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谭婉婉认祖归宗谭为仁心中隐忧
为仁是一个非常懂事的孩子,别看他只有十六岁,却早有了大人的稳健持重和成熟的思维。
做生意,需要的就是这两种性格。
谭为仁从十三岁起就开始跟父亲学做生意,由于过早地和成人打交道,思维力、判断力和心性自然要向成人看齐了。
要不然还怎么在生意场上争取到主动呢?
生意场上的利害关系,他知道,人生的酸甜苦辣,他也知道,不是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谁会把自己的亲骨肉送给别人呢?
他知道那一定是不能触碰的东西,所以,为了不让养母伤心,为了保住自己的身世之谜,他没有在冉秋云的面前问一个字,他也没有瞒着冉秋云偷偷寻找自己的生身父母。
以为仁的性格和为人,他的内心一定十分的痛苦,他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特别是对大娘都这么好。
他怎么会忽略自己的生身父母呢?
这么些年来,他只不过是把对生身父母的思念藏在自己的内心深处罢了。
冉秋云把自己的房间放在了右边一个房间里面,把左边的书房变成了一个两居室。
这个书房,原来是为仁读书学习的地方,为仁长大之后,搬到楼下去住了,书房也挪到楼下去了,这个书房就一直闲置着。
冉秋云把这个书房变成两居室,是为婉婉的养父母准备的。
李俊生和戚氏不仅仅是婉婉的养父母,他们还是为仁的生身父母,在谭家大院为这两个人安排一个住的地方,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冉秋云还派人从家具铺运来了一些精工制作的家具:一张精雕细刻的箱式大木床,一个三人红木椅,四个太师椅,连同两个脚蹬和两个茶几,一个脚蹬放在床前,一个脚蹬放在三人红木椅子的前面,一个圆桌和六个鼓形圆凳,还有一个躺椅。
两个大衣柜,两个半截厨,一个梳妆台,一个床头柜,还有两个包着镂空铜边,镶嵌着玉花玉树的紫檀大木箱。
这两间房子可不是李俊生夫妻俩临时的住处这是他们永久的住处,只要李俊生夫妻俩到谭家大院来,这里就是他们落脚的地方。
对于母亲的安排,婉婉非常满意。
李俊生夫妻俩做梦都没有想过能住这样的房子,所以,他们不是摇头,就是摆手,局促拘谨得不行。
婉婉一句话把夫妻堵的哑口无言:“爹娘不能住在这里,那婉婉也就不能住在这里了。”
赵妈也告诉夫妻俩:“二太太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夫妻俩只得接受了冉秋云的安排。
好在夫妻俩也只是临时住在谭府,他们那个家是离不开他们的。
为仁是一个实诚的孩子,大家都到院门口迎接自己的生身父母和婉婉小姐,他觉得为自己亲人准备住的地方,比到院门迎接更重要。
为仁有很多事情要做,今天早晨,老爷出府送别代王和欧阳大人的时候,特别交代,让伙房准备四桌宴席,中午,老爷要好好招待一下婉婉的爹娘。
细心的老爷还让二墩子到刘家堡接来了婉婉两个哥哥和两个妹妹。
自从昌平公主五十寿诞以来,谭家大院喜事不断。
今天,老爷和二太太要和自己的亲生女儿相认,李俊生夫妻俩要和自己的亲生儿子相认。谭家大院双喜临门。
是该好好庆贺一下了。唯一的遗憾是十三弟和欧阳大人要离开歇马镇了两个人在歇马镇耽搁了太多天。人生不如意事十有**,不可能所有好事全凑在一起。
冉秋云领着女儿和戚氏看了看刚为婉婉准备好的房间,还领着她们看了看养父母的房间。
婉婉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跟娘说,但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这说明她对母亲的安排非常满意。
她清楚地感觉到,在见到生身父母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开始发生逆转。
这么多人伺候她,这么多人陪着她哭,看着她笑。
过去,只要她到镇上来,只要她路过谭家大院的时候,都会放慢脚步,仰望高高的院墙和体面的门楣。
现在,她竟然走进了这座宅院,而且在转眼之间摇身一变,成了这个宅院里面的一分子而且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一分子。
看过自己和养父养母的房间之后,婉婉提出到生母的房间里去看看。
当她看过冉秋云的房间以后,立马就不高兴了,这也怪丫鬟翠雯多嘴,她说太太把自己的房间给了婉婉。其实,无需翠雯说什么,当婉婉走进冉秋云的房间以后,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了。能回到亲生父母的身边,她已经没有任何奢望了:“娘,婉婉在那么大的屋子里面会睡不着觉的。”
“这是为何?”
“如果娘让婉婉睡在这两件屋子里面,婉婉就能睡着觉了。如果婉婉还睡不着觉的话,就到娘的房间去,和娘钻一个被窝筒。娘可愿意?”
“怎么不愿意,娘愿意抱着婉婉睡一辈子。”冉秋云再次流下激动地热泪,女儿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此生足矣。
女儿随娘,婉婉也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最后,冉秋云不得不妥协,她还住在原来的房间里面,婉婉住在左边两间屋子里。
冉秋云吩咐赵妈、阿玉、翠雯、润月,换了新珠帘,贴了新窗花,还在屋子里面添加了一些婉婉喜欢的家具。
比如说书橱和写字用的桌子、椅子,两个做工精美的紫檀木灯架,盆景架,冉秋云还让谭为礼在房间里面挂了几幅山水画。
最后,冉秋云还让二墩子到后花园的花房挑了几盆不同品种的菊花放在盆景架上。
看到书橱、写字台和盆景,婉婉的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
她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漂亮的房间,这个房间和娘亲的房间紧靠在一起。
李俊生夫妻俩在自己的房间看到了朝思暮想的儿子为仁。
当时,为仁正在指挥两个丫鬟铺床叠被。
看到冉秋云拉着婉婉的手走进房间,为仁便将目光投向了门外,他在等待那两张熟悉的面孔的出现。
“为仁,还不快去迎你爹娘。”冉秋云道。
此时,李俊生和戚氏正好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走进门来。
为仁看了看李俊生和戚氏,又看了看冉秋云和谭国凯。
“傻孩子,你愣在那作甚,你朝思暮想,现在,你的生身父母就站在你的面前,你怎么磨叽起来了。”冉秋云道。
其实,为仁早就想喊了,他只是在犹豫怎么喊,喊什么?一边是养父母,一边是生身父母。
“为仁,快叫爹娘啊!”站在门口的谭国凯大声道,“快跪下叫大声叫!”
谭国凯知道为仁在犹豫什么。
既然老爷教他怎么叫,那自己就按照老爷的意思叫吧,为仁双膝着地,跪在地板上:“爹、娘,孩儿给爹娘叩头了。”
谭为仁并没有大声叫,但所有人都听见了。
戚氏上前两步,抱起儿子:“快起来快起来。”
戚氏的眼睛里面闪着激动的泪花,但她在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感情,不让眼泪溢出眼窝。
母亲对儿子的感情是可以恣意挥洒的,但要看环境这里毕竟是谭家,不是他恣意挥洒眼泪,抒发情感的地方。
李俊生站在一旁,表情很平静。
李俊生表情平静是有道理的。
在过去的十六年里,李俊生和谭为仁数次见面,谭为仁经常带工人到刘家堡去伐木,有时候锯子和斧头坏了,为仁会到李俊生的铁匠铺去买锯子和斧头。
每次,李俊生都会将坏了的锯子和斧头折价,将新锯子和斧头便宜卖给谭为仁。
虽然当时并不知道为仁少爷就是自己的儿子,但也算有过几面之缘吧!
赵妈和戚氏将为仁扶起来。
眼泪在为仁的眼眶里面打转转,为仁的性格和父母一样,也有点内敛他和李俊生一样,也很克制。
婉婉很懂得礼节,她走到为仁的跟前:“小妹婉婉拜见为仁哥哥。”
为仁感到很奇怪,在他的记忆里,他和婉婉从未见过面:“婉婉妹妹,你认识我?”
“哥哥不认识婉婉,但婉婉认识哥哥。”
“妹妹怎么会认识我呢?”
“哥哥经常带着人到刘家堡伐木,婉婉和两个哥哥到檀树林去捡拾小树枝。”
“刚开始,那些工人赶我们走,可你让我们捡拾,后来,那些工人就不赶我们了,只要你们去伐木,我们就能捡拾到很多小树枝,那些小树枝要够我们烧好长时间。”
“有时候,我大哥还把小树枝挑到镇上去买,紫檀树的树枝有香味,又很耐烧,镇上的人都喜欢买。”
婉婉小姐和为仁少爷一见如故,这使大家都感到很意外。
婉婉走到昌平公主的跟前,突然双膝跪下,两手扶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婉婉给大娘请安。”
昌平公主退后一步:“婉婉,你也认识大娘?”
“赵妈跟婉婉说了大娘的事情,婉婉和娘到隐龙寺进香,曾两次看到大娘和娘亲在一起。那时候,婉婉不认识大娘。”
“你早就认识你娘亲了?”
“婉婉早就认识娘亲了。娘亲装作路人到我家讨水喝,娘亲还去过学堂。婉婉感谢大娘照顾我娘亲,还有为仁哥哥。”
昌平公主上前一步,将婉婉扶起身:“老爷,秋云,这孩子,小小年纪,竟这般懂事,谁能想到,一个十六的孩子,竟然说出这等话来。俊生大哥,还是你们夫妻俩**的好啊!”
李俊生一连说了两声“惭愧”。
之后,在谭国凯、昌平公主、冉秋云和谭国栋夫妻俩的陪同下,谭为仁带着父母和婉婉小姐到泰园去给老太爷、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从柜子里面拿出一对玉手镯戴在婉婉的手腕上。
后来,婉婉从冉秋云的口中得知,奶奶送给她的这对手镯是她的陪嫁,是老奶奶最喜欢的首饰。
冉秋云的心里清楚,老太太这样做,无非是想弥补老两口对她和儿子为仁的亏欠。
中午,谭老爷在齐云阁设宴款待为仁的父母。
席间,谭国凯和李俊生说定:让为仁的大哥金柱到怀仁堂去帮忙。
让为仁的二哥银柱到家具作坊去帮忙,谭家的檀树林交给李俊生照应。
婉婉对父亲谭国凯的安排非常满意。
第二天辰时,在一家人的陪同下,谭国凯、昌平公主和冉秋云携琛儿和婉婉到祠堂祭拜祖宗,族长住持了祭拜仪式。谭氏家族在册的人都来了。
谭为礼在家谱上写下了谭玉婉的名字。
在李家,婉婉叫李婉婉,既然认祖归宗,名字自然要往“玉”字上靠了,上面两个姐姐叫玉兰和玉婷,婉婉自然就叫玉婉了,名字中既有一个“婉”字,又有一个“玉”字,真可谓两全其美,天意早定。
谭为琛的名字虽然在辈分上和几个弟弟和族中堂兄靠上了,但和“仁义礼智信”有些不合,“仁”为老大。
现在,为琛横插一杠,变成了老大,这也是无法更改和逆转的事实,所以,只能在辈分上考虑,名字上师无法理顺关系了,这是由历史的原因造成的。
彼一时,此一时,人没有前后眼,为琛的名字是谭国凯、昌平公主和欧阳若愚一起起的。
为仁的名字是老太爷起的,老太爷在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其他男孩子的名字就定下来了。
谭国凯不可能知道他会有这么多的儿子。这也是历史造成了。
世间不如意人十有**。谁又能想到为义会被扫地出门呢?
谭国凯失去了一个儿子,老天爷很快又还给谭国凯一个儿子,一切随缘就是了。
当天下午,谭国凯携昌平公主、冉秋云、李俊生夫妻俩和为琛、为仁、为智、为信、玉兰、玉婷和玉婉到隐龙寺进香拜佛。
参加这次佛事活动的还有族长和族中的长者。随行的还有谭国栋夫妻俩和谭为礼。
随行伺候的有赵妈、梅子、紫兰、凤儿和阿玉、翠雯、润月。
赶马车的是二墩子、高鹏、姬飞、南梓翔和饶东山。五辆马车浩浩荡荡地驶向了隐龙寺,后面还有几辆族长和族中长者的马车。
一路无话
马车停在石桥前菩提树下的时候,寺院里面的智真住持和几位老禅师站在山门的两边夹道欢迎。
两个僧人搀扶着智真住持,智真住持身披袈裟,手握禅杖。
蒲管家和几位禅师站在一起。
智真住持已经是九十三岁高龄的老禅师,近几年来,寺院的大佛事,他很少出面了,平时接待大家的是慧能禅师。
今天智真住持亲自主持下午的佛事,可见对下午的佛事有多重视。
这也能看出谭国凯的威望很高。
上午,谭国凯就安排蒲管家到隐龙寺安排下午的佛事。
蒲管家上山的时候,谭国凯让他带了五百两纹银。
走在父亲的身后,双手挽着生母和养母的胳膊,婉婉回想起来几年前,和母亲上山进香的情景。人生的机遇和运数的转换如此之快。
在老住持和众僧的引导下,穿过紫霄殿,进入大雄宝殿。
大雄宝殿里面,在如来佛祖的前面,左右两边个站着两排僧人,如来佛祖的前面摆着一个香案,香案上摆放着几十盏长明灯。
香案前摆放着三排蒲垫。
在铺垫的右边有一个法台,法台上放着一个罄和一个超大的木鱼,罄旁边放着一个小铜锤,木鱼旁边放着一个小木锤。
僧人们低声地哼唱着经文这应该是法会前的铺垫。
智真住持将一行人引到蒲垫前。然后走到法台后,几位老禅师则站在住持的两旁。
住持拿起木槌在木鱼上敲了三下,僧人们的诵经声突然嘹亮、高亢起来。
伴随着宛转悠扬的诵经之声,族长、谭国凯、谭国栋、昌平公主、赵夫人和冉秋云跪在蒲垫上,先双手合十,然后将双手放在蒲垫上,掌心向上,给如来佛祖磕了三个头。
磕完头之后,凤儿扶起族长,紫兰扶起谭国凯,梅子扶起扶起昌平公主,阿玉扶起冉秋云。
在翠雯和润月的搀扶下,李俊生和戚氏夫妻俩跪在蒲垫上给如来佛祖磕了三个头。
族中长者跪在蒲垫上给如来佛祖磕了三河头。
最后,琛儿、为仁、婉婉、为礼、为智、为信、玉兰、玉婷跪在蒲垫上,学着长辈的样子,磕了三个头。
最后,所有人都跪在蒲垫上,给如来佛磕了三个头。
谭国凯和李俊生跪在第一排中间两个位置在,谭国栋、族长和族中长者跪在两边。
长平公主、冉秋云、戚氏、赵夫人跪在第二排蒲垫上,小字辈们跪在第三排蒲垫上。
大雄宝殿里面的佛事结束之后,智真住持和另外两个老禅师领着谭国凯一行去了谭家的禅房。
禅房的门开着,在观世音菩萨前左右两边,各坐着一排僧人,他们盘腿坐在蒲垫上,面朝观音菩萨,双手合十,口中哼唱着经文,在观音菩萨的前面,放着八个蒲垫。
谭国凯一行跪在蒲垫上,智真住持和慧能禅师一人一边,盘腿坐在僧人的前面。
在住持的蒲垫前放着一个低矮的法台,法台上放着一个罄,罄旁放着一个小铜锤。
智真住持用右手拿起小铜锤,左手转动着手中的佛珠,然后用小铜锤在罄上敲了一下。
诵经之声便开始由低沉转为高亢,由平铺直叙转为抑扬顿挫,由抑扬顿挫转为宛转悠扬,在抑扬顿挫和宛转悠扬的诵经声中,伴随着住持不紧不慢的击罄声。
一炷香燃尽的时候,诵经声和击罄声戛然而止。
僧人们站起身,依次走出禅房,两个侍僧扶起智真住持和慧能禅师。
慧能禅师点燃一炷香,插在两个香炉里面,佛事宣告结束。
智真住持和众禅师将谭国凯一行送出禅房,送出山门,将谭国凯一行送上马车。
平静的生活不会太久,只要有风,湖面上就会有波浪。
谭为仁并没有沉浸在父子母子相认的喜悦之中,药铺和紫檀家具两档子生意每况愈下。
老爷把林蕴姗母子赶出谭府,并不意味着谭府已经化险为夷了。相反,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
先前,只是歇马镇的怀仁堂和青州的一品斋出了问题,现在,其它用几个地方的药铺和家具铺都出问题了。
谭为仁清楚地意识到,有人在暗中和谭家较劲,虽然谭家的内鬼不在了,但这股隐藏在林蕴姗母子身后的势力还在,他们绝不会因为林蕴姗母子的离去而善罢甘休。
即使是被赶出谭家大院的林蕴姗母子,以谭为仁对林蕴姗和谭为义母子俩的了解,他们也不会良心发现、改邪归正。
林蕴姗嫁到谭家大院之后,在谭家大院各处,包括店铺和作坊安插了自己的人。
这些人隐藏很深,一时难于清除干净。
要不然,怀仁堂和一品斋的生意也不会这么快就被他们搞垮。
父子、母子、父女、母女相认之后的那天傍晚,谭为仁就派高鹏和姬飞到青州去找鲁掌柜,派自己的二哥李银柱到刘家堡一品轩家具作坊去应聘,一品轩家具作坊想扩大规模正在招聘伙计。
当然,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想从不景气的一品斋家具作坊挖走一些工匠。
幸亏谭家及时发放伙计的工钱,否则,还真难说。
李银柱脑袋比较灵活,关键是他跟木匠师傅学手艺刚刚结束。
这时候,一品轩正需要木工师傅,谭为仁和父亲李俊生商量后决定让李银柱到一品轩家具作坊去应聘,在一品轩家具作坊拿一份工钱,在一品斋家具作坊再拿一份工钱。
一旦时机成熟,谭为仁就让李银柱到-一品斋家具作坊去挑重担,李家在刘家堡,李银柱在家附近做工,也方便照顾爹娘和两个妹妹。
谭为仁交给李银柱的任务是:弄清楚一品轩家具作坊真正的掌柜是谁?
经常和一品轩家具作坊的主事接触的人是什么人?
如果能知道一品轩家具作坊的进料来源,那就更好了。
第七十六章 鲁掌柜销声匿迹曹壮士寻影觅踪
李银柱应聘“一品轩”家具作坊颇有点戏剧性,一品轩家具作坊的郭主事主动找到李铁匠家,他想让李银柱到“一品轩”家具作坊去做工。
因为李银柱既会木匠活,又会撑船,所以,工钱可以拿最高的。
原来是李银柱的好朋友本村的小伙子刘大山向郭工头推荐了李银柱。
“一品轩”家具作坊正需要李银柱这样的人,录用之后,就可以马上上手。
作坊刚刚开业不久,急需有木工技术的人才,更需要会撑船的人,郭主事便到李家来找李银柱了。
按照为仁的吩咐,李银柱正想到“一品轩”家具作坊去应聘,没有想到刘大山带着郭主事找上门来了。
李银柱就爽快地答应了。细心的李银柱特别叮嘱刘大山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要提李家和谭家的关系。
一旦对方知道李家和谭家有关系,是一定会特别警觉的。
说来也巧,第二天早上,李银柱到“一品轩”家具作坊的上工的时候,正赶上作坊要到青州去进一批木料。因为李银柱会撑船,郭主事就派李银柱带着刘大山和另外两个工人去了。
船到青州码头的时候,就有十几个工人往船上抬木料,供货方的主事,李银柱没有见到,整个交接过程都显得很诡异。
木料装上船以后,一个工头模样的人带着十几个工人走了。
李银柱想弄清木料的来源,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郭主事只让李银柱负责运木料,其他事情,一概不让他插手。
当天中午,李银柱等人运回来两船紫檀木.
郭主事当即决定,暂由李银柱负责运送木材和做好的家具。
这是李银柱求之不得的。这样,他就能找到木材的供货商是谁,家具的经销商到底是谁。
今天没有碰到,以后肯定会有机会,老日方长嘛。
我们再来说说高鹏和姬飞这一路的情况。
姬飞曾经跟谭为仁来过青州府鲁掌柜的药铺,药铺的名字叫“一笑堂”。
“一笑堂”除了买药看病以外,还批发药材“一笑堂”在应天府和宁波等地还设有分店。
过去,谭家所有药铺的药材都是“一笑堂”提供的。鲁家和谭家有三代的交情。
“一笑堂”在青州府北市昌和街的东街口上。
两个人在西街口一家客栈下了马客栈的名字叫“喜客来客栈”。
两个伙计模样的人走出客栈,一个伙计将两匹马牵进客栈旁边另外一个供车马出入的大门,一个伙计将两个人引进客栈。
从柜台里面走出一个伙计来:“客官请坐。”伙计从肩膀上取下一条汗巾,将柜台外面的两张椅子上擦拭了几下,让两个人坐下。
“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啊!”姬飞道。
“客官一定是常客,小人刚来不久。敢问客官有何吩咐?”
“楼上有临街的客房吗?”高鹏道。
“有啊!今儿刚好有一个客官腾出一间来。”
伙计从粉板上拿起一把钥匙,将两个人领上二楼,上了走廊,来到一间客房前。伙计用钥匙打开铜锁,推开客房的门:“客官请进,临街的客房就这间。”
高鹏从肩膀上取下褡裢,放在一张圆桌上:“就这间,暂住一天,现在就付银子吗?”
“房钱不急,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到柜台结账。马拴在后面的马棚里面,会有人按时喂料,客官只管放心就是。茶水立马就有人送上来,小人告退。”
伙计退出房间,掩上房门。
伙计“噔噔噔”地下楼去了。
不一会,楼梯上又响起“噔噔噔”的脚步声。
紧接着响起了“笃笃笃”敲门声。
“进来。”高鹏道。
门被推开,一个伙计端着个茶盘走了进来,将两杯茶放在桌子上,然后点头哈腰地退出房间,关上房门。
两个人喝完茶,高鹏背起褡裢,姬飞拿起锁,锁上门,装好钥匙,下得楼来。
刚才将两个人引上二楼的伙计用笑脸将两个人送出客栈。
两个人一路向东,朝东街口走去。
“一笑堂”的招牌还在,生意也如常。
姬飞走进药铺,高鹏跟在后面。
柜台里面有两个伙计,一个伙计用秤称药,一个伙计用手往一张一张纸上抓药。
柜台外面站着几个等着抓药的人。
在柜台的另一边,坐着一个老中医,老中医眯着眼睛,正在给一个老太太把脉,老太太坐在一张椅子上,身后站着一个年轻的女人。
姬飞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一个熟面孔,以前,他和为仁少爷来过几次,大部分时候,是鲁掌柜接待他们的,有时候是一个姓曹的账房先生接待他们的。
店铺里面“笑迎四方客,和气达三江。”的对联又不见了。
姬飞正想找一个人问一问,柜台里面的门帘被掀起来,从里面走出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留着一小撮胡子的男人来:“敢问客官是抓药、进药、还是看病?”
“请问先生,鲁掌柜在吗?”
“鲁掌柜?这里没有鲁掌柜,我们掌柜姓岂。”
“你们掌柜姓岂?”
“对,岂有此理的‘岂’。”
“这里以前的掌柜不是姓鲁吗?”
“在下不知道。”
“那账房曹先生总还在吧!”
“曹先生?我们的账房姓葛。葛先生,您出来一下。”
不一会,从门帘里面走出一个年近古稀的、不停眨眼睛的老先生来。
“葛先生,这两位客官找鲁掌柜和姓曹的账房,您认识吗?”
老先生眨了几下眼睛,摇了一下头:“我就是账房先生,我们这些人刚来不久,你们说的鲁掌柜和曹先生,我们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
“我们是歇马镇‘怀仁堂’的伙计,过去,我们谭家的药铺全是从‘一笑堂’进的药。”姬飞道,“我说怎么见不到一个熟面孔呢?敢情人全换了。”
“先生,你们掌柜呢?”高鹏道。
“我们掌柜今天不在铺上。”
“我们到哪里才能找到岂掌柜呢?”
“我们掌柜在青州、梧州、滕州,还有应天府、苏州和杭州都有药铺,掌柜有日子没来铺上了。”
“岂掌柜的府上在哪里?”
“在十八弄,第三弄,院门对面有一个大照壁和几棵银杏树的就是。”
“不过,你们就是去了,恐怕也找不到岂老爷,我们老爷行踪不定,他平时很少在家,还经常往南方跑。”老先生道,
“这个‘一笑堂’是我们老爷刚盘下来的,详细的情况,我们不知道。这样吧!你们可以到十八弄去试试看,老爷要是找不着的话,你们就找钱管家,老爷的事情,大都是钱管家帮助打理的,他或许知道一些事情。”
两个人猜想,鲁掌柜一定是在坑了谭家以后,就把药铺连同招牌一块转让让给了这个岂老板,然后鞋底抹油开溜了。
两个人先去了鲁掌柜的住处。虽然两个人明知一定会扑空,但还是要去一趟。
前几天,姬飞和南梓翔来过一次,敲了十几次门,院子里面都没有回应,问邻人,邻人说不知道。
两个人在院门外守了一天,大门没有开过一次。
姬飞猜想,一定是鲁掌柜搬走了,而新的主人还没有入住,院子里面没有人,所以才没有人回应,也可能是鲁掌柜搬走了,一直将房子空置在这里。
事情并不像两个人刚开始想的那么简单,鲁掌柜在行事之前,一定做了万全的考虑。
经营了三代人的药铺都转让给了别人,他还会住在原来的地方吗?
两个人在“一笑堂”竟然没有问出一点信息来,可见鲁掌柜消失的很干净啊!
在府衙后面的一条街上,姬飞找到了鲁掌柜以前住的地方。
果然不出两个人所料,过去的鲁宅,现在变成了郑府。
郑府的大门紧闭,铜门环在雪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院门前堆着一个很大的雪人,雪人的头上带着一个草帽,鼻子的部位插着一根胡萝卜,眼睛和嘴巴是用瓦片镶嵌而成的。
姬飞走上台阶,抓住门环在门上敲了三下。
不一会,院门开了,从里面伸出一个弯腰驼背的白胡子老头来,老人家的头上戴着一顶瓜皮帽,双手抄在棉袄的袖筒里面:“你们找谁啊?”
高鹏从褡裢里面拿出一串铜钱,在瓜皮帽的面前亮了一下。
瓜皮帽没有拿正眼瞧高鹏手上的铜钱:“什么事?不说,我可就关门了。”
“老人家,这点钱,你打点酒喝。”
瓜皮帽并不理会高鹏和他手中的铜钱,他想关门,被高鹏用胳膊肘顶住了。
“老大爷,耽误您一点时间我们想跟您打听一点事情。”
“说吧!”
“这里原来不是鲁掌柜的宅子吗?”
“原来是谁的宅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是郑老爷的宅子。我刚从乡下来给老爷看宅子的。要想问的仔细,找对面炊饼铺的老太太去问。“瓜皮帽”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瓜皮帽态度虽然不好,但还是提供了一点有价值的线索。
郑府的斜对面确实有一个炊饼铺。炊饼铺窝在斜对面的巷子里面,姬飞和南梓翔上次来,没有在意这个炊饼铺。
炊饼铺外面站着几个买炊饼的人,店铺里面有三个人,一个人在案板上揉面,一个人把蒸好的炊饼拾出蒸笼,放在竹扁里面,然后盖上一块厚棉被。
一个人负责卖炊饼,卖炊饼的就是瓜皮帽所说的老太太。
两个忙着赶路,肚子早饿了,高鹏从褡裢里面拿出几枚铜钱,买了六个炊饼,两个人一边吃,一边和老太太攀谈起来。
铺子里面有一条长板凳,老太太吩咐揉面的中年人将板凳搬到门口,让高鹏和姬飞坐下说话。
老太太还让中年人倒了两碗水给两个人,只吃炊饼,不喝水,肯定是不行的。
两个人从老太太的口中得知:鲁掌柜在半个月前就不声不响地搬走了,至于搬到什么地方去,鲁家人没有说,是不会有人知道的。
鲁家人走的时候,一家人只带了一些木箱和包裹,连家具都没有搬。
鲁掌柜一家在这里住了三代,没想到说搬走就搬走了,而且走的非常匆忙。
过去,鲁家经常到老太太的炊饼铺来买炊饼。鲁掌柜是北方人,喜欢吃炊饼。
虽然是随意的攀谈,但还是有些收获的,老太太说,鲁掌柜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姐姐和妹妹都嫁到了杭州去了。
鲁掌柜的父母去世的早,老爷子过世以后,是大女儿照应“一笑堂”的,姐姐为了把弟弟妹妹拉扯大,到二十七八岁才嫁人,所以,鲁掌柜和姐姐妹妹的感情很深。
老太太的意思是,鲁掌柜一家可能到杭州去了,因为他的姐姐和妹妹都在杭州。
杭州很大,只知道杭州是很难找到鲁掌柜的。
经过刨根问底,老太太又提供了一些更详细的情况。
老太太的炊饼店至少开了六十年,因为是老邻居,所以,老太太对鲁家的情况知道的比较多。可见瓜皮帽没有敷衍高鹏和姬飞。
鲁掌柜的妹夫在锦衣卫供职,是一个千户,姓段,听说在杭州是一个呼风唤雨的人物。
鲁掌柜的妹妹妹夫每次到青州来,阵势都不小,除了车马、轿子,还有十几个军汉护送。
只要能找到这个段千户,就一定能找到鲁掌柜。
但凭高鹏和姬飞的身份,想见到段千户是不可能的事情。
要想找到鲁掌柜,就必须找到段千户,而要想找到段千户,肯定要求助于欧阳大人。
还是为仁少爷考虑问题周到,高鹏和姬飞离开歇马镇的时候,谭为仁特别叮嘱:如果遇到难事就去找欧阳大人。
于是,两个人先去了十八弄。
所谓十八弄就是十八条巷子,是那种比较宽的巷子,这种巷子能行走马车,十八个巷子分布在一条大街的两边。
两个人还没有进入十八弄,远远地看见几棵高大的银杏树。
走到银杏树跟前,果然是五棵很高很粗的银杏树。
银杏树前有一个用石头雕刻成的大照壁。正对着大照壁的是一个很气派的院门。
高鹏用铜环在大门上敲了三下。
不一会,门慢慢打开,从里面伸出一个脑袋来,打量了一会高鹏鹤姬飞,然后道:“你们找谁?”
“请问这是岂老爷的府上吗?”高鹏道。
“不错,这里是岂府。你们找谁啊?”
“敢问岂老爷在家吗?”
“我们老爷到应天府去了。”
“敢问钱管家在府上吗?”
“你们等一下,我去传个话。”
“谢谢小哥。”高鹏道,开门的是一个十八岁的年轻后生。
不一会,年轻的后生领着钱管家来了。
谈话在大照壁前进行。
两个人从钱管家的口中得知:半个月前,鲁掌柜把“一笑堂”包括招牌盘给了岂掌柜,理由是他做了这么多年的药材生意,做累了,厌倦了,想歇歇了。
他只有三个女儿,赚了再多的钱,将来都要给三个女儿,给女儿就是给女婿,把自己辛辛苦苦赚的钱留给外姓人。
他心里不舒服,所以,他不想再干了。
岂掌柜原来是做粮食和布匹生意的,遇到这么好的机会,就用九千两纹银买了一笑堂,鲁掌柜开价是一万三,最后双方以九千两纹银成交。
至于鲁掌柜的其它事情,钱管家一概不知。高鹏很想知道躲在岂掌柜后面的人是谁,但钱掌柜口风非常紧,生意以外的事情,他只字未提。
在高鹏看来,隐身在岂掌柜身后的人一定是林蕴姗、谭为义母子俩和茅知县、章知府、翟中廷父子俩。
回到客栈之后,姬飞留在客栈,高鹏去了欧阳大人的府上。
欧阳大人了解了情况以后,派曹锟随高鹏和姬飞到杭州走一趟。
欧阳大人和段千户打过交道,还有些交情,曹锟随侍欧阳大人左右,段千户自然认识曹锟,所以会看在欧阳大人的面子上帮助高鹏和姬飞找到鲁掌柜。
以欧阳大人对段千户的了解,欧阳大人断定:如果鲁掌柜去了杭州的话,段千户肯定知道他的下落。
曹锟随高鹏回到“喜客来客栈”,三个人骑马去了杭州。
当天晚上,亥时,三个人进了杭州城。
三个人在湖边路上找了一家叫“西湖第一栈”的客栈住下,曹锟给客栈一个伙计一锭银子,请他送一封书信到段府,并亲自交到段千户的手上。
一夜无事。
第二天辰时之前,一辆马车停在客栈的楼下。
车厢上面挑着一盏灯当时,天才麻麻亮,灯上面写着一个“段”字。
车夫刚把马车停稳,便从车厢里面走出一个头戴貂皮帽,身穿毛皮马褂的人来。此人应该就是段千户。
车夫放下脚蹬,段千户慢慢走下马车。
段千户虽然身着微服,但腰间仍然挂着一把佩剑。
此时,曹锟正站在客房的窗户里面,他已经看到了走下马车的段千户。
一个店小二迎上前去,将段千户引进客栈。
不一会,店小二段千户走上二楼,敲响了客房的门。
姬飞打开房门,将段千户引入房间。
“千户大人,曹锟久违了。”曹锟拱手道。
“曹壮士太抬举段某了,在曹壮士的面前,段某怎么敢当‘大人’二字呢?莫羞煞了段某才是啊!段某做梦都没有想到能在杭州见到曹壮士。”
“段千户,请坐。”
“曹壮士请坐。看到曹壮士的信函之后,段某就想连夜登门造访,但又怕打扰曹壮士休息。曹壮士,你深夜让客栈的伙计送信给段某,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我们这次到杭州来,是想找一个人,要想找到这个人,我们需要段千户的帮助。”
“能为欧阳大人和曹壮士效劳,是段某的荣幸。”段千户看了看高鹏和姬飞,“你们想找什么人?”
“鲁焕能是不是千户大人的舅老爷?”
“是啊!你们找的人原来是鲁焕能啊!”
“对,我们要找的人就是段千户的舅老爷鲁焕能。”
“曹壮士,你们一定是从青州府找到这里来的。”
“段千户,你没有说错,我们就是从青州府找到杭州城来的。”
“看来,段某的判断是对的。”
“鲁焕能是不是到杭州城来了。”
“不错,半个月前,姐夫突然举家搬到杭州城来了。”
“当时,我就有些纳闷,他在青州做药材生意,做了三代人,而且是老字号,既开药铺,又批发药材,在其它几个地方还有分号,生意做得是有声有色。”
“可他突然把药铺连同鲁家的金子招牌全转让给了别人。跑到杭州来定居了,我也觉得很奇怪你们因何事找他啊?”
“既然段千户问了,那我就告诉段千户,鲁焕能在和歇马镇谭家做生意的时候,他在药材上做了手脚。”
“他在药材里面掺了假药和霉变的药,而且都是一些名贵的药材,致使谭家的生意受到很大的损失。”
“谭家和鲁焕能做了很多年的生意,从来没有出过问题,可在最近这笔生意中……”
“这笔生意很大,鲁焕能把谭家坑了。谭家并不是找鲁掌柜兴师问罪,他们只想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他们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躲在暗处跟谭家做对。”
“段某明白了,鲁焕能到杭州城来是想藏匿行迹。”
“以段某对他的了解,鲁焕能不是这样的人,鲁家做药材生意,已经有三代人,‘一笑堂’的口碑一直很好。”
“更重要的是,他这个人一向讲诚信,他赚了很多钱,但他不是一个爱钱如命的人,要不然,鲁家的生意也不会做那么大。”
“这里面一定另有原因。姐夫一定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要么就是受到了什么人的胁迫。”
“他举家搬到杭州城来,除了躲谭家,恐怕也是为了躲别的什么人吧!胁迫他的人要是知道谭家人正在找他的话,说不定会杀人灭口。”
段千户分析的有些道理,也符合基本事实。
“鲁焕能住在什么地方?”
第七十七章 鲁掌柜狡兔三窟子夜时黑影出门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怪不得他深居简出,连我请客,他都推三阻四,不是说身体不适,就是有要事在身。”
“我听夫人无意中说漏了嘴,鲁焕能除买了一个大宅子外,另外还有两个住处,以前,我以为他是金屋藏娇有两个臭钱就在外面乱搞女人。”
“见到你们以后,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情。”
“你们要想找到鲁焕能得话,千万不能大张旗鼓。是谁接手了鲁焕能的药材铺,你们想过吗?谭家的对手一定躲在暗处。”
这种可能不是没有,一笑堂的账房先生和郑府的管家虽然向高鹏提供了一些情况,但能找到鲁掌柜下落,依靠的是馒头铺的老太太提供的线索。
“我们怎么才能找到鲁焕能呢?”
“我可以告诉曹壮士,但段某有两个请求。”
“段千户请说。”
“我和鲁焕能毕竟是亲戚,他对我不薄,当年,我娶他妹妹的时候,他陪了不少嫁妆。”
“我在官场上混,没有银子不行,鲁焕能经常接济段某银子,要不然,段某也做不上这个千户。”
“我刚才说过,他不是一个吝啬的人,鲁焕能爹娘过世的早,从小到大,大姐对他很照顾,长大以后,他对大姐和妹妹一直很照顾,所以,你们不能把他怎么样。”
“你们不是要找到躲在鲁焕能身后的人吗?如果他说出幕后的黑手是谁,你们就要放过他。”
“再者,你们不能让他知道是我向你们提供的情况,至于你们是如何得知他的行踪,怎么编都行,就是不能提到我的名字,要不然,我没法向夫人交代,以后连亲戚都没的做了。”
“如果不是看在欧阳大人和曹壮士的面子,我是不会说的。”
“这我们可以答应你。只要鲁焕能说出实情,我们不会为难他,但他如果不按我们说的做,他可能要吃一点苦头。”
“鲁焕能是聪明人,他不会做糊涂事。只要你们想方设法打消他的后顾之忧,他一定会说出实情。”
“请曹壮士切记,一定要好言相劝,千万不能来硬的他已经安顿好了老婆和孩子,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曹壮士明白我的意思吗?”
“曹锟明白。行我们答应段千户不为难他。”
“我只能告诉你们鲁焕能公开的宅院静安街盐都司后面一条街上,院门对面有几颗大榕树,大榕树下有一个骡马交易市场,正对着骡马交易市场的就是鲁家的院门。”
“另外两个地方,我不知道,我夫人也不知道,你们要想找到他,只有在他的宅院外面守候,他大部分时间呆在静安街,你们如果直接到静安街去找他,即使他在家,下人也会说不在家。”
“你们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死等,一旦惊动了他,那就很难再找到他了。他有的是银子,随便找一个地方藏匿行踪,那你们就甭想再找到他了。他既怕你们找到他,更怕那些人找到他。”
“段千户,你去过鲁焕能家吗?”
“刚搬来的时候,我去过一次,就一次。”
“鲁家有多大?”
“蛮大的,从外面看不起眼,鲁焕能家有一东一西两个院落。中间还有一个花园。”
“鲁焕能住在哪一个院子里面?”
“在东院,东院有三进,鲁焕能住在最后一进。”
“鲁焕能有几个老婆?”
“有两个老婆,我妹妹是正房,还有一个小老婆。我妹妹住在西院。”
“三个孩子呢?”
“小老婆在三个孩子在另外两个地方。”
“鲁宅有没有后门?”
“没有,鲁宅的后面是一条大河。”
曹锟问这些是有目的的,必要的时候,他要潜入鲁宅,知道鲁焕能住的地方,寻找起来就方便多了。
这就是欧阳大人让曹锟协助高鹏到杭州来的主要原因,曹锟所擅长的就是飞檐走壁。
守候需要时间,必要的时候,可直接进入鲁宅。
现在的鲁焕能有如惊弓之鸟,他深居简出,很少抛头露面,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夜探鲁宅了。
送走了段千户以后,三个人去了静安街。
三个人先找到了盐都司,然后穿过盐都司东边一条深巷,进入静安街,静安街是一条非常偏僻的街道。
站在静安街上,向东,向西,向北远眺,眼睛里面看到的是高山,这里应该是杭州城的北郊。
三个人出巷口,左拐,沿着一条狭窄弯曲的石板路向西行,远远地看见一大片树冠,其中一棵树的树冠尤其高大。
一大片树冠原来是榕树的树冠,榕树下是一个骡马交易市场。
因为天气比较冷,又因为交易市场里面堆积着很多雪,广场上的木柱子上只拴着十几匹马,马贩子抄着手蹲在墙根静等买主上前问价。
几个买主模样的人看看这匹马,又看看那匹马,在十几匹马中间游走着。
在骡马交易市场的北边是一个不起眼的、很普通的院门,院门不高,也不宽,院门前也没有台阶和石狮子。鲁宅的院墙里面有一排又高又大的香樟树,香樟树的树冠伸到院墙外,把鲁宅遮掩得阴森恐怖。
鲁焕能饥不择食,为了尽快找到落脚的地方,竟然选择这么一个地方。
骡马交易市场,既脏又乱且吵,气味还难闻,一般人家避之唯恐不及,原来的人家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将宅院卖掉的。
当然,鲁焕能选择在这里落脚,恐怕是不想让别人找到他吧!
谁能想到鲁焕能会在这里安家呢?
高鹏环视四周,除了骡马交易市场,在鲁家的院门前,没有一个邻居,邻居少,更便于藏身。
鲁焕能真会找地方。
在西墙角处,有一个用毛竹搭起来的马棚,马棚的旁边还有一个小客栈,马棚和客栈应该是为那些需要留宿的马和马贩子准备的。
在骡马交易市场的市场的西边有一个客栈,客栈的名字叫“常来客栈”,“常来客栈”是一个两层楼的建筑。这个客栈虽然很偏,但是唯一一个距离鲁宅最近的客栈。
三个人牵着马走进骡马交易市场西边的马棚。
马棚的门口坐着一个驼背老人。
曹锟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到老人的手上,老人将银子揣进怀中,然后从三个人的手上接过缰绳,将三匹马牵到马槽跟前,拴好马,还往马槽里面放了一点草料。
安顿好三匹马以后,三个人一路向西走进“常来客栈”。
一个伙计将三人领进二楼一间客房,站在客房前面临街的走廊上,能勉强看行走在鲁家门前的人,但只能看到人影,看不清人的脸,因为距离太远。
白天能看见人影,晚上,是不可能看见人影的。
曹锟和姬飞转身走进客房的时候,被高鹏叫住了。
两个人重新回到走廊上。
两个人朝高鹏指引的方向看去,一个女人模样的人正站在鲁家院外敲门。
女人的手上拎着一个菜篮子。
不一会,院门开了,女人走进院门,院门随即关上。
安顿好住处以后,三个人走下楼来,从伙计口中得知,在骡马交易市场的东边有一家面馆。
三个人到面馆吃了三大碗牛肉面。
吃完牛肉面之后,三个人来到骡马交易市场看热闹,一个壮汉看中一匹枣红马,正在和卖主讨价还价。
周围站着几十个看热闹的人,晌午过后,到交易市场来卖马和买马的人渐渐多起来。
三个人一边站在人群里面看热闹,一边监视走进和走出鲁宅的人,遗憾的是,到傍晚,鲁家的院门都不曾打开过。
天黑以后,三个人又到面馆吃了牛肉面。
吃完牛肉面以后,三个人轮流在鲁宅前面的路上转悠半个时辰,骡马交易市场里面的马已经关进马棚,卖马人已经进客栈休息。
这种监视的办法很蠢,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夜里面光线很暗,香樟树树冠遮挡下的鲁家的门庭更加黑暗。
晚上,三个人蹲在马棚里看马棚的老头喝完酒以后就睡下了。
子夜时分,鲁宅的院门慢慢打开,从里面伸出一个脑袋,朝门外看了看,然后慢慢走出院门。
此人的身上穿着黑色的衣服,头上戴着一顶瓜皮帽,紧接着,从院门里面走出一匹马来。
高鹏碰了碰曹锟和姬飞。
曹锟抓住高鹏的手,示意他留在马棚里面继续监视,有姬飞跟他去就行了。
黑衣人纵身上马,朝东而去。
“不管出现什么情况,最后,我们都要回到这里来,你不要挪地方一定要盯紧了鲁家的院门。”曹锟道。
高鹏点了一下头。
曹锟和姬飞将马牵出马棚。然后纵身上马,远远地跟了上去。
虽然姬飞见过鲁掌柜,但由于天太黑,相隔距离又远,姬飞无法确定此人是谁。
从此人的身高和身形看,很像鲁掌柜,但从他纵身上马的敏捷动作来看,又不像是鲁掌柜,鲁掌柜年近古稀,且体态臃肿。
穿过几条街以后,黑衣人朝城外骑去。
难道鲁焕能的另两个住处在城外?
第七十八章 何二虎小镇行事曹壮士夜进鲁宅
骑进一个树林以后,黑衣人突然跳下马来,往树林里面走了几步,解开腰带,解了一个手。
两个人跳下马,慢慢靠了上去,曹锟想让姬飞近距离地辨认一下黑衣人是谁?
遗憾的是,两个人还没有靠上去,黑衣人系好衣服、跳上马,迅速穿过树林,朝一个黑漆漆的所在骑去。
两个人继续跟在后面。
黑漆漆的所在很像是一个小集镇。
很快,黑衣人在一个石桥前下了马,然后牵着马走过石桥,沿着北河岸向西走了一会,便进入一片桑树林。黑衣人将马拴在一棵桑树上,然后走到一户人家的后院门外。
两个人也将马拴在桑树上,慢慢地贴了上去。
黑衣人站在门外,朝两边张望了一会,然后在院门上轻轻敲了三下。不一会,院门开了一条缝,黑衣人迅速钻进门缝,门随之关上并插上门栓。
两个人大步流星,闪到后院门外。
这时候,从门的那一边传来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死鬼,你怎么到现在才来啊!等的奴家好心焦啊!”
黑衣人一定是来做那事的。
待两个人的脚步声走远之后,曹锟从腰间拿出一个匕首,将门栓拨开。
两个走进后院门,曹锟将门轻轻关上。
黑衣人跟在女人的后面走进一间屋子两个人是猫着腰、做贼似地、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子的。
屋子里面亮着灯。窗户上贴着窗花。
曹锟用舌头在窗户纸上点了一下,然后用小手指捅出一个小洞,将一只眼睛放在小洞前。
女人的穿着非常妖冶,下身穿一条花单裤,上身穿一件花棉袄,花棉袄是敞开的,女人的头发完全散开。
进入珠帘以后,黑衣人将女人一把抱在怀里。
曹锟拽了一下姬飞的衣袖,示意他看看黑衣人是不是鲁掌柜,此时,黑衣人的脸正好对着窗户和灯,在窗户的旁边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盏油灯。
可当姬飞将眼睛放在小洞前的时候,灯突然熄灭了。
黑衣人和女人等的就是这一刻,没有半点铺垫就进入了颠鸾倒凤、乾坤挪移的阶段。
高鹏鹤姬飞迅速蹲在地上,亮灯的时候,屋子里面看不见窗户外面的人,熄灯之后,就不是那么回事情了。
现在,只能正面接触了,蹲在屋子外面等,肯定不行。
曹锟走到房门跟前,用匕首拨开门栓,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子,姬飞紧紧跟上。
黑衣人很警觉,他听到了门轴转动的声音:“什么人?”黑衣人低声道。
曹锟拨开珠帘走进内屋:“别说话,把灯点上。”
“你你是什么人?”
“一会,你就知道了,把衣服穿好,把灯点上。”
不一会,曹锟听到了和划火柴的声音,火柴划了五下,最后一下,火柴着了。
灯亮了,男人光着下身,上身穿着一件棉袄,他正在扣衬衣的扣子。
女人用被子紧紧地裹住自己的身体,只露出脑袋和光溜溜的肩膀来。
女人的衣服和男人的裤子胡乱地搭在床面前的椅子上。
男人一边拿裤子,一边道:“好汉,你你们意欲何为?”男人看到了走进珠帘的姬飞。
姬飞走到曹锟跟前:“大哥,他他不是鲁掌柜。”
跟了半天,费了老鼻子劲,原来不是鲁掌柜。
“你是鲁家什么人?”曹锟道。
“我小人是鲁老爷府上的车夫,小人叫何二虎。你你们莫不是把小人当成了鲁掌柜?”何二虎从姬飞的话里面听出了一点名堂。
“鲁掌柜在府上吗?”
“小人出门的时候,鲁掌柜在府上,现在,他鲁掌柜在不在府上,小人就不晓得了。”
“鲁掌柜经常在晚上出去吗?”
“你壮士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们听说鲁掌柜还有另外两个住处。”
“壮士,你你们要想找到鲁老爷,得赶紧,小人只知道鲁老爷经常在深夜出府,但到底去什么地方,小人不知道,在府里,没有人敢过问老爷的私事。”
“鲁老爷一般在什么时候出府?”
“就就现在。”
“鲁老爷每天晚上都出府吗?”
“那那倒不一定。”
“把衣服穿起来,跟我们走一趟。”
何二虎被吓傻了,他呆如木鸡地站在床边。
“你还磨叽什么,还不穿衣服跟壮士走!”女人希望何二虎赶快离开,她想早一点结束这种尴尬难堪的处境。
何二虎和女人说话的声音非常低,他们应该是怕被什么人听见,两个人做的是偷鸡摸狗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声张的。
何二虎终于从惶恐之中清醒过来,他麻溜地穿好裤子,整理好衣服,将曹锟和姬飞领出后院门。
走出房门的时候,曹锟环视四周,院子里面还有七八间房子这显然是一个大户人家,女人的胆子真大,竟然敢在家人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
三个人走出后门的时候,女人将院门轻轻关上,并轻轻插上门栓。
三个人回到桑树林,牵上马,原路返回静安街。
三个人先朝马棚走去。
高鹏走出马棚:“大哥,是鲁掌柜吗?”
“不是,是鲁掌柜家的车夫。”姬飞道。
“这小子离开以后,有没有人出过院门?”曹锟问。
“没有。”
“姬飞,你把马牵进马棚,在这里等着,我和高鹏随这小子进府。”
“壮士,二虎可以领你们进府,但千万不能让鲁老爷知道是我把你们领进府的。”
“你预备怎么做?”
“二虎先进府,壮士在外面稍等片刻,一会,等看门人睡着了以后,我再给你们开门放二位进去。”
“不单单是开门,你还要把我们领到鲁老爷住的地方去。”
“这没有问题,只要你们不跟老爷说是我二虎领你们进府的,什么事情,二虎都愿意做。”
“何二虎,你千万不要跟我们耍滑头,先前,我们没有张扬你们的丑事,你要是说话不算话,后果会很糟糕。”
“二位壮士请放心。今天晚上,你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于是,何二虎牵着马走到院门前;曹锟和高鹏躲在墙角处。
何二虎在门上敲了三下。
不一会,门开了。
何二虎牵着马走进院门。
看门人打了一个哈欠,关上院门。
大约半盏茶的工夫,院门轻轻开了,何二虎将头伸出门外,朝躲在墙角处的曹锟和高鹏招了一下手。
两个人迅速闪进院门。
何二虎关上院门。
两个人从门房窗户前走过的时候,看门人正在打呼噜。
何二虎领着两人穿过一个圆门,一个瓶形门,两个长廊,穿过两个门厅。
按照段千户的说法,这两个门厅应该是东院第一进和第二进的门厅。
段千户所言非虚,鲁宅从外面看确实不怎么样,可走进鲁宅,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走过一个回形长廊之后,何二虎在一幢房子前,停了下来,低声道:“壮士,这就是鲁老爷住的地方就是这间屋子。”何二虎指着几扇窗户道,
“你们进去,我在那边等你们。拨开门栓,右手这间屋子就是。”
曹锟走到门前,用匕首拨开门栓。
高鹏紧随其后。
鲁掌柜的卧室也有一道门。曹锟用匕首拨开门栓,在黑暗中摸索到一把椅子,坐在椅子上,然后咳了一声,同时将剑拔出剑鞘。
一个人影突然从大木床上坐起身:“谁什么人?”
“你先不要问我是谁?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人影在摸索什么东西,好像是在摸点灯的火柴。
“先不要点灯,我们先说会话再点灯不迟。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照我说的去做,保管你没事。否则,我不能保证下一秒你的脑袋还在脖子上。”曹锟一边说,一边将剑在剑鞘里面上下挪动了几下。
曹锟有理由相信,鲁掌柜一定是看到了剑韧上闪闪的寒光。
“我我听你们的。你你们是不是要钱,有话好说,你们要多少钱,我我给你们钱。”很显然,坐在床上的人就是鲁掌柜,他已经看见了两个人影,也看到了利剑上的寒光。
“你是鲁焕能鲁掌柜吗?”
“我我是鲁焕能。”
“很好,鲁掌柜,你不要害怕,我们这次来,既不想要你的钱,也不想要你的命,你的命不在我们手上,你的命在你自己的手上,当然,这要看你是不是跟我们说实话。”
“我我一定说实话绝不会有半句假话。”
“很好,你现在可以把灯点亮了。”
鲁掌柜战战兢兢、抖抖索索,摸到一盒火柴,将床头柜上一盏松油灯点亮。
在点松油灯的时候,鲁掌柜借着火柴的微光瞅了曹锟和高鹏一眼,他想知道深夜造访他的两个人是谁。
遗憾的是,鲁掌柜不认识曹锟,也不认识高鹏。
高鹏是谭府当差,府外的事情跟他没有关系这就是曹锟把姬飞留在马棚里的原因。
至于曹锟吗?他在欧阳大人的身边当差,鲁掌柜就更没有机会认识了曹锟他也不够那个份。
第七十九章 鲁掌柜实言相告某些人心肠歹毒
鲁掌柜手忙脚乱地拿起衣服。
“鲁掌柜,你不要拿衣服,只需穿一件棉衣就行了,你坐在床上,我坐在椅子上,我们就这么说话。”
“这合适吗?这样是不是有点怠慢、无礼啊!”
“鲁掌柜,你照我说的话做就是。”
“是是是鲁某听壮士的。”
“我问你,你在青州府做药材生意,做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把药铺连同招牌一同卖给别人了?”
“这”鲁掌柜一时语塞。
“说!”
“我我做了大半辈子药材生意,如今年岁大了,身体又不好,我只有三个女儿,以后药材铺传给谁呢?我厌倦了,嫌烦了,这才把所有的店铺都卖给了别人。”
曹锟突然从剑鞘里面抽出剑,用右脚伸到茶几下面,将茶几勾到椅子前,然后将剑锋用力插在茶几上。
“壮士,请息怒息怒。”鲁掌柜浑身发抖。
“鲁掌柜,看样子,你是不想要自己的小命了,你不想要自己的小命也就罢了,可你也不想要家人的命了吗?”
“壮士,求求您,您千万不要”
“说实话,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再不说实话的话,就不要怪我不给你机会。”
“我我一定说实话,绝不敢有半句隐瞒。”
“说,你为什么要卖掉药铺,藏身到这杭州城来?”
“我我”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奉劝你不要跟我耍花招。”
“我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我坑了多年的生意伙伴,我砸了祖宗留下来的牌子。”
“坑了多年的生意伙伴?你坑了谁?”
“我坑了谭家,坑了谭老爷,坑了‘怀仁堂’,我做了几十年的药材生意,谭家也做了几十年的药材生意,谭家人信任我,我的货,谭家人从来不查验,可我”
“不要停下来,接着往下说。”
“这怪我,但又不能完全怪我,有人想搞垮谭家,他们就盯上了我,一开始,我没有答应。”
“我和谭老爷,谭家大少爷是多年的好朋友,谭家一直很照顾我的生意,没有谭家就没有我,我‘一笑堂’的招牌狗屁都不是,我就是死也不能坑谭家啊!可是……”
“他们让你怎么坑的谭家?”
“他们逼着我在卖给谭家的药材里面放了很多假药,还放了很多上了水的药材。”
“上了水的药材,什么意思?”
“药材见水,时间一长就回霉变,药材霉变就不能再用了。”
“接着说。”
“是是是,他们摸准了谭家要进很多药材,除了我库房里面的药材,我还进了一大批药材。这一闷棍砸下去,谭家一时半会都翻不过身来。我能这么做吗?”
“可不这么做,我和我的家人都迈不过那道坎。”
“他们对你的家人做什么了?”
“他们说,如果我不依他们的话行事,我的三个女儿恐怕要出点事情。”
“你说的他们是谁?”
这才是曹锟和高鹏到杭州城来的主要目的,谭家人至少要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吧!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鲁掌柜,你是不是还想耍我们啊!”
“找我的一直是一个人,姓甚名谁,他不说,我也不敢问,但我知道躲在他身后的人有可能是谁?”
“有可能是谁?”
“一定的是谭家的对手,他们想搞垮谭家的生意。”
谭家确实有生意上的竞争对手,马家就是,这歇马镇的人都知道。
“他们还有可能是谭家的内鬼。”
林蕴姗和谭为义母子就是谭家的内鬼。无论是谭家的对手,还是谭家的内鬼,他们都躲在暗处,鲁掌柜的话还是可信的。
“何以见得?”
“鲁某和谭家做了几十年的生意,我的货,谭家从来不查验,如果不是谭家人,外人是不会知道这么隐秘之事的。所以,我说,坑谭家的一定有谭家的人。”
“还有呢?”
“他们让我把假药和霉变的药卖给谭家之后,再按照原来的数量和价格准备一批药材,我猜想这批药应该为某一个人准备的。”
“为谁准备的?”
“我和谭家做了几十年的生意,知道谭家一些事情,三太太一心想让自己的儿子为义少爷做谭府的大当家,三太太的娘家姓林,林家在京城开钱庄。”
“对了,这里面肯定有林家掺合,潭府的大当家是二太太的儿子谭为仁,谭家的生意是他打理的,药铺的生意搞砸了,谭为义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所以,我说,他们让我按照原来的数量和价格准备的一批药应该是等谭为义做了潭府的大当家以后再卖给谭家。这样一来,谭为义不就成了谭家的救星了吗!”
“之后,这个人就没有再找过你吗?”
“半个月前,他到青州去找我,让我赶快离开青州,我问他,我准备好的药材怎么办?他说,剩下来的事情,我无需多问,只需将药铺和招牌一起卖给别人。”
“我做了亏心事,我愧对谭家,也想找一个地方躲起来。”
“我更害怕他们对我不利我自己倒没什么,我担心他们对我的孩子不利。”
“思来想去,我就想到了杭州,在我答应他们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就想好了退路,我姐姐和妹妹都在杭州,我从小是姐姐带大的,我想离姐姐和妹妹近一点。”
“我担心谭家的人和他们找到我,我还在杭州买了另外两个宅子,这两个宅子,除了我两个老婆,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我平时很少住在这里,今天晚上,我多喝了几杯酒,夫人劝我今天晚上就住在府中,结果让你们碰上了。”
“即使你今天晚上不在这里,我们也能找到你只要我们想找到你,你就是上天入地,我们也能找到你。”
“壮士,您说话怎么和那人一模一样啊!”
“那人说什么了?”
“他让我不要随便乱讲话,即使谭家人找到我,也不能乱讲话,他说我逃不出他的手心,不管我躲到什么地方,他都能找到我。他像鬼魂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来无影,去无踪?”
“对,他几次到我我府上都都是在更深人静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坐在我的房间里面。”鲁掌柜就差说“跟你们俩一样”了。
“此人什么模样、什么装扮、身上带什么家伙?说话操什么口音?”“家伙”应该是刀剑一类的利器。
曹锟虽然随侍欧阳大人,但和江湖还有联系,从鲁掌柜描述的情形看,“那个人”极有可能是江湖中人,至少是有奇门异术之人。
“身形和壮士差不多,身高和这位壮士差不多。”鲁掌柜指着高鹏道。
曹锟的身形比较清瘦,高鹏的身高比曹锟矮一些。
“他头上扎着一根紫色的布巾,穿一件黑色长衫,腰上系一根很宽的铜头皮腰带。”
曹锟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他就是十八号晚上和谭为义、翟温良、何师爷在聚俊楼喝酒的人:“此人的额头上是不是有一个疤?”
“他头上的布带子系的比较下,一直系到眉毛和耳朵跟前。”
头巾系到眉毛上方,额头上的疤当然看不见了。
“此人手上拿着刀,还是剑?”
“是一把朴刀,他说话的时候也喜欢把朴刀从刀鞘里面抽出来,插进去。说话的口音,我听不出来,他的口音很杂。”
江湖中人走南闯北,接触各色人等,原来的口音早就被冲淡了。
从鲁掌柜提供的情况看,此人应该就是和谭为义等人在聚俊楼喝酒的神秘人物。
这应该是曹锟、高鹏杭州之行的最大收获,鲁掌柜口中的“那个人”应该是受了某些人的指使。
林氏母子虽然被赶出谭家大院,但谭家并没有摆脱困境,林氏母子和隐藏在他们身后的某些人设下的局并没有因为林氏母子离开谭家而终结。
林氏母子的眼睛盯着的是潭府大当家的位子,而隐藏在林氏母子身后某些的人眼睛盯着的是谭家的家业因为谭家的家业太具有诱惑力了。
有肉的地方,就会有苍蝇。
“鲁掌柜,你卖给‘怀仁堂’的这批药材一共是多少银子?”
“九千两纹银。他们已经搭准了谭家的脉,这几年,谭家的生意越做越顺,也越做越大,过去,银子一般分几次付清。”
“这几年,谭大少爷遵照谭老爷的吩咐,都是一次结清因为我的货从来没有出过问题。他们的主要目的不是坑谭家的银子。”
“他们的主要目的是什么?”
“他们想坏‘怀仁堂’的生意,把为仁少爷从大当家的位子上拽下来。用假药材和霉变的药材,是要砸‘怀仁堂’的牌子的。”
“‘怀仁堂’从不卖假药和霉变的药,一旦有人知道吃了‘怀仁堂’的假药和霉变的药,‘怀仁堂’的生意还能做下去吗?”
“如果鲁某没有猜错的话,现在,‘怀仁堂’的生意肯定是一落千丈。”
鲁掌柜说的是事实。
第八十章 曹壮士以实相告鲁掌柜推心置腹
“九千两纹银,全装在你的口袋里面去了?”
“七千两纹银全被他们拿走了。”
“被他们拿走了七千两?那你岂不是亏了?”
“我没有赚,也没有亏。”
“此话怎么讲?”
“假药和霉变的药材是他们进的,我的药没有问题,他们把我的药放在上面,他们付了我两千两纹银。”
“我把家搬到这里来,除了怕谭家人和他们找到我,主要是我愧对谭家,觉得无脸再见谭家人。”
“不是我眼皮子浅,如果他们不拿我的家人要挟我,我绝不会上他们的贼船。”
“是他们眼皮子太浅,该说的话,我已经跟那人说了。”鲁掌柜虽然语言比较混乱,但话中有话。
“你说什么了?”
“我跟那人说:谭家身份不一般,谭家是皇亲国戚,和朝中大臣也有联系,想在谭家人头上动土,还是要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的。”
“那人是怎么说的呢?”
“他说,谭家虽然是皇亲国戚,谭家大太太虽然是公主之身,但‘靖难之役’之后,谭家就和朝廷失去了联系。”
“现在的谭家已经不是十八年前的谭家,昌平公主已经不是十八年前的昌平公主了。”
“他们恐怕也没有想到皇上会派钦差驾临歇马镇送来贺寿金挂,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很可能会灭我的口,幸亏我早有考虑。有一句话,我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鲁掌柜当问无妨。”
“我已经走到这一步,没有什么好怕的了。我也不会再挪地方了。”
“有话不妨直截了当,用不着绕弯子。”
“壮士,你们是谭家派来的人吗?”
曹锟和高鹏对视片刻。鲁掌柜能想到这一点,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鲁掌柜,告诉你也无妨,我们是奉大少爷为仁之命来找你的,大少爷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你你鲁掌柜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谭老爷爷不相信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敢问两位壮士的大名。”
“告诉你也不妨。我是欧阳大人的贴身侍卫,我姓曹名锟,他是谭家大院的护院,姓高名鹏。”
“我们还有一个同伴,他现在在鲁掌柜家的院门外等我们,他叫姬飞。”
“姬飞,我见过,大少爷到青州来谈生意的时候,经常带着他。这鲁某就放心了,壮士请等一下……”
鲁掌柜穿上棉衣,棉衣原来是披在肩膀上的,他掀开被子,穿上鞋子,下身只穿一条白色的内裤。
鲁掌柜走到床里面一个柜子跟前,从腰上摸出一串钥匙,挑出一把,将柜门打开,从柜子里面拿出一个木匣子,又从钥匙串上挑出一把钥匙,将木匣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五张票据一样的东西,然后走到曹锟的跟前:
“壮士,这是一万两银票,请两位壮士把他交给为仁少爷,算是我鲁某给谭家赔罪了。”
鲁掌柜双手颤抖,将五张银票递到曹锟的手上,他的眼睛里面噙着泪。
曹锟有点心软了:“你把棉裤穿上,不要受凉了。”
鲁掌柜从椅背上拿起棉裤,然后坐在床沿上,他一边穿衣服,一边道:
“请曹壮士转告为仁少爷,不管他怎么惩治鲁某,鲁某绝无二话,鲁某自己坏了规矩,是罪有应得。”
“你们还要告诉大少爷和谭老爷,对谭家不利的人,除了谭家的内鬼和生意对手之外,恐怕还有官府中人。让他们务必小心。”鲁掌柜不是一个糊涂的人。
“还有官府中人?”
“对。”
“鲁掌柜是如何知道的呢?”
“是鲁某自己琢磨的。谭家不是一般人家,单凭谭家的内鬼和生意上的对头,做不下这么大的事情。”
“谭为义琢磨的是潭府大当家的位子,官府中人琢磨的恐怕是谭家的生意和财产。”
“那谭为义和县衙里面的人勾连很深,而君县茅知县和青州章知府是翟中廷翟大人的门生。”
“那个黑衣人很可能是翟府的人。翟中廷在青州也有一个府邸。”鲁掌柜知道不少事情。
“曹某一定把鲁掌柜的话带给大少爷和谭老爷,告辞。”
“鲁某送二位壮士出府。”鲁掌柜送曹锟和高鹏出府,主要目的是想见一见姬飞,只有在见到姬飞以后,他悬着的心才能落地。
曹锟明白鲁掌柜的意思。
鲁掌柜将曹锟和高鹏送出院门的时候,从墙角处走过来一个人来,他就是一直守候在院门口的姬飞:
“我们终于找到你了你这个混蛋,大少爷和谭老爷待你不薄,你竟然挖坑,让大少爷往里面跳你把谭家害惨了。”
姬飞认出了鲁掌柜,他冲上去,紧紧抓住鲁掌柜的衣领。
鲁掌柜也认出了姬飞:“果然是姬飞兄弟。姬飞兄弟说的对,我鲁焕能不是人我罪该万死我对不起大少爷和谭老爷。”
曹锟将姬飞拉开:“姬飞,该说的话,我们已经都说了。鲁掌柜,告辞。”
“曹壮士,鲁某还有一句话。”
“快说。”
“怀仁堂要想摆脱眼前的困境,有一个办法可以试一试。”
“快说,什么办法?”
“这就要看谭老爷和为仁少爷舍不舍得了。”
“鲁掌柜,您快说。”
“把那些假药、霉变的药堆在怀仁堂的大门前一把火烧了。”
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我替为仁少爷谢谢鲁掌柜。”
“不谢。”
“告辞。”
“请请曹壮士再等一下。”
“鲁掌柜还有话说?”
“鲁某有三个生意伙伴,在将‘一笑堂’卖给郑掌柜时,我留了一个心眼。”
“我只向郑掌柜提供了几家供货商,故意隐瞒了三个主要供货商,这三家药材商和鲁某的关系一直很好,谭老爷和为仁少爷如果还信得过我鲁某的话,就去找这三家进货。”
鲁掌柜一边说,一边从左手腕上取下一串佛珠,递到曹锟的手上,
“三个掌柜看到这串佛珠,就会把货卖给你们。还有,买‘一笑堂’的人表面上是郑掌柜,真正的金主是谭家的死对头,还有官府中人,他们买下‘一笑堂’,是想阻断‘怀仁堂’的货源。”
“多谢鲁掌柜。”曹锟将佛珠揣进怀中,“鲁掌柜,曹锟有一事相求。”
“曹壮士千万不要说这个‘求’字,只要是鲁某能做到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眼下,怀仁堂缺的就是货源,如果鲁掌柜能东山再起的话,谭家的药材生意就有救了,只是鲁掌柜恐怕要担一点风险。”
“鲁某坑了怀仁堂,曹壮士还这么信任我鲁某,鲁某无以为报,鲁某答应你,好在鲁某已经安排好了家人和孩子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鲁某现在就答应你,但鲁某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鲁掌柜,您请说。”
“你们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青州去,但我只能躲在暗处,这件事情,只能你知我知。”
“这没有问题,‘怀仁堂’的生意全仰仗鲁掌柜了。”
“放心吧!鲁某到青州以后,就立即组织货源,只要为仁少爷说一声,我立即派人发货。”
“我替谭老爷和为仁少爷感谢鲁掌柜谭老爷果然没有看错人。”
“惭愧之人,担不得一个‘谢’字。曹壮士拿着这串佛珠到青州左后街189号‘百草堂’去找黎少堂黎掌柜即可他和鲁某是生死之交。”鲁掌柜弯腰、拱手作揖。
三个人也拱手还礼。
三个人回到马棚,将三匹马牵出马棚。直奔湖西客栈而去。
鲁掌柜目送着三匹马消失在黑暗中,才走进院门,关上院门,然后将后背靠在院门上,禁不住打了几个寒颤。
一股冷气从脊梁骨直往上窜,从曹锟和高鹏突然出在他的卧室里,到把曹锟和高鹏送出院门,鲁掌柜身上的汗一直没有干过。
何二虎躲在暗处,看着老爷慢慢走进东院之后,才走进自己的房间睡觉。
回到客栈,三个人喊来伙计,叫了几个菜,好好吃了一顿,这次的杭州之行,三个人没有好好吃一顿饭。
临行前,为仁反复叮嘱,路上千万不要委屈了肚子,吃饱吃好了才有力气做事。
可三个人为了赶时间,能将就就将就一下。
馒头、烙饼和面条对付了好几顿。
三个人放开肚子吃了一个饱,但一口酒都没有喝,明天一早就要往回赶,为仁少爷和谭老爷还在焦急地等待他们的好消息呢。
第二天早上天不亮,三个人就上路了。
傍晚时分才回到歇马镇。
按照欧阳大人的吩咐,曹锟暂时留在为仁身边做事,欧阳大人丁忧在家,别无他事,曹锟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为谭家做点事情,帮助谭家渡过眼前的困难。
曹锟也有此意,鲁掌柜口中的神秘人物应该还在歇马镇,曹锟很想会会这位仁兄。
只要此人还在歇马镇,曹锟就一定能找到他,以曹锟的身手,想找到此人的行踪,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曹锟一身的本事还没有使出来呢。他除了有一身的功夫,还会飞檐走壁和易容之术。
第八十一章 三个人回到谭府谭国凯当机立断
到青州以后,三个人按照鲁掌柜给的地址找到了“百草堂”的掌柜黎少堂。
黎掌柜看到佛珠以后,当即表示立即为“怀仁堂”组织货源,然后等鲁掌柜来住持大局。
辞了黎掌柜以后,三个人快马加鞭,回到歇马镇。
谭为仁一直在怀仁堂等候三个人。
其实,为仁派高鹏和姬飞到青州去寻觅鲁掌柜,就是想证实一下自己的判断。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第一,鲁掌柜是受到了别人的胁迫,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同流合污的。
第二,一定是林蕴姗母子勾结外人想坏谭家的生意。
第三,林蕴姗母子勾结的外人应该是有些来头的。
在这些影子中,有马家的人,有翟温良,有官府中人,林蕴姗的父亲可能也难脱干系。
这几股势力合在一起,力量不容小觑。
但也有谭为仁没有想到的,鲁掌柜竟然吐出一万两银子来弥补谭家在这笔生意上的亏损。
这就越发坚定了他最初的判断。
如果不是老爷为大娘筹办五十寿诞,如果没有皇上派钦差到歇马镇来贺寿,对手一定会同时发作,一群恶狼就会同时向谭家扑来。
现在,对手只是暂时偃旗息鼓罢了。
这两天,谭为仁也没有闲着,他从外埠的药铺调来了一些药材,但那些假药和霉变的药一直堆放在库房里面没有处理。
九千两银子的药材,心疼啊!
当曹锟将鲁掌柜的法子告诉为仁以后,为仁的心里突然敞亮起来。
这几天,谭家大院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老爷还没有来得及考虑“怀仁堂”和“一品斋”发生的事情。
为仁当即带着高鹏、曹锟和姬飞回府去禀告老爷。
四个人走进谭家大院的时候,迎面遇到了蒲管家。
蒲管家将四个人领进和园老爷的书房。
书房里面除了老爷,还坐着昌平公主、程班主、谭为琛和谭为礼。他们正在商量安庆之行的事情。
老爷决定明天早晨就启程到安庆去,这次,他们除了到翠云的老家去,还要到普觉寺去拜访悟觉住持并进香还愿。
程班主站起身想回避一下,被谭国凯按住了手。
四个人坐定之后,曹锟将青州和杭州之行的情况向谭老爷做了较为详细的汇报。
坐下之前,谭为仁就将五张银票递到谭老爷的手上。
听完曹锟的叙述之后,谭国凯沉思片刻道:“这不能怪鲁掌柜,我只是有些遗憾,失去这样一个生意上的伙伴,我们的药材生意恐怕不能像以前那样顺畅了。”
谭国凯喝了一口茶之后,接着道:“不过,这也算是一件好事,以后,不管是谁,验货环节不能省,这对双方都有好处,一切按规矩办,就不会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钻空子了。”
“谭老爷,鲁掌柜已经答应回青州在暗处帮助我们。”
“鲁掌柜在将‘一笑堂’卖给郑掌柜的时候留了一点心眼,他故意隐瞒了三家药材铺,他答应把这三家药材铺合在一起为怀仁堂提供货源。”曹锟道。
“太好了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天无绝人之路啊!曹锟,你帮谭家渡过了一道难关。”
“爹,这一万两银票,孩儿该怎么处置?”
“算我们暂时借鲁掌柜的,等我们的生意好转之后,再还给鲁掌柜,咱们谭家绝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事情。”
“这些年,谭家的药材生意之所以越做越好,全靠鲁掌柜供货,他要的价格不高,货也很地道。”
“鲁掌柜提供的几家药商,我们可以考虑鲁掌柜还是值得信赖的,如果不是遇到了过不去的坎,他绝不会做这种事情,鲁掌柜做事向来留有余地,这三家药商应该是可信的。”
“但我们一定要悄悄地进行。至于那些假药和霉变的药,就按照鲁掌柜的办法。”
“明天早上,全部堆到大街上烧掉。昌平,程班主,明天,我们可以迟一点走,我要亲眼看到大火把那些药烧掉。”
“为仁,不要舍不得,只要是变质的药,一分一毫不能留,要烧就烧干净了。”
“高鹏,你明天早上,把所有家丁带到怀仁堂去,帮徐掌柜他们把库房的的药搬到大街上去,你们看紧了那些药,不要让人拿走一点点。”
“高鹏明白。”
第二天早上辰时之前,为仁、蒲管家和高鹏带着十几个家丁走出潭府,直奔“怀仁堂”。
这时候,街上还没有人,十几个家丁,加上药铺里面七个伙计,大家将存放在库房里面的假药和霉变的药材全搬到大街上。
很快,药堆周围聚集了很多人,附近店铺里面的伙计,住在附近的人,还有从“怀仁堂”门前来来往往的路人。
果然不出谭老爷所料,有些人听说“怀仁堂”要将药材烧掉,觉得太可惜,竟然想捡拾那些霉变的参片、何首乌,天麻、石斛、当归、黄芪等比较值钱的药材。
高鹏带着三个人站在药堆周围,将围观的人和药堆隔开,并用绳子在药堆周围拉了一个圆圈。
至辰时,库房里面的药材全搬完了,药堆有一人多高,占据了大半幅路面,空气中散发出药材的味道。
药堆的两边站着很多人,路已经被围观的人群完全阻塞,黑压压的两大片人。
消息传的很快,连东街和西街的人都来了。
盛老爷和尧箐小姐也来了。马家人、荣家人和霍家仁也来了。
高鹏注意到,衙门里面也来了几个人,领头的就是尹县丞和何师爷。
绳子已经不起作用了,人群像潮水一样不停往药堆跟前涌,高鹏和十几个家丁围成了一个人圈。
徐掌柜将一桶松子油泼洒在药堆上。为仁的手上拿着一个火把。
谭老爷一到,就可以点火了。
曹锟还看到了翟温良,他虽然帽檐压的很低,围巾围的很上半个下巴都在貂皮围巾里面,他站在兴隆客栈的二楼上,眯着眼睛,一脸的诡异。
“伯父,尧箐,你们怎么来了?”为仁走到父女俩跟前。
“我们听说你们要把刚进的药材烧掉,特地跑来看看。”盛老爷一边说,一边看着堆在大街上小山一样的药材,
“烧的好啊!跟你们谭家的信誉相比,这都不算个事。烧的好,这才是谭家吗!为仁,银子要是周转不灵的话,你跟我说一声。”
药堆北边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从北边过来三辆马车。
马车的两边和后面跟着很多人。
马车停在距离药堆几十步远的地方。
不一会,谭国凯和昌平公主、谭为琛走下第一辆马车。
冉秋云、赵妈和玉兰、玉婷、婉婉走下第二辆马车。谭国栋、赵夫人和谭为礼走下第三辆马车。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
谭老爷拄着拐杖走在前面,他不停和路两边的人打招呼。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
谭为琛和谭为仁将谭老爷搀扶到“怀仁堂”前面的最上面一层台阶上。
“为仁,准备好了吗?”谭国凯道。
“爹,准备好了。”
“老爷,您要不要说两句?”徐掌柜道。
“为仁,你来说。”谭国凯道。
“这”
“‘怀仁堂’是你打理的,你来说。”
嘈杂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突然,刚刚安静下来的人群又骚动、喧哗起来。
谭为琛和谭为仁定睛一看,从北边又来了一辆马车,马车两边和后边跟着很多人。
谭为仁认得他们,他们都是谭氏族人。
谭为仁走下台阶,迎了上去。
“琛儿,一定是族长来了,你也去。”
“谭为琛走下台阶,跟在为仁的身后。
两辆马车在不远处停下,族长在两个人搀扶下走下第一辆马车。
谭国凯和谭国栋也迎上前去。
“国基,这件事情怎么也惊动您了?”谭国凯道。
“这么大的事情,我一定要来。国凯,你做的对啊!这才是咱谭氏家族该做的事情咱们谭家的人就是要拿得起,放得下。”
兄弟俩领着族长走到台阶上,族中长者站在后面。
“国凯,不必管我,行事吧!”族长谭国基道。
谭国凯朝谭为仁点了点头。
谭为仁站到谭国凯下面的台阶上,清了清嗓子,大声道:
“歇马镇的父老乡亲,我谭为仁先给大家鞠一个躬,为仁年少无知,少不更事,从青州‘一笑堂’进了一批药。”
“大家看就是这堆就要变成灰烬的药材,大家都知道,这些日子,谭府上下,都沉浸在大娘五十寿诞的喜悦之中。”
“为仁忙于府中之事,疏于打理怀仁堂的生意,结果让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
“进了一些假药和霉变的药。幸亏梁大夫和徐掌柜及时发现这批药有问题。”
“今天,谭老爷决定将这批药当众焚毁。”
“大家都知道,我们谭家一向以诚信为本,为了我们怀仁堂的声誉,再大的损失,我们都要承受。”
“大少爷,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们信得过怀仁堂。”一个人大声道。
“怀仁堂在咱们歇马镇做了几十年的生意,过去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你们被别人坑了,如果还有人说三道四,天理难容。”一个女人道。
第八十二章 谭国凯亲自点火乡亲们眼明心亮
“老少爷们,十几年前的那场瘟疫,大家不会忘在脑后了吧!”
“当时,要不是谭家出钱出人,救死扶伤,咱们歇马镇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又一个男人道。
“这话说得好。谭家在歇马镇做了很多善事。今天,谭家还是在做善事是大善之事,只有菩萨心肠的人,才会这么做。”一个老头子道。
“滕老爹说得对,咱们可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
”以后,咱还到‘怀仁堂’来看病抓药,切莫再生异心。”一个中年妇女道。”
此人的话音还没有落地,人群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感谢老少爷们,”徐掌柜大声道,
“‘怀仁堂’还是原来的‘怀仁谭’,从今往后,不会有一片假药逃过我的眼睛。我姓徐的敢拿祖上的名义发誓。我们‘怀仁堂’绝不会让谭老爷蒙羞。”
又是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
谭国凯流下了激动的眼泪:“为仁,再拿一个火把来,爹和你一起点火。”
为仁从店铺里面拿来一个扫帚,用火把将扫帚的头部点燃了,然后将火把递到谭国凯的手上。
谭为琛和婉婉将谭国凯搀下台阶。
谭国凯走到药堆跟前,将火把扔到药堆上,谭为仁也将扫帚扔到药堆上,药堆顿时燃起了熊熊大火,浓烟迅速升腾到空中。
站在药堆周围的家丁和家丁后面的人群迅速后退,大火向上方、向周围吐着长长的舌头。
很快,药堆里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不一会,一人多高的药堆慢慢坍塌,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草药味。
谭国凯平静地看着药堆慢慢坍塌,火光映红了他的脸。
火光映红了所有人的脸。
曹锟注意到,此时,翟温良已经不见了,翟温良恐怕也没有想到谭家会这么处理鲁掌柜卖给“怀仁堂”的假药和霉变的药材吧!
原来站在石桥上的尹县丞和何师爷也不见了。
药堆还在燃烧着。
曹锟钻进人群之中,这里看看,那里瞧瞧。
大家都知道他在做什么,他在人群中寻觅鲁掌柜口中的神秘人物。
曹锟坚信,神秘人物一定还在歇马镇,因为翟温良在歇马镇。
至始至终,尧箐小姐一直挽着昌平公主的胳膊,而谭为琛就站在母亲的身边。
在场的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熊熊燃烧的火焰,唯独尧箐小姐的视线,除了投向火焰以外,不时会瞟一眼站在昌平公主旁边的为琛少爷。
昌平公主注意到了这一点。
站在女儿旁边的盛老爷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冉秋云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除此以外,她还看到女儿婉婉和为仁站在一起,婉婉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木棍。
她不时将坍塌下来的药材和纸盒重新拨到火头上去,通红的火焰映红了她本就白里透红的脸。
为仁则形影不离地站在她的旁边,不时拉她一下,因为婉婉站的地方离火比较近。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这两个人走得这么近,冉秋云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
大家都知道冉秋云的想法是什么。无论从两个人的身份地位,还是身世经历和缘分命数,为仁和婉婉在冥冥之中就有一种割不断的联系。
冉秋云走到昌平公主的身后:“姐姐,秋云跟你说件事情。”
尧箐小姐听到冉秋云的声音,她松开了昌平公主的胳膊;昌平公主退后两步,站在谭国凯和族长的身旁。
尧箐小姐往谭为琛的身边挪了挪。
盛老爷也看见了女儿的细微动作,过去,在任何时候,女儿都是和父亲站在一起并且挽着父亲的胳膊的。
自从程少主出现以后,只要他们三个人在一起,女儿总是不由自主地和程少主站在一起。
知女莫若父,女儿应该是看上了程少主。
十八号早晨,女儿一大早就风风火火地跑到谭家大院去了。
过去,女儿虽然经常到谭家大院去,但都是跟随母亲去的,而且是一万个不情愿。
这次,母亲还没有发话,她就带着阿香到谭家大院去了。
刚开始,她以为女儿是冲程家班和黄梅小调去的,之后,女儿竟然要在谭家大院住三天。
这种情况,以前从来没有过,即使是在过年的时候,即使是在二太太和三太太极力挽留女儿在谭家住几天、玩几天的时候,女儿都不曾在谭家大院留过宿。
好家伙,这次,女儿在谭家大院一待就是三天。
盛老爷就把阿香叫进书房,阿香提到了十七号傍晚,她和小姐在南街和西街遇到程少主的事情,还提到了小姐到隐龙死进香的事情。
这时候,盛老爷似乎明白了什么。
起初,盛老爷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程少主不过是一个江湖艺人,在歇马镇待不了几天就走人了,后来发生的事情是盛老爷没有想到的。
程少主竟然是大太太昌平公主和谭老爷十八年前病逝的儿子,现在,他已经是谭府的大少爷。
盛老爷不得不对女儿刮目相看了,原来女儿看中的不仅仅是江湖艺人程少主,他还是谭家大院未来的当家人。
过去,他总觉得自己的女儿被娇惯的不成样子了,现在,仔细想一想,女儿还是有点眼力劲的。
既然女儿已经有了意中人,做为父亲,他自然要满足女儿的心愿,这也是他和夫人平生之愿。
可按照谭盛两家的婚约,女儿只能在为仁、为义两兄弟中选择一个做夫婿。
为义已经被谭老爷逐出谭家大院,现在,谭家只剩下为仁少爷,依婚约,尧箐应该嫁给为仁才是。
盛老爷不知道谭家人是怎么想的,所以,他不敢贸然开口。
“秋云,你要说什么?”昌平公主道。
“姐姐,你小声点。”冉秋云压低声音道。同时将嘴巴凑到昌平公主的耳朵跟前,
”姐姐,你可以让老爷跟盛老爷提婚约之事了。”
“为义已经离开谭家,谭家就只剩下为仁。是该提这件事情了,可不知道盛家人是怎么想的。”
“姐姐,你糊涂了,为义是离开了谭家,但谭家还有两个人供尧箐小姐挑选啊!”
“秋云妹妹是说,让尧箐小姐在琛儿和为仁两个人中挑选一个?”
“对啊!还是二选一,婚约不变,就是换了一个人,而且是换了一个更好的,除非姐姐看不上尧箐小姐。”
“这么好的女孩子,姐姐怎么能看不上呢?可为仁该怎么办呢?”
“表面是履行婚约,实际是成全这两个年轻人,你看尧箐小姐和琛儿多般配啊。”
“尧箐小姐喜欢琛儿,琛儿也很喜欢尧箐小姐。他们俩可是在观音菩萨的面前肩并肩磕过头的人。”
“这恐怕不行,我不能委屈了为仁,你是知道的,这些年来,我一只把为仁当成了自己的儿子我可不想让为仁伤心难过。”
“这妹妹知道,为仁的婚事,姐姐不用担心。”
“怎么不担心,我怕伤着为仁。”
“姐姐你看”
“看什么?”
冉秋云朝为仁和婉婉指了指。此时,婉婉和为仁站在一起,婉婉正手拿丝绢,帮为仁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妹妹,你你说他们俩?”
“对啊!他们虽然是兄妹,可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这歇马镇的人都知道。”
“可不知道为仁和婉婉心里面是怎么想的,兄妹俩好,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我们可不能乱点鸳鸯谱。婉婉长得这么好,她会喜欢为仁我说的是那种喜欢。”
“为仁应该不会有问题,如果婉婉也有这个意思,那当然是一件好事了,婉婉迟早是要嫁人的,如果婉婉和为仁能成,婉婉就可以永远留在你的身边,永远留在谭家大院了这也是谭家大院欠婉婉的。”
“行,我和婉婉好好谈谈,看看她心里是怎么想的。谭盛两家的婚约,你可以跟老爷提了。”
“不行,为仁和婉婉的事情定下来以后,再提谭盛两家的婚约不迟。”
“这里的事情了了以后,我们就要到安庆去,谭盛两家的婚约之事,等我们回来再说,这边,你先摸摸婉婉的底,也要和为仁谈谈。我们今天去,一两天就回来。”
“行,秋云听姐姐的。”
大火熄灭,尚有青烟的时候,谭国凯一行上了马车,三辆马车缓缓朝南驶去,驾驶第一辆马车的是高鹏,驾驶第二辆马车的是姬飞,驾驶第二辆车的是二墩子。
围观的人群还没有散去,此时,药铺的柜台前已经站了七八个等着抓药的人,梁大夫的医馆里面坐着五六个等待看病的人。
梁大夫正在给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把脉。
小男孩坐在母亲的大腿上,小男孩的脑袋耷拉在母亲的怀中。
冉秋云和三个女儿离开了怀仁堂。
不一会,蒲管家带着众家丁回谭家大院去了。
为仁带着姬飞和怀仁堂的几个伙计清理大街上的灰烬。
清扫干净地上的灰烬,在地上洒上水,围观的人渐渐散去,大街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这些日子来,充斥在怀仁堂的冷清、萧条之景象荡然无存。
第八十三章 冉秋云有意试探谭婉婉心有所属
冉秋云和三个女儿离开怀仁堂以后,在镇上转了转,阿玉、润月和翠雯三个丫鬟随行伺候。
冉秋云和婉婉说好,“怀仁堂”的事情了了之后,她带婉婉到镇上溜达溜达。
母女四人,从中街经过北街转到东街,从东街经过南街转到西街。
转到南街的时候,几个丫鬟和姐妹三人手上已经拎满了东西。
这些东西,大部分是冉秋云给婉婉买的,还有一部分是两个姐姐卖给妹妹婉婉的礼物。
这些东西中有首饰,有胭脂水粉,还有几匹绫罗绸缎和六件毛皮大衣。
冉秋云还带婉婉到谭家的店铺和作坊去转了转,店铺有家具店,伞铺,酒铺,皮草行,作坊有伞作坊和皮草作坊。
阿玉手上拎着的六件毛皮大衣就是皮草行的严掌柜送的。
自己家的皮草行,当然用不着付银子了。冉秋云按照规矩,在皮草行的账本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婉婉手上拿着的三把花伞是从谭记伞铺挑的。
这三把花伞,一把留给自己用,两把送给两个妹妹。
六件毛皮大衣是冉秋云送给婉婉的养父养母、两个哥哥和两个妹妹的。
冉秋云知道婉婉的心思,她虽然回到了谭家大院,但心里面仍然惦记着养父养母。
李俊生和戚氏在谭家大院只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他们就回刘家堡去了。
李俊生说家里面离不开他们,当然,这只是他的借口。
李俊生是什么人?他是一个有自尊的人,他们夫妻俩的生活在刘家堡,而不在谭家大院,他们到谭家大院来只是走亲戚。
养父养母离开谭家大院的时候,婉婉很伤心,这两天,她的脸上一直没有笑容。
看到母亲为养父养母、两个哥哥和两个妹妹一人买了一件毛皮大衣,婉婉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冉秋云还答应安排时间领婉婉到刘家堡去走亲戚。
晚上,母女俩睡在一张床上,虽然冉秋云为女儿安排了房间,但自从走进谭家大院以后,婉婉一直和母亲睡在一张床上。
玉婷大概是心里不平衡,晚上,她也跑到母亲的房间,想和母亲、婉婉睡一张床,结果被母亲赶走了。
今天晚上,冉秋云要和婉婉谈婚姻大事,女孩子脸皮薄,即使是姐姐在跟前,婉婉也会害臊的。
冉秋云答应玉婷明天晚上到她的房间来,这样才把玉婷支开。
婉婉不晓事,她不知道母亲的心事,她吵吵想让姐姐玉婷和她们睡在一起。
冉秋云以床太小,千万不要挤了婉婉。姐妹俩这才作罢。
其实,床很大,别说三个人,就是再加上玉兰也能睡得下。
玉婷是一个非常温顺的女孩子,十八年来,她不曾违逆过母亲,母亲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阿玉和润月伺候母女俩睡下,息了灯以后,关上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
冉秋云将婉婉搂在自己的怀里,这几天,她都是这么搂着婉婉睡的,想一想十六年前婉婉被抱走的情形,想一想婉婉在刘家堡的日子。
虽然李俊生夫妻俩对婉婉很好,但李家的日子和谭家大院的日子是不能比的,想一想婉婉十四岁就离开刘家堡到青州尚家去帮佣,她的心里就感到一阵阵的酸楚。
她觉得亏欠婉婉的太多,所以,怎么待她都不过分。
婉婉微闭双眼,躺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这就是她十六年来在睡梦中反复出现的情形。
在睡梦中,这样的时刻可遇不可求。
每当梦见母亲,伸出双手扑向母亲的时候,母亲就突然不见了,她就找啊找,找了很长时间,始终没有找到,最后的结果是哭湿了枕巾。
现在,她终于躺在了母亲的怀里。
冉秋云感觉到自己的臂弯有些潮湿女儿紧紧地抱着她,身体一动不动。
“婉婉,你睡着了吗?”
婉婉摇摇头。
“婉婉,娘跟你说会话,好吗?”
婉婉点了一下头。
“婉婉,我听说你十二三岁的时候,就有媒人到李家去提亲了。”
“婉婉点了两下头。”
“娘还听说,上门提亲的媒人有很多。”
婉婉“噗嗤”一声笑了,同时抖动了几下身体。
“我闺女天生丽质,花容月貌,是个男孩子都会喜欢。”
“娘。”婉婉娇嗔道。
“如今,我闺女已经年方十六,有没有意中人啊!”
“娘,你怎么跟婉婉说这个啊?”她换了一个姿势,和母亲脸对着脸,“娘,你是不是想早一点把婉婉打发出去啊!”
“傻闺女,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婉婉迟早要有自己的心上人的婉婉是不可能跟娘在一起过一辈子的娘的意思是,娘迟早是要老的。”
“娘,婉婉就要跟娘在一起,永不分离。”
“婉婉,你觉得为仁哥哥怎么样?”
“为仁哥哥?娘,你问这个做什么呀?”
“娘也就是随便问问。傻孩子,娘有很多心里话要跟婉婉说,婉婉难道没有心里话要跟娘说嘛?”
回应冉秋云的是沉默,沉默也是一种回答,婉婉的心里确实有很多心里话要对母亲说。
冉秋云摇了摇婉婉的身体:“婉婉,你怎么不说话呀?”
“娘,婉婉在听娘说话呢。”
“自从赵妈把你抱走之后,娘的心里一直是空落落的,就像是被什么人掏空了一样。”
“娘和为仁相依为命,刚开始的日子还能熬得过去,自从三太太生下三个儿子以后,我们母子俩势单力孤,幸亏为仁懂事乖巧,再加上你爹百般呵护,我们的日子才勉强过得去。”
“为仁十三岁的时候,你爹就带着他到店铺和作坊跑,教他做生意,学本事。”
“爹怎么不教为义做生意啊?”
“为仁从小就爱读书学习,为义从小被她娘教坏了,她不但不好好读书,她还在学堂调皮捣蛋,弄的二爷头皮发麻,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二爷还跟你爹说,如果把谭家的生意交给为义打理,那谭家的生意,包括整个谭家都会毁在他的手里。”
“娘,你怎么不说了?”
“婉婉,你在听吗?”
“娘,我听着呢?”
“娘说的是你为仁哥哥的事情,你想听吗?”
“婉婉想听。”
冉秋云有意试探婉婉的反应,婉婉想听为仁的事情,这说明他对为仁有好感。
“几年前,府内外风传为仁的身世,娘度日如年,惶惶不可终日,一天一天地熬日子。三太太一心想让自己的儿子为义做潭府的大当家。”
“那为仁哥哥的身世之事一定是他们说出去的。”
“我女儿冰雪聪明,这么快就听出来了。他们竟然还知道了为仁的亲生父母是谁。”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娘也不知道。他们还把这些事情一股脑地告诉了你爹。”
“我爹是怎么说的呢?”
“他们害得你爹生了一场病,但你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这件事情憋在了自己的心里。你知道为仁是怎么想的吗?”
“为仁哥哥是怎么想的呢?”
“他想离开谭家大院,回到自己的父母身边去,可他舍不得娘,还有你爹,二爷和你爹他们没有看错人。”
“为仁是一个好孩子,虽然只有十六岁,可他知道很多事情,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汗,他想让你回到娘的身边来。”
冉秋云想让婉婉知道一个完整的为仁,婉婉刚回到谭家大院,她对为仁的认识和了解只是表面的,初步的。
事实可不是这样,婉婉对为仁的了解从很早就开始了:“娘,婉婉早就认识为仁哥哥了。”
“什么你说什么,婉婉,你早就认识为仁了?”
“是啊!为仁哥哥虽然是潭府的大少爷,可他没有一点大少爷的样子。”
“婉婉,你快跟娘说说。”
“小时候时候,婉婉就跟着两个哥哥到山上去砍柴。当时,为仁哥哥带着一帮人到山上去檀树林伐木。娘,这你总该知道吧!”
“不错,是有这件事情,我们谭家在刘家堡有一大片檀树林,隔一段时间,老爷和为仁就要带一帮人去伐木。”
“树放倒之后,旁边的小树杈不是要砍掉吗?我们兄妹三人就去捡拾那些砍下来的小树枝,可那帮工人不愿意,他们还要赶我们走。”
“后来,为仁哥哥来了,他把那帮工人训了一顿,他还让工人帮我们捡拾小树枝。”
“后来,工人每次上山伐木,都不赶我们了。”
“我们捡拾了很多小树枝,我背了一趟又一趟,就那些小树枝,我们家烧了很长时间。烧不完,哥哥就背到歇马镇去卖。”
“感谢老天爷感谢老天爷。”冉秋云的意思是感谢老天爷很早的时候就注定了两个人的缘分。
“还有一次,我和哥哥背着一大捆柴下山,那些伐木的工人也收工下山。”
“下山的时候,我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连人带身后的柴禾摔倒在地上,突然一个人把婉婉从地上扶起来,我抬头一看,原来是为仁哥哥。”
第八十四章 普觉寺暮鼓响起谭为琛记忆犹新
“为仁和他亲生爹娘一样,是心善之人,在谭家大院,除了三太太院子里面的人,大家都很喜欢他。”
“他不但对老爷和娘好,他对大娘,对老太爷和老太太也很孝敬,之前,大娘的两个孩子都夭折了,膝下无子的她日子比娘还要难熬,为仁天天到和园去给大娘请安。”
“要不然,大娘也不会对为仁这么好。”
“娘,那为琛哥哥是谁的孩子呢?”
“女儿果然冰雪聪明,回府才几天就知道了不少事情。为琛哥哥是大娘失而复得的儿子。”
“失而复得的儿子?”
“对,十九年前,你爹和大娘住在应天府,大娘可不是一般的女人,他是洪武皇帝最喜欢的女儿,她是公主殿下。”
“她下嫁给你爹以后,皇上封你爹为麒麟侯。”
“十九年前,燕王的军队包围了皇城和麒麟侯府,你爹和公主殿下为了保住谭家唯一血脉,让贴身丫鬟翠云抱着两对的琛儿逃到翠云的老家。”
“回到老家以后,琛儿病倒了,翠云就带着琛儿进城看病,后来就不知所踪。”
“这次,大娘过五十大寿,你爹从青州请来程家班唱三天戏,程班主的义子程少主就是你爹和大娘的亲生儿子琛儿。”
“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情,该不会弄错了吧!”
“不会弄错,已经滴过血验过亲了。为琛大哥的事情,娘以后再慢慢跟婉婉讲,娘还是跟你说说为仁哥哥。”
“娘,您说,婉婉听着呢。”
“为仁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可在娘的心里,他比亲生的还要亲啊!”
“你别看为仁相貌平平,模样不出众,可他的心比一般的男人要俊美的多啊!”
冉秋云寻思,如果婉婉不喜欢为仁的话,那一定是因为为仁的相貌了。
“娘,谁说为仁哥哥相貌不出众了。在婉婉看来,为仁哥哥比一般的男人都要俊俏。”
冉秋云的心里有底了:“婉婉,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婉婉怎么想就怎么说,婉婉从不说假话,在娘的面前就更不会说假话了。”
“那婉婉喜欢为仁哥哥吗?”
“喜欢啊!”
“傻孩子,娘说的不是一般的喜欢,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婉婉将脸埋在母亲的怀里。
“婉婉,你怎么不说话了,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就算娘什么都没有说,我女儿不喜欢的人,娘绝不会”
“娘,婉婉是喜欢为仁哥哥,可我们是兄妹嘛。”
“不错,你们是兄妹,可你是娘和老爷的孩子,为仁是李俊生和戚氏的孩子,这歇马镇人全知道,娘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
“你和为仁结为夫妻,名正言顺,你不但是李俊生和戚氏的女儿,你还是他们的儿媳妇,这样,你就可以多孝敬他们,也不枉他们养育你十六年。”
“婉婉,你要是同意的话,等你爹从安庆回来,我就跟他提这件事情。”
婉婉将脸贴在母亲的胸口,什么话都没有说。
其实,这时候是不需要说什么的女孩子嘛,在这种事情上总是要含蓄一点的。
“婉婉,你要是什么都不说,那娘就认定你同意了。”
婉婉将整个身子都贴到母亲的身上,把冉秋云抱得更紧了。
冉秋云把憋在心里的话全说出来了,她如释重负。
这一夜,她睡得特别香,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女儿,抱着她对女儿未来的期盼,很快就进入梦乡。
婉婉睡得也很香,一桩婚姻把谭、李两家人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婉婉的心彻底落了地。
谭家大院的事,我们暂时搁置一边,下面,我们再来看看谭国凯等人安庆之行都发生了哪些事情。
下午三点多种,马车进入安庆,高鹏找了一家面馆,每个人吃了一碗羊肉面。
三点钟,已经过了饭点,只能找一家面馆凑乎一顿了。
其实,大家都不饿,出门的时候,昌平公主吩咐梅子带了不少点心和水果,谭老爷不想委屈大家,所以让高鹏找了一家面馆。
点心毕竟是点心,当不得一日三餐。
没有一日三餐,吃再多的点心,就跟没有吃饭一样。
一人吃一碗面条,既填饱了肚子,又补充了水分,关键是天太冷,不补充一点能量和热量是不行的。
出安庆城,到霍家洼翠云家,切实要经过一个废弃多年的破庙,庙的山门和院墙已经不复存在。
程班主说,十九年前,悟觉住持师徒三人就是在这个破庙里面发现翠云和琛儿的。
如今,大殿的顶只剩下一小半。
大殿两边和后面各有一座小一点的建筑,但都是上无半片瓦,墙无半块砖,只剩下一些被蚂蚁蛀空了的木柱子勉强支撑着。
三辆马车停在路边,大家搀扶着谭国凯和昌平公主走下马车,越过坍塌的院墙的豁口走进寺院。
一个放牛的老汉牵着两头牛路过此地,被谭国凯叫住了:“老人家,请问这座寺院叫什么名字啊?”
老人停下脚步,仔细打量了一下谭国凯和昌平公主:“这座庙已经废了二十几年,原来名字叫‘冷月寺’。”
“最早,‘冷月寺’是一座香火很旺的寺院,后来毁于战火。”
“你们看,能盖房子的砖块和石料都被附近的村民搬回家盖房子去了,只有这些木料,因为被蚂蚁蛀空了,所以还在,要不是这些木料支撑着,这几个大殿早就坍塌成一堆土了。”
老人将两头牛拴在一棵树上,领着大家走到大殿的跟前,整个大殿只剩下几截土墙。
谭国凯、昌平公主、程班主和谭为琛走到大殿的门前,门已经被墙土堵塞。
隔着土墙,三个人看到,在一堆横七竖八的木料下面压着一尊泥塑的菩萨,菩萨下面还有一个断腿倾斜的香案。
木料上爬满了蚂蚁,木料上很多地方已经被蛀空了,难怪附近的村民不去碰这些木料呢,一旦把这些蚂蚁弄回家,那就麻烦了。
告别老汉以后,大家继续赶路。
程班主说,普觉寺在另外一条岔道上。
而岔道就在破庙不远处。
半个多时辰以后,几辆马车停在普觉寺的山脚下。
普觉寺坐落在一个半山腰上,他面南背北,从寺院建筑的规模老看,这是一座很大、很古老的寺院。
从寺院建筑物的样式来看,这是一座唐代建造的寺院,无论是颜色,还是建筑物的繁复程度都不亚于隐龙寺。
高高的院墙,山门有三个,中门比较大,可以走马车,门开着,两个侧门比较小,门关着。
山门前有一些古柏,古柏前有一座石拱桥,桥下是潺潺的流水。
河岸边有几棵很大、很古老的苍松惊愕香樟树,地面上落了一些香樟树叶,两个年轻的僧人正在扫山门前的树叶。
马车停在桥头的时候,寺院里面传来暮鼓之声。
时间已经是傍晚。
程班主跳下马车,走上石桥的时候,一个僧人放下手上的扫帚,迎了上前来,他好像认出了程班主。
僧人走到程班主跟前,头微低,拱双手:“程班主,静平有礼了。”
程班主也认出了对方:“静平师傅,谭老爷,夫人,”程班主望着从后面走过来的谭国凯和昌平公主道,“这是悟觉住持的侍僧静平。”
静平师傅再次拱手施礼:“请随静平来,易和,快去禀报住持,程班主上山来了。你让人通知沙波禅师到方丈禅院去。”
另一个僧人扔下扫帚,朝寺院里面跑去。
“静平师傅,悟觉住持的身体如何?”
“回程班主的话,自从程班主走后,悟觉住持就开始卧床不起了。”
“卧床不起?那悟觉住持一定病的不轻。我前几天来的时候,老人家还好好的。”
“悟觉住持的身体暂无大碍,只是腿脚不方便走动罢了。”
“他毕竟上了年纪,能有这样的身体,算是佛祖保佑了。悟觉住持已经把住持之位让给了沙波禅师。”
静平领着谭国凯一行穿过三大殿东边的耳房,穿过藏经楼,然后左拐进入观音大殿和方丈禅院之间的甬道。方丈禅院就在观音大殿的后面,上了九级石阶之后,便是方丈禅院的红漆大门。
早有两个僧人在院门外等候。
在两个僧人和静平的引导下,一行人穿过一片竹林,便看见一个大殿似的建筑,这就是悟觉住持居住的禅院。
高高的屋檐下挂着一块扁,扁上面刻着“静思院”三个大字。
夜幕虽然就要降临,但谭为琛依然能看见“静思院”三个醒目的大字。
谭为琛在“静思院”生活了七年,他和悟觉住持形影不离,早晚相伴,没有事情的时候,悟觉住持教他认字、写字、画画、读书。
而谭为琛写字、画画和读书的时候,悟觉住持就坐在禅床上打坐诵经,悟觉住持打坐诵经多长时间,谭为琛就写多长时间的字,读多长时间的书,或者画多长时间的画。
谭为琛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耐心和定性,这使悟觉住持对他刮目相看。
谭为琛在普觉寺生活了七年,悟觉住持从不领他到大殿去,也不让他参与寺院中任何佛事。
第八十五章 谭为琛激动万分师徒俩紧紧相拥
除了写字、画画和读书,悟觉住持还带着谭为琛到寺院后面的山林里面去溜达。
在普觉寺七年的生活是谭为琛最快乐的时光。
悟觉住持之所以将谭为琛交给程班主,是因为他早看出谭为琛不属于佛门中人,这就是悟觉住持所谓的“与寺有缘,与佛无分”。
谭为琛离开普觉寺离开悟觉住持的时候已经九岁。
普觉寺,静思院的一草一木全铭刻在他的记忆之中。
在谭为琛储存的记忆中,除了两岁以前的影像,就是在普觉寺生活的情形。
睡梦中,除了寻觅母亲和家之外,就是和悟觉住持在一起写字、画画、读书和到山林里面漫步的情形。
谭为琛大步流星,冲进禅房,右拐进入悟觉住持的卧室。
禅房和卧室里面的摆设,还是谭为琛离开时的格局,谭为琛对这一切太熟悉了,简单是僧人生活的永恒主题。
正对着卧室椭圆门的地方摆放着一张禅床,这是悟觉住持平时参禅理佛的地方,也是他休息睡觉的地方。
禅床上有一个茶几,茶几上有一个木鱼、一个茶杯和一盏松油灯,还有几本书。
看书是悟觉住持一生不变的嗜好,在谭为琛的记忆中,悟觉住持的视力出奇地好。
在谭为琛离开普觉寺之前,禅床上放着两个茶几,一个茶几是悟觉住持打坐、诵经和看书的,另一个茶几是供程向东写字、画画和读书的。
入夜,程向东就和悟觉住持睡在这张禅床上,一人一个被窝筒。
禅房里面还像过去一样的整洁干净,悟觉住持虽然年过九十,但仍和过去一样的清爽利索。
禅床上端坐着一个耄耋老僧,他的眉须皓白如雪,左手上拿着一串佛珠,大拇指不紧不慢地拨动着佛珠。
在禅床的两边站着两排老禅师,谭为琛认得其中几位老禅师,他们也曾给过谭为琛无微不至的关怀。
谭为琛走到悟觉住持的跟前,又突然退后两步,双膝着地:“师傅,真儿看您来了真儿的爹娘也来看您了。”
谭为琛眼含热泪,望着面容苍老而憔悴的悟觉住持。
悟觉住持的脸上覆盖了很多老人斑,后背佝偻的很厉害。
一件宽大的僧袍愈发显得身体的单薄和清瘦。
“沙波,快将真儿扶起来。”悟觉住持的视力果然很好,他一眼就认出了真儿。
两个老禅师刚说完“是”,谭国凯和昌平公主双双跪在谭为琛的身旁:“国凯、昌平拜见悟觉住持。”
悟觉住持摆了一下手:“沙波,你们快把他们扶起来。”
在三个老禅师将三个人扶起来之前,三个人给悟觉住持磕了三个头。
被扶起来的谭为琛走到悟觉住持的面前,扑在他的怀中。悟觉住持则将谭为琛揽入怀中。
两位老禅师则将谭国凯扶到禅床茶几另一则坐下,另外两位老禅师则将昌平公主和程班主扶到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在禅床前,有两排太师椅。
一个僧人端上来四杯茶。
悟觉住持放下手中的佛珠,用双手托起程向东的脸,看了又看:“真儿,你长大了,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师傅真为你高兴,你找到了自己的生身父母,师傅更为你高兴啊。”悟觉住持抬起头,望着坐在一旁的谭国凯道:
“老衲不过是乡野鄙俗之身,如何受的起侯爷和公主殿下如此大礼。老衲行动不便,身不由己,只能愧受了。”
“我儿能有今日,全赖高僧所赐,国凯和昌平感激涕零。”谭国凯道。
“侯爷,要说感谢,当谢程班主。当年,程老班主到敝寺求医,程班主在敝寺小住数日。”
“老衲和他有一段时间的交往,老衲看他是性情中人,这才将真儿托付于他。”
谭为琛坐在悟觉住持身旁,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悟觉住持指如竹节,谭为琛握在手上,感到一阵阵的酸楚。
“住持所言极是,我儿遇到了住持和程班主两位贵人,才有如此福命和造化。”
“这只是机缘巧合,寺院之中,除了青灯黄卷,就是粗茶淡饭,也该真儿命不该绝。我佛虽然慈悲,不过是些许关怀而已。”
悟觉住持虽然是一个耄耋老人,而且双腿已经不能行走,但脑袋非常清楚,思维非常敏捷。
“悟觉师傅,五洲上次到普觉寺来,您还能走动,怎么会突然”程班主道。
“贫僧老了,人一老,身体就不是自己的了。”
“住持有没有找郎中看看呢?”谭国凯道。
“看了,寺院中就有几个精通医术的师傅,医能治病,不能医朽,悟觉是老朽之人,当遵从佛祖的旨意,老朽只是行动不便,耳不聋,眼不花,一切如常。贫僧已经很知足了。”
谭国凯朝卧室外面招了一下手。
高鹏走进卧室,他的手上抱着一个木匣子。
高鹏将木匣子放在禅床的茶几上,然后退出禅房。
谭国凯打开木匣子,里面是一块块金饼:
“悟觉师傅,这是五百两黄金,国凯和昌平曾经发下誓言:如果菩萨能把琛儿送到我们身边,国凯一定重塑金身,如今,悟觉住持把琛儿送到我们的身边。”
“这次,我们是专程来拜谢悟觉住持,到普觉寺来还愿的。”
几位站在一旁的高僧面面相觑他们可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黄金。
“这这也太多了。”悟觉住持用双手撑在禅床上,挪了挪身体他坐的太久了。
“请悟觉住持笑纳。”谭国凯道。
“请悟觉住持务必收下。佛祖慈悲,普渡终生,尔等供奉,理所当然。”昌平公主道。
“这”悟觉住持还在犹豫。
“师傅,您就收下吧!真儿在这里生活了七年,知道师傅们的清苦,师傅不能委屈了他们。”
“殿堂每过一段时间就要修葺一次,菩萨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一次装,上一次彩,菩萨们在这里任劳任怨,与青灯相伴,与钟鼓厮守,师傅更不能委屈了他们。”谭为琛道。
“行,师傅听真儿的,愿佛祖保佑真儿和侯爷、公主一生安康无虞。”
“沙波,静安,慧安,你们三人将木匣子收好并入账。”
“是。”沙波走到茶几跟前,盖上盖子,抱起木匣子,转身走出禅房,另外两位老禅师紧随其后。
一个僧人走进禅房,站在卧室的外面:“师傅,斋饭已经准备好了。”
“星云,你领真儿他们到伙房去用斋饭。”
“师傅,真儿和师傅在一起用斋饭。”谭为琛道。
“昌平,我们也在这里用斋饭吧!”谭国凯道,“我们一边用斋饭,一边和悟觉住持说会话。”
“在这里用斋饭?这里太急促了。”悟觉住持道。
“悟觉住持,老爷和夫人是很随意的人,您就依了吧!”程班主道。
“行,把斋饭送到这里来,为师要和程班主、侯爷、公主殿下和真儿一起用斋饭。”悟觉住持望着站在门外的僧人道。
“是。”僧人退出禅房。
星云将茶几上的木鱼、茶杯松油灯和书拾到一个香案上,静平搬来了一个茶几,和禅床上的茶几并排放在一起。
谭为琛看得清楚,他对这个茶几太熟悉了。
茶几的一个中间有一个圆形的结疤,离开普觉寺前,他一直在这个茶几上写字、画画、读书和吃饭。
不一会,三个僧人拎着食盒依次走进禅房,走进卧室,打开食盒的盖子,将斋饭一一放在茶几上。
谭为琛和两位老禅师将谭国凯、昌平公主和程班主扶到禅床上坐下。
星云则和几位老禅师领着其他几个随行的人领到伙房去用斋饭。
斋饭是玉米粥、白面馒头,玉米窝头,萝卜干,咸鸭蛋。
谭为琛跟父母说,这就是僧人们的主食,早晚的斋饭基本上是这样,中午的斋饭,是米饭、馒头、蔬菜和豆制品。
蔬菜是寺院里面栽种的,豆制品是僧人自己做的。
寺院有一个很大的菜园子,还有一个豆腐作坊。
豆制品主要是豆腐、豆腐皮、干子、千张,夏天还会有豌豆做的凉粉。
僧人不沾荤腥,只能在豆制品上做些文章。
鸡蛋和鸭蛋是僧人吃的最好食物谭为琛说,他在普觉寺的时候,每天都有一个蛋,不是鸡蛋,就是鸭蛋。
悟觉住持是一个非常健谈的人,在吃斋饭的时候,悟觉住持回忆了几件事情.
关于琛儿十几年前的情况,谭国凯和昌平一无所知,他们很想知道儿子在悟觉寺的生活情况。
翠云在临终之时恳求悟觉住持收养公子并帮公子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悟觉住持并没有向翠云承诺什么.
事实是,即使悟觉住持向翠云承诺什么,翠云也听不见了,因为她已经奄奄一息。
悟觉住持之所以下决心将真儿托付给程班主,是在经历了一些事情以后。
东儿一直和悟觉住持生活在一起,早饭之前和晚饭之后,悟觉住持会带真儿到寺院后面的树林里散步,天天如此,雷打不动。
第八十六章 坟头上草枯土坍霍家人饥寒交迫
夜里面,悟觉住持起夜两次,每次起夜,悟觉住持都要喊真儿小解。
真儿三岁时,一天夜里,真儿自己起床小解,解完手之后,真儿就喊悟觉住持解手,可不管他这么喊,悟觉住持都醒不过来。
真儿冲出禅房,喊来了星云禅师,原来是悟觉住持生病了。
经过星云禅师的调理,悟觉住持的病是好了,但真儿却病倒了。
时值深秋,真儿穿着单薄的内衣往外面跑,结果受了风寒。
在七年里,真儿和悟觉住持形影不离,但有一次,真儿突然消失在悟觉住持的视线里。
那天下午,悟觉住持在禅房里面画画,转眼之间,真儿就不见了。
悟觉住持就派人四处寻找,结果仍然不见真儿的踪影,悟觉住持估计真儿不辞而别,下山去寻自己的爹娘去了。
此时,真儿已经八岁,随着年龄的增长,真儿的话渐渐少了,有时候还会坐在一个地方发愣。
太阳落山的时候,正当悟觉住持焦虑不安、一筹莫展的时候,星云禅师领着真儿走进了静思院。
一问才知道,真儿在翠云的坟墓前呆了一段时间翠云死后,悟觉住持把她安葬在寺院附近的一个山腰上。
一个八岁大的孩子,竟然有这样的心事,悟觉住持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到普觉寺之前,翠云是真儿最亲近的人,他应该是想念翠云想念自己的爹娘了。
一天傍晚,悟觉住持和真儿在树林里散步的时候,看到一只受伤的野兔。
野兔的一只后腿被猎人投放的夹子夹住了,真儿便将受伤的野兔抱回寺院请星云禅师用药。
在真儿的精心照料下,十几天后,野兔腿伤痊愈,奔跑如常。
第二天,真儿将野兔放归山林。
这件事情对悟觉住持的启发很大:寺院不是野兔久留之地,同理,寺院也不应该是真儿的久留之地。
所以,当程家班走进普觉寺的时候,悟觉住持就开始观察程五洲,最后才决定将真儿托付给程五洲。
吃过斋饭之后,悟觉住持让沙波和星云等几位禅师领着谭国凯和昌平公主一行在三大殿转了转。
谭国凯和昌平公主注意到,普觉寺确实需要好好整修一下了,寺院中的道路坑洼不平,有些石板已经断裂塌陷。
大殿前后和东西耳房的石阶破损的尤其严重。
三大殿的门窗上的油漆已经剥落,所有菩萨身上的彩绘早已经褪色,披挂已经蒙尘破旧。所以,谭国凯和昌平公主捐献给寺院的五百两黄金还是非常及时的。
在用斋饭的时候,悟觉住持也提到了这个问题,他早就想把寺院好好整修一下,只是苦于手上没有银子。
寺中僧人的生活已经很清苦,再占用他们吃饭的银子,确实有点于心不忍。
他说谭国凯和昌平公主的馈赠是雪中送炭。
悟觉住持还和谭国凯、昌平公主说好,大修完成的时候,务必请侯爷携全家光临普觉寺,他要亲自为谭家主持一次诵经大会。
谭国凯和昌平公主愉快地接受了悟觉住持的邀请。
晚上,谭国凯一行被安排在方丈院另外几间禅房里面休息。
谭为琛提出要和悟觉师傅在一起睡一个晚上,悟觉住持没有反对。
第二天早上,谭为琛起了一个大早,当时,天刚蒙蒙亮。
悟觉住持问谭为琛为什么起这么早,谭为琛说想到后山去转转,悟觉住持便喊来沙波和静平,让他们领着谭为琛到后山去转一转。
谭为琛喊起高鹏、谭为礼。
三个人跟在沙波和静平的后面走出寺院的后门。
后山有大片的竹林,松树林、栗树林、枫树林、檀树林和杂树林。
谭为琛在普觉寺生活了七年,每天早上吃斋饭前和每天晚上吃过斋饭后,悟觉住持都会领着谭为琛到这里来漫步。
在漫步的过程中,悟觉住持都会说一些浅显的事理,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是听不懂那些大道理的。
所谓“浅显的事理”是人世间的事理,与禅佛之事无关。
悟觉住持看谭为琛天资聪明,悟性很高,所以,有意启蒙于他。
松树林里有一棵松树很特别,树干上有几道横向的刻痕,那是程向东六岁、七岁、八岁和九岁时留下的刻痕。
从六岁开始,程向东就期待自己快快长大。
长大了,他才能去寻找自己的生身父母,如果不是九岁时程班主上山的话,他可能还要在普觉寺待一段时间。
在檀树林里面,有一块巨石。
每当走到这里的时候,悟觉住持都会把他抱到这块巨石上,坐在这块巨石上,程向东能看见寺院三大殿高高的屋脊和飞檐。
早晨,用完斋饭之后,谭国凯一行到方丈院向悟觉住持辞行。
悟觉住持将伴随自己大半生的紫檀佛珠送给谭为琛。
谭为琛跪在地上给悟觉住持行了叩拜大礼。
悟觉住持派沙波、星云等六位老禅师送谭国凯一行下山。
走出山门之后,六位老禅师领着大家去了翠云的墓地。
翠云的墓地在半山腰的一片松树林里,今天早上,悟觉住持安排几个僧人在翠云的坟墓前树了一块墓碑碑。
几个僧人将坟冢上的杂树砍去,然后在坟堆上加了很多土。
十二年来,一直无人问津,草枯萎了对少次,坟冢坍塌得很厉害,还有一些洞穴。
谭为琛和悟觉住持说定,每天清明,他会到普觉寺来看望他,并给翠云姐姐扫墓。
悟觉住持答应一定在明年清明之前把普觉寺修葺一新。
谭国凯、昌平公主和悟觉住持说好随儿子一块来。
几个僧人修好坟,竖好碑之后,谭为琛动手挖了一顶帽子,摞到坟头上,还在坟堆上添了十几锹土。
最后,程向东在墓碑前烧了一些纸钱,磕了三个头。
离开翠云的墓地之后,沙波和星云等六位老禅师按照悟觉住持的吩咐将谭国凯一行送上马车。
六个老禅师站在路边和大家告别。
九点钟左右,一行人赶到霍家洼。
谭国凯一行走进村子的时候,引来了村民的围观,得知是找霍老二的,早有人跑到霍家去报信了。
大家走到霍家院门口的时候,院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乡亲。
遗憾的是,霍老二和老母亲到集市上去卖毛驴去了。
老母亲病得很厉害,霍老二想把家里唯一一头毛驴卖掉,拿出一部分钱给母亲治病,另一部分钱,买点粮食和年货,再给孩子们一人扯一件衣服。
眼看年关将近,霍老二和老婆商量,决定把家里面一头毛驴卖掉。
家里面只有霍老二的老婆曹顺兰和三个孩子,两个比较小的孩子看到生人以后,躲在母亲的身后不敢见人,只有十五岁左右的大女儿坐在灶膛里烧水。
家里面没有现成的热水,也没有暖壶。
曹顺兰认出了程班主和谭为礼,前些日子,他们刚来过霍家洼,
曹顺兰一边招呼大家到堂屋里坐,一边派人到集市上去喊霍老二回来。
霍家的房子有八间,包括两间厨房。
虽然房子不少,但只有两间瓦房,另外几间全是茅草房,所有的墙都是土墙。
院子里面还有一个驴圈,驴圈里面只有一些草,毛驴已经不见踪影。
院子里面还有一个猪圈,猪圈里面有一大一小两头猪,两头猪的身上没有什么膘。
谭国凯走进院门,对霍家第一个印象就是:霍家的日子过得太紧巴了。
不但霍家人日子过得紧巴,乡亲们的日子过得也很紧巴,霍家的院子门口站着好几个小男孩,这些小男孩不是穿着露脚趾的单布鞋,就是穿着一件空心棉袄。
棉袄只用一个腰带系起来,还有两个小男孩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单裤。
院门外面站着一些成年男女,有几个男人棉衣的下摆和袖口露出棉花。
霍家突然来了这么尊贵的客人,村子里面的人几乎全聚集到霍家院门口来了。
昌平公主让高鹏和谭为礼从马车上搬来两个包裹。
梅子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些衣服,大部分衣服是棉衣、棉裤,棉袍,而且大部分是新的。
程班主回到歇马镇以后,把霍家的情况跟谭老爷和昌平公主说了,霍家人都穿着单薄的衣服。
所以,在出发之前,昌平公主和冉秋云让梅子和阿玉翻箱倒柜,找了一些衣服。
谭为礼也让母亲找了一些比较好的衣服。
现在,这些衣服可以派上用场了。
昌平公主将两个孩子叫到身边,让梅子从衣服里面翻出两套棉袄和棉裤,帮他们加在身上。
昌平公主在给两个孩子穿衣服的时候,发现他们的手背上有冻疮,而且已经破了。
他们的脚后跟有好几个裂口,有些裂口还渗出血来。遗憾的是,昌平公主只带了衣服,没有带鞋子。
曹顺兰将大桌子上的东西拾到别处,用抹布将桌子擦了一遍。
大女儿将几个碗拿到灶台上,用水瓢舀了一点开水将所有的碗烫了一遍,将瓢里面水倒进碗中,然后将碗端到桌子上。
端完碗以后,小女孩又从灶膛里面弄来一盆火。
第八十七章 霍家人厚道淳朴乡亲们古道热肠
昌平公主将小女孩拉到自己跟前,亲自从木箱里面拿出一件棉袄和一条棉裤。并帮小女孩的穿在身上。
“大嫂,你把箱子收到屋子里面去吧!”谭为礼道。
“大兄弟,我能挑几件衣服给他们穿吗?”曹顺兰指着站在院门口的两小男孩和一个女孩。
“这些衣服都是给你们的,您可以随便处置。”昌平公主道。
女人从衣服里面挑了两件小棉袄和一条小棉裤,走到堂屋的门口:“碾子,你们三个快过来。”
“婶子,你叫我们做什么呀?”一个小男孩道。
“快过来,婶子帮你们穿上衣服瞧你们冻的。”
三个孩子走到曹顺兰的跟前,曹顺兰刚将衣服递到他们手上,他们就抱着衣服跑出院门。
不一会,有两个中年妇女走进霍家的院门,她们的手上端着小竹篮和陶盆,竹篮子里面是鸡蛋,陶盆里面是荞麦面粉。
曹顺兰迎到门外:“三嫂,你们这是……”
“妹子,家里来亲戚了,总不能空锅冷灶吧,快忙中饭吧!”
“这……”
“不要这那的,我们走了,你忙吧!”
两个女人,一个将竹篮子放到曹顺兰的手上,一个将陶盆递到小女孩的手上。
曹顺兰开始擀面条,小女儿在一旁帮忙。
不一会,从院门外跑了来一个小男孩,小男孩气喘吁吁道:“婶子,三奶奶和二叔回来了。”
紧接着,院门外突然嘈杂起来。
两个小孩子冲出院门。
不一会,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牵着一头毛驴走了过来,毛驴上坐着一个老奶奶,老奶奶的手上拎着几包药这位老奶奶就是翠云的母亲。
母子俩的衣服都褪了色,衣服上打着好几块补丁老奶奶的头上扎着一条打着补丁的蓝布头巾。
程班主、谭为琛和谭为礼冲出堂屋,谭国凯和昌平公主紧随其后。
霍老二和谭为礼将老太太扶下毛驴。
老太太认出了程班主和谭为礼:“快屋里坐,外面太冷。”
曹顺兰走出堂屋:“孩子他爹,毛驴咋又牵回来了,不是说好买掉的吗?”
“这事待会儿再说,快把客人领进屋里。”霍老二道。
老太太已经知道谭国凯和昌平公主是谁了,她走到谭国凯和昌平公主的跟前,紧紧地抓住他们的手,嘴唇蠕动,想说什么,但什么话没都说不出来。
“老人家,您的身体好些了吗?”昌平公主道,在昌平公主的眼中,翠云的母亲要比她大十几岁。
“就是受了一点风寒,不碍事的。”
“老人家,我们对不住您老人家啊!我们早就该来看看你们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翠云只要回来,她就跟我们说老爷太太待她有多好,我的娃,全靠你们照顾,我这个做娘的连一个‘谢’字都说不上。”
“琛儿,你快过来,快给老人家磕头。”昌平公主将谭为琛拉到老人的身边。
谭为琛撩起棉皮袍,跪在地上给老人磕了三个头。
“乖孩子,快起来,”老人用双手扶起谭为琛。
“老嫂子,他就是您的闺女翠云抱回来的那个小男孩。”程班主道。
“我看出来了,程班主,您上次来,我就猜出那孩子还在。在就好啊老天有眼啊!走,快进屋,进屋坐下说话。”
老人一边说,一边挽着昌平公主的胳膊往屋子里面走。
于是,大家围坐在火盆旁说话,曹顺兰则在一旁擀面条。
谭为礼注意到,大桌子上多了一块咸肉,两只刚剥了皮的野兔和一只羽毛尚在的野鸡,这一定是古道热肠的乡亲们送来的。
霍家来了客人,就是乡亲们来了客人。
交谈中,霍家人知道程班主一行是从普觉寺来的,霍家人还知道霍翠云的坟墓在普觉寺附近的山林里。
交谈中,谭国凯和昌平公主知道,因为买毛驴的人给的价格太低,霍老二一咬牙,决定把毛驴牵回来了。
老人说漏了嘴,儿子卖毛驴的主要目的是想买下邻村一家油坊,油坊的主人答应霍老二,可以先付一部分银子,等油坊赚了钱以后,再还清余下的银子。
谭国凯把高鹏叫进屋,高鹏从褡裢里面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打开来放在霍老二的膝盖上,里面有二十锭银子。
霍老二连忙站起身:“这这银子,我们不能收。”
“上次,程班主来的时候已经给过银子要不是程班主给的银子,我们没法还别人的债,哪能总要你们的银子呢!”老人道。
谭国凯一定要母子两收下银子。
最后,霍老二拿起三锭银子,将布袋子系好,递到高鹏的手中:“谭老爷有意帮衬我们,我和娘感激不尽,这六十两银子,我收下,剩下的银子,请谭老爷收回。”
霍老二倒也爽快。
“这是为什么?我们既然带来了,就没有道理再带回去。”谭国凯道。
“老话说的好,救急不救穷,往后的日子,还得我们自己去过,这六十两银子足够了,梅老三的作坊开价五十两银子,我还到四十两。”
“梅老三说,如果一次付清的话就四十两银子,如果不能一次付清的话,就让五两银子。”
“现在,我用四十两银子盘下梅老三的油坊,再花十两银子请几个人把油坊的房子修葺一下。”
“那两间房子年久失修,一下雨就漏水,不修葺一下,根本就不能住,剩下十两银子给娘抓点药,再买点年货,一家人好好过个年,我已经很知足了。”
“你们放心,只要油坊一做起来,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就这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
“这些银子,你们要全部收下,要不然,我们会过意不去的。”谭国凯道。
“谭老爷,眼下,我们的日子是紧巴一些,但只要把油坊盘到手上做,日子就会慢慢好起来。”
“这正是我们所希望的。”昌平公主道,“但这些银子,你们一定要收下,当年,要不是翠云,我儿早就……”昌平公主有些哽咽,
“要说感激,这点银子不能报答翠云万一。你们接受了这些银子,我们才会安心。”
“老姐姐,孙子、孙女念书了吗?”谭国凯试图把话题岔开。
“念书?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哪有钱供孩子念书啊!”老人道。
“这就对了嘛!我看这两个男孩年龄尚小,念书正是时候,要想出人头地,就得念书,剩下的银子就作为两个孩子念书的学费吧!什么都不要说了,你们听我的。”
“这”霍老二望着母亲,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如果你们舍得的话,我们把这两个孩子带走,我们谭家就有学堂,为礼,你过来。”
谭为礼站起身走到老爷的跟前。
“这是我侄儿为礼,他就是学堂的先生。”
“行,我们听谭老爷的,我们这里有一个集市,集市上有一个学堂,我明天就带两个孩子去见先生。”霍老二道。他是一个知道进退的人。
老人突然热泪盈眶:“谭老爷,还是您想得深远啊!这两个孩子一直嘀咕着要念书,现在,终于可以念书了咱们霍家祖祖辈辈,还没有出过念书的人呢。”
“青云,你明天就带金锁和银锁去见先生。”
两个孩子走到谭老爷和昌平公主的跟前,不由分说,双双跪在地上给谭老爷和昌平公主磕了三个头。
两个孩子很乖巧,很懂事,也很有眼力劲。
中午,霍家人用鸡蛋面招待了谭国凯一行,还有一盘咸肉(用野猪腌制的咸肉,是霍家的邻居郭大娘送来的)、一盘红烧鱼、一碟韭菜炒鸭蛋。
大家在吃面条的时候,曹顺兰便开始忙晚饭了,她烧了一锅开水,烫野鸡、野鸭,翠云的母亲还抓了一只老母鸡让曹顺兰杀了。
本来,大家打算吃完中饭、稍事休息以后就回歇马镇,可霍家人说什么都不让走,他们一定要挽留谭国凯一行住一宿。
中午匆忙,午饭勉强对付一下,乡亲们送了好几样菜,说什么也要招待大家吃一顿像样的晚饭。
霍老二放下饭碗之后,就带着几十两银子到邻村谈接手油坊的事情。
临行时,母亲和老婆关照他顺便到集市上买一点合适的菜,再买几坛子酒来。
霍老二走了以后,翠云的母亲就带着孙女儿为大家准备床铺,两个孙子也跑出跑进搭手帮忙。
邻人还送来了几床干净的被褥。
面对霍家人和乡亲们如此盛情,谭国凯和昌平公主爽快地答应了,霍家的条件虽然很差,但他们的热情令人感动,如果不留下来,就有点不近人情了。
谭国凯和昌平公主虽然贵为侯爷和公主,十九年前,他们也曾在大牢里渡过一段时间艰难的日子。
谭为琛在普觉寺,特别是和程家班在一起的日子也很苦。
四点多种,霍老二回来了,他带着一脸的喜悦回到家。
他右肩上背着一个褡裢,左手拎着一条猪肉,右手拎着一只酱鸭和一只烧鸡,还有四小坛酒。
第八十八章 一行人如在家中村中人建校心切
两个儿子冲出厨房,从父亲的手上接过东西,放在堂屋的桌子上。
霍老二从肩膀上取下褡裢,走进堂屋。
床已经铺好,房间也收拾干净了,翠云的母亲正在陪谭国凯和昌平公主说话。
霍老二从褡裢里面拿出一份转让油坊的契约,递到谭国凯的手上:“谭老爷,这是转让油坊的契约,梅老三看我爽快,只要三十八两银子。”
“但我还是付了四十两银子,梅老三答应找几个人把油坊的房子修葺一下,工钱由他来出,我离开的时候,梅老三已经带人忙上了。”
“他还答应帮我进几袋黄豆和花生,过几天,油坊就可以开业了。”
看到契约,翠云的母亲喜极而泣。
这次的霍家洼之行,谭国凯不但感受到了霍家人的善良淳朴,他还感受到了乡亲们的古道热肠。
因为和霍家人谈到了两个孩子读书的事情,所以,谭国凯突然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
在翠云的老家,念书的孩子非常少,十里八乡的孩子要是想读书的话,只能到陈家集去。
陈家集有一个私塾先生,自办了一个学堂,先生姓边,因为年已古稀,身体也不好,三天两头生病。
所以,到学堂读书的孩子越来越少。
霍家洼有五十几户人家,竟然没有一个孩子念书。
谭国凯和昌平公主、谭为礼商量了一下,决定在霍家洼办一个学堂。
于是,谭国凯、谭为琛和谭为礼在霍老二的陪同下在村子里面转了转,听说谭老爷要在村子里面建学堂,有十几个村民陪同三个人一起转。
最后,谭国凯和谭为礼决定在霍家后面一块盐碱地上建造学堂。
这块盐碱地从来没有种过庄稼,盐碱地的北边有一条河,河对岸是山峦,在这里建学堂,再合适不过了。
谭国凯把建造学堂的差事交给了谭为礼,谭为礼一向热衷于教书育人,非常爽快地接受了谭国凯交给的任务。
他和伯父的想法是一致的,给霍家银子不是不可以,但要想改变霍家人包括霍家洼人贫穷落后的面貌,办学堂,让孩子们有书读,这是对翠云最好的纪念。
谭国凯还让谭为琛为学堂起了一个名字,谭为琛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爹,叫‘翠云书院’,如何?”
谭国凯哈哈大笑:“我们父子俩想到一起来了,就叫‘翠云书院’。”
至于学堂的老师,应该不是问题,学堂建好了,就不愁没有先生来。
当时,有不少落榜的秀才,在那些落榜的秀才中挑选一个合适的先生,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学堂开工的时间定在年后小年以后。
霍老二的心情比谭国凯和谭为礼还要着急,他说自己可以先做一些前期的准备工作,比如建围墙,打地基,买木料,老爷给他的银子正好能派上用场。
明年开春,谭先生一到霍家洼就可以全面铺开,到立夏之前,学堂就能建好。
霍老二竟然能想到把谭老爷给他的银子拿出来建学堂,可见霍老二是一个非常厚道、良善淳朴的人。
对绝大多数人而言,装进口袋里面的银子,是很难掏出来的。
只有这样的人家,这样的家风才能培养出翠云这样的女孩子。
这让谭国凯和昌平公主很感动,更对霍家人刮目相看,也更坚定了他要为翠云的家人为霍家洼的父老乡亲尽绵薄之力的决心。
这大概是谭国凯、昌平公主和谭为琛安庆之行的意义所在吧。
如果说谭国凯、昌平公主和谭为琛刚开始只是出于感恩的话,那么,决定在霍家洼建学堂以后,就不仅仅是一般意义上的感恩了。
霍老二心情急切并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他当即喊来了八个老乡,跟他们布置了挖地基、运砖块和买木料的任务。
八个老乡也很爽快,工钱,他们不要。吃饭的问题,他们自己解决,所有的银子全部花在学堂的建造上。
八个人中,有一个叫“小诸葛”的人,他曾经在一家饭店当过账房先生,是八个人中唯一一个识一些字、会算账的人。
霍老二让他测算了一下砖块的数量和木料的尺寸、数量、价格。
在吃晚饭之前,霍老二和小诸葛就做好了预算,两间教室,一间先生的宿舍(比教室要小一些),一间厨房(比先生的宿舍又要小一些)。
加上院墙,每间房子平均造价在三十银子左右,四间房子所需银子是一百二十两左右,院门和院墙大概需要二十两银子。
合计一共是一百四十两。
桌椅需要四十两,共计一百八十两,霍老二的手上有三百六十两银子,足够了。
谭国凯提出,建造学堂的银子,可以先由霍老二先垫一下,但这笔费用一定要由他来出。
可霍老二说,银子本来就是谭老爷出的,谭老爷无需再给霍家银子,油坊的生意以后会很好,请谭老爷和夫人不必担心。
晚上,霍家为谭国凯一行准备了一顿非常丰盛的晚饭,霍老二还请了十几个乡亲,这些乡亲是自愿参加建造学堂的。
有两个人还带来了几坛子酒。
大家在一起无拘无束开怀畅饮,连一向不喝酒的谭国凯也喝了几口酒,盛情难却嘛!
霍老二的老婆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她从谭国凯和昌平公主的对视中猜想,谭老爷平时可能很少喝酒,就让男人帮谭老爷喝了大半碗酒,只让谭老爷喝了几口酒。
吃过晚饭之后,霍家来了很多乡亲,霍家的堂屋里面挤满了人。
有些女人把小孩子也带来了,乡亲对学堂的建成充满期待,对孩子们的未来充满期待。
大家异口同声地说:他们可以到学堂去帮忙。
不知道是谁家拿来了一些瓜子和花生,大家坐在一起,一边剥花生,嗑瓜子,一边唠嗑,能说会道的和谭国凯、昌平公主和程班主拉家常,大部分人陪着。
虽然素不相识,但就像久别的亲人一样。
乡亲们在霍家待到亥时才在翠云母亲的催促下离去,翠云母亲说,客人们一路颠簸、劳顿,早就该休息,明天一早又要赶路,所以得早点休息。
乡亲们走了以后,曹顺兰和大丫头烧了一大锅热水,给大家洗漱,洗漱完之后,霍老二夫妻俩将大家领进各自的房间睡觉。
每个房间里面都放着一个火盆,火盆里面放着木炭。
霍老二说,木炭是乡亲们送来的。
在霍家洼,有很多户人家在山上伐薪烧炭,以卖木炭为生,他们担心客人夜里面睡觉着凉,特地送来了木炭。
霍老二走出房间之前,往火盆里面加了一些木炭,他特别关照,半夜起床解手的时候,记着往火盆里面加些木炭。
这一夜,大家睡得很暖和,很舒服,就是在自己的家里也没有这么暖和和舒服。
四更天的时候,谭国凯就听见婆媳俩在厨房里面忙上了,起床之后,便看见霍家的厨房里面热气腾腾。
吃早饭的时候,桌子上放着冒着热气的馒头,盛好的玉米糊,还有咸鸭蛋、萝卜干和辣椒酱。
霍老二的老婆曹顺兰很早就起来蒸馒头、忙早饭了。
昨天晚上,霍老二夫妻两收拾到半夜才睡觉。
早饭还没有吃完,霍家的院门外已经聚集了很多乡亲。
他们是来为大家送行的。
几个男人拎着十几只野鸡和野兔来了,这是他们昨天下午进山刚打的,他们听说谭老爷要在霍家洼建学堂,个个欢欣鼓舞。
面对这份天高地厚的恩德,霍家洼人不能不有所表示,家里面又拿不出一点像样的东西,有一个猎户提议进山打一些野味。
于是,七个人一起进山。
加上家里面的存货,七个人凑了十五只野鸡和十二只野兔,还有两只小野猪。
大家走出霍家院门的时候,看到一部分人往霍家的院子后面跑去,原来是几个村民在学堂的选址上拉线开挖地基。
乡亲们建学堂的心情比谭国凯还急切。
昨天晚上,谭为礼就把学堂的图纸画出来了。
看到三辆马车停在路口,乡亲们包括十几个挖地基的人都围了上来。
因为送行的人太多,谭国凯一行索性跟在马车后面缓步前行,翠云的母亲和霍老二将大家送到村口。
话没有多少,但依依不舍的感情全写在脸上和眼睛里面。
谭国凯和昌平公主答应翠云的母亲,明天春天,他们一家人还会到霍家洼来看望他们,顺便看看学堂的建造进度。
出村口以后,又走了一段路,最后,翠云的母亲拦住了众乡亲,大家才有机会坐上马车。
马车快进入另外一个村庄的时候,霍家人和霍家洼的乡亲们还站在距离村口很远的几棵大榕树下久久伫立。
下午三点钟左右,谭国凯一行回到歇马镇。
等待谭国凯的是一件坏消息:谭家的家具已经完全滞销。
不但一品斋的家具滞销,外埠几个店铺的家具也全部滞销。
第八十九章 一品斋陷入困境谭为琛语出惊人
原因是:在青州府、梧州、滕州、应天府、杭州、宁波,凡是有“一品斋”的地方突然冒出了几家**紫檀家具的店铺。
这家店铺的名字叫“一品轩”,和谭家的“一品斋”仅有一字之差。
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面,“一品轩”的家具的价格一降再将。
现在,已经逼近了成本价。
当谭为仁和“一品斋”的陆掌柜把这个坏消息告诉谭老爷的时候,谭国凯沉默良久。
陆掌柜本来还想说什么,被谭为仁拽了拽衣袖。老爷一脸倦容,谭为仁很担心老爷的身体。
这个细小的动作没能逃过谭国凯的眼睛:“陆掌柜,你是不是还有话说啊?”
“这”徐掌柜望了望谭为仁。
“说吧!你不要担心我的身体,该来的都会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说吧!”
书房里面只有老爷、蒲管家、谭为仁、陆掌柜和高鹏。
昌平公主一回到谭家大院,就被冉秋云拉到和园去了。
冉秋云应该是和昌平公主说谭盛两家的婚约之事。
“陆掌柜,那您就说吧!”谭为仁道。
“为仁少爷,还是你来说吧!”
“为仁,你快说。”
“老爷,事情是这样的。”
“为仁,过去你叫我‘老爷’,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听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情了,以后就叫爹叫爹,我听的舒服。”
“是,爹,事情是这样的,刘家堡突然冒出来的家具作坊,这肯定和茅知县、章知府和翟尚书父子俩有关。”
“何以见得?”
“昨天晌午过后,婉婉的二哥银柱到‘怀仁堂’来找我,昨天上午,银柱在青州码头卸货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和廖主事在一起说。”
“廖主事就是刘家堡家具作坊的主事,廖主事称呼那人‘翟公子’“这个‘翟公子’应该是翟温良,旁边还站着一个手拿大刀的心腹。”
“不一会,何师爷也来了。中午,四个人在码头附近的蓬莱酒家楼上的包间里面喝的酒。”
“为仁少爷有没有问银柱,那个一身杀气的人是什么模样呢?”高鹏问。
“银柱说,此人的头上扎着紫颜色的布带子,穿一件黑色的棉袍。”
“那就对了,鲁掌柜提到过这个人,几次三番,深夜潜入鲁家的就是此人,他和翟温良在一起,这说明此人是翟尚书和翟温良的人。”
“鲁掌柜说,此人来无影,去无踪,行迹诡异曹大哥一直在寻觅这个人。”高鹏道。
“何师爷和他们在一起,这说明何师爷和他们有瓜葛,何师爷是茅知县的人,翟温良、茅知县和廖主事可能是‘一品轩’家具作坊的合伙人。”
“廖主事站在明处,翟温良和何师爷站在暗处,他们本来想在药材上搞垮我们,眼见阴谋失败,所以只能在家具上做文章。”谭国凯道,
“谁都知道,药材和家具是我们谭家最主要的生意,我们谭家就是靠药材和家具生意起势的。”
“翟尚书虽然告老还乡,退出朝堂,但和朝中的门生多有勾连,茅知县和章知府就是翟中廷的门生,他们狼狈为奸,想搞垮我们谭家的家具生意。”
“老爷说的极是。”陆掌柜道,
“我们的客户不是豪门大户,就是达官显贵,平头百姓买不起我们的家具,只要他们和达官显贵穿一条连裆裤,我们的家具就失去了销路。”
“现在,他们又将价格降到无利可图的地步,究竟是为什么呢?”
“这很简单,我们的家具如果卖不出去,就没有资金的周转,没有资金周转,我们的生意就没法做。”
“东西买不出去,就没钱进材料,店铺和作坊就维持不下去,他们玩的是釜底抽薪的把戏。”谭国凯紧锁眉头道。
“爹,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为仁,我们的账上有多少银子?”
“我算了一下,大概有九千多两银子,为仁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除了进一点药材应急之外,我没敢动用这笔银子。”
“鲁掌柜的一万两银子在不在内?”
“不在内。”
“为仁,你去把大娘和大哥叫到这里来。”
“为仁这就去。”为仁站起身。
“为仁,等一下,爹有意让为琛儿跟着你打理生意,琛儿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总得让他做点事情才是。”
“为仁明白,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为仁一定和大哥商量,然后再请爹的示下。”
“用不着请我的示下,你们兄弟两商量着办就是。”
为仁走出书房。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昌平公主、谭为琛和谭为仁走进书房。
谭国凯将昌平公主拉到身边坐下:“夫人,国凯有要紧的事情和你商量。”
“老爷吩咐就是。”
“夫人也知道了,眼下,我们谭家的家具生意出了一点问题,一把大火烧掉了那些假药和霉变的药材以后,药铺的生意刚刚有点起色。”
“现在,我们谭家的家具已经卖不出去了,这是有人在和我们谭家做对啊。”
“爹,琛儿认祖归宗已经有几天了,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心里面憋的难受,在程家班,孩儿就不是一个吃闲饭的人,这突然闲下来,浑身都不自在。”
“琛儿希望能为爹和为仁弟弟分点忧。身在谭家,琛儿不想做一个局外人。”
“琛儿和爹想到一起来了,爹已经老了,这个家,爹现在就想交给你们弟兄两人。”谭国凯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茶。
“爹是谭家的掌舵人,我们兄弟两听爹的吆喝。”谭为琛道。
“很好。爹想让你从旁帮衬你弟弟为仁,这些年,全靠他一个人打理,爹很少过问生意上的事情,现在,有了你,有你们俩一起打理谭家的生意,爹就放心了。你虽为兄长,但遇事要多听他的。”
“爹放心就是。”
“夫人,有一件事情,国凯要跟你商量一下。”
“老爷,你说。”
“侯公公送来的一千两黄金,已经用去五百两,还剩下五百两,国凯想挪用一下,作为周转。”
“这种事情,老爷自行其便就是,用不着跟昌平商量,刚才,我已经听秋云妹妹说了,咱们‘一品斋’的家具一件都卖不出去了,而‘一品斋’和作坊又不能就此关张。”
“这五百两黄金放在那儿也是放,不如让它派上一点用场。为仁太不容易了。”
“钱乃身外之物,老爷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们谭家的家具一直很好做,这次出现这样的状况,我们不能等闲视之,我看这般人来头不小,能让我们谭家的家具一件都卖不出去,他们一定是算计好了的。”
梅子和紫兰进进出出给每个人的茶杯里面添水。
“琛儿,你是不是有话要说啊?”谭国凯望着谭为琛道,他看为琛眉头紧锁,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次的安庆之行,一路上,程班主跟谭国凯说了不少关于谭为琛过去的事情。
十二年来,谭为琛跟着程家班走南闯北,见了不少世面,也读了不少的书。
程家班不管到哪里,谭为琛必做的一件事情就是买书或者是借书。
这些年,程家班大部分时间是在一些大户人家唱堂会。
只要是有书的人家,为琛都会借来读,有些人家还会送几本书给谭为琛,谭为琛箱子里面的书大部分是这么来的。
在普觉寺,谭国凯从悟觉住持的口中得知,谭为琛在九岁之前读了不少的书,也明白了不少事理。
为琛主动提出为父分忧,这使谭国凯感到非常意外,他觉得为琛的话不是随便说说的。
“其实,爹已经想好该怎么做了。”谭为琛望着父亲道。
昌平公主感到很诧异,她拉住儿子的手:“琛儿如何知道爹想好该怎么做了?”
“快说,爹想知道琛儿是怎么想的怎么想的,你就怎么说。”谭国凯确实有了应对之策。
但还没有最后下决心,他没有想到琛儿猜出了他的心思,这说明琛儿也已经想好该怎么做了。
“爹,琛儿以为,他们这样做无非是想把我们逼上绝境,然后垄断紫檀家具的市场,孔雀开屏的时候,露出了后面的腚,这倒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什么机会?”
“他们不是把家具的价钱压得很低吗?”
“对啊!他们的价格已经逼近了成本价。”
“家具不是苹果梨子,也不是青菜猪肉,家具不管摆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坏,既然他们想把我们逼入绝境,我们索性反其道而行之。”
谭为仁圆睁双眼,望着谭为琛,他没有想到哥哥谭为琛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大哥,你快说,怎么个反其道而行之?”
谭为琛站起身,坐到父亲的跟前:“爹,做生意是为了赚钱,他们把价格压的这么低,这说明他们不想赚钱,既然他们不想赚钱,那就让我们来赚。”
“我们在低价位上把他们的家具买过来,他们有多少,我们就买多少。爹,您是不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