之时,简直太可怕了。看看秋美人的惨状便知晓了。

    决不能再让叶海棠出去祸害人了。

    她沉吟片刻,又问道:“雅音姐姐,既然找到了解毒的关键,你能不能让姚梓妍尽快开口说话?”

    “你还是希望,让她亲口承认自己所犯下的罪证。”梁丘雅音陈述出她心中的打算。

    萧如月点点头,露出无可奈何的微笑,“是,她犯下的错,必须她亲口承认。”

    梁丘雅音闻言也沉吟了一会儿。

    良久,她又抬起头来看萧如月,“我会让她开口说话的。”

    顿了顿,她又说了一句意味不明,令得萧如月捉摸不透的话,“无论是谁犯了错,都必须由那个人自己承担。无可代替。”

    “姐姐?”

    “没什么。”

    唐敬之张嘴想说话,被梁丘雅音狠狠瞪了回去。萧如月兴许也察觉了他们之间气氛不对,但却没多想。

    此时她心里挂念更多的,是宇文赫。

    她也在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开口试探试探唐敬之,从他这里求证。

    然,唐敬之并非简单之人,想试探他而不露痕迹,难。

    在心中犹豫片刻,萧如月又把向唐敬之求证的这个念头给隐了下去。

    萧如月在别苑只待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回宫了。

    梁丘雅音以她身怀有孕不得操劳、免得被宇文赫责怪为由把她给赶走了,不准她操心解毒之事,并且再三保证,一有消息立即叫人带进宫去。

    萧如月拗不过她,也只好放弃了。

    临走前萧如月去看了叶海棠。

    叶海棠被雅音姐姐给关在笼子里,就这般模样,她还张牙舞爪,见谁都想扑上去咬一口,让人陪着她一起死。

    见到萧如月出现,她更是目露凶光,恨不得从铁笼子里冲出来,扑上去狠狠咬她,“你不是死了么,你怎么又活过来了?你这个小贱人,凭什么你死了都不得安生,凭什么,凭什么!”

    萧如月进门后便站住,冷眼看着她,“就凭你是疯子,而我是个好好的人。”

    “你不会得逞的,贱人!你休想保住现有的一切,我会诅咒你,我诅咒你得到什么都会失去,你们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叶海棠怒骂着,从铁笼子的缝隙里伸出手来,奋力想去够萧如月,却怎么也够不着。

    她愤怒,面目狰狞,双目充血,隐隐有了姚梓妍之前那副模样的痕迹。

    萧如月却是在笑,叶海棠越是挣扎越是怒骂,她笑得越是欢畅,“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不怕。倒是你,你处心积虑二十多年,机关算尽,到头来还被自己的好姐妹算计了。你什么都没有了。”

    “叶海棠,善恶到头终有报,你的报应,来了。”

    “我不会有报应的!我不会!”

    萧如月指了指头顶,笑靥如花,“这世间的一切,都是一场轮回,你怎么对别人,就会有别人如何对你。无论你是行善还是作孽。我还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会亲眼送你走的,你放心。”

    说完这话,萧如月扶着银临的手,便退出了房间。

第245章 你个败家皇帝

    不再理会身后叶海棠歇斯底里的怒骂

    “萧如月,你个贱人!你会不得好死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老天爷算什么,老天爷若是有眼,我叶海棠又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我不怕他!”

    “我不怕你们,我谁都不怕!我死,你们也别想好好活着!你们都要给我陪葬,我一定要拉上你们给我当垫背的!你们等着吧,你们给我等着”

    “萧如月,你不会得逞的!我管你是什么司徒敏还是萧如月,你欠我的,你全家都欠我的,我诅咒你不得不说,我诅咒你们萧家断子绝孙!哈哈哈……”

    ……

    叶海棠骂声越发凄厉癫狂,站在门口的梁丘雅音听不下去了,手里头抓了颗药丸,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隔空“唰”地投进她口中。

    叶海棠下意识咽了下去,一下便没了声音,任凭她嘴巴张张合合,任凭她怎么抓狂地摇呐喊,一个字都骂不出来了。

    这会儿的功夫,萧如月便早已走远了。

    “娘娘,奴婢不明白,那个姓叶的如此嚣张,您为何还要对她如此客气?”

    上了马车,绿衣越想越吞不下这口气去。

    那个什么假公主叶贵妃歇斯底里骂了那么许久,字字难听,可任凭她如何咒骂,娘娘始终面带微笑,她们听着都来气,偏偏娘娘脸上看不出半分的不悦。

    萧如月闻言一笑,“狗扑上来咬人,打不了拿棍子把它敲死,难不成还要咬回去?咱和一个疯子有什么可生气的。”

    绿衣顿时无话可说。但也很快就想通了,又喜笑颜开的,“还是娘娘您豁达,她就是个疯子,真应该让君上把她丢到天牢里边儿去。”

    “按规矩说,她怎么都是后宫的妃嫔。后宫有后宫的规矩方法,不能说把人关进天牢就关天牢的。”萧如月还能耐着性子解释。

    绿衣点头如捣粟。

    银临在边上陪着笑,心里却悬着事情放不下,微微垂着眸子,在细细回味。

    叶海棠说的一字一句,她都是过了脑子的。叶海棠说的那些话,不单单是咒骂皇后娘娘那般简单,字里行间分明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些话,令得她不由得多想。

    萧如月见银临如此,心中也有个谱了。

    叶海棠的那些话,透露出的秘密太多。绿衣也是听见了的,可绿衣是个脑子一根筋极其简单的人,绿衣心里藏不住事儿的,而且她只惦记着自家的公主被人给欺负了,不会想太多。

    可银临她不像绿衣那般简单。她在宫中多年,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加上她心思缜密,叶海棠说的字字句句,对她来说都是非比寻常的。

    萧如月眼底涌起一抹笑意,一派释然。

    她身份的这个谜底,是时候找个机会揭晓了。

    日头已经爬到头顶上,云朵随风飘向太阳,遮住了光芒。

    萧如月从小窗口探出头去看,嘴角噙着淡笑。

    恐怕是要变天了。

    随着叶贵妃谋害皇后娘娘之事传得人尽皆知之后,紧随而来的,便是鞑靼人自称:他们的公主是遭东陵公主西夏皇后所陷害,他们势要为自己的公主报仇,继而兵发边城。

    战乱,一触即发。

    宇文赫昭告天下,已下旨令大将军火速领军赶往边关,驱逐鞑靼,还我河山安宁。

    同时,他御笔亲题了十六字箴言的皇榜,张贴在京城四处,京城百姓奔相走告,不过半日光景,城中连三岁小儿都朗朗上口。

    君上御笔亲题的皇榜仅仅十六字:无中生有,黑白颠倒,做贼心虚,无耻至极。

    言下之意是,也只有鞑靼人才能无耻地将自己的罪名安在别人头上并且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这会儿倒是没人再说皇后娘娘的坏话了。

    任命与调军圣旨八百里加急,不日便到边关,大将军宇文骁也是给面子,一个时辰前他还与朝廷派来的人横眉冷对,令他领兵出征的圣旨一到,他就变了个人似的,肃然接旨,下令整军拔营!

    副将杨俊达犹记得,当时朝廷派来的这队人马到时,为首的人高声指责大将军纵容封邑下官,心存不轨。

    大将军气得掀翻了桌子,冷着脸说要把这些碍事的不作为臣子拉出去砍了。他还说,这些人食君俸禄,不好好为君分忧、为替生民立命,只会在君前嚼舌根,坏了他与君上兄弟感情,活着都是多吃一口粮食都是糟蹋了百姓的血汗。

    如今君上一纸圣旨,他又没事人似的。真叫人捉摸不透。

    好一会儿,宇文骁都是一副外人看不穿的高深莫测模样。

    “杨俊达,你也二十有五了吧?”他的目光落在杨俊达脸上,忽然问道。

    “是,大将军。”杨俊达答道,一脸疑惑,被他看得心里头莫名没底,“不知将军为何有此一问……”

    “你已到了该娶妻的年纪,却至今未婚。如今又用这种眼神看着本将军,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对本将军有什么非分之想呢。”

    杨俊达老脸顿时一红,“……”尴尬地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可以钻进去,老脸红的能滴出血来。

    半晌,杨俊达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将军,末将绝无此意!末将对将军绝对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宇文骁横了他一眼,“那还不快去看看弟兄们。”

    杨俊达尴尬一笑,快步离开了营帐。

    “等等。”

    杨俊达走出没几步,宇文骁从后头叫住他,杨俊达忙站住回头,“将……将军?”

    他却只是笑,迟迟不说话,杨俊达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半晌,他才一个字一个字慢吞吞地往外蹦,“等这次把鞑靼人打回家去,本将军回京的第一件事就帮你向君上求个恩典,请君上帮你赐婚。”

    杨俊达莫名松了口气:“……多谢将军费心。”说完这话,迈开大步,逃命似的飞奔而去,老脸烫的可以煮鸡蛋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跟着将军这么多年,将军向来不近女色,他家中也尚未娶妻,若是再不娶妻生子,怕真的要被误会了。

    嗯,是时候回去娶妻了。

    ……

    杨副将一晃眼早已走远,宇文骁摸摸下巴,盯着远方沉吟片刻,蓦地,他扬起一抹令深不可测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宇文赫的脾气貌似变了很多……”

    宇文赫,等处理了鞑靼人之后,咱们兄弟之间的事情再算。

    他也想亲眼看看,看看那位足以动摇宇文赫的皇后东陵公主究竟是何许人也。

    大将军整军拔营的消息通过飞鸽传书很快便传回了京城。

    收到飞鸽传书后,萧如月无疑松了口气,宇文赫面上也微有喜色。

    鞑靼兵临城下,这无疑是他们的一桩心事,事关百姓民生,得知宇文骁的欣然接受,他们怎能不松口气?

    朝堂上众臣闻说大将军已拔营,纷纷喜上眉梢,像逃离了一场战乱那般开心。

    退朝后,宇文赫便径自回了邀凤宫。

    萧如月如今越发懒得走动,整日坐着,除了绣绣花,别的也不爱干了,懒洋洋的。

    见到宇文赫,也不起来。倒是银临他们,见到君上回来,便识趣地退下了。

    宇文赫只留下方维庸伺候着更衣之后,也让他退下了。

    “怎么看上去这么没精神?”宇文赫坐到了萧如月身边,“这些活儿计少做些,累了便去歇着。”

    她手上一停,扭头对他笑了笑,便又继续手上的刺绣,“这些事哪里会累。我成天一动不爱动的,连后宫的事情都丢给王婕妤,撒手不管了。你还老劝我躺着,万一躺成废人怎么办?”

    “天儿热,你不爱动就不爱动,等朕闲下来,天气凉快些了,再带你出去转转便是了。”宇文赫说的理所当然。

    萧如月忍俊不禁,“你个败家皇帝。”

    “嗯。你说是便是了。”宇文赫一点也不恼,一把便将她给搂进怀里,“梁丘姑娘那边呢,姚梓妍能说话了么?”

    萧如月顺势依偎在他怀中,手上便停住了,柔声答道,“昨儿十三进宫来说,姚梓妍已经能简单的一个字一个字蹦了,但要让舌头恢复灵活,怕是没那么容易。叶海棠这几日却是越发严重了,雅音姐姐还让我找时间再去看她一眼。”

    “嗯,你想去便去。不过,记得出门要带上银临和青青。还有,让沈将军也陪着一起去。”宇文赫的大手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她随意挽起的黑发,嗓音低沉轻缓,却是字字认真。

    萧如月轻轻“嗯”了一声,靠在他怀中,不曾反驳。

    好一会儿,宇文赫自己又开始嘟喃着,“这两日京城之中有不明身份的人马蠢蠢欲动,出宫务必要小心。”

    萧如月心里“咯噔”一下,蓦地想到:“宇文成练坐不住了么?迫不及待想跳出来了?”

    “嗯。大抵是他了,也没有别人。”宇文赫轻声道,听着云淡风轻,萧如月却还是从他眼中看出了一丝隐藏得极好的担忧。

    宇文成练与鞑靼人勾结,只怕他早已向鞑靼人泄露了兵镇图,否则鞑靼人哪里来的底气胆敢有恃无恐地扬言要杀入京师。

    更可怕的是,宇文成练背后有个一直躲在黑暗之中的流沙阁主,他们至今连流沙阁主他究竟是何来历都无法确切知道,更何谈对付他?

第246章 他会是什么人?

    萧如月越想心中越发不安,忍不住抓紧了宇文赫的袖子,“内忧外患,辛苦你了。”

    “谈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宇文赫握住她的小手,微笑如风,“在其位,谋其政。我享了这富贵,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不是。”

    他这么一说,萧如月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愣了一下,反忧而笑,“好,那我陪着你在其位,谋其政。”

    宇文赫搂着她,哈哈大笑,“嗯,帝后同心,很是不错。”笑容很好地掩盖了他的担忧。

    萧如月也就随他,不再提。

    好一会儿。

    “当你的皇后可真不容易。”萧如月斜眼睨他,嗔道,“不但要当皇后,还要兼职当什么工部水部司的官员,你就不怕工部有几个帅气的小伙子看上本宫了?”

    “不怕,”宇文赫言辞凿凿,自信满满,“他们再帅气也没朕帅气。”

    萧如月:你能要点脸么?

    宇文赫:脸是要的,可是没有娘子重要。

    萧如月:“……”你果然从来不知道脸是什么。

    宇文赫笑的得意洋洋,见她瞪眼的娇嗔模样,动情地在她唇上飞快啄了一下。

    萧如月愣了一下,他又欺身上来,把她压在软塌上,“娘子,要不要陪为夫做点有意思的事情。”

    “没正经的。”萧如月俏脸一红,拿手肘撞了他一下,“快些起来。”

    “就不。”某君上不要脸起来,谁都挡不住,他压住萧如月不让她动,“不要脸也好,要不然这皇帝岂不是人人当得。”

    萧如月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他封住了口。手里头一直抓着的绣品,也被他丢的老远。

    不知不觉,身上的衣物便给他一把扯掉了。

    温热滚烫的吻落了下来,先是在额头,接着是鼻梁、脸颊,而后才落在唇上,辗转深入,缠绵吮吸。

    大掌在纤细柔嫩的肌肤上温柔摩挲,带起一阵阵的酥麻和火热。

    “宇文赫,别……”萧如月急急找回一丝机智,急切地喘着气。

    但他的眼中,却写满了炽热,火苗簇簇。

    “放心,不会伤着孩子的,朕记着呢。”宇文赫温柔地再度封住她的唇,抱她坐到了自己的身上。

    “呃……”萧如月错愕,他这是玩大了?

    却不等她多想,宇文赫便让她已经坐了上去。

    太疯狂了!

    接下来,更是如狂风暴雨,绵绵不绝。哪里还有一点他平时温柔的模样?

    ……

    萧如月也不知道他是折腾了多久。

    这个人疯狂起来,拦都拦不住。

    到最后她已是精疲力竭,他似乎还是乐此不疲的,不过看在她累坏了的份儿上,才终于放过了她。

    最终,还是宇文赫抱着她去沐浴更衣,意识朦胧间,只依稀记得他在耳畔低喃:“萧姐姐,我舍不得你啊……”

    梦中,有奇异的场景在变换,她仿佛看见宇文赫浑身是血,满脸是泪地望着她。

    像梦境,却又那么真实。他脸上,眼中,口中不断涌出血。他好似有很多话想与她说,却被什么神秘的力量给越拉越远。

    萧如月又惊又慌,内心惶恐,拼命想追过去,可是她跑的越快,宇文赫消失的越快,直至他彻底消失在血色雾中。

    “不!宇文赫……”

    萧如月尖声叫喊,目光所及都被血雾包围,心口撕裂般地痛着。

    蓦地就醒了。依稀觉得眼角湿热,睁开眼才发觉枕上湿了一片。

    “做噩梦了?”

    宇文赫从熟睡中惊醒,见她一脸惊慌,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忙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痕。

    与他四目相对,萧如月不觉松了口气,他还在。

    “没事,就是做了噩梦。”她摇摇头微微一笑,撑着身子坐起来。

    宇文赫也随着她坐起来,习惯性地抱她在怀中,“做什么噩梦了?怎么还哭了。”

    “梦到你不要我了。”萧如月噘着嘴,像个孩子似的嘟囔道。

    真实的梦境自然不能同他说,但这话也并非是假的。

    宇文赫眉头一敛,脸色跟着沉了下去,“胡说,不要谁都不能不要你。这个梦是哪个混蛋弄的。”

    “这是我做的梦。”萧如月原本还想着应该怎么说才能让他相信,可是宇文赫的反应,让她哭笑不得。

    宇文赫顿了顿,神色一时间黯了下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萧如月心中不由得生出不好的预感,“梦是反的,对不对?”

    她已经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无波,可还是管不住其间的一点颤音,“你说我是你的命,所以,你要是敢不要我,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宇文赫从片刻的愣神之中回过神来,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我若是敢不要你,便由你处置,可好?”

    萧如月捏捏他的脸,“笑的太难看了,只能拿个丙。”

    宇文赫闻言咧嘴笑得灿烂,“这样可以拿个甲等了么?”

    “勉强,乙等。”

    “那朕再接再厉。”

    ……

    二人便这般玩闹着,没一会儿宇文赫搂着萧如月又躺了回去,让她要多多休息。

    闭上眼假寐,萧如月的心中多少已有了准备。

    宇文赫是多么精明的一个人,他英明睿智,心细如发,她有任何都异常骗不过他的眼睛。正如,他想瞒着的事情也瞒不住她一样。

    他们太了解彼此了。

    但有些事情只要不说破,他们就必须还各自揣着明白装糊涂,她明知道他有事情瞒着她,不能问;他明知道她已经知道他有事情瞒着,也不能开口言明。

    最后会是由说来捅破这层窗户纸呢?

    萧如月忽然有些害怕。

    不说破,是不是就可以假装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转眼便入了七月,一年间最最难熬的尸骸总算是过去了。

    午后日头也没那么毒了。

    萧如月吩咐银临备车,便赶去了别苑。

    照宇文赫的嘱咐,她带上了银临、青青,还把沈良也一并带上了。

    往常她不愿意带上沈将军,是因为怕雅音姐姐同时见到唐敬之和沈将军,三个人面对面彼此会尴尬,可是她如今越发觉得,即使不见到雅音姐姐,沈将军也不会改变他的想法。

    那她是否刻意撮合或者刻意阻止,又有什么差别呢?

    不如,尽人事听天命。

    这世间有许多事是可以人为改变的,唯独感情的事情,为外力不可更改。

    梁丘雅音见到沈将军并无异常,反倒是沈将军见了梁丘姑娘,硬汉的形象险些绷不住,素日里面无表情的模样,到了别苑这儿,便越发有了松动的迹象。

    这点异常连银临、青青她们都看出来的,但是,谁也不点破。

    唐敬之对沈将军的敌意,也是越发的强烈。当然,沈将军对唐神医也同样。

    萧如月只当没看见,还是那句话,顺其自然吧。

    全看雅音姐姐自己怎么选。

    “君上说你找我。”萧如月喝了口茶水,顺了顺气,才徐徐说道。

    腹中孩子月份越来越大了,如今已渐渐显怀,她也愈发觉得体力跟不上了。

    梁丘雅音在他们到后才从药房里头出来,挽着袖子,急急灌了一大口水,喘匀了气才说道,“这两日叶海棠疯的更厉害了,一直不断的骂人。”

    她脸色有些疲倦,想来为了姚梓妍和叶海棠身上的毒,没少操心。

    “这话怎么说?”萧如月不解道。

    凭雅音姐姐的本事,想让叶海棠闭嘴应该是不难的。

    “我喂给她的哑药,没一会儿就失效了。”梁丘雅音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这几日下来,她的毒性发作的差不多了。”

    她这么一说,萧如月就全然明白了。

    这么说来,她体内的“尸香魔菇”的蛊发作,其他的伤或毒,便对她失效了。直到她彻底发作,就差不多变成姚梓妍那样,甚至会更可怕。

    从药理上来说,她接触毒物的程度比姚梓妍更深时间更久,她甚至比姚梓妍更适合成为“尸香魔菇”的试验对象。所以,这蛊在她身上发作的时间也会更短,催化条件更简单。

    “她,还有多少时间?”萧如月问道。

    梁丘雅音顿了顿,笑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在她对你还有用之前,我不会让她变成开不了口的活人蛊。”

    “有姐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萧如月闻言也笑了。

    她今日穿的是一件米白**的昙花盛放上襦,搭了条绣着锦绣江山的浅黄色下裙,外面套着她比较钟爱的桃花满枝粉红色半臂,鲜亮的衣装衬得她肌肤白皙中透出健康的红润,整个人的气色更加好看了。

    她一笑,便叫人觉得有春风满面而来。

    梁丘雅音摇摇头,“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你别谢我了。走吧,我带你去看看那个疯子。”

    “嗯。”

    叶海棠依旧被关在铁笼子里。

    她盘腿坐着,披头散发,目光涣散无神,口中念念有词。但一见到萧如月进来,便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抓住铁笼子死命要扑过来!

    “小贱人,你终于来了!我告诉你啊,那个流沙阁主,他就是大夏皇室之人,他也姓宇文。你们都不知道吧,他就是个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用的缩头乌龟,胆小鬼!”

    叶海棠的话在萧如月脑海中炸开一般。

    那个流沙阁主,竟然也是皇室之人?!

    他会是什么人!

第247章 油尽灯枯

    “他连自己是谁都不敢承认,你们都不知道吧,我也是才想明白的。他还给自己起了个假名字,叫燕绝。流沙阁主就是燕绝,燕绝就是流沙阁主,他就是那个被驱逐的废物,还弄什么杀手组织,叫什么‘流沙’,哈哈!”

    “他就是只见不得光的老鼠,老鼠!哈哈哈,缩头乌龟!”

    “你躲在冯玉婷身后算什么本事,你有本事你出来呀。你不是想当皇帝嘛,那冯玉婷当枪使算什么本事,你们真是一对狗男女!都是一个样的贱胚子!哈哈哈……”

    叶海棠癫狂得厉害,她边骂边笑,笑中有泪,却不知疲倦,把冯玉婷与那个流沙阁主燕绝翻来覆去地骂,把她能想到的所有的最难听最恶毒的词汇都用上了。

    当然,她也也把她这些年知道的、冯玉婷与燕绝的底细都给揭了个干净。

    萧如月眉头微蹙,记下关键的线索,吩咐银临:“去查查看三十年前至今皇室宗亲的状况,务必事无巨细。”

    银临点头称是,迅速吩咐下去。

    萧如月又去看了亚娜,她时日无多,日渐虚弱,但精神还算不错,坐起身来要向萧如月行礼,便被银临眼疾手快地按下了。

    “你好生休养吧,不必多礼了。”萧如月笑笑,随意坐下来。银临自然是见机行事的。

    亚娜的力气比不过银临,加上面前的人是萧如月,她也不纠结,顺从地靠着床坐了回去。

    萧如月问道,她是为何会跟着叶海棠的,她便娓娓道来。

    说来也是一件人间惨事。

    她自小有个青梅竹马的情哥哥,两人私定终身,但因为家中父母反对,两人便相约私奔。可是她没想到的是,离家后不久,对方便因为花光了所带的钱银而起了歹心,狠心把她卖给了马匪。

    那种被至亲至爱的人背叛的滋味,仿佛天都瞬间塌下来了!

    她把全部都给了那个人,那个人却狠狠往她心上捅了一刀,知道真相时,她泪如泉涌。那般惨痛的记忆,这辈子都不愿意回想了。却被叶海棠全数给掀了起来。

    可如今再想起,却觉得释然了。也不知是人之将死,什么都看开了还是因为什么,她竟然没那么难受了。

    她在马匪窝里受尽非人折磨,是叶海棠偶然路过,救了她。她当时受尽**,惊吓过度,昏厥了。等到醒来,已在红袖楼里边儿。

    她对叶海棠这个救命恩人深信不疑,也从那之后,便追随在她身边。对她唯命是从,深信不疑。谁料想,却落到今日的这个下场。

    物尽其用。

    弃如敝屣。

    “说起来还是我自己蠢。明知道她做的那些事情不对,却从未想过要反抗,从未想过要做点什么,事到临头才幡然醒悟。”

    亚娜苦笑,兴许是因为忆起了人生最为黑暗惨痛的那一段经历,两行清泪悄然滑落,满目的哀伤与悲痛。

    萧如月把绣着昙花的洁白手帕递给她,她捏着绣帕,哽咽道,“我一点儿都不后悔当初没杀他。那种人,不配我亲自动手。”

    “嗯,他不配你动手。犯不着为那种人脏了自己的手。”萧如月的笑容更像是安慰。

    亚娜点点头,泪光闪烁着,正要说什么,忽地倒了下去。

    毫无征兆。

    银临箭步冲上去,探了探她的鼻息,转来冲萧如月摇了摇头。

    萧如月搭上亚娜的脉搏,她脉象虚浮,虚弱无力,已经是强弩之末,回天乏术了。

    “让人好生照顾她,她没几天日子可过了,别让她再有遗憾。”

    银临把这件事记下,转头便吩咐给了别苑的下人。

    亚娜也是苦命,这一生,也就这般到尽头了。

    油尽灯枯,没几天好活的。

    被叶海棠与冯玉婷盯上的,都是遭遇相似的女子,她们利用别人的悲惨遭遇,控制她们的省心,让她们为自己所用,利用到极致。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当真就不怕有天谴么?

    如此一想,萧如月又笑了,话又说回来,冯玉婷若是怕天谴,就不会做这些丧心病狂的事情了。

    最后,萧如月又看了秋美人一眼。

    她的状况可比叶海棠糟糕多了,身子整个都发泡了,因为她从未接触过“回春不老丹”等物,蛊虫在她体内肆虐横行,雅音姐姐也是试了几个常规的法子,对她都没什么用。

    “丫头,你那只养着养着就养出名堂来的玉蚕蛊呢?要不你拿它试试看?”梁丘雅音也是随口建议。

    上次萧如月给了她两节玉蚕蛊的后肢,那东西是好东西,但毕竟不是整体,离体几日便死去了,最后被她研磨成了药粉,如今也成了解开“尸香魔菇”的关键一味药。

    萧如月却因此来了兴致,“好啊。”

    她斜睨着整个都变形不成样子的秋美人,嘴角勾起一个邪气的弧度,“反正,试不试她都会死,何不试试看呢?”

    秋美人肥胖发胀的身子颤了颤,蜷成一团,“你,你们不要……”

    “放心,不会弄死你的。”萧如月浅笑安然,“你的下半生必须在冷宫里待着,没机会提前离开的。”

    秋美人打了个冷颤,彻底说不出话来。

    银临、青青她们都候在外头,沈良也是一样,并没有机会与梁丘雅音近距离接触。当然,萧如月来了之后,梁丘雅音跟前就没唐敬之什么事了,他也被打发的老远去。

    萧如月从身上拿出她的宝贝蛊虫,自打上回被萧如月诱惑着自断其尾之后,玉蚕蛊一直在睡觉,吃了睡、睡了吃,养精蓄锐,那两节身子还未养回来,甚至比之前还消瘦了。

    萧如月打开寒玉匣,小家伙不情不愿地蠕动了一下身子,脑袋翻起来似乎是看了一下,又把头给埋下去了。

    这是,闹别扭?还是起床气?

    梁丘雅音看着萧如月,两人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萧如月伸出食指戳戳玉蚕蛊胖乎乎的身子,它不动;她再戳,它还是不动。

    雅音姐姐也怒了,拿起一枝刚摘回来的一枝黄花戳了戳它尾巴,玉蚕蛊便怒了,“腾”地升起身子,头咬尾,整个胖身子便成了个圈,雅音姐姐好笑不已,谁知道这胖虫子还生气了,一口咬住了雅音姐姐手里头的一枝黄花。

    “啪唧”就给咬了一大口,变戏法似的囫囵吞了下去。

    萧如月错愕。

    雅音姐姐无语,半晌,“月丫头,你到底是怎么喂的这家伙?我怎么觉得它越发不像条虫子?”

    “……”萧如月讪讪笑,“……兴许是物随主吧。”

    雅音姐姐: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吃了一大口一枝黄花,玉蚕蛊来了精神,追着雅音姐姐非把一整株都给嚼下去了才肯罢休。

    别看着胖虫子柔若无骨,吞进去这么一株药草,却看不出半点异样。而同样无骨的蛇,吃东西也是用吞的,吞下去还能看见东西在蛇腹之中的状况,它却是截然不同。

    雅音姐姐更加确定,这蛊虫在萧如月手里头养成了异类。

    哭笑不得。

    她也没在虫子这个问题上面多纠缠。她抓住秋美人的手,萧如月拿小刀在秋美人手腕上割开一个小口,伤口流出的血带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血中还有一些暗青色的东西。

    胖虫子玉蚕蛊嗅到血腥气,便沿着伤口钻了进去。

    秋美人脸上写满惊惧,身子抖如风中落叶,梁丘雅音松开了她,她的发胀的胖身子一直在抖,想跑却腿软,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你不是都看见了么?还问。”萧如月冷冷笑道,威胁性十足。

    秋美人牙齿打颤,哆哆嗦嗦,“你,你们居然用毒虫害人……我,我不会妥协的……你给我把把这虫子拿出来。”

    “都说了你死不了,你怎么就那般心急呢?”萧如月把玩着玉蚕蛊,紧盯着秋美人手臂上沿着血脉往上的凸起点,不紧不慢地笑。

    “贱人,我,我死也要不会放过你的……你有本事就弄死我!”

    萧如月耸耸肩,对这种听不懂人话的,已经懒得与她多费唇舌。

    梁丘雅音也学着她耸耸肩,“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家才能教出这种女儿来,猪都比她聪明。”

    萧如月笑笑不作声。

    秋美人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但没一会儿,因为玉蚕蛊在她体内穿行,她管不住自己的,痒得想挠,梁丘雅音便一把捏住了她的手,“不想七窍流血就别乱动。”

    秋美人被唬住了,动也不敢动。

    萧如月抽出一根一枝黄花在伤口处扫了扫,不一会儿便见胖虫子从伤口处探出头来,张嘴咬住了草药。

    看样子小家伙已经喜欢上了这种从未吃过的新口味。

    萧如月哭笑不得,诱骗它从伤口钻出来,而后干脆利落地把它拎回寒玉匣里头,迅速盖上。

    玉蚕蛊从进去到出来,身子从原本的白色变成了暗红色,而且隐约是大了一圈。想也知道,秋美人血液中的蛊虫正在繁衍期,数量巨多。

    而玉蚕蛊出来之后,秋美人伤口处的血液眼色,也澄清了不少。看来,这个办法是有效的。

    寒玉匣摇晃了好几下,想也知道是那条胖虫子是在抗议。

    萧如月轻轻拍了一下,柔声道,“乖孩子,你今天吃太多了。明日再带你过来吃。”

    说完,寒玉匣里头便不动了。

    这条胖虫子。

    萧如月再次哭笑不得,收好寒玉匣。

    而后抬头对秋美人笑,“我们家小宝贝很喜欢你体内的蛊虫。我明日再带它过来好好吃个够。”

    秋美人脸色煞白。

第248章 把婚事办了

    “明日早些过来,你们家小家伙吃完一顿可以歇歇再吃一顿。”雅音姐姐唯恐天下不乱,火上又添了一把柴。

    秋美人傻愣地看着她们,想死的心都有了。

    相较于她吓傻了的模样,雅音姐姐却是暗爽到不行。

    就喜欢看月丫头爆发的样子,以前的她太软糯善良了,便成了人人可欺的对象。人还是强势自私些好。

    萧如月理了理袖子,不理会吓傻了的秋美人,笑盈盈地与雅音姐姐寒暄道别,便扶着银临的手走了。

    走到院子里,便遇见了唐敬之唐神医,他像是刻意在等她的,见她从房中出来,便迎了过来。

    “皇后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萧如月看了眼身边的人,吩咐道,“银临,青青,沈将军,你们稍等片刻。”

    “娘娘。”银临反而握紧了她的手,“咱们再不回去,君上在宫中该久等了。”

    她这话说的有些局促紧张。

    萧如月只当没看见她眼底闪烁的不安,没事人似的笑笑,“就说几句话罢了,能耽误什么时间。”

    说着便脱开她的手朝唐敬之走去。

    “娘娘……”银临欲言又止。

    萧如月莲步轻移,已将她甩在后头,心中想的是,银临一再劝阻,怕是宇文赫对她早有交代,是怕唐敬之会对她说什么不该说的么?

    可唐敬之若是真有心想说,又怎会等到这个时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她叫过去?

    她与唐敬之的交情,自是比不上唐敬之与宇文赫的深交。那是男人之间的情谊,她不会自不量力地去相提并论。

    萧如月抬首朝唐敬之看去,他眼里意味不明。又侧身指着不远处的走廊。

    萧如月微微颔首,走了过去。唐敬之紧随在她身后。

    “娘娘,原来唐某的冒昧。”唐敬之率先开口,面带笑容,看不出他是何用意。

    萧如月也学着的笑容,朱唇微扬,笑不露齿,“唐先生特意找本宫过来,就为了说句冒昧么。”却没有疑问的口吻。

    “当然不是。是有些话,在下迟疑了很久,觉得是时候让娘娘知道真相了。”唐敬之依旧面带微笑,说这话时底气十足,也给人话里有话的感觉。

    萧如月闻言眉头蹙了蹙,“什么真相?”

    “是关于当年……”

    “唐敬之,你很闲是不是?说好的帮我采药还人情呢!”

    唐敬之才刚要开口,梁丘雅音的声音便从天外飞来,打断了他接下去的话。

    萧如月只觉得眼前一道水蓝色的影子晃眼,定睛一看,雅音姐姐已挡在她与唐敬之中间。

    “刚才半天不见你人影,刚忙完你就跑出来骚扰我们家月丫头,你安的什么心?你就不怕那个狗皇帝再讹你十万两?”雅音姐姐气势汹汹,反而像是为了掩饰什么。

    “梁丘雅音,讲点道理好不好?我哪里有骚扰皇后娘娘了。”唐敬之哭笑不得,“这种话不能胡乱说,闹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你死了也是白死。生得祸害遗千年。”梁丘姑娘给他一记白眼。

    唐敬之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萧如月拽了拽她的袖子,“雅音姐姐。”

    雅音姐姐马上就说:“没事,我知道你忙,快回宫去吧,否则待会儿那个狗皇帝又来找我麻烦了。”

    换了萧如月哭笑不得。

    “梁丘姑娘,我们都是讲道理的人。”唐敬之无奈叹道。

    雅音姐姐扭头瞪她,“谁要跟你讲道理,没见姑奶奶正忙着呢么?还不快去采药。”

    说罢顿了顿,又道:“你再悄悄骚扰我们家月丫头,我定要去跟狗皇帝说道说道,让他讹了二十万两才好。”

    “……”唐敬之败给她了,“好,你说什么都是。我这就去采药去。”

    但临走前却看了萧如月一眼。

    那个眼神,别有深意。

    他的意思萧如月却是看懂了。

    他是故意叫她过来,在她面前试探雅音姐姐的态度,好叫她看清楚,他和雅音姐姐之间有她所不知道的秘密。

    唐敬之,果然是宇文赫的好兄弟。

    他想挑明事情,却又不捅破窗户纸,而是让她有所警觉之后,自己去寻找答案。

    真真狡猾的很呢。

    萧如月既好气又好笑,搭了一下梁丘雅音的胳膊,说道:“姐姐别对唐先生太凶了,女儿家家还是温柔些好。”

    说完看了不远处的沈良沈将军,笑了。

    离开别苑后,她也不急着回宫,而是往萧府去。

    许久未曾见到祖母,她真的很想念她老人家了。

    真希望这些事情快些结束,她就能光明正大地走进萧家,跪在祖母面前好好磕一个头,堂堂正正叫她老人家一声“奶奶”。

    而不是,萧老夫人。

    萧老夫人见到萧如月别提多高兴了,这个时候景煜尚在礼部当值,并未在府上,陪着老人家的,自然是涟漪。

    涟漪在萧府已经非常习惯了,照顾老夫人的饮食起居,照顾景煜的一切,还要帮忙照料府中的事务,俨然是个女主人。

    萧如月提起,打退了等鞑靼人之后,便给她与景煜办婚事,把人家小姑娘给羞得满面红,都没好意思抬头见人了。

    老夫人对萧如月这个提议颇为赞同,连声多谢皇后娘娘眷顾萧家。说着,便又忍不住提起了自己那个孙女。感慨着,“我家月丫头若是在,就好了。她那般疼爱景煜,她若是能亲眼看见景煜成家立业,那就此生无憾了。”

    萧如月一时不由得悲从中来,眼泪涌到眼眶,几乎要决堤。

    看着她出生长大的奶奶,却不知道她是她。

    “皇后娘娘怎么了?”老夫人见她眼眶泛红,忙问道。

    萧如月忍住哭出来的冲动,摇摇头,“没事,忽然眼睛被什么迷了一下。”

    银临也配合地凑过去演戏,萧老夫人信以为真,点点头,倒是不再追问了。

    萧如月松口气,但看见银临的眼神,便又担心了许多。

    银临何其聪明,听多了,迟早要起疑心的。

    她在与雅音姐姐说话时,本就很少避着银临,加上近来这一段时日,叶海棠疯疯癫癫时说的那些疯话,银临更是都听进去了的。

    看来,要尽快找个时间,好好解决这件事才是。

    思及此,萧如月对银临笑了笑。

    银临有些莫名其妙,但忽然就想到萧老夫人刚刚提到的“月丫头”三个子,只觉得无比耳熟,想起什么似的,诧异地看着萧如月……

    近来京城之中风云变幻,“流沙”所在的地方更是被团团保护起来,这个地方在严密的搜查之下,依旧能不被发现,可想而知藏的有多好。

    “阁主,咱们何时出发?”宇文成练呼唤着,走近花厅来。

    自打从地牢之中走出来之后,宇文成练就换了个人似的。

    容光焕发,精神抖擞。

    燕绝藏在面具下的眸子闪过一丝寒光,向他迎去,“魏王爷精神不错嘛,瞧着气色不错。”

    “不敢,都是阁主照顾的好。”宇文成练神色骄傲,不知道是在地牢里走了一遭而今重获自由的缘故,还是知道鞑靼起兵来犯,他竟然底气十足,胸有成竹。

    燕绝面具下的神情别人看不见,但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就是生人勿近。

    也就只有宇文成练看不出来了吧。也或许,他是故意忽视。

    “魏王爷准备准备吧,待天黑之后,您就该换地方了。”他淡然说道。

    宇文成练欣然点头,藏不住自己的高兴,“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本王都待腻了!”

    燕绝不再说话。

    宇文成练自顾自地在主位坐下来,招手叫来一个黑衣蒙面人,“去,给本王泡杯明前龙井来。”

    那黑衣人闻言马上去看他们阁主的反应,燕绝轻笑了声,提醒道,“王爷,这会儿龙井都不对时候了。”

    宇文成练顿了顿,觉得他说的甚有道理,便改口道,“那就毛尖吧,”说着,不悦地盯着燕绝,“你总不会说毛尖也不对时候吧。”

    燕绝摇摇头,看了那个黑衣蒙面人一眼,那个人便恭敬地退下了。

    见到这一幕,宇文成练暗自咬牙,这里说到底还是“流沙”的地盘,他必须今早拿到兵权才行。

    兵备图在他脑子里,只有这东西在,他就不怕鞑靼人攻不破大夏的防线,就是宇文骁在,也是一样。

    只有离开流沙阁主的控制,他才能自由活动。届时,他便能施展拳脚了。

    哼,这些人都以为他已经一无所有了。他宇文成练从来就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即便要死,也要拉些人当垫背的!

    那个被宇文成练差遣的黑衣蒙面人很快去而复返,回来时手中多了个朱漆的小圆盘,上头托着杯茶。

    茶盏轻轻放在宇文成练跟前。他有模有样地端起茶盏,撇了撇沫子,深深嗅了一口气,“嗯,可真香啊。一点儿也不输给我那王府之中的东西,本王就知道阁主这里的都是不俗之物。”

    燕绝淡淡道,“王爷谬赞了。”

    宇文成练也不再看他,斯文地吹了吹,小抿了一口。茶水入口香醇,从喉咙滑进去,清香也跟着溜进去似的,蔓延到了腹腔之中。

    他一派享受的嘴脸。

    突然,茶盏清脆落地,他脸上的享受神色忽然凝住,转而变成了痛苦的神色……

第249章 奇怪的梦

    “你,害我!”

    宇文成练痛苦地按着胸口,一只手又捏着喉咙,仿佛喝进去的是什么毒药,辛苦挤出这句话后吗,便倒地不起,不住喘气**。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面乱窜。

    燕绝似乎也惊住了,双眸寒光如冰棱射向那个斟茶的黑衣蒙面人,一把掐住了他的脖颈,“你竟敢在茶里下毒!”

    “没有!没有啊阁主!”那人吓得惨叫,燕绝的力气很大,他很快就连求饶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燕绝回头一看,宇文成练倒在地上,脸色发紫,随手把那个下人甩出去,大声喊道,“来人,叫大夫!”

    那人被重力甩开,撞到地上便晕了过去。

    燕绝蹲下身来查看宇文成练的状况,他脸色发紫,像被人掐住脖子一样喘不过来气,却又捂着胸口,十分痛苦,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唤来两个人,把宇文成练抬进了屋里去,吩咐悉心照料,务必让他撑到大夫来。

    宇文成练是要死,可眼下还不是时候,他若死了,岂不是前功尽弃。

    燕绝很紧张。

    他给宇文成练输了真气,却能感觉到他体内有什么异样的东西在抵抗,只听得床上的宇文成练一直在痛苦地哀嚎着,呼吸也越发衰弱。

    就在他束手无策的时候,冯玉婷来了。她迅速给宇文成练下了几根银针,就让他安然睡着了。

    他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这段时日你最好是不要露面的。”燕绝看着冯玉婷道。

    冯玉婷摆摆手表示没事,“正好有要事要与绝哥哥商议便过来了,他怎么会忽然这样?”

    燕绝遣退左右,摘下面具来,他的左半边脸依旧狰狞恐怖。

    “他是中毒么?还是中蛊了?”

    冯玉婷顿了顿,认真给宇文成练把了脉,“他都吃了什么了?他,好像……”

    “好像什么?”

    “他体内好像有蛊虫,可又不太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玉婷沉吟着,忽然想到了什么,拿个茶杯过来,用银针刺破了宇文成练的指尖,流出来的血,也是正常的鲜红色,并未有异样。

    难不成,是梁丘雅音动的什么手脚?

    与此同时,别苑之中。

    萧如月走后,梁丘雅音便揪着唐敬之理论,“你是故意叫住月丫头的是不是?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是不是?”

    “梁丘姑娘,我们讲道理,这件事她迟早要知道。你不觉得,在宇文赫有限的时间里,她的陪伴和关心是最重要的么?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去?你以为你能瞒多久?”

    “瞒多久都好,长痛不如短痛。”

    “若换了是你,会觉得长痛不如短痛么?”唐敬之反问道,眼底浮起些哀伤。

    梁丘雅音深吸口气,假装不去听他话里的意思,深吸气吼道:“那也好过她此时便开始难过担心好!”

    梁丘雅音与唐敬之你一言我一语地,谁也不肯相让。

    “你就不怕她日后知道了要怨你瞒着她?你不是说,她是你的忘年交么?”

    “那也是我的事情,要你管啊!”

    此话一出,唐敬之彻底沉默。

    好一会儿,他自嘲似的笑道,“也是,我有什么立场管你的事情。我姓唐的,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还真不如皇后娘娘身边的那位沈将军年轻有为。”

    “……”梁丘雅音也是一时语塞。

    气氛僵硬。

    外头忽然传来疾呼:“唐神医,梁丘姑娘,不好了,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听见呼声,梁丘雅音提着裙子就奔出门,“出什么事了?谁出事了?”

    “是那个,那个魏王妃。”

    梁丘雅音闻言脸色一变,施展轻功飞身而去,唐敬之也是紧随其后。

    厢房之中,原本已经好转的姚梓妍不知为何满地打滚,脸色青紫,似乎非常痛苦,时不时发出哀嚎和**声。

    唐敬之帮着把人扶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她的相思蛊发作了?”

    梁丘雅音被咬了舌头似的,先给姚梓妍扎了几针,等她稳定下来了,才松口气。

    她想起来什么,正要动手,便瞧见旁边杵着个唐敬之,扬扬手要他走开。

    唐敬之也是配合,随即就背过身去。梁丘雅音确定他没偷看,才扒拉开姚梓妍胸前的衣服来看。

    姚梓妍的胸前隐隐多了一点花瓣的痕迹。

    果然是那条本该睡死的虫子又活跃起来了。按理说,这虫子不会又起来闹腾才对啊,难不成是最近姚梓妍被她使劲折腾了好几回,尸香魔菇的毒性退了,此消彼长,相思蛊反而活过来了?

    “好了没?”背过身去的唐敬之弱弱问道。

    “行了,转过来吧。”梁丘雅音把姚梓妍的衣裳拢好,没好气道,让唐敬之把人给拖回床上去。

    药王谷药王的得意弟子,到她跟前,只能给她打下手,也不知道唐神医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兴许,只要能在梁丘姑娘跟前晃悠,他打杂也心甘情愿吧。

    梁丘雅音捏着手在姚梓妍床前走来走去,皱着眉头绕了好几个圈子,忽然拍着自己的脑袋大叫一声:“哎呀!急糊涂了!险些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她说着话,大步流星往外走,回到自己房间,铺纸提笔刷刷刷写的飞快,写完装好了信封,便交给院子里的人,“马上送进宫,交给皇后娘娘。”

    回宫的路上,银临时不时地看着萧如月,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都归于寂静。

    萧如月一路闭目养神,假装看不见她的欲言又止,临下车时,看了银临一眼,“明日一早请王夫人入宫,记得,把采薇和秋词也都叫过来。”

    银临愣了一愣,想问什么,最终都吞了回去。

    兴许,皇后娘娘已经明白她想问什么,并且,很快便会给她答案了。

    所以她不必问。

    萧如月一回来,绿衣便迫不及待来说,“娘娘,您先前吩咐做的那些香包全数分发给各府的命妇与官家千金们了,过去凡是用了‘烟水阁’的胭脂水粉人,人手一个香包,绝无遗漏。这两日奴婢也让人留心了,那些人佩戴了香包之后,头晕或乏力的症状都有所缓解,她们都对您和太皇太后连声道谢呢。”

    “你办事,本宫放心。”萧如月欣慰地拍拍她的手背。

    论做吃的,绿衣的手艺自然无人能及。如今她与银临学习的久了,做起事情来也是有条不紊的。

    那些香包,是根据她与雅音姐姐还有唐敬之三个人一起研究出来的药方,去配置的,佩戴在身上,可以达到驱蛊的目的。

    那些用过“烟水阁”胭脂水粉的人太多,之前已给他们用过了暂时压制毒性的药丸,如今再配合这香包的效用,便能确保无虞了。

    因为是借着太皇太后的名义,又打着皇后娘娘亲手绣制的旗号,凡是官家之人,不管是那些闺阁千金还是命妇,都不会也不敢驳了皇后娘娘与太皇太后的面子。

    天家赏赐之物,自然要随身佩戴。

    而之前大部分用过烟水阁胭脂水粉的人,都觉得困乏无力,以为是夏日炎炎导致的,实则不然,那都是蛊虫的作用。蛊虫一日不除,任凭怎么休息也无济于事。

    只要香包随身佩戴七日以上,被压制了的蛊虫,便会被香包里所含有的药材之药力所杀,而后随着人体内的排泄物一起排出体外。

    “这件事你多些留心,秋词那边若是有香包不够的,你也负责做给她。”萧如月又吩咐道。

    达官贵人家的处理好了,还有坊间一些商贾家的女眷,也不能放任不理,还有宇文成练豢养的那些个外室,也全都是隐患。

    绿衣点头称是,小脸洋溢着满足与骄傲。

    以往都是光看着银临姐姐忙前忙后的她都帮不上忙,如今她也能为娘娘做些事,这可真好。

    萧如月入内换下了外出的装束,换回宫装,也不梳妆,把头发随意一盘,便懒洋洋倚在软塌上,一动也不想动。

    眼看着许多事情都渐渐尘埃落定,她心中却还不敢放松。

    大抵,姚梓妍、宇文成练这些人一日未死,她就一日不能放下心头的恨吧。

    萧如月长长出了口气,神色疲倦地挥挥手示意银临等人退下。银临与绿衣对视了一眼,便退下了。

    沈良就守在外头,见银临她们退出来,只颔首算打了个招呼,复又面无表情地站岗。

    银临:“……”沈将军心里头除了梁丘姑娘,就是皇后娘娘这个主子了。兴许,其他任何人在他眼里,都是可有可无的。

    萧如月在外头跑了半日,也是倦了,躺着躺着轻而易举便睡着了,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地做着一些奇怪的梦。

    梦里场面纷乱,那似乎是十多年前一个深秋,羽林卫满城不知道在搜捕什么人,似乎说,有什么盗匪闯入魏王府偷盗财宝,被巡防营与京兆尹四处缉拿。

    哦,她想起来了。

    是官府说,有盗贼闯入魏王府偷窃,他们四处缉拿,闹得满城风雨。

    那时候她与宇文成练成婚在即,在集市上买办了东西之后,便想赶回府去,却不想,半路上便被个忽然杀出来的黑衣蒙面人给挟持了。

    那人,似乎就是被四处缉拿的盗匪,他浑身是伤,满身是血,费尽力气把她拖到了后巷子里。

第250章 梦境与过去

    她害怕极了,她拼命呼救挣扎,那人不知道被她撞到了哪里,吃痛地低呼。

    她一番挣扎抵抗,对方带不走她,不多时,官兵便赶到了。

    官军来了许多人,带头的人命令随后而来的弓箭手放箭,勿论生死。她吓惨了,惊慌失措。

    满天箭雨落下,那个挟持她的人,把一柄长剑耍得虎虎生风,她只听见羽箭“嗖嗖嗖”从耳边飞过,却是一支也未曾落到她身上。

    她又惊又慌,手足无措,拼命想要逃离这现状。拼命脱开那黑衣人的手,一支羽箭便直直朝她飞来,黑衣蒙面那人一把将她扯了回来,她只觉得脚虚空飘浮起来,便听见羽箭没入**时,对方闷哼的痛楚。

    她愣住了。

    多了这片刻的意外,官军们的羽箭越发密集,没了掩护的她,俨然成了靶子。

    挟持了她的黑衣蒙面人一面护着她不被箭雨所伤,一面毫不知痛一般,拔掉自己身上的羽箭,带着她且战且退。

    她一时竟分不清楚,那人究竟是不是官军口中所说的盗匪了。

    黑衣蒙面人带着她一路往巷子里钻,她也顾着逃命,两人莫名成了共同逃命的伙伴。

    官军在后面追赶,有人高喊着:“魏王爷有令,盗匪猖獗,格杀勿论!”

    她闻言不由得浑身一颤,脚下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东西,一下往前面扑去。

    那个人被她带着,双双摔向地上,天旋地转,最后,她却还是落在肉垫子上头。

    是那个人,是那个挟持了她的黑衣蒙面人护着她,垫在了她下面。

    她一时泪如泉涌,不由得悲从中来。后面追兵越追越近,她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拽起黑衣人便抄小路跑。

    她自小在京中长大,京城各坊市之间的小路哪里有她不认得的。

    也不知奔跑了多久,官军的追赶从未停歇,她已经跑不动了,没力气了。靠着墙根喘气,弓箭手便追了上来,又是无数羽箭“嗖嗖嗖”地飞过来。

    黑衣人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她左躲右闪,无力呐喊:“我是良民!是萧家的千金,你们凭什么不问青红皂白乱放箭!”

    “王爷吩咐了,盗匪同党,同罪论处!”

    她气不过想冲过去,却不想,一支羽箭便“嗖”得朝她门面射来。

    她躲不过了,绝望地闭眼等死,却久久等不到同感,又惊又疑地睁开眼一看,竟然是那个黑衣人挡在她前面。

    “你该走的。该死的……只有我。”羽箭刺穿了他的身子,他疼得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眼泪不受她的控制,如洪水决堤泛滥。

    “我……你……”这不对啊。

    他扭过头去,虚弱地对那些官军道:“她真是萧家……的千金,并非我同党……她若有闪失,萧尚书,必不会……放过你们……”

    领头的官军迟疑了一下,吩咐弓箭手停手,紧紧盯着她,“你真是,萧家小姐?”

    “如假包换!”四个字铿锵有力,却饱含着哭腔。她扯着袖子抹泪,但身上沾满了黑衣人的血,她心里越发不忍难过。

    领头的官军沉吟片刻,吩咐属下让开,“既然是萧家的小姐,那在下就让你离开。”他绷着脸扬手,他手底下的人纷纷让开条路。

    那黑衣蒙面人也冲着她点点头,她便壮着胆子,迈了出去。

    可是,泪水朦胧里,她看见,那个领头的官军拉弓对准了黑衣人,她就像是被什么附身了一般,回头朝着黑衣人扑了过去,有利刃刺入了皮肉,尖锐的痛楚由后背蔓延到了全身……

    梦,戛然而止。

    萧如月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连连喘着粗气。

    那是梦么?若说是梦,怎会如此真实,就像是她亲身经历过似的。

    萧如月扶着头,脑袋里隐隐疼着,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出来,心口也阵阵地泛着不舒服。

    虽说是梦一般,可她依旧想不通,那个挟持了她的黑衣蒙面人,为何挟持了她之后,反而不顾自己的安危,数次救她性命?

    还是说,他本意并非挟持她?

    梦里一次次听见的,“魏王爷有令,盗匪猖獗,格杀勿论!”和“王爷吩咐了,盗匪同党,同罪论处!”如今听来分外刺耳,宇文成练在梦里也是如此的不堪。

    当年她纠结是被什么蒙了眼,瞎了一般一心一意认为宇文成练就是她此生的良人,不顾一切想与他白头到老。

    可惜,作为萧如月时的她,却是连到老的机会都没有。

    萧如月深吸了口气,定定神,给自己倒了杯水。

    茶水有些凉了,但她周身燥热的很,浑身都发烫,就着凉水喝下,反而沁心凉。

    连喝了三杯,才觉得解渴。

    萧如月晃晃悠悠地走回床上去,腿上无力发软,脚步都发虚。头一沾枕,便又累得睡了过去。

    不知何时,她又迷迷糊糊做起梦来,仿佛是之前那个梦的连续。

    她躺在一张床上,眼皮好重,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只能听见有人在说话。

    “她的伤如何了?什么时候能醒?不会留下病根吧?”耳边是那个有些熟悉的嗓音,低沉,磁性,其间的担忧溢于言表。

    仔细听来,这个人的声音为何那般像宇文赫的嗓音?但颇为青涩,该是个少年朗。

    “你还有时间问她,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你看看你身上多少个箭孔、多少处刀伤?这条小命我好不容易给你捡回来了,才半天你就迫不及待下床寻思,再好的身子都被你折腾废了!要死了以后别来求着我救你的命!”

    怒气冲冲的,似乎是唐敬之的声音,与如今一般无二。

    “我命硬的很,死不了。可她不一样,她打小养在闺阁,身娇肉嫩,生生替我挨了一箭,她要是有个好歹,我于心何安。”

    却听得那个像唐敬之的声音不乐意地哼了一声,“就你借口多。我告诉你,我比你多活了多少年,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那点小心思你喜欢上人家姑娘了吧。”

    “胡说,我……我才没有。咳咳”类似于宇文赫的少年,从声音里透出了羞涩,还有一点欲盖弥彰的春心萌动。最后都消失在虚弱的咳嗽声中。

    “别狡辩了,少年郎。这位萧家千金的确是个人见人爱的可人儿,她又救过你的命,你会对她心生爱慕也是人之常情,我懂的。冲着你喜欢人家的份儿上,我也不会坐视不理的。这个人我一定帮你救回来。我唐敬之想救的人还没有救不回来的。”

    他顿了顿,又嘟囔着,“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这位萧家千金若是不嫁给那个人,与你在一起倒是般配得很。”

    后面他们又说了什么,她听不太清了,依稀是自称唐敬之的那个人拼命赶那个少年去休息,他却倔强不肯。最后吵吵嚷嚷的,大概是被扎了针后,无力反抗,被强行抬走。

    后来,她断断续续的听见那个少年在她耳边呢喃,“小姐姐,你一定要好起来。”

    “萧姐姐,你又救了我一条命。你要等我,等我有能力报答你的恩情……”

    “不要相信那个魏王,宇文成练不是好人……”

    再多的她就听不见了。

    后来,她周身发热,脑海中一片空白,好像就遗忘了什么……

    ……

    萧如月又一次从梦中惊醒。

    汗水湿透了衣裳,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泡在了汗水之中。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破禁锢,头疼的不行。

    她想下床倒水,没成想双腿发软用不上劲儿,脚下一虚便摔在了地上。

    “银临,绿衣……”她张嘴喊人,喉咙里干涩刺痛,声音几乎发不出来,如刀割一般疼。

    她想爬起来却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窗户被晚风吹开,风吹凉浸透了汗水的衣裳,寒意渗进肌肤,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青青……”

    “嘭!”外头终于有人听见屋里的动静,银临和绿衣急急忙忙撞开门冲进来,沈良冲在了前头,但见状忙转开去。

    银临和绿衣忙把萧如月扶了起来,四处也找不见青青的人影。

    “娘娘您发烧了?”萧如月身上的滚烫温度吓得绿衣失声尖叫,“快!传太医!”

    门口的彩茵听见绿衣大喊,扭头就跑了出去。

    方太医来得很快,因为每日例行来邀凤宫为皇后娘娘请脉,他在路上便遇见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彩茵,听闻彩茵所说,背着药箱一路狂奔而来。

    而宇文赫听闻邀凤宫里出了事,什么也顾不上,把大将军宇文骁派人快马送来的塘报丢给了岳相,便忙不迭赶回了邀凤宫。

    萧如月昏昏欲睡,她浑身燥热得难受,像有一把火从她体内要烧出来一般,身上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她能感觉到,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的,嗓子里也是又干又疼,连喝水都会冒烟似的。

    方太医已替萧如月把了脉,面色凝重。他不敢去看宇文赫的眼睛,欲言又止地道:“君上,娘娘她骤然高烧必须用药,可娘娘腹中怀了龙嗣,这药喝下去,恐怕龙嗣就……”

第251章 被遗忘的记忆

    “用药!”不等方太医把话说话,宇文赫便冷冷打断他的话命令道,如果非要在孩子和她之间选一个,答案,毋庸置疑。

    “我不……吃药……”萧如月用自己仅有的力气,紧紧抓住他的手,坚决无比。

    她不敢睡,勉强保持清醒,冲着坐在床沿的宇文赫挤出笑容,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话来,“不用担心……没事……”

    “你……”她手上的温度热得烫人,宇文赫咬了咬牙,怒道,“方太医,药呢!”

    “宇文赫……我不吃。”萧如月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话来,每吐出一个字,都宛如刀割。

    头越来越沉,总有一股什么力量要扯着她一起坠入黑暗中。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拼了命要冲破禁锢冲出,脑袋撕裂一般地疼着。

    她艰难地强迫自己不能闭上眼,指尖死死扣住宇文赫,“别让我,恨你……”

    宇文赫面色沉了沉,一片阴郁。

    萧如月紧盯着他,还是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了,却觉得眼皮子越来越重,眼前的人影虚晃了,宇文赫成了两个、三人,如同在阳光下一般,晕染开。

    耳边明明有人在说话,她却只听见了嗡嗡作响,宇文赫的声音也模糊,低低闷响着。依稀能听见药、酒等字眼,想听清,却做不到了。

    眼前的颜色越发的深浓,由彩虹的气色逐渐晕染,眼前一片漆黑。

    她就这么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恢复了知觉。

    身子轻飘飘地飞起来,就像灵魂离开了身子。

    身子越来越轻,渐渐飘落在一个孤岛之上,她随着风飘去,落在一个山洞前,那里面一片漆黑,她不想往前,却有神秘的力量拉着她过去,就这么一路挤着过去。

    前面骤然一道光亮射来,她毫无防备,脑袋里剧痛,流水一般的画面终于冲破了禁锢。

    尘封已久的记忆,就如梦境之中的画面,一股脑儿蜂拥而来。

    原来,那些梦,都不单单是梦。

    那都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事情。

    ……

    痛,浑身哪里都又酸又痛,像被什么碾过一样,尤其头最痛。

    萧如月从混沌中醒过来,最深的感触便是痛,她猛地睁眼坐起来,却因为身上使不上力气而跌了回去。

    她的动作惊醒了守在床前打盹的宇文赫,他也是猛地醒过来,看见萧如月醒来,漆黑如墨玉的眸子都亮了,揉碎了一万点星光般璀璨。

    “你醒了!”

    “我……”萧如月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张嘴正要说话,喉咙里的干涩让她发不出太多的声音,只好挤出一个字,“水……”

    宇文赫忙倒了杯水,扶着她给喂了下去,全程眼珠子都舍不得离开她一下,见她喝完了还渴了似的,立马又倒了第二杯又给喂下去。

    连喝了三杯,萧如月喉咙里的干涩才稍微缓和了些。

    “还渴么?”宇文赫紧张地问道。

    她摇摇头,宇文赫放下杯子,凑过去额头贴着她的额头探了下,松了口气,“烧退了,没事了。谢天谢地,你知不知道,你昏睡了整整一日一夜。”

    萧如月混沌一片的脑海忽然跃起了一堆画面,昏迷之前的记忆瞬间涌回脑海,她脸色骤变,“孩子呢!你……”

    她下意识摸了小腹,微微隆起的弧度让她心里头发紧,眼前模糊,“所以,最后还是灌了药么?”

    嗓音里带着哭腔,哽咽了。

    宇文赫沉默不语。

    “啪嗒。”晶莹的泪珠落在手背上。

    萧如月徐徐抬起头,抹了把泪,泪光朦胧中看着宇文赫,“……我做了个梦,梦见一件特别特别久远之前的事情。你猜我梦见了什么?”

    “梦里看见了我么?”宇文赫轻轻扯了嘴角,表情有些勉强。

    “是啊,我的梦里都是你。”萧如月俏皮地眨了眨眼,睫毛轻闪,犹带着泪珠晶莹,分外惹人怜惜。

    宇文赫却在她眼中看见了一份愧疚与关切。

    良久。

    宇文赫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都想起来了。”

    “嗯。都想起来了。”

    “那……”

    “那年,你为何要潜入魏王府?”萧如月打断他的话,态度却是异常平静。

    他顿了顿,便笑了,“年少轻狂,而且,有些不得不做的事情。”

    萧如月也就不再问,但心口依旧堵得慌,便换了个问题,“我那个时候,醒来时便已回到了家中,我为何,会忘记了一切?包括你……”身中数箭那些事。

    宇文赫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丝,宠溺地笑道:“唐敬之给你拔了箭,可你一直高热不退,噩梦不断。他说,你是受了惊吓,加上不能接受一些事情,最后没办法,我让他给你用了……忘忧散。”

    他顿了顿,极其平静地说出最后三个字。

    萧如月只觉得心口被羽箭射中般刻骨铭心地疼着。

    在她受伤那件事之后,她在家休养了一个月才痊愈。她忘记了一切,连怎么受伤的都忘了。

    宇文成练告诉她,她那是在与他狩猎时被误伤的,但伤势太重,高热不退,才会把那件事给忘了,并且因此而推迟了婚期。

    她便一如既往地相信,那个男人是她一生的良人,痴心绝对地要嫁给他,与他携手白头。

    萧如月被泪水模糊了视线,晶莹泪珠如掉线的珍珠连串落下,“所以,你因为怕我不能接受事实,便拱手把我让给了宇文成练那个禽兽么?”

    宇文赫闻言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我说过,我都想起来了。”萧如月攥紧了粉拳,咬紧牙关忍住了哭腔。

    “那时候你说的那些话……那些你以为我听不见的话,我都听见了。”

    “原来你都听见了。”宇文赫眼中的星光黯了许多,“那时候……我……别弄伤了自己。”

    见她的拳头越攥越紧,宇文赫紧张地握住她的手,“你可以气我,可是别弄伤了自己。我心疼。”

    萧如月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再度崩溃,一头扑进宇文赫怀里,嚎啕大哭,“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瞒了我这么多,最后连孩子都……

    粉拳一个接一个地砸在宇文赫背上,他闷声不吭,由着她发泄。

    良久。

    良久。

    直到萧如月再也没力气,整个人瘫软在宇文赫怀中。

    他却像不疼似的,笑盈盈地搂着她,提着银线滚边的袖口替她拭去脸上的汗珠,根本不理会光是那个袖口就需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

    如果不细看,定会忽略了他眼中细微的痛楚。

    抑或说是内疚,与挣扎。

    “其实,我有想过去萧家提亲,可是,你那时已订了婚约,父亲不许,老夫人也不许。”

    他没事人一般地说出这话,语气之平静,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

    他只怪自己那时一时妥协,最后竟成了眼睁睁看着萧姐姐羊入虎口。更恨自己未能早一日揭穿宇文成练虚伪的面具!

    萧如月颤了颤,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些事情它们曾经发生过。

    “还难受么?我让银临和绿衣给你准备热水,你洗洗身上的汗味,会舒坦些。”宇文赫显然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轻而易举便把话给扯开了。

    他说着便要起身,萧如月攀住他的手臂,“我昏睡了一日一夜,你也守着我一日一夜是不是?”

    宇文赫浅笑着轻拍她的手背,这笑容倒像是在安慰她,“我去吩咐他们准备热水。”

    他的神态全然看不出来半点一日一夜不眠不休的模样。除了他眼中的那几缕血丝之外。

    萧如月心底里缠绕着的,全是不忍与自责。

    她没拦他。

    他不否认,便是了。

    她未醒,他不睡。

    这便是他了。

    她如何也想不到,宇文赫竟然会对她用忘忧散。

    她还天真地对他用了忘忧散,却不想这招是他玩儿剩下的。

    今日若非她一场高热不退,彻底冲破了枷锁,这段往事岂不是这一生都想不起来了?他却从来只字未提。

    宇文赫身上究竟还藏了多少她不知道的秘密?是不是还有许多类似于这样的秘密。

    比如,那个他与唐敬之都知道的,连雅音姐姐都一清二楚她却一无所知的,时日无多的秘密。

    萧如月躺在床上良久,也不愿意挪动一下,身上没什么力气,也确实黏糊糊的难受。

    就这么躺着,她闻见了自己身上除了汗味之外的酒味和药香。咦,这个味道不是……

    她愣了一下。

    好一会儿,宇文赫又回来了,大抵是他要交待的都吩咐下去了。他回来,见她还赖着,无可奈何地替她盖了被子掖好被角,“你再睡儿,待会儿热水好了,银临会叫你起来。”

    萧如月叫住他,“你急着要去见谁?”

    宇文赫顿了顿,笑意淡然,“无甚大事,我去去就回。”

    萧如月话到了嘴边,没说,乖巧地点点头,“嗯,你也累了。早些回来休息。”

    “嗯。”宇文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便走了。

    过后不久,银临便进来了。

    她看萧如月的目光有些不对劲,萧如月何其聪慧,怎会感受不到。

    “看来那些不该知道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萧如月平淡地看着她,波澜不惊。

    银临愣愣点头,又摇头。

    萧如月眸光一冷,“我睡迷糊的时候,说梦话了?”

    “……是。”

    “那本宫都说了什么了?”

    银临又是欲言又止,“这……”

    萧如月眸子转了转,说道:“绿衣应该也在吧,让她进来说。”

    银临忙道:“不!娘娘,绿衣那时候不在。”

    眼看瞒她不住,银临只好从实招来,“事情是这样的……”

第252章 这条命本就是我欠她的

    “且慢。”萧如月打断她,“雅音姐姐是何时走的?”

    银临的动作僵了僵,“娘娘,梁丘姑娘她……并未……”

    “别当着本宫的面撒谎,”萧如月不疾不徐道,“你骗不过我的鼻子和眼睛的。”

    眼角余光瞥了银临一眼,不怒自威,“雅音姐姐在我昏睡不久便来了吧。”

    银临到嘴边的话,乖乖又给吞了回去,“是,娘娘。您说的没错,当时您昏睡过去之后,君上万分着急,要方太医给您用药。是梁丘姑娘及时赶了过来,阻止了君上。”

    事情是这样的。

    那时候,宇文赫眼睁睁看着萧如月意识渐渐涣散,陷入昏迷,简直要疯了,双目充血大喊:“方太医,药呢!”

    他怀里的萧如月整个人都在发烫,他的心也跟着被火烤被油煎一般,若是她有半分闪失,他死也不会原谅自己!

    方太医从未见过这样要发疯的君上,愣是怔了怔才回过神来,连忙打开药箱,拿出个白瓷的碟子,摆开他的瓶瓶罐罐,调配起来。

    只见药汁与药粉互相混合,变色,往里加了点水,不一会儿便调出了红褐色的一碟药来,黏黏稠稠,散发出一股药草的气味。

    方太医净了手,将黏稠的药揉搓成药丸,要递给宇文赫时,却还是迟疑了一下,“君上,这药若吃下去,皇后娘娘腹中的胎儿必定就……”

    “朕管不了那么多了!”宇文赫一把夺过药丸,扶着萧如月便要往她口中喂,不知道哪里飞来的一枚银针,“嗖”地破空刺穿药丸从萧如月耳边飞了过去,就落在了床褥上。

    宇文赫脸上戾气骤起,猛地回头。

    “你给她喂了这药,她是要怨恨你的。”梁丘雅音从外头走了进来,脸色潮红,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显然匆忙赶来的。

    她身后,唐敬之也跟着出现。

    宇文赫咬了咬牙,“倘若她能好,怨也好,恨也罢,我受着。”

    “死脑筋。”唐敬之低低骂了一句。

    不知别人听没听见,反正宇文赫是听见了,如墨似玉的黑眸紧盯着唐敬之,“你有办法?”

    他点了点头,看了方太医一眼,“有我在,不至于用这么笨的办法。”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言下之意更是,这个后生晚辈应该回药王谷再造。

    梁丘雅音闻言狠狠白了他一眼,上前从宇文赫身边抢走了萧如月,宇文赫若不是看在心尖人儿的面上,怕就要打起来了。

    只见梁丘雅音从自己的腰包里掏出一个亮如白玉的瓶子,倒出枚药丸就往萧如月口中塞,一边又掏出银针,吩咐道:“快准备一大缸热水,还有,多余的人先出去。”

    唐敬之、沈良、方维庸和银临等人全被赶了出去,只余下绿衣和宇文赫没走,帮着梁丘雅音替萧如月宽衣解带。

    梁丘雅音下针极快,飞速就封住了萧如月身上几处大穴。

    不一会儿,银临就来报说,东西已然准备好了。

    有唐敬之这个打下手的人在,梁丘雅音倒是一点都不用担心东西准备不齐全。

    宇文赫用被子把萧如月一裹就横打抱了出去。

    大木桶装了大半的热水,里头加进了去热退烧的许多药材,还加进了酒,酒随着热汽蒸发,竟然是满屋子的酒香味。

    大木头底下架着火在烧。

    萧如月被放进大木桶里泡着,银临过会儿便端来了一碗淡如无色的药来,宇文赫接过去便自己喝了一大口,以口渡了她。

    梁丘雅音念叨着:“这是唐敬之那个老家伙珍藏的北地羚羊角,珍贵得很。这个人情你要自己承。”

    宇文赫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

    说到这里,银临顿了顿,没再往下说。

    萧如月嘴角微扬,“他们是我当菜给煮了?”

    银临也没接话。心里暗道:也差不了些许了。

    萧如月心中略过一丝苦涩,宇文赫你个大笨蛋,你可知道,你不说,我迟早也会发现,可你却偏要我怨你。

    心里头沉甸甸的,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

    明明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大人物,怎么到了她这儿,脑子便不好使了似的。

    萧如月长叹口气。

    银临见她陷入沉思,便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约莫是要不动声色地退出去。

    “你还没说,本宫做梦都说了什么呢,这就要去哪儿。”谁知道刚退了两步,正沉思的皇后娘娘忽然叫住她,清透明澈的水漾明眸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银临脊背上莫名一凉,“娘娘只是说了一些,寻常的梦话……君上吩咐说,就不必向娘娘告知了。”

    “你怕他,就不怕我么?”萧如月依旧在笑。

    兴许是当皇后当的久了,不知不觉中她也学会了宇文赫皮笑肉不笑的这一套。

    不得不说,这一套倒是管用的。

    银临迟疑了片刻,想到眼前人真正的身份,心中便不落忍,那些话便忍不住了。

    ……

    萧如月整整在水中泡了两刻钟才被捞起来,因为内服外煮的关系,烧退了许多。

    宇文赫抱了她回去,她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便迷迷糊糊地开始说梦话。

    “不要,我是萧家千金……你们放肆……”

    “宇文赫,你快走……你们这些人简直无法无天!”

    银临也在房中贴身照顾着,她说了什么,便都清晰可听见。

    “你为什么那么傻……我不走……”

    宇文赫听闻这些话,脸色变了变,银临意识到什么,与君上对视了一眼,连忙低下头,退了出去。

    ……

    说完这些,银临盯着萧如月看,想从她面上看出什么,但萧如月脸色平静地不可思议。

    好一会儿。

    萧如月方才转头抬眸看着她,“我知道你很想问,这件事也有很多人想问。明日请王夫人进宫,让采薇、秋词也一起来。”

    银临脑袋“嗡”了一下,愣愣点头,退了出去。

    房门掩上,一室安静。

    萧如月又躺了回去,眼前画面纷乱,那些看似毫无瓜葛的过往,全都联系起来了。

    她从不知道,她与宇文赫之间的关联竟有这般密切。而且,她越发觉得,宇文赫瞒了她很多事情。

    他从不会主动与她说什么,她若是不问,她便会将秘密一直收藏下去。

    过了一会儿,绿衣进来禀报,热水已经准备好。

    萧如月猛地坐起来。

    她孤注一掷般的神情吓到了绿衣,绿衣心头骤然一跳,忙上前去,“娘娘,您怎么了?”

    “让他们把热水送进来,本宫要沐浴更衣。”

    也是时候摊牌了。

    绿衣点点头,将信将疑地看了又看,确定萧如月未有其他异常的行径,这才放心下来,走到门口,吩咐外头的人把一应物品送进来。

    萧如月沐浴时不愿意留人伺候,绿衣也只能守在门口。

    银临倒是与绿衣在一块儿,可她心事重重的,看上去魂不守舍。绿衣心想着:这些人都那么在意娘娘是谁是什么人做什么呢?

    无论娘娘有怎样的过去,都是她的郡主,带着她脱离苦海离开那水深火热的大恩人,只要如今都过得好,过去如何,重要么?

    这些事情,单纯简单的她自是想不通透的。

    书房之中,宇文赫、唐敬之与梁丘雅音三人分别坐着。

    宇文赫端着茶盏浅抿了一口,静默许久不说话。

    三个人便谁都没开口。

    “那件事瞒不下去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对皇后娘娘说?”唐敬之把玩着手边的茶盏,打破了沉默。

    他若是不说话,便不会有人吭声了。

    梁丘雅音闻言看了他一眼,大有“就你多事”的意思。

    唐敬之并不恼,而是径自看着宇文赫:“你要知道,你的时间不多了。解决了鞑靼的外患,还有你那同胞兄弟的内忧,以及那个藏头露尾的流沙阁主和冯玉婷这两个天大的麻烦。即使你愿意让出皇位,就能确保皇后娘娘与她腹中的孩子安然无恙么?你的娇妻是什么脾气秉性,你是最清楚不过了。”

    “眼下还不到时候。”

    “那你觉得什么时候才是时候?等到她自己发觉你身子不对?”唐敬之挑了挑眉,颇有咄咄逼人的架势,“然后让她后半生在愧疚之中度过?”

    宇文赫破天荒地没有动怒,反而有些颓废,“萧姐姐会走到那个地步,我才是罪魁祸首。若不是我,她又怎会遇见宇文成练?这条命,本就是我欠她的。”

    唐敬之一口老血涌上来,险些就要喷他一脸了。

    最后还是忍住了,心里暗暗想着,像那个不要脸的魏王爷,把别人的心意占为己有,冠冕堂皇地向你的心上人求爱,你明知道却无法鼓起勇气说明,这件事孰是孰非?

    “总之,我只有一句话,皇后娘娘的心是如何想的,只有她自己清楚。要怎么选,要什么样的结果,是不是也应该由她自己做决定?”

    宇文赫默不作声。

    连带的,就连梁丘雅音也不吭声。

    唐敬之捶胸顿足,“我真是能活生生被你们给气死了。你们不说,我去说。”

    说着话,他“嗖”地站起身便往外走。

第253章 昔日情缘

    “站住!”

    唐敬之才迈出去两步,面前赫然多了两道人影。

    不是宇文赫,还有梁丘姑娘又是谁?

    “你们还从未这般齐心协力过,今个儿是特意为了我才这么步调一致的么?”唐敬之倒是还气定神闲。

    梁丘雅音甩了他一脸白眼:“月丫头冲破忘忧散的药性已经引起了高热,若是再贸然告诉她,好不容易稳住的胎儿再出点什么状况,你能负责么?”

    “我以唐敬之的名义对天起誓,皇后娘娘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以死谢罪。”他二话不说往地上一跪,面朝东方,举手盟誓。

    梁丘雅音全然没想到他还有这招儿,顿时懵了懵。

    宇文赫也是跟着一顿,眉头跟着紧蹙。

    若说之前的他因为紧张萧如月而失了方寸,到了这会儿,见到唐敬之的失常,他冷静之后,理智便都回来了。

    唐敬之本不是冲动之人,他除了在梁丘姑娘面前难免失控外,寻常时候比狐狸还精的,想从他这处讨便宜,那是绝计不可能。除非……

    他脑子里一个激灵,黑眸骤然看向唐敬之:“你是不是对萧姐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眸中一闪而逝的,是愕然与不安。

    “君上果然是个明白人。”唐敬之嘿嘿一笑,满脸的痞气。

    不见半分慌张。

    “娘娘,你这翻箱倒柜的究竟是要找什么物件儿?能不能告诉奴婢,奴婢也好与您一同找寻。”

    萧如月沐浴洗去那一身残余的些许药味酒味之后,便开始在邀凤宫里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翻找着什么东西,并且不愿意对银临、绿衣等人多透露一句。

    只因为唐敬之告诉她,宇文赫瞒着她在邀凤宫里藏了一样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

    她对耳边绿衣的话置若罔闻,继续在衣柜之中翻找。绿衣回头求助的看着银临,却见银临也是摇摇头,表示她爱莫能助。

    可绿衣反过来一想,可不是嘛,娘娘想做的事情,旁人哪里拦她得住?

    见身后边儿一堆尾巴跟着,萧如月索性遣退了他们,才好安心翻箱倒柜的翻找着。

    萧如月是将衣柜翻了个遍也没寻到她想要的,沉了沉,蓦地想到大床底下。

    她也顾不得身上的衣裳是绣花样样出自宫苑御用绣娘之手,有多珍贵,拎起裙摆,整个人钻进床底下去了。

    没一会儿她便从床底下钻了出去,身上沾了些灰。手里头却多了一个暗黑色如黑檀木盒子。

    萧如月猛力一吹,灰尘飞扬起来,把她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但少了灰尘之后,黑檀木雕花盒子的面貌便露出来了。

    檀木盒子上头落了一个精致的小锁,锁的样式看起来模样很新,也很不凡。

    萧如月越看越发觉得那锁的样式很眼熟,她分明是在哪里见过相同的图案的。之前她翻出首饰赏赐给绿衣她们时,仿佛就……

    思及此,萧如月脑海中划过一道亮光,她脸色大变,奔到梳妆台前,把若干精美贵重的首饰全都翻倒出来,一件一件翻看。

    许久,终于被她拿到了一支金钗。

    盯着那金钗,她久久不能回神。

    “所以,你是怕什么事情被我知道呢?”

    就在梁丘雅音要把唐敬之给威逼回去时,萧如月的嗓音徐徐从门口传来。

    宇文赫浑身一震,猛然回头看去,却见本该在歇息的萧如月已来到门口,身上穿了一袭软烟罗绣桃花的绯色大摆工字褶裙,手臂上搭着嫩黄色天丝纯色披帛,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宇文赫脑袋里“嗡”了一下,快步上前,“你……都听见了什么。唐敬之都与你胡说八道了些什么,你别听他的。”

    “你都没听见他说的,怎么就能断定他是胡说八道呢,这可不像你平素里的作为呢,君上。”萧如月浅笑盈盈地挽着宇文赫的手往里走,如往常一般恩爱相亲。

    宇文赫却一眼便看出了异样,平素里她可从不会皮笑肉不笑,脸上在笑,笑意却未到达眼底。

    “唐敬之都与你说了什么?”他不死心地板正萧如月的身子,追问道。

    萧如月却不急,徐徐笑道,“那就要先问你,究竟瞒了我什么了。”

    宇文赫顿了一顿,慌乱仅在眨眼之间,转瞬便又没事人一般,“该知道的事情,你都已经知道了。”

    萧如月:“那就是还有我不知道的了。”

    此话一出,宇文赫才算是明白了,她已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今日必定要与他抠字眼抠到底。

    他徐徐转回身去,看着唐敬之,“看样子,什么都管不住你这张嘴了。”

    “我只做我认为该做之事,你忘了么?”唐敬之言笑晏晏。

    半晌反应不过来的梁丘雅音,至此方才从错愕之中回过神,一把拽住唐敬之的袖口,“你到底背着我都做了些什么。”

    唐敬之露齿一笑,“做了我认为该做之事。”

    说完这话,他的目光落在萧如月身上,“看样子皇后娘娘应该已将前因后果都想得清楚通透了。”

    “是。这还要多谢唐先生成全。”萧如月说着话便向他行了一礼。

    唐敬之摆摆手表示不必谢,萧如月便也不再谢了,朝外头吩咐了一句:“绿衣,把东西拿进来。”

    话音落,绿衣手捧着一个黑檀木盒子走了进来。

    宇文赫脸色当即就变了,但他掩饰的很好。他眉头紧蹙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萧如月从绿衣手中接过去盒子,绿衣便退出去了。由头至尾绿衣都低着头,生怕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似的。

    萧如月把黑檀木盒子放在方桌上。黑檀木的盒子雕刻着精美的百花盛放图案,分明是春日盛景,美不胜收,花瓣灵动跃上其上,刀刀精致,一看便是出自名家的绝品。

    她绡丝的大袖衫从盒子上头拂过,扫落些许的尘埃。

    萧如月又从头顶上拔下一支不起眼的水莲缠枝金钗,握在手中掂了掂,意味不明地看了宇文赫一眼,随即熟练地打开了锁。

    素手打开精致的雕花黑檀木,里头却孤零零躺着一支木簪子。

    木簪子做工极为粗糙,连簪头的梅花都雕地歪七扭八的。也不知是哪个初学的木匠练手的半成品。

    如此精致不凡的黑檀木雕花盒子里,竟然只装了个其貌不扬的簪子,委实匪夷所思。

    却见木簪子见光的一刻,萧如月清透明澈的眸中泪光闪动,她小心翼翼地捧起簪子,宇文赫、与唐敬之还有梁丘雅音面色不一。

    “这个雕花的黑檀木盒子是我从床底下找到的,金步摇是你我大婚时,你就准备好了混杂在众多首饰之中的……”萧如月泪光闪动,两行清泪缓缓落下。

    宇文赫心口揪疼的厉害,情不自禁替她拭去眼角的泪,“你别哭啊。”他的声音很慌,全然不像运筹帷幄的他。

    萧如月捏紧了袖口,几乎要把绡丝的袖口给撕破一个口子,她颤抖着手把簪子举到了宇文赫面前,“这簪子,与当年宇文成练赠与我的那支几乎一般无二,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宇文赫从最初的惊讶,难过,到此时满脸的复杂,这在以往的他身上,从未出现过。

    只见他苦笑一声,自嘲道:“宇文成练送你的簪子,本就是我刻的。这是失败的半成品。那时候年少轻狂,满以为自己的雕工已经可以媲美大师,便想着做成簪子送你。于是瞒着众人,偷偷给送过去,却不想,那日碰巧他也去了萧府……”

    “你却误把他当成了送簪子的人这话”,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那日之前,她便曾在宫宴上遇见过宇文成练,年少懵懂,只觉得魏王爷风流倜傥斯文俊彦,便暗自欢喜了。而那日他去萧府,是与爹爹不知谈论什么国事公务。她却误以为,他是去给她送簪子。

    所以说,当年她满以为宇文成练身为一个王爷还肯为她亲手做簪子,是因为心系于她,是对她真心实意,从此倾心,根本就是她自己张冠李戴?故而,婚后她从未在王府里见宇文成练再做过木匠活。

    所以,从前她与宇文成练之间,不过都是她自己的臆想。由头至尾,都是她爱错了人?!

    不怪得,姚梓妍说什么宇文成练都信,姚梓妍说她水性杨花与别人苟合,他便信了;姚梓妍说她腹中的孩子不是他魏王的骨血而是不相干人的,他也信了。

    皆因早年她自己就种下了的根。

    旁人皆知情,唯有她傻傻活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

    萧如月心口如同被刺入了尖刀,又仿佛有千万的细针绵密刺着,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泪眼婆娑,泪如泉涌。

    萧如月,你活该要遭受那些苦难,你根本有眼无珠啊!

    她软软地要倒下去,宇文赫急忙拥住了她。

    她的眼泪深深刺痛他的心,这世间千万苦难他皆能经受,唯独见不得她的眼泪。

    “不要哭……你别哭啊,萧姐姐……”

    泪如珍珠落在他手背,却像火一般灼烧他心口,“是我不好,若不是我自以为是雕的什么木簪子,也不会……”害得你如此。

    “你混蛋!”萧如月骤然高声怒骂,满面泪水,水眸却盛满怒意。

第254章 爱我你后悔了么?

    宇文赫一愣,随即就笑了,“我可不就是个混蛋嘛。若非因为我,你又如何会走到这一步?”

    萧如月咬咬牙,硬生生忍住了泪水,拉着宇文赫的胳膊便咬了上去。

    宇文赫只觉得手臂上一阵刺痛,便知她是真的下了狠手。

    她发狠了似的,直到闻见口中有血腥气才肯松口,泪眼连连。

    “宇文赫,你做了这么多,把盒子藏在我床底下,将钥匙混在首饰之中,费尽心思,却为何偏偏就不肯当面告诉我……这发簪是你亲手刻的,为什么就不敢告诉我当年全是阴差阳错。”

    宇文赫静默不语,黑眸之中弥漫着哀伤。

    雅音姐姐几番欲言又止。

    唐敬之也同样保持沉默。

    气氛沉重压抑。

    几乎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许久。

    萧如月轻嗤了一声,竟然笑了。她扯着宇文赫的袖子抹了泪,席地坐了下去,像是浑身没了力气支撑不住自己一般。

    “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宇文赫忙跟着蹲下去,把她好生打量,又是摸脸又是探额头,却都没有异样,萧如月就是不出声,拂开他的手,径自发笑。

    “你说你有何处不适,你别吓我。”宇文赫彻底慌了,扯着嗓子大喊:“唐敬之!”

    “在呢在呢。”唐敬之答应着,却未曾凑上前去。

    宇文赫要把萧如月抱起来,她反而反手握住了他的大掌,“宇文赫,你这么怂真的能当好皇帝么?”

    “什么?”宇文赫闻言一愣,一时没明白过来。

    萧如月忍俊不住,“嗤嗤”笑了起来,脸上明明还带着泪,可她就是笑了,“你是发傻么?由头至尾,都是我辜负了你呀,你为什么要自己背负这些事情?”

    她这么一笑,眼泪便又下来了。

    宇文赫的手停在那儿,整个人都僵住了,似乎自己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

    她、她说什么……

    但也就一会儿,他最见不得萧如月哭,很快就回过神,扯着袖子便给她拭泪。

    可他越擦,她的眼泪越得越凶。

    宇文赫更慌了,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这笨手笨脚的,哪里还有平日里那个面无表情威风八面的君上的半分痕迹。

    此时他满心只想着,江山可以不要,只要她好就好。

    萧如月破泣为笑,手抚上宇文赫手臂上,被她咬了一口的位置,宇文赫惊觉,低头看她,她卷高了宇文赫的袖子,上头齿痕深深,鲜血淋漓。

    “疼吧?”

    “不疼。”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怎么可能不疼……”萧如月哆嗦着,硬生生忍住了落泪的冲动,从身上摸出一个药瓶子,以牙咬开了塞子,便将药粉倒在伤口上。

    “嘶。”宇文赫疼得缩了一下手。她忙给拽住,“别动。”

    等上好了药,她从腰间扯下绣着梨花的桃色手帕,缠在了伤口处,与宇文赫对上了眼:“这伤口不许抹去痕的药膏。以后你给我记住了,不准再犯傻。否则,这就是前车之鉴。”

    “嗯。”君上别提有多乖。

    萧如月又念叨着:“你怎么尽做些只有傻子才会干的事。”

    宇文赫黑眸中生出亮光,如星光般璀璨,俯身便覆上了她的唇。

    他从来就不傻。

    宇文赫生来便是精明的。

    他是天纵英才,生就一双慧眼,却唯独在感情这件事情上,是个白痴。

    如今,萧姐姐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他若再不明白,便是彻头彻尾的傻子了。

    宇文赫心思越动,吻得越深。

    缠缠绵绵,旁若无人。

    “君上还要在地上坐到何时?”唐敬之凉凉道,就如同一桶冷水浇下来。

    醍醐灌顶。

    宇文赫结束了这吻,扶着萧如月站起来。

    萧如月本就虚软无力,方才这么缠绵一吻,她更是站不住了,整个身子软软靠在宇文赫怀中,柔弱无骨。

    宇文赫见她如此,也没了和唐敬之说话的意图,“今日之事定是你从中作梗无疑,改日朕再找你好好算算这笔账。”

    说罢,横打抱起萧如月大步流星而去。

    唐敬之愣了愣:“我以为,皇后娘娘会一口气把什么都逼问出来……宇文赫也是越发好说话了。”

    “他只有对月丫头的时候才好说话。”梁丘雅音冷冷泼了他一盆冷水,“那个狗皇帝记仇得很,你最好小心些。”

    直到此时,她才恍然大悟。

    今日之事会发生得如此突然,少不了唐敬之在背后挑拨捣乱。

    “你是关心我么?”唐敬之听她这么说,阴霾一扫而光,眼睛都发着亮。

    梁丘雅音睨了他一眼,“我是提醒你提防着,免得他哪一日忽然就想起你今日的所作所为,把你揍得个鼻青脸肿让你再也不凭着这张脸出去坑蒙拐骗。少自作多情!”

    唐敬之:“……”

    梁丘雅音看着门口的方向,再想到今日发生的这许多事,心里头有些沉甸甸的。

    今日都够兵荒马乱的了,再留在宫中,也不会有任何收获。

    别苑那边还有许多事等着她去做,与其留下等答案与结果,不如先去做些有裨益之事。

    思及此,她不再理会唐敬之,提气一跃从上了窗口,纵身一跳,便不见了人影。

    唐敬之稍稍一顿,很快便追了上去。

    银临与绿衣见宇文赫抱着萧如月走出来,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来了。

    可一看皇后娘娘脸色不是很好,这颗心又再度提起来。

    “娘娘,可要传太医过来瞧瞧?”银临机敏地问道。

    “不用了,都退下吧。今个儿不必伺候了。”宇文赫淡淡道,抱着萧如月便进了寝宫。

    他本有许多话要问,也有许多话想说,可她神色疲倦,他于心不忍。

    萧如月病后初愈,身子倦懒得很,加上方才那一场又哭又闹的,已消耗了她大多数力气,这会儿抬一下胳膊都嫌费劲。

    宇文赫把她放下来,替她宽了衣,自己也跟着躺下来。

    “累了就睡吧。”

    “嗯,你折腾了一日一夜,睡吧。”

    萧如月枕在他胸膛,便闭目沉沉睡去。他紧紧搂着她,二人共盖了同一床薄被,无比安心。

    此时无声胜有声。

    再多的话,也该留到以后再去说。

    他也是累了,一日一夜不曾合眼,提心吊胆,此时此刻怀中拥着心上人,她的呼吸起伏均匀,心口的跳动便贴着他的肌肤,一下一下清晰可闻。

    再也没有比这更为美好的了。

    不知不觉地,宇文赫也睡了过去。

    他鲜少做梦。即便是做梦,也都是噩梦。

    童年时的一切不如意,还有许多的担忧,都在梦中一一找上门。

    他也是害怕梦境的。

    可这一回,他的梦里全是美好。

    梦中,他牵着萧姐姐的手,漫步在蔚蓝天空下。青草离离,牛羊满地,说幸福也不过如此。

    梦中依稀就过完了一生。

    根本不可能的一生。

    宇文赫醒来时,惊觉自己的眼角湿润了。

    他猛地坐起身,萧如月早已醒来,支着下颌,一双水眸凝视着她,笑意盈盈。

    眉目轻盈婉约。

    令人如沐春风。

    他往外头一看,日晒三竿头。

    他鲜少睡到这个时候,尤其极少比萧如月晚起的。

    “是什么时候了?”

    “辰时。”

    宇文赫伸手把她揽进了臂弯了,这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

    萧如月顺从地窝在他怀中,也不动,懒洋洋的。这般靠着,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便觉得很幸福了。

    “你怎么不多睡儿?”低沉的嗓音在头上去盘桓。

    萧如月抬眸与他四目相对,笑嘻嘻地道,“你怎么不怪我害你误了早朝?”

    “你真傻。”骨节分明的修长食指在她鼻头上轻点,宠溺到:“是我自个儿贪睡,干你何事?”

    萧如月说道:“是我害得你一日一夜不得合眼,你才会倦极了。”心中满是愧疚与歉疚。

    “傻瓜。”

    “你才是那个傻瓜。”萧如月伸手搂住他,将脑袋埋进宇文赫胸膛,“倘若不是唐敬之说破,你想瞒我到几时?”

    “我……若是可以,本是想瞒你一辈子的。可还是没能瞒住。”宇文赫轻笑,“那些事都不是你的错,不要跟自己过不去了好不好,嗯?”

    萧如月身子一顿,从他怀中抬起头,水漾明眸荡漾着水汽,“真正应该不要与自己过不去的人是你呀。你还要自己背负那些事情到何时?”

    宇文赫反而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萧如月脱开他的怀抱,跳下床去。宇文赫生怕她是生气,长臂一伸从后头搂住了她的腰:“怒气冲冲的想去做什么?”

    萧如月扭过头来,“我去小药房里瞧瞧,或者出宫去找雅音姐姐商量商量,看有没有什么药可以治治你这个死脑筋。”

    “那你不气了?”

    “原本没气,但是要被你气出病来了。”

    宇文赫眉毛扬了扬,哭笑不得。

    萧如月转回身来,双手捧着宇文赫俊逸的面孔,长叹一声,“你是在为了当年我误会那支簪子真正主人的事情而懊悔么?”

    宇文赫的薄唇蠕动了一下,情不自禁道,“倘若我那时候能做些事情,你也许不至于……”

    “宇文赫,是我有眼无珠,识人不清,错把鱼木当明珠;是我把你的心意,糟贱得面目全非;也是我,自以为是,看不清现实。错在我,不在你。”

    萧如月水眸氤氲着雾气,咬紧了下唇,“若是非要说是谁错了,爱我你觉得错了么?还是,你后悔了?”

第255章 以血祭奠,逆天改命

    宇文赫听了她的话,一直压在心上的那块巨石就这么落了下来。

    他执起萧如月的手,墨眸染上深沉的郑重,“兴许我这一生做错了很多事,也有许多事思虑不周,但唯独这一件,不会错。也不可能错。”

    “即便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也不会更改我的决定。”

    他神色坚定,且绝不动摇。

    真傻。

    萧如月眼角有泪情不自禁落下来,“我到底哪一点值得你对我如此掏心掏肺?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也不知道。”宇文赫温柔地把她圈在臂弯,“也许是我们生生世世之前便遇见了,又做过了什么。冥冥之中注定了,今生我是要来还欠你的债。”

    “什么债?”

    他凑到她耳边,轻喃:“情债。”

    萧如月脸颊一红,粉面娇羞惹得人心中痒痒的。

    宇文赫抱着她坐回大床上,“左右是耽误了朝会,咱们好好说说,唐敬之都给你灌了什么**汤。”

    “君上因为我误了朝会,赶明儿我又要挨骂了。”萧如月抵着他胸口,娇柔笑着。

    “正好,昏君和妖后,岂不更配。”某君上大言不惭。

    萧如月竟然无言以对。

    宇文赫在她额头上飞快啄了一下,“今日朝会索性也免了,咱们出宫去走走,我去找唐敬之。你也去找找你的雅音姐姐吧。”

    “嗯,听你的。”

    二人便换了便服出宫。少不了带上银临、绿衣和沈将军。

    别苑里,梁丘雅音正忙得不可开交。

    药房里时不时传出她的哀嚎声,不知情的还以为她被什么人给欺负了呢。

    而唐敬之就在隔壁,也是忙碌得紧。

    萧如月坐了一会儿,雅音姐姐便飞奔而来了。

    “你今个儿精神总算好多了。”梁丘雅音把她好一阵打量,确定她好好的,这才放心,“你真叫人操心。”

    “不用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么?”萧如月笑笑,转而看向唐敬之,“当日唐先生拉着本宫要我配合一场戏,如今演完了,你该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吧。”

    “皇后娘娘心中的疑问,自然是要解开的。就看你们家君上肯不肯让你知晓了。”唐敬之说着话却是看向了宇文赫。

    萧如月也看着宇文赫,下意识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而后徐徐看着唐敬之,“前两日雅音姐姐因为叶海棠之事把我叫到了别苑来,临走前,唐先生把我叫过去说话,可还不等唐先生说两句话,雅音姐姐便冲了过来。一开始本宫只当是唐先生想给本宫提个醒,并未多想。可直到回宫后,才逐渐发觉事情不对。”

    “唐敬之暗算你了?”宇文赫笑着把她拥到怀中,大掌覆在她手上,“唐敬之阴险的很,你往后少与他接触,免得被他给陷害了。”

    唐敬之不可思议地瞪了瞪眼,大有:“君上你不能信口胡诌。”的意思。

    宇文赫却是懒得搭理他,显然心里头已经在盘算着要如何找他算账了。

    萧如月好笑不已,她倚靠在宇文赫怀抱里,“其实说来也没什么。那时候唐先生那时候故意把本宫叫过去,却又算着时间让雅音姐姐过去捣乱,就是为了让我没时间发现他动手脚。便是在那个时候,唐先生给本宫用了忘忧散的解药。”

    “皇后娘娘真是蕙质兰心。”唐敬之淡淡笑,算是承认了。

    “唐先生谬赞了。原本本宫是不晓得你动了什么手脚的。一开始回到邀凤宫中,本宫只觉得难受,后来便迷糊起来,跟着发热,做梦。头次做梦我还真当是做梦,可后面我又晕晕乎乎睡过去,解药从肌肤渗进去,我又喝了水,便叫药性走得更快了。是不?”

    唐敬之颔首,不说话。

    梁丘雅音却狠狠剜了他一记眼刀子,就知道你这个人不老实。唯恐天下不乱。

    唐敬之被她瞪了也甘之如饴,笑笑把玩着腰间佩戴的玉。

    “唐先生把我叫去,提醒我,又给我用了忘忧散的解药,便是要我想起那些事情。如今前尘往事我已都想起来了,唐先生你要说的那件事呢?”

    “我说过了,要问你家夫君肯不肯让你知道。”

    宇文赫闻言扫了他一眼,唐敬之便不说话了。

    萧如月不由得莞尔,“说来说去,唐先生是既想为君上抱不平,又担心他自尊心强,所以才觉得这些话由你来说不合适。”

    她在笑,宇文赫却紧张起来,看样子,今日是非要说破不可了。

    萧如月反握住他的手,水眸望着他,“你担心什么?堂堂一国之君还不能对我说句实话么?”

    宇文赫默而不语。

    萧如月握着他的手更紧,“你说过要照顾我一辈子的,你忘了么?”

    “没忘。”

    “可我怕你会食言。”萧如月眼底闪着泪光,“你觉得瞒着我便是对我好,可你不明白,什么都不知道并不会更好。我不愿自己一无所知,直到忽然有一日眼睁睁看着你离我而去。”

    宇文赫忽而笑了,薄唇弯出完美的弧度,无可挑剔。

    “嗯,如你所知,我没有多少时日了。”

    萧如月深吸口气,“我就知道,你要食言了。什么一国之君一言九鼎,根本都是说话不算话的。”

    宇文赫无奈苦笑,接不上话,她又自言自语地道:“也是,西夏与东陵一比,算什么国。皇兄才是一国之君,他才是一言九鼎金口玉言的那个。”

    “是,西夏小国,自然不能与东陵辽阔版图相提并论。东陵皇帝陛下才是一言九鼎。”宇文赫一点也不恼,反而把水端到她嘴边,“不气不气,喝口水,消消气。”

    萧如月心中揪成一团。转向梁丘雅音,“这件事,雅音姐姐也是知情者吧。姐姐千方百计阻止唐先生说破,又与君上偷偷摸摸密谋,全都是为了把我蒙在鼓里。想必,从我让沈将军去请你过来之前,你便与君上相识了吧。”

    “是。你说的全都对。”梁丘雅音跟着苦笑,“既然你家夫君也愿意开诚布公,那我也不必藏着掖着了。你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梁丘一族守护的秘密。”

    “你是说……”萧如月闻言一愣,“情咒?”

    梁丘雅音点点头。

    “情咒”,是梁丘一族守护的禁术,也是梁丘一族归隐的真正原因。

    “情咒”是古时秘法,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此物以血为祭祀,以人命为代价,便能唤醒其中蕴含的强大力量,逆天改命,怪力乱神。

    在几百年前,曾经有人借着“情咒”之力祸乱江山,搅得世间大乱战火连天,百姓不得安宁,后来才会有梁丘一族带着这秘法归隐,倾尽一族之力将其封存。

    这段往事,雅音姐姐是曾对她说过的。

    当时她只觉得,“情咒”这东西未免太玄乎,可从未想过,这东西真能有什么神奇的效用。

    “想来你也是不信的。”梁丘雅音笑笑,“我只是没想到……我们一族守了几百年的东西,到我这儿,却被我这个姓梁丘的亲手给毁了。”

    萧如月攥紧了拳头,当初在甘露寺时,慧岸大师说的那番话一瞬间全都涌进脑海

    “施主命格奇特,非比寻常,有大富大贵之相。但命途多舛,戾气过重,注定一生大起大落。施主若能心存善念,必能修成正果,得偿始终。”

    那个洞察人心的微笑,宛若拈花一笑的通达,那双眸子堪破表象直视因果。

    还有那如同梵音吟诵般的话音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可以死,死可以生。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情咒”的效用么?

    她由死而生,都是因为那个古老神秘而不可思议的禁术?

    萧如月紧紧捏住了袖口,“‘情咒’能逆天改命,以血为祭,以命换命……”

    难怪雅音姐姐一直以来不敢告诉她,不怪宇文赫一直想方设法瞒着她,更不怪唐敬之会唯恐天下不乱地揭破这件事。

    不管“情咒”是什么东西,能被梁丘一族封存几百年,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逆天改命的能力,在她身上体现了。她从枉死的萧如月,变成了司徒敏,白白捡回了一次再世为人的机会。

    果然,这世上就没有平白从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天上掉下来的好事,最后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萧如月拉着宇文赫离开别苑,一路上都一言不发的。

    直到回到宫中,她也不吭声,一个人呆坐了许久许久,不吃不喝。

    宇文赫哪儿也没去,也不许任何人打扰,就静静陪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渐黑。

    萧如月才犹如从梦中醒来,抱着宇文赫嚎啕大哭,宇文赫被她吓着了,手足无措,“你……别哭。我没事。”

    她死活哭不停,直把宇文赫的胸前哭出一大片水渍,抽抽搭搭地才停下来,苦累了喊着要喝水。

    宇文赫给她倒了杯水,她满口灌下去,双眸湿润,脸带泪痕,当真是梨花带雨。

    “宇文赫,你用你的命,换了我的命,值得么?”

    “值啊。这世上只有一个萧姐姐。”宇文赫爽朗大笑,端的是没心没肺。

    萧如月想了想,又问:“你实话告诉我,你……还有多少时日?”

第256章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半年吧。”宇文赫笑笑,俯身吻去萧如月脸上的泪痕,没事人一般地道:“足够应付鞑靼人和宇文成练的。”

    “那我呢?”

    宇文赫笑笑,索性转移话题:“朕去看看让他们给你准备的晚膳准备好了没有。你一整日都没吃东西,就算不为了孩子,为了自己也多少要吃点的。”

    说着话便起身往外走。

    萧如月想叫住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张嘴,最后终究作罢。

    晚膳送进来后,宇文赫倒是与萧如月一起用了些,方维庸来说,岳相进宫求见,他便匆匆离开了,临走时还不忘了调侃,“那些老头子是真的等的头发都白了。”

    萧如月把安胎的药也喝了,便躺下歇息了。

    寒玉匣里的玉蚕蛊不知在里面拼命闹出动静,发出独特的鸣叫,旁人听不见,萧如月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实在烦透了爬起来,一打开寒玉匣,玉蚕蛊便迫不及待从里面跳出来,萧如月伸出手,胖乎乎的身子跃进她掌心,惬意地翻滚着,像是要讨她欢心。

    “小家伙,你也知道我在担心宇文赫不开心么?”

    玉蚕蛊“站”起来,身子竖的高高得,脑袋凑向萧如月,萧如月伸出手指头摸了摸它,“行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了,回去休息吧。”说着就把胖虫子塞回寒玉匣,又唤来银临,叫她把寒玉匣带去小药房,给玉蚕蛊喂食。

    玉蚕蛊跟在萧如月身边多时,倒是能认得萧如月身边这些人的气息,若是旁人靠近,那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绿衣见银临进了药房,也跟了进来,一边往青瓷小盅里加肉汤,一边苦恼地问道,“银临姐姐,你说娘娘她这是怎么了?忽然生了病,好起来之后便神色怏怏的,也没什么精神。”

    银临的手顿了一顿,嘴角生硬扯出一抹笑,“娘娘兴许是为了边关之事在操心吧。你也晓得,娘娘最是心疼君上,就好像君上心疼娘娘一般。”

    “可不是嘛。你说,寻常百姓家也没能有几个像咱们家君上和娘娘这般恩爱的。真是羡慕死人了呢。”

    绿衣两眼冒光,当真是羡慕得紧。

    可又忽然叹口气,“可是银临姐姐你说,娘娘这两日脸色不好,君上也是不太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

    银临闻言脸色一变,沉声道,“绿衣,你我跟在娘娘身边贴身伺候,宫中的大事咱们自然是知晓的。若是咱们不知,便是不能知的,这话你以后可切莫再轻易说出口了。”

    绿衣被她惊到,小脸白了白,连连点头。

    御书房中。

    不止岳鹏飞岳相在,就连兵部代理尚书、户部尚书也都在。

    “君上,大将军有奏报呈上。”见宇文赫过来,岳相忙把折子递过去。

    宇文赫从他手中抽走了折子,翻阅了一会儿,眉头微微收拢。又让方维庸转给兵部代理尚书与户部尚书看。

    大将军宇文骁在奏报上说,鞑靼人与他在边城正面交锋,恶战在所难免,此番下来便又可能是持久战,请求增派兵将,以及粮草军饷。

    “君上,大将军已与鞑靼人交手,此时要求增派兵将,加派粮草军饷,本是常事。但事出突然,大将军又开口便要了这么大的数目。老臣恐怕……”

    “朕知道了。”宇文赫淡淡道,与岳相交换了个眼神。

    “可是君上……”兵部尚书迟疑了片刻,说道,“边关战事关乎我大夏社稷民生,此一战干系重大,请君上慎重。”

    宇文赫睨了他一眼,有些不悦,“兵部说的倒是在理。户部呢?你怎么看?”

    户部尚书缩了缩,“君上,之前因梅雨季到来,为防南方有变,拨了大批款项去南方修筑堤坝、治理水患,而打从去年开始,又减免了各地百姓两成税收,国库目前的确并不充盈。军饷数目之大,微臣也尚需时日筹措。”

    宇文赫又沉吟片刻,“嗯,户部说的也有理。”

    兵部尚书看看户部,户部尚书再看看兵部,最后二人面面相觑,纷纷看向岳相,希望岳相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岳相却是向宇文赫拜了一拜,“增兵之事,干系重大,请君上定夺。”

    宇文赫抚摸着腰间玉带,缓缓踱步,走回到座上,“岳相,工部又是如何说的?今个儿已是七月初四,梅雨季已过去,南方的水呢?”

    “回君上,工部今日上表,南方江流改道,新筑的大坝有一角又被冲毁,工部请命,要亲自带着水部官员下南方监督重修堤防。”岳相板着脸道,十分严肃。

    心底里也颇有些担忧。

    南方的堤坝已是数次拨款,今年堤坝也是采用的新图纸,加急修筑,可为何还会被冲垮?其中有些事情不言而喻了。

    这一点上,别说君上,他这个宰辅也要恼火了。

    宇文赫顿了顿,脸色微沉,看样子有些的人好日子是过的头,不想过了。

    好一会儿,他才说道:“你让王尚书先缓缓,这件事,朕自有打算。”

    岳相“咦”了一句,“君上是……”

    宇文赫看了他一眼,岳相便不再说话了。

    “户部,明日起积极筹措军饷。兵部回函给大将军,就说军饷粮草筹备中,让他放心大胆地去做。”宇文赫顿了顿,又道,“告诉大将军,就说,大战已发,此战只能胜,不许败!把鞑靼人赶出我大夏国境,他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他!”

    兵部这位代理尚书闻言浑身一震,连忙称是。

    岳相却是忧心忡忡。

    而后,户部、兵部两位尚书退下,书房中除了宇文赫与方维庸,便只余下岳相一人。

    “君上,您方才那话是否……”岳相欲言又止,心里头有话不敢直言。

    有些话,说出口很可能就是死罪了。

    宇文赫却是不以为然地耸了耸眉,“朕方才那话的意思很明白,只要大将军能不借助外力,便把鞑靼人击退,令他们不敢再生妄念,他要什么朕都给。”

    “包括这皇位?”岳相斗胆一问。

    “包括这皇位。”宇文赫浅笑安然。

    岳相脸色便凝重起来,“君上,这……不妥呀。虽说太皇太后一直有意立大将军为帝,可我大夏一直是立长立嫡,还从未有过禅让这回事。万一……”

    “岳相不必担心,大将军不是还没说要朕的皇位么。即便他要了,给了他便是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岳相一时间竟然接不上话。

    宇文赫理了理袖口,漫不经心道,“大将军是朕手足至亲,倘若朕有个万一,英年早逝了,又膝下无子,由他来接任这个位置,再合适不过。”

    “君上!”岳相吓得跪到了地上去,“这话可是万万不能说的呀。君上正值盛年,这……这万一是从何说起啊?”

    “岳相莫慌,朕就是打了个比方,瞧把你给吓得。”宇文赫好笑道,使了个眼色,让方维庸去把岳相给扶起来。

    “岳相快起,你瞧咱们君上龙精虎猛的,是最近皇后娘娘身子不适,一直缠绵病态,君上也是累坏了。”

    岳相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离开御书房时,岳相心中还暗暗想着,皇后娘娘先前那般精神地去工部应职,而今怀了龙嗣便体弱多病,果真不易啊。

    思及此,岳相便想到家中相伴几十年的夫人,心中不免惆怅。

    夜色里,与岳相出宫的软轿擦肩而过的,却是礼部尚书萧景煜的马车。岳相岳老大人见窗外马车掠过,看了一眼,心里头惊疑,但也未曾多想。

    宇文赫回邀凤宫后,见萧如月捧着本书在翻阅,便坐到她身边去,“朕走时你不是要休息么?怎么反而爬起来看出了?”

    “倒是休息了会儿,睡不着,便起来了。玉蚕蛊那条胖虫子太能折腾。”萧如月也顺势靠过去,习惯性地靠在他怀里,“怎么,去了一个时辰,便把国家大事都处理完了,那几位老古板未曾把本宫骂作祸水吧?”

    “他们敢。”某君上佯装怒意,说完便莞尔了。揽着萧如月,在她额头上吻了吻。又把方才御书房之中把岳相给吓着的事情对她说了。

    萧如月听完哭笑不得,“岳相一把年纪了,你这么一惊一乍的,可别把他老人家给吓坏了。”

    宇文赫无辜摊手,“岳相太过一板一眼了,朕说什么他都信。我若是说明日便禅位,他是不是也得信了。”

    这话说的极其赖皮,眉眼还配合着做出调皮的笑意,分明是个大顽童般,惹得萧如月大笑,窝倒在他怀里笑得乐不可支。

    二人倒是一般默契,谁也不再提那剩下的多少光阴。

    可不提,却不代表心中便好过了。

    “萧姐姐,你说,离这孩子生下去还有多少时间?”

    萧如月想了想,说:“还有好多个月吧。都说十月怀胎,这才怀了几个月。”

    宇文赫托腮沉思了片刻,说道:“今日王尚书上奏表,要求亲自去监督南方的水利。待鞑靼一战之后,朕带你去南方走走散散心吧。”

    若不能亲眼看着孩子出生,那陪着留下一段美好的记忆,也是好的吧。

    “原来君上是假公济私,不对,你是假私济公。”萧如月歪着脑袋看他,严正指出。

    心里头却犹如在滴血。

    “萧姐姐说是就是。”某君上满脸讨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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