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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聘全文阅读

作者:凉歌     江山为聘txt下载     江山为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7章 已经不算是个人

    红丹浑身一震,扭头看去,身后分明空无一人。

    “小丫头往哪儿看呢,你家姑奶奶在这儿。”清脆如黄莺出谷的少女嗓音再度响起,一只手猛然拍在她肩上,红丹吓得第一反应是挥出手中的匕首,却击了个空,反而被扣住了手腕。

    她一愣,便对上一张笑笑容满面的少女脸庞。

    此时手上随之一麻,匕首便被夺了去。

    来人是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女,她穿了一件印花的碎花短褙子,里面是一件天丝交领衫,下面配了一条水蓝色的裤子,还背了一个小巧的腰包,鼓鼓的,不晓得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她一双眼黑白分明,清亮中却又一份不属于少女的老练深沉,这个人……连她自诩在花月楼历练多年阅人无数,都自认看不太穿她究竟是什么来路。

    总觉得,不是一个简单的少女。

    “你是什么人?”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话,先离开这里再说。”那少女说道,说完弯腰拖着姚梓妍,便施展轻功从墙上跃了出去。干脆利落,一刻不耽误。

    红丹傻眼。

    小院外,红丹追出去时,那个少女已把浑身湿漉漉的姚梓妍甩上了马背,还牵着她的马,只等着她来。

    “我……”

    “走吧,路上慢慢解释。”少女把缰绳甩给她,径自拍马奔去。

    海彦迷迷糊糊醒过来,隐约记得,有人叫他的名字,紧接着背后遭到重重一击,他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对了,祭品!

    他猛地爬起来,进房里一看,只剩下一打木桶正在沸腾的药水,本该在里面的人,却不翼而飞了!

    “人呢!人哪儿去了!”

    其他人闻声赶来,不知为何个个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但看见屋子里的人不见了,便彻底醒了。

    “人呢?祭品呢!”海石急忙跑过来,看见空空如也的大木桶,脸色都变了,“祭品没人,要如何对可汗交待!”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小院里已然沸腾。

    ……

    一路奔出了村庄,带路的人专挑没什么人走的小路,红丹一度想走,可她心中怀疑来人的目的不纯,会把姚梓妍带去做其他事,一刻不敢放松,紧随其后。

    绕来绕去,便绕到城北郊外的小破庙。

    那个少女终于停下来,飘身下马,栓了马,转头招呼她,“先休息一下吧。”

    红丹跟着栓了马,看着她把姚梓妍拖下马,拖进了破庙里。

    破庙里却是不脏,之前她只记得看见过这里有个破庙,却从未留意过这个地方,里头竟然别有洞天。

    少女把姚梓妍扔在地上,给她翻了个身,让她仰面朝上。

    她扒开姚梓妍胸前的伤口来看,那么深的伤口,这么一会儿功夫,没用药便已经不再流血了,甚至在愈合,结痂。

    想到伤口里流出来的东西,红丹一阵反胃。

    一个人身体里流出来的竟然不是血。

    那些东西真是太恶心了。

    姚梓妍自己也恶心。她想哭,但哭不出声音,甚至眼泪,被人拖着走,都感觉不到痛,身上还长了一层绿绿的东西,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你看见了吧,你们红袖楼的楼主根本是个丧心病狂的恶魔,活生生把人给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德行。”少女抬头看了她一眼,好像是故意把伤口给她看的,“算你还有点人性,知道要阻止她,否则等她试验成功了,还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人要惨遭她的毒手。”

    “你,到底是什么人?”红丹心里头隐隐不安。

    “你应该是知道我的。”少女笑着说道,冲她露出一口整齐好看的白牙,“我姓梁丘。”

    红丹先是一愣,而后瞪大了眼睛,“你就是梁丘雅音!”

    “可不是嘛。大名如雷贯耳吧。”梁丘姑娘双眼笑得弯成新月。

    “怎么可能!”红丹险些被口水给呛着!

    那个什么梁丘雅音,听两位楼主反复提及,她不是楼主的师父么?怎么可能……

    躺在地上的姚梓妍闻言,也瞪大了眼睛。

    不可能,冯玉婷不是说,那个姓梁的老太婆,就是梁丘雅音么?怎么可能会是这个小姑娘!

    “瞪什么瞪,没见过这么精湛的易容术么?”梁丘雅音本来拍拍她的脸,但是嫌恶心又缩回手,嬉笑道:“那个老太婆就是我,我就是那个老太婆。”

    红丹慢慢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把梁丘雅音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又从脚到头再了一遍,心中暗暗道:“既然是冯玉婷她们的师父,那她会青春永驻容颜不老,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喂喂喂,你可别在心中把我同那两个老妖婆相提并论。”梁丘雅音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大叫着跳起来,“姑奶奶从来不吃那种奇怪的东西。”

    红丹:“……”竟然不知该作何对答。

    好一会儿,梁丘姑娘才平静下来,给姚梓妍解绑,看了她那一身绿毛,嫌弃地不行。念叨了半晌,回头看红丹,问道:“你怎么敢趁着你们楼主不在的时候,背叛你们的楼主,私自破坏她的行动?”

    今天若不是冯玉婷出去了,事情也不可能进行的这么顺利。

    说来今日真是少天助我也。

    她被带着兜了一大圈,才找到的那个小院子,没想到她才到不久,确定这个地方就是冯玉婷的藏身之所,正要采取行动时,便看见冯玉婷匆匆忙忙带着人离开,也不知她是要去干什么。

    而这个花月楼的老鸨,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竟然倒戈,真真是天时地利人和,想不成功都不行。

    之前还因为被冯玉婷捷足先登之事伤脑筋,一筹莫展,如今都迎刃而解了。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红丹闻言脸色一沉,“那个女人丧心病狂。何况,我要杀了姚梓妍,替我妹妹报仇。”

    若非今日回去无意间听见冯玉婷在与海石说话,她根本不知道,这个女人可怕到这种地步。

    “哦。”梁丘雅音应了一句,听见外头有动静,拿了块布垫手,便拖着姚梓妍出了门。

    一辆马车来到破庙前,驾车的是个一袭白衣风度翩翩的男子。

    “吁……”他勒停了马,迅速跳下车,三两步来到梁丘雅音面前,看见地上的那团东西,也皱眉头,露出嫌弃的表情,“这还是个人么?她真是那个魏王妃?”

    “严格上来说,她已经不能算是个人了。”梁丘雅音答曰,她把人丢给白衣男子,自个儿跳上马背,“我不用发信号你都能找到这儿,唐敬之,算你没白吃这么多年的米和饭。”

    白衣男子,也就是唐敬之,拎起姚梓妍丢进车里,嫌弃地掏出手绢擦了手,说道:“这是早就约定好了。这样都找不到,那我岂不是蠢到家了。”

    梁丘雅音咧嘴,似笑非笑,“那我就不知道了。”

    唐敬之也不与她争辩了,跳上车,调转方向,“快走吧,抓紧时间进城。这会儿凤隐的人已经赶过去了。”

    “好。”梁丘雅音也不再说闹,策马领头奔去。

    红丹不肯落后,一直紧跟着梁丘雅音,后面唐敬之也把马车驾的飞快。

    尘土飞扬。

    ……

    小院里的人正为了不知所踪的“祭品”而焦头烂额。他们遍寻小院周围,发现西南边被人迷倒了两个守卫,才惊觉是外人闯入,立即集结人马,准备大肆搜捕。

    却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惨叫,还来不及反应,便被包围了!

    措手不及!

    城北的宅子如今成了唐敬之与梁丘雅音专属的药庐。

    他们赶在日落前入了城,天色渐晚,街上行人纷纷回家,

    到宅子时,正好赶在太阳完全落下山的最后一刻。说话间的功夫,便暗的瞧不见人脸了。

    那一团浑身长了绿毛的东西被抬进房间里,梁丘雅音念叨着:“应该叫月儿丫头来瞧瞧。她要是看见这个女人变成这副德行,别提多解气了。”

    唐敬之接着她的话说道:“是应该把皇后娘娘请来,这团东西都抽成这个鬼样子了,要是她能认出来,那才是真爱。”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梁丘雅音狠狠剜了他一记眼刀子,“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有些话是能胡说八道的么?尤其是月丫头的过去。你也不怕那个狗皇帝一刀砍了你。

    唐敬之识趣闭嘴。但很快又说道:“是不是要想个什么办法,她这副德行万一再被抢回去,我们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嗯,吩咐人准备个大木桶,烧热水,要先把她放进去熬一熬煮一煮。”

    被扔在地上的姚梓妍有苦说不出,听着梁丘雅音和唐敬之他们一会儿“月儿丫头”、一会儿“皇后娘娘”的,根本没弄明白他们到底是在说什么。听见要把她熬一熬煮一煮,脸都绿了。

    哦,不对,她的脸本来也绿了。

    跟在他们后边的红丹全程一脸茫然迷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斗嘴斗的起劲的两个人,好像根本不认为他们带了个红袖楼的人回来有什么不对的。

    直到十三突然从外头进来,目光落在红丹的身上,眸子一眯,长剑跟着出鞘,直逼红丹的咽喉

第228章 死去的人回来了

    “你有什么目的!”

    红丹下意识要摸出兵器,才想起自己的匕首已被身边这个叫梁丘雅音的小姑娘给夺走了。

    嗯……至于她是不是小姑娘,还有待商榷。

    “别冲动,十三姑娘。”梁丘雅音嘿嘿一笑,按住了十三的胳膊,“人是我带回来的。”

    十三看了她一眼,“梁丘姑娘虽是贵客,可这女人是红袖楼的人,就这么带回来,若她起了歹心当如何!”

    梁丘雅音眨眨眼,回头看了红丹,嗯,没有点穴没有捆绑,一身武功健在的自由人,是很有可能起歹心刺伤了谁或者跑去通风报信的。

    “这是我欠考虑。”梁丘雅音谦逊道,手上却没松开,“不过,人在我这儿,还有唐敬之在,十三姑娘何必喊打喊杀的。”

    十三脸色沉了沉,不肯让步半分,“梁丘姑娘,这是别馆,是我负责的地方,出不得一丁点纰漏。人,必须交给我带走。”态度坚决,不容拒绝。

    梁丘雅音笑意不改,“她是我很重要的一个证人,不能交给你。十三姑娘若是不能通融,我只好等月丫头来裁决了。”

    十三面色不好看,咬牙道:“我自会禀告主上,又主上决断。”

    “你家主上最后还是要听我们家月丫头的话。”梁丘雅音给了她一记无法忽然的笑容。

    十三脸都绿了,只觉得被眼前这张脸盯得浑身都不自在。

    雅音姐姐暗暗在心里哼唧:让你以前欺负我们家月丫头,让你还惦记那个狗皇帝。这笔账我可还记得呢。

    最终,十三争不过梁丘雅音,不得已让步了,走时余怒未消。

    梁丘雅音送走了怒气冲冲的十三姑娘,回头盯着红丹瞧了瞧,说道:“冯玉婷那儿你是回不去了。在我这儿,你最好老实些。千万别惦记着做什么小动作,否则我有的是办法叫你生不如死。”

    她分明顶着一张十几岁小姑娘的脸孔,半点看不出岁月的痕迹,看上去平淡无奇,但她发起威来,那双眸子也十分渗人。

    红丹不由自主地点了头,乖乖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梁丘雅音与唐敬之指着姚梓妍嘀嘀咕咕说了好长一番话,红丹几乎没停明白,最后听见梁丘雅音嘀咕着:“跑了整整两天都没吃过一顿饱饭,就为了这么一个东西,真是憋屈。”

    她扭头看去,便见将地上那团绿绿的姚梓妍,被看似小巧的梁丘雅音一把提起来,给扔到了床上去。

    她惊得一跳。

    这人的力气,可真大!

    凤隐的人进宫报信时,萧如月刚用完了晚膳。

    听报信的少女说完一长串,她的眉头不可避免地拧了起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一团绿绿的东西?”

    宇文赫握住她的手,“先歇息会儿,晚些咱们出宫去看看。”

    萧如月扭过头,眨巴眨巴眼睛,“你这么善解人意合适么?”

    宇文赫揉揉她的头,“乖,去休息会儿,什么时候想出发了,就换身衣服。”

    “嗯。”萧如月咧出大大的笑容,捧着宇文赫的脸,在薄唇上重重亲了一口,“多谢夫君。”然后蹦蹦跳跳走开了。

    宇文赫满足地都要升天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都没有再亲一下,为此颇感遗憾。

    萧如月去换了身便捷的男装,头发全数梳起来,一登场,俨然成了个翩翩美少年。

    宇文赫朝她招招手,她昂首挺胸负手迈着大步走过去,像模像样地作了个揖,“君上有何吩咐?”

    “你这身打扮出去若是被人瞧见,不知情的还以为朕把工部的新起之秀给揽到了后宫呢。”宇文赫说着,替她拂开额前的一缕碎发,“如此眉清目秀的少年,当真是秀色可餐。”

    萧如月推开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说道:“上回去天牢、去刑部,不是就给诸位大人见过了么?三司的几位大人就没与工部王尚书有意无意聊聊,提起我?”

    “怎么没有,今日朝后在御书房议事,那个王尚书还管朕讨要他的得意门生,说是难得这么一个人才,君上怎好霸着不给。”宇文赫学王尚书学得似模似样的,萧如月忍俊不禁。

    外头马车已然备妥了。

    出门前,萧如月再三嘱咐银临要多注意琉璃阁那边的动静,今日叶海棠吃了这么大的亏,定不会善罢甘休。还要好生看着亚娜,她要是身子不好,立时给她传太医。银临都一一应下了。

    绿衣眼看着自家娘娘出去又不带她,心里酸的呀,噘着小嘴甭提多委屈了。

    萧如月回眸给了她一个眼神,“崇越今夜不用巡夜。”

    绿衣闻言猛然“呀”了一句,才想起君上也在场,捂脸转头跑了。

    银临顿时觉得,自己的老脸厚多了。

    出宫的路上,萧如月想起报信那个小姑娘转达的雅音姐姐的话,眉头又拧了起来,“君上,你说冯玉婷忽然带着人出动,能是为了什么?”

    宇文赫摇摇头,“迟早会知道的,不急。”

    萧如月狐疑地看着他,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淡定?好似一点都不着急似的。

    宇文赫与她对视了一眼,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揉了揉她的头,轻声笑道:“不是不急,是急也无用。不是有句老话说的好,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萧如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些话分明就是拿来搪塞人的。信他才是傻子。

    她也就懒得问了,靠在宇文赫怀里懒洋洋地闭目养神。

    路上很静,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街的声音清晰可闻,悠远而宁静。

    萧如月嗅着宇文赫身上的气息,舒服地小憩了片刻。马车到时,她不紧不慢地睁开眼,不等她动弹,宇文赫一把懒腰抱起她,便跳下了车。

    萧如月忽然有些忧伤。

    自打她嫁入宫,她就开始变成一个连吃饭走路都对付不了、生活不能自理的二傻子。

    她好担心,长此以往她真的会彻底变成二傻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

    萧如月抱住宇文赫的脖子,在他耳边吐着热汽,“宇文赫,你这么宠我,等老了怎么办?”

    宇文赫背上忽然一僵,萧如月明显感觉到了。下一刻,他便笑着说道:“即便老了,朕也有力气抱得动你。”

    “那万一我年老色衰,你又看上别的更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呢?”

    宇文赫顿了一顿,脸上堆满笑容,“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多了,可你只有一个。”

    “真能说,这张嘴跟抹了蜜似的。”萧如月说着伸手戳了戳他。

    宇文赫半点不恼,纠正道:“满朝文武都说朕是个面无表情的铁面君主,也只有你会这么说。”

    萧如月便骄傲起来了,“那是他们没机会见你的温柔。”

    宇文赫笑而不语,

    说话间已进了宅子,到了后院厢房。

    前面那间房便是了,萧如月推了宇文赫一把,“让我下来自己走。”他才肯把她放下来,但意犹未尽,“让你那个好姐姐看看,早日心软跟唐敬之在一起才好。”

    萧如月顿时虎躯一震。

    万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宇文赫。

    梁丘雅音听见说话声,从屋子里走出,招手喊道:“月丫头快来。”

    萧如月两步小跑着过去,一点也不像素日里那个端庄稳重的皇后娘娘,反倒像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童心未泯。

    刚跑到门口,萧如月便站住了,一股带着腥臭又飘着异常香气的诡异味道扑鼻而来,别提多难闻了。

    “这是什么味儿啊?”她掩住鼻子,两道秀眉拧到了一起。

    梁丘雅音让开一步,往屋子里头指去。

    萧如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眼便瞧见最里面床上的那一大坨的绿色,心里“咯噔”一下。

    “那是……姚梓妍?”

    雅音姐姐重重点头。

    萧如月转头深吸一口气,再转来已是一脸平静,与方才判若两人。

    她迈步跨进门去,越走近,那个味道越重。

    到床前一看,姚梓妍的模样真是太惨了。浑身的绿色,像是毛发又像是青苔,真的说不好是什么东西,看着分外骇人,几乎就认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姚梓妍看见萧如月出现,激动地想要起来,想要说话,可她除了脖子能动之外,身体根本不受控制,即使给她解了绳子不绑着她,她也操控不来自个儿僵硬的身体。只能瞪大了眼睛。

    也就这张脸,还稍微留着点人样了。

    “她现在说不了话,也动不了。离行尸走肉也差不了多少了。”梁丘雅音跟在萧如月后边儿,解释道。

    看着这一幕,萧如月便想起自己在魏王府后院柴房那五年生不如死的日子。

    她原本好好的一个人,有最美满最幸福的日子。可在产子之日,她才知道她最好的姐妹在背后不顾一切地编排诋毁她,污蔑她的清白,抢走她的丈夫。她以为牢不可破的婚姻,薄如纸,不堪一击。

    她亲生儿被掐死,她被用最残忍的方式,绑在柴房里,整整五年活生生受着折磨,生不如死。

    而这一切,很大一部分都是拜眼前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女人所赐!

    “月儿,你想怎么收拾她?”梁丘雅音指着床上瞪大眼的姚梓妍,跃跃欲试。

    萧如月冲她露齿一笑,转向姚梓妍,“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很多疑问。比如,为何冯玉婷的师父是个妙龄少女;比如雅音姐姐为何唤我月儿。姚梓妍,你信不信报应?信不信命?你信不信死去的人能从黄泉回来找你?”

第229章 放血解毒

    小院里寂静无声。

    死寂沉沉。

    姚梓妍被劫走的消息传来,冯玉婷听闻后院起火,激动地耸了起来,怒不可遏。

    “你说姚梓妍被人劫走了!是宇文赫的人么?!这样都能被他们找到!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藏身之所如此隐蔽竟然都被找到,还被一锅端了!她不过是接到穆合礼的信,去见他的特使,就离开了那么一会儿,辛苦的成果便被人抢走了!

    这叫她如何不恨!

    炼制活人蛊,这几日正是关键时候,能成与否,就看这几日的成效。偏偏在这个时候人被抢走,功亏一篑啊!

    “楼主,我们是……海彦被人打晕,等我们发现过来,祭品就不见了!那些人出现的极快,身手奇高,兄弟们一下都被擒住了,若不是兄弟们拼死相护,我们也逃不出来啊。”跪在冯玉婷面前的,是矮个子的海石,他脸上身上全是伤,看上去十分狼狈。

    凤隐的人出现的非常快,他们化整为零,秘密分散藏在多个地方,楼主请来的高手又被她急着带走了大半,而对方有备而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若是人手充足,也不至于落得这么凄惨的下场。

    “我不想听解释!”冯玉婷沉着脸,怒气冲天,“你们不是号称鞑靼最强的勇士么?本座才离开那么两个时辰,你们就把人弄丢了!你们自己想办法向你们的可汗交待吧!”

    “楼主!”海石、海彦两兄弟听见“向可汗交待”,脸色都变了,齐声惊呼,“楼主,饶命啊!”

    “有脸叫饶命,你们早干什么去了!找不回姚梓妍,你们自己提头去见可汗!”冯玉婷铁青着脸色大步往外走,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和风度了。

    她处心积虑培养了十多年的祭品,说没就没了,简直岂有此理!辛辛苦苦策划了这么久,眼看着所有心血付诸东流,她怎么甘心!

    宇文赫,司徒敏,你们好啊!好厉害!

    宇文赫,你别以为本座看上你就不舍得对你下手,惹急了本座,我照样让你尸骨无存!

    还有那个鞑靼可汗穆和礼,催催催,一个劲的催,催有屁用!你以为炼蛊是上嘴皮碰小嘴皮,说说就能成的么!

    鞑靼人连日来信催她,说可汗已经等不及想要挥师进宫西夏,要她马上就要击溃西夏的民心。连续几封信不够,还要来人催促,她仓促之下带人赶去赴约,才被钻了空子。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冯玉婷的脸冷得宛若腊月冰霜,谁也不敢直视,外头守着的人见状,能有多远就躲多远,生怕楼主在气头上自己一不小心也会遭殃。

    冯玉婷越想越是烦躁,心中愤恨难平。

    不行,鞑靼人已经急不可耐的想来侵占西夏了,再这么下去,穆合礼迟早要拖她后腿。

    当务之急,是先找回姚梓妍,然后尽快想办法甩掉鞑靼人这个大包袱!

    对了,燕绝,他手里握着高手如云的“流沙”,又一直盯着皇位不放,他也想借着鞑靼的手之后再除掉他们,眼下正是好时机!

    “你是还在担心姚梓妍的事么?”

    熟悉的沙哑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猝不及防,冯玉婷心头一跳,险些跳起来。

    她惊诧地转头,身后一袭黑色宽袍广袖的流沙阁主,她口中的燕绝正看着她,虽然带着面具。

    “绝哥哥,你怎么来了?”冯玉婷话里迅速带出了欣然的喜悦,也刚刚好掩饰了她眼底的算计。

    “听说你这里出事了,我怎能不来看看。”流沙阁主燕绝伸手就摘下了面具,狰狞恐怖的半张脸暴露出来。

    冯玉婷早已看习惯了,露出委屈的笑容便扑了过去,“今日若非鞑靼来信又来使催促,我匆忙带人前去赴约,却不想我前脚出去后脚小院便被抄了。十余年的心血功亏一篑,鞑靼那些蛮子,真真气死人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莫要气了。”燕绝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

    冯玉婷靠在他胸口,闷声不吭,好生委屈,都要哭出来了。实则,她心中却是在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燕绝可不比鞑靼那个穆合礼,此人绝顶聪明,他筹谋多年,潜伏多年,为了夺西夏的江山费尽心思,想要瞒过他的耳目,或者说,想利用他,没那么容易。

    她正计算着,该如何开口,燕绝在她头顶上徐徐说道:“别难过了。人丢了再夺回来便是。若是夺不会来,大不了,我给你再找一个合适的人。”

    冯玉婷一愣,抬头怔怔地望着他。

    狰狞恐怖的左半边脸看着越发诡异。

    别苑里。

    姚梓妍惊诧地看着萧如月,这番话让她背上莫名发凉。

    “我猜你可能不信。”

    姚梓妍说不出话来,萧如月便自顾自地笑,笑意却未达到眼底。

    扑面而来的寒意,让姚梓妍蓦地想起在大殿上第一次看见她时的情景。

    那时候她便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明明素未谋面,却总觉得像是在哪儿见过一样?

    对,那时候司徒敏就是这么看她的!

    这个眼神,一模一样。

    好像,她还曾经在什么地方看见过。

    姚梓妍陷入了思绪中,在漫长的记忆中搜索,双目茫然。

    忽然,她打了个冷颤。僵硬的身子骤然这么一颤委实吓人。

    这个会叫人陡然浑身发冷的眼神,简直和当年那个大雨倾盆的夜里,萧如月看着她时,一模一样。

    那时多了一份绝望,如今是睥睨的傲然。

    姚梓妍盯着萧如月,眼中布满难以置信,和惊恐。

    在心里呐喊:“不,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是她!”

    萧如月已经是个死人,她是亲眼看见她死了的!

    那年大年初一的早上,下人来说柴房里的人死了,她过去一看,就剩副骷髅架子似的萧如月瞪着眼珠子,别提多吓人了。那是她亲眼所见啊!

    “我猜你也不信。”萧如月在姚梓妍惊恐的目光中放肆地笑,若不是亲身经历,她也不会信的呢。

    宇文赫就站在她身后,长臂揽着她的腰身,她顺势便靠了过去,笑盈盈的看着梁丘雅音,“雅音姐姐,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开口说话?对着一个哑巴,真的很没意思。”

    雅音姐姐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她中毒太深,毒性早已深入五脏六腑七经八脉,一般解毒的法子对她没用。要想有奇效,就要行险招。”

    “怎么说?”

    “她的血里都是毒,和蛊。想要减轻毒性,就必须放血。”

    萧如月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那岂不是要把血放干了才能解毒?”

    雅音姐姐重重点头,煞有其事。

    姚梓妍的脸顿时煞白。她的眼睛已经瞪到了极致,就这么直直的盯着萧如月,活像萧如月已经拿刀子割开她的喉咙放血了。

    “放干了血也不管用了,”雅音姐姐凉凉道,“她吃了十年有余的毒,又自己吃下了尸香魔菇,经过这些天的融合,还被冯玉婷给泡在毒水里大火煮,体内的毒早就渗透到身体的各处,每一次肌肤、甚至是头发,都是毒。你没看她浑身都长了青苔一样的绿毛么?这都是毒。”

    姚梓妍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了,彻底傻在那儿不知该作何反应。

    放干血,也没用……

    “不过,还是有办法的。”雅音姐姐大喘气,“把她放水里再煮一煮,把这身绿毛褪些,看出个人样来了,才好放血。否则她身上一切开伤口就会愈合,也放不了血。”

    萧如月因为那句“她身上一切开伤口就会愈合”而兴致大发,宇文赫还给她递刀子,她拉着姚梓妍的手,照着手腕就割了一刀,伤口处流出暗红中混合了黑与绿的浑浊东西,味道十分难闻刺鼻。

    但萧如月还没看仔细那些都是什么东西,伤口就以眼睛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还真是成了个怪物啊。”萧如月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她转头看着宇文赫,笑盈盈地道:“我觉得我很幸运。”

    “嗯,别再碰她了,脏了手。”宇文赫温和地笑着,掏出干净的手帕给她擦手,“她身上都是毒啊蛊的,对你不好。”

    “好,听你的。”萧如月乖巧地点头。

    宇文赫转头吩咐梁丘雅音,“敏儿的事情就拜托梁丘姑娘了。”

    梁丘雅音嘴角抽了抽,实在不太习惯这个狗皇帝说话这么客气。每次要她去跑腿,他从来都是发号施令的。

    梁丘家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她堂堂的一代神医,竟然沦落为西夏小国这个狗皇帝的跑腿跟班!等这个人情还完,定要好好收拾他!

    某个狗皇帝全然不理会梁丘姑娘的小九九,牵着萧如月的手往外走,眉目之间全是温柔。

    他怕。

    别人不知道,他自己知道。

    他怕在害怕。

    他知道萧姐姐的身份,他知道她是谁,他也知道她对姚梓妍的仇恨,可是,当她这么无所顾忌地在姚梓妍面前公开自己的身份,他突然就害怕了。

    她恨姚梓妍,她也同样仇恨宇文成练,恨的同时,是否还有爱?

第230章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刚跨出门,萧如月骤然反握住了他的手。

    “不是你想的那样。”

    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平淡无奇。但她的语音轻柔而坚定,眸光如春水泛着涟漪,精致的面容就连肌肤也白里透红也折射出坚毅的神色。

    宇文赫微微一怔,便读懂了这七个字。如玉如泼墨般的眸子,染上了浓郁的喜色,薄唇扬起一个大大的弧度,本就俊逸非凡的容颜更是熠熠生辉,璀璨宛若有光芒万丈。

    他一把将萧如月搂在怀中,一手扶在她后脑勺,便覆上了朱唇。

    “唔……”萧如月猝不及防,瞪大了澄澈清明的水眸,大庭广众之下你想做什么?

    正激动的某人可不管这个,越吻越深,毫不费劲便撬开了牙关,长驱直入。

    萧如月从一开始的抗拒,渐渐也被他带着,沉溺期间。

    “咳咳!”两声有力的咳嗽声打断了热情发酵的一幕。

    萧如月反应过来,蓦地看见站在院门口看着的唐敬之,羞红了脸躲进宇文赫怀中,抡起小拳头在他胸口砸了一记粉拳。

    宇文赫搂着她回头看去,唐敬之正双手环胸老神在在的,“你们如此旁若无人,让边上的人如何自处?”

    宇文赫环视一周,指着通通自觉背过身去的众人说道:“只有你在偷窥。唐敬之,你是不是想把自己的眼珠子挖出来。”

    唐敬之闻言迅速退了一步,“那可不成,这双眼珠子若是给挖了,以后你有个头疼脑热谁给你看病抓药去。”

    宇文赫闻言瞪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唐敬之耸肩笑笑,朝他们微微颔首,便越过了他们。他的目光,却别有深意。

    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萧如月暗暗在想。

    回到邀凤宫已接近亥时。

    银临迎头上来说道:“娘娘,琉璃阁中有异动。”萧如月正打着的呵欠,也跟着停顿了片刻。

    然而,某君上就不高兴了,睨了萧如月一眼,说道:“去歇着。”

    银临大气不敢出了,萧如月撅撅嘴,拉着银临不肯撒手,“说完再去。君上先去盥洗。”

    宇文赫晓得她这脾气,也不勉强,叮嘱她:“不要太久。”便先行进去了。

    方维庸也在邀凤宫,就在银临边上,很是同情地看了银临一眼,颇有:“祝你好运”的意思。

    银临脊背发一阵凉了。她是不是跟君上抢人了?!

    方维庸:你这会儿才领悟,是不是太晚了?

    银临:“……”

    “咳,琉璃阁里头发生什么事了?”萧如月见他们俩眉来眼去的,都觉得她是不是打扰了他们。

    银临白了方维庸一眼,挺直腰杆,正色道:“探子来报,说见到琉璃阁里有奇怪的身影出没,但对方身手太高,他们追了一会儿就跟丢了。”

    身手太高。

    萧如月皱了皱眉头,“让他们密切注意。一有消息即刻来报。”

    “是。”

    第二日,卯时左右,方太医便过来为萧如月请脉。

    方太医搭着脉搏好一会儿,促狭地咳嗽了一声,说道:“娘娘和君上还是注意一些比较好。胎儿尚小,同房不宜过多。”

    萧如月只觉得老脸一红。

    绿衣在边上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结果,就挨了主子一记眼刀子。

    银临到底是见国大风大浪的,忍起笑来也越发在行。

    方太医十分诚恳地又说了几句,重新写了张方子交给银临,“从即日起,娘娘的方子便要换过来。三碗水煎八分,同从前一样。”

    银临收下方子,把嘱咐也都一一收下。

    方太医又转向萧如月,“娘娘,昨日微臣去到琉璃阁,替叶贵妃请脉。叶贵妃的脉象,很是奇特。”

    “怎么个奇特法?”有了昨晚儿上银临说的琉璃阁有异动,萧如月这会儿格外关心。

    方太医沉吟了片刻,“有点类似于之前魏王妃的脉象,脉象平和,有气虚血亏之症,唐先生之前也有提过,要我多加注意叶贵妃的动向。叶贵妃会不会也同魏王妃一样……”

    方太医说着顿了顿,萧如月却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顿时一震。

    叶海棠和姚梓妍一样!

    这么说……冯玉婷是马上就转移目标了么?还是,她早就有此一手?

    不对,姚梓妍昨日才被抢走,方太医也是昨日替叶海棠把的脉,冯玉婷若是在得知姚梓妍被劫走才下手,不可能如此之快。时间上不对。

    这么说来,冯玉婷她早就……

    思及此,萧如月不禁后背发寒。

    冯玉婷此人果真丧心病狂!

    此时,驿馆中。

    有句话叫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冯玉婷转了一圈又回到了驿馆来。

    明面上,她还是鞑靼的特使,鞑靼可汗派来替他们的公主也就是叶海棠叶贵妃治病的女医。她出现在此,名正言顺。

    冯玉婷捧着个白瓷的带盖的罐子,脑子里一直回放着昨日燕绝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若是夺不回来,大不了,我给你再找一个合适的人。”

    难不成,他发觉她给海棠也用了尸香魔菇研磨成的药粉?

    不,不可能的!给海棠的药都是她亲手配的,这件事只有她自己知道,连海棠自己都没察觉。别人不可能发觉这件事,燕绝更不可能。

    冯玉婷把罐子重重放在桌上,便往外走。

    海石和海彦两兄弟一身是伤,正卧床静养,他们两个是穆合礼给她的人之中,身手最高的了,在鞑靼他们俩是勇士,否则这次被凤隐的人围剿,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冯玉婷推门而入,海石闻声激动地要起身,但一下就扯到身上的伤口,疼得又摔了回去。

    “行了,别起来了。”冯玉婷冷声道,“昨日凤隐的人究竟是如何寻到小院,又劫走祭品的。不是让你们看着人么?”

    细想之下,昨日之事她只知道结果,恼怒之下却没问细节,这是天大的纰漏。

    海石下意识看了海彦一眼,海彦迟疑着说道:“昨日,祭品在木桶中煮着,我便想着,她怎么也跑不了,就在门口守着,可是……”

    “可是什么,说!”

    “我好像听见有什么东西踩到了瓦片,可我循声看去却没察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正要回去查看祭品的情况……后脖颈骤然就挨了一下……”

    冯玉婷蹙了蹙眉,

    “那是谁发觉祭品被人劫走的?难不成等你醒来才发觉的?”

    海彦低着头,不敢看她。

    冯玉婷的眼神深沉,不知在想什么,转而又问:“发觉人被劫走之后,凤隐的人才来到,并且袭击了你们?”

    海石、海彦兄弟二人点头如捣粟。

    人先被劫走,而后才是袭击。若是凤隐的人一开始便找到了那个小院,不应该会这么安排才是。

    不对,不对。

    冯玉婷沉吟着,眼睛忽的一沉,森寒地盯着海石两兄弟,“你们谁看见红丹了?”眼里迸出了杀意。

    “……没有。”两兄弟的声音都在颤。

    冯玉婷冷笑一声,“原来如此。”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她到底还是想亲手杀了那个女人,为自己的妹妹报仇。

    吃里扒外的东西,养不熟的白眼狼!

    坏我大事,你九条命也不够死!

    冯玉婷转身出了房间,招手叫了个年轻小姑娘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小姑娘便瞪大了眼,好似听见了什么难以置信之事,但不敢有所违背,很快就下去了。

    冯玉婷看着那个小姑娘离去的身影,眼中杀意凛冽。

    贱人,你最好躲起来别被我找到,否则,我要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不过,燕绝也提醒了她。姚梓妍没了,虽然可以找回来,只要不落入梁丘雅音之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但是,不能把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万一砸了,可就一败涂地了!

    海棠,你也想青春永驻的吧,姐姐可以成全你。

    冯玉婷眼底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嘴角的弧度充满了噬血的寒意。

    有个小丫鬟端着茶水过来,在好几步远,便吓得站住不敢近前了。

    邀凤宫里有些安静。

    方太医走后,萧如月捧了本书在看,翻了几页,却怎么也看不进去。连绿衣给她端来碗药,她也没嫌苦,吹了吹便一口气喝完了。

    绿衣看傻眼,但银临冲她摇头,她便没出声打扰萧如月,撤走了空碗。

    萧如月左思右想,怎么也放心不下。把手中的书一合,吩咐道:“银临,吩咐备车,出宫。”

    银临:“啊?”

    萧如月不多解释,径自入了里间去挑衣服去了。

    今个儿出门倒是不必刻意换男装。但每逢出去,萧如月多数是穿的男装,柜子一打开,挂了十来件为她量身定制的男装。

    萧如月挑了身鸦青色的流云暗纹袍子,同样料子的白色护领,前幅绣了翠柏,颇为精致。料子不算出挑,但是穿在萧如月身上,立时就增光生色了。

    银临进来给她把头发盘起,梳成男头,并从专用的妆匣里挑了支男子简单的白玉簪子。

    皇后娘娘又成了小公子,风采卓然。

    “娘娘,过几个月,怕就不能再穿男装了。”银临提醒道,虽然她也不忍心泼主子冷水。

    萧如月叩上玉色腰带,手顿了一顿,银临不说她险些就忘了,再过两个月,肚子就该显了。

    届时,如何还去得了工部?

第231章 皇后娘娘说的是

    萧如月沉吟片刻,心中有了个决定。

    “娘娘,奴婢是不是说错了什么……”银临见萧如月的脸色变了变,心跟着悬了起来。

    萧如月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摇摇头,对镜一笑,很好。

    “走吧!”转身就往外走。

    银临已换妥了衣裳的,连忙跟上。青青穿着她的劲装,抱着剑紧随其后。

    绿衣心里暗暗发誓:我也要去练一身武功才成!

    马车一路出了宫门,畅通无阻,到东兴街上时,忽然小巷子里冲出来一个人,一袭玄色的劲装,一百零一号表情,完全没有表情。

    这不是一直贴身保护萧景煜的沈良沈将军,又是何人?

    车夫忙勒马,车里的萧如月不知状况,车一停,银临便探出头来,“发生何事?”

    不等车夫说话,沈良便上前,“是末将。”

    车里的萧如月闻声探头出来,心里“咯噔”一下,便招呼道:“上车吧,沈大哥。”

    这会儿他会出现在这儿,八成是宇文赫的意思。

    他是背后长眼睛了,还是能掐会算未卜先知?

    沈良答了声“是”,便迅速跳上车,车夫也不耽误功夫,立刻就甩了马鞭赶起来。

    “是君上派人告知末将说,公主您可能要出宫的。”不等萧如月开口问,沈良便自个说出来了。

    原则上说,宇文赫也是使唤不动他的,唯一能调度沈良的人,只有萧如月。

    “我知道。萧府那边情况如何了?”萧如月早有预料,也就十分平静。

    沈良回答道:“末将带来的人不方便留太多在萧府,便只留了两个帮忙照看,其余的是君上的人。”

    “嗯。”萧如月听他这么说,也就放心了。

    此后一路没有交谈,很快就到了别苑。

    他们到时,唐敬之不知为何,撸起袖子站在屋檐下一脸无奈,萧如月打着伞走过来,他便客气地颔首问:“皇后娘娘怎么来了?”

    “雅音姐姐在里头?”萧如月见到药炉的门是关着的,不禁笑道。

    唐敬之点点头,苦笑。

    萧如月便明白了,“姚梓妍也在里头。雅音姐姐是不是骂你色狼就把你给赶出来了?”

    唐敬之顿时哭笑不得,“皇后娘娘说的是。”

    这俩人真不愧是好姐妹,说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

    萧如月忍俊不禁,一早上因担心的阴郁被这一笑都一扫而光了。

    她身后的沈良慢慢,慢慢的敛了敛眉头。

    梁丘姑娘与这位唐神医,倒是真的很相配。唐神医风度翩翩,又风趣幽默,更是医术卓绝,他自认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萧如月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场,回头看,正好望进沈良眼中的一抹失落。

    唐敬之对雅音姐姐是满满的宠溺,沈将军对雅音姐姐又是一往情深,无论最后雅音姐姐选了谁,都会有人伤心。

    感情这些事,不可说。

    不可说。

    萧如月心中暗暗感慨,越过唐敬之,便径自走到门口,推门而入。

    “娘娘……”唐敬之想叫住她,还是晚了。

    门一打开,一股子极其刺鼻难闻的味道便飘了出来,萧如月也不知是怎么做的防御,死死捂住了口鼻。后面的几个人没有防备,险些被这股味道给熏晕过去。

    真是臭极了!

    萧如月从身上掏出块帕子捂住口鼻才往里走,最里边摆了两个大木桶,都在冒着热汽。

    梁丘雅音站在最外面的木桶边上,探着身子往里看。听见开门声只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在鼓捣什么。

    萧如月快步走过去,学着她往木桶里一看,真真吓了一跳。

    姚梓妍就泡在木桶里边,水面上飘着一层绿绿的东西,极其恶心,恶臭便是由此散发出来了。

    边上还有一个木桶,萧如月也走过去看了一眼,那边的水是全黑的,里面还夹杂着一些白色的杂物,应该是蛊虫的卵,更恶心。

    她胃里一阵翻腾,冲雅音姐姐摆摆手就往外走。

    等她走出来,青青和银临面面相觑,都露出苦不堪言的表情。

    忍得了痛,却无法忍受这个味道。

    在唐敬之的带领下,他们索性先行离开,去了花厅喝茶。

    “唐先生,雅音姐姐这个法子能有多大成效?”萧如月喝了口茶,闻了闻随身带着的香包,这才算缓过来。

    “这次泡完,姚梓妍基本就能开口说话了,不过她那身毛是去不掉了。”唐敬之想了想,又说道,“她也不可能变回正常人。”

    萧如月露出一笑,“无妨,只要她不傻会说话就成,变成什么样子都无关紧要。”

    她最后总是要上断头台的,为她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天作孽或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雅音姐姐换了身衣裳便过来了。

    坐下来先灌了一大口茶水后,长长出了串气。

    “累死姑奶奶了!”

    沈良见她喝茶喝的急,心急想提醒说:慢点喝,但是最后也没能张开嘴。

    梁丘姑娘放下茶盏才看见沈良也在场,神色马上有些不自然。

    唐敬之看了一眼歪歪斜斜的空茶盏,大摇其头,埋汰道:“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喝茶都喝得乱七八糟。你怎么嫁得出去?”

    梁丘姑娘闻言冷冷瞪他一眼:“姑奶奶嫁不出去关你何事?我吃你唐家的米还是喝你们药王谷的水了?我又不嫁给你。”

    唐敬之:“……”无言以对。

    沈良沈将军也有些坐不住。

    眼看着就要冷场的,萧如月打圆场道:“姐姐,姚梓妍呢?”

    她一开口,梁丘姑娘便看着她去了,“我刚把她捞起来丢床上去了。昨个儿已经浪费了一床被子,今天又浪费了我许多的药材。那两大桶的毒水,我全都洒了解毒药,还有挖深坑,放进去生石灰,倒进去加以掩埋。否则还会祸害人。”

    青青不禁咽了咽唾沫,光是闻见那股恶臭她就受不了了,这么一听,鸡皮疙瘩全都爬了起来。

    死人她不怕,但是这么可怕的东西,比死人恐怖多了。

    梁丘雅音又把红丹从冯玉婷那得知的关于活人蛊的事情也一并说出。

    萧如月脸色有些不好,茶盏在她手中握的“吱吱”作响,姚梓妍如今这副样子还是半成品,若真给冯玉婷练成了什么活人蛊,这大夏岂不是要成了人间炼狱?

    “丫头,姚梓妍在我手上你就放心吧,虽然不能拔除她体内的毒,但我也绝不会让她再把人夺回去,夺回去了,也让她毫无用武之地。”雅音姐姐见她担心,忙安慰道。

    萧如月深吸口气,沉重道:“我不怕冯玉婷来抢人。我只怕,她还有后招。”

    “什么后招?”

    “没了姚梓妍,她还有个备用的。”

    备用的?雅音姐姐闻言懵了,看着萧如月担忧的神情,她脑子里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你是说……叶海棠?!”

    她连自己共患难二十多年的人都下手了!

    萧如月扯了一个算不得好看的笑意。

    梁丘姑娘就炸了,“这个女人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啊!”

    她激动地跳起来,一把揪住唐敬之的衣裳,“你立刻进宫,去把叶海棠那个女人给我宰了。”

    “名义上来说,她是鞑靼的公主。”唐敬之被她揪着衣领,很无奈。

    雅音姐姐就转移了目标,转头朝沈良喊道:“那你去。”

    沈良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萧如月替他说道:“叶海棠还是大夏的贵妃。沈将军去刺杀她,那是要杀头的。”

    “那我去把冯玉婷那个坏女人给宰了!”雅音姐姐已经抓狂了,攥着拳头便要往外跑。

    却被唐敬之和沈良一人一边给拉住了。

    “别闹了。”唐敬之笑叹,从心里涌起来的满满是无奈,眉宇间还有一抹显而易见的宠溺。

    沈将军没出声,但是死死拽着不让她去。眼里的关心也是满的要溢出来。

    他们两人或许没感觉,在场的其他人却是看得分明。

    “冷静点,姐姐。”萧如月也走去,“冯玉婷极其狡猾,能不能宰了她是一回事,杀了她之后,还有‘流沙’和鞑靼人。”

    平常的雅音姐姐,聪慧,冷静,一碰到冯玉婷便冲动了。说到底是心结。

    梁丘姑娘也的确是在气头上,嘟囔了两句,被他们劝了两句,火还是有火,却也是冷静下来了。瞪了拉着她的两个人,不悦道:“还拉着,放手。”

    沈良与唐敬之两个人同时撒手。她坐了回去,踢着腿碎碎念了好一会儿,就在所有人都没防备时,她忽然抬起头来,“既然不能杀人,那就找个不用杀人的法子解决问题。月丫头,你跟我说说看,叶海棠是个什么情况。”

    萧如月点点头,把方太医说的,与她自己的猜测都说了。

    “我亲自入宫一趟,去见见叶海棠。”雅音姐姐冷静下来,又恢复了神色平和淡雅如菊的模样。

    最清楚尸香魔菇的人只有她,再没有比她适合的人了。

    萧如月松了口气,但同时也有些担心雅音姐姐。

    从她的角度,其实是不希望雅音姐姐去与冯玉婷、叶海棠之流接触的,冯玉婷和叶海棠是她的心结,是她心底里不能过去的一道坎。

    “行了,你也别担心了,万一这次我可以顺利打开心结,之后我就能放下了呢?”雅音姐姐搭着她的肩膀笑道。

    萧如月点点头。

    出门时,梁丘雅音送她到门口,旁的没说,只说了一句:“我种下的因,由我来结果,很公平。”

第232章 鱼死网破

    萧如月不知该说什么,笑了笑便上车了。

    不过,出门时她也没错过,沈良沈将军与唐敬之唐神医莫名的那一眼对视。

    这俩人莫不是达成了什么奇怪的共识?

    两个男人同时喜欢上同一个女子,本来就容易出事,还望这两位能稍微克制一些,别把天给捅破了窟窿才好。

    回到邀凤宫里,青青和银临都出了一身汗,萧如月清凉无汗,沈良沈将军也出汗极少,青青忍不住叹道:“什么时候我也能练到这个境界就好了。”

    萧如月笑笑没说话,去换下了男装。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发觉,嗯,好像**静了,少了什么东西似的。

    “绿衣人呢?”萧如月抓了彩茵过来。

    彩茵往绣房的方向指去。

    萧如月一进去,便看见忙着刺绣的绿衣。她听见声音,吓了一跳,急忙站起来,“娘娘!您回来了!”说着好像把什么东西往身后藏去。

    “怎么慌慌张张,还鬼鬼祟祟的?”萧如月往里走。

    绿衣脸上窘困,藏了又藏,萧如月走到她跟前时,便藏不住了,把东西从身后拿了出来,“太皇太后刚刚派人送来的干花,还有御药坊送来药材……”

    之前太皇太后采的花最后都是娘娘给做的香包,做了那十几个,太皇太后全都送给了命妇们了。说是防蚊的,提神的效果甚好,恰好这两日说是露华殿的小姑娘被蚊虫叮咬,又刚好晒了写花,便说拿过来让皇后娘娘帮忙加两味驱蚊的药材。

    “做香包干什么要偷偷摸摸的。”萧如月哭笑不得,“上回你也没少帮着做。”

    绿衣脸上一红,支支吾吾的没说话。

    萧如月往绣架上看去,上头绣的可是并蒂莲花呢。

    原来如此啊,是要给崇越的,所以才不敢给她瞧了去。

    “行了,你做吧。本宫什么也没看见。”萧如月是一个大方的主子,表现出了十足的大度。

    她只差说,待太平了,就把你嫁出去。

    萧如月笑了笑,转身正要出去,她身后的银临却是结结实实堵了一把她的路,“娘娘,这么多东西,让绿衣一个人做怕是做不完的了。”

    “让她慢慢做吧。”萧如月不拆穿,脑子里却蓦地闪过一个念头:是了,香包!

    之前雅音姐姐好不容易做出了压制蛊毒的解药,给那些用了烟水阁胭脂水粉的人都服下了,暂时把蛊虫都压制住了,但那都是暂时的。如今,却有一个最好的法子可以,釜底抽薪。

    萧如月眸子一亮,让银临附耳上来,“你这样,去准备几样东西……”

    银临闻言有些惊讶地看着萧如月,愣愣点头。

    夜色渐深。

    琉璃阁中,梁丘雅音忽然从天而降。叶海棠乍看见熟悉的一张脸,脸霎时就白了,连连退了好几步,慌张地跌坐在地上。

    “之前不是见过我么?怎么还跟见鬼了似的。”梁丘雅音漫不经心地凑过去,“看见我老了你是不是很高兴啊?我比以前还小,你是不是特别特别的惊讶?”

    叶海棠惊骇地看着她,“你,不可能的,你怎么会……”

    梁丘雅音是她心里的恐惧,尤其是这张脸,会让她回想起当年的每时每刻,惊心动魄。

    “当然是托了你和冯玉婷的福,若非你们在我的药里做手脚,我怎么会在喝下那碗药之后,因为药性相冲,这张脸就永远格在十六岁了呢。”梁丘雅音皮笑肉不笑,当着她的面扯了扯自己的脸皮,“你看,绝对不是人皮面具。那张老脸才是唬你的。”

    叶海棠张了张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不过你放心,我这会儿来找你,只是为了确定一件事的,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不会对一个武功全失的废物做什么的。”

    梁丘雅音笑容无害,拍拍她的肩膀,叶海棠张口连连喊了几句亚娜,才想起来,亚娜自打那日被她打了之后,就旧病复发,一直也没好起来。而新被她调到身边的小宫女,又极其怕她,刚才便借着去打水的借口跑了。

    “梁、梁丘雅音,你到底想干什么?姐姐可是在京里,你要是敢对自己怎么样,我姐姐一定……”

    “你还做梦等她来救你么?想的美!”梁丘雅音捏住她的手,顺势搭在她的脉搏上,“我猜你一定不知道你那个姐姐都给你吃了什么东西。你已经步上了姚梓妍的后尘,相信不会太久,你就会变成姚梓妍第二了。”

    “你胡说!”叶海棠呐喊,心底里升出来的恐惧让她方寸大乱,“不可能的!姐姐怎么可能给我吃那个东西?你少挑拨离间了!”

    “雅音姐姐若是挑拨离间,也不必特意亲自跑一趟进宫了。”萧如月的嗓音蓦地从门口响起。

    叶海棠循声望去,脸色大变。

    雅音姐姐虽有些不解,但也没说话。

    萧如月扶着银临的手徐徐走了进来,“你这么多年与冯玉婷一起机关算尽杀人无数,你就从不觉得愧疚,也不怕午夜梦回故人从黄泉上来寻你么?”

    “你别唬我,人都死了,还怎么从黄泉爬起来。”叶海棠扶着桌子站起来,看看眼前的梁丘雅音,又看看走进来的萧如月,忍住落荒而逃的冲动,“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

    “对你这种死到临头仍不知悔改的人,本宫何须有什么阴谋?”萧如月悠悠坐下,招呼着雅音姐姐也一起坐,与叶海棠之间只隔了一张方桌的距离。

    “我们没必要骗你,也骗不了你。你的好姐姐若真对你情深意重,又怎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丢下你一个人,独自在宫外逍遥?”

    叶海棠脸色又变了,“贱人,你别想挑拨离间我们姐妹的感情!”

    真有什么姐妹情,还用得着挑拨么?

    萧如月嘴角叼着一抹冷笑,“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咱们就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以叶贵妃你‘阅人无数’的目光看来,君上不以美色所动,不因媚术而对你倾心,这是难能可贵万里挑一的难得。叶贵妃一直就嫉妒本宫得了君上的宠爱,次次想置本宫于死地,皆是因为本宫挡了你争宠的路,对吧?”

    叶海棠不吭声,也不妨碍她继续说道:“可自打你那个好姐姐来到了大夏见着了君上,也恨不得让君上成为她的裙下之臣吧。你们之间注定要有一场争夺战。可论手段,冯玉婷比你强硬,论心机你更不上冯玉婷的对手。本宫让虫子咬你的那一小口,和雅音姐姐下的毒,凭着冯玉婷的能耐你当真以为她解不了?”

    若说之前叶海棠还勉强能稳住,这会儿便彻底站不住了,“司徒敏!够了!你别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你可以不信我,你也可以不信雅音姐姐说的,可你那个好姐姐做的事情,都是你自己亲身经历的,你还打算自欺欺人到何时?”

    萧如月把玩着腕上那只极为通透灵秀的翡翠镯子,冷然笑之,“冯玉婷身边高手如云,随便一个花月楼的鸨娘便能潜入皇宫内苑如入无人之境。她若有心护你,又怎会让你内力尽失、沦落到被本宫与雅音姐姐堵在这儿毫无还手之力的地步?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在替她辩解,不觉得自己蠢得可以么?”

    叶海棠几度张嘴,却像是被人点了哑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她扶着桌子的手在发抖,桌子也跟着微微晃动。

    冯玉婷!你好啊!

    我把你当好姐妹,你不但觊觎我看中的男人,竟然还用这般手段来对付我!你当真以为我成了如今这副样子就怕了你么!

    萧如月与梁丘雅音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

    “还有一件事,本宫也不妨给你提个醒,流沙阁主与你那个好姐姐关系不匪,据可靠消息称,冯玉婷这么多年处心积虑都是为了帮那个男人夺取大夏的江山。看你的样子,你好似连那个流沙阁主是何许人都不知情,这件事你只能去问你家的好姐姐了。”

    萧如月悠然说着,扶着银临的手站起身,又招呼着梁丘雅音,“姐姐,咱们该说的话都说了,就别打扰叶贵妃的清静了。”

    “嗯,正好姐姐渴了,去你那儿讨杯水喝。”

    “姐姐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萧如月与梁丘雅音说说笑笑便走了。

    叶海棠愣愣站在那儿,耳边一直有个声音在重复,全都是萧如月的话,

    “她若有心护你,又怎会让你内力尽失……”

    “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在替她辩解,不觉得自己蠢得可以么?”

    “……冯玉婷这么多年处心积虑都是为了帮那个男人夺取大夏的江山……”

    叶海棠扶着桌子坐了下来,指尖泛白,脸色发青!

    难怪冯玉婷近来会如此古怪,事事都避开了她。原来如此。

    冯玉婷,这么多年你给我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叶海棠啊叶海棠,你是有多蠢,竟然会相信她说的谎言!说好的,待杀了当年害得冯、叶两家之人的仇家之后,便一起登上帝位,共享荣华富贵。

    没想到,你却早就做好了这步打算。你根本就没想过要与我共享皇位与富贵的吧,如今才会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甩开我!

    你凭什么?

    二十多年来,我一心一意和你在一起,你却如此对我!

    既然你无情,那也就别怪我无义了。

    想要鱼死网破还不简单?

第233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月丫头,你怎么突然跑过来了?”

    出了琉璃阁,梁丘雅音便忍不住问道,“你家护妻狂魔呢?他知道你过来怎么放心,万一冯玉婷忽然就杀过来怎么办?还有,你说的冯玉婷一直处心积虑帮想要夺江山,是为了那个什么流沙阁主,又是怎么回事?”

    萧如月闻言露出笑容,眉目温柔的模样,与方才在琉璃阁里的她判若两人,无辜地摊手,“其实我也是瞎掰的。”

    梁丘姑娘:“……”瞠目结舌。

    瞎掰的你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雅音姐姐深深觉得,月丫头跟那个狗皇帝在一起久了都学坏了。

    刚才在里头她都被唬住了!

    萧如月搭着她的胳膊,柔声笑道:“随机应变、见风使舵,不还是姐姐你教的么?”

    梁丘姑娘:我好像没交过这些吧?这分明就是你家夫君给教的。你可别赖我。

    回到邀凤宫,便见宇文赫已换了身常服,悠哉悠哉坐着品茶,似乎是在等她们。

    一进门,谁也没开口,萧如月看了一眼方维庸,方维庸静静不说话,萧如月也就不再问,踩着小碎步走到了宇文赫的跟前。

    “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说好的要忙到很晚么?

    要不然她也不敢趁机跑到琉璃阁去。

    宇文赫哼了声,将茶盏不轻不重地放下来,根本不理她。

    萧如月审时度势,察言观色,直接往宇文赫的大腿上一坐,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生气了?我出去可带着银临和雅音姐姐呢。”

    宇文赫又哼了一声,气显然已消了大半,萧如月趁胜追击,捏着嗓子柔柔地唤道:“夫君”

    尾音拉得老长,缠绵且妖媚。

    她这一唤,宇文赫的骨头都酥了,一把将她搂在了怀中,哪里还有气。

    万事大吉。

    梁丘雅音暗暗对萧如月比了个大拇指,美人计,奏效。

    萧如月也不着痕迹的回了一抹得意的笑容:我自家的夫君还降不住,出去有什么脸面说我是皇后?

    梁丘姑娘竟然无言以对。

    你说的都是对的。

    宇文赫揽着萧如月便不打算松手了,手揽在她腰间。

    眼看着君上与皇后娘娘就腻歪在一起了,她故意咳嗽了两声,“咳咳。”

    还有人在呢,好几个大活人都在。你们能不能节制一下?

    大热的天儿你们也是不嫌热。

    宇文赫闻言横了她一眼,转头看萧如月时,神色又温柔了许多,说道:“十三进宫了,有事找你。”

    萧如月面露疑惑,想要下去,宇文赫却抱着她不肯撒手,打定主意就这么抱着了。萧如月拗不过他,只好作罢。

    只听宇文赫唤了声,十三便进来了。还是平常的打扮,短褐,手持长剑,长发扎成一束看着像个少年郎,一点没有个姑娘家该有的模样。

    十三进来便先向宇文赫见礼,而后才是萧如月,还有梁丘雅音。与银临、方维庸则是颔首示意。

    “娘娘,梁丘姑娘留在别苑里的那个花月楼的鸨娘红丹提到,冯玉婷入京之后,常与一位神秘男子幽会,这些日子以来越发频繁。并且,冯玉婷在他面前十分小鸟依人,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这个人每次出现都穿着大黑袍,将自己从头到尾包裹在黑袍之中,脸上更是戴着金色面具,神秘且诡异。”

    萧如月与宇文赫对视了一眼:难不成就是那个神秘的流沙阁主?

    十三又道:“她还说,她无意间听见冯玉婷喊那个神秘男子叫什么‘绝哥哥’的。那个男人去见冯玉婷时,会摘下面具,但红丹不敢靠近,怕被发现,无法看清对方的长相。但隐约听见了一些对话,说什么,筹划多年,大事指日可待。鞑靼人也不过是他们盘中的棋子。”

    这回儿换萧如月与梁丘雅音面面相觑了。

    这世上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那两句话她用来吓唬叶海棠的话,竟然一语成谶。

    萧如月很快便冷静下来,从宇文赫腿上跳下来,吩咐十三道:“务必守好琉璃阁,不能给冯玉婷可趁之机。”

    冯玉婷既然会对叶海棠下手,便是早早就做好了弃车保帅的决定,难保她在找不回姚梓妍的情况下,不会放手一搏。

    十三点头称是,又看了宇文赫一眼,有些不舍地退了出去。

    萧如月有时候会忍不住同情十三,但这念头转瞬即逝,比起同情十三,她更珍惜她的丈夫。

    十三走后,梁丘雅音见势不好也跟着闪了,其他人比如方维庸、银临他们,见连梁丘姑娘都落跑了,岂有不跑的理由?

    偌大的地方,又只余下宇文赫与萧如月二人。

    “你去琉璃阁,便是为了去劝退叶海棠么?”

    萧如月立即点头,坚定非常,“是,也不是。”

    “嗯?”尾音上扬之中,莫名透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萧如月心中紧张,表面上强装镇定道,“还为了挑拨离间。”

    宇文赫扬眉,她不等他说话,便抢着说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当年他们是如何对我的,今日便要他们一一还回来。”

    她虽然紧张,这句话却是半点不作假。

    当年若是没有叶海棠与冯玉婷的教唆操纵,就没有姚梓妍的挑拨离间刻意造谣重伤,也就没有宇文成练跨过她孩子的尸骸污蔑她与人苟合,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残花败柳的那些事。

    她的孩子,不会白死。

    她也决不允许那个孩子白白死去!

    姚梓妍时日无多,宇文成练也没有几天好日子过了。

    还有机关算尽手段毒辣的冯玉婷,你们都等着吧。

    善恶到头终有报!

    萧如月眼中寒意如凛冬冰霜浓烈,杀意凛然。

    此时那些仇人若是在她眼前,她很有可能就管不住自己他们千刀万剐!可是,这样的死法,根本不足以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宇文赫握住她的手,她便一下从自己的思绪中抽了出来。

    “你打算怎么做?可要朕做什么?”宇文赫问道。

    萧如月怔了怔,便笑了,“君上不是在替鞑靼人找一个起兵的理由么?臣妾有个主意,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宇文赫与她四目相对,会心一笑。

    萧如月知道,他是明白她的意思了。

    冯玉婷在京中待的越久,她便会越危险,而她这个肚子也很快就藏不住了。非得要速战速决不可了。

    六月快要到底,热的人恨不得一头扎进水里头不出来了。

    屋子里哪怕用了再多的冰,也不觉得有分毫的凉快,又闷又热。

    恰逢皇后娘娘怀了龙嗣,正需要静养,宫中人多眼杂的,皇后娘娘便做主,邀请宫中为数不多的几位贵人,还有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们一城外桃花庵,一来是为腹中未出生的孩儿还有太皇太后、和君上祈福上香,二来,桃花环境清幽,正好避暑。

    炎炎夏日,宫妃与命妇们的行程便定下来了。

    萧如月起了个大早,因为是以皇后的身份出宫,她换上深朱色正服宫装,整幅的百鸟朝凤的缂丝绣将凤凰绣的栩栩如生,仿佛活在布料上,你一惊它便会腾云而去,直上九霄。

    萧如月妆容尤为隆重庄重且大气,一丝不苟,高高梳起的发髻上足足插上了六只七尾凤钗,摆足了气势,彰显了身份之余,也不忘了在发髻左右两侧各加一支金步摇,更添贵气。

    皇后娘娘尚且早起,其余人等更是早早起来准备,卯时过半,护卫的两队羽林卫与随行的宫女、内侍便已整装待发。

    萧如月郑重的去邀凤宫向太皇太后辞了行,太皇太后拉着她的手再三嘱咐,“出宫在外要注意安全,祈福也莫要累着了腹中的孩儿与自己个儿。”

    萧如月点头称是,十分乖巧。

    坐上马车,悠悠然吩咐启程。

    王婕妤也随行出宫,今日她也是打扮得精致靓丽,正三品的婕妤,身份自然不低,但她为人倒是低调,在荷香的打理下,妆容隆重,发髻高梳,把她协理后宫的大气都给衬托了出来。

    反观叶海棠,她身为贵妃,身边下人倒是不少,虽然也是穿金戴银,整个人却没有半分喜庆和谐,脸上阴沉沉的,活似谁欠了她百八十万两银子,叫人打从心眼儿里觉得不舒服。比起品阶较她低的王婕妤,都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亚娜昨晚才好了些,这会儿又站到她身边去了,脸色还有些憔悴。但这是她自己挑的,谁也拦不住。

    其他几位美人才人难得能出宫一次,分外兴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开心极了。

    还有一些朝廷大员们的正室夫人,朝廷加封的诰命夫人,能与皇后娘娘同行,别提多开心了,个个都恨不得立即上去巴结。

    队伍庞大,人数众多,却是各怀心事。

    再观萧如月的车里,左边有银临和绿衣,右边有青青,车外头是她的护卫队长沈良沈将军,宫女之中,她恍匆忙瞥了一眼,便瞥见了混迹在宫女之中的,变装后的秋词,和面无表情的十三。

    十三那姑娘,几次见她,她都是一身劲装,今个儿是头一遭见她换了身打扮,没想到竟然是换了宫女服,还真是委屈了这位武功高强的女侠了。

    萧如月左右张望,此时的她,可谓被层层包围着。

    冯玉婷和“流沙”的人想动手,怕也是要想想对策才成。

第234章 桃花庵

    出了宫门,行进速度就快了起来。

    王婕妤的车里,荷香替她打着扇子,说道:“皇后娘娘忽然说要出宫,也不知道是为了哪般?”

    “皇后娘娘刚刚怀了龙嗣,嫌宫里头闷热,出来走走散散心,为自己未出生的孩儿上香祈福,不是情理之中嘛,你怎么那么多话可说的。”王婕妤懒洋洋地说道。

    自打接过打理后宫的担子之后,她看明白了很多东西,也越发能明白皇后娘娘的处境。人非钱银,不能让所有的人都喜欢你。越是身处高位,便有更多的身不由己,和不可说。

    皇后娘娘能深得圣宠,那是她自己的本事。

    论身份,皇后娘娘是东陵的公主,出生尊贵;从大局上看,论学识涵养、论气度胸襟,皇后娘娘哪一样都是无可挑剔的。

    从个人的立场,皇后娘娘生的貌美娇妍,眸如春水肤若凝脂,眉目之间自有那是与生俱来的贵气与骄傲,旁人不能企及。

    所以,无论怎么看,君上都没有不看皇后娘娘的理由吧。

    不过,她从君上看皇后娘娘的眼神里,能够看出来,哪怕那个女子不是什么东陵公主,哪怕她没有天仙貌美,君上也会爱她。

    因为,他爱的就是这个人,也仅仅是这个人,不因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

    爱一个人,从来就不是看外在条件的。

    这是旁人羡慕不来的,不是么?

    “娘娘,您是不是也……”荷香欲言又止地看着王婕妤,“自打您帮忙协理后宫之后,就变了许多。”

    “可不是嘛,人哪里能不变。”王婕妤笑容轻浅,“你别对皇后娘娘那么多意见。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你还看不出孰是孰非么?以皇后娘娘的能耐,凭君上对娘娘的眷宠,她若是想对付本宫,你觉得我还能好生活到这会儿么?更别提,若非皇后娘娘更把协理后宫的重任放到了我肩上,宫里头那几个人还不知道想怎么欺负咱呢。”

    说到欺负,荷香便想到了那次惊心动魄的中毒事件,“后宫到底是个大染缸,这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娘娘行事还需要多加小心。”

    王婕妤点了点头。

    荷香忍不住又说道,“小姐当初若是不入宫,而是嫁给了寻常人,这会儿说不定孩子已能满地跑了。”

    哪怕大人不肯,也拗不过夫人非要小姐入宫不可。原本是好好的日子,何苦在宫里这地方如此煎熬。

    说到底都是时局不易。

    王婕妤嘴边的笑容一顿,苦笑了一句,“说这个做什么。待会儿到了地方,记得把母亲喊过来,本宫有些话要对母亲说。”

    “……是,娘娘。”荷香自知说了不该说的话,声音都小了许多。

    王婕妤通过小窗口看着外头掠过的风景,心中酸涩不已。

    若是当初没有进宫,她兴许真的就如荷香所言的,嫁个普通人,什么王孙公子或者什么门当户对的什么男子都好,这会儿孩子已是满地跑了。

    可是王映月,既然进宫,就别再做那样的梦了。即便君上的眼里心里没有你,你这辈子,也只能终老深宫里。

    在前头的马车里,叶海棠始终阴沉着脸,生人勿近。亚娜在边上也始终一言不发,谁也没出声。

    突然马车颠簸了一下,亚娜也是吓一跳,抬头一看,便见到叶海棠脸色更加阴沉,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你特别怕我是吧?”叶海棠阴测测地看着她。

    亚娜强作镇定,挺直了腰杆,戒备地看着叶海棠,“娘娘……”

    “你放心,我这会儿不会弄死你的。”叶海棠冷冷打断她的话,开门见山地问道:“之前是不是司徒敏帮的你?”

    亚娜:“呃……奴婢不懂……”

    “冯玉婷有心想弄死你,若不是皇后,你肯定早就死了。还想瞒着谁?”叶海棠冷笑道,嘴角叼着嘲讽,仿佛她已经看穿了一切。

    亚娜也不再否认,咬了咬牙说道:“不错,是皇后娘娘几次三番救了我的命。”

    叶海棠脸色很阴沉,但到底是没说什么难听话。

    亚娜心中担忧着,一直防着她,生怕她会突然做出点什么事情来。

    但叶海棠却没有,她脸色难看归难看,自己也碎碎念,却没有说什么狠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叶海棠阴森森看着亚娜说道:“万一本宫死了,你还活着,就自个儿去找司徒敏,她一定会保你的命的。”

    亚娜愣了一下,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浩浩荡荡的队伍出了宫门,沿着大街一路前行,街边百姓自觉避让,最前头的马车已快到街尾,最后面的才转入大街不远。

    畅通无阻地出了城。

    桃花庵在城外,地处僻静,最大的倚仗便是后山那大片的桃林,桃花开时,香客纷至沓来,都是来欣赏落英缤纷的美景。

    但迎接皇家的倚仗,却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幸好宫里前两日便来人打了招呼,也来人帮忙收拾了,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但皇后娘娘驾临,多少还是紧张的,而寻常香客也是不能进的了。

    “娘娘一路辛苦了,桃花庵上下一众恭迎皇后娘娘凤驾。”桃花庵主持静安师太双手合十,眉目和蔼。

    “这么多人突然过来,打扰师太了。”萧如月微微一笑,笑容极有亲和力,全然看不出一点皇后娘娘的高傲。

    师太有些惊讶,但到底见过些世面,并没有太把情绪表现在脸上,“皇后娘娘能大驾光临,是鄙寺的荣光。”

    那言下之意还是打扰了。

    萧如月也就不戳破,不矫情,扶着绿衣的手便往里走。

    叶海棠紧随其后,次之是王婕妤王映月。后面是宋美人、李才人和刘才人,接着便是命妇们。

    萧如月先去大殿上了香,祈祷大夏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祈祷太皇太后福寿安康福泽绵长,祈祷君上身康体健江山万年,祈祷腹中孩子能够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她说的虔诚,仰头望着,仿佛能看见佛龛上半眯着眼的佛祖在朝她笑。

    上了香,又跪着祈福,但因为怀有身孕的关系,银临并不敢让萧如月跪太久,一炷香的功夫便压着声一直催着她赶紧先去休息。

    萧如月拗不过她,便先行出了大殿,叶海棠等人倒还在殿中跪着。

    为安全起见,秋词和十三变装的宫女,在萧如月出了大殿之后,也悄然离去,各自前去查探桃花庵之内的情况,以防不测。

    随行的一队羽林卫留守大殿,余下一队便跟随萧如月,前往安排好的禅房歇息。

    静安师太亲自领着萧如月前往禅房,桃花庵清幽安宁,加上依山傍水,比城中宫中清凉了不知道多少,清风徐来,风中带来暗香,沁人心脾。

    “桃花庵可真是个消暑的好去处。”去前往禅房的路上,萧如月不禁夸赞道,“师太日日在庵堂修行,想必早悟了兰因。”

    静安师太浅浅一笑,也不辩解说自己只懂佛法皮毛,颇有迦叶尊者拈花一笑的意味。

    “给皇后娘娘安排的禅房就在前面,能看见桃花林,原处还有一条小溪,但这个时节,桃花未开,山风却是清凉。”

    萧如月双手合十:“有劳了。”

    说话间,禅房已到了,静安师太推开门,迎面便有一股清风拂来,想来便是靠着桃花林的那个未关的窗户吹来的。

    其他贵人与命妇的处所,也早已安排妥当,叶海棠的房间,就在萧如月隔壁的隔壁,萧如月的隔壁,是王映月的房间。

    为安全起见,沈良走在最前面,确认房中一切安全,才请萧如月入内。

    静安师太见着萧如月入禅房休息,便告辞了。

    沈良、银临、绿衣、青青等几人,则一同进入房间,陪伴萧如月。

    照理说,沈良这么一个大男人也跟进去是不太合适的。不过,皇后娘娘却不急着宽衣,也就无妨。

    “沈将军,叶海棠那边你务必要看好了,千万别出了岔子。这桃花庵上下如今这么多人,可出不得半点纰漏,全都靠你和崇越了。”

    沈良:“末将会全力以赴保护公主的安全。”

    萧如月颔首浅笑,沈良便出去了。

    “银临,你去请师太准备午膳,本宫有些饿了。待会儿换身衣裳,用过午膳之后,咱们出去走走。”

    银临愣了一下,“娘娘一路劳顿,这会儿已经快午时了,用过膳正好午休,娘娘怎么还……”要往外跑。您不为自己个儿着想,也要为了自己腹中的龙嗣多休息啊。

    她欲言又止。

    萧如月笑了笑,也不恼,“桃花庵可比宫里头舒服多了,你不觉得外头的风吹得人精神倍爽么?再说,这一个时辰的路程算什么,本宫没那么娇气。”

    “那也不成,君上吩咐奴婢要照顾好娘娘您的。”银临板起脸,态度一下就强硬起来了,“娘娘想要去走走看看也成,用过午膳休息之后再去。否则累着了娘娘您,奴婢回去只能用命交待了。”

    萧如月转头看看绿衣,绿衣姑娘双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

    青青生怕自己会被点名,赶紧背过身去。

    得,“君上的话最大。听他的便是了。”

    萧如月认命摊手,心里甜到要满出来了。

    无时无刻,宇文赫都生怕她会受伤害,哪怕是他人不在跟前,也半点不含糊。

    明明是个俊美无俦的美男子,怎么脾气像个老学究好古板呢?

第235章 惊变

    门外的沈良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竟然也敲门进来说道:“末将认为,公主还是午休之后再出去更加妥当。”

    萧如月一时无言以对。

    她到底没能拗过银临的坚持,加上还有绿衣和沈良的助力,她换下繁重的宫装、卸去脂粉的装饰后,用过斋饭,便歇息了。

    叶海棠和王映月她们倒是足足跪了半个时辰,宋美人、李才人和刘才人跪完都在哇哇大叫。被命妇们好一通盯着看,最后也觉得没脸,才偃旗息鼓,在师太的带领下各自回了禅房用膳休息。

    王映月回了禅房后,便让荷香去王夫人那一趟,把王夫人给请过来。

    大抵又是些许的叙话。

    因为皇后娘娘要午休,她也不好去打扰。

    而母亲交办的事情,也一直未有着落,心里不忍。

    王夫人过了来,荷香便带着其他人出去外头守着了。

    “映月,皇后娘娘之事,可曾打听到什么?”

    王映月摇摇头,“之前探了一次口风,但皇后娘娘口风太紧,分明是知道女儿的目的,一个字也不肯透露。近几日朝野宫中又都出了不少事,女儿更不敢去打扰了。”

    王夫人听了她的话,觉得有些遗憾,但又觉得这都是情理之中,便叹了口气。

    “想来,天底下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王夫人感慨道。

    王映月便不解问道:“母亲,您的那位恩人是咱们大夏人士吧?女儿不明白的是,皇后娘娘生在皇家,又与女儿年纪相仿,如何会有机会与您的恩人有什么关系?”

    王夫人闻言也不禁陷入了沉默。

    可不是这么说嘛。论年纪,皇后娘娘年方十八,又是东陵的公主生在皇室,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是当年的萧家小姐魏王妃的女儿,可,又会是什么关系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

    最终,蕙质兰心贤惠能干的王夫人也只能掏出两方绣帕对着看,长叹一声。

    午休过后,十三和秋词便过来向萧如月回禀桃花庵里的状况,他们将庵堂里再次查看了一遍,并无异常。

    萧如月刚刚睡醒,睡眼惺忪地点点头。

    崇越在明,十三和秋词在明,照理来说他们是能够里头巡查到透的,门口还有个沈良沈将军,当真算得上是万无一失了。

    萧如月洗了把脸,换了身轻便的浅绿色团花滚银边襦裙,整个人也清爽了不少。便领着银临、绿衣她们出门了。

    在萧如月午休之前,银临便告知了静安师太说,皇后娘娘休息过后要在庵堂里头四处走走,静安师太也表示要亲自为皇后娘娘领路。

    萧如月自然不能暴露自己是在大夏长大的事实,也只是笑笑,言道:“那就麻烦主持师太了。”

    静安师太道了句:“不敢,是贫尼的荣幸。”便在前头领路了。

    桃花庵与当年的样子相比,变化不大,但是比当年多了个几间禅房,围墙也比当年旧了许多,墙上的漆都掉了些许,显得斑驳。

    漫步其间,故地重游,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时光。

    那时候她还没遇见宇文成练,先遇见的是宇文赫。

    夕阳西下,桃林之中,晚风轻拂,那个戴着面具的少年背着她,她趴在他肩头,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而在那之前的腊八节相遇,大雪纷飞,偏偏她就那天刚好要溜出去玩,偏偏他就倒在她家后门外,所有的事情,都是从那年的腊八节开始的吧。

    谁曾想她兜兜转转辗转一世凄凉,到头来会与这个倒在她家门外冻得快要僵了的少年郎在一起呢?

    这大抵就是缘分。

    如今想来,人生的一切是早就注定了的。

    她至今记得,他年少时倔强的性子。

    他抿着好看的薄唇,对自己的身世与来历只字不肯提,也不许她问,被她追问急了,竟然口不择言说什么:“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那时候她也是好笑,还说了一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这两句话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两个人驴唇不对马嘴地互相说了这么一句出气,最后反倒有话说了。这都是缘分。

    人生一世,长长短短。为浮名利禄而活,庸庸碌碌,到头一场空;为权势滔天而活,汲汲营营,到头一场空;皆不如为自己而活,随心任性,自在逍遥。

    这番话还真是从她口中说出的,此时的她回想起来,都想不起自己当年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底气哪里来的志向说出这番话的。

    “皇后娘娘从前来过桃花庵么?”走着走着,静安师太忽然问道。

    萧如月眉头微微一动,脸上笑意未改,“师太何出此言?”

    虽然嘴上这般问,但她心里也清楚,她的神色多半也流露出了故地重游的感慨,静安师太一看就是个心窍灵通之人,她要发现也不难。

    静安师太想了想,自己摇了摇头,“皇后娘娘是东陵的公主,怎么可能来过呢?是贫尼失言了。”

    东陵公主下嫁大夏,左右都不到半年的时光,皇后娘娘亲临,她这个主持怎么可能不知道?哪怕皇后娘娘是微服私访,如此出色的女子,她只要见过,也不可能忘得掉。

    萧如月不搭腔,算是默认了静安师太的说法,心中暗暗在笑。

    这是个秘密,不能说的秘密。

    又走了一段路,静安师太说起桃花庵历代主持的事情,说到上一任的主持师太是她的师姐,萧如月忽然停下来,转头看向身边的静安师太问道:“不知静安师太是何时来的桃花庵?应该时间不长吧?”

    静安师太跟着停住脚步,不明所以地看着萧如月,“皇后娘娘怎知贫尼在桃花庵时间不长的。贫尼并未提及才是。”眼底莫名生出一丝戒备。

    “师太不是从说过,桃花庵上一任主持静心师太是你师姐么?静心师太年纪尚轻,想必这两年是远游去了,才会找了静安师太你来担任主持之位。”

    静安师太马上又露出了笑容,“皇后娘娘说的是,静心师姐佛法精深,为求更大造化、也为普度众生,便云游去了。也是恰好我云游归来,才接了桃花庵的这个担子。”

    萧如月点点头,继续往前走,静安师太忽然叫道:“娘娘,那边出去便是桃林了。”

    萧如月一顿,回头,“本宫正是想去桃林里走走,可是有不便之处?”

    “不敢。”静安师太忙道:“桃林近段时间里长些虫子,庵堂里正在想办法,怕皇后娘娘进去了,伤了腹中的龙嗣,便是桃花庵上下的罪过了。”

    她这么一说,萧如月也就放弃了,“也罢,本宫就不给师太添麻烦了。”

    静安师太面露感激。

    萧如月一行,便又原路返回。

    山间有凉风,加上寺庙庵堂本就清凉,萧如月走了一路也不见出汗,静安师太如是。

    绿衣也不禁夸赞道:“这桃花庵可比宫里头舒服多了,宫里高墙大院的,憋闷的慌。”

    才说完,便挨了她家主子的一记警告眼神。

    绕过一路,沿着廊下走回禅房,正要走入月洞门,便远远的看见叶海棠在亚娜与其他两名宫女的陪同下,正往这边来。

    萧如月也就站住了。

    叶海棠也分明看见了萧如月等人,她倒是没有转头就走,脚步微微一顿之后便径自往这边走来了。

    银临和青青下意识想让她退开些,一人一只手将她挡在前面,萧如月却道无妨。她便推门面前的两只手,又近前了一步。

    “臣妾参加皇后娘娘。”叶海棠来到萧如月跟前,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地福了礼。

    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和蔼与客气。

    萧如月面上自始至终都挂着微笑,摆手轻声道:“叶贵妃不必多礼。”

    叶海棠便缓缓站了起来。

    萧如月看着她,彼此目光交错。

    银临和青青都防备着。

    可就在这个电光火石之间,叶海棠骤然扑了过来。

    两个人之间的本就只有一步距离,她这一扑,准准扑到了萧如月的身上。

    “娘娘!”绿衣尖叫着,想去拉萧如月却已是来不及。

    银临和青青也是没想到有这一出,匆忙出手,但只觉得手上一麻,不知怎地就用不上劲了,腿也跟着软下去。

    眼睁睁看着萧如月被叶海棠扑倒在了地上!

    “咚”的一声巨响。

    同时伴随着萧如月的惨叫声:“哎哟……”

    沈良分明是早有防备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也在这关键时刻慢了一步,他抢步上前,狠狠掀开了叶海棠,叶海棠一下便被掀倒在地了。

    “公主,你没事吧!”沈良神色慌张地扶起萧如月,同时一脚踹开了试图再度扑过来的叶海棠。

    萧如月似乎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额头上不断渗出汗来,双唇颤抖着,,目光往下身飘去,虚弱地挤出两个字:“孩子……”

    沈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萧如月身下淌出鲜红的血来,这一会儿便染红了浅色的褶裙。

    “太医!太医呢!”

    “公主,你撑住!末将这就带你去看太医!”

    萧如月点头,想说话,却像是再也没有力气了。

    叶海棠大笑起来:“哈哈哈……司徒敏,你也有今天!你不就是仗着你的年轻貌美得到了宇文赫的宠爱,又凭此怀了他的孩子么!我要让你便得跟我一样!”

第236章 谁更重要

    “你个疯子!”沈良冷冷瞪她,一把抱起萧如月,“公主你撑住!太医马上就来了!”

    说着话便施展轻功朝禅房跑去了。

    绿衣惨白着脸跟着跑过去,半途想起来,扭头又往外跑,边跑边喊着:“方太医!方太医快来”

    银临和青青这才能动弹,青青押住叶海棠,银临则追着沈良的方向去。

    而静安师太像是吓傻了似的,愣在远处。在看见地上的那滩血之后,稳了稳心神,吩咐身边同样被吓傻的小尼姑道:“快,去准备热水。”

    说着话终于缓过来,快步朝着禅房去。

    羽林卫闻声匆忙赶到,只看见地上的一滩血,纷纷看着青青。青青沉着脸,把叶海棠给推在地上,冷声警告道:“皇后娘娘与皇子若是有个好歹,主上一定会扒了你的皮!”

    “那又怎么样!我什么都没有了,她凭何什么都有!这不公平啊,哈哈哈”

    叶海棠狂笑着,面容因仇恨嫉妒而狰狞,她眼里不再有什么善意和蔼,有的,只有疯狂。

    亚娜愣在原地许久,像是不能相信眼前看见的一幕。

    她看着狂笑不止的叶海棠,又回头去看禅房的方向,根本没有勇气追过去。

    “娘娘,你又何必……”

    “你不懂!你根本不会懂!都是因为她我才一无所有的!”叶海棠冷冷打断亚娜的话,“你不知道这个女人给我带来多少的麻烦!”

    “明明是我先到了大夏,可我只是贵妃,她才是皇后!明明论伺候男人的手段本宫比她在行多了,可宇文赫连碰都不愿意碰我,却夜夜宿在邀凤宫!同样都是女人,凭什么她司徒敏能得到我都要失去!”

    叶海棠越说越激动,拽着亚娜就要站起来。

    青青忍无可忍,气得一剑砸在她脸上!

    “你够了!简直不要脸!”

    叶海棠头上被砸出了窟窿,鲜血直流,她用手一摸,全是血,却笑的越欢。

    “我流的血,怎么也没有她的多!值了!”

    此时,方太医、银临和绿衣三人急急忙忙从他们面前跑过去,叶海棠坐在地上,高声喊着叫着,笑着,俨然癫狂。

    身穿宫女服的十三走了过来,青青一见她,便振奋了。咬牙切齿地把叶海棠给揪了起来。

    崇越也随之而来,扫了眼地上的血,当即下令道:“叶贵妃谋害皇后娘娘,绑回宫交由君上发落!封锁桃花庵,派人送信回宫。在没有君上的命令之前,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否则格杀勿论!”

    命令一下,众人神色肃然。

    崇越安排了人回宫报信,余下的人,便守在院子里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两名宫女上前,用麻绳将叶海棠五花大绑。带捆绑结实,青青便带人给押走了。

    十三则是和崇越往禅房去。

    方太医、银临和绿衣都进去了,静安师太也只能在门口,沈良也被赶了出来,他袍子上手上全是血,十分骇人。

    十三和崇越对视了一眼,上前去敲门。

    里头是银临问了一句:“谁?”

    十三答道:“是我。”门便开了。

    门只开了一丢丢,十三从打开的缝里边挤了进去,然后房门迅速关上。

    静安师太看着打开又关闭的房门,有些着急,有些慌乱,双手紧紧攥着,但仍沉住气等着。

    事情发生的太快,猝不及防。怎么也没想到,那长得眉目娇妍的叶贵妃,竟然会是个癫狂的人。

    皇后娘娘与皇嗣若是有个好歹,桃花庵上下的命都悬了。

    她沉了沉,又看看崇越和沈良,默默反复念道:“求佛祖保佑皇后娘娘逢凶化吉。”

    崇越与沈良对视了一眼,而后双双看着主持静安师太,谁也没说话。

    叶海棠已走远。

    不过,禅院之中的妃嫔与命妇们全都惊动了。

    王映月也是匆忙开门出来,她与王夫人叙了很久的话,母女二人分别后才去午休。方才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听见喊声,被惊醒了来,便急忙穿衣出来看的。

    其他妃嫔和命妇们也大多如是。

    王夫人从另一边开了房门走出来,问道:“出什么事了?”瞧见沈良一身是血,她委实捏了一把冷汗。

    王夫人装扮甚是整齐,从王婕妤王映月那儿回去之后,她睡不着,盯着新旧两方帕子呆坐了许久,也想不通其间的关节。这不,外面已喊,也把她惊醒了。

    沈良没说话,往月洞门外看去,王夫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看见了地上的一大摊血,再看到沈良和崇越以及静安师太所站的位置,脸色顿时惨白。

    “皇后娘娘是不是……”王夫人惊慌地要上前推门,被崇越和沈良齐齐拦下。

    崇越拦住她:“王夫人,方太医在里头,情况未明,你还不能进去。”

    王夫人不得近前,只能站住,沉了沉看着身边的静安师太。

    静安师太也是一脸的焦急。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王映月便迅速穿好了衣裳,头发随意一挽出来了,看见这情形,她也明白了些许,也紧张起来,“是……是叶贵妃行刺……皇后娘娘么?皇后娘娘情况如何了?”

    “方太医在里面。”崇越回答得简明扼要。

    过了一会儿,作宫女打扮的十三开门出来,脸色凝重,冲崇越和沈良摇了摇头,沈良脸色顿时沉黑,怒气腾腾地往外走。

    崇越一把拉住他,“沈将军请息怒,方太医定会竭力抢救娘娘,这件事君上也必会给皇后娘娘一个交待。”

    沈良冷笑了声:“你们的贵妃,伤了我们的公主,要怎么交待?”

    “沈将军,你们的公主如今也是大夏的皇后。”崇越也不服输。

    眼看着,这二人剑拔弩张便要打起来了。

    王映月忙道:“沈将军,褚统领且慢!”

    沈良与崇越齐刷刷看过去,王映月说道:“皇后娘娘危在旦夕,是不是应该先派人快马加鞭回宫报信?让宫里再传两名太医过来?”

    崇越缓了缓,说道:“王婕妤放心,卑职已差人回宫报信。君上会带着太医来的。”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十三又进去了。

    门打开一条缝的时候,王夫人探看了一眼一眼,依稀能看见众人愁云惨淡,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甚是吓人。

    不过,门刚一关上,十三回身便看见,床上躺着的,脸色惨白的皇后娘娘忽然睁开了眼睛……

    从桃花庵回来报信的羽林卫进宫时,宇文赫还在御书房里和一帮大臣商议魏王案与南方汛期已到,堤防不固的国计民生。

    结果,一听皇后娘娘在桃花庵中御赐,龙颜震怒。

    “叶海棠是向天借了豹子胆了!皇后呢?皇后情况如何了?”

    报信的羽林卫说道:“微臣来时,方太医已赶过去诊疗,情况未明。”

    宇文赫闻言,脸色更加阴沉,当即吩咐各部回去商讨,又吩咐方维庸传召太医,备马赶往桃花庵。

    “君上,这会儿都申时过半了,是不是……”不知道是谁站出来说了这么一句。

    “皇后娘娘和龙嗣重要还是天黑重要!”宇文赫冷脸丢下这一句,延长而去。

    说话的人,面如死灰。

    萧景煜拍拍他的肩,安慰他道:“君上是个公私分明的君主。”

    那人直接瘫坐在地上。

    宇文赫换下了龙袍,穿了声骑马装,带着太医快马加鞭赶往桃花庵,出城时城门马上就关了。

    紧赶慢赶地赶到桃花庵,天色已暗下来,崇越到门口来迎,君上风尘仆仆,脸上更像是罩了寒霜。

    禅院被羽林卫团团包围,不远处那摊血迹在暗下来的天色里,看着分外狰狞。

    皇后娘娘的门口,还有沈良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

    沈良此时已换下了浑身是血的衣服,但脸色仍然肃穆。他见到宇文赫,也没有和颜悦色,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静安师太已然回去了,这会儿听说君上驾临,才连忙赶过来的。

    宇文赫看了眼身后跟来的太医,命令他们原地待命,便先进去了。

    李太医和王太医一脸茫然:皇后娘娘遇刺,他们不是来给皇后娘娘救命的么?在外面等是怎么回事?

    谁也没想到,此时房间里,只穿着中衣的皇后娘娘,正翘腿坐在床上,悠然吃着小灶,脸色和精神好的惊人。

    “绿衣,这个粥虽然比不上你做的,可也不差。你回头好好与师太们切磋切磋,回宫了咱们也能吃上好吃的。”

    宇文赫反手关上门,看见坐在床沿吃粥正吃的津津有味的萧如月,脸上的怒容和沉郁一扫而光,非常自然地转变成了轻浅笑意,“可吃饱了?”

    萧如月的动作一顿,循声看去,笑靥如花,随手把碗递给了站在一旁的绿衣,便起身向他走去。

    宇文赫动作却是更快,大长腿迈了几步便到她跟前,将萧如月抱了个满怀。

    屋里的众人自觉别开头,非礼勿视。

    抱了一会儿,宇文赫横打抱她起来,给放回了床上去,将她从头到脚好生打量检查了一遍,确定她真的毫发未损,这才放心。

    “要不是知道你这些打算,光听见消息真能被你吓死了。”

第237章 丑八怪说的是你

    “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么。”萧如月一脸无辜。

    宇文赫有些不爽地轻轻捏了她的鼻子,“都是你有理。没伤到哪儿吧?”说着,又把她好一通检查,才转向站得远远的那个太医,“方太医,皇后娘娘一切可好?”

    方太医一脸镇静道:“君上放心,娘娘好的很,娘娘腹中的孩子也一切安好。”

    萧如月抿嘴笑,戳了戳宇文赫的胸膛,“我不会拿自己冒险的。不过,这场戏演得如此逼真,都要多谢秋词的精彩演绎。”

    指着站在边上的,穿着宫女服饰的秋词姑娘。

    秋词上前一步,行了个万福礼:“皇后娘娘夸奖了,这是秋词应该做的。”

    宇文赫看了看秋词,目光落在角落里那身带血的衣物上,又看见了床头那身叠的整整齐齐的,一模一样的衣裳,眼底掠过笑意。

    萧如月也笑了。

    其实,叶海棠会对她出手,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叶海棠已被惹怒,她已走到了绝路,无论如何已没有回头路可走,为了报复冯玉婷和萧如月,她可以不择手段,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来说,最不重要的便是命了。

    为了给叶海棠创造个动手的好机会,才会有桃花庵的这一行。

    今日白日里,萧如月在午休过后请静安师太带路,在桃花庵中走走散步,看似是吹风纳凉,实际上是在给叶海棠创造机会。

    从后门转回来之时,途中经过一处拐角,萧如月与银临对视了一眼,便向静安师太道了句:“本宫想起点事,师太稍等。”便带着银临走过去了。

    静安师太不明所以地看了看绿衣,回应她的只有微笑,静安师太便识趣地不多问了。

    她不知道的是,萧如月在拐过了拐角之后,一个与她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皇后娘娘”早已在那儿候着了。

    “娘娘,奴婢这身可还像?”那位与萧如月一模一样的“皇后娘娘”朝萧如月行了个礼,笑着转了个圈。

    萧如月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与她梳着一样的发髻,戴着一模一样的镂空雕花水莲缠枝白玉簪,穿的是她身上穿的一样的浅绿色团花滚银边襦裙,鞋子也是一样的浅粉色绣花鞋,再看脸,眉眼鼻口,都是一模一样的,就像是在照镜子。

    “秋词好手艺。”萧如月忍不住夸赞道,“银临你说是不是?”

    “可不是嘛,要不是知道这是秋词扮起来的,我都要以为就是娘娘了呢。”银临也是把这个与自家娘娘一样的人给好一番打量,“就是给君上看,也未必能分出来。”

    萧如月闻言就不乐意了,“你们家君上要是连本宫都认不出来,本宫要来何用?”

    银临惊觉说错了话,连忙噤声。

    翻版的“皇后娘娘”捂着嘴,忍住笑,“连娘娘和贴身伺候娘娘的银临姐姐都看不出问题来,那秋词就放心了。”

    萧如月点点头,看向她的腹部,“都准备妥当了?”

    “娘娘放心,一切准备妥当,保证叶贵妃和任何人都看不出端倪。”秋词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老神在在。

    萧如月看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做出这个表情,忍俊不禁。这是怎样的一种奇妙感受?

    秋词与银临再三确定无误之后,秋词便端起皇后娘娘的架子,扶着银临的手走了出去。

    萧如月眼底闪过一丝寒意,但很快就被笑意所取代。

    黑夜再长,终究会过去的。

    丑恶再多,挡不住世间的良善。

    直面过去,才能看见未来。

    叶海棠会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冯玉婷也会为她的那些杀戮而付出惨痛的代价,她相信,老天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恶人。

    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思及此,她敛下眼底的笑意,回过身去,正巧看见崇越施展轻功落在她身后。

    “娘娘。”

    “嗯,走吧。”

    崇越带着她,施展轻功,躲过所有人的视线,率先回禅房去了。

    而外头,秋词装扮成的“皇后娘娘”扶着银临的手走了出去,招呼了静安师太一声,便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一面走一面交谈着,静安师太也看不出有丝毫的不同。

    后面的事情,便都知道了。

    宇文赫听完萧如月说的,把她搂的更紧:“你要是敢自己亲自上阵,以后也不用想踏出邀凤宫一步了。”

    萧如月暗暗吐了吐舌头,感激地看了秋词一眼:多亏了你的牺牲奉献,否则本宫往后的日子便不好过了。

    秋词在心中偷笑,但面上努力绷着,站到了十三身边去。

    宇文赫对着萧如月又是好一通“教训”,她都耷拉着脑袋,连连称是,众人心中各自叫苦,照君上宠皇后娘娘这个程度,这里的姑娘们怕是都要找不到良人了。

    好一会儿,银临忍不住提醒道:“君上,叶贵妃那边,是不是……”

    宇文赫听见“叶贵妃”几个字,好看的剑眉随即皱了起来,“十三过去看看。”

    “别。”萧如月叫住他,“君上不觉得,把她带过来更好?”

    宇文赫只是一顿,随即笑了,“嗯,依你。”

    十三、秋词与银临出了门来,门口的人,谁也没注意到,房间里出来的人里面,多了个宫女。

    叶海棠被银临她们给带了出来,她头上的伤口已给包扎过了,此时她正为了她的举动得意洋洋,便走便张狂地大笑着。

    “你们是要让我看看司徒敏那贱人的下场么?她的孩子没了吧,她这会儿是不是疯了?本宫好期待啊,哈哈哈!司徒敏,你也有今天!”

    “闭嘴!”十三冷冷瞪她,“皇后娘娘再怎么样都比你强多了。”

    银临和秋词闻言纷纷转过头去,诧异地看着她,这话根本不像十三会说出口的话。

    十三冷着脸,像自己什么都没说过似的。

    等萧如月把锅里的粥给吃了个精光时,叶海棠刚好被带过来。

    其实,这一锅粥还是从灶房给顺来的,毕竟,此事隐秘,无法光明正大地向静安师太他们张口传膳。

    方太医等人全数退出房外,叶海棠得意地瞥了门口的这些人,嘴边叼着嘲讽,便进去了。

    房内一片死寂,还有血腥气弥漫,叶海棠一进门便看见了地上带血的衣裳,再往里一看,她心心念念的宇文赫就守在床边,床上躺着的,分明是她心里边最憎恨的司徒敏。

    “君上找臣妾来,是所谓何事?”叶海棠一步一步走过去。

    宇文赫回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

    叶海棠身后的门徐徐关上了。

    “君上可是关心皇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腹中孩儿的安危?君上此时心中可是恨极了臣妾了?”她站住脚步,望着宇文赫在笑,“可君上从未想过,你宠幸皇后之时,臣妾是何心情。”

    “朕需要考虑你的心情么?”宇文赫冷声道,“鞑靼找了一个阅人无数人尽可夫的货色送来大夏时便应该想过,朕绝不会碰你分毫!”

    “宇文赫!”叶海棠大叫,“原来你也是如此肤浅的人!你贪恋的,不过是司徒敏的美貌而已。倘若本宫也是如她一般出生高贵的公主,你不就……”

    “你错了,即便敏儿是个平头百姓,哪怕是街头无家可归的妻儿,朕都会爱她。而你,你就算坐拥万里河山,你在朕眼中都一文不值。一个连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人,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看重你?”

    叶海棠眼底涌起浓郁的恨意,“宇文赫!你别再给自己寻借口了!你不就是觉得本宫配不上你么?司徒敏又有多高尚?她对你做的那些事你都知道么?你就不怕,她对你撒了个弥天大谎!”

    “她若撒谎,也是为了朕着想。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你有何资格置喙?”宇文赫淡漠的说出这话,冷冷不容置疑,替躺在床上的萧如月掖好被角,“敏儿,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她说的?”

    “嗯。”叶海棠听见熟悉的声音,便见床上的人徐徐坐起身来。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你,你不是已经……”

    萧如月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坐起来,接着她的话道,“已经什么?叶贵妃觉得本宫应该已经失了孩儿半死不活么?本宫觉得自己可好了呢。”她摸摸自己的脸,朝宇文赫一笑,“夫君,我气色可好?”

    “嗯,很好。”宇文赫笑着摸了她的头,“比那些丑八怪好看太多了。”

    “嗯!”萧如月笑容甜美。

    居然说她是丑八怪!

    叶海棠的脸色却顿时黑成了锅底灰,“宇文赫,你别欺人太甚!你别以为本座看重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你误会了鞑靼公主,被你看重是朕的耻辱。”不等她把话说完,宇文赫凉凉打断了她的话。

    萧如月“噗嗤”一声笑出来,“公主,丑八怪说的是你,你为何没有自知之明呢?”

    “司徒敏!”叶海棠爆出一声怒吼。

    门外都听见了,众人面面相觑。

    知情的大抵能猜到是发生了什么,不知情的,一脸茫然,但是也大概勾勒出了叶贵妃善妒心狠的形象了,皇后娘娘被她害得如此之惨,她还如此嚣张,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第238章 我叫,萧如月

    “叶海棠,有理不在声高,做贼心虚的人才要大声嚷嚷给自己壮胆,这个道理你应该懂的。”

    屋里的萧如月平心静气,不紧不慢道。

    抓狂边缘的叶海棠,与她,不可同日而语

    “司徒敏,你到底凭什么!”叶海棠面色沉黑,因为嫉妒愤怒而扭曲,“你凭什么生来就得到这么许多!你凭什么!”

    “就凭这是你们欠我的!”萧如月脸色也是一沉,冷笑道,“叶海棠,在你和冯玉婷合谋,处心积虑撺掇姚梓妍勾引宇文赫,让他们狼狈为奸残杀前任魏王妃与萧家人时,可有想过自己会有报应!”

    叶海棠错愕,但不等她说话,萧如月又嗤笑道,“也是,你们这种丧尽天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怎么会怕有报应?人命在你们眼中本如草芥,那些被你和冯玉婷采阳补阴的男子,那些被你们诓骗走上绝路的女子,全都是你们野心的铺路石!”

    她眸色一冷,叶海棠莫名觉得背上一阵发冷,分明是盛夏酷暑,即使天黑也暑意未消,她却觉得宛若寒霜扑面而来。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你还不配问!”萧如月接过宇文赫递过来的茶色长褙子披上身,一步步向她走去。

    宇文赫手中射出两枚铜钱,叶海棠忽然膝盖一疼,便“扑腾”跪了下去。

    “你此时认错也迟了,叶海棠。”萧如月居高临下,冷眼看着狼狈跌跪下去的叶海棠,“你把所有的错都归罪到别人的身上,你觉得你沦为官妓是别人害的,你以为你又今天全都是中了冯玉婷的全套,可你想过没有,你们冯叶两家是罪有应得,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你自己选的!”

    “你和冯玉婷狼狈为奸,假意帮助宇文成练夺取大夏江山,利用他诛杀良臣,只因为萧尚书曾经与你冯叶两家人共事,你们出事时并未替你们两家求情他就该死么?你说你没做错任何事,那萧如月何其无辜!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所做的,不过是把快乐加诸在别人的痛苦上!”

    面对萧如月的质问,叶海棠想起自己的诸多“杰作”,半点愧疚没有,反而满脸的嘲讽与讥笑,“你是什么人,你是要替萧家人喊冤么?”

    她从地上爬起来,“萧家人都该死,萧如月也该死。姓萧的当时明明可以替我爹求情的,他为什么不?当时要是有人求情,也许我就不会变成这样了!这都是他的错!还有下令抄家的是先帝,我恨他!恨所有姓宇文的人!我就是要让这西夏小国永无宁日。我不怕你,你想我就来啊,你亲手掐死我呀。”

    “杀你?我怕脏了自己的手。”萧如月冷冷瞪着她,叶海棠便越发的张狂得意。

    “你是不敢吧,你嘴上说的厉害,也不过尔尔。天下人都是一样的,你们全都是骗子!姓萧的最是混蛋,我爹让他娶我,他不肯,却娶了一个只会绣花的什么野丫头!我堂堂的叶家嫡出的小姐,我哪里不如那个贱婢了?还有那个什么魏王妃萧如月,她是他们生的,她也该死!我最看不惯萧如月这种生来就什么都有的人!凭什么我十几岁时便失去一切,她却还能嫁入皇家,享受荣华富贵。明明我会变成这样都是姓萧和姓宇文的害的!”

    叶海棠陷入回忆,神色越发癫狂,“姓萧的该死,他不娶我,害我成了京城里的笑话,我们叶家落难他也不肯帮忙,我明明求他帮我逃走的,我不想被抓去当官妓,我心甘情愿给他做妾,我求他,我不要名分地位只求留在他身边,他都不肯!”

    “冯玉婷那个贱人更是贱,她还骗我说,她这辈子都不会再爱男人了,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她还要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她都是骗我的,她骗我!她还骗我说要与我共享皇位,骗我为她做了这么多,结果却是要帮那个丧家之犬当皇帝。”

    “你说,他们是不是该死?我让宇文成练那个傻子杀他岳丈有什么错?负我之人就是该死,萧家父女死一百次都不够!冯玉婷我也要她死,她敢背叛我,我要让她生不如死!”

    若不是由叶海棠口中说出,萧如月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她的父亲和叶海棠还有这样一段过去。

    没想到,往事曲折离奇,皆是有自己的因果。

    “我现在是刺杀皇后娘娘的重犯,我该被打入冷宫,或者你们也可以赐死我。冯玉婷是我的同谋,你们快去抓她呀,她不是在花月楼,就是在城外。你们把她抓来陪我呀。哈哈……”

    叶海棠哈哈大笑,疯了一般。

    萧如月口中逸出银铃般的笑声,叶海棠的大笑在她面前黯然失色,叶海棠慌了,“你笑什么,你有什么可笑的?难道你不觉得我可怜么?你不觉得我可怕么,你为什么要笑,你为什么笑!”

    她激动地扑向萧如月,但就在她碰到萧如月衣角的一瞬间,宇文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抱开了萧如月,她抓了空,瞪着宇文赫,越发恼怒,“你也帮她!你为什么帮她,她哪里比我好了!我叶海棠如今也是鞑靼的公主,我哪儿点不如她!”

    “她哪里都比你好。”宇文赫一字一顿,“你就算是当了女帝,在我眼中依旧一文不值。”

    叶海棠气得喷火,恨不得手中有把刀向他们砍去,“宇文赫,你就是这么糟蹋我的真心的。你和姓萧的有什么两样?你们这些负心汉,薄情郎!”

    萧如月握住宇文赫的手,“谢谢你。”

    “你我之间,无须谢字。”宇文赫眉目柔和,如墨似玉的黑眸之中,写满了温柔。

    “别太累,该说的话说完,余下的交给我来便好。”

    他摸了摸萧如月的头,薄唇更噙着宠溺的浅笑,这一世的美好都要展现给她似的,简直羡煞旁人。

    “嗯。”

    萧如月乖巧地点头。

    叶海棠已经快被眼前的一幕折磨疯了,“你们够了!做戏给我看么?有本事却把冯玉婷抓来啊!你们为什么不去抓她?她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

    “你放心吧,你和冯玉婷一个都跑不了。急什么。”萧如月冲她笑,笑得优雅大方,十足有皇后娘娘的派头,“就连那个什么流沙阁主,对,就是冯玉婷的那个见不得光的男人,也会受到应有的制裁。”

    “你和冯玉婷加诸在萧家人身上的一切,我定会一笔一笔讨回来。被你害死的无辜者,本宫亦会替那些死不瞑目的亡魂,向你们讨回公道。至于你,托你那位好姐姐好同谋的服,你就等着在冷宫里变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自生自灭吧。”

    萧如月那双水一般澄澈明亮的眸子此时冷到了极致。叶海棠不期然打了个冷颤,恐惧从心中升起,遍体生寒。不需要宇文赫做什么,她两腿发软,便跌坐在地上。

    “司徒敏,你究竟想做什么!我,我不怕你!”

    “你何须怕我?你是鞑靼的公主啊,你天不怕地不怕,还有个无论发生何事都能护你周全的好姐姐,你缘何怕我?”

    萧如月轻笑出声,叶海棠却觉得她这笑容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向她索命的修罗。

    “叶海棠,你没见过如今姚梓妍的模样吧?她浑身长满了绿毛,那绿毛比桃花庵外墙边的青苔还高。她身上流出来的血都是黑绿色的,她如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可是,她想死都死不了,她的伤口割开便马上愈合了。你说,她会不会很痛苦?”

    萧如月一把扯下叶海棠头上包着的纱布,把她推到了梳妆台前,“你看,你头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青青与本宫说了,她下手的时候未有半分客气,太医只给你上了金疮药吧,那么多的伤口,这会儿连血都不流了。”

    叶海棠惊慌地凑到铜镜前去看,几乎贴着镜子了。

    铜镜之中的她,额头的伤口愈合。她陡然瞪大了眼,“不……不会的,我……”

    “你很快也会变成姚梓妍那个模样的。”萧如月悠然笑着,缓缓坐下,“本宫会吩咐人在冷宫之中给你安排一面大大的镜子,让你每日看见自己身上长出来的绿毛,你会亲眼看见的。”

    “不,我不!”叶海棠猛然推倒了梳妆台上的铜镜,身子撑在台上,浑身都在颤抖,“我不会变成那样的!我不会如你愿的。我不会的!”

    她扑向萧如月而来,宇文赫一手护住萧如月,一掌推出,宇文赫并未用内力,但足够让叶海棠退开好几步,她撞到梳妆台才停下来的。

    宇文赫冷着脸唤了青青等人进来,“把这个贼心不死之人押下去,待明日回宫之后再行处置。”

    两名内侍上前押住叶海棠,她还要挣扎,青青举起手中的剑,凶恶地盯着她,叶海棠兴许是被她打过,心中畏惧她,当即缩了下脖子,却又贼心不死地瞪了回去。

    萧如月脱开宇文赫的怀抱,向叶海棠走了过去。叶海棠挣扎着要打她,被两名内侍押住,只能恶狠狠地看她,恨不得把萧如月剥皮拆骨一般,“我不会服输的,我不会变成那样。我不会!”

    “叶贵妃莫急,本宫只是想起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告诉你。”萧如月离着她几步便顿住了,“我不止有一个名字。除了司徒敏之外,我还叫……”

    萧、如、月。

第239章 自寻死路

    最后的三个字,她未发出声音,只发出了口型。

    叶海棠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不,不可能……你不可能!我不信!”

    任凭她奋力挣扎,鬼哭狼嚎,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现状的一丝一毫。

    无济于事。

    她被内侍压着走远,夜幕下,晚风中,只听见叶海棠歇斯底里的呐喊。

    渐行渐远。

    方维庸往里看了一眼,瞧见气色红润的皇后娘娘,便抓住了机会挺直了腰杆,朗声宣布道:“皇后娘娘吉人天相,幸有方太医妙手回春,保得龙嗣与娘娘周全,君上赐赏!”

    这都是早就套好的说辞。

    门口的李太医和王太医也刚好看见了君上身边的皇后娘娘,一脸茫然和失措。

    这,不是说皇后娘娘性命垂危情况不妙么?怎么转眼就安然无恙了!

    当然,不等他们说话,崇越便走过来:“今日天色已晚,两位太医一路辛苦了,先去歇息吧。”

    李太医与王太医一脸的:啊?

    然后就被羽林卫给请走了。全程不知所云。

    静安师太在门口等候了许久,见这阵仗,似懂非懂,但也明白皇家之事,并非自己该问的,便索性告退了。

    银临送她到院外,诚恳地道:“师太,娘娘要我代为说一句抱歉,血染了佛门之地,并非娘娘的本意。”

    静安师太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在佛偈之中渐渐远去。

    ……

    夜幕乌云密布,空气沉闷的厉害,大雨将至。

    “皇后娘娘没事了么?”听见外头的喧嚣,王映月着急地站起来往外走。

    自打皇后娘娘“出事”之后,她便一直坐立不安,除了叶贵妃那等人之外,谁也不希望皇后娘娘与她腹中的皇嗣出事。

    王夫人的担心也不比她少,母女二人齐刷刷站起身,开门正要走出来,便被门口的秋词给拦住了去路,“两位留步。皇后娘娘已无性命之忧,两位请各自回去歇息,君上与娘娘明早便会启程回宫。”

    王映月闻言与王夫人对视了一眼,王夫人给她使了个眼色,便回自己的房去了,也不再多言。

    其他的美人、才人以及其他命妇,也都各自回房歇息,暗暗在猜测,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却是不敢高声喧哗。

    桃花庵里的喧嚣,终于归于沉寂。

    已是戌时。

    宇文赫领着人从宫中快马加鞭赶来,晚膳未用一口,其他人也如是,他便命方维庸去麻烦静安师太,替众人准备晚膳,静安师太也爽快答应了。

    白日里出了皇后娘娘的事情,晚间谁也没有胃口好生用饭。这会儿是君上下了命令,静安师太自然最乐意不过了。

    庵堂的灶火未熄灭,小灶上熬着药,大灶留着火,静安师太过去招呼说备素斋,其他师太们便忙碌起来。

    禅房这边,归于沉寂。

    房门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探究,萧如月站在原地,听着外面从喧嚣到沉寂,许久回不过神来。

    “怎么了?”宇文赫从背后抱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低喃耳语。

    萧如月把自己身体的全部重量都交给他,长长抒了口气,“我报复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不会。”宇文赫说道,把她的身子掰正过来,将她再度拥入怀抱,“我的好姑娘,真正丑陋的,是那些披着美人皮囊的罗刹心肠。错的,是他们。”

    萧如月闻言笑了出来,不同于面对叶海棠时斗智斗勇的冷嘲热讽,而是全然放松下来的轻盈浅笑。

    “我的夫君,你对我这么宽容,我该何以为报?”

    宇文赫露出认真思考的表情,“以身相许,再给我生一群胖娃娃。”

    皇后娘娘闻言瞪眼,“你当本宫是想生就能一口下一窝崽子的么!”

    某君上笑眯眯地回应道,“不急不急,咱慢慢生。”

    萧如月顿时哭笑不得。

    心急想吃热豆腐的君上,趁着这间隙便把她扑倒在了禅房的床上。

    “君上……这是佛门清净地,你这是对佛祖不敬……”

    “佛祖会谅解的。”

    “可我……喂,你的手往哪里摸……唔……”

    夜色越浓,禅房之中……

    嗯,不可说。

    药和素斋送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

    某君上“吃饱喝足”,心情大悦,对送来素斋的方维庸也和颜悦色了不少。

    方维受宠若惊,但随即明白,这全是皇后娘娘的功劳,随即对皇后娘娘行了个大礼,这才离去。

    空气越发的闷,宇文赫便推开窗,天际很暗,星月无光。

    “是要下雨了么?”萧如月喝下那苦到肠子里的药,五官都快皱成一团了,虽说她本人没事,吃苦受累的全是秋词,可方太医给她开的药却是半点不含糊,这是加了多少黄莲了,还有这股奇怪的味道又是什么。

    药王谷的人,还能把十三太保的方子给变出个花来了。

    宇文赫给她投喂了一枚蜜饯,是萧如月平日里吃惯了的,绿衣亲手腌制的蜜饯。一颗含入口,苦味才冲淡了些许。

    见她用过药了,宇文赫这才悠然吃起了素斋。

    夜幕下划过一道足以劈开黑夜的闪电,紧接着,雷鸣轰然。

    惊雷之后,一场大雨不期而至。萧如月急急忙忙过去关了窗,还被扑面而来的雨给拍在了门面上,一脸的雨水。

    禅院外那一地的血迹,也被大雨不断冲刷。

    可是,大庭广众之后,刺杀皇后娘娘的叶贵妃,却是无论如何都跑不了了。

    ……

    “你说,叶海棠那个蠢货竟然行刺皇后娘娘?还被当场逮了个正着?!”

    惊雷骤至,划破天际的幽暗。也照亮了冯玉婷晦暗不明的半边脸。

    她怒不可遏,随手抓起手边的茶盏便重重地扔了出去,鹅黄色茶汤与白色釉上彩茶盏碎片飞溅了一地。

    而跪在她跟前的那个报信的探子,也被她一脚踹飞出去。

    冯玉婷正是在气头上了。

    “这个蠢货究竟有没有脑子!”

    “楼主。”隔壁的海石听见骂声,不顾伤势,扶着门就过来了,“公主她怎么了?”

    “公主?什么狗屁公主!”冯玉婷冷嘲道,“你们家公主简直是在自寻死路了!”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叶海棠,我以为你会是个聪明机灵的棋子,没想到你竟然愚蠢到这个地步!

    聪明如冯玉婷,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她眸中光芒闪了闪,目光越发幽冷。

    刺杀皇后是么?你是想把我也拉下水吧。看样子你应该察觉到了什么,都是那个皇后在背后动的手脚吧。

    司徒敏,看样子本座真是低估了你的本事了。即便没有梁丘雅音,你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正在此时,兵甲碰撞之声已团团包围了驿馆,一队羽林卫此时已直奔后院而来。

    外头有人高喊着:“包围驿馆,不得放走任何一个人!”

    听见这声,海石便慌了:“楼主,这是怎么回事?”

    “还问是怎么回事?还不都是你们那个好公主干的好事!”冯玉婷冷冷笑道。

    天际又劈过一道闪电,借着光亮,清晰可见一队羽林卫已来到门前。

    领队的人看见了冯玉婷,大喊道:“那个冯女医在此!速速捉拿归案!”

    话音落,闪电迅速划过,黑暗再度来临。

    黑暗中,冯玉婷冷冷一笑,等羽林卫冲进屋里,哪里还有冯玉婷的身影。

    有的,只有瘫坐在门边的海石,和方才被冯玉婷一脚踢飞的探子。

    夜色渐深。

    大雨倾盆里,听着窗外潇潇雨声,宇文赫与萧如月相拥而眠。

    桃花庵于别人而言,或许只是一座庵堂,一个烧香礼佛的地方,但于他们而言,却是一个拥有许多回忆的地方。

    萧如月安然靠在宇文赫的怀中,略有薄茧的大掌,隔着薄薄一层中衣,在她身上游走,最后落在了她背后,右肩甲下两寸的地方。

    带着热力的大掌在背上摩挲着,萧如月微有些痒,低低笑出声,“我以前这里有道疤,是被流矢给射的。伤口还挺深,当时大夫都以为我会没命了呢。不过,这个身子是没有了。”

    “嗯,我知道。”宇文赫柔声道。

    “你又知道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呢。”萧如月低声笑,却是没在意。

    宇文赫也只是笑,未多作解释。

    心中暗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那道疤就是为了救我而留下的。我这条命,也是你救回来的。

    他们谁也没说话,相互依偎着,静静沉沉睡去。

    萧如月甚至做了美梦。

    梦里边,她牵着宇文赫的手,宇文赫手里头还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轮廓有四五分像他,又有一半像她,一看便是亲生的。

    他们一家三口说说笑笑,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桃花林里粉色在枝头闹,踏青赏花的人许多许多,一派和平安乐景象。

    雨依稀是在后半夜才停的。

    萧如月睡得迷迷糊糊的,摸到身边的位置余温尚在,却是空了。她便醒了。抬眸一望,东方已浮起了鱼肚白。

    借着外头的些许亮光,却是在屋子里遍寻不到宇文赫的踪迹。

    萧如月起身走到了门口,门口依稀有人影,她正要张口唤人,却听见熟悉的嗓音低声道:“宇文赫,你的时间不多了。事已至此你还打算瞒着皇后娘娘么?”

第240章 我只爱你啊

    “唐敬之,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你别多嘴。”是宇文赫沉声警告。

    萧如月心里一下就慌了,也不敢再听下去,慌慌张张躺回到床上去。

    耳边盘旋不去的,都是唐敬之的那句话:宇文赫,你的时间不对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

    过了没一会儿,外面的说话声便停了。紧接着是开门的声音。

    萧如月连忙把薄被盖在身上,闭眼假寐。

    她很忐忑,生怕被发生。

    可是,兴许了宇文赫自己也心不在焉,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她并未熟睡,而仅仅是装睡。

    萧如月假寐着,最终在谨小慎微的伪装之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等再度醒来,已到了众人收拾妥当准备出发的时候了。

    睁开眼,宇文赫早已不在她身边,只有银临和绿衣在她房中。

    “娘娘,该洗漱用膳了。”银临把漱口水和净面的热水都给端了过来。

    萧如月愣了愣神,低低应了声,便坐起来。

    绿衣忙扶她起身。

    边伺候萧如月换衣裳,绿衣一边不忘了跟她滔滔不绝道,“娘娘您是不知道,大家伙都是一早便醒了,本是要尽快回去才是。可是君上生怕咱们吵着您休息,吩咐下来,任何人不得惊扰皇后娘娘,否则要拖出去打四十大板。”

    绿衣说着,露出怕怕的表情:“君上这宠妻无度是越发明显,不怪前人总说什么妖姬祸国的。”

    “胡说什么呢。”话音才落,银临一记爆栗子便落在了绿衣头上,她板起脸的模样还是破凶的呢,“这话传出去让别人怎么想呢?”

    绿衣自知又说错了话,吐吐舌头,向萧如月看去。

    却见,她家娘娘并未如往日一般与银临姐姐一起打趣她,而是若有所思。

    “娘娘,您在想什么呢?”绿衣唤道。

    萧如月闻言抬眸,目光落在绿衣手上拿着的那件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褶裙上,没好气白了她一眼:“你看你挑的衣裳,本宫眼下还是个病人,胎气不稳正需要安胎,穿这般花俏,岂不是自打嘴巴?”

    银临“噗嗤”笑了出来,绿衣则尴尬到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自己好钻进去。

    “行了,挑件素净的来。”萧如月嗔道,“总共就准备出来两日,你究竟是给本宫准备了多少衣裳了。”

    绿衣:娘娘,咱原先不是想着,夏日酷暑,难免出汗,给您多备几身,方便洗换嘛。

    绿衣姑娘心酸,好委屈。

    萧如月梳洗完毕后,宇文赫才回来陪着她用膳。

    一切已准备停当,用膳过后便启程回宫。

    为了给萧如月这个“病人”舒服一点的条件,马车里特意铺设了好几层软垫,萧如月是由宇文赫亲自抱着上的马车,其他人依次上车上马。

    但因为马车必须腾出来给萧如月躺下休息的缘故,银临与青青便只好改骑马,跟着马车,而绿衣则去了王婕妤王映月的车中。

    “恭送君上,恭送皇后娘娘。”

    静安师太率领阖寺师太在门口相送,昨日发生的一切,都犹似梦中,她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依然觉得,这一切发生的好不真实。

    萧如月的马车放下四面帘子,离开桃花庵不远。她便坐了起来,宇文赫面上带着浅淡微笑,看上去与素日里的他并无不同,可在无意间听见那几句不该听的话之后,萧如月却是越发觉得,他的笑容里,有不可说的秘密。

    萧如月酝酿了许久,终于开口道:“宇文赫,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说什么?”宇文赫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怎么了?是不是太热了?下面铺的软垫子确实厚了些,不过也是形势需要。”

    萧如月心里划过一丝钝痛。

    如果,她听见的那些话不是梦中所见所闻,那便是宇文赫不可说的秘闻。他,绝不会轻易就对她说吧。

    “唐神医来过桃花庵了?”她又试探着问道。

    宇文赫微微一愣,“没有。他正和你的雅音姐姐忙着研究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姚梓妍,怕是抽不开身过来这一趟的。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来问他?”

    萧如月一脸无辜地摇摇头,“也没什么,今日一大早,我迷迷糊糊醒来,好似听见你与唐神医在说话。大抵是做梦而已。”

    宇文赫眉头纠结起一个怪异的形状,“你是说,你做梦还梦见了唐敬之?”

    话里头酸味十足,简直是打翻了醋坛子。

    萧如月咬了咬下唇,“没……大概是我半醒半睡间,听见你在与人对话,就下意识地觉得……是唐先生……”

    “毕竟,我总觉得,唐先生他对你……咳咳,目的不纯。”

    等她支支吾吾说完了这话,宇文赫只余下哭笑不得。

    “什么叫做唐敬之对朕目的不纯?”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某君上:唐敬之目的不纯针对的,只有梁丘雅音。

    皇后娘娘一本正经曰:嗯,我明白。

    某君上:……

    简直越抹越黑。

    ……

    百无聊赖的说话声中,马车渐行渐远,桃花庵已被远远甩在后头。

    萧如月卧倒在宇文赫的膝头,闭目听风吟。

    宇文赫,既然你不说,我不便不问。

    至少,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我不问。

    因为,我们这辈子是说好了要一起走的。倘若你时间不多了,我也绝不会一人在这世间独活。

    我不爱这大千世界,我只爱你啊。

    昨日叶贵妃在桃花庵中谋害皇后娘娘一事,此时已传得满城皆知。

    昨个儿夜里,羽林卫更是连夜包围了鞑靼人的驿馆,鞑靼特使冯女医趁乱袭击了羽林卫后逃走,羽林卫更是在鞑靼人的驿馆之中,搜查出了许多毒虫蛇蚁,毒蛇、蜘蛛、蝎子、蜈蚣、蟾蜍等各式毒物竟然样样俱全,骇人听闻。去封锁驿馆的羽林卫还险些被毒物蛰咬,幸好有宫中御医及时赶到,洒了驱虫药粉,才让众人全身而退。

    寻常人何以豢养如此之多的毒物,分明是图谋不轨。

    于是,坊间百姓纷纷传言,叶贵妃刺杀皇后娘娘不但是出于个人的嫉妒,更是为了谋害皇嗣,想要令大夏江山后继无人,好让鞑靼铁骑趁机入侵这片国土。

    回宫后,宇文赫安置好萧如月,便接到了边关八百里加急的奏报。

    奏报称,鞑靼集结十五万大军,整装向大夏边城逼近,距最前沿的城防已不到一百里。

    宇文赫连衣裳也未来得及换下,命方维庸即刻召集岳相与三省六部官员入宫觐见,便匆匆赶往御书房。

    鞑靼人终于是坐不住了,这边才出事,那边就逼近边城,分明是早已布好了局,只等东风。

    不到半个时辰,岳相以及三省六部官员便悉数到齐。御书房之中的气氛,可想而知。

    ……

    邀凤宫里,萧如月也并不轻松。

    宇文赫临走前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来打扰皇后娘娘休养,总算隔绝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但一路劳顿,她总觉得心口憋闷的慌。

    方太医说她这是心中郁结,须当放宽心才成,说完便重新换了张调理气血的方子,让人去抓药。

    方太医倒是不愧从药王谷里出来的,唐敬之推荐的青年才俊,医术自是没的说,药方也比其他的大夫要苦上几分,萧如月要不是确信自己与并无过节,都要以为她跟方太医有什么深仇大恨了。

    萧如月一回宫,太皇太后便立即差人来问情况,萧如月遣了银临去露华殿回话。

    回的话也自然是事先套好的说辞,只说,皇后娘娘被凶相毕露的叶贵妃蓄意推了一把,所幸方太医的医术高明,勉强保住了孩儿,但短时间内必须要静养。

    太皇太后之前得知萧如月有了身孕,便迫不及待吩咐下来说,往后宫中必须一切以皇后为先,这下更是让所有人都围着萧如月一个人转了。

    “绿衣,雅音姐姐可有说,何时要进宫来?”喝着苦药,萧如月似乎也不知苦,为凝了眉头,叫住正要出去的绿衣。

    被叫住的绿衣顿住回头,摇摇头道,“没听说梁丘姑娘有留下话来。”

    “嗯,去吧。”

    萧如月神色怏怏,屈着右手食指,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这是她心烦时、或遇到难解之事时,下意识会做的动作。

    虽然她已经尽力掩饰,但银临一直在她身边伺候,心思如尘,想不发现也难。

    “娘娘是有何为难之事么?”

    “没有。”萧如月看似游离,却又及时接下了她的话。

    银临又一度怀疑,她是不是想多了呢。

    此时,京中的一处小院里。

    “流沙”的诸多高手埋伏于此,飞鸟难近。

    住在这附近的百姓,谁也想不到,这座看上去平凡无奇的小院里头别有洞天,内有乾坤。

    地牢里,宇文成练听闻了外头疯传的叶贵妃刺杀皇后之事,疯了一样地朝栅栏扑过来。

    “你说什么!叶海棠那个女人对敏儿做了什么!”

    “王爷息怒。”用黑袍子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流沙阁主,隔着金色面具淡淡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听说皇后娘娘只是受了惊,未有性命之忧,腹中的孩儿都保住了,无碍的。”

第241章 退敌之策

    宇文成练听到后面半句,脸色才有所缓和,“那是她福大命大,才逃过一劫!至于孩子……”要是没了才好。

    流沙阁主那金色面具下的脸不知是何表情,只听他轻哼了一声,说道:“王爷对皇后娘娘如此痴心,皇后娘娘却只对宇文赫一往情深,眼中从未有过魏王爷你这个人分毫。王爷不会替自己觉得不值么?”

    宇文成练闻言冷哼一声:“她不过是被宇文赫的表象所蒙蔽,迟早会看清楚到底谁对她更好。本王就是喜欢她,至于她什么时候眼里才有我,就不劳阁主费心了。”

    “嗯哼。本座也不是闲来无事扯闲篇的人。既然魏王爷不愿意让人说,那就不说。眼下叶贵妃刺杀事发,宇文赫必然会关注到鞑靼人动向。王爷之前联系鞑靼大军准备兵临城下打宇文赫个措手不及之事迟早泄露,怕是行不通了。眼下正是好时机,何不趁势起兵呢?”

    流沙阁主摊手,仿佛在指一条明路。

    他说的对,这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之前原本就是联系了鞑靼人,坐等宇文赫决策失误时,可趁势起兵,打宇文赫个措手不及,一举拿下。

    宇文成练在稍微的考虑之后,两眼放光:“阁主说的是。本王终于等到出去的时机了!很快,就能播云间月!”

    流沙阁主笑了笑,从腰间取下一把钥匙,隔着栅栏递给了宇文成练,“魏王爷觉得时机已到,那就出来吧。”

    说罢,转身离去。

    宇文成练握住钥匙,心中狂喜不已。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宇文赫,我回来了。司徒敏,敏儿,你等着我,我马上就来接你了!

    从牢房离开后,流沙阁主沿着甬道,走到了一间石室。

    推门而入,便可见冯玉婷坐在桌旁发呆,愁眉苦脸。

    “绝哥哥。”见他走过来,冯玉婷怏怏打了个招呼,愣是半死不活的。

    流沙阁主燕绝在她身边坐下,习惯性摘下面具,揽着她的肩膀说道:“不是与你说过了么,万事有我,你不用操心。”

    “怎么可能不操心,司徒敏那个贱人不但抢了姚梓妍,还设计陷害了海棠,我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冯玉婷越说越气愤,却也用这气愤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野心。

    燕绝顿了一顿,“之前不是说过要给你找个新的人么,虽说没有姚梓妍那样的底子,但只要你想做,还是可以让她成为第二个姚梓妍。”

    “你是说,你找了一个,司徒敏的仇人?”冯玉婷很快就领悟了他话里的意思。

    燕绝点点头,“嗯,已经寻到合适的人选,在送来的路上了。相信,等大事安定之时,也就是你重新开始之时。”

    冯玉婷眼中露出欣喜。

    这是真真实实的欣喜,燕绝能替她寻到一个合适的人,对她来说那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当年她就是利用姚梓妍对萧如月的嫉妒与仇恨,才让她一步步走入陷阱,如今故技重施倒是不难。

    “那就多谢绝哥哥了。”冯玉婷笑靥如花,温顺地投入燕绝的怀抱。

    御书房里已热烈讨论了有一个时辰,连守门的羽林卫也觉得气氛相当可怕。

    鞑靼大军来犯,那可不是小事。

    有人称,应立时出战,鞑靼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定要一举打压下去。

    但也有大臣称,大夏多年无战事,且一半兵力在大将军宇文骁手上,此时,内忧外患不断,若与鞑靼硬碰硬,未必能得到好处。最后甚至可能是两败俱伤。若能向东陵借兵,让鞑靼人彻底死了这条心,或许方为上策。

    但又有人不同意了,说的是,皇后娘娘本是东陵公主,若是叫东陵军队入驻大夏,往后大夏岂不要附属与东陵,从前明哲保身的立场不复存在。

    但也有人反驳,生死存亡之际,应当先联合大将军,毕竟君上与大将军一母同胞,是亲兄弟,真正的手足同胞,大将军不会坐视大夏江山落入鞑靼铁骑之下,也不会愿意看见由东陵派兵来助。

    兵部又道:若君上有意联合,大将军趁势作乱,又当如何?

    于是,众说纷纭,御书房之中众臣是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不休。谁也不服谁。

    就在一派吵闹如菜市口般喧嚣,眼看着君上要发飙怒摔茶盏之时,却见君上忽然顿了顿唤了方维庸上前,众臣见宇文赫终于出声,纷纷顿住朝他看去。

    宇文赫面无表情地扫了众臣一眼,说道:“你去御膳房跑一趟,看看给皇后娘娘熬的药膳可好了没有,若是好了,你便给送到邀凤宫去。”

    一时间,御书房中鸦雀无声。

    落针可闻。

    他们心里头大抵都在想:此时关系大夏生死存亡,君上心里头更为挂念的,却是皇后娘娘?

    方维庸硬着头皮领命退下,心中暗暗道,君上又在这种时候,把皇后娘娘给抛出来,回头若是叫娘娘知晓,非要他再跪搓衣板不可。

    但,君命不可违。方维庸离去时的脚步飞快矫健,半点不迟疑。

    众臣在方维庸远走之后,才渐渐回过神来,宇文赫骤然站起身,“皇后腹中的龙嗣关乎着我大夏江山的未来;皇后的安危更是系着大夏安危,你们觉得,是她重要,还是你们重要?”

    方才吵吵嚷嚷的众臣,倒是没了话说。

    君上说的是对的,此时鞑靼已经是兵临城下,无论要不要向东陵借兵,都绝不能再与东陵有任何的矛盾,否则到时更是雪上加霜。

    宇文赫负手徐徐走近众臣,目光落在代理兵部尚书的身上,“你说,朕若是对荆州之事不予计较,是不是就能让大将军领兵出征?这大夏之内,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吧?”

    兵部摇摇头,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君上说的,有理。”

    刑部犹豫了片刻,说道:“可是君上,大将军的确有渎职之嫌。何况,眼下那位派任荆州钦差巡查的前大理寺卿柳原尚下落不明,荆州之事大将军是否牵涉其中,还不好说。”

    “那又能如何?”宇文赫眼角瞥了他一眼,旋身慢悠悠走回座上。

    刑部顿时语塞,这外敌来犯的关键时刻,的确是抵御外敌更为重要。

    若能不向东陵借兵,就顺利解决鞑靼大军压境之危,倒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岳相半晌也没说话,之前众臣吵得不可开交,他却是没说太多,此时,也是忍不住了,说道:“君上,老臣认为,此时应下旨令大将军前往抵抗鞑靼大军,只要鞑靼无法犯境,余后之事,便是我大夏的家务事,任何外人无法插手。”

    “岳相不愧是皇爷爷留给朕的股肱之臣,这话说的妙!”宇文赫一掌拍在书案上,案头晃了晃,那一沓高高的奏折都被他给晃下来了,“就依岳相说的办。”

    这会儿,众臣你看我来我看你,面面相觑,却是谁也不敢出言辩驳什么了。

    宇文赫:“冯待中,你即刻拟旨,着大将军宇文骁即刻率军赶赴边城,迎战鞑靼十五万大军。务必让鞑靼乘兴而来铩羽而归,保我大夏山河安定百姓康宁!凯旋之日,朕定出城门亲自迎接!”

    “臣遵旨!”冯待中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答话道,建议先平外患再解内忧的,他也有份参与。

    此事,终于议定。

    岳相心中不禁觉得,皇后娘娘真的有一种特别的魅力。至少,在提到皇后娘娘之时,君上即使有再多的不快,都会抛开,即便有天大的难处,也都似乎能够迎刃而解。

    这才是绝佳的,贤内助。

    无人能够取代。

    方维庸奉旨去御膳房看了药膳,他倒是,御膳房主事刚刚亲自把药膳装好,准备差人送去邀凤宫。

    方维庸一来,吓得御膳房主事险些把装着药膳的白瓷青花釉上彩盅给摔了。还好方维庸接的及时,才没真给砸了。

    邀凤宫里头,萧如月心事重重地坐了许久,也不肯躺下歇息,神色怏怏,银临看着都操心,更别说绿衣,她都快急死了。

    娘娘今日回宫后便不对劲,她说能够看出来的。但是,她却不敢张嘴问,只能在边上守着看着,以防不测。

    “方维庸,御书房里的情况如何?”直到见着方维庸把药膳送来,萧如月顿时就来了精神。

    方维庸搁下东西见了礼之后,才解释道,“在奴才出来前,众位大人还正为了如何派何人迎战鞑靼大军、如何才能使咱们大夏百姓最不受伤害而争论不休。不过,以君上的英明睿智,定能迎刃而解的。皇后娘娘无须担忧。”

    “三省六部多半不愿意向东陵借兵吧。”萧如月一眼便看穿了方维庸话里一笔带过的漏洞。

    方维庸愣了愣,点点头。

    萧如月脸色不由得沉了沉。

    叶海棠刺杀皇后一事传开,大夏上下民怨沸腾,叶海棠打入冷宫是人之常情;但是鞑靼人遣了个公主来和亲,本就是别有目的,他们怎么可能接受这样一个理由和结果?指不定他们还能反咬一口,说是她这个东陵公主为了里间西夏与鞑靼两国关系,故意设计陷害的他们家公主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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