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医院里的风光
纪宗常上下看了我一眼,竖掌在胸前略一躬身:“无量天尊,天幸许先生没事了,否则我师徒要抱憾终身了。”
我急忙拱手为礼:“道长太客气了,那天的事都是误会,不能完全怪他。道长是前辈高人,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千万不要叫先生。”
纪宗常道:“我也不是什么前辈高人,一个普通的道士而己。许先生以德报怨,宽宏大量,令人钦佩,不顾个人安危勇于与邪恶作斗争,不居功不扬名,功成即身退,高风亮节更是我辈之楷模……”
枫羽云站在较远处哼了一声,我一头冷汗:“道长真的过奖了,我只是恰逢其会,事情结束了自然就走人,真没这么伟大。”
段凝芷在一边道:“我觉得你们两个都是爽快直接的人,怎么见了面就客套个没完?” 纪宗常笑道:“好,好,咱们都不客气,我叫你小许,你叫我老纪,如何?”
我早已知道他是一个随和的人,笑道:“当然可以。对了,还没有多谢你们这段时间照顾我呢。”
纪宗常急忙摇手:“过去的事都不说了,说来惭愧,本派有些事情急着要我去处理,既然你已经康复了,我即刻就要走。”
我有些意外,我还准备跟他商量怎么追捕傲邪呢。可是他已经说要走了,我也不好意思再留他,只好说:“那么我们后会有期!”
王诚钧忍不住说:“师父,傲邪不是还没有抓到吗?”
“咳咳,傲邪暂时不能为害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走吧。”纪宗常说完转身就走,不给他多问的机会。
王诚钧一头问号的样子,对段凝芷挥了挥手:“姐姐我走了!”
这一段时间他与段凝芷还是经常吵嘴,但吵归吵,却不记仇,他叫段凝芷姐姐,段凝芷叫他弟弟,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是姐弟俩。
两人出门去了,段凝芷有些不高兴,嘟着嘴:“事情不是还没有结束吗,怎么说走就走,也太突然了。”
枫羽云冷笑一声:“人家是名门正派有身份的人,贵人事忙,给我们当了这么久的保安早就烦了,哪里是有急事要忙?”
段凝芷没好气道:“你巴不得他们早点走是不是?”
枫羽云转头到另一边:“道不同不相为谋。”
段凝芷更加不高兴:“那么你跟谁一条道?”
枫羽云无语,他跟我们不算是一条路上的人,却也不是傲邪那样的人,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边了,就像是个被世界抛弃的人。我见气氛有些尴尬,对段凝芷说:“你到里面休息一下,我跟他单独聊几句好吗?”
段凝芷没说什么,走进里面房间,关上了门。
枫羽云眼神阴郁,加上散乱的长发和一些胡碴子,显得非常憔悴和落魄。我还没有开口,他先用低沉的声音说:“我输了,她是你的了,不过我不是输在你手里。”
我严肃地说:“你错了,她是一个完整独立的人,不是谁的,别人不能决定她的归属,只有她自己可以决定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你也没有输,实际上她现在对你的印像比以前要好,这说明你可以改变她的看法。”
枫羽云的眼睛一亮,但很快又变得黯然和颓废:“我现在就是个废人,还有什么用?”
“几分钟之前我比你还废,现在我不是好了么?那么你也有可能恢复修为,至少你可以从新开始练,总好过这样萎靡不振。”
枫羽云摇了摇头:“我不能再练丹鼎门的内功了,而且我也不想再练这邪功了……你这是在鼓励我跟你竞争?”
我笑了起来:“只有懦夫才怕别人与他竞争,想把心爱的人捂得紧紧的不被人抢去,实际上这样反而更容易失去,只有展现出你值得别人爱的一面,别人才会爱上你。”
枫羽云身躯一震,挺直了腰:“说得好,你果然与那些自命名门正派的人不同,我继续跟你竞争!”
“嘿嘿,那你可得先做好失败的准备!”
枫羽云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走着瞧,你也先做好失败的准备,我可比你帅多了!”
“哈哈……”我大笑,心里有一点把他当朋友了。
枫羽云说走就走了,脚步沉稳,腰杆挺得笔直。
一部分能力失去了,还有其他能力和智慧可用,若是信心失去了,就一切全完了。我并不怕他成为竞争对手,他的本性善良的,真心帮过段凝芷,所以我不能看着他沉沦。而且我相信,即使将来他知道了他没有希望,也不会像现在一样颓废。
当然我也是有私心的,傲邪才是最可怕的敌人,枫羽云能够帮我牵制傲邪,必要的时候我们绝对会联手并肩作战。
我轻轻敲了敲门,段凝芷拉开了门,往外面扫了一眼:“走了?”
“都走了,就剩我们两个了。”
段凝芷突然脸红起来:“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我耸了耸肩:“我也没想到他们走得这么急,还没想好。不过半夜出去不太好,可能有危险,还是等到明天办完出院手续再走。”
段凝芷的脸更红了,还有些扭捏,我突然明白过来她为什么脸红,故意捉弄她:“你怕被人知道跟我在一个房间里过夜?”
“才不是呢!”
“那就是愿意跟我睡一个房间?”
“可恶,你也变得油嘴滑舌了。”她气得在我肩膀上捶了一拳。
“咦,你怎么知道我的舌头是滑的?”
她生气了,双拳乱捶:“大坏蛋,原来你也不是好人!”
我捂住了胸口:“唉哟!”
段凝芷吃了一惊,急忙停手:“怎么了,是不是打到伤口了?”
我突然出手揽住了她的腰,把她整个人拥进怀里,她有些惊慌,但只是轻轻挣扎了两下就没有再动了,微低着头,脸一直红到了脖子,娇羞万分。
这十几天我们在心灵上毫无距离,两个人就像是一个人一样,很多事情已经不需要语言来嗦。我用一只手轻轻托起了她的下巴,她紧张地闭上了眼晴,两手也搂紧了我的腰,搂得很紧,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得很快,气息有些急促但却压抑着。
我正要迎向她湿润的红唇,她突然又睁开了眼睛,把头靠过来贴着我的脸,在我耳边低声说:“我师父不许我在学校谈恋爱……”
我觉得有些好笑,哪个家长不是这样说的?我说:“这里是医院不是学校。”
“你又顽皮了……我是说真的,她很严厉的!”
“哦,那我亲你一下她会知道吗?”
段凝芷气息更急,热气喷在我耳朵上,温热酥麻,她显然是同意了。
这段时间天天晚上没有一点距离地待在她胸口,所见所感香艳无比,可是那时我没身体也不能动,只能望“山”兴叹,现在有了身体哪里还能忍得住?我抱住了她的头,迎上了她的唇……
我与以前女朋友有过多次接吻的经验,但从来没有这么美妙的感觉,她的唇是那样柔软和温润,柔软得我的灵魂都在荡恙。当我的舌头钻进她的嘴里,碰触到了她的小舌头,那种柔滑甜蜜和芬芳更是无与伦比,真有一种触电了的感觉,全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那种感觉……也许这才是我的初吻吧?
段凝芷最初没什么反应,甚至紧张得身体僵硬,但很快就进入了状态,舌头主动与我抵触、纠缠、吮吸,你来我往,攻守有序。
得陇望蜀乃是英雄本色,我的手开始不规矩,在她身上游走,那找空隙往衣服里面钻。当我的手越过重重障碍碰到了我仰视已久的雪山时,她开始扭动身体,一只手按住了我的手,但并不是太用力。这简直就是一种暗示,表明她并不是真的抗拒,她要是不愿意,前段时间她怎会把青蚨虫连同我放在胸口?那时她心里想什么我可都知道。
不要问我是什么感觉,只能用妙不可言来形容,看到是一回事,真正抓在手里又是另一回事。
衣服有些碍手碍脚的,我开始脱她的衣服,段凝芷突然抓紧了我的手,咬着我的耳朵:“现在不行,我师父真的严厉告诫过不许交男朋友,要是我们……偷吃了禁果,她会知道的。我就快毕业了,我带你去见她,不论她赞同不赞同你,我都会嫁给你,那时你想要怎么样都可以。”
我有些冷静下来,这事确实不能操之过急,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我能理解,她一向很敬重她师父,见过了她师父,我们就等于是确定了关系,名正言顺想怎么亲热都可以。但我有些奇怪:“好像你总是提到你师父,很少提到你母亲?”
“我爸妈都是大忙人,没空管我,还是师父对我更好……”段凝芷离开我一些,眼神有一点阴郁,“实际上我爸和我妈处于分居状态,他们虽然都对我很好,却不肯在一起生活。怎么说呢,总之我不太理解他们,也不跟他们多说心里话。”
我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不用烦恼,反正你很快就有新家了,你喜欢怎么经营就怎么经营……”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到还有很多人想找我麻烦,这个新家安到哪里去?
段凝芷一脸向往和憧憬,显得额外的美丽和温柔,我打横把她抱起来走向床铺。她又有些紧张起来:“你,你要干什么?”
“睡觉啊。当然只要你同意,干什么都可以,只要不突破最后一道防线,你师父就不会知道。”
段凝芷羞得把头躲进了我怀里,掐住了我背上的肉:“大坏蛋,你也是淫贼……”
第三十章 学法
第二天走出医院的时候,段凝芷主动挽着我的手臂,毫不避嫌,引来了许多羡慕嫉妒的眼光。我的虚荣心因此小小地满足了一下,好像自己长高了几公分,变帅的一些,女朋友漂亮也是一种成就嘛!
我们带了喵太一起去老婆婆家,今天是个好天气,太阳已经升起,暧洋洋照在身上。老婆婆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头发梳得很整齐,衣服干净整洁,脸也不像以前那么瘦了。这是因为段凝芷花钱请了一个保姆照顾老婆婆,为她煮饭洗衣,老宅里的制压镇物已经挖出来了,凶煞之气散去,不会再影响她,屋里屋外看起来也亮堂多了。
老婆婆看到我们进来,微笑着向我们点头,眼光很慈祥,让我有一种见到了太婆的感觉。
“阿婆,你好。”我向她走去并打招呼。
“好,好,只要你没事就好。”老婆婆站了起来,拉着我的手,然后又拉过了段凝芷的手,“你们都是好孩子,我能再世为人,全是你们的赠与。”
段凝芷笑道:“阿婆你言重了,敬爱老人本来就是应该的,更何况你还是他的前辈。”
“呵呵,段姑娘,让他陪我说一会儿话你不介意吧?”
段凝芷脸红了:“阿婆真会开玩笑,我哪能管得了他呢。”
老婆婆笑呵呵拉着我的手往她的房间走去,进了屋她才放开我,关起了门,再转过身上来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变得很严肃:“孩子,你可知道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
我先是愕然,然后一脸尴尬地说:“知道,知道。”
老婆婆还是很严肃:“你未必真的知道,学法之人,不宜过度酒色,这位姑娘体质阴柔,更不可与她过频房事。”
我有些吃惊,傲邪说她是什么玄阴姹女,现在老婆婆又说她体质阴柔,难道她真的与众不同?“阿婆,她,她有什么问题吗?”
老婆婆见我震惊的样子,严肃的表情松开了一些,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大问题应该没有,就是她长得太漂亮,体质又阴柔,我怕你年轻人把持不住,纵欲过度伤了根本。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如果你愿意学先夫这一系的鲁班法,我可以倾囊相授。”
“当然愿意!”
我想要跪下,却被老婆婆用拐杖挡住了:“我没有收你为徒,我也不算是鲁班门的正式弟子,所以你不要拜我,就当是我从鲁班门偷来的东西现在还回去。”
看样子我就是个没有师父的命,走到哪里都找不到师父。不跪就不跪,向别人下跪本来就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老婆婆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托在手掌上,正是那天我从院子里挖出来的虎形镇物,但现在上面的网状红丝已经消失了,是一个铜虎。她眯着眼,眼光悠远,低沉着声音说:“据说不该下的镇物,时间久了会蹿回主人家里,反过来害主人。我原本不信,没想到真有这么回事,这只铜虎本是我儿之物,暗中埋在仇人家中,也不知什么时候蹿回来了,害了自己一家人。”
我暗抽了一口冷气,居然真是自己回来的,这么诡异的东西,我还是不学算了。
老婆婆历经坎坷,眼光是何等老到?一下就看出了我的心事,微笑道:“镇物并不都是用来害人,更多是用来趋吉避凶,化解凶煞,转祸为福。比如路边的石敢当,就有驱风、防水、辟邪、止煞、消灾等效果,真正高手下的石敢当能镇百鬼,压灾殃,庇护一方百姓。在家里特定地方放些东西,有利于财运、官运、婚姻、求学、平安等等。”
接着她开始给我讲解放不同的镇物时该使用什么样的咒语,放什么样的位置,相关的禁忌和仪式等。
下镇物也要看施术者的修为,修为越高效果越强,但与一般的法术不同,镇物可以由其他人(其他门派的人)祭炼或加持灵力,放到特定位置也有一定效果。所以根据我的理解,这是一种简单的阵法效果,房屋就是阵,镇物就是阵眼,聚集对人体有利或者有害的气场、力场,在行潜移默化中生效。
高级的镇物,需要经过特殊祭炼,还有阴阳平衡、五行生克、八卦九宫的讲究,其他门派的人既使懂一些也远不能与鲁班门的传人相提并论。
老婆婆讲了很久,我怕记不住,用手机的录音功能把她说的重要部分录了下来。讲解完下镇物,她教了我一种打坐冥想的方法,我发现与洞宫山神仙教我的凝神诀有些相似,但有些地方似是而非,有些要求完全是多此一举,复杂又没有切中要害。我觉得她教的反而不如凝神决,所以记是记下了,并没有准备练。
讲了快半天,老婆婆终于开始讲怎么炼柳灵儿了。
柳灵当然要用柳树来炼,修炼者先要戒除一切嗜好,戒斋沐浴,心存正念,选特定的日子往东边长流水的河边,选有灵气的老柳树截取一枝,砍树时需要特定的手法和咒语。然后把柳枝雕成一个小人,长二寸六分,要眉眼分明,七窍具备,左手阳印,右手阴覆,头挽双髻,身穿衫衣。用朱砂调乳汁在黄纸上写上心、肝、脾、肺、脏,塞进木人腹内,然后用鸡冠血和乌龟的口水涂在木人嘴唇上。
这些还是最基本的准备,接下来要在特定的日期,开始在静室中祭炼木人,每天用白鸡、鱼肉、兔头、水果供奉,每天早、午、晚各施法一次,先念三气咒,再念追魂现形咒四十九遍,焚符一道。这样到了第二十一天,如果挂在木人旁边的纸旗会飘扬卷动起来,就说明木人有了灵性,柳灵初成了。炼柳灵儿的方法虽然复杂,却也不算太难,但绝大多数人祭炼到第二十一天没有动静,再继续祭炼下去也没有用,能练成的人极少。
我问老婆婆为什么成功率很低,她说可能是选取的柳枝不够好,需要非常老的有灵气的柳树,好的材料可遇不可求。还有个人诚心、毅力、信仰问题,心诚则灵,要让木头具有灵性,没有足够了的诚意和毅力怎能做到?可能还有机缘问题、心性问题、个人灵识强弱等等,无法说清楚。
我有些晕:“阿婆,这么复杂这么难,练成了有什么用处?”
老婆婆笑了起来:“能练成用处可就大了。到了第二十一天纸旗能动,说明木人已经有了灵识,继续祭炼下去,到了第三十五天就能看到柳灵现形。这时柳灵还很虚弱,木人不能让猫、狗、产妇、孝子碰到,要慢慢与柳灵勾通,进行**,以后就可以任你使唤。但切记不可用来为非作歹,否则定遭天谴,用来行侠仗义,扶危救苦,广积功德,它的能力就会越来越强,甚至有可能名列仙,你作为它的主人,自然也有好处。”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
前段时间跟段凝芷在一起时,我已经了解到了养鬼的原理和作用,祭炼柳灵与养鬼是相同的道理。养鬼因为是利用死人的魂魄,本来就有灵识,所以初期比较容易,但鬼乃是阴物,能力越强阴气越重,对主人的负面影响越大。而且养鬼的人基本都是为了私利,出发点就有问题了,再加上长期阴气影响,最后很难有好结果,总归是邪道;柳灵是木之精灵,不会对主人造成负面影响,前期祭练虽然困难,一旦练成潜力无穷,只要坚持向善就前途无量。
老婆婆说:“当年我也没有练成柳灵儿,却不料疯傻之后却养出了个器灵,多少人穷尽一生心血也未必能养出器灵呢,这也算是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栽柳柳成荫。虽说这个器灵戾气极重,它的灵性还是可用的,你制好了木人之后,就可以让段姑娘用移魂之术,把鲁班尺里面的器灵转移到了木人身上。哪怕只是移了一点气息过去,木人通灵的可能性也会大幅提高;万一完整移过去了,它是你祭炼出来的,只能受制于你,你爱怎么**都可以,教它分辨善恶,磨去凶戾之性,就可以为你所用了。”
我点了点头:“多谢阿婆指点,我马上就去找柳树,准备需要的东西。”
老婆婆道:“也不用太心急,这是急不得的,你还是先安顿好了再说。你能在这里住下来吗?”
说实话住在这里是有一定风险的,因为江相派和百消门的人对我的威胁还在,全真教的人撤走了,陆南天和警方也不可能一直盯着我,等到他们放松了警惕,敌人就有可能找上门来。不过住在这里也有好处,老宅里面很安静,老婆婆可以随时指点,没有比这更理想的祭炼场所了。而且这里离段凝芷的学校很近,步行只要十分钟左右就能到她宿舍,骑电动车就更快了,我可以随叫随到保护她。
斟酌了一番,我答应老婆婆住在这儿,但我得有一些准备,不能指望警方保护我。就我目前的能力来说,用法术对付敌人保护自己还是不够的,我需要更犀利的武器手枪!
可是上哪儿去找枪呢?我所认识的人中能接触到枪械的只有陆南天,但他绝对不可能给我弄到的。想来想去无计可施,对了,枫羽云久走江湖,也许有办法,于是我给他发了一条短信:你有办法弄到枪吗?钱不是问题。
过了一会儿枫羽云回复:我只有身上这一杆你要不要?
我倒……
第三十一 法不容情
段凝芷去学校了,我独自一人出门,来到了阿贵家门口。他正打着哈欠开门,看到我吓了一跳,转身就跑。
我不紧不慢走了进去,从他店里货架上拿了一包烟和打火机,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抽出香烟点燃,悠闲地吞云吐雾。
阿贵从厨房那边过来,探头探脑,手里拿着一把菜刀。见我这样子,把刀一扔,“扑通”一声跪下,开始打自己耳光:“我该死,我该死,我不该胡说八道,不该带他们来找你,我真的是被逼的啊!”
我弹了弹烟灰:“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否则你现在已经装在骨灰盒里了。虽然你不是故意的,却也差点要了我的命,这个账还是要算的。现在你给我办一件事,办成了,以前的事一笔勾消,办砸了你自己拿刀抹脖子吧!”
“啊?”阿贵站了起来,战战兢兢地靠了过来,“干啥子?”
我屈起无名指和小指,做了一个手枪的样式,低声道:“你帮我买一把枪,要真枪。”
阿贵吓得急忙后退,缩着脖子连连摇手:“没有,真的没有,我不敢碰那东西,要坐牢的。”
我毫无表情地看着他,像他这种小混混,对他声音大是没有用的,给他精神压力才有效果。果然,他被我盯得心里发毛,苦着脸靠近了一些:“我是真的没有,从来都没有碰过,不过我听说有一个人能买到,我可以帮你问一问。”
我点点头:“你现在就去找他,我坐在这里等。”
阿贵不想去,但又不敢不去,磨磨蹭蹭,我竖起了两根手指头:“二十分钟之内没有消息,我就开始砸你的店,砸完了你要是还没出现,我就点火。那天我一个打十几个你也看到了吧?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现在开始倒计时。”
阿贵立即撒开脚丫子往门外跑。
将近二十分钟时,阿贵气喘吁吁跑回来了,说已经帮我联系上,对方要求付一万三。卖家需要从别人手里拿货,需要一些时间,而且不肯跟我直接交易,也不能先看货。
我知道没有熟人是不可能买到的,只能取了钱交给阿贵,再三警告他,要是敢骗我或者拿烂货坑我,我要他们十倍吐出来。
事情交给阿贵去办了,我开始准备练柳灵儿的东西,打听哪里有特别老特别茂密的柳树。找柳树就是一个**烦了,因为我现在的位置是在城市西边,往东走都是高楼大厦,哪里有上百年的柳树?即使内河边能找到一两棵,被污浊的内河水污染也绝对不能用了,那么就得越过城市去东边郊外找,跑太远了我又怕段凝芷会出什么事。
花了大半天时间,我准备好了小斧头、小锯子、雕刻刀之类的东西。傍晚段凝芷来了,我们和老婆婆一起吃饭,吃完饭聊一些有关咒法的话题,我有些不理解的地方一一向老婆婆请教,可惜的是老婆婆对于机关术也不了解,这方面无法为我解答。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八点多,保姆早已走了,突然外面传来敲门声。我急忙站起来,示意两人在屋里等着,我拿了手机快步出门,穿过院子来到门口:“谁?”
“是我。”外面传来阿贵低沉的声音,我已经换了大门的锁,现在他不能随意进出了。
我开了门,阿贵慌慌张张地闪进来,把门关好,从衣服里面掏出一个布包塞给我,入手柔软却颇为沉甸。我解开布包,里面是用两片海棉包着的手枪,点亮手机屏幕照看,是一把五四型手枪,做工还算精细,看起来还很新,是不是仿造的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只对五十年代以前的两三种手枪熟悉,五四年之后产的手枪我还没有碰过,只在图片上看到过。
我退出弹匣看了一下,子弹不是满的,只有一半左右。我有些不满:“子弹怎么这么少?”
阿贵咽了咽口水:“他说缺货,只有这些了,过一段时间才有……我,我可以走了吧?”
我只是拿来防身,又不是跟哪个黑帮火拼,有这么多子弹也差不多了,我还是比较满意的,所以“嗯”了一声让他走。
阿贵开了门往外走,走出不到十米,黑暗中蹿出几个人扑向他,大叫:“不许动!”
我大吃了一惊,急忙后退想要把门关上,一个人贴着墙从侧面冲过来,一只脚插进门内顶住了门。我左手一拳向他打去,他以手掌挡住我的拳头抓紧,另一手奇快无比地把一个手铐扣到了我的手腕上,手铐另一头锁在他的手上。
几乎同一时间,我右手的抢也顶到了他胸口,实际上子弹没有上膛,保险也没有开,但是黑暗中对方未必能知道。
“是我。陆南天。”黑暗中的人说,确实是陆南天的声音。
我很恼火,还是用枪指着他:“你想干什么?”
陆南天道:“把枪给我,私人购买和持有枪支是违法的!”
“我只是用来防身,绝对不会用来为恶,你明白我的为人。”
陆南天道:“不论你是什么目的,持枪都是违法的,现在我就应该拘捕你。正是因为我明白你是什么样的人,也不是故意犯法,这一次我不抓你,把枪给我就算了。”
我好不容易才弄到一把枪,不甘心就这样交出去,语气放缓和了一些:“陆警官,我面临生死危胁,他们都是穷凶极恶的人,我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才**,我答应你不是迫不得己绝对不开枪。”
陆南天的声音变冷了:“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时另几个警察已经控制住了阿贵,一个警察问:“陆队,你那边怎样了?”
陆南天道:“这里的事交给我,你们先走。”
众警察虽然有些犹豫,还是押着阿贵走了。我知道陆南天是给我面子,否则就直接把我也抓走了,但我不领这个情,如果不是他,没人会发现我找阿贵**,他完全可以好好地跟我为,为什么要用手铐来跟我打招呼?太过分了!
“既然你可以不抓我,这就说明法外还有人情,为什么你不能再放宽一点点,让我留下枪?你不说没有别人知道,这对你没有什么影响,却有可能救我一条命!”
陆南天冷然道:“不行,你把枪给我,就只是意图购买和持有枪械,还没有既成事实,也没有对社会造成危害,所以我可以不抓你。如果让你持有枪械,那我就是执法犯法,你有可能对无辜的人造成伤害,纵然你不开枪,万一落进别人手里呢?”
我很愤怒:“你早就知道我在通过阿贵**了,却不阻止,偏在这个时候来抓捕,这又是什么意思?无非是借这个机会把贩**支的人一网打尽,好让你又立一件大功升官发财是不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功劳簿是用别人的鲜血写成的?”
段凝芷和老婆婆走出来了,段凝芷道:“真卑鄙,之前我还以为他是好人呢。”
陆南天默然无语,老婆婆说:“阿贵这孩子虽然好逸恶劳,贪图小便宜,心肠还是好的,这十几年来没人敢这进屋子,只有他给我送饭,要不是他我早就死了,你们不能抓走他啊!”
陆南天道:“我作为执法者,没有选择的机会,但你可以选择,要么把枪给我,要么一枪打死我。”
我不可能开枪,不论他多顽固和死心眼,他还是好人,而且是警察,无可奈何我只能垂下了枪口。他拿出钥匙打开了手铐,把手伸到我面前,我只能把枪给他,但是我真的不服:“警察先生,如果说一把枪在我手里会危害社会,我会的法术可以造成比这把枪更严重十倍、百倍的危害,你又该怎么办?如果我没有了防身的武器,被坏人杀了,那么你又能做些什么?”
陆南天愣在那儿,我不想再看到他了,关上大门把他顶了出去。
我们转身往里面走,门外传来陆南天的声音:“我们的法律在不断完善,正是因为还不够完善,所以我们要努力,从自己做起,从每一件事做起,如果每个人都遵纪守法,就不会有犯罪。”
我真不知是该笑他天真,还是赞赏他坚持正义,这个理想是不可能实现的,但这个世界也需要他这样的人。
罢了,罢了,在真正的高手面前,手枪未必能起作用,也许我把安全寄托在一把手枪上本身也是一个错误。
回到屋里,我劝老婆婆放心,阿贵是被我逼着去**的,罪名不会太重,不会关太久。要是警方重判了他,我会想办法,大不了我去投案自首,减轻他的刑罚。
老婆婆叹了一口气:“你去顶他就不必了,让他吃一点苦头也好。只是你往后少跟官府的人来往,我们学的是法术,他们学的是法律,理念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古往今来,修道者和走江湖的人都不愿与官府走太近,不是没有原因的。”
“是,我明白了。”
以前老骗子清风也告诫我不要与官方的人走太近,我并不太相信,现在有深刻体会了。作为修真者或者江湖中人,都有些特殊的能力,快意恩仇不愿受拘束,既使是正派的人也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样遵守法律和道德,那么与执法者走到一起就必然会有冲突。当然还有信仰的问题,一边是无神论者,一边是与鬼神打交道的人,势如水火,怎能谈得拢?
第三十二章 寻找老柳树
第二天的报纸和各大媒体都有报道,昨晚警方捣毁了一个制、**械的犯罪团伙,缴获大量仿制枪械。
我很气愤,陆南天果然利用我和阿贵又立了一个大功了,但是我心里也有那么一点赞同陆南天的观点,如果这些枪械散发出去,会让很多蠢蠢欲动的人心胆怒张,造成更多混乱和伤亡。我发现我有时很矛盾,不想那么守规矩,但我又想做一个好人,也许人本来就是矛盾的动物吧?
我正想去找陆南天要人,却收到了陆南天发来的一条短信:昨晚的事是我没有处理好,很抱歉。阿贵今天就可以回家,我有急事离开成都了,保重。
我没有给过陆南天手机号码,但段凝芷告诉过王诚钧,看样子是什么地方又发生大案,陆南天、纪宗常和王诚钧都赶去“救火”了。
我在心里咒骂了一句,把我的枪收走了,他们又全撤了,要是江相派的杀手又来找我,我岂不是很危险?还有傲邪也有可能会回来找段凝芷。
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陆南天属于哪个部门,是什么样的官,他似乎专门在处理离奇又重大的案件,连特警也能调动,应该不是普通的警察。他不是做事虎头蛇尾的人,就这么走了,也没叫我离开,也许是他已经确定对我有威胁的人都离开了吧?这一段时间龙门派和警方高调行事,足以把不敢见光的人吓跑了。
上午九点多,阿贵果然回来了,陆南天说我和阿贵都是他安排的线人,所以阿贵可以不用受处罚……这样一来,又有更多人要恨我了,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既然阿贵没事了,该走的人都走了,我也要专心开始练柳灵儿了。我让喵太给段凝芷作伴,喵太能看到鬼怪灵体,还能看破法术的隐形,警惕性也很高,有它在段凝芷身边我才能放心。我则开始到处跑,准备练柳灵儿需要用到的东西,主要还是找有灵性的老柳树。
老柳树不难找,有灵性的就难找了,而且“灵性”这个东西没有个度量的方法,只能凭各人感觉,很难判断,万一没选好就会白费功夫,让我很头痛。
找了几天没找到感觉良好的目标,这一天我见到有两个老头在路边聊天,随口问了一句哪里有上百年的老柳树。一个老头说他以前住在东效的龙王镇,那里有个龙王庙,庙前有一棵老柳树,他父亲还是小孩时就已经是大树了,绝对有上百年。我精神大振,打听清楚了路线,叫了一辆的士直奔龙王庙。
龙王庙位于一条大河的东岸,在河堤之外紧临着河水,周围种了很多柳树,附近的河滩上有大量一人多高的灌木和芦苇,几乎把小庙都淹没了。我走下河堤,沿着一条泥土的小路往前走,来到了庙门前。
这个庙很小,面积可能还不到一百平方米,有些残破的瓦片已经发黑,红色的泥墙有些剥落,看起来很不起眼,但是从门前磨得很光滑甚至微有凹陷的条石,以及风化比较严重的基石来看,这个庙有很多年历史了,眼前的建筑是最近几十才重建的。庙门紧闭上了锁,里面无声无息,看样子枯水期龙王也被人无视了。
小庙四周都有种柳树,有几棵已经有脸盆大小,最大的一棵在庙门前,一个人都合抱不过来。但是很遗憾,这一棵已经处于半枯死状态,半边树身已经腐朽,今年能不能发芽长叶都是未知数。这样的树老是够老了,却未必有灵性,就像一个重病垂死的老人,还有什么用?
不过庙周围的几棵大柳树还是很茁壮的,树身大体完整,树皮厚而结实,枝条千丝万缕垂挂下来,像是一个“火树银花”的烟花炸开;枝条在风中微微摇摆,又像是美女的一头秀发飘扬,壮观又柔美。
可能是柳树的寿命不长,很少有百年以上的柳树,我之前找了几天都没有见到这么大的,也没有这么茂盛茁壮。一般来说,寺庙都是建在比较特殊的位置,这几棵柳树可能是沾了龙王庙的风水才长得这么好吧?
左看右看,我不知该选哪一棵柳树,哪一根柳枝比较好。我没有天生的灵觉,后天的修为也不高,这几棵柳树在我看来都差不多。对了,段凝芷感知能力远胜于我,那次她只是碰了一下傲邪的假身,就知道不是真人,请她来一定能分辩出哪一棵柳树更有灵性。
这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而且今天不适合伐木取材,可以等明天再来。我掏出手机,把几棵柳树的近景远景都拍下来,回去让老婆婆也参考一下。
还没回到家段凝芷就发短信过来了,问我在哪儿,她在老宅里等我回去吃饭。我告诉了她好消息,回到家时正好保姆煮好了饭菜,可以开饭了。
保姆名字叫马芳,是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本地人,家就在离这儿不到三百米的地方。人长得挺清楚,手脚也勤快,以前曾到外地打工过,能识时务,唯一的缺点就是嘴比较快,所以我们聊重要的事情都是等她走了之后。
等马芳走了,我拿出手机调出图片给两人看。段凝芷来回看了两遍:“没什么感觉,要去现场看了才知道,而且我们青蚨门只是对鬼魂感知力强,对木性不懂……”说着她望向了老婆婆。
老婆婆道:“我不是鲁班门正式弟子,更不是工匠,也不知木性。如今柳灵儿难练,可能也与鲁班门功法失传有关,都是一鳞半爪,没有完整的传承了。”
段凝芷道:“我师父也说过类似的话,现在各门各派都只剩下一些残缺的东西,真正高深的功法都失传了。”
我想起一件事,急忙问老婆婆:“阿婆,你见过《鲁班门秘传抄本》上卷和下卷吗?”
老婆婆想了想:“你说的书我没有见过,吴家祖上曾有一本《鲁班经》,在*****时被毁了,先夫只是听先翁口传学了一些,后来遇到了你曾祖的师父才得正传,没得到许可不敢著书成册。”
我有些失望,看样子秘笈的下卷在太公的师父手里,现在他肯定已经不在人世了,书即使还存在也无处找。鲁班门不会轻传正法,加上这大半个世纪以来玄术受到致命打击和打压,真正的木匠也退出历史舞台,鲁班门是真正消失了。
来四川的路上,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去卖旧书的地方逛逛,见过了几种版本的《鲁班书》、《鲁班经》。但都是残本,只有简单的咒法,有许多错误和缺少的地方,语焉不详,故弄玄虚,都没有机关术,显然是略懂皮毛的人整理的,对我来说没有用。
第二天刚好是周末,我和段凝芷带了工具出门,本来没有准备带喵太去,可能是它看我们两个都走了觉得寂寞,也跟着出门了。段凝芷想舍不得丢下它,我也觉得打车过去不会被太多人看到,就同意了。
走到外面路口,刚好有一辆出租车过来,我们拦住了车。司机探头出来,皱起了眉头:“不好意思,不能带猫狗上车。”
段凝芷道:“我这只猫很听话,不会在车上大小便。”
司机还是有些犹豫:“你们去哪里?”
我说:“龙王镇,在东门那边。”
“龙王镇?离城有点远啊。”司机似乎不想做这宗生意。
“反正给你车钱,很快我们就回来,还坐你的车。”
司机终于露出了笑容:“那好吧,一大早看到美女我是神清气爽,哪能不载呢,上车!”
我特意打量了一下司机,四十来岁,板寸头,方脸大脖子,个子不高肚皮倒挺大,一脸的市侩和俗气,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于是上了车。在路上司机偶然说几句,无非哪家火锅好吃,哪条路总是堵不能走之类,怎么看都像是司机,我也就放下心来了。
沿着绕城高速前进时,司机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打开手机接听。对方可能是他老婆或者情人,向他要钱,他说现在没钱,说了几句就吵起来,越吵越凶。四川话我听不太懂,但骂人的话还是能听懂的,司机满嘴污言秽语,最后把车停在路边一个出口处,跳下了车大骂。
我和段凝芷很无奈,这个地方拦不到出租车,要是能拦到我们就换车了,现在只能等他骂完。过了快十分钟,骂仗还是没有结束的样子,我实在火了,跳下车冲到他面前:“你到底走还是不走?”
司机急忙收了电话:“对不起,对不起,我那个女人太麻烦,耽误你们时间了。这样吧,到了那边我等你们时也不计费,不要让我等太久就行。”
“快走,快走!”我对他挥了挥手,回到车上。
司机上了车,又连声道歉,然后又不停地抱怨他的女人只知道要钱,乱买东西,不知道他在外面赚钱有多辛苦。
我们也不争这十分钟时间,而且我去砍树枝时也要他等,在那边不容易找到出租车,所以我也没再怪他了。
车子驶上高速,继续前进,一个多小时后,到达了龙王庙附近的小路,我和段凝芷下车,叫司机在这儿这等我们半个小时左右。
第三十三章 伏击
龙王庙还是像昨天一样,大门紧闭上锁,附近一个人影都没有,这样也好,不会有人干涉我砍树,庙宇附近的树一般是不让人砍的。
段凝芷细看每一棵大树,并且手按在树身上凝神感应,最终对我摊了摊手:“好像都差不多,我感应不到什么特别的东西,还是你自己决定吧。”
我也觉得都差不多,于是挑了一棵容易爬上去的,准备开始往上爬,这时喵太突然叫了一声。
我和段凝芷同时往那边看去,只见它站在庙前快要枯死的那棵最老柳树下,举起一只爪子抓树皮,好像在说:砍这一棵。
我有些疑惑,向那边走去:“喵太,你是说这一棵更好?”
“喵~”喵太又叫了一声,是确定的意思。
为什么它会选中这一棵呢?我绕着树身细看,段凝芷也过来了,伸出白生生的手按在树身上,很快又收回来:“这一棵树很特别!”
我惊讶地问:“有什么特别?”
段凝芷道:“我碰到它的时候,有一种感觉,就像是……像是碰到了一个人,但是感觉又很模糊,应该是这棵树有灵性了!
我慢慢伸出手,按到了树身上,在手掌按实的那一瞬间,像是有一股微弱的电流蹿过,但也有可能是粗糙的树皮碰到手掌产生的错觉,我不能确定。
我抱起了喵太,集中意念问它:这棵树有灵性?
喵太传达给我的意思是肯定的。段凝芷说:“这棵柳树最老,而且这里有一个香炉,经常有人点香供奉,可能是受香火久了有灵性了。”
果然有一个香炉在树边,插满了密密麻麻的香火残脚,旁边还有许多蜡烛燃烧过的痕迹,之前我的注意力都在树上,没有注意这些细节。
我有些疑惑:“为什么受了香火会有灵性?”
“呵呵,香火只是比较通俗的说法,实际上是人们的信仰和意志。你想一想,一件法器,你祭炼一段时间后都会有了灵性和灵力,更何况是数不清的人长期把精神寄托在它身上?”
我非常佩服,她总是能深入浅出一针见血地把我想不通的事解释清楚。我还有疑问:“如果这棵树真的有了灵性,为什么会枯死呢?”
段凝芷笑道:“这与修行的人是相同道理,绝大多数人修行一世,等到稍有成就时寿元已尽,还是要死。这棵树也是这样,活了这么多年,柳树本身的大限已经到了,它虽然有了灵识,却没有能力和气运逆转现状。”
“那不是很可惜,白忙一场?”
“也不一定是白忙啊,树身死了,也许它反而可以离开,一灵不昧去转世投胎或者依附到什么地方继续修炼。修行的人也是一样的,身体消失了,精神不灭,可以存留于世间或者再世为人,所以有些小孩一出生就有特殊能力,比如能记得前世的事。”
我点了点头,既然喵太和她都认为这棵柳树有灵性,那就砍这一棵了。我整了整衣服,正对着老柳树拜了三拜,心里默祝:老树有灵,我要从你身上取一根树枝作为法器,恭敬礼拜,不敢亵渎,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我需要的材料不要太大,只要有小臂粗细就够了,离地约**米高的地方就有一根。我带了小斧头爬上树去,找好了落脚点站稳了身体,集中精神开始念咒语:“柳灵郎,柳灵郎,生在荒郊古道旁,吾今请尔为神将,免在郊野受风霜。四时八节祭祀你,每日香羹你先尝。(急念)赫赫阳阳,日出东方,神斧一断,早离此方,吾奉鲁班先师急急如律令!”
念完我砍了一下,再念一遍再砍一下,念七遍砍七次,最后一次用大力气把树枝完全砍断。这一瞬间我有些恍惚,好像树身在颤抖,或者是我有些眩晕,但仅是那么不到半秒钟时间,这种感觉就没有了。
树枝落下去了,我往树下爬,爬到大约一半时,无意间往下扫了一眼,看到南侧离我们十几米外有一处芦苇在晃动,像是有一个人躲在后面。我立即警觉起来,如果是普通村民,为什么要躲躲藏藏?如果是想要对我不利的人,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突然我想到来这里的路上,司机停车吵架有些可疑,如果他是我的敌人,就有可能是早在路口等着我们,看到我们才开过来,半路上停车吵架是在拖延时间等同伙赶来……
“凝芷快跑,往那边跑!”我指向北边,大喊一声。
段凝芷抬头惊讶地看着我,很快反应过来,立即往我指的方向狂奔。西边是河不能通过,东边是我们来时的路,如果敌人真要伏击我们必定已经切断了退路,南边有敌人,只能往北边逃了。我所指的方向虽然没有路,但有些地方灌木和芦苇丛不是很密集,可以通过。
我这一叫,四周好几个地方有人跳了出来,只有段凝芷那个方向不容易藏人没有人出现,但有两个人向她追去,我和喵太则被包围了,对方至少有五个人!
“喵太快逃!”我以最快的速度向下爬,大吼了一声,喵太立即钻进了杂草丛中。
离地还有三米高,我直接跳了下去,但是五个敌人已经逼近,东、南、北都有人,西边是龙王庙,大门锁住了,围墙很高不可能快速翻过去,我被包围了!在这些人中,有一个正是十几天前刺了我胸口一刀,差点要了我的命的冷血杀手,其他人都孔武有力,动作敏捷,显然是练过武功或经过严格训练的人!
如果不能瞬间突破他们的包围,我绝对凶多吉少。现在我唯一可以倚仗的只有手里的小斧头,敌人还没有拿出武器,但这更加说明他们信心十足,身手不凡,不需要武器。
刚才在较远触动芦苇的人也跑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根东西,举起对准了我,赫然是一支短筒****!
芦苇丛可挡不住子弹,既使我能突破包围,也逃不过他一枪。我心念急转,立即向龙王庙大门跑去,五六米距离转眼就到,挥起斧头狠狠砍下。
门是插栓加挂锁,我这一斧正是砍在挂锁上。但是这把斧头偏小了,挂锁却是大号的,一砍之下竟然没有砍开。
“!”
枪响了,但我没有被子弹打中,倒是开枪的人紧接着发出了一声惨叫。原来是喵太突然蹿出,在他扣动板机之前扑到了他的手臂上,他打歪了。
“别开枪!”一个杀手说,他们听到枪响怕会被误伤,同时停步,这反而给了我机会,我挥起斧头奋力砍下,终于把挂锁砸坏脱开了。我以最快的速度拉开铁杆门栓,撞开门冲了进去,反手要关门时,五个人已经先后冲到,最快的一个人已经进门了。
我一斧向他砍去,那人急忙后退,另两个人都用肩头撞门,把大门完全撞开,大门已经守不住了。我大幅度挥动斧头,阻止他们靠近,同时往大殿里面退,以防止被他们包围,他们这时都拔出了匕首或短刀,一个个凝神蓄势,并不急于抢攻。
外面持枪的人不停地惨叫,接着又是一声枪响,之后就变得安静了。我的心悬了起来,喵太不会有事吧?以喵太的机灵,又是在杂草丛生的地方,应该不会被打中吧?
很快我就退进了大殿,往后一扫之际,看到左侧一个人从布幔后跳出来,大叫:“这回看你们往哪里跑!”
我惊讶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跳出来的这个人竟然是王诚钧!
大殿外有一个人闪到了大门口,叹了一声:“你呀你,还是沉不住气!”
我更加惊讶,站在大门口的人赫然是纪宗常,他们师徒俩不是早就走了吗?下一秒钟我反应过来了,他们明退暗进,就是为了等江相派的人现身,他们把我当成诱饵了!
“老纪,快去救凝芷!”
“别慌,警察早已包围这里了!”
就像是为了回应纪宗常的话一样,远处传来了一声枪响,隐约还有“不许动”的吼声。
四个杀手都有些慌了,转身往外冲,只有上次刺杀我的杀手向我冲来,匕首刺向我胸口。我闪身避过,一斧向他砍去,他的动作没有用老,蹲身后仰也避开了我的攻击,顺势使出扫膛腿攻我下方。我被他扫中,在倒下之际也用腿踢中了他的肩头,两人都跌倒在地。
王诚钧大吼一声扑过去,不料一掌击空,杀手反手拖刀,在他腹部横向扫过,外衣被割破一道口子,隐些开膛破肚。
我一跃而起,挥起斧头冲了上去,与王诚钧前后夹击。杀手的动作非常快,手里的匕首更是神出鬼没,花样百出,一时之间我们两个也不敢过分逼近,占不了便宜。庙门口方向纪宗常却很风光,拳打脚踢,轻轻松松就打得四个杀手东倒西歪,很快都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还不束手就擒!”纪宗常大喝一声,快得像一道影子冲进大殿来,非常准确地一掌砍在杀手的手腕上。杀手的匕首脱手掉下,但是他左手迅速捞住了还没有落地的匕首,自下而上刺进了纪宗常腹部。
我完全没有想到纪宗常会被他刺中,大惊之下急忙一斧砍下,砍中了杀手后肩处,王诚钧怒吼一声,一掌打在杀手右侧头部。
杀手歪着头倒下了,纪宗常半弯着腰捂着腹部,手指缝间鲜血滴滴落下,那儿是丹田,是一个修道者最重要的地方。
第三十四章 意外的伤逝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纪宗常心怀仁慈,手下留情,杀手却不领这个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中了他。
“师父!”王诚钧吓得脚都软了,跌跌撞撞跑过来,却不知该怎么办。
“还好,没什么大碍,莫慌。”纪宗常神色平静一如往日,慢慢站直了身,匕首近柄的一半握在他手里。原来在关键时刻,他腹部向内缩,用手握住了匕首刀身,但没能完全顶住,匕首的前面一小截还是刺进去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突然把匕首拔了出来,立即有许多鲜血涌出。我和王诚钧抢着上前帮他止血,也不知是谁止住了,接着王城钧掏出一个瓶子倒出些药末,给他手上和腹部的伤口上药。
我本来有些恼怒他们师徒不早点出手,现在这样子,也不能再怪他们了。段凝芷和喵太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我急忙往外跑,从门口经过时,顺便给了四个想要爬起来的杀手各一重踢。
有几个人沿着小路跑过来,最前面的两个人居然是陆南天和的士司机,的士司机的脸这时看起来不那么俗气了,带着几分严肃或者正气……他难道是警察?
司机跑到我面前停下,向我伸出了手,面带笑容道:“不好意思,我是警察,之前我们还没有完成布控,所以让你们在路上等了一会儿。”
我没有跟他握手,冷冷道:“好演技,你们想做什么我管不着,但是用得着瞒得我这么死吗?没有经过我同意就利用我当诱饵,置我们于极度危险之中,请问陆警官这符合法律吗?”
陆南天道:“协助警方打击犯罪,人人有责,我们有能力保证你们的安全。”
我更加火大,刚才要不是喵太救我,我及时冲进庙里,可能现在已经躺在地上了,还能轮到他们大言不惭保证我们安全?对了,喵太呢?
“喵太,喵太……”
我大声呼叫,却没有一点反应,而且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和失落,感觉有些不对劲。我往刚才喵太和枪手搏斗的地方走去,那儿有许多杂草被压倒了,凌乱的草丛中有一溜血迹。再往前几步,我看到了喵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胸腹之间有一个大洞,血流了一地。
我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棒,呆在那儿,想走迈不动脚步,想叫发不出声音,感觉整个人都变空了。如果喵太还活着,绝对不可能以这么难看的姿势躺在地上,我也一定不会有这种空虚感,但是我更不信它已经死了,我没有勇气再往前走了。
陆南天等人也跟了过来,越过我去看喵太,有一个警察说:“已经死了。”
陆南天蹲下看了一会儿,站起来走到我身边,脸上表情很尴尬:“很遗憾……”
我一把揪住了他胸前的衣服,屈膝重重撞在他腹部,撞得他弓起了身体,我毫不客气又一拳砸在他脸上,把他打得滚跌出去。
“干什么?”
“不许动!”
几个警察大叫,作势欲扑,其中一个还拔出手枪对准了我。我怒不可遏,红了眼向他走去,以胸膛迎向枪口:“开枪啊,你开枪啊!”
“不就是一只猫……”那个警察被我吓得倒退了一步,心里却不服,嘴里嘀咕着。
我闪电般出手,握住了枪管往外扭,右手掌刀砍在他手腕上,把枪夺了过来,再一脚把他踢倒。我枪交右手,对准了刚刚站起来还捂着脸的陆南天,怒吼道:“你的命本来就是它救的,现在你还给它!”
所有人都僵住了不敢动,段凝芷往这边跑过来,惊呼:“怎么了?”
我满嘴苦涩,无法把这个噩耗说出口,但是她扫视一眼已经看到了,跑过去惊叫起来:“喵太,喵太,天哪,怎么会这样?”
后面传来纪宗常的声音:“小许,冷静一下,听我说几句好么?”
“你也给我闭嘴!”我回头怒视他,“你们早就埋伏好了,为什么不早点出手?你们知不知道刚才我有多危险,是喵太扑向持枪的杀手我才没有被打死,它是为了救我才死的。如果你们早一点点动手,它就不会死!”
王诚钧怒道:“不许对我师父无礼!”
“你别插嘴!”纪宗常训了王诚钧一句,放缓和了声音,“小许,这事确实是我们有失妥当,但我们这样做,是为了等待江相派的重要人物出现,为了铲除首恶,付出一些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陆南天道:“根据我们得到的一些线索,江相派的最高领导者可能已经来了成都,这些人未必会杀你,极有可能会带了你去见他……”
我的怒火更甚:“你们为了抓一个坏人,就用好人的命当筹码,这算哪门子道理,哪一条法律允许你们这么做了?”
陆南天道:“我们经过严密的安排,如果那些杀手真的要杀你,我们布置在远处的狙击手就会开枪,纪道长和我表弟也躲在庙里见机行事保护你,本来是没有危险的……”
“你的意思是我不应该叫段凝芷逃跳,不应该反抗,老老实被他们抓住,然后带你们去找到宰相?你们又怎么能肯定他们不会当场杀了我?你们为什么不早点把计划告诉我?”我越说越气,枪口狠狠顶在陆南天头上,真有开枪的冲动,“如果你们真的能保护我们万无一失,为什么又会出现现在的状况?陆南天,那天围捕状元,要不是喵太救你,你和你同伴早就死了,现在你却害死了它,你又怎么说?”
陆南天凛然道:“做任何事情都有危险,都要付出代价,为了抓住宰相,你死了是值得的,我死了也是值得的,人终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喵太虽死,却永远活在我心里,我这条命是它救的,以后用来与邪恶作斗争,保护善良的人,就对得起喵太!”
“谁给你权力来决定我和喵太的生死?我不是警察,不是正义使者,没有你那么伟大,不想为了打击邪恶付出自己的生命,你凭什么拿我的生命去赌?”
陆南天无话可说,气氛很尴尬也很紧张,纪宗常清了清喉咙:“小许说得有道理,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都应该受到尊重,别人无权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到他身上。贫道知错了,这就回去面壁思过。”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王诚钧抓了抓头皮:“师父,不对啊,我们是在帮他对付江相派的人,他应该感谢我们才对啊,怎么反过来被他骂了?”
“因为我们忘记了尊重别人。”纪宗常头也不回地说。
他这么一说,我的气就消了一大半。段凝芷走过来,按下了我的手,拿走了枪递给陆南天。
我心里非常难受,走到喵太旁边蹲下,轻抚着它的毛,想起曾经与它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起它一次又一次舍命救我,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在我心里,它不是一只猫,而是一个忠诚的朋友,形影不离的伙伴,最肝胆的兄弟。直到现在我还是不能相信,它是那么机灵和聪明,连洞宫山那条黑色巨蛇都没能重伤他,怎么会这么轻易、这么突然就死了?
但是它真的死了,猎枪近距离射击,把它的身体打穿了,身体已经开始变冷了。生命是脆弱的,他毕竟还只是一只猫,怎能挡得住子弹?我心里的空虚和伤感无法形容,无力地坐在地上,双手抱住了头。
段凝芷靠在我肩上,哭了起来,虽然她与喵太相处的时间短,但是她爱喵太的心不比我少多少,能够了解喵太的只有她和我。
我突然想到,她能把死了的人也救回,那么能救活喵太吗?我满怀希望转头望向段凝芷,她已经知道我在想什么,微微摇了摇头,抹了一把发红的眼睛:“动物的魂魄跟人是不一样的,我不知道怎么救它。”
我绝望了,无尽的伤痛突然化成了满腔仇恨,我要给它报仇!转头四顾,更多警察赶到了,龙王庙里面那个杀手被抬了出来,被纪宗常打倒的四个杀手被铐上了,一排蹲在地上,却不见拿猎枪杀了喵太的那个人。
我冲过去想打那几个家伙,却被警察拦住了,我问拿猎枪的人在哪儿,陆南天说已经击毙。我不信,陆南天带我沿小路往回走,果然路边放着一具尸体,脸上有几道爪痕,是喵太留下的。
“真正害了你和喵太的人,不是我们,也不是这些人,而是宰相。不把他绳之于法,就会有更多人被伤害,你应该协助我们……”
“滚!”我冲陆南天大吼一声,“你给我滚,我的仇我自己会报,用不着你来插手,我不想再见到你!”
陆南天道:“我也有过亲密的战友牺牲了,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希望有一天你也能理想我。我不惜一切代价,只为了一个信念,那就是把坏人消灭……”
我不想再跟他争论,回头走到龙王庙前,脱下外套把喵太包了起来,虽然没有救活的希望了,我也不能把它丢在这儿,我要带它回家去。
第三十五章 可怕剧毒
我截取了一小段砍下来的柳枝,带着喵太的尸体回到了老宅。老婆婆坐在东厢门口,见我们一幅狼狈又沉重的样子,非常吃惊:“发生了什么事?”
我摇了摇头,没心情说话,段凝芷说:“我们被敌人伏击,喵太……被人打死了。”
老婆婆大惊:“啊,他们怎么会知道你们去龙王庙砍柳枝?”
我顿时从沉痛中惊醒过来,确实,江相派的人和警察怎么会那么确定我会去龙王庙,早就在那儿埋伏好了?昨天我去龙王庙时,附近一个人都没有,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段凝芷和老婆婆。
段凝芷道:“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老婆婆说:“我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正屋后面厨房那边传来一些响声,保姆马芳正在做午饭,难道是她?但昨晚我们是等她走了之后才开始谈论砍柳枝的事,她不可能知道。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急忙掏出手机狠狠砸在地上,再用脚重重踩了几下,踩得稀烂。段凝芷和老婆婆愕然望着我,我气愤地说:“警察可以用手机来锁定我的位置,去年我跟陆南天一起去追捕状元时,他就用我的手机定位过,所以他们一直很清楚我去过哪里。我这几天到处打听哪里有老柳树,他们和江相派的人都知道了,可是昨天我到了龙王庙却没有砍树,只用手机拍照,如果他们在远处用望远镜看到,就会猜到我今天还会去龙王庙。”
段凝芷和老婆婆惊诧之极,段凝芷掏出了她的手机:“他们是用卡来定位,还是用机子来定位?”
“我也不知道。”对这种高科技的东西我是真的不太了解,也有可能不是手机问题,而是陆南天在我身上做了手脚,比如放个追踪器之类。以现代的科技手段,有心追踪定位一个人太容易了。至于江相派,手下小喽罗无数,要刻意追踪我也是有可能办到的,连宰相都可能来成都了,这也太给我面子了吧?
段凝芷毫不犹豫把手机也摔了,用高根鞋狠狠踩了几下……呃,这算是夫唱妇随么?
老婆婆摇头叹息,走回她房间里去了,我抱着喵太的尸体进了西厢房,把它放在桌子上。然后打来一盆温水,用湿毛巾把喵太身上的血迹擦掉,皮毛梳理整齐。它活着时是那样优雅和高傲,死了我也不能让它难看。
枪伤的创口触目惊心,我叫段凝芷去向老婆婆要来针线,细心地把它的伤口缝合。我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幻想,它不是普通的猫,能听懂人话,能看到鬼神,能与蛇妖搏斗,曾经与洞宫山的神仙相处了一段时间,它是那样的不凡,不应该就这么死去,也许它能像杨老子他们一样,过一夜又复活吧?
老婆婆出现在门口,长叹一声:“孩子,先去吃饭吧,保重身体才能做更有意义的事。”
我应了一声,我确实要振作起来,为了喵太,也为了我和段凝芷。我不能再被动防守和躲避,要主动出击把威胁到我们的敌人打倒,不论他们有多强大。我不会依赖警察,也不能指望名门正派的人来帮助我,只有自己的能力才能靠得住!要想提高实力,最基本的先得把肚子填饱,悲伤无济于事。
吃饭在东厢第二间,桌子上放了四菜一汤,麻婆豆腐、韭菜炒蛋、香姑炒肉片、酱猪蹄、炖鸭汤,饭也装好了。虽然我没有心情和食欲,饭菜吃在嘴里几乎没有感觉到味道,我还是大口地吞咽,吃饭也需要一种勇气和力量是不是?
老婆婆和段凝芷都给我夹菜,劝我多吃,我来者不拒,都往嘴里塞。吃了一会儿,我感觉有些不对劲,抬头一看,坐在对面的老婆婆低垂着头,耷拉着眼皮,整个人靠在桌子上像是睡着了。
怎么吃睡着了?我转头望向段凝芷,发现她也是低垂着头,双手软棉棉地从桌子上滑了下去,连筷子也抓不住掉落地面。
我大吃一惊,急忙跳了起来,抱住了段凝芷上半身:“凝芷,凝芷,你怎么了?”
段凝芷脸颊微微抽动,却无法张开口,连上眼皮也往下垂,脖子、双手软棉棉的完全失去了力量。这,这……难道是中毒了?
我突然想起《炼毒秘要》中记截,有一种叫做“钩吻”的剧毒,中毒的人全身肌肉松软,无法控制自己,似乎就是两人这种症状。可是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了,我吃得比她们更多为什么没事?
我扶着段凝芷,伸手去探老婆婆的鼻息,已经没有呼吸了。再探段凝芷的鼻端,也没有了呼吸,我如五雷轰顶,全身都在颤抖,真没想到刚刚失去喵太,段凝芷又变成这样,天哪,这是怎么了?
镇定,现在一定要镇定,我极力压制心中的恐慌,迅速解开段凝芷的外衣,手掌按在她胸口心脏部位,还能感觉到微弱的心跳。呼吸衰竭还有心跳,这也是中了钩吻之毒的症状,但钩吻的毒也没有这么凶猛,应该是以钩吻为主加入了其他铺助药物,才会发作得这么快。
必须要在心跳停止之前找到解毒,否则必定无疑。有解药的只有下毒的人,能在食物中下毒的只有马芳,此时她应该还在厨房里,我立即抱起段凝芷,跌跌撞撞向厨房冲去。
厨房的门没有关,大铁锅里面的热水还在冒着腾气,我冲了进去,发现马芳斜靠在灶前的墙上,已经不醒人事。我更加震惊,下毒的不是马芳,还有其他人进来了,会使用这种剧毒的必定是百消门的人!
段凝芷的心跳随时都会停止,我来不及去找敌人抢解药了。《炼毒秘要》中有多种毒药的药性和解法,有些土办法是可以缓解毒素的。我极力思索,眼光乱扫,看到了墙角有一只绑着脚的白鸭,猛地想起书上的记载,羊血、鹅血、鸭血趁热灌服能解钩吻之毒,还有鸭蛋的蛋清和花生油混合灌进去也能缓解毒发。
我立即放下段凝芷,抓住鸭子的脖子提起来,用手肘夹住它的身体,找到一把菜刀,一刀把鸭头砍断,掰开段凝芷的嘴,把喷着鲜血的断脖子塞进了她嘴里。还好钩吻的毒让她全身肌肉松驰,嘴巴很容易就掰开,鸭血也能流进去,但是有没有效我真的不知道。
很快流出来的鸭血变少了,没头的鸭子在濒死挣扎,可是段凝芷还是没有动静。我急忙丢了鸭子,迅速翻找鸭蛋,还真让我找到了几个,手忙脚乱打破鸭蛋弄出一些蛋清,倒进一些花生油,直接用手指搅拌一下,扶起段凝芷的上半身,灌进她的嘴里。
“呕……”段凝芷身躯一挺,俯身狂呕起来,喷出大量污秽腥臭的东西。
我一颗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下来,长长吐了一口气。只要能缓解毒素,争取到时间,我就有办法彻底解掉剧毒,多亏了前段时间熟读《炼毒秘要》,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鸭子只有一只,我正想再弄点蛋清加花生油去救老婆婆,门外出现一个人,拍着手掌往厨房里面走:“好手段,连我配的毒药你都能解,现在你还能说你是杀牛的乡下小子么?”
此人四十多岁,方面大耳,富富泰泰,衣着得体,像是个大老板,竟然是我在药材城遇到的郑润之!
我眼瞳收缩,放下段凝芷,一跃而起挡在她面前,对着郑润之怒喝:“无耻之徒!”
郑润之毫不动气,淡然道:“你杀了陈东雄,毁了本门最重要的药材之一,还拿走了陈东雄的秘笈,便是毒死你十次也不够。现在先把秘笈交出来,跪下磕头求饶,也许我可以让你们少吃点苦头。”
我握紧了拳头,暗中蓄力,看样子他不像是练过武功的人,相距不到四米,我应该能在他放毒之前制住他。
郑润之笑了笑:“从你们两个踏进这个厨房开始,就中了我另一种独门奇毒,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解,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乱动。”
我没有感觉到任何异状,回头望了段凝芷一眼,她已经站起来了,脸色苍白,显得有些虚弱,没有明显不良症状。在看段凝芷时,我的眼角余光还在注意着郑润之,发现他左手微抬,屈起了食指扣向大拇指。
我立即明白了,他是使诈,之前他根本没有想到我会跑进厨房找解药,所以没有在厨房里面下毒,现在才准备暗中下手,毒药就藏在他的长指甲下!
我如同一只猎豹蹿出,一拳打向他面门,他的食指刚刚扣上拇指,还没来得及弹出,惊慌之下本能地退步并用手来挡。我这一拳留有变招,打空立即往下抓,正好扣住了他的手腕,扣紧拧转,左手屈臂侧撞在他肘关节处,“咔嚓”一声,把他的肘关节折断了。
“啊!”郑润之凄厉惨叫,我闪电般抓住了他另一只手也折断,再用膝盖撞到了他胸口,把他撞得整个身体飞起来,但是他的手臂还被我扯着,变成脸朝向重重摔在地上。这回他连叫都叫不出来了,趴在地上抽搐着。他差一点点就害死了段凝芷,老婆婆可能已经没救了,所以我下了重手,先废了他双手让他不能使毒。
我弯腰去抓郑润之,想逼他拿出解药去救老婆婆,段凝芷已经走过来站在我侧面,突然惊叫:“小心!”,用力推了我一把。
我措不及防竟然被她推倒了,似乎有什么细小的东西从郑润之身上飞了起来,扑到了她身上。
第三十六章 蛊
郑润之的双手都被我折断了,趴在地上也没有明显动作,所以我没有提防他还能放毒。他是一个使毒高手,从他身上飞起来的东西绝对不是什么好路数,我重重踢了郑润之一脚,急忙问段凝芷:“什么东西沾到你身上了?感觉怎么样?”
“好像是一些极小的虫子……”段凝芷脸上有惊恐之色,来回看自己的身上,却看不到什么。
郑润之怪笑:“嘿嘿,你们都中了我的蛊,将要生不如死,还不跪下磕头求饶!”
蛊?这个东西我在小说里面看到过无数次,在陈东雄的《炼毒秘要》中也多次提及,现实中我却从来没有见到过。我的脸立即绿了,感觉全身都有虫子在爬,段凝芷的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
郑润之强撑着站了起来,嘴角流着血,原本一张和气生财的脸已经变得凶厉可怖,咬牙切齿道:“与百消门作对的人,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我养的蛊只有我能解,你要是杀了我……咦,这怎么可能?”
他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和痛苦变成了惊讶,紧紧盯着我,我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你之前为什么没有中毒?为什么蛊虫对你没有影响?你身上带了什么东西,或者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郑润之一连串发问,两眼放光,就像是赌徒听说了什么使老千的办法一样兴奋,连双手被折断的痛苦都暂时忘了。
要说特别的东西,只有在洞宫山吃过的人心菇和黑色巨蛇的蛇胆了,活了二十几年我没有吃过比这更古怪和恶心的东西,难道是吃了这两种东西后不怕毒了?
我一步一步向郑润之逼去:“把解药拿出来,我可以饶你这一次,否则我会叫你知道什么才叫生不如死!”
郑润之露出了惊惧之色,但是看了段凝芷一眼之后,又变得狠厉狰狞:“你居然还敢威胁我?你虽然没事,你女朋友却已经中了我的蛊,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能解,你要是杀了我,她就死定了,而且要死得可怕之极!”
我的心一阵阵缩紧,但是我不能妥协,否则就会被他控制任他摆布,再也不能翻身,最终他还是不可能把解药给我。现在只能跟他比狠,只有比他更狠,才有可能让他屈服和妥胁。
我继续向前走,用强大的精神力来传达我的愤怒和凶狠,虽然看不到,我相信此时我的眼神和表情是非常可怕的。我的声音冰冷而坚定:“她受到什么伤害,我必定十倍返还到你身上,立即给我解药!”
郑润之不由自主地后退,嘴却很硬:“你要是杀了我,她也要给我陪葬;你要是不杀我,本门之人必定来救我,那时你施加在我身上的痛苦,将一百倍、一千倍返还到你们身上!”
“只怕你挺不到你的同伙来救你!”我继续向他逼去,我就不信他承受得了千刀万剐,针刺火烧的痛苦。
郑润之继续后退,已经退出了厨房,厉声道:“你再前进一步,我立即催发蛊虫!”
我坚定地再迈出一步:“再不拿出解药,我就折断你全身骨头,把你的肉一片片切下来,把你的脚塞进灶里面直接烤熟!别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会养蛊,陈东雄的秘笈在我手里,我有解蛊方法!”
郑润之终于露出了惊慌之色,百消门的人一向没人敢惹他们,都猖狂嚣张习惯了,但是现在他们遇到了一个不怕毒的人,一个比他们更狠的人。
上午曾经下了一些小雨,地面有些湿滑,郑润之慌张后退脚下一滑,双手被我折断举不起来,不能保持身体平衡,直挺挺倒了下去,后脑勺磕在石板上,传来很大的一声脆响。
糟糕!我急忙上前查看,他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眼睛半闭,眼神涣散,再抬起他的头摸了一下后脑,那儿凹陷进去好多,颅骨已经摔破了。
他要是死了,可能真的就没有人能解段凝芷身上的蛊了,刚才我是吹牛的,陈东雄的《炼毒秘要》中虽然有一些避蛊、解蛊的方法,但那是针对普通蛊毒而言,如果郑润之下的真的是独门的特殊蛊,就只有他能解。
“你醒醒,快醒醒!”我拍打着郑润之的脸,心里非常紧张,千万不要这么快死掉啊!
郑润之的眼皮突然抬起了,眼睛好像也聚焦了,脸上露出某种古怪的微笑。这应该是回光返照,最后片刻清醒,我急忙问:“你下的是什么蛊,要怎么解?解药在哪里……”
他脸上的表情其实不是在笑,而是一种非常恐怖的变化,皮肤就像是水面在荡漾,或者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蠕动,脖子、双手露出衣服外的皮肤也是这样,并且颜色在迅速变得青黑。
我急忙丢开了他,站在厨房门口的段凝芷突然“哎哟”一声,捂住了腹部弯下腰。我吃了一惊,几步冲到她身边扶住她:“怎么了?”
“痛,痛……”段凝芷的声音发颤,身体弯曲无法站起来,我看到了她额头上有细细的青筋鼓起,显然她正在极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我抬起她的脸,发现她两眼之间山根的位置发青,中间颜色深边沿颜色浅,向上延伸到印堂,就像是有一条小蜈蚣躲在里面。看上去虽然不是太明显,却让人毛骨悚然,触目惊心。
我有些慌了,我根本不知道她中的是什么蛊,如何施救?对了,郑润之身上可能有解药,现在我对药物已经有些了解,也许能分辨出来哪个是毒药哪个是解药。我急忙转身想要去郑润之身上寻找,却看到他脸上、手上的皮肤已经开始溃疡,就像是有无形的烈火在焚烧,或者是无数细小得看不见的小虫在噬咬。溃疡处流出来的血水沾到了衣服,衣服跟着消溶,刺鼻的黑烟冒起,越来越多。
这场面太吓人了,我不敢到再到他身上拿东西,万一拿出来的东西又沾有剧毒,岂不是雪上加霜?可是段凝芷那么痛苦,不知道下一秒钟会怎么样,我心急火燎,胸膛像是要炸开了。
我记得《炼毒秘要》中说有几种草药可以解蛊和缓解蛊毒发作,比如吉利草、菱香草、天仙藤、甘草等,但是我手上一样都没有,药店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卖,只怕等不到我去买药回来煎服了。
段凝芷紧紧按着腹部蜷缩成一团,不停地抽蓄并开始呕吐,但又没有吐出东西来,整张脸都有些发青了。
对了,我也中毒了却没事,这说明我身上有抗体,也许我的血能解她的毒。虽然我在一些影视剧中见到过类似的情节,此时我一点把握都没有,有可能还会加剧毒发,但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冒险一试。
我急忙站起来,找到了刚才那把菜刀,在手腕上狠狠割了一刀,再抓住她的头,把伤口按在她嘴里:“快吸,吞下去!”
段凝芷已经有些神智不清,还好能够吞咽,流进她嘴里的血大部分能吞下去。刚才我太心急了,伤口割得很深,鲜血流出来的速度很快。可能我的血真的有效,过了一会儿她抽搐得不那么严重了,痛苦的表情也有所缓解,能够主动吞咽了。
没多久,我就因为失血过多感觉有点虚弱和轻微头晕,但是我没有停下,只要能救她,把我的血放光了我也愿意。
段凝芷眼睛动了动,眼光落在我脸上,接着发现了她在喝的是什么,急忙推开我的手,并用她的手按住了伤口,虚弱说:“不能……这样,快,快止血。”
见她好转了,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根本不在乎流一点血,掰开她的手再按到她嘴里:“再吸一些,流一点血没关系。”
“我真的……没事了!”她又推开了我的手。
我只好开始画符念咒,直接在伤口上画,喝了一声“止”用手按住,血很快就止住了。段凝芷渐渐平静了下来,躺在地上急促地喘息,脸色非常苍白,全身都是冷汗,山根到印堂还是有一抹淡淡的青色。看样子我的血也解不了她的毒,只是暂时缓解了。
我扶起她上半身,紧紧抱在怀里,柔声道:“别怕,别怕,我一定能治好你的。”
“嗯,我不怕……只要有你在我就不怕。”她把头靠在我胸前,虽然头发凌乱,脸色很苍白憔悴,表情却显得安宁平静,就像是一条船经历了可怕的风暴进入了港湾。
我轻抚着她的脸,为她擦去汗水,整理贴在脸上的鬓发和留海:“傻丫头,你为什么要来推我呢,你要是不来推我就不会有事。刚才真的吓死我了,我怕我会永远失去你了……”
段凝芷伸手握住了我的手,眼中是无限柔情:“换了是你发现我有危险,也会不顾一切救我,就像你割的伤口,这么深,简直是不要命了啊。其实真的是我做了蠢事,你不怕毒的,我根本没有必要推你,要不也不会这样。”
“别说了,你刚才又不知道我不怕毒。”我紧紧抱着她,脸贴着她的脸,早在我的魂魄附在青蚨虫上时,我与她就形如一体,没有一点距离,不需要语言来表达。此刻我们还是一样,两个人如同一个人,无法分割,完全明白对方的心意,根本不需要多说什么。
第三十七章 不离不弃
我和段凝芷定下神来,望向郑润之的尸体,发现他的尸体已经基本消失了,不仅血肉毛发消溶,连骨骼也化掉了,仅有离身体较远的衣角、袖口还剩一点儿。
我们相顾骇然,我问:“难道是传说中的‘化骨粉’?”
段凝芷道:“不,是小得看不见的虫子,我能感应到是一种生物,也许就是他养的蛊。”
我相信她的判断,她也是养虫的人,并且灵觉很强,她说是虫那就一定是虫,但我却没有听说过蛊会造成这种现象。
段凝芷看出了我的疑惑,说道:“我听说高级的蛊是以自己的精血来饲养的,所以能够以意念驱使它发动攻击,可能是他重伤之后,养的某种蛊虫失控了。”
“对了,阿婆!”我急忙冲进厨房,拿起三个鸭蛋和花生油跑向东厢房。
东厢房里,老婆婆还是像刚才一样耷拉着头靠在桌子上,我探手到她脖子上一摸,触手冰冷,已经没有体温了。刚才那以钩吻为主的毒发作得非常快,既使我解了段凝芷的毒后立即回来也未必能来得及,后来郑润之出现我与他对峙,之后又急着救段凝芷,到现在已经太久了。
伤心、愤怒和内疚填塞满了我的胸膛,是我害了她,我应该早点离开这里才不会连累她。她把我当成了最后的亲人,把她的知识毫无保留传授给我,我却害死了她!短短时间内,喵太死了,老婆婆死了,段凝芷又中了蛊毒,连串深重打击让我有些无法承受了。
段凝芷摇摇晃晃走了进来,靠在我背上抱住了我:“你要保重,不要气坏了身子,我们要给她和喵太报仇!”
我心中一凛惊醒过来,她的余毒未除,随时有可能发作。死者已矣,伤心无济于事,现在我应该集中全部精力来救她,我不能再失去她了!郑润之可能有同伙在附近,听说宰相也到成都了,还有警察要是发现这里死了人也必定跟我纠缠不清,这个地方已经变成了我们最危险的地方,必须尽快离开。
我转身扶住了段凝芷:“我们收拾一下东西,马上离开!”
段凝芷望着向老婆婆的尸体,我说:“会有人给她安葬的,我们活着就是对她最好的孝敬,她会原谅我的!”
“好!”段凝芷应了一声,“我要换一下衣服。”
她的外衣上有很多血迹和污秽物,不能这样走出去,她出门往外走,到门口时扶住门喘息,似乎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我急忙把她抱起来,快步走进西厢第一间,帮她把外衣脱了,找出一件外套准备给她穿上。
段凝芷却缩回了手,苍白的脸上突然涌起了红晕:“刚才出了很多汗,里面衣服湿了,也要换。”
她现在身体非常虚弱,不把湿衣服换了,这么冷的天气很容易就会感冒,感冒又会降低她的抵抗力,形成恶性循环。此时此刻,也顾不得男女之别,我迅速拿好替换的衣物,帮她把衣服一件件脱下来。当最里面的衣服掀起之后,我发现她原本平坦的腹部明显鼓起,再一细看,雪白的皮肤上有些隐现的青筋,像是一条条毒蛇、蜈蚣躲在里面。
段凝芷自己还没有发现,见我盯着她的身体看,羞得满脸通红,娇嗔道:“你眼睛往哪儿看呢?”
“噢,没事,没事……”我急忙帮她穿衣服,不敢让她知道,避免增加她的忧虑,而我心里的恐慌却达到了极点。
我们早有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重要的东西如鲁班尺、秘笈、证件之类,装在一个皮包里藏在阁楼上。换洗的衣服、饼干、饮料等旅途中需要的东西装在另一个大背包里,就放在房间,拎上两个包立即就可以走。
我上楼拿到皮包,刚下楼就看到段凝芷扶着墙壁,脸上有惊慌之色,低声道:“我刚才让青蚨虫侦察附近,发现后面的树林里有两个男人鬼鬼祟祟的。”
我心里暗惊,难道是郑润之的帮手?换了是以前,我十有**会拿上武器,冲出去给那两个家伙一点颜色看看。但现在不行,现在我必须以保护段凝芷为第一,我不能再让她受到更多惊吓和伤害,我们必须立即走。
可是喵太怎办?我不能就这样丢下它,现在也没时间好好安葬它,灵机一动,我把装衣服的那个大背包里面东西全倒了出来,把喵太的尸体装了进去,先带它离开这里再说。
段凝芷看到我的举动,嘴角微动,露出了一点微笑,是赞许,也是欣慰。我秒懂了她的意思,我连一只猫的尸体都不愿轻易背弃,当然以后也不会辜负了她。
我背上两个包,扶着她迅速往大门方向走去。段凝芷只能在静默不动时,才可以控制青蚨虫远程侦察,现在要走路,而且精神和体力都严重不足,只能收回青蚨虫。
大门外一个人都没有,非常安静。这时是中午,大部分人在吃午饭,我的仇人们大概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正门闯入,所以选择了从后院翻墙进入。由此推断,后面的两人个十有**是郑润之的同伙,他也是从后面翻墙进来的。
我没有再关上大门,以便让阿贵或其他人发现里面有情况,保姆马芳只是昏迷了,应该也能自己醒来发现老婆婆去世。
到了外面路上,我拦了一辆出租车,先进城找了一家大药房,可惜我说的几种药他们都没有,最后只买到了天仙藤和甘草。甘草是最常见的中药,就像菜市场的大白菜一样平凡,但平凡并不代表平庸,它能泻火解毒、缓急止痛、补中益气、调和药性解百药之毒。
蛊既是虫,也是毒,在无法弄清蛊虫的种类加以克制时,只能用中草药来缓和其毒性。根据《炼毒秘要》记载,甘草和天仙藤都具有解蛊毒和缓解蛊毒的功效,普通的蛊毒有可能直接化解,对厉害的蛊毒具有缓和作用。
制蛊、养蛊的手法有很多,最简单的就是在特定的时间,把毒蛇、蜘蛛、蜈蚣、蝎子等五种毒虫放一个瓦罐里,埋在十字路口,过一段时间毒虫互相吞噬只剩下最后一只,把这一只毒虫阴干研成粉末既成蛊。这样的蛊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绝大多数人都能制作,用常规的中草药如吉利草、天仙藤就能解毒。
中级蛊毒是经过祭炼的,就像祭炼法器一样,在放瘟神、巫王或祖师神位前供养,或经过特殊的方法培养成。蛊未必是都是毒虫,可能是一块石头,一片竹蔑,一条泥鳅……千奇百怪无所不有,很难说它是虫是毒还是法术了,除了放蛊的人外别人很难化解。这样的蛊虽然可怕,但会的人也是很少的,不到生死关头不会使用,害不了别人就反害了自己,就像鲁班门的害人邪术一样。
最高级的蛊称为本命蛊,养蛊的人以自己的身体为载体,以鲜血、灵力、法力甚至生命来饲养它,几乎达到了同生同死的程度,真正大成后能千变万化杀人于无形。这种蛊在几百年前也极少有人练成,现在已经变成传说了,可能已经绝传。
我对蛊毒的了解仅限于陈东雄的《炼毒秘要》上面一点记载,陈东雄本身对蛊毒了解有限,我能学到的当然更少,而郑润之却是养蛊的高手,我甚至无法分辨段凝芷中的是什么蛊,什么时候会再发作。
买完药我们到了离城几十公里的一个小镇,入住一家小店,给店主人一些钱,借用他家的厨房煎药。另外叫店主人买来一只家养的土鸡炖汤给段凝芷进补,我不知道人参、鹿茸之类补药会不会与蛊毒冲突,不敢给她吃,只能用食补了。
煎了一大碗药汤给段凝芷喝下过,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她全身无力的感觉好转了一些,精神也好一点了,但是印堂处的青蓝色还在。我掀起她的衣服来看,她有腹部还是像之前一样有些鼓起,上面布满了像是青筋一样的纹理。这说明甘草和天仙藤只是解掉了她先中的那种余毒,对蛊毒几乎没有作用。
段凝芷此时才知道自己腹部的异样,虽然极力克制,还是吓得花容失色,全身都在颤抖。我只能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她:“不要怕,我一定能想办法解毒的,如果解不了,我就去找百消门的人,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治好你。”
段凝芷紧紧抱着我:“不,我不让你去冒险。我不怕,我们慢慢再想办法,反正现在只是有点难看,又不会痛了。”
我轻抚着她的头,摩挲着她柔顺的秀发:“让你受苦了,都是我害的,我太自私了,明知道有可能会给你带来危险,还是跟你在一起……”
段凝芷伸手按住了我的嘴唇:“不要说了,无论经历什么,面对什么,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都愿意。要不是你,我早就被那两个采花贼害了,那不是更惨么?”
我为了缓和一下气氛,笑道:“是不是你把我当成采花贼时,就爱上我了?”
段凝芷眨了眨美丽的大眼睛:“你先说是不是在火车上第一次看到我,就爱上我了?”
这个问题真不好回答,我正想用嘴唇来堵住她的唇回避这个问题,旁边传来一些声响,我们两人同时转头望去,发现装着喵太尸体的那个背包在动。
这……猫的尸体应该不会炸尸吧?
第三十八章 九条命
喵太是上午九点多被猎枪打死的,当时就没有生命特征了,后来我亲手给它洗去身上的血迹并缝合伤口,当然更加确定它完全死了。这时已经晚上九点多,足足过了十二个小时,再活过来的可能性为零,所以我想到了诈尸。
段凝芷却两眼发亮:“喵太还没死?”
我示意她不要说话,紧盯着背包,背包里开始只是小面积在动,有爪子在布革上抓挠的声音,不一会儿整个动了起来。我有了某种熟悉的感觉,喵太回来了!
“喵太?”我叫了一声。
“喵~”
背包里面传来一声猫叫,虽然隔着背包声音有些变样,但绝对是喵太的声音,我甚至能感觉到喵太在回答“是我”。
我急忙拉开背包的拉链,喵太的头钻了出来,看到灯光微眯起眼睛,瞳孔收缩整个眼珠子都变成了浅蓝色,像两颗纯净的蓝宝石。
“喵太!”段凝芷欢呼一声,兴奋得像一个小孩子,抢步过来便去抱它。
“喵嗷……”喵太惊叫,挣扎着用前爪推她的手,段凝芷急忙松手。这时我们才注意到它身上的伤口还在,渗出了一点鲜血,而且它显得很虚弱,连站都有些站不稳。
我欣喜万分,喵太既不是僵尸也不是鬼,它还没有死!也许我从龙王庙前把它带回家,给它缝好伤口,逃离老宅时也没有丢下它,就是在潜意识中认定它还没有死。苍天有眼,我不肯放弃它,所以把它还给我了!
伤口有一点点鲜血往外渗,我想要给它止血,喵太却用舌头舔伤口,舔了几下也就没有再流血了。我和段凝芷找来一些干净的纱布想给它把伤口包扎上,它拒绝了,过一会儿就用舌头舔一舔作口。
我明白了,动物有自己的疗伤方式,与人不同,喵太是一只特殊的猫,更不能以常理踱之,还是尊重它的意见更好。我摸着它的头,集中精神与它交流,发现能够比以前更清晰地知道它的意思,它现在很虚弱,不想多动。接着它又告诉我,它想吃我做的蛋炒饭,还有鸡血拌朱砂。
别说是这么简单的东西,它现在就是想吃龙肝凤髓我也会尽力去找,我太高兴了。段凝芷陪着它,我立即去找店主人,借用他的厨房,并请他去买大公鸡。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时还不是很晚,买只鸡没什么难度。
喵太突然活过来,让我和段凝芷惊恐紧张的心情缓解了很多。这不仅仅是一个宠物或者伙伴回来了,这是一个奇迹,让我们相信上天在倦顾我们,让我们相信坚持总有收获,也许一切并没有那么糟糕。
冷静下来之后,我对喵太活过来也有些疑惑,但段凝芷却觉得很正常,她说猫有九条命,普通的猫都有很顽强的生命力,更何况喵太是一只很特别的猫,是灵兽,还曾经与神仙为友,能够重伤不死才是合理的。
连段凝芷也发现了,现在与喵太进行交流更容易,而且感觉它比以前更稳重沉着,优雅而内敛,注视着它的眼睛,简直像是对着一个久经磨难,自信又从容的绝世高手……我相信喵太有了些改变,能力比以前更强了。
喵太吃饱喝足去睡觉时,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我和段凝芷躺在一张床上,喵太就睡墙角用毛毯叠成的窝里。可能是因为受了重伤的原因,它今天的呼噜声特别响,吵得我和段凝芷睡不着。
她枕着我的手臂,我们相拥着躺在一起,在夜间灯幽暗的光线中凝视着对方。对方的脸总是百看不厌,永远看不够,在一起的时间总是很短,也不知道时间被谁偷走了。在这样相对和凝视的时候,我的心特别宁静、喜悦、祥和,不需要太多语方来交流,也不会想到**方面的**,只想永远这样下去。
段凝芷的身体突然抽搐了一下,全身变得僵硬,紧接着她捂住了腹部,满上是极度痛苦的表情。
一定是蛊毒发作了!我大惊失色,急忙起床开灯,只见她一张绝美的脸因为痛苦变得扭曲,苍白中带着青黑色,虽然咬紧了牙关,还是发出了不可抑制的**,身体蜷缩并且抽搐着。
我早已准备了一瓶熬好的药汤,急忙叫她张嘴,把药往里面倒。她勉强喝了小半瓶,却没有什么效果,还是痛苦万分。
我心痛之极,如果能代替她的痛苦,我愿意完全转移到我的身上,可是我转移不了。上一次是用我的血缓解的,应该还有效果,我飞快地找出一把削水果的小刀,咬牙在手腕上割了一刀,把伤口按向她的嘴。
“不,不……不能这样,我能挺过去。”段凝芷不肯喝。
“喝下去!”我坚决地说,把伤口按到了她嘴里。
这一次伤口割得不够深,流出来的血不是很多,不一会儿就不往外流了。我想要再割一刀,却被段凝芷紧紧抓住了:“不行,不能再这样,否则我没有死,你,你先死了。”
“我年轻又强壮,放一点血没关系!”
段凝芷不肯放手,但含住了伤口吮吸,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
我的血确实是有效果的,段凝芷的痛苦渐渐缓和,又是遍体大汗,几乎虚脱了。我帮她把衣服换掉,给她盖好被子,坐在床前轻抚着她的脸,心如刀割。是我得罪了百消门,一切后果要我来承担,她何罪之有,为什么要让她来承受这个痛苦?
我的血只能暂时缓和,无法完全解毒,这样不是办法,真的有可能她还没有死,我先死了。我死了不打紧,她怎么办?
想了一会儿我说:“明天我们去医院,把我的血抽出来注进你的血管,也许有效果。”
段凝芷虚弱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微笑:“别傻了,你的血型跟我不一样,不能输血,而且不一定有用。”
我拧紧了眉头,唯一有可能解她蛊毒的,只有百消门的养蛊高手,但即使我以命去换,他们也未必肯救,未必能救。除此之外……我眼前一亮,办法还是有的!
段凝芷问:“你想到什么了?”
“人心菇或者特殊的蛇胆!我不会中毒,并且我的血有缓和蛊毒的效果,肯定是因为我吃了人心菇和一条巨蛇的蛇胆,如果能找到人心菇……”说到这里我说不下去了,自然生成的人心菇百年难得一遇,现在死人都用火葬,连生长人心菇的基本条件都没有了。培育也是不可能的,需要特殊的聚阴之地,经过特殊处理半腐未腐的尸体。懂得种人心菇的陈东雄已经死了,洞宫山那个洞穴被巨石堵死进不去了,退一万步来说,即使条件都有了,人心菇长成也需要颇长时间,我们等不了那么久。
至于那条黑色巨蛇,乃是世间罕见的异种,我也不可能找到一条同样的。
段凝芷冰雪聪明,从我的表情已经知道这件事不可能,淡然道:“生死有命,也许是我命该如此,你不要难过。”
“不,我不可能不难过,你要是死了,我绝对不独活!”我几乎是在咆哮,心痛、担忧、惊恐、狂躁几乎要令我失去理智了。
段凝芷举手握住了我的手,柔声道:“不要急,会有办法的,我也有九条命,能撑得住的。要不我们……去找我师父,她也许有办法。”
我精神一振,对啊,她师父是高人,也许会有办法。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办法,现在她落到这般地步,无论如何也要求她师父帮忙了。
喵太被我们吵醒了,站在床边看着我们,也不知道它听懂了没有,看了一会儿不吭一声,慢慢走到自己的窝里去睡觉了。
我躺在段凝芷身边,万分怜惜地拥着她,她用手在我的胸膛上来回移动着,突然在我耳边说:“我想要……”
“要什么?”我有些莫名其妙。
“要你。”她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在叫。
我这才反应过来,心脏一阵“”狂跳。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情到浓时不止一次想要与她合为一体,但不是现在,她是那么虚弱和疲惫。我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现在你要好好休息,快睡觉。”
段凝芷“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半边身体压到了我身上,咬着我的耳朵说:“我师父人很好,但有时脾气……有点古怪,我怕她会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也许先斩后奏更好。”
我知道主要原因不是这个,她是怕她会突然毒发死去,所以明知道现在不是好时机也想要把身体给我。我又是心痛又是怜惜,坚定地说:“不论她和你父母心意如何,我都会想办法让他们同意,我一定能治好你,然后隆重地迎娶你。现在安心睡觉。”
有一滴眼泪沾到了我的脸上,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怕,我怕等不到那个时候……”
我不能答应她,否则我就有可能失去了信心和勇气,我要把这个美好的未来作为我的动力。我柔声说:“我们要有信心,我们一定能迈过这个坎,要是阎王敢把你带走,我就像美猴王一样大闹地府把你抢回来!”
段凝芷笑了起来,接着又幽幽叹息一声:“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能与你相识相知,此生已经无憾了……”
我心里一片温暖,其实我也想说这句话,不过以前不好好读书,又粗枝大叶惯了,一时之间说不出这么细腻的话。过了一会儿,我想跟她说话,却发现她靠在我身上睡着了,脸上表情很宁静,似乎还有些笑意,比任何时候都要美丽。
明天我就带她乘飞机去苏州,去找她师父。
(第四卷完)
第一章 段凝芷的师父
我知道坐飞机容易被人查到我们的去向,但是为了赶时间以免段凝芷在半路上毒发,我只能选择坐飞机。
午时和子时,是物极必反,阴阳交替转换的节点,很多不可思议的事都是在这两个时间发生。蛊虫这一次暴发是在子时,下一次极有可能是在午时,所以我要尽可能在午时之前到达目的地。
第二天我们一大早赶到机场,发现没有直接去苏州的航班,只能先飞去上海,刚好能在午时之前到达机场。但另有一个大问题,乘客不能直接带宠物上飞机,要托运,并且还要有宠物检疫证明。我来不及去给喵太办什么证件了,它身受重伤我也不能丢下它,真把我愁死了。
几番思量,我还是决定把喵太留在这里,它有顽强的生命力和生存能力,在这里等我两三天没问题的,我安置好了段凝芷就来接它。
我打开背包把它放出来,摸着它的头用意念告诉它,叫它在这里等我三天不要跑太远了。喵太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没有一点情绪波动,所以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想法。
“哥们,支持一下,我真的是没办法才丢下你。”我在心里说。
喵太喉咙咕噜了一声,终于发表意见了,那意思却是:我也找个女朋友去。
汗,原来它完全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是在说我重色轻友啊!
喵太转身不紧不慢地走了,脚步很稳,已经有基本的行动能力了,我稍放心了一些。段凝芷有些惊讶:“你就这样让它走了?”
“放心,它的生存能力强着呢!”
“可是它伤得很重啊!”
“你不是说它有九条命么?”
“……”
上午近十一点,我们到了上海机场,急忙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段凝芷的蛊毒可能要发作了。不料一直等到了十二点整,她并没有发生什么症状,如此看来蛊毒只在半夜子时发作一次,中午不会发作。
我们准备离开时,墙角边走出一只巨大的黑猫,威猛优雅,沉着凝重,不是喵太还有谁?我和段凝芷都惊呆了,它怎么可能在这里出现?
“它一定是搭飞机来的!”我肯定地说。
“不可能吧,它怎么能过得了安检上飞机?又怎么知道我们在哪一架飞机?”
我笑了起来:“你还是太小看喵太了,我刚认识它的时候,它就懂得搭公共汽车,搭飞机也不奇怪,没什么它做不到的。”
我抱起了喵太,与它交流,果然它是搭同一架飞机来的。它偷偷溜进了货舱,因为到了这边卸货时间较迟,所以现在才出来。
喵太真的是太聪明了,聪明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我和段凝芷当然非常开心,叫了一出租车,带着喵太驰往苏州。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不过现在除了一些园林和景点,城里都是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和堵塞得像乌龟爬的车流,全国都没什么差别了。段凝芷指点着司机穿城而过,到了西郊几十里外一个小村子,在村口停了下来。
说实话我很紧张,段凝芷的师父是青蚨门的高人,而且不允许她交男朋友,现在我不仅成了她男朋友,还害她变成这样,她师父能给我好脸色吗?在段凝芷的心目中,她师父好像比她父母更重要,这等于是第一次见丈母娘,万一她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该怎么说服她?要家世我没有显赫家世,要财产我一穷二白,卖牛黄的钱基本被我挥霍完了,要能力我也没什么特别出众的能力,要容貌我也只是一般,而段凝芷却是貌如天仙,师出名门,家中巨富……
“你愣什么呢?快走吧。”段凝芷笑嘻嘻望着我,苍白的脸颊上浮现一点红晕,显然她也有些紧张和羞怯。
“呃,好。我该怎么称呼你师父呢?”
段凝芷嗤地一声笑起来,笑得我真的脸红了这才说,“这里的人都称她秀姑,你也可以这样叫。她快六十岁了,或者叫她奶奶、婆婆、前辈什么的,随你怎么叫。你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吗,怎么突然变得害羞了?”
“喀,这是穷女婿见丈母娘,能不怕吗?对了,我忘了买礼物了!”
段凝芷白了我一眼,拉着我的手:“买什么礼物啊,走!”
我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她走,喵太跟在我们后面。我想丑媳妇第一次见公婆,大概也是我现在这种感受吧?
这个村子比较偏僻,几乎都是村民自己建造的两三层楼房,少数还是土木结构。村子后面是一条连棉的矮山脉,村前是大片的菜地和一些鱼塘、莲田,颇有农家气息。我们沿着有些破损的水泥路走到村子另一边,来到一栋孤立于莲田和鱼塘之间的房屋前。
这栋房子是土木结构的,看起来很普通还很旧,外面用土墙围成了一个院子。院子的门没有关,可以看到一只母鸡正带着一群小鸡在觅食,几丛修竹探出了墙头,在风中微微摇晃。本来是最普通的老旧土房,因为有了鱼塘、莲田、翠竹和小鸡作为衬托,变得有些诗情画意,感觉特别宁静,却又生机盈然。
斯是陋室,唯吾德馨。我突然想到了这一句话,这栋看起来平凡的屋子的主人,绝对不平凡。
段凝芷放开了我的手,先往里面走,叫了一声:“师父,我回来了。”
里面有人“咦”了一声,我们穿过院子走到大门口时,从里面迎出一个人来。她身量颇高,显得有些瘦削,脸色很苍白,第一眼给我的感觉就是温和、文雅、秀气、慈祥。再细加打量,她的头发已经花白,剪得很短很整齐,脸略嫌偏长了一些,眉毛很淡,眼睛细长很好看,眼角有些鱼尾纹,可能是这些特征给人秀气和文雅的印像。但是多看两眼,我觉得她身上阴气特别重,脸色那么苍白也不正常,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并不如第一眼看到那么可亲。
秀姑面带微笑望着着段凝芷,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接着皱起眉头瞪大眼睛紧盯着段凝芷的脸:“你怎么了?”
“我……我中毒了。”
秀姑一把抓住了段凝芷的手,另一只手按到了她额头上,微闭双眼凝神感应。我非常紧张,能不能治好段凝芷就全看她了!
过了足足有三分钟她才放开段凝芷,脸色很难看:“是谁对你下的蛊?”
我觉得我应该有所担当,而不是逃避和隐瞒,接口道:“是百消门的人,前辈有办法解毒吗?”
秀姑的眼光这才落到我身上,接着又落到我旁边的喵太身上。喵太蹲坐在地上,大模大样,很平静地与秀姑对视着。
段凝芷急忙说:“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许承业,是鲁班门的传人,多亏了他救我,要不然我就回不来了。”
“哦?”秀姑有些动容,再次上下打量我,我拱手作揖:“拜见前辈。”
秀姑道:“不必多礼,我只是一个乡下老太婆,不是什么前辈。多谢你仗义相助救了凝芷,只是她怎会与百消门的人起了冲突?”
段凝芷急忙道:“师父,我单独跟你说,许大哥,你先坐一会儿,喝杯茶。”说着还对我使了一个眼色,叫我不要多嘴。
秀姑点了点头,神色已经恢复如初,请我在客厅坐下,不慌不忙地泡茶,然后靠罪一声与段凝芷到里面去了。虽然她表现得很礼貌,没有丝毫怠慢,但我可以感觉到她的冷漠和戒备,甚至是排斥。
我坐如针毡,焦急地等待着,喵太毫不客气坐在我旁边,呼噜呼噜睡起了大觉,受伤之后就特别爱睡觉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左右,秀姑单独出来了,脸上看不到任何喜怒,我急忙站起来问:“前辈,她身上的毒您有办法解吗?”
秀姑道:“你跟我来,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我一阵头皮发麻,大势不妙啊,否则没有必要避开段凝芷来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只能应了一声跟着她往外走。
出了院子,沿着小路走到了鱼塘的田埂上,夕阳斜挂,四周空旷,数十米内都没有人。秀姑停下脚步望着鱼塘里的涟漪:“不知道许先生对凝芷有多少了解?”
我心里“咯噔”一声,她的称呼如此冷漠,看都不看我一眼,果然是大大的不妙。我犹豫了一下,坚定地说:“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包括用我的命来换她的命。”
“果然如此!”秀姑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开始学会骗人了。”
我一头冷汗,不知道凝芷是对她怎么说的,我才说一句话就被人家拆穿了。
秀姑转头望了我一眼:“我不是问你愿意为她做什么,而是问你对她了解多少。”
这个问题真的太难回答了,并且此刻我的智商下降到了连平时一半都不到,斟酌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们互为知己。”
“哦,那么你知道她体质特殊,与众不同吗?”
我吃了一惊,傲邪说过她是玄阴姹女,老婆婆说过她体质阴柔,现在秀姑又说她体质特殊,难道她真的与众不同?我问:“她体质特殊,增加了解毒的难度吗?”
不知道是不是夕阳反射的原因,秀姑眼睛里面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她是纯阴之体,克夫之命,在家克父母,出嫁克丈夫,不能嫁人!”
第二章 造化弄人
我像是被一道巨雷击中了头顶,脑袋嗡嗡作响,我不愿意相信,但我又知道这是真的,傲邪和老婆婆的话都是证明,段凝芷长期离开父母生活也是证明。
愣了好一会儿,我才艰难地说:“我也不是不知道,有一位本门的前辈曾经告诫过我,不能与她过频房事,我可以克制。”
秀姑的脸上露出一点儿古怪笑容:“不仅是同房的问题,还有命理相克,气场冲突,两人长久在一起生活,气息必定互相影响,所以结婚多年并且恩爱的夫妻会有夫妻相,对于修行的人来说,这种影响更强烈。”
我已经从段凝芷那儿知道她精通易理玄术,又兼容现代科学知识,她说出来的话是有道理的,我无法反驳,但就因为这无凭无据的理论就想要拆散我和段凝芷,没门!
秀姑看出了我的坚决,眼神有些闪烁,又望向鱼塘那边,说道:“玄阴之体的女子,特别适合练本门法术,本派历代掌门人都是纯阴之体。我就是现任的掌门,悉心教导她是要等将来她接掌本门,我老了,说不定两腿一蹬就走了,还能指望着谁呢?”
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凝芷要终身不嫁做掌门人,并且凝芷会克死我,绝对不适合我,我要是识趣的话立即就走,这算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但是经历了那么多事,我的意志已经变得非常坚韧,连生死都已经置之度外,可何况是脸皮?
“好像凝芷并不知道您的期望,如果现在她知道了,我尊重她的选择,除非她在清醒状态下叫我离开,我才会离开。”
我的话软中带硬,你老太婆不要自作主张,凝芷也许不想当掌门人呢。
秀姑叹了一口气:“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好孩子,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凝芷看上你没有错,你看上她也没有错,错的是你们没有缘分。俗话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门亲’,更何况我是修行的人,绝不做损阴德的事。如果不是你们真的不能在一起,我怎会做这样的事?我不是自私,是为了你和她好啊,我可以破了祖规把掌门交给她师姐,她还是不能嫁给你。”
我相信她说的是真的,但我还是不肯放弃,硬着头皮道:“我不怕死,我命硬克不死!”
秀姑道:“刚开始谈恋爱的人都是头恼发热,也许你应该冷静下来之后好好想一想。”
“我不用再想,我可以死在她面前,但绝对不会离开她!”
“你!”秀姑气得胸膛急剧起伏,眼中精光闪动,不过很快她就压制住了怒气,“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我金玉良言呢,你们在一起是不可能幸福的!”
我想说我不信命运,即使真有命运这回事,我也要改变命运,但出于礼貌我没有说出来,而是说:“事在人为!”
秀姑轻叹一声,愣愣望着远处即将落下的夕阳,眼光悠远,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回过神来:“你把出生时辰报给我,我推算一下,看有没有化解的办法。”
我把出生时间告诉了她,她掐着左手指头推算了起来,眉头越皱越紧,我的心越跳越快,几乎就喘不过气来了。
推算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官杀混杂,羊刃掌权,通俗地说就是命很硬,确实不怕她克。但是你们八字互相冲克,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她克不了你,就是你克了她,你跟她在一起还没多久,就已经害她变成了这样……”
我像是被当头敲了一棒,我可以不相信算命看相,但是凝芷中了蛊毒,吃了那么多苦,确实是我害的。而且以后我肯定还会给她带来灾难,我是一个**烦,又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如果在一起我只会给她带来伤害,不能给她幸福,那么我有什么理由拉着她不放?真爱一个人就是想要让对方幸福快乐,如果我只会给她带来伤害,还不如离开她。
可是我离开了她,她能快乐吗?我相信她和我一样,失去对方就会陷入痛苦的无尽深渊。在感情上我们是不可分割的,在一起才有快乐和幸福;在命运上我们是不能在一起的,在一起只有伤害,那么我该怎么办?
心里走和留两个念头剧烈交战,我完全混乱了,连秀姑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连天黑下来了也不知道。我一直认为我们的感情是能经历任何考验的,纵然是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也不能让我们分开,但是现在我动摇了,我要为她着想,离开的想法渐渐压过了留下的想法。
天际最后一抹余晖即将消失,无边的黑暗开始笼罩下来,就像我的心情一样。
暮色中一人沿着田埂盈盈走来,娇弱似欲被晚风吹去,我急忙跑过去扶住了她:“天黑了,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
段凝芷嗔怪地白了我一眼:“你一个人在这里发什么呆,知道天黑了也不回家!”
我极力保持平静,强装笑容:“没什么,夕阳很美,我看呆了。”
段凝芷盯着我问:“我师父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这样失魂落魄的?”
我急忙道:“没事,没事。”
段凝芷幽幽叹息一声:“我知道,她一定是说要我接掌门派,不能嫁人……这事她以前确实有跟我提过,但并不是强制的,我可以选择。我,我宁可对不起她,也不能对不起你。”
我的心一阵阵刺痛,她越是对我好,我的负罪感就越重。现在她的身体很虚弱,蛊毒随时都会发作,不能受刺激,所以我不敢对她说太多,只能“嗯”了一声,说风大了,扶着她回屋里去。
秀姑系了围裙在厨房里炒菜,看上去与普通妇女没什么两样,谁能想到她是青蚨门的掌门人?虽然我还没有看到她的本事,但由徒及师,可以推测出她有役鬼神、通幽冥、起死回生之能。我突然想到,也许刚才她是在试探我的诚心,不论我们命运如何冲突,她都有化解的办法,只要苦苦求她就行了。
这里只有秀姑一个人住,不一会儿饭菜做好了,三菜一汤,都是素的。我们落座之后,秀姑说:“我长期吃素,饭菜清淡,多有怠慢了。”
我急忙说:“没关系,我也经常吃素。”
段凝芷偷偷对我做了个鬼脸,不料被秀姑发现了,她对段凝芷说:“你现在不能吃辛辣刺激的东西,海鲜之类更不能碰,切记。”
我一直想问段凝芷的病情,都没有合适的机会,这时正好提出来:“前辈,凝芷身上的蛊毒……”
秀姑道:“吃饭时间不要聊天,吃完再说。”
这话很不客气,我知道她还是想要赶我走,看在凝芷的分上我忍了。段凝芷在桌下轻轻碰了一下我的脚尖,给了我一个歉意的眼神。我笑了笑表示没关系,只要她对我好,再多难堪我也要忍了。
三人默默吃饭,气氛有些尴尬,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自从去年遇到老骗子,蒙他指点之后,我察颜观色的能力大幅提升,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这个人的八成性格。但是到现在为止我完全看不透秀姑,她看起来很斯文,端庄秀气,举止优雅,说话细声细气,从表面上看是一个很柔弱的妇女。但是她处理事情的的方式,说明她非常自信,非常强硬,深沉如水潭,我揣磨不出她的真正喜怒和用心,是真的为了我和段凝芷好,还是别有用心。
像上战场一样把饭吃完,秀姑拒绝我帮忙收拾,叫我们去客厅等她。
段凝芷拉着我走到大厅门口,深情地凝视着我低声说:“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我微笑摇头:“没关系,这不算什么委屈。”
“我觉得师父是在考验你和我,我们一定要坚持住。我忘了告诉你,我有好几个师姐和师妹,她们修为高又能干,从她们之中挑出一个当掌门,比我当掌门更好,所以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我点了点头:“你师父以前有说过你在家会克父母吗?”
“有,所以我很少跟我爸妈一起住,拉开距离会减轻刑克。”
我的心不由得一沉,这么说来秀姑没有骗我,她真的会克父母和丈夫,她克不动我,我就反过来克她,长期在一起无论是命理上还是现实中我都会给她带来伤害。自古红颜多薄命,似乎太漂亮的人命运都不好,她已经够可怜的了,我怎能再害她?如果我离开她,在她师父的监护之下,她就不会受到伤害……
一个我绝对不愿意的念头迅速占据了我的心:我要离开她,治好了她的蛊毒我就离开!实际上我们认识还没有多久,正如秀姑说的只是头脑发热,也许她会痛苦一段时间,会恨我,但最终会忘记我,找到属于她的幸福。
想要到离开,我心里一阵阵锥刺般疼痛,但是只要能让她平安幸福,任何事我都愿意去做,我会把爱藏在心底最深处,一生默默守护着她。
也许是段凝芷感应到了什么,摇了摇我的手:“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可能是有些累了。”我不敢直视她秋水般的明眸,转开了眼光。
“我师父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没,没说什么。”
我的眼光再回到她脸上时,发现她的眼神有些忧郁,表情有些惆怅,我们认识以来即使是在面临瞬间毒发身亡那一刻,她也没有这样阴郁过。
第三章 半夜女鬼来
我正想安慰段凝芷几句,秀姑从厨房出来了,严肃地对我们说:“我对蛊毒了解不多,看不出来她中的是什么蛊,只能用我自己的办法试一试。今晚蛊虫快要发作之时,我施法诱使它们进入沉睡状态,然后再慢慢想办法。能不能成功还是未知数,不排除有可能会刺激蛊虫更剧烈活动……所以凝芷你最好打电话给你父母,告诉他们实际情况;小许你要给我们护法,不许任何人和动物惊扰到我们。”
“是!”我应了一声,虽然她说得很严重,但是她精通命理,能算出段凝芷的命运,她如此从容镇定,就说明凝芷能迈过这个坎,所以我并不是太担忧。
段凝芷大概也跟我一样想法,说道:“我会给他们打个电话,但我觉得没有必要让他们知道真相吓个半死,我对师父有信心!”
秀姑不置可否,带我们到了楼上。楼上一个房间内设有法坛,神龛上挂着一张旧画,画中有一个道装打扮的女子,容貌端庄姣好,一只手以指尖托一只青蚨虫,衣袂飘飞似欲凌空飞去,虽潦潦数笔却极为传神。
供桌上放着笔墨朱砂纸砚,桃木剑、招魂幡、小弓箭、招魂铃、五色旗之类应有尽有,有些东西我从来没有见过,叫不出名目。两侧墙壁上层层叠叠挂着数不清的锦旗,有新有旧,或写“神通广大”,或写“妙手回春”,或写“仁心仁术”,不一而足。落款大多是某某村民,但也有少数是某单位,其中有一面锦旗还是以某个官方单位的名义送的。
我肃然起敬,看这样子青蚨门的人为村民们排忧解难,做了很多好事,我对秀姑的恶感下降了许多。
秀姑领着我们对神像拜了几拜,转身对我们说:“眼下只有这一种办法可以试一试,只能试一次,如果失败蛊虫就不会再上当了,所以绝对不能出岔子。施法时不能受到干扰,不能有很大的声响,你们有带手机的话先关了,无论是谁来敲门都不要理会,任何事情都等施法结束了再说。”
“是!”我应了一声,暗下决心,就是豁出了我的命不要,也要保证她们不受打扰。
这里是乡下不起眼的地方,半夜三更,又把门窗关起来了,不可能有人会进来吧?
这个房间四周严密,上面有天花板,只有一个门和一个窗户,把门和窗户关住,就是老鼠都进不来。
想到老鼠我有些担忧,怕关键时刻有什么野猫或者老鼠跑到屋顶上面捣乱,瓦片的屋顶可能会发出较大响声。为了以防万一,我只能劳驾喵太带伤工作了,以它的威风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往屋顶上一坐,足以威慑其他猫和老鼠不敢靠近。
“喵太,无论如何不能发出声音,也不要跑到其他地方。”我再三交代它,它答应了。
秀姑叫我帮忙拿了草席、毛毯和棉被铺在房间中央,然后她去沐浴更衣,外面穿的是一件像道袍的黑色袍子,黄色丝带束腰,脚穿平底布鞋。她和段凝芷进了房间,我给了段凝芷一个深深的鼓励的眼神,关上了门。我拿了一个手电筒守在门外,楼上楼下我都细仔检查过了,该关的门窗早已关好。
房间里面很安静,没有一点声音,我很紧张,既怕秀姑施法失败,又怕施法成功了我没有理由留在这儿。现在想一想都后怕,一天时间之内,她被江相派的杀手追赶,两次中毒濒临死亡,这都是我害的。要是她继续跟我在一起,下一次还能这么幸运吗?我没有能力对抗江相派和百消门,还有傲邪,我保护不了她还会给她带来危险,离开她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离开了她,我该去做什么?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内心剧烈交战,到了将近半夜十一点时,里面响起了秀姑低沉的咒语声,神秘又肃穆,可能是方言或古语,我听不懂。我开始紧张起来,现在是关键时刻,可千万不要出差错!
灯光突然开始闪烁,闪了几下就灭了,糟糕,怎么偏在这个时候停电了?不过还好,施法的房间里面没有使用电灯,点的是蜡烛,不会受影响。
我刚松一口气,就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天气像是突然变冷了,阴冷的感觉透过衣服直往骨头里钻,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冰冷和黑暗的感觉就像果冻一样凝固了,把我往中间挤压,感觉特别压抑。
类似这样的气氛我不止一次遇到过,这是有猛鬼接近了!屋顶上传来喵太轻微的移动声音,它牢记我的话没有叫唤也没有弄出很大声响,但已经开始焦躁不安了。
怎么会这样?秀姑没有说要召鬼魂来帮忙啊,有她在这里居住,孤魂野鬼应该也不敢靠近吧。
外面起风了,一阵阵阴风呼啸而过,整个屋顶上的瓦片都发出了沙沙声,电线或是其他东西被风吹得发出尖啸声,犹如厉鬼在哭。我大惊失色,这一定会影响到秀姑施法,而这时段凝芷的蛊毒马上要发作了,不能停下来。
我立即往楼下跑,去拿我的鲁班尺,刚冲进卧室拿到鲁班尺,鬼哭狼嚎似的风啸声中响起了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严秀秀,还不出来,你躲着不敢见我吗?”
鬼应该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难道是人在装鬼?我快步走到大厅,低喝一声:“谁在外面装神弄鬼,立即离开了!”
“咦?”大门外传来一声惊咦声,是个清脆的女人声音,但紧接着阴森鬼声又响起:“青蚨门什么时候收男弟子了?严秀秀,难道是你养的面首?”
面首就是男宠的意思,现在一般称为鸭子,我惊怒交集,要是秀姑听到了,不生气才怪了,一定会影响施法。我敢肯定是有一个女人在院子里装神弄鬼,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必须出去吸引她的注意力,让秀姑安心施法。
我打开了大门,用手电筒往外照,只见院子里阴雾弥漫,两三米外就看不清楚,连不到五米远的院墙都完全看不见了,就像这栋房子处于无边荒野之中。以常识来说,起大风了就不会有雾,现在却是既刮大风又起浓雾,太不正常了。
我左手拿着电筒,右手握紧了鲁班尺,站在大门正中间,用低沉的声音说:“出来吧,不要装神弄鬼了。”
阴风突然停了,我前面不远的地方浓雾涌动分开,现出一个长发白衣女子。她的头发很长,披散下来一直垂到了大腿,早春天气夜里还很冷,她身上却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长裙,亭亭玉立如一朵白莲浮于水波晨雾中。本来这是极美的意境,但是她的脸朦朦胧胧看不清,加上凝而不散的阴雾和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阴气,又变得阴森可怖,这活脱脱就是一个女鬼。
我心里暗惊,这到底是人还是鬼?
白衣女子阴森森道:“我本来就是鬼,哪里还要装鬼?你是严秀秀请来的帮手吗?”
我不答反问:“你是谁,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哈哈……”白衣女子发出一阵尖锐又冰冷的可怕笑声,“很多年前她抢走了我的男人,杀了我,现在我回来报仇了。”
秀姑说过青蚨门的掌门人都是玄阴之体不能嫁人,况且以她那斯文秀气的样子怎会做“杀妻夺夫”的恶行?我是绝对不信的,冷冷道:“半夜三更的,拜托声音小一点,不怕吵醒附近的人吗?”
白衣女子如同鬼哭般的声音道:“这里已经是鬼域,没有活人能进出,外面的人也听不到声音。严秀秀呢,为什么不出来?你又是什么人?”
“她出远门了,我是她远房亲戚帮她看房子,你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吧。”
“我知道她在里面,你连鬼都敢骗!”白衣女子的样子开始扭曲,附近的阴雾翻滚如潮,“快滚到一边去,不要惹我生气,否则立即取你性命!”
我要做的事情就是拖延时间,故作轻松笑了笑:“只有人才会装鬼,鬼从来不会说自己是鬼,也许你不相信,我有一次半人半鬼过了大半年,有一次魂魄离体过了十几天,其他东西我或许会怕,鬼我是一点都不怕的。”
“赫赫……”白衣女子怪笑,身体一晃猛地拔高、变大,变成一副非常可怕的样子:身高近两米五,凹顶凸睛,虎眼狮鼻,阔口獠牙,头顶长着一对短角,稀疏红发如刚针,身体几乎**,强壮到了恐怖的程度,似要爆炸开一样的肌肉上面有许多符文和刺青,尖锐的爪子足有三寸长。
我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倒退了两步,这不是幻觉,那就应该是用某种法术变出来的。我把左手放在背后,暗掐法诀,默念观心咒,凝神于双眼往前看。恶鬼只是一个虚影,白衣女子站在恶鬼后面,并且我看清她的脸了,瓜子脸,眉目如画,妩媚妖娆,竟然是一个绝色美女,只是脸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不像是活人。
第四章 鬼奴
白衣女子露出惊讶之色:“好小子,有点能耐……鲁班真尺?原来你是鲁班门弟子,青蚨门什么时候跟鲁班门扯上关系了?”
眼前这个白衣女子阴森诡异,深不可测,动起手来我未必是她对手,又不知道秀姑要多久才能施法结束,只能先想办法拖住她。我说:“我确实是鲁班门弟子,奉本派前辈之命,送一个人到这里求医,不论姑娘与青蚨门有什么过节,请明天再来,本门绝不插手!”
“胡说八道!”白衣女子怒斥,“你刚刚说是她远房亲戚,现在又说是来求医,我最痛恨的就是满嘴慌言的男人!”
我立即道:“我是她远房亲戚,也是来求医的,这并不冲突!”
“那又如何?鲁班门我也不放在眼里,滚!”她掐了一个法诀向前一指,阴雾冷气立即如怒潮般向我涌来。
我的双脚一分,微蹲马步相抗,那股阴雾拂体而过,我只是摇晃了一下没有跌倒,后面没有完全打开的大门“”的一声被撞开了。我大吃一惊,这是武功还是法术?如果是武功,怎能隔了这么远打人?如果是法术,又怎能直接产生如此巨大力量?
只是一转念时间,四面八方的阴雾都向我聚拢过来,这一次没有巨大的冲击力,但是无比阴冷,带着可怕的凶戾气息。我立即感到头晕,无法呼吸,就像是无数冰针刺进了毛孔,衣服完全不能阻挡,全身冰冷又麻木,连站都站不住了。
绝对不能倒下!
责任感和对段凝芷的爱产生了强大的意志,令我顶住了那一股可怕的冲击,自然而然以凝神诀心法来调节呼吸,聚集精神,并与鲁班尺产生感应。自从老婆婆的器灵留在里面之后,我怕使用它会产生什么后遗症,不敢再凝神与鲁班尺感应,但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
意念集中到了鲁班尺上,我立即感应到了那熟息的气息,温暖、舒适、安全,就像是暴风雪之夜从外面冲进了生着炉火的温暖房间。这种感觉瞬间传遍我全身,各种不舒服状态立即减轻了很多,下降到了我可以忍受的程度。
我精神大振,结合鲁班尺的灵力运转凝神诀,与侵入身体的阴气相抗,很快就把阴气逼出,完全不受影响了。
白衣女子很惊讶,双手在胸前挥动比划着,并且低声念咒语。阴冷戾气变得更猛烈,有形的阴雾一**向我形成冲击,像是一个个巨大的气泡把我往中间压缩。我凝神相抗,虽然还是有一阵阵冰针刺入毛孔的感觉,但是头不晕眼不花,呼吸正常,屹立不动。
相峙了约两三分钟,阴煞之气突然消失,但是白衣女子还在念咒语和掐动法诀。巨大的压力消失了,我的精神不由自主地松懈了一些,就在这时白衣女子指向我,喝了一声:“摄!”
我像是被一个巨锤砸中,碎成了无数碎片,大脑完全空白,向后倒下。但是就在我感觉自己破碎的瞬间,鲁班尺内产生了一股阴柔又凶狠吸扯力,硬生生把我的全部碎片都扯了回来,合成为一个整体。我还没倒到地面,意识完全回来了,左手一掌地面,腰一挺又站了起来,只有手电筒落到了地上。
“啊?”白衣女子非常惊讶,虽然手电筒的光芒没照在她脸上,还有雾气影响我不能清晰看到,但还是看到她张大嘴巴忘记合上。
“你小小年纪,怎能挡住我的离魂术?”
离魂术?看样子刚才她是使用了某种勾魂夺魄的法术,我险些魂魄离体,是鲁班尺内的器灵救了我。从某种意义来说,我现在是它的主人,刚才正在勾通状态,感应到我有危险它就自动护主了。
我拱了拱手:“姑娘,我真的是带了病人来求医的,不论你与这里的主人有什么恩仇,麻烦你明天再来……”
白衣女子厉声道:“只凭这点微末伎俩就想给别人做打手,简直是不自量力。鬼奴,把他打倒!”
恶鬼之前被我看穿之后就变虚了,静立不动,这时突然又变实并且动起来了,只一步就到了我面前,巨手带着尖锐怵人的尖爪向我头部抓来。尖爪未到,劲风已经割面生疼,绝对是实体的攻击。
它比我高了一大截,我只是稍一蹲身就避开了它的爪子,狠狠一拳头打在它光赤的腹部。“”的一声,这一拳就像是打在铁板上,鬼奴不动不摇,我却被震退了一步,拳头火辣辣的疼。
鬼奴另一只手向下抓我,我闪身倒地,狠踹它的小腿,想要把它踹倒。我端了个正着,但就像是踹中了大树,哪能踹得动?我大惊失色,这个巨大怪物就像是钢浇铁铸的一样硬,我打不动它,它碰我一下就要命,这不是一个级数的较量啊!
我不能往后退,往后退就进屋了,随便被鬼奴打破什么东西都会造成巨大声响,影响秀姑施法。我只能往侧面躲,避开它的爪子,用鲁班尺戳它的腰部,如果鬼奴是用邪法变出来的,也许用鲁班尺能对它造成伤害。
“啪”的一声,鲁班尺戳中了鬼奴,它还是浑若未觉,我却手震得手心发麻,差点连鲁班尺都拿不住。这下我真的有些慌了,这究竟是什么怪物,怎么样才能打倒它?
鬼奴一爪斜挥,我急忙弯腰,背上衣服被它一根爪尖钩住,划出一条裂缝,肌肤隐隐生疼。我急忙往外跑,拉开距离,鬼奴立即追了上来,它身躯硕大,腿长手长,一步就等于我两步,攻击的距离也远,很难闪避。还好它太高了,不太喜欢用腿攻击,我尽可能往低处躲,暂时还是有惊无险。
有什么方法可以打死这怪物?对了,它是白衣女子弄出来的,听令于白衣女子,那么只要我抓住她,鬼奴就不敢攻击我了,也不用怕他们冲进屋里了。
我避开了鬼奴的攻击,转身想要去抓白衣女子,眼前白雾茫茫,已经不见她的踪影,鬼奴却又向我冲来。
我暗叫不妙,白衣女子应该还没想到我会绕过鬼奴攻击她,不应该躲起来,那么就是已经进屋去了,或者另做什么可怕的事。我正惊疑不定,白衣女子的声音响起:“原来你躲在楼上,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鬼奴,把房子拆了!”
鬼奴立即转身,大步向门口走去,我又惊又怒,助跑跃起,飞踢它的头侧。这个地方往前一点是太阳穴,往后一点是耳朵,再强壮的人受到重击都会眩晕甚至死亡。不料我一脚踢中,鬼奴只是摇了一下头,继续向前走。
我落地急忙丢开鲁班尺,抱住它一条腿用力往后扯,可是哪里能扯得住?“轰”的一声巨响,鬼奴已经一拳砸在墙壁上,把木壁砸出了一个大洞。
我焦急愤怒到了极点,顾不上自身安全了,放开它的腿,奋力跃起勾住了它的肩膀往上蹿,双手抱住了它的头用力扭。这怪物根本不是人,连脖子也扭不断,但我把它的眼睛也抱住了。它反手一抓抓住了我的手臂,毫不费力就扯开了我的手,把我整个人向地面砸去。
它的力量大到了恐怖的程度,在它手里我连一点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尽力挺腰蹬脚,双脚先落地以缓冲撞击力。尽管我已经用技巧抵消了一大半冲击力,身体落地时还是震得我五脏六腑像是翻江倒海,眼前金星乱闪,差点喷出血来。
鬼奴抬起一只巨脚,重重向我身上踩落,此时我受了强烈撞击还没有缓过气来,连动一下都困难,哪里能躲开?被它这一脚踩中,不踩成肉饼就怪了。
“鬼奴不要……”白衣女子惊呼,但是已经太迟了,鬼奴是个神力无穷的巨大家伙,这一脚抬起来就不可能收回去,可何况已经踏下来了。
我这回真要白白了。
天空有些水珠洒落,在鬼奴的脚离我的胸口不到一尺时,这些水珠洒到了它和我身上,这是下雨了吗?鬼奴的脚还是踩到了我胸口,但是却轻飘飘没有一力重量,它的身体在冒烟并且急速缩小,眨眼变成了一张长约五寸,宽约三寸的纸符落在地上,符纸上面画着一个恶鬼的图案和许多怪异的符文。
喵太从屋檐上探出头来,歪着头望着我,似乎在说:“哥们,我的尿尿味道如何?”
原来是喵太撒下一泡尿破了邪法,救了我的命。它体质特殊,经常吃鸡血拌朱砂,尿尿简直像圣水一样,对阳性符能增加威力,对邪灵、邪物则具有破除效果,白衣女子的恶鬼符就是阴邪类的。
我朝它竖起了拇指,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白衣女子已经惊叫一声:“天杀的畜牲,竟敢污我法宝,我杀了你!”
阴风狂啸,一道人形虚影破雾而上,向喵太扑去,喵太缩回了头,我看不到它了。只见屋顶上阴风雾气有如怒海狂涛,声势惊人,却不知是谁占了上风。只是片刻功夫,白衣女子又惊叫:“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我立即放心了,毫无疑问是喵太占了绝对上风,对付鬼魂灵体正是它的强项。现在我可以腾出手来找到白衣女子并制住她。
“啊!”
楼上突然传来段凝芷的惨叫声,凄厉之极,一定是刚才鬼奴打破墙壁发出的巨响影响了施法。我大惊失色,什么都顾不上了,立即往大门内冲去。
第五章 命运谁做主
我连手电筒都没来得及捡,摸黑往屋里跑,跌跌撞撞冲上了二楼,撞开了设有法坛的那个房间的门,眼前的一幕把我吓坏了。
段凝芷披头散发,捂着腹部在地上来回打滚、挣扎,印堂处那一抹青色已经扩散到了整张脸,五官因为痛苦而扭曲,原本天仙般的面孔变得极度恐怖。秀姑一只手努力按着她的头,另一只手不停变化法诀按向她额头,却不见一点效果。
我急忙跑过去,掏出了从今天早上就带在身上的小刀,在左手脉门上横向一划,丢了刀子用力掰段凝芷的下巴,把伤口按向她的嘴。但是她已经神智不清,疯狂地挣扎、惨叫,不知道吞咽。我只能用身体压住她上半身,右手臂环扣着她的头,尽可能让她正面向上,让血流进她嘴里。
秀姑已经慌了手脚,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急忙过来帮忙压着段凝芷。但是她处于歇斯底里状态,力气大得惊人,好几次都差点把我甩开,鲜血洒得到处都是。
折腾了好一会儿,已经有不少血流进了她嘴里,但她并没有平息下来。我也慌了,这一次发作特别凶猛,恐怕我的血也不起作用了,但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办法?
这一次我割的是大动脉,血一直在流,流得很快,没多久我就开始觉得头晕、泛力、渴睡,想要闭上眼睛睡觉。连着几次大放血,我已经严重失血了,可是段凝芷还在挣扎,不可抑制地惨叫,我只能不顾一切地压着她,让血流进她嘴里。
每一秒钟感觉都是那么长,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整个人都变虚了,睁不开眼睛,所有东西都在晃动。好像段凝芷挣扎得不是那么厉害了,要不然我已经没力气了,哪里还能压得住她?
也许我要死了……突然我觉得很轻松,这样也好,让我离开她太困难,不离开她又会给她带来灾难和危险,倒不如放光我一身血来救她,死了一切烦恼都没了。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似乎听到了凝芷在哭,还有些苦涩的东西流进我嘴里,像是在做梦一样。
……
一阵小鸡的“叽叽喳喳”叫声把我吵醒,睁眼一看,窗外阳光明媚,是上午**点的样子,喵太趴在窗台上晒太阳打盹,显得非常安宁静谧。
我这是在哪儿?转头一看,段凝芷坐在矮凳子上靠着床,双手托着香腮正在发愣,秀眉微蹙,眼神忧郁,脸色惨白又憔悴,印堂处还是有一些发青。
我很心痛,半个月前第一次在火车上遇到她时,她是何等的明艳耀人,健康快乐无忧无虑,仅仅是十几天时间,我就害她变成了这样,这一切全是我的罪过。
段凝芷眼光落到我脸上,发现我醒了,勉强露出些笑容:“啊,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一挺身想要坐起来,立即感到一阵眩晕,全身泛力,竟然没能坐起来。段凝芷急忙按住了我:“别动,你失血太多了,身体很虚,要好好休息。你怎能这样不要命地放血,以后不许你再这样了……”
说着她的眼睛红了,两颗晶莹的泪珠夺瞒而出,从脸颊上滑落下来。我勉力抬手,为她拭去眼泪,但是刚刚擦掉又流出来,越来越多,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她趴在我胸口,强忍着没有哭出声,双肩却在抖动抽搐。
她的蛊毒还是没有解,而我不可能再放血了,我们已经没有希望了。
我轻抚着她的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惨酷的现实就摆在眼前,说再多都没有用。我经历过多次险死生还,再大的压力也能顶得住,可她还是一个学生,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沉重的打击,她还在憧憬着与我过快乐的日子,痛苦和死亡已经如附骨之蛀无法排除,这一切对她来说太残酷了。
“别哭,我们会挺过去的。对了,昨晚那个穿白衣服的女人是谁?都是被她害的!”
段凝芷转过头背着我抹了几把脸:“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她,也没有听我师父提到过她,早上我问师父,师父说她叫容妙妙,是我师叔,其他都不肯说。”
我立即想到了容妙妙昨晚说的话,说秀姑抢走了她的男人,还杀了她,所以回来报仇。但这又说不通了,秀姑已经近六十岁,容妙妙顶多三十岁,两个人不可能争一个男人啊?假如是发生在最近的事,以秀姑的年龄不可能抢走容妙妙和男人,假如发生在秀姑还年轻时,那时容妙妙还没出生……难道容妙妙驻颜有术已经五六十岁了?
段凝芷问:“你想到了什么?昨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我把昨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然后提出我的疑问:“年龄差一大截,她们不可能因情结仇吧?你师父也不像是那样的人。”
段凝芷皱着眉头:“但是从名字来看,她们真有可能是同门姐妹,一个叫颜秀秀,一个叫容妙妙,非常对仗的一对,而且人如其名,我师父年轻时长得很秀气、很漂亮的,据你说的容妙妙长得也很漂亮。”
这时我才知道秀姑的真名是颜秀秀,之前我误以为是严秀秀了,确实是人如其名,一个“颜”秀之又秀,一个“容”妙之又妙。
段凝芷眉头皱得更紧了:“今天一大早我就听到师父在打电话叫我师姐师妹们过来,看样子今晚容妙妙还会再来。”
这可真是福不双降,祸不单行,凝芷身上的蛊毒已经让我们焦头烂额,熬不过今晚了,再加上容妙妙来寻仇,无异于雪上加霜。秀姑如果有把握,就不需要召集徒弟;如果她不是容妙妙的对手,靠人多只怕也没有用,我这么虚弱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了。
段凝芷的眼光与我相撞,我们都从彼此的眼睛里面看到了担忧和不安,今夜只怕是我们的大限了。段凝芷冰冷的小手握紧了我的手,低声说:“这是我们门派的事,你不应该掺和进来。”
我失笑:“你觉得我会丢下你离开?要不你跟我一起走!”
段凝芷长叹一声:“其实我已经知道了,我是孤煞的命,甚至不能跟父母长期在一起住,跟你在一起只会拖累你,害了你。而且我这个人脾气不好,娇生惯养什么都不会,你还没有发现我的缺点,我不值得你这样相待……”
“不要说了,要死我们就死在一起!”我坚决地说。
“咳!”门外有人干咳一声,是秀姑来了。
段凝芷急忙站了起来,手忙脚乱擦眼泪。秀姑就像没有发现她流泪,很平静地说:“厨房里的鸡汤快炖好了,你去看一下,等凉了端过来给小许喝。”
这摆明了就是要支开段凝芷,她应了一声走了。秀姑关上了门,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前,淡然道:“我已经没有把握治好凝芷的蛊毒了,如果你有其他地方求治,就尽快带她去吧。”
听这话的意思,是她不再干涉我们在一起了?我并不认识什么解毒高手,况且凝芷身上的蛊毒不是一般人能治好的,秀姑说没有把握,并不是说没有办法,那么她就还有其他治疗方案。
“前辈,听说你精通八字推算,又能占卜扶乩,勾通鬼神,可以算出她能不能度过这个难关吧?”
秀姑沉吟了一会儿说:“鬼神幽冥之事玄之又玄,虽可信却不能作为一切行为的理由和依据;命运只是一个趋势,并不决定所有细节,而你对每一件小事情的选择,积累起来就有可能改变了命运轨迹。况且修行的人因为本身气场已经改变,意志坚定,偏离命运更多,很难算准了。”
我精神大振,坐了起来靠在床头:“前辈,这么说我们能够改变命运了?”
秀姑道:“这是一个说不清楚的问题,你怎知你做出的改变不就是你的命运?就拿眼前来说,你可以带凝芷离开,也可以留在这里,你的选择不同结果也不同,这是人在左右命运;但无论你怎么选择,解毒的可能性都很低,这又是命运在对人产生限制,究竟是谁在影响了谁,这是很难说清的。”
说实话我有些听晕了,要是我没有理解错的话,就是表面上我们的选择决定了命运,但实际上还在命运的圈子里面转。修行的人或意志特别坚定的人可以改变更多,不能算准了,但依然还是在命运所限定的范围内。
我忍不住问:“那么到底有没有办法彻底改变命运?”
“有!”秀姑很肯定地说,“至少有两种途径,正途是努力修炼,突破了人的范畴,无论是成仙成圣成佛,都不再受命运的影响;邪途是以别人的命来篡改自己的命,偷天换日,逆天改命。”
我很震惊,脱口而出:“如果用邪法也能达到同样效果,比修仙又要容易很多,岂不是人人都去走邪路?”
秀姑道:“邪道中人是在透支未来,甚至把未来几世的福缘都透支了,所以能够速成,风光一时,就像你们年轻人使用信用卡一样,透支的时候很爽快,还款的时候就头痛了,要是恶意透支,就有可能以后要在监狱里待着了。”
虽然我平时不用信用卡透支,但如果我这一生能与段凝芷幸福快乐,我愿意把未来几世的幸福都透支了,反正下一辈子的事我又不知道,现代人不都是这种观念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