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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歇马镇全文阅读

作者:齐云久枝     风雨歇马镇txt下载     风雨歇马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母子辆同乘一车一声娘昌平泪奔

    “蒲管家不是说翠云抱着孩子投河自尽了吗?夫人的手上还有一只孩子的虎头鞋。这是怎么回事呢?”

    “弄错了全弄错了。”

    “抱着孩子跳河的女子根本就不是翠云。”

    “单凭一只虎头鞋,是不能说明一切的,一般人家,只要是生了男孩子,都会为孩子做一双虎头鞋虎头鞋的模样也都大差不离,大同小异。”

    “另一座坟是谁的呢?”

    “你出事以后,你的妹妹也夭折了,夫人痛失两个孩子,而且丧失了生育的能力,她已经是一个年过半百的人。”

    “现在,老天爷把你送到他们身边,你不知道他们有多高兴,我离开和园的时候,他们还没有睡意。”

    “东儿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他们,千万不要说傻话,做啥事。”

    “义父从小就跟着程家班闯荡江湖,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义父最放不下的是程家班这二十几个后生和女娃,为了讨口饭吃,爹娘把他们交给我程五洲,我丢不下他们。”

    “至于向南,我更舍不得,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也能看出来,梅其宝喜欢向南,向南也不讨厌他”

    “义父有心成全他们,我早就想把程家班交给魏明远和梅其宝这两个人,不管是谁,都能把程家班的担子挑起来。”

    “义父,您不留下来,岂不是要把向东的心撕成几片吗?”

    “如果爹娘认了我,我绝不会让义父离开我。过去,义父为了帮向东找到生身爹娘,所以才走南闯北。”

    “现在,向东找到了自己的生身爹娘,程家班就用不着再到处跑了,不如在歇马镇安顿下来,这歇马镇、青州府和周边已经够程家班跑了。”

    “这倒是可以考虑,刚才在谭老爷的房间,老爷和太太也希望我和向南留下来,你想到的,老爷和太太也想到了。”

    “那明天的京城之行是不是可以不去了?”

    “义父正要跟你说这件事情。老爷夫人说,明天的安排不变,老爷夫人十九年前住在应天府,夫人要带着东儿故地重游,只有在哪里,你才能找到记忆中所有的东西。”

    “明天,义父和你一同去,欧阳大人也一同去。盛府的戏几天后才开始,明后天正好有一个空档。”

    “你去把魏明远和梅其宝叫过来,义父有话跟他们说。”

    程向东走出房门,不一会,程向东领着魏明远和梅其宝走进房间,两个人在床沿上坐下。

    “明远,其宝,明天早上,吃过早饭以后,谭家派马车送你们到盛府去。”

    “到盛府以后,你们俩和盛老爷商量一下三天的剧目,虽说盛府也不挑戏,但你们还是要问一下。礼多人不怪嘛!”

    “师傅,您明天不跟我们到盛府去吗?”

    “明天,我和东儿到应天府去有点事情,快的话第二天就回歇马镇。”

    “戏班子,你们俩照应着点,该练功的练功,该吊嗓子的吊嗓子,该对戏的对戏,千万不要闲着,人家是请我们去唱戏,不是请我们去玩的。”

    “我们听师傅的。”魏明远道。

    “师傅放心,我们不会让盛家人说闲话的。”梅其宝道。

    “还有,到盛府以后,人家安排住什么地方,你们就在什么地方呆着,老规矩不能忘。千万不要让主人说咱们不懂规矩。”

    “知道了。”

    “行,睡觉去吧!我和东儿明天早上还要早起。”

    “师傅,明天早上何时启程?我们想送送师傅。”梅其宝道。

    “不用,把师傅交代你们的事情做好了就行了。”

    魏明远和梅其宝回房睡觉。

    程班主关上房门,插上门栓:“东儿,赶快睡觉。”

    “义父,你还没有洗脸洗脚呢。一路颠簸,洗一下也能解解乏。”

    “不洗了,时间不早了,睡吧!”

    程向东没有理会义父,从脸盆架上拿起一个脸盆和一个脚盆,他将脸盆放在桌子上,将脚盆放在床前。

    拎起暖壶往脸盆里面倒了一点热水,用水瓢从一个木桶里面舀了一点凉水,用手试了试水温,将一个布巾放进水中。然后将义父扶到桌子跟前。

    程班主眼睛有些潮湿:“东儿,今天,义父成全你的心愿,以后,这种事情就不是你该做的了。”

    “义父,只要义父和东儿在一起,东儿就伺候义父。不做这些事情,东儿心里不自在,觉也睡不踏实。”

    程向东给程班主洗完脚之后,父子俩脱衣、熄灯、睡觉。

    程班主很快就打起了呼噜他太累、太困了。

    程向东躺在床上,圆睁双眼,望着窗户,辗转反侧,很久才进入梦乡。

    第二天早晨,天还没有亮,蒲管家就到熙园来叫门了。

    蒲管家敲门的声音很低,昌平公主关照,不要吵醒其他人,一定要让程家班的人多睡一会。

    程班主非常警觉,蒲管家敲了第一下,他就听见了,他划着火柴,点亮灯,披上衣服,跳下床,打开门:“蒲管家,我和东儿一会就到。”

    蒲管家走后,程班主推醒程向东,两个人穿好衣服,简单地洗了一下,然后蹑手蹑脚走出房间,走出熙园,穿过防雨棚,来到大门口。

    大门外的台阶下停着三辆马车,三辆马车驾辕的旁边各放着一个脚蹬。

    昌平公主不想惊动其他人,所以选择这时候出门。

    不一会,从院门里面走出一行人来。

    程班主迎上前去,程向东则站在台阶下面雕塑一样一动不动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人没有动,但眼睛一直没有闲着,他将目光投向从院门里面走出来的一行人,实际是在寻找老爷和夫人的身影,他寻找这两个身影已经有很多年了.

    现在,这两个身影就在他的眼前。

    高鹏的手上抱着好几件裘皮披风,他走到程班主的跟前,将一件裘皮披风递到程班主的手上:

    “程班主,天气冷,穿上这件披风就不冷了。”

    早晨起来,程班主还真感到了一点寒意。

    昌平公主从高鹏的手上接过一件披风,走下台阶,来到程向东的身边:

    “程少主,把这件衣服披上,外面太冷,小心着凉。”

    梅子紧跟其后,从昌平公主的手上接过披风披在程向东的身上。

    程向东什么都没有说,但眼泪在眼窝里面直打转。

    昌平公主帮程班主理好下摆,然后走到程向东的面前,帮他将披风上的布带子系好。

    四目对视,程向东能感觉到夫人的呼吸,还能感受到夫人身上的气息。

    程班主系好披风,走到昌平公主和程向东的跟前:“东儿,你扶夫人上车,路上多照应着点。”程班主指着第一辆马车道。

    “太太,您坐第一辆车。”高鹏走到大太太的跟前低声道。

    “程少主,走,我们上车。”昌平公主拉着程向东的手她的手抓得很紧,走到第一辆马车跟前第一辆马车是由高鹏赶的。

    程向东像一个木偶一样,跟在大太太的后面,在昌平公主牵住他的手之前,他看了一眼义父程班主。

    程班主朝程向东点了一下头、摆了一下手。

    程班主是一个明白人,是时候把程向东交给他的生身爹娘了,既然双方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用不着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迟认是认,晚认也是认,迟早要认,晚认不如早认。他知道程向东不会反对,因为他已经在心里和生身爹娘相认就差喊一声爹娘了。

    这么艰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月已明,花已开。

    月为思念的亲人而明,花为思念的亲人而开。

    曹锟和赵庭臻将欧阳大人和程班主扶上第二辆马车以后,然后坐在欧阳大人和程班主的身边。

    谭国凯走到第一辆马车跟前,他已经看到程少主和夫人在梅子和高鹏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进了车厢.

    昌平公主上车的时候,程向东和梅子一人一边,将昌平公主扶进车厢,谭国凯的心里面感到非常的欣慰。

    昨天晚上睡觉之前,谭老爷就想象今天早晨夫妻俩和程少主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见面、相认。

    还是昌平想的周到,给程班主、程少主和欧阳大人一人准备了一件裘皮披风。

    昨天晚上,夫人特地让人从皮草行拿来了三件裘皮披风,她亲自为琛儿挑选了一件棕色披风。

    第二辆马车是由南梓翔赶的。

    坐在马车上的程向东看着谭老爷在蒲管家的搀扶下走到马车跟前,心里面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他不知道谭老爷会说些什么。

    虽然父子、母子相认是迟早的事情,但他还是很紧张。

    自己虽然是一个二十一岁的大小伙,十几年来,爹、娘这两个字还不曾从的嘴巴里面蹦出来过,也许在两岁以前蹦出来过,但他已经记不得了。

    谭老爷的手上拿着两个毛绒绒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隔着车帘,程向东看不清楚。

    谭老爷走到马车前,掀起车帘:“昌平走得匆忙,抄手都忘记带了。天太冷,把我的抄手给程少主戴上。”

    谭老爷一边说,一边将两个抄手递到夫人的手上。

    这两个抄手都是用虎皮做成的,一个是夫人的,另一个是老爷的。

    夫人接过两个虎皮抄手,拿起程向东的手,放在一个抄手里面,然后才将自己的双手抄在虎皮抄手里面。

    程向东知道他抄的抄手是老爷的抄手,他很顺从地让夫人将他的双手放进抄手里面。

    与此同时,他还和老爷的双眼进行了短暂的对视。

    他的手上感到了一丝的暖意,同时从老爷的凝视里面也感到了满满的暖意。

    “昌平,早去早回,一路顺风。”谭老爷说完这句话以后,放下车帘。

    他已经很满足了,琛儿的双手抄在了他的抄手里面,不仅如此,琛儿和夫人坐在了一辆马车上。

    母子俩靠的这么近,只有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以后,他才可能会接受这样的安排。

    琛儿已经在心里面认了自己的生身母亲认了自己的母亲,就等于认了自己的父亲。

    这时候,冉秋云在阿玉的搀扶下走出院门,后面还跟着丫鬟润月、翠雯和红珠,三个丫鬟的右手上各拎着一个食盒。

    冉秋云让阿玉将三个食盒分发到三辆马车上,食盒里面装着一些点心和刚出笼的包子。

    今天起的比较早,肚子肯定比较饿,先垫一下肚子,车到青州的时候才能找饭店吃早饭。

    最后,冉秋云和梅子也坐在第一辆马车上;阿玉和紫兰坐到了最后一辆马车上第三辆马车是由姬飞赶的。

    这正是朱昌平公主和程向东所希望的,有冉秋云和梅子在跟前,这层薄薄的窗户纸是比较容易捅破的冉秋云也有这个意思。

    冉秋云上车之后,高鹏挥动马鞭,马车徐徐向东驶去。

    程向东看了看车窗外,谭老爷等人站在缓坡下方挥手告别。

    马车拐向中街的时候,几个人影还站在原来的地方。

    马车驶出歇马镇的时候,东方才现出鱼肚白。

    不一会,一道弧形金边跃出地平线,紧接着,晨光透过窗帘投进车厢,勾勒出昌平公主和程少主母子俩平静而幸福的脸。

    母子俩你靠着我,我靠着你,肩靠肩地坐在车后座上,冉秋云则坐在车右边的座位上,她紧靠着昌平公主,膝盖也紧靠着昌平公主的膝盖,她的左手臂挽着昌平公主的右手臂。

    这些年,如果不是和昌平公主相伴,她不知道自己会有多寂寞和孤单。

    自从离开爹娘,走进谭家大院,她一直把昌平公主当成自己的亲人,因为昌平公主对她对她的儿子为仁一直非常好。

    大姐视为仁为己出,百般呵护,冉秋云的心中感到十分的宽慰。

    现在,皇天不负苦心人,姐姐已经和自己朝思慕想的儿子坐在一起,冉秋云的心里面和昌平公主一样的高兴心中的不快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时候,程向东才发现屁股下面垫着一块毛茸茸的、厚厚的貂皮,难怪屁股下面这么软。这么暖和呢?

    在座位上铺貂皮,这是昌平公主昨天晚上吩咐蒲管家准备的。

    不仅仅是第一辆马车上铺了貂皮,第二辆和第三辆马车的座位上都铺了貂皮。

    皮草也是谭家经营的生意之一,谭家在歇马镇、青州、梧州、滕州和应天府各有一个皮草行。

    这就是谭家大院所有的椅子上铺着皮毛的主要原因。

    每年一进入深秋,谭家所有的椅子都会铺上皮毛。

    每年仲春季节,谭家都会把所有铺在椅子上的皮毛拿到太阳下面暴晒。然后包裹好放进专用库房。

    程向东发现冉秋云没有抄手,就将自己的抄手递到冉秋云的手上。

    “琛程少主,你自己抄,我不冷。”

    其实,冉秋云平时也用抄手,今天早上太过匆忙,出门的时候,忘记带抄手了。

    阿玉发现以后,要回去拿,被冉秋云叫住了。刚开始,冉秋云想或者潜意识里想叫“琛儿”,但“琛”刚出口,她就意识到不妥,这第一声“琛儿”只有姐姐才有资格叫。

    “琛”和“程”发音差不多,冉秋云的转换还算自然。

    但程向东已经听出来了,他已经从义父的口中知道自己在十九年前的名字叫“琛儿”。

    程向东一手拿着抄手,一手拿起冉秋云的手,硬生生地放进抄手里面。

    冉秋云想把手从抄手里面拿出来,结果被程向东按住了抄手,连同抄手里面的双手。

    “妹妹,难得程少主有这份心,你就抄着吧!”

    昌平公主的心里面暖暖的,程向东把冉秋云的手放进抄手里面,就等于是把她的手放进抄手里面,程少主所要表达的也是这个意思。

    除了温暖以外,昌平公主还感到很欣慰,经过程班主十几年的**,琛儿是一个多懂事,多体贴人的孩子啊!

    “娘,您就叫我琛儿吧!”程向东终于鼓足勇气,把他憋在心里很长时间的话说了出来。

    昌平公主突然泪如泉涌:“程少主,你你再说一遍,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我我这该不是做梦吧!”

    昌平公主将抄手扔到一旁,双手紧紧抓住程向东的手,眼睛望着程向东的脸。

    “姐姐,琛儿他叫你娘了!”冉秋云也非常激动,她终于把刚咽到嗓子眼里的两个字说出来了。

    程向东的眼眶里面噙着泪,但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他撩开披风,用右手的大拇指抹去昌平公主眼眶下面的泪水:“娘,孩儿找你们找的好苦啊!”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程向东鼻子一酸,眼泪唰唰地滚落而下。

    梅子从衣袖里面掏出一个手绢擦拭昌平公主眼角上的泪水。

    刚擦干净的眼泪,又从昌平公主眼眶里面溢了出来:

    “娘知道娘知道,娘想你想得也很苦啊自从你出事以后,娘就没有了再活下去的心气幸亏娘苦撑着熬过来了。琛儿,程班主都跟你说了?”

    昌平公主从自己的衣袖里面掏出一个手绢擦了擦程向东眼睛里面溢出来的泪水。

    “看到娘房间里面的摇篮、风车和观音菩萨,吃到母亲做的芝麻馓的时候,琛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摇篮、风车和馓子酥,还有观音菩萨,唤起了孩儿很多记忆。”

    “到应天府以后,琛儿会想起很多东西来,十九年前,我们住在应天府,出事以后,娘就随你爹来到了这歇马镇。”

    冉秋云突然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哽咽抽泣起来。

    “秋云妹妹,你你这是怎么了?”

    冉秋云抬起头来,松开双手,她的脸上全是眼泪,几缕头发粘连在脸上:“姐姐,秋云这是高兴啊,这些年,姐姐你真是太不容易了。”

    “秋云真为姐姐和老爷高兴。琛儿,你的肚子一定饿了吧,我带了一些点心,还有刚出笼的包子,你们母子两先垫一垫,我们到青州再吃早饭。”

    “母亲,琛儿的肚子还真有点饿了。”程向东道这两天,他食不知味,饭量锐减,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在梅子的帮助下,冉秋云打开食盒,食盒一共有三层,每一层里面放着两个椭圆形的盒子,冉秋云将三层食盒全部打开。

    第一层两个盒子里面分别放着肉包、菜包、豆沙包和烧卖;第二层两个盒子里面分别放着桃酥、馓子酥、花生糖和米糕。

    最下面一层两个盒子里面放着一些水果。

    这些东西,是赵妈今天早上临时准备的是按照长昌平公主的吩咐准备的。

    程向东不由分说,拿起装有馓子酥的盒子,他知道,这是母亲特地为他准备的。

    昌平公主和冉秋云看着程向东将放进嘴里,然后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昌平公主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琛儿,这个馓子酥是赵妈按照我说的模样做的,口味怎么样?”

    “琛儿只记得它的模样,至于口味吗?好像没有以前的酥香。”

    “赵妈从未做过这种吃食,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以前吃的馓子酥是应天府唯一一家专做这种吃食的店铺,娘看你很喜欢它,所以,经常买给你吃。欧阳大人到侯爷府,经常顺道带一些给你吃。”

    “那家店铺还在吗?”

    “那家人家姓章,文章的‘章’,做这种吃食已经有三代了,他家有祖传的秘方配料,所以,生意一直很好。”

    “娘估猜那家店铺还在娘带你到应天府去,头一件事情就是领你去找那家店铺。”

    “娘,你们也吃啊!”

    程向东放下手中的盒子,用双手拿起一个食盒放到昌平公主和冉秋云的跟前食盒里面是热气腾腾的包子。

    “我们看着你吃,比自己吃到嘴里香。”

    “琛儿,这是你二娘,她和娘亲同姐妹没有她每日陪着娘,娘可能已经不在这人世了,琛儿以后就叫他二娘。”昌平公主道。

    “娘,二娘,你们也吃一点趁热吃。”程向东将食盒递到冉秋云的手上。

第四十七章 冉秋云泣不成声同庆楼稍作停留

    冉秋云双手捂脸,又泣不成声。

    “秋云,你又怎么啦?”昌平公主道。

    “大姐,琛儿,大少爷他他叫我二娘了琛儿叫秋云二娘了。在谭家大院,除了为礼少爷叫我二娘,没有第二个人叫秋云二娘。秋云太高兴了。大姐,秋云为你高兴啊!从今以后,有人叫你娘了每当秋云看到大姐坐在两个孩子的坟前的时候,秋云的心都要被撕碎了。苍天不负大姐,大姐终于等来了云开日出。林蕴姗母子要是知道这件事情,不知道会怎么想呢?大少爷,从今往后,你每天压迫多喊几声‘娘’,把你这十几年欠娘的全补回来。”

    “二娘,琛儿知道了。”

    “妹妹别哭了,琛儿回到我和老爷的身边,这是可喜可贺的事情,老爷要是知道我们这么快就母子相认他要是知道琛儿这么快就叫我‘娘’,别提会有多高兴呢!”昌平公主用手绢将冉秋云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别哭了,妹妹总这样,我和琛儿还吃不吃东西啊?你没听琛儿刚才说肚子饿了吗?”

    “秋云不哭了不哭了。”

    程向东从食盒里面拿起两双筷子,分别将筷子递到到母亲和冉秋云的手上。

    两个人接过筷子,一人拣了一个菜包子。

    昌平公主吃完之后,捡起一个肉包子,放到程向东的嘴边:“琛儿,吃包子顶饿,馓子酥放一边,到应天府以后,我们多买一点馓子酥,让你带回来慢慢吃。”

    程向东用手接过包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在程家班,他就是这么吃包子了程向东一口气吃了三个肉包子他确实饿了赵妈包的包子皮薄馅足,口味独特,昌平公主和冉秋云最喜欢吃赵妈包的包子。

    “琛儿,慢一点,别噎着了。”昌平公主慈爱地望着程向东。

    程向东放慢了速度,他微笑着,嘴角两边现出两个很深的酒窝。

    “太太,前面就要到鹰嘴崖了,车子有些颠簸,你们坐稳了。”高鹏掀起车帘道。

    “高鹏,不着急,走慢点。”冉秋云道。

    “知道了。”

    “高鹏,我拿一个包子给你。”昌平公主道。

    “太太,高鹏肚子不饿。”

    不一会,车子确实慢了下来。

    程向东撩开窗帘,窗外是陡峭的崖壁,崖壁近在咫尺,崖壁上倒挂着一些杂树和藤蔓有些树冠和藤蔓就在马车的上方。窗外的光线也暗淡了许多,车厢里面更加暗淡。

    马车确实颠簸起来。

    程向东左手紧紧抓住母亲的手,右手托着母亲的腰,等同于将母亲揽在自己的怀中。

    母子俩的脸靠的很近,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甚至是体温。

    走过一段狭长的峡谷之后,眼前突然开阔起来,车窗外是一片密林马车行驶在密林之中。

    马车走过一段弯道之后,不远处,一个高高的、奇形怪状的石崖呈现在程向东的眼前,当程向东开始琢磨石崖形状的时候,随着角度的变换,程向东终于看出来了,石崖的形状确实很像一个苍鹰的头,下面一块倒挂着的石头确实像苍鹰的喙。鹰嘴崖应该是因此而得名的。

    马车走了一段时间以后,程向东才真正感受到鹰嘴崖地势的险要,因为马车是在鹰嘴的下方通过的。马车行驶在十几丈高的悬崖下面,如果从来没有从这里走过的话,心里面肯定有些发怵,此时,程向东的心里就有点发怵。

    马车走过悬崖之后,又进入一段比较宽的峡谷,峡谷里面是石林,走出石林之后,路便开始平坦起来。马车不再颠簸,速度也随之快了起来。但程向东抓住母亲的手仍然没有松开。

    看着依偎在一起的母子俩,冉秋云感概万端。

    冉秋云和梅子坐到第一辆马车上来和昌平公主、程少主坐在一起,是有自己的考虑的。她已经知道程少主就是老爷和姐姐在十九年前弄丢了的儿子琛儿。自从走进谭家大院以后,她就和昌平公主形影不离,她最清楚这十九年,昌平公主是怎么熬过来的,她冉秋云也有一个被自己狠心丢弃在刘家堡,永远不能相认的女儿,在最初那几年,她是日不能安坐,夜不能静寐,煎熬了很久,比较而言,姐姐比自己痛苦百倍,姐姐的两个孩子都不在人世了,自己的女儿虽然不在身边,但她还活着。所以,她能体会到姐姐看到从天而降的亲生儿子时的喜悦心情;知道程少主就是老爷和姐姐的亲生儿子琛儿的时候,冉秋云的心里非常的高兴,她甚至觉得,随着琛儿的出现,她和儿子为仁一定会走目前的困境,毋庸置疑,琛儿将是谭家大院未来的大当家,有琛儿在,即使怡园把自己的儿子为仁从大当家的位子上拱下来,也轮不到为义的头上去,琛儿作为谭家的大当家,后面既有老爷和姐姐做后盾,又有老太爷和老太太撑腰,所以,不管怡园有多大的本事和能耐,都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昨天,姐姐已经把老爷的想法告诉她了,当时,她喜极为泣,老爷已经知道为仁的身世,但他什么都没有说,这说明他不会把为仁怎么样至少是不会把为仁赶出谭家大院。冉秋云喜极而泣,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既然老爷已经知道了为仁的身世,那她就可以让自己的女儿婉婉回到身边来老爷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婉婉也是他的亲骨肉啊!所以,冉秋云觉得眼前一片光明,在此之前,她的心一直是悬在半空中的,现在,她的心已经落在地上了她在心里暗暗期待和女儿相见的那一天。

    但冉秋云没有把程少主就是琛儿的事情告诉儿子为仁。能不能告诉儿子为仁,要等老爷姐姐和琛儿相认以后。这是其一,其二,为仁为人厚道,对任何人都没有防备之心,总之,这种事情,现在,决不能让怡园知道。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怡园做梦都没有想到琛儿还活在人世上,谭家大院有了琛儿,林蕴姗和儿子为义就很难再像以前那样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了。

    昌平公主的视线不曾离开过程向东的脸,等车厢里面有了光线以后,程向东的脸越来越清晰明朗,昌平公主不但看到了程向东腮帮子上的酒窝,她还看到了程向东眼睛里面的血丝,人只有在睡眠很少或者失眠的时候,眼睛里面才会出现血丝昌平公主心疼的不行。

    程向东的视线在昌平公主脸上停留的时间虽然很短,但他也看到了昌平公主眼睛是红红的。他还看到了昌平公主脸上的深深的酒窝。在遗传上,昌平公主留给长向东身上的烙印,除了皮肤白如碧玉以外,就是腮帮上这两个明显的酒窝。

    当太阳离开地平线的时候,车厢里面变得越发的敞亮。

    昌平公主看到了程向东手指和指关节上的伤痕:“琛儿,你的手上怎么有这么多的伤啊?”昌平公主一边抚摸着程向东的手,一边道,她的眼窝里闪着泪花。

    程向东淡淡一笑:“娘,这是琛儿练功的时候落下的。”

    冉秋云抓住程向东的手:“琛儿,你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吧。”

    程向东的指关节上有好几个伤疤,右手的小拇指还有点弯曲。

    “这都是琛儿自找的,义父从不让琛儿学戏练功,琛儿是跟大师兄偷着学、偷着练的。大师兄教我练功的时候,从没有让我受过伤。”

    “那你手上这些上是怎么来的呢?”

    “单靠大师兄教肯定是不行的,我自己得勤学苦练。琛儿九岁进入程家班,一直靠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们照顾着,在我们程家班,每个人都有本事和能耐,琛儿不想做饭桶,单靠大师兄教我,这只是第一步,关键是要自己多练习。琛儿自己练,还不能让义父知道,没有人在旁边保护,可不就得受点伤。师兄师弟、师姐师妹,每个人的身上都有很多伤。我这点伤,跟他们相比,不值一提。”

    “你大师兄对你很好嘛!”

    “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们对琛儿都很好,大师兄对琛儿尤其好。他是程家班的顶梁柱,可他从来不使性子,他付出的最多,但和大家吃同样的饭食,有时候,义父心疼他,会另外加一两个菜给他,可他把菜分给了大家吃;义父经常买一些点心给他,可他还是把点心分给大家吃。这次,程家班到歇马镇之前,是在青州几户人家唱堂会,他们就是冲大师兄才请程家班的,大师兄不上台,他们不答应。大师兄一连唱了五个晚上,结果把嗓子唱坏了。如果不是爹娘宽厚仁慈,让向东顶替大师兄上场,我们程家班真不知道还能不能支撑下去。”

    “琛儿,你身上一定有很多伤吧!”冉秋云说出了昌平公主想说的话。

    “娘和二娘不要担心,琛儿的身体好着呢!义父常说,人要多摔打,身体才能长得结实。向东不吃苦,怎么能知道义父和义妹他们不容易呢?”

    从歇马镇到青州府,有两条路径,一条路径是坐渡船穿过歇马湖,一条是旱路,沿着歇马湖东岸一路向南,穿过鹰嘴崖,坐船需要一个时辰,坐马车则只需要半个时辰。

    旱路大部分地方都比较平坦,只有鹰嘴崖下面这段路比较狭窄,而且高低不平,路程大概有三里地。从青州府到歇马镇,如果走旱路的话,鹰嘴崖是唯一一条通道。

    在兵荒马乱年代,这里路很不好走,特别是那些运货物的商队,有时候会遇到土匪,如果不雇镖局的人押镖,就别想从这鹰嘴崖通过。那些年战乱频发,年景很不好,一些人上山当了土匪。这些年,战争渐渐远去,老百姓的日子好过许多,所以,山上的土匪都下山讨生活去了。

    马车在平坦的山路上行驶了一段时间以后,程向东昏昏欲睡,这几天,他一直没有睡好。昨天晚上又睡得很迟,今天早上起的很早,找自己的生身爹娘找了十二年,不但身体疲惫不堪,心早就疲惫不堪了,现在,他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他想好好的睡一觉也该好好睡一觉了。

    昌平公主看程向东一脸倦容,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便打断了冉秋云的话头。

    不一会,程向东将头耷拉在胸前睡着了。少顷,昌平公主和冉秋云还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

    不一会,程向东的脑袋靠在了昌平公主的身上。

    昌平公主就势将程向东的脑袋挪到自己的腿上,替他盖好披风,然后将自己披风的一边也搭在程向东的身上。

    昌平公主所做的这一切,程向东也许不知道,也许知道,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程向东躺在了母亲的怀中,这种情形,程向东在睡梦中遇到过,这一天,他已经期待了十二年至少是十二年;如果他知道自己此刻正躺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那么,他一定希望自己不要醒来,同样,昌平公主也希望程向东在自己的怀中多躺一会,过去,她连想都不敢想,自从得知琛儿出事的消息以后,她痛不欲生,一想到自己这一生将要在寂寞和孤独中渡过,她就惶惶不可终日,现在,老天爷垂怜她,把琛儿送到自己的身边。作为一个母亲,她非常享受这种时光。看着琛儿白皙的脸蛋和酒窝,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马车驶进青州府的时候,时间是辰时。

    按照欧阳若愚的指引,马车在一家叫“同庆楼”的饭庄前停下,这是一家既做酒宴生意,又做早点的饭庄,欧阳若愚说:“同庆楼”的汤包久负盛名。

    高鹏停下车,三个伙计模样的人走了过来,从高鹏、南梓翔和姬飞手上接过缰绳,稳住马和马车。高鹏、南梓翔和姬飞从驾辕上拿下脚蹬,将车上的人一一扶下。

    曹锟将欧阳大人和程班主扶下马车的时候,程班主看见程向东和梅子跳下马车,将大太太和二太太一一扶下马车。他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琛儿已经知道照顾母亲了。

    欧阳若愚走到昌平公主跟前:“公主殿下,这‘同庆楼’的汤包非常有名,我们在这里吃完汤包再赶路。”欧阳若愚一边说,一边看了看程向东,眼前这个年轻人的长相和神态太像谭国凯了,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点都不为过。程向东的长相不但像谭国凯,在他的脸上还能看到和昌平公主一样的酒窝,还有他身上透露出来的不同凡响的气质,这种气质和昌平公主身上的气质非常相似。

    昌平公主从欧阳若愚的眼睛里面看到了认可的目光:“琛儿,这是欧阳大人,他是你爹的至交。你的名字就是欧阳大人给起的。欧阳大人要陪我们一同去应天府,谭家老宅现在的主人是锦衣卫副指挥是曾德煌,欧阳大人和他是好朋友,由欧阳大人领我们去就方便多了。”

    程向东低头弯腰,双膝着地,给欧阳若愚施了一个跪拜大礼:“琛儿给欧阳伯父请安。”

    欧阳若愚用双手扶起程向东,同时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程向东:“夫人,琛儿果然是一表人才、气宇非凡啊!”欧阳若愚一边说,一边用右手在程向东厚实的左肩上拍了一下,“公主殿下,看到琛儿,若愚就想起了国凯年轻时候的样子不但模样一样,连眉眼都一样。”

    “若愚看琛儿彬彬有礼,一定读了不少书吧!”

    “回伯父的话,琛儿读了一些书,但只是一知半解。”

    “欧阳大人,琛儿天性好读书,只要一闲下来,他就看书,每天晚上,睡觉之前肯定要看书。”程班主一脸骄傲地说。

    “国凯也有睡觉前看书的习惯。”昌平公主道。

    “只要见到合适的书,他就买,这些年,琛儿积攒了一箱子书。”

    昌平公主在冉秋云的搀扶下,走到程班主的跟前:“程班主,昨天夜里,您刚回来,还没有好好休息,今天早上,又跟我们到应天府去辛苦程班主了。”

    “太太太客气了。”

    “外面冷,欧阳大人,姐姐,程班主,我们到里面坐下说话。”冉秋云道。

    程向东右手挽着母亲,左手挽着义父,一行人走进同庆楼,一个掌柜模样的人把大家引到楼上一个包间。梅子则跟在昌平公主的身后平时搀扶昌平公主的活是她做的,现在,昌平公主有儿子搀扶,就没有她什么事情了。梅子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子,她也希望程少主和昌平公主亲近一些。对昌平公主来讲,这时候,没有比亲生儿子在旁边伺候更让她高兴的事情了。

    程向东将两张椅子挪开,将母亲和义父扶在椅子上坐下,等大家都坐下以后,坐在了母亲和义父的中间。梅子则站在昌平公主的身后。

    “梅子,这又不是在府里,快坐下来,吃完了,我们还要赶路。”昌平公主一边说,一边将梅子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不一会,高鹏走进包间:“太太,汤包一会就来。”

    谭老爷把照顾一干人等的任务交给了高鹏,他的肩膀上背着一个褡裢。

    不一会,两个伙计走进包间,一个伙计的手上端着一个长方形的木盘子,木盘子里面放着几摞碟子、几双筷子、一个青花壶和四盘辣椒酱。另一个伙计将碟子放在每个人的面前,将筷子放在碟子上,然后拿起青花壶,往碟子里面倒了一些醋,最后将四盘红辣椒酱放在桌子的四边。

    紧接着,两个伙计,一人端着两笼汤包走进包间。蒸笼里面热气直冒,顿时,包间里面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伙计将四笼汤包放在桌子四边。

    在梅子站起身拿起筷子的同时,程向东已经将筷子拿在手上,他往义父的碟子里面夹了两个汤包以后,又往昌平公主的碟子里面夹了两个汤包,然后将两双筷子分别递到母亲和义父的手上。梅子的动作并非迟钝,她把孝敬母亲的机会留给了程向东,儿子往自己的碗里夹吃食,这对昌平公主来讲是平生第一次,也应该让昌平公主好好体会一下做母亲的感觉了。

    但梅子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本分,她和紫兰、阿玉分别给欧阳大人、二太太、曹锟、赵庭臻、南梓翔和姬飞夹汤包。

    汤包的口味果然很好,再加上大家的肚子都饿了,在四笼汤包快要吃完的时候,一个伙计又端进来两笼汤包。蘸一点醋,再抹一点辣椒酱。大家吃的非常香,高鹏站在一旁,眯着眼睛:“汤包管够,不够,再让伙计上。”

    “高鹏,你怎么不吃啊!瞧你忙前忙后,快坐下吃,吃完后,我们好赶路。”昌平公主道。

    “太太,高鹏不急,你们吃完后我再吃不迟,吃完以后,你们先方便一下,舒活舒活筋骨,再辛苦几个时辰就到应天府了。”

    大家吃完第五笼汤包的时候,先后放下了筷子。

    “怎么不吃了?”高鹏道。

    “吃饱了。”南梓翔回答,之后还捂着嘴走出包间打了一个饱嗝。

    高鹏推开包间的门,把头伸到外面:“伙计,劳驾你领他们去方便方便。”

    伙计将大家领下楼去;高鹏则坐在椅子上吃汤包,吃到笼子里面还有四个汤包的时候,高鹏放下筷子,用衣袖抹了一下嘴,走出包间。之前,他已经吃过一些点心了,肚子并不感到太饿。高鹏在冉府呆了五六年,之后随冉秋云来到歇马镇,在谭家呆了十八年,这些年,他抱定了一个信念:伺候好主人,尽下人的本分,这样才对得起冉老爷和小姐的再造之恩。正因为他做事稳当,尽心尽力,谭老爷才让他做了家丁的管事。

第四十八章 章师傅依然健在程向东记忆复苏

    这次,太太和琛儿到应天府去,又有程班主和欧阳大人随行,怠慢不得,所以,谭老爷才派高鹏负责大家的饮食起居。

    “同庆楼”的后面有一个花园,还有恭房,大家上恭房的上恭房,舒活筋骨的舒活筋骨,做着出发前的准备。

    早晨到“同庆楼”来吃汤包的人很多,一盏茶以后,在众多食客的嘈杂声中,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将昌平公主一行人送出酒楼,送上马车。

    马车驶出青州城的时候,太阳已经离开了地平线。

    程向东望着冉冉升起的太阳陷入了沉思。

    昌平公主看到了程向东眉宇之间的“川”字纹老爷在思考问题的时候,眉宇之间也有这样一个“川”字纹。

    阿玉也坐到了第一辆马车里面来了,虽然挤一点,但热闹了许多,这样一来,第三辆马车上就只有紫兰一个人了。

    为了照顾好昌平公主和程少主,谭国凯让自己的贴身丫鬟紫兰随行。

    昌平公主抓住程向东的手:“琛儿,你在想什么呢?”

    程向东望着母亲的脸,眼睛里面有些潮湿。

    “琛儿一定有很多心里话要对娘说,你心里面是怎么想的,就怎么跟娘说,好不好?”

    “娘,琛儿在想:琛儿是找到了自己的爹娘,可接下来,义父、义妹和程家的人该怎么办呢?”

    “琛儿是怎么想的呢?快跟娘说说。”

    “义父年纪大了,身体也不怎么好,为了帮琛儿找到爹娘,他带着程家班东奔西走,在来歇马镇的路上,琛儿就劝义父找一个地方安顿下来。”

    “现在,唱黄梅小调的戏班子不多,而喜欢黄梅小调的人又很多,不管在什么地方落脚,程家班的人都不会饿死。”

    “我不忍心再让义父和程家班为琛儿的事情漂泊了,所以,我不想再找爹娘了。”

    “大概是义父的诚心感动了上苍,抑或是老天爷可怜我,让琛儿在歇马镇找到了爹娘。”

    “我知道了自己的来历,但和义父在一起的日子,我永远都不能忘怀也没法忘怀。”

    “在琛儿的心里,早就把义父当成了最亲的人,我们俩相依为命了十二年,他对我比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还要亲。”

    “向南妹妹原先在凤阳老家和母亲在一起生活,她七岁的时候,母亲去世了,义父这才把她接到戏班子来。向南从七岁就开始跟义父学戏练功,稍有偷懒,义父便会用戒尺打她的手心。

    可义父就是不让我学戏练功,他说唱戏这碗饭不好吃,他不想让琛儿吃那个苦,遭那份罪。

    他让我跟着他打打杂,为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们做做帮手,后来,义父还让琛儿管账和照应大家的生活。”

    “琛儿没有跟程班主学过戏,练过功,怎么会唱的那么好呢?”昌平公主目不转睛地望着儿子的脸。

    冉秋云从衣袖里面掏出手绢,帮昌平公主擦干净眼角上的泪水。

    程向东的每一句话都触动了昌平公主柔软的心。

    “程家班的人个个都学有所长,都很卖力气,琛儿一无是处,又无所事事,心里面难受,所以,就瞒着义父跟大师兄魏明远学戏练功。”

    “如果琛儿不偷偷学戏练功,就不可能登台演出,大师兄是程家班的台柱子,他唱戏把嗓子唱哑了,再唱的话,嗓子就彻底毁了。”

    “琛儿平时就是跟大师兄学戏练功的,大师兄待我比亲兄弟还亲,所以,我才跟义父要求替大师兄一回这是琛儿平生第一次登台唱戏。”

    “如果琛儿不代替大师兄登台,娘就不会看到琛儿。”

    “琛儿偷偷学戏,从来没有登台,戏能唱的这么好,可见琛儿天赋异禀,秋云我一点都没有看出是一个从来没有登过台的人唱的。”

    “那天晚上,听了杨四郎的唱词,秋云流了好几回眼泪。”冉秋云道。

    “琛儿唱的并不好,只是想到自己的身世,想到自己找爹娘的辛苦,言由心生,情不自禁,不能自已罢了。”

    “怪不得秋云看到杨四郎的眼睛里面噙着眼泪呢?”

    “这要感谢爹娘的菩萨心肠,我们程家班不管到哪里唱戏,都是人家挑我们的戏人家让我们唱什么,我们就唱什么。”

    “没想到爹娘不挑我们的戏,我们想唱什么,就唱什么,要不然义父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让琛儿替大师兄演杨四郎啊。”

    “姐姐,这也是天意啊!我早就说过,像姐姐这样菩萨心肠、宅心仁厚的人一定会得到老天爷的眷顾。如今,果不其然。”冉秋云道。

    “娘明白琛儿的意思了,琛儿和爹娘想到一起来了,昨天晚上,爹娘和程班主也谈到了这件事情。”

    “程班主是琛儿的恩人,也是爹娘的恩人,他更是我们谭家的大恩人。”

    “爹娘是怎么想的呢?”

    “爹娘希望程班主和向南留下来,程家班也可以留在歇马镇,从歇马镇到青州、梧州、滕州也就一两个时辰的路程,来去自如。”

    “娘不是认向南做了义女了吗?娘是不会让向南离开歇马镇的,总之,这件事情,琛儿不必忧虑,相信你爹他一定会妥善安排。”

    “娘,还有翠云的事情。后来的事情,琛儿已经全知道了。”

    “没有翠云,就没有琛儿也不会有琛儿的今天,她也是琛儿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虽然不在人世了,但她的家人还在,她的母亲、二哥、三哥和妹妹还在,琛儿想到安庆去一趟。”

    “还有普觉寺,琛儿也要一并走一遭,琛儿在普觉寺呆了七年,如果不是要寻找你们,琛儿或许会永远留在普觉寺。”

    “离开普觉寺的时候,琛儿抱住悟觉住持的腿不愿跟程班主下山,离开普觉寺以后,琛儿不知道哭了多少回。稍大以后,琛儿问过义父,悟觉住持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把我带走。”

    “义父说,悟觉住持说我与佛有缘,与庙无份,到现在,琛儿还没有完全悟出这句话的意思。”

    “这,爹娘都会考虑。不但琛儿要到安庆去,爹娘要和琛儿一起去。”

    程向东一手拭泪。

    “琛儿,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跟你娘说,爹娘一定会答应你。”昌平公主道。

    程向东将目光移至窗外。

    “琛儿,你心里面有没有喜欢的姑娘啊?”昌平公主道。

    “这”程向东一时无语。

    “琛儿,你觉得向南姑娘怎么样啊?”

    “娘,琛儿一直把向南当亲妹妹待,在我们程家班,有一个小伙子非常喜欢向南妹妹。”

    “他是谁?叫什么名字啊?”

    “他叫梅其宝,是一个武生,人很稳当,还有一身的武艺,他对向南妹妹非常好。义父也想把班主的位子传给他。”

    “娘看向南很喜欢你哎。”

    “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妹妹喜欢哥哥,这很正常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十二年,能没有感情吗!向南妹妹确实是一个好姑娘,但在向东的心里,她永远是我的好妹妹。”

    “那你的心里面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呢?”

    程向东眼睛看着窗外,脸颊上顿时泛起了一片红晕。

    “姐姐,您不觉得很奇怪吗?”冉秋云道。

    “奇怪什么?”

    “这次程家班到谭家大院来唱戏,盛府的大小姐尧箐竟然自己跑到谭家大院来。”

    “大姐想一想,尧箐小姐以前都是跟着盛夫人到谭家大院来的,她什么时候一个人到谭家大院来过啊!”

    “妹妹说的对,还真是这样。她不但自己跑到谭家大院来,还提出留在谭家大院陪我还要在谭家大院住三天。妹妹,你想说什么?”

    “秋云想说,尧箐小姐好像是冲着程少主冲着琛儿来的。”

    “冲琛儿来的?这怎么可能?尧箐姑娘和琛儿素不相识。”

    “我看尧箐小姐看琛儿的眼神有点怪。”

    “琛儿,你在到谭家大院之前见过尧箐小姐吗?”昌平公主问。

    “见过。”程向东低声道。

    “见过?这怎么可能呢?琛儿以前来过歇马镇或者尧箐去过青州?”

    “程家班到歇马镇的那天下午,我在镇上转,曾经在南街和西街见到过她两次。”

    “尧箐小姐知道你是程家班的少班主吗?”

    “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

    “是一个叫霍二墩的伙计说的那天,是霍师傅领着琛儿在镇上转的。”

    “妹妹,你果然猜对了。可尧箐小姐和为仁、为义有婚约在先。尧箐姑娘和琛儿,这不乱了套了吗。”

    “有婚约在先,这不假,但姐姐也应该知道,那尧箐小姐既没有看中为仁,更没有看中为义,要不然,盛家早就到谭家来提亲了。”

    “老两口视尧箐小姐为掌上明珠,尧箐看不中,盛老爷和盛夫人也没有办法,盛家人不提这件事情,老爷也不会提这件事情。我说的对不对?”

    “我以为尧箐中意于为仁。”昌平公主道。

    “俗话说的好,强扭的瓜不甜,我儿子为仁没有这样的福分,大姐用不着顾及秋云和为仁的想法,为仁是一个豁达的孩子,尧箐小姐的心里面有没有他,他心里最清楚。”

    “这次,尧箐小姐在谭家大院呆了三天,一次都没有到平园去过,也没有和为仁说过一句话。”

    “为仁是一个聪明人,他曾经在我的跟前流露过,因为府中传闻,为仁连大当家的名分都能放下,就更不必说和尧箐小姐的姻缘了。”

    “他甚至说过,如果谭府容不下他,他就回到刘家堡去回到他亲生爹娘的身边去。”

    “妹妹,我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词,回府之后,我要和为仁好好说说这件事情。”

    “如果为仁能放的下,我们再考虑以后的事情。当然,我们也可以和盛家说说这件事情,选择权在尧箐小姐的手上,她选择谁,那就是谁。你我都做不了尧箐小姐的主。”

    “你说尧箐小姐喜欢琛儿,我还是有点将信将疑,尧箐小姐恐怕是喜欢黄梅小调吧!”

    “我这双眼睛看得真真的。让尧箐小姐自己选,这样最好,可不管尧箐小姐怎么选,也不会选到琛儿啊!”

    “因为尧箐小姐并不知道琛儿也是老爷的儿子。”冉秋云道。

    “这不难,等我们提这件事情的时候,琛儿早已经认祖归宗了。 ”

    “姐姐说的对,大姐,我们回歇马镇以后,琛儿就可以认祖归宗了吧!”

    “不过,这要看琛儿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琛儿也有意于尧箐小姐的话,娘可以让老爷跟盛老爷说说这件事情。”

    “秋云就担心怡园林氏母子心里面会有想法。”

    “等琛儿认祖归宗以后,让尧箐小姐在三兄弟中选一个夫婿,她选中谁,那就是谁,谁也不能说什么。不错,谭、盛两家以前是有过一个婚约,但并没有说定尧箐小姐和谁,而且特别强调是由尧箐小姐自己选的。”

    “琛儿,我们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啊!你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太太,有一件事情,梅子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梅子道。

    “梅子,你快说。”

    “昨天,太太让梅子领程少主到隐龙寺的禅房去进香的时候,尧箐小姐不是也跟着一块去了吗?”

    “不错,是我让尧箐小姐也跟着去的。梅子,你该改口叫大少爷了。”

    “梅子知道了,大少爷在禅房祈祷的时候,尧箐小姐也跪在大少爷的旁边一块祈祷来着。”

    “有这等事情?这尧箐小姐真会挑时辰。”昌平公主一脸惊愕,“琛儿,真有这事?。”

    程向东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这很像尧箐小姐的行事风格。”冉秋云道。

    “尧箐小姐在观音菩萨面前嘀咕些什么,我没有听见,但我看她分明是祈祷观音菩萨赐给她美好的姻缘。她和少爷跪在一起,不就是想让观音菩萨成全她的心愿吗?”

    “在隐龙寺,在观音菩萨面前烧香磕头的善男信女不都是这么祈祷的吗?”梅子道。

    “那是一定的了。”冉秋云道,“尧箐这孩子,她和别的姑娘不一样,只有她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这个鬼丫头,我平时看她腼腆、害羞、矜持得不行,没有想到她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决断、就这么敢作敢为,一般的女孩子还真做不到这一点。”

    “难怪她迟迟不提婚约之事,敢情是看不中为仁和为义两兄弟啊!”昌平公主道。

    “这大大出乎秋云的意料,恐怕连盛老爷和盛夫人也想不到。”

    “过去,秋云单知道尧箐任性刁蛮、眼皮子高,没有想到她这么有主见、这么有心计我还真是小瞧她了。”

    “琛儿,如果你再不说话的话,那娘就让老爷去跟盛老爷说这件事情。”

    程向东选择了沉默,沉默就是默认。

    “梅子、阿玉,在琛儿认祖归宗之前,这件事情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讲包括大少爷的身世。”

    昌平公主道,她这句话也是说给坐在外面赶马车的高鹏说的今天的应天府之行是一件暂时不能公开的秘密。

    “太太放心,梅子知道自己的身份梅子一定会守口如瓶。”

    阿玉朝昌平公主点了点头。

    中午时分,马车进了应天府。

    午时,马车停在午朝门附近一家叫“金陵饭庄”前停下。

    高鹏安排大家在“金陵饭庄”吃了中饭,稍事休息之后,三辆马车朝皇宫西边一条大街驶去。

    选择在“金陵饭庄”用饭是昌平公主的意思,十九年前,昌平公主住在侯爷府的时候,只要府上来客人,老爷就会派人到“金陵饭庄”叫几个招牌菜。

    “金陵饭庄”是应天府有名饭庄。这次故地重游,昌平公主第一个要回味的是故乡的美食。

    当然,他也想好好招待一下欧阳若愚、程班主和自己的儿子。

    午时过半的时候,马车在一个繁华的街口停了下来。

    街口有一家客栈,客栈的名字叫“如归客栈”,昌平公主对这一带非常熟悉,她出生在皇宫,自然对皇宫附近的街市非常熟悉了,小时候,她经常随母亲在这一带溜达。

    嫁给谭国凯以后,皇上赐给谭国凯一座府邸,昌平公主照常在这一带溜达,有了琛儿以后,她经常抱着琛儿在这条街上转悠。

    先前,昌平公主和欧阳若愚提到的那条街就是眼前这条街,那家做芝麻馓子酥的店铺就在这条街上。

    “如归客栈”就在东街口上,距离谭家老宅也比较近,所以,昌平公主决定在“如归客栈”住一宿。

    这次到京城,除了带琛儿故地重游,帮琛儿寻找过去的记忆,还要拜见一下皇兄。

    放在过去,昌平公主可能不会这么想的,现在,琛儿回到了自己的身边,为了琛儿,她也应该和皇兄见上一面。

    眼下,谭家遇到了困难,和朝廷建立起某种联系,对谭家以后的生意也会有些好处。

    来而不往非礼也,拜见皇兄也是对皇兄派钦差驾临歇马镇的一种回应。

    住店的事情,高鹏和南梓翔、姬飞自会打理好,走下马车之后,一行人簇拥着昌平公主和程向东走进街口。

    这是一条东西走向的街道,在这条路的中段,还有一条南北走向的街道,应天府一共有东西南北四个市,现在,大家走的这条街道叫东市。

    东市因为靠着皇城,所以,东市比其它三市要繁华许多。

    昌平公主在梅子和紫兰的搀扶下走在前面,程向东、冉秋云和阿玉走在中间,欧阳大人和程班主走在后面。路上游荡的行人很多,但遇到这一行人都主动让到两旁去了。

    也许是人们从他们的穿着上看出他们与众不同吧。

    走着走着,程向东渐渐想起来了,眼前这条街道和他记忆中的那条街确实非常像。

    街道两边的店铺,店铺二楼的雕花栏杆,川流不息的人群,脚底下的石板路,甚至包括空气中飘散的各种美食的味道都和记忆中大差不离。

    连前方那突兀的马头墙和高翘的飞檐都好像在他儿时的记忆中出现过。

    在程向东举目远望的时候,昌平公主突然加快步伐,冉秋云也跟了上去。

    “就是这家就是这家,果然还在果然还在。琛儿,快跟娘来。”

    昌平公主一把抓住程向东的右手,朝一家店铺走去。

    店铺的门头上镶嵌着一块匾,匾上面刻着“章记馓酥”四个魏碑大字。

    “章记馓酥”铺在石板路的北边,这是一个两层楼的老式建筑,无论是店铺的招牌,还是店铺的上方的廊檐,抑或是店铺门前的三级石阶和门头,都显得很沧桑。

    程向东对门头下方的镂空木雕非常感兴趣,因为镂空木雕的中间有好几只振翅欲飞的小鸟。

    每次,母亲抱着他到这家店铺来买芝麻馓子酥的时候,他都会盯着这几只小鸟琢磨很长时间。

    昌平公主拉着程向东走进店铺。

    柜台前站着十几个正在排队买芝麻馓子酥的顾客,空气中弥漫着芝麻的香味。

    柜台上放着两个竹子编成的竹扁,竹扁已经泛黄,竹扁的边沿油光发亮,竹扁里面铺着一些油纸。

    油纸上就是芝麻馓子酥,一个竹扁里面是黑芝麻馓子酥,另一个竹扁里面是白芝麻馓子酥。

    看到竹扁里面的芝麻馓子酥以后,程向东已经确定,这个店铺就是他记忆中的店铺。

    竹扁里面的黑芝麻馓子酥就是他记忆中的芝麻馓子酥。

    柜台里面有一个很大的案板,案板旁站着两个人。

    一个人在揉面,一个人将揉好的面拉成条装,一根面棍很快被拉成几十根圆柱状的面条。

    然后用刀将面条切成小拇指长,最后端起一个簸箕,将芝麻撒在上面,并不时用手翻滚,再撒芝麻,再翻滚,直到馓子上沾满了芝麻。

    在案板的另一头有一个大炉子,炉子上架着一口大油锅。

    一个师傅将粘满芝麻的馓子倒进油锅里面,并用手中的漏勺不停搅动。

    不一会,馓子就变成了金黄色。

    不停翻滚馓子酥的是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者。

第四十九章 华幽兰热情款待曾德煌连夜进宫

    老者打量了昌平公主好一会。

    等昌平公主和梅子排到跟前的时候,老者将手中的漏勺交给另外一个年轻的伙计,然后走到竹扁跟前:

    “这位太太,小老儿看您很面熟哎!”

    “章师傅,您还认识我?”

    “怎么不认识?您这么贵气的人,在这条街上找不到第二个人。”

    “太太和孩子就喜欢吃我家的芝麻馓子酥,十几年前掐指一算,快有二十年了,太太经常带着孩子到我家来买芝麻馓子酥。”

    老人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了一番站在昌平公主旁边的程向东,“这位就是那个孩子吧!”

    “老人家,十几年过去了,您的身子骨还这么硬朗。”

    “是啊!托老天爷的福。”

    “老人家,我们母子俩就是来寻您家的芝麻馓子酥的,没想到章师傅的店铺还在。以前,你们做的是黑芝麻馓子酥。”

    “是啊!几年前,我们又增加了白芝麻馓子酥。”

    “章师傅这么大年纪,还在忙碌着呢。”

    “不做不行啊!一大家子全指望我这个店铺,我章家在这里做了三代,总不能在我手上丢掉吧!”

    “章师傅,生意还和过去一样红火吧!”

    “太太,您也看见了,感谢大家伙的帮衬和抬举,生意才这么好。”老人一边说一边把一个年轻的姑娘招到身边,“珍子,你装两袋馓子酥给这位太太两种各装一袋,太太,今天,小老儿不要您的钱。”

    昌平公主看了看梅子,梅子从衣袖里面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

    老人赶忙拿起银锭,想递到梅子的手上:“太太,区区一点馓子酥,不值几个铜板,千万不要客气。”

    梅子后退一步,老人没有够着梅子的手,便转身走出柜台,走到昌平公主和梅子跟前。

    “老人家,这点银子,您老且收着,以后,我再来买的时候,您老不收钱就是了。”

    “这这合适吗?您现在还住在这附近吗?”

    “老人家,不错,我还住在这附近,今天,我们出来转转,身上没有带零钱,您就收下吧!”

    “以后,我们的账,您都记在板子上,到时候一起算,不就两不相欠了。”

    昌平公主朝身后看了看,她的身后已经排了十几个人,

    “老人家,我们就不耽误您老人家做生意了。”

    昌平公主说完后,转身朝街西走去,谭府老宅就在这条街的西头,右拐向北走半盏茶的工夫就到了。

    十九年前,昌平公主每次到章记馓酥铺来买馓子酥,都是从这条路来,然后沿着这条路打道回府的。

    老人和年轻的姑娘走进店铺,继续忙自己的事情排队的人越来越多。

    程向东回头看了一下,章记馓酥铺前的队伍越来越长。

    昌平公主将一包馓子酥递到程向东的手上:“琛儿,你尝尝是不是原来那个味道?”

    程向东打开袋口,从袋子里面捏了几个馓子酥放进母亲的口中,然后捏了几个馓子酥放进自己的口中。

    就是这个味道,既香又脆且酥。

    这个味道,程向东想了很多年,始终无法具体描述,现在,他终于知道是什么味道了。

    时间过去了将近十九年,但馓子酥的味道始终没有变。

    走到一个街口的时候,身后跑过来一个年轻的姑娘,她就是老人口中的珍子。

    珍子走到昌平公主的跟前,将用绳子系好的四包芝麻馓子酥递到昌平公主的手上:“太太,这是我爷爷让我交给您的。”

    “谢谢谢谢你爷爷。”

    昌平公主的话还没有说完,珍子就转身跑回去了。

    出西街,右拐向北,走了不一会,就看见一座石拱桥,石拱桥的名字叫“鸳鸯桥”。

    “鸳鸯桥”只能走人,不能行车。

    这正是程向东苦苦寻找的石拱桥。

    在桥的北边,有一个比较空旷的广场,广场上停着很多马车和板车,中间还有一些轿子这大概就是最早的步行街吧!

    石桥上有很多级石街。

    程向**然有一种莫名的冲动,他走上石阶,站在平坦的桥中央。

    他看了看桥栏杆,桥栏杆上有很多石刻,程向东从桥下看到桥上,他一边看,一边摸,他看的、摸的是一只只不同模样的小鸟,十九年前,他就是这么看、这么摸的。

    站在栏杆前,儿时的记忆全部复活了。

    “琛儿,你是不是全想起来?”

    “娘,琛儿全想起来了,娘经常带着孩儿到这座桥上来,那时候,那时候,孩儿还没有这桥栏杆高,孩儿每次来都要摸这些小鸟,母亲还经常抱着孩儿看桥下过往的船只。”

    程向东站在栏杆边看了看河道两岸,记忆中的东西逐步呈现出来。

    在河道的南北两岸,有很多垂柳,其中一棵垂柳盘曲嶙峋,异常苍老,这棵柳树距离石桥有十几步远,柳树下也停着一条大木船。

    程向东终于看到了他寻找了十二年的石桥、柳树和木船。

    一个两岁的小孩子的记忆里是不会储存多少东西的,即使储存了一些东西,也是凌乱不堪,模糊不清的。

    只有在那些凌乱、模糊的东西活生生地呈现在他眼前的时候或者说被激活的时候,才可能慢慢变得具体、清晰和完整起来。

    程向东走下石桥,来到那棵老柳树下。

    船的大小和程向东记忆中的那条木船差不多,是不是原来那条船,程向东无法确定,因为他记忆中的那条船非常模糊。

    一个两岁大的小孩子的脑袋里面只会有物体的大致模样,不可能具体到细节。

    一根船绳拴在柳树的树干上,船舱的底部汪着浅浅一点水。

    在距离柳树十几步的地方有一个小院子,小院子的门口,坐着一个弯腰驼背的、头发全白的老太太。

    老太太抄着双手,坐在一个小板凳上看来来往往的行人。

    在程向东的记忆中,也有一个弯腰驼背的、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老妇人整日坐在门口,目送来来往往的船只。

    在距离桥洞十几步的岸边在老槐树的旁边,有一个用毛竹搭起来的高台,高台的三分之一在水中,三分之二在岸上。

    程向东终于想起来了,这个用毛竹搭起来的高台是捕鱼人架网打鱼的高台。

    每年夏天,江水倒灌,河水猛涨的时候,在这个高台上就会有一张很大的渔网。

    渔网一落一起,渔网里面会跳动一些大大小小的鱼,母亲经常抱着他站在桥栏杆边看打鱼人放网收网。

    在老太太后面的院墙里面靠着十几根很长的毛竹,这些毛竹应该就是打鱼人用来架网的材料。

    这个院子应该就是打鱼人的家。

    昌平公主走到程向东的跟前:“琛儿,小时候,娘经常抱着你到这座小石桥上来。”

    “母亲,琛儿全想起来了,现在就差一样东西了。”

    “还差什么?”

    “在琛儿的记忆里还有一条石船。”

    “娘现在就领你去找那条石船。”

    离开鸳鸯桥,向北走一段时间,又向西走了一会,便看见一个高大气派的门楣,在几级台阶上有两扇红漆大门。

    大门上整齐地、匀称地镶嵌着几排馒头大小的铜铆钉,门头上方挂着一个很大的牌匾。

    牌匾上刻着“曾府”两个醒目的楷体字。

    “琛儿,这就是谭家原来的老宅。”

    程向东仰脸看看高大的门头,又看了看门头两边高大的院墙,院墙里面有很多高大的树木,不少树的树冠已经伸到院墙外。

    在正门的东西两边还有两个小一点的门,门楣下面没有门槛,门前也没有台阶,这两个门应该是走马车或者轿子的。

    这就是自己两岁前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快走到院门口的时候,从后面过来一顶八抬紫衣大轿。

    轿子的旁边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书童和两个带刀护卫。

    轿子在大门前停下,不一会,从轿子里面走出一个头戴铜盔,身穿铠甲,腰挂长剑的人来。

    一个轿夫将轿杆按到地上,书童将主人扶到轿杆外。

    欧阳大人大步流星走了过去:“曾大人,请留步。”

    曾大人转身看了看身着微服的欧阳若愚,愣了一下,然后迎了上来:

    “欧阳兄,怎么是您啊!若愚兄不是在青州丁忧吗?”

    两个人一边打招呼,一边施礼。

    曾大人的年龄在五十五岁左右,嘴唇上有一抹浓黑的胡须,下巴上有一小把浓黑的美髯。

    “若愚兄,难道是皇上招你回京了。”

    “非也,曾大人,您看看这是谁啊!”

    昌平公主走到曾大人跟前:“曾大人,民妇有礼了。”

    “这若愚兄,这位妇人是谁啊?”

    “曾大人再仔细看看。”

    曾大人认真打量了一番,然后摇摇头。

    “曾大人,她是昌平公主啊!”

    “昌平公主?当真是公主殿下?”

    昌平公主微笑道:“曾大人,岁月不饶人,昌平到底是老了,老的竟然连曾大人也不认识了。”

    “德煌眼拙,德煌罪该万死,”曾大人匍匐在地,“德煌给昌平公主请安,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书童、两个带刀护卫和八个轿夫同时跪下。

    “曾大人快快请起。”

    书童站起身,将曾大人慢慢扶起。

    “昌平公主驾临寒舍,令寒舍蓬荜生辉,这里原是昌平公主的府邸,德煌鸠占鹊巢。羞愧难当,惴惴不安。不知昌平公主驾临寒舍,有何训示?”

    “琛儿,快给曾大人行礼。”昌平公主将愣在一旁的程向东拉到身边。

    程向东学着曾大人的样子,给曾大人行了一个礼。

    曾大人上前一步,将程向东从地上扶起来:“公主殿下,这是”

    “这是国凯和昌平的儿子琛儿。”

    “琛儿?十九年前,他不是?”

    “曾大人,事情是这样的,”欧阳若愚道,

    “十九年前,完全是一场误会,琛儿还活着,昌平公主和琛儿刚刚母子相认。今天,公主殿下想领着琛儿到老宅来看看。”

    “德煌明白了,公主殿下,欧阳大人,请寅儿,快去通知夫人,公主殿下驾临,让秦管家准备酒宴。”

    “今天晚上,德煌和夫人要好好款待昌平公主、公子和欧阳大人。”

    红门已经打开,书童寅儿冲进院门,八个轿夫抬着轿子左拐朝西偏门走去。

    曾大人在右前方引路,将昌平公主一行领进院门,两个护卫跟在后面。

    院门内也有几级台阶,台阶下有一个很大的照壁。

    程向东在照壁前面停留片刻。

    现在,在他的记忆里面,又多了一个照壁,走进曾经生活过的环境里面,许多潜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都浮现出来。

    照壁就是其中之一,那上面雕刻着松鹤图。

    绕过照壁,沿着青砖铺成的甬道一路向北,一个高大的歇山顶式建筑出现在眼前,这座建筑的中间是一个门厅。

    一行人走上台阶的时候,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在一群丫鬟的簇拥下走出门厅、迎面走来,然后齐刷刷地跪在门厅前的台阶上:

    “小女子华幽兰携曾府山下给昌平公主请安,恭祝公主殿下福体安康。”

    “曾夫人快快清起,昌平早就是乡野民妇,怎么受的起曾夫人这么大的礼呢。”

    “昌平公主无论身居何处,公主的身份是没法改变的。这里原来就是昌平公主的府邸,幽兰反客为主,惭愧之至。”

    “曾夫人客气了。”昌平公主走上台阶,将曾夫人搀扶起来,。

    程向东走到曾夫人的跟前,欲行大礼,但被曾夫人抢先一步托住了双臂:“这位公子是”

    “幽兰,这位公子是昌平公主失而复得的儿子琛儿德煌跟夫人说过这件事情。”曾大人道。

    “是啊!德煌经常在奴家面前提这件事情,只要德煌提到这件事情,奴家就感叹公主殿下命途多舛,敢情是命不该无后,这可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啊!”

    “夫人,昌平公主这次来,是想领公子在府中转转。”曾大人道。

    “公主殿下,请”曾夫人在前面引路。

    昌平公主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她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太熟悉了,虽然已经过去了十九年,但府中建筑物的格局没有丝毫的变化。

    和琛儿一样,昌平公主对这个院子里面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有一肚子的感概。

    曾德煌和华幽兰夫妇领着昌平公主、程向东母子去了两个地方:

    第一个地方是昌平公主和老爷曾经住过的房间,房间的格局和十九年前并不半点不同,房间里面原来的家具和所有琛儿用过的东西都被挪到歇马镇去了。

    尽管如此,程向东还是有那么一点印象,家具虽然全换了,但房间还是原来的房间。

    地板、门窗,包括房顶上的精美图案还在。

    他虽然无法记住图案的具体内容,但房顶上有图案,他是有很深的印象的也是非常确定的。

    特别是房间门前的栏杆,在程向东的记忆中,母亲经常抱着他站在栏杆边眺望远方,刚学会走路的时候,母亲经常在走廊上拉着他的小手蹒跚学步。

    稍大以后,他就拿着风车在走廊上跑来跑去。

    第二个地方是后花园,走过一段弯弯曲曲的甬道之后,眼前出现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湖中有很多折断、枯败的荷叶。

    走过一个凉亭之后,程向**然加快了脚步,在距离凉亭一百多步的地方还有一个比较大的轩榭,在轩榭旁的湖边有一条船。

    它就是经常出现在程向东梦境中的石舫。

    昌平公主和程班主缓步跟在程向东的后面:

    “程班主,琛儿一定是想起了这个石舫,两岁前,我和翠云每天都会带他到这里来玩,这种船很特别,他的印象应该很深。”

    程向东走上石舫,这里看看,那里摸摸,石舫上有一个石舱,石舱有一人多高,两边还雕刻着镂空花窗,花窗里面还有一排石凳。

    程向东坐在石凳上,侧身靠在窗框上,看着在微风中泛起涟漪的湖面和在风中摇晃的枯败的荷叶。

    至此,潜藏在程向东记忆中的影像全部呈现出来。

    石舫是程向东记忆中最清晰的东西。

    晚上,曾大人和华幽兰不但热情款待了昌平公主一行,夫妻俩还强行将一行人留在曾府。

    这次的应天府之行,昌平公主还要带着琛儿拜见皇帝陛下。

    琛儿还活在人世上。这个好消息一定要告诉皇兄。

    十九年前,昌平公主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皇兄在圣旨中深表愧疚,将母子相认的消息告诉皇兄。

    一可以平复皇兄愧疚的心情,二可以修复弥合兄妹之间的感情,三可以使谭家特别是琛儿得到皇上的庇护,这比什么都重要。

    以前,她是想平平淡淡过一辈子,现在,为了琛儿,她也要这么做。

    当然,为了应对谭家即将面临的困局,她也必须这么做。

    皇上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先要把帖子送进皇宫,然后再等皇上召见。

    所以,昌平公主要耐心等待。

    高鹏没有随行,昌平公主派他到皇宫送帖子去了。宫中是怎么回复的,要等见到高鹏才知道。

    最后,昌平公主答应曾老爷和曾夫人,她和琛儿,还有冉秋云,包括梅子、阿玉留在曾府住下,其他人仍然住到如归客栈去。

    酒宴结束以后,曾大人匆忙出府,他这是要进宫去。

    等宫中的回复会慢很多,曾德煌想直接去见太监侯总管,时间不等人,必须尽快把消息递到宫中去。

    这里面有两个因由:第一,北京的皇城已经竣工,皇上正打算迁都到北京,日子就定在新年之前。

    第二,皇上登基后不久,便留下太子监国,自己经常往北京跑,所以,皇上在应天待的时候不多。

    这次,昌平公主到应天府来,幸亏皇上在应天府,但保不准皇上会突然离开应天府。

    所以,这件事情是不能久等的。

    曾大人出府之后不久,高鹏来到曾府。

    果然不出所料,帖子是递进去了,但回复是明天辰时到宫门口候旨,一有皇上的宣召,宫中就会传出话来。

    得知曾大人已经连夜进宫去见侯总管,高鹏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欧阳大人、程班主等人随高鹏回到如归客栈休息。

    酒宴结束以后,曾夫人领着昌平公主和程向东走上楼来。

    按照曾夫人的吩咐,佣人们已经收拾出五个房间来,床已经铺好,洗漱、上妆所需的东西一应俱全。

    昌平公主还住以前住过的房间,一共有三间。

    华幽兰是一个有心人,她也懂得昌平公主的心思。

    三个房间有主卧室、辅卧室和会客室。

    主卧室是主人睡觉得地方,辅卧室是贴身丫鬟休息的地方。

    昌平公主被安排在第一个房间休息,程向东被安排在第四个房间休息,冉秋云被安排在第五个房间休息。

    冉秋云提出和昌平公主睡在一个房间里面,昌平公主也有此意,两个人一拍即合。

    于是,梅子和阿玉就住进了辅卧室里面,一边是昌平公主和二太太,一边是大少爷,夜里面伺候起来也方便一些。

    住在自己以前曾经住过的房间里面,昌平公主感概万千。

    推开房间的后窗,后花园尽收眼底。

    空气中弥漫着梅花的香气,这是素心腊梅是云南巡抚杜国基进献给父皇的。

    父皇命人在侯爷府栽种了几十珠,这种素心腊梅是梅花中开的比较早的哪一种。

    梅花的香味勾起了昌平公主许多回忆。

    昌平公主和程向东都无睡意,决定到后花园去走一走,于是,冉秋云、梅子、紫兰和阿玉,还有曾夫人,连同曾府的三个丫鬟。

    三个丫鬟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几个人跟在灯笼的后面。

    程向东刚走到石舫上,突然看到一个家丁拎着灯笼由远而近。

    “夫人,皇上派人来接昌平公主母子进宫。”家丁一边走,一边道。

    昌平公主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有消息了。这要感谢曾大人连夜进宫,如果等宫中的回复,恐怕要等到明天或者更长时间也说不定。

第五十章 母子俩深夜进宫 兄妹俩情真意切

    于是,四盏灯笼在两边引路,一行人疾步朝院门走去。

    曾夫人担心,昌平公主这一去,恐怕要歇在宫中了。

    一路上,她拉着昌平公主的手,依依不舍。

    昌平公主同样有些不舍,本来,曾夫人是要留昌平公主母子在曾府歇息的,皇上的一声召唤,曾夫人担心白忙乎了:“

    曾夫人,你们虽然未曾谋面,但今天一见,昌平就觉得和幽兰妹妹有缘。”

    “公主殿下一声‘妹妹’,华幽兰受宠如惊,今日能见到公主殿下,幽兰不胜欢喜,这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

    “妹妹,您应该称呼我‘姐姐’才对,这样才不至于生分,今日能与妹妹想见,说明我们姐妹俩有缘。”

    “幽兰妹妹,皇上可能会留昌平母子在宫中住一宿,但昌平不会失了规矩和礼数。”

    “皇上日理万机,昌平不想打搅皇上太多,能和皇上见上一面,昌平母子就知足了。”

    “幽兰妹妹一心挽留昌平母子,府上人也忙乎了半天,昌平不敢轻慢。”

    “今天晚上,我们母子俩还是要来叨扰一个晚上的。”

    “公主殿下果然懂我华幽兰。华幽兰望姐姐早去早回。幽兰让伙房备好夜宵等姐姐和琛儿回来。”

    “多谢妹妹。”

    “姐姐留意脚下。”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已经上了院门内的台阶。

    院门外的台阶前停着一辆御辇,御辇前站着四匹马。

    四匹马或摇头摆尾,或“扑哧扑哧”地喘气,或四蹄乱动。

    马脖子上的铃铛发出悦耳的响声。

    御辇两边站着两排宫女,前面四个宫女的手上拎着灯笼,灯光映出一个“御”字来。

    御辇前站着着一个老太监,老太监的手上拿着一个拂尘。

    看到一群人走出院门,老太监走上前来,双膝着地跪在台阶下:

    “老奴侯得海给公主殿下请安,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侯总管快快请起。有劳侯总管亲自前来。”昌平公主走下台阶,上前两步,扶起侯总管:

    “若非侯总管出面,昌平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皇上。”

    “皇上知道以后,大发雷霆之怒,下令把主事太监打了二十大板。”

    “这般太监平时做事怠慢惯了。皇上正在和大臣们商量迁都之事,主事太监怕惊扰皇上,想把帖子押到明天再上传。”

    “公主殿下,皇上听说公主殿下来了,高兴的不得了。”

    “当时,皇上正在用膳,他放下玉箸,当即召见曾大人。紧接着就派老奴来接公主殿下和公子了。”

    “侯总管,歇马镇一别,昌平的心中一直惴惴不安。”

    “这是为何?”

    “上次,侯总管驾临歇马镇,昌平没能尽地主之谊,国凯提及此时就自责不已。”

    “公主殿下和侯爷太拘礼了,上次,得海从歇马镇带回来的皮毛、佳酿和茶叶,老奴喜欢的不得了。”

    侯总管掀起自己的皮袄,“公主殿下请看,您和侯爷上次送的貂皮坎肩,老奴一直穿在身上呢。”

    “侯总管,国凯和昌平已经是平头百姓,再称殿下和侯爷,不怕折煞了国凯和昌平,坏了朝廷的规矩?”

    “公主殿下的身份永远都不会改变,至于麒麟侯的爵位,皇上迟早会还给侯爷的。”

    “托侯总管的吉言。琛儿,快来见过侯总管。”

    程向东上前两步,欲行大礼:“琛儿见过候总管,琛儿给侯总管请安。”

    侯总管用双手托着程向东的双手:“公子乃帝室之胄,果然仪表堂堂、气宇轩然。皇上见了,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侯总管,皇上已经知道琛儿的事情了?”

    “是曾大人跟皇上说的。皇上当时就龙颜大悦,哈哈大笑,得海看的真真的,皇上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公主殿下送给皇上的毛皮,皇上让老奴铺在了紫阳殿的大床和椅子上。”

    侯总管是想告诉昌平公主,皇上对她的感情是真的。

    “皇上果然还是当年那个四哥。”

    “公主殿下,让老奴扶您和公子上御撵。”

    车下放着一个脚蹬,侯总管两个宫女将昌平公主、程向东扶上御辇。

    冉秋云和其他人留在曾府邸等昌平母子回来。

    在昌平公主和曾夫人的告别声中,御辇缓缓驶向前去。

    坐在御撵上的昌平公主回眸一望,直到御辇拐弯,曾夫人和冉秋云等人还站在夜幕中凝望呢。

    御辇快行驶到东市东街口的时候,引来了很多人的围观。

    这时候,大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华灯初上,没有一家店铺关张打烊,大街上人头攒动。

    看到皇上的御撵从街口走过,原来在大街上、店铺里面转悠的人一下子聚集到街口来。

    御辇向东行驶一会,便看见树林掩映下的护城河和河对岸的高高的宫墙。

    树林渐疏之后,便看见几点灯光在宫墙下移动,那是侍卫在巡夜。

    昌平公主在这座宫殿里面生活了二十几年,对宫中的情况非常熟悉。

    侍卫分内侍和外侍,外侍的任务是在宫墙外巡夜,内侍的任务是在宫殿内巡夜,半个时辰巡夜四次。

    马车前行一段时间以后左拐上了一座九孔石桥,下桥之后,坐在御辇上的人便看见皇宫的三个拱形大门。

    中间一个大门前站着两排侍卫,宫门上方吊着四盏很大的宫灯,洪武和建文时期,宫门上方只有两盏宫灯。

    御辇向东行百十步,左拐朝宫门缓缓驶去。

    快到宫门的时候,速度越来越慢。

    左右两边的侍卫个个身穿铠甲,腰挂佩剑。

    两个侍卫跑进拱门,推开宫门。

    宫门完全推开之后,御辇慢慢驶进宫门。

    御撵在金水桥前停下。

    几个宫女将昌平公主和程向东扶下御撵。

    四个宫女提留着宫灯走在两边,侯总管领着昌平公主和程向东走在中间。

    穿过几个长廊之后,昌平公主便失去了方向感,昌平公主对宫中的环境是很熟悉的,皇帝的寝宫本来是在三个大殿的后面,但候总管走的方向不对。

    “候总管,皇帝的寝宫不是在泰阳殿吗?”

    “十九年前,皇帝的寝宫烧了一把大火,建文帝不知去向,虽然泰阳殿已经修缮一新,但皇上还是有所忌讳,便就将大殿东边的紫阳殿作为自己的寝宫了。”

    走过一个回字形长廊之后,眼前是一个大门。

    大门两侧各站着三个侍卫,走出大门,眼前是九级台阶,上了九级台阶之后,又见一个大门,大门外也站着六个侍卫。

    昌平公主注意到,大门内站着五个宫女,一个宫女看到候总管以后,转身离去。

    四个宫女将手中的宫灯放在地上,然后双双跪在地上。

    这种阵仗,程向东从来没有见过,从下午到现在特别是走进皇宫以后,程向东神思恍惚如梦游一般。

    自己跟随程家班十二年,虽然没有正儿八经上过台,但看到的大部分是帝王将相的戏。

    今天,自己竟然行走在皇宫的长廊和石阶上,而且马上就要见到皇帝陛下。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命运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昌平公主紧紧攥着程向东的手,漫步而行。

    在程向东的眼中,母亲似乎对宫中的一切非常熟悉,她是那么的从容和淡定,就像在自己的家里一样。

    事实也是这样,这里曾经是昌平公主生活过的地方,在这座皇宫里面,有昌平公主曾经居住过的庭院。

    程向东回头看了一下,一行人走过去之后,四个宫女才站起身,拎起宫灯跟在后面。

    黑暗中,重叠的、高高的屋脊,鳞次栉比的、凌空而起的飞檐,一眼望不到头的宫墙和雄伟高大的殿堂,横七竖八、或高或地,时宽时窄的长廊,无不让人望而生畏。

    走上一段汉白玉石阶的时候,一个巍峨雄伟的大殿出现在眼前。廊檐下的宫灯映照着雕梁画栋。

    “皇上,披风。”

    昌平公主听到,从两扇大门里面传出一个宫女的声音。

    不一会,从殿门里面走出一个头戴镶金宽边黄布帽帽子前面镶嵌着一块绿色的玉石,身穿黄色短袄和黄色长袍腰带上挂着一个超大的玉佩的、龙行虎步、气宇轩然的人来。

    昌平公主看的清楚,此人就是她的四哥当今的皇上永乐大帝。

    永乐皇帝并不理会身后的宫女,他大步流星,朝昌平公主和程向东走来。

    昌平公主看的清楚,永乐皇帝的身后还有跟着三个人。

    一个是曾德煌曾大人,还有一个人,昌平公主似曾相识,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走在最后的是一个宫女,宫女的手上拿着一个棕色的貂皮披风。

    走到跟前,昌平公主终于认出第二个人是谁了:

    他的眉宇之间有一颗黑痣,昌平公主对这颗黑痣太熟悉了,他就是曾和昌平公主走得最近的十三弟代王朱桂。

    朱桂是洪武皇帝第十三子,五岁被封为豫王,就藩于大同府,因为离经叛道、不守礼数、狂放不羁。

    建文帝朱允继位以后将朱桂废为庶人,燕王朱棣即位之后,回复朱桂爵位,改为代王。

    朱桂虽然毛病很多,但对姐姐昌平公主一直很好。

    靖难之役后,昌平公主和所有兄弟姐妹断了音信。

    这次五十华诞之时,皇兄派候总管驾临歇马镇以后,昌平公主思念的两个人,一个是四哥,另一个人就是十三弟朱桂。

    今日能见到皇兄,本已经大喜过望,没有想到还能和十三弟相见,她非常激动。

    宫女紧走几步,将披风穿在皇帝的身上,然后退到一边。

    昌平公主紧走几步,匍匐在地:“昌平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伸出双手,扶起昌平公主:“昌平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皇上扶起昌平公主的时候,昌平公主已经泪流满面。

    朱桂张开双臂,和昌平公主紧紧拥抱:

    “三姐,朱桂不是一个好弟弟,竟然把三姐的生日忘在了脑后,从皇上口中得知以后,朱桂自责不已,羞愧难当。”

    “朱桂正打算到歇马镇去登门谢罪,没有想到能在京城见到了三姐,朱桂真是太高兴了。”

    “十三弟,姐姐也很高兴,昌平有十九年没有见到皇兄,二十一年没有见到十三弟了。”

    “昌平,这就是我们的外甥琛儿吧!”皇上走到程向东的跟前,“果然和国凯长的一模一样太像他了;也像昌平,昌平又两个酒窝,琛儿也有两个酒窝。”

    “皇上已经知道了?”

    “是曾爱卿跟朕说的,听说琛儿失而复得,朕的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

    “快过来,让皇上和十三舅好好看看。”朱桂朝程向东招手道。

    “琛儿,赶快给皇上和十三舅行礼啊!”昌平公主道。

    兄妹、姐弟见面的场面太感人,程向东一时忘掉了自己。

    他学着母亲的样子,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琛儿给皇上请安,琛儿给十三舅请安。”

    朱桂和皇上同时扶起程向东。

    两个宫女搀扶着昌平公主走进大殿,朱桂则抓住程向东的手紧随其后。

    大殿分中殿、东西偏殿三个部分:

    中殿是皇上接见大臣的地方,左、中、右、东边和西边,一共有五个台阶通向一个高台。

    台阶上铺着红色地毯,台阶两边是黄色镶金栏杆。

    高台正中安放着一把龙椅龙椅的扶手各雕刻着一个龙头,龙椅的椅背上雕刻着几条缠绕在一起的龙身。椅背上方正中位置高昂着一个张牙的龙头,还有两根龙须左右伸展。

    龙椅的后面是一个偌大的九龙木雕屏风。

    龙椅前,有一个脚蹬,脚蹬下面和前面是个很大的地毯。

    屏风上方挂着一个很大的牌匾,牌匾上是“正大光明”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在高台的左右两个角上,各立着一个景泰蓝工艺品:仙鹤和大象,仙鹤和大象的旁边各有一个铜香炉。

    中殿里面有九根楠木大柱。

    头顶上方挂着九盏宫灯,一盏最大的宫灯在龙椅的正上方。另外八盏呈圆形环绕。

    大殿的地上铺着黑色的地砖。

    高台前方左右两边,各有九张太师椅,太师椅之间放着茶几。

    偏殿在左右两边。

    两个宫女将昌平公主引进东偏殿。

    东偏殿靠窗户的地方是一个很大的炕,炕上铺着很厚的毛毯,炕中间放着一个茶几。

    茶几两边的炕上各铺着几块虎皮,各放着两个个又长又大的黄色靠枕。

    东墙和北墙边摆放着一排红木橱柜,橱柜的正面镶嵌着一些五颜六色的花形玉。

    炕两头靠近炕的地方各放着红木椅子。椅子上铺着棕色貂皮。

    两个宫女将昌平公主扶到茶几右边坐下,皇上则和昌平公主隔几而坐。

    朱桂待皇上坐下以后,将程向东扶到昌平公主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以后,自己坐在皇上旁边的椅子上,曾大人则站在朱桂的旁边。

    侯公公、两个太监和几个宫女则站在了门外听候差遣。

    昌平公主看的清楚,皇上身上的披风是一件棕色的裘皮披风,包括铺在炕上和椅子上的虎皮和貂皮也是她吩咐为仁挑选的。

    皇上从小就讨厌黑色,只喜欢棕色的东西。

    两个宫女送进来两杯茶,放在茶几上以后,就退了出去。

    “昌平真是一个有心人,你看,四哥身上这件披风就是你让候总管捎回来的,炕上和椅子上的毛皮也是你送给四哥的。”

    “皇兄龙体可好?”

    “四哥的身体如前,只是饭量不及以前,口味也不怎么好,这一段时间,忙于迁都之事,身体有些疲乏。”

    “皇兄要保重龙体才是。”

    “昌平,国凯的身体还好吗?他怎么没有跟昌平一起来啊?”

    “国凯的身体无恙,只是今日偶感风寒,本来,他是要来拜见皇上的,昌平担心他经不起路上的颠簸,就没有让他来。昌平贱辰,蒙皇上记挂,特派侯总管问候,喜从天降,昌平和国凯喜不自胜,感激涕零。”

    “十九年来,皇兄不曾忘怀。”

    “皇上竟然还能记得昌平的生日,昌平铭感五内。”

    “朱棣与昌平本为兄妹,皇兄虽然国事繁杂,但闲暇之余,特别是逢年过节之时,便会时常想起三妹来。”

    “昌平离开京城以后,常思皇上,也曾想来拜见皇上,又怕唐突,所以,抱憾至今,看到皇上的贺寿金挂,昌平愧疚不已,是昌平狭隘了。”

    “朱棣素知昌平仁厚,皇兄身为一国之君,弃昌平十九年于不顾,是皇兄愧对昌平。”

    “皇上如此这般,昌平万分惶恐。昌平听说皇兄要迁都北京,思量以后想见皇兄就难了,所以唐突前来拜见。”

    “十三弟刚从大同府来,四哥跟他说到昌平寿诞之事,他自责不已,正想到歇马镇去看望昌平。皇兄也有愧疚之意。”

    “皇兄何出此言?昌平惶恐。”

    “十九年前,昌平和国凯受到惊吓,皇兄得知琛儿和馨儿没了,心里很是愧疚,朱棣和昌平生于同根,同根相煎,四哥难辞其咎。”

    皇上眉头紧蹙,一滴眼泪溢出眼窝。

    “皇上,过去那些事情就不要再提了,皇兄宅心仁厚,法外开恩,国凯和昌平才得以回归故里、安度一生。”

    “今天,昌平托皇上的齐天洪福,昌平和琛儿母子才得以和皇上相见。”

    “昌平休提此事,四哥只要想起十九年前的事情,就寝室难安,感谢上苍把琛儿送到昌平的身边,也算是给四哥一个补过的机会。”

    “琛儿,来坐到舅舅的身边来。”

    朱桂和琛儿互换座位。

    皇上用双手握住程向东的左手:“昌平,你快快告诉四哥,这些年,琛儿是怎么过来的?”

    “皇兄,说来话长。皇上日理万机,朝政纷繁,昌平不敢用这些小事烦扰皇上。”

    “昌平,我们兄妹、姐弟三人难得见一面,今天晚上,四哥忙中偷闲,就是想和昌平在一起说说话。”

    “今天晚上,不管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四哥都不管了,十三弟,你说呢?”

    “皇上说的是,朱桂也想和姐姐说会话。”

    “臣弟刚才已经劝过皇上,奏折永远都看不完,除了奏折,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该看奏折的时候看奏折,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张驰有度,才能益寿延年、永享安康。”

    “有皇上的健康,才会有国祚的兴旺。”

    昌平公主不想展开说,就是怕犯了皇上的忌讳,惹皇上不高兴,他想淡化十九年前的事情。

    既然皇上执意要她说,她也不能违逆皇上的心意。

    “恭敬不如从命,十九年前,我和国凯把琛儿交给贴身丫鬟翠云,让翠云把琛儿带到翠云的老家安庆去。”

    “翠云,皇兄知道,翠云以前曾经是父皇的侍女,会唱黄梅小调,因为昌平从小也喜欢黄梅小调,父皇就把翠云赐给了昌平。”

    “皇兄真是好记性,竟然还记得这等小事情。”

    “过去的事情,四哥不曾忘怀,点点滴滴,全在心头,只要是和昌平有关的,四哥记忆犹新。”

    “昌平,你接着往下说。”皇上端起茶杯,揭开盖子,喝了两口茶。

    “皇恩浩荡,皇上免了国凯和昌平的死罪。”

    “昌平和国凯回到歇马镇以后,便派人到翠云的老家去寻翠云和琛儿,可翠云的家人说,翠云带着琛儿回到家的时候,琛儿高烧不退,病的很厉害。”

    “翠云的家人就请乡里的郎中给琛儿把脉用药,三天以后,琛儿仍然不见好转。”

    “第四天一大早,翠云就抱着琛儿到城里去看郎中,这一去就没有再回来。”

    “翠云的家人就到城里去寻,寻了十几家医馆。”

    “最后在一个老郎中那里得知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确实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男孩子前来看病,老郎中把脉时,小男孩已经奄奄一息,不一会就断气了。”

    “最后有人看见这个女孩子抱着那个男孩子投了河。翠云的家人就请来亲戚和乡亲们打捞。”

    “结果只打捞到一只两三岁小孩子所穿的虎头鞋。琛儿被抱走的时候,脚上穿的也是虎头鞋。”

    “我们就以为琛儿已经不在人世了。”

第五十一章 兄妹俩相谈甚欢程班主深夜进宫

    “原来是弄错了。”朱桂道。

    他端起茶几上的茶杯,递到昌平公主的手上,

    “琛儿福大、命大、造化大,恭喜三姐了。朱桂常常想:三姐为人一向宽厚仁慈,菩萨心肠,应该是一个有福之人,今日一看,果不其然,朱桂真为三姐高兴。”

    昌平公主接过茶杯,喝了几口茶,然后将茶杯抱在手中:

    “这次昌平五十岁生日,本不想大操大办,一家人在一起吃个饭足矣。”

    “皇上了解昌平,过生日这种事情,昌平早就看淡了。”

    “昌平只想平平静静地过几天安稳的日子,可国凯他想让我高兴,一定要好好热闹一下,他不但要摆三天酒宴,还从青州府请来程家班。”

    “也亏了国凯这么做,要不然,昌平和琛儿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昌平公主以手拭泪。

    程向东用手指帮母亲擦干净眼角上的泪。

    “程家班第一天晚上唱的是《四郎探母》,扮演杨四郎的就是琛儿,他唱的很好,惹的昌平几度落泪,就特别留意他,他是程班主的儿子。”

    “后来,我们才知道他只是程班主的义子,我和国凯竟然同时发现他的眉眼、长相和国凯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后来我们又听一个叫二墩子的佣人说琛儿一到歇马镇就到镇上寻找一种吃食。”

    “什么吃食?”皇上问。

    “就是东市‘章记馓酥’铺的芝麻馓子酥。”

    “昌平经常让翠云买来给琛儿吃,昌平也经常带着琛儿亲自去买。所以,琛儿对这种吃食的印象非常深。”

    “这些年来,他跟着程家班东奔西走,每到一个地方,他都要寻找这种吃食。”

    “程家班也来过应天府,只可惜琛儿没有到东市来过。这种吃食独此一家只有应天府东市的‘章记馓酥’铺才有。”

    “昌平就让人照样子做了这种吃食,琛儿见到这种吃食,就”昌平公主有些哽咽。

    “琛儿还在母亲的房间里面看到了似曾相识的家具,特别是摇篮和插在摇篮上的风车。”

    “风车是留在琛儿记忆里唯一一个玩具,琛儿还在母亲的房间里面看到了一尊千手观音佛。”

    “在琛儿的脑海里,也曾有过一尊千手观音佛,看到母亲房间里面的千手观音佛以后,琛儿一下子想起了很多事情。”程向东接着道。

    “昌平跟国凯回歇马镇的时候,把那尊千手观音佛和房间里面的所有家具全带到歇马镇去了。”

    “看到那些家具,昌平就想起琛儿这些年,是思念支撑昌平活下来的。”

    “之后,国凯就把程班主请来详细询问了琛儿的情况。”

    “程班主说,十二年前,程家班曾经在安庆的普觉寺待过一段时间,离开的时候,悟觉住持把琛儿托付给程班主,并嘱托程班主找到琛儿的亲生爹娘,悟觉住持还把琛儿的由来告诉了程班主。”

    “琛儿怎么会在普觉寺呢?”皇上问。

    “悟觉住持说,七年前,他带着徒弟下山化缘,在回寺院的路上,师徒三人路过一个破庙的时候看见了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和一个两三岁大的男孩子。”

    “当时,正值冬天,下着大雪,女孩子病得昏迷不醒,她身体卷曲,怀中卷曲着一个男孩子,男孩子正发着高烧,也不醒人事。”

    “师徒三人就把这两个人带进普觉寺,女孩子病得太厉害,没有救活,临死之前,她断断续续、含糊不清地说了不少话,大意是恳求悟觉住持帮孩子找到亲生爹娘。”

    “但关于孩子的家在哪里,爹娘是谁,悟觉住持没有听明白。”

    “几天后,孩子醒了。七年后,程家班在普觉寺待了一段世间,下山的时候,悟觉住持把琛儿托付给了程班主。”

    “还交给他几样东西:一套小孩子穿的粗布内衣,一双小孩子穿的虎头鞋,一条汗巾,一个褡裢,还有一件绣着海棠花的棉袄、一条绣着海棠花的裙裾和一双绣着梅花的布鞋。”

    “粗布内衣是悟觉住持在破庙里看到两个人的时候,小男孩身上穿的衣服和鞋子,褡裢是女孩子所用的褡裢。棉袄、裙裾和鞋子是女人身上的衣服和鞋子。”

    “国凯就请程班主到安庆翠云的老家去了一趟。翠云的母亲、嫂子和二哥认出了粗布内衣、褡裢、棉袄、裙裾和鞋子。”

    “褡裢是翠云的母亲亲手缝制的,家里人出门办事用的就是这个褡裢,褡裢上的两个补丁是翠云的大嫂亲手缝上去的,一套粗布内衣原来是翠云的侄子的衣服。”

    “当时,琛儿的衣服被雨水淋湿了,她大嫂就把自己孩子的内衣给琛儿换上了。”

    "棉袄、裙裾和绣花鞋是是翠云大嫂的东西。这样就对上了茬,十九年前,抱着男孩投河的人不是翠云。”

    “琛儿,你跟随程家班东奔西走,一定学了不少黄梅小调,如今应该是个角色了吧!”皇上问。

    “回皇上的话,琛儿只是偷着跟大师兄学了一点。”

    “琛儿为什么要偷着学呢?”

    “义父不让琛儿学戏练功。他只让琛儿打杂管账。”

    “这是为何?”

    “回皇上的话,义父不想让琛儿吃苦受罪,程家班的人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戏练功,义父不指望琛儿长久待下去,他不是要帮琛儿找到自己的生身爹娘吗?”

    “照这么讲,程班主对琛儿一定错不了。”

    “义父视琛儿为己出,对琛儿是百般呵护,从不让琛儿受一点委屈。义父还经常塞给琛儿银钱,让琛儿买书。”

    “琛儿喜欢看书?”

    “琛儿从小就喜欢读书,在普觉寺的时候,悟觉住持从三岁就开始教琛儿认字、写字,悟觉住持的禅房里面有很多藏书,到九岁的时候,琛儿已经能看很多书了。”

    “下山的时候,悟觉住持还送了十几本书给琛儿。”

    “悟觉住持果然是一个得道德高僧,他寄希望于琛儿,期待琛儿将来能有大作为啊!”

    “到程家班以后,琛儿读的书更多。”

    “那琛儿已经有很多书。”

    “琛儿有一箱子书。”

    “真是一个好义父。十三弟,你这次送昌平和琛儿回歇马镇,替四哥带个东西和一句话给程班主,朕要好好谢谢他。”

    “皇上,这次,程班主跟我们一起到京城来了。”昌平公主道。

    “程班主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让他到一起进宫来呢!程班主现在何处?”

    “在东市街口的‘如归客栈’。”

    “来人啊!”

    门被推开,候总管走进房间。

    “候总管,你带人到‘如归客栈’,把琛儿的义父程班主接进宫来朕要见他。”

    “奴才这就去办。”候总管退出房间,房门很快被关上。”

    这时候,皇上才想到站在一旁的曾德煌:“曾爱卿,你也坐下。来人啊!”

    门被推开,一个宫女走了进来。

    “把椅子搬过来让曾爱卿坐下。”皇上指着书柜旁一张摞着几本书的椅子道。

    宫女将椅子上的书放进书柜里面,将椅子搬到朱桂的旁边,然后退出房间。关上房门。

    曾德煌正襟危坐在椅子上。

    “曾爱卿,要不是你及时赶进宫来,等那些只会按部就班的太监禀报,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昌平妹妹和外甥呢!”

    “皇上,这是臣应该做的。”

    “昌平,京城有谭家的生意吗?”

    “回皇上的话。”

    “昌平,你我是兄妹,我们能不能还像以前那样说话,兄妹之间,用不着那么多的客套。”

    “你也别开口‘皇上’,闭口‘皇上’的,就叫四哥,还有十三弟,我们难得见面,总是这么客气,时间全浪费在客套上了。”

    “四哥还是以前的性子,好,昌平就听四哥的。京城里有谭家的生意。药材、家具,还有酒、茶叶和毛皮。”

    “昌平和国凯自从十九年前离开京城以后,就没有再到京城来过吧!”

    “四哥说的没错,早些年,昌平和国凯的身体都不怎么好,所以,很少走出歇马镇。”

    “既然谭家在应天府有生意,昌平和国凯就应该经常到应天府来走一走。四哥有一个提议,昌平想不想听?”

    “四哥请说。”

    “曾爱卿住的地方,原来就是你们的宅子,要不了多久,曾爱卿就要随朕迁都北京,昌平不妨搬回老宅,以后到应天府来也有一个歇脚的地方。”

    “当然,昌平如果愿意在北京安家,四哥现在就派人到北京去安排。四哥说的是肺腑之言。还望昌平领这个情。”

    “四哥,北京,昌平就不去了,昌平虽然有皇上这个哥哥,但昌平知道自己的身份,至于在应天府安一个家,这昌平一定要领皇上这个情。”

    “实不相瞒,这些年来,昌平夜里面做的梦大都和应天府有关。”

    “既然国凯能把生意做到应天府,也就可以把生意做到北京去,如果国凯愿意的话,不妨考虑一下,宫中有些采买,比如说家具、药材、茶叶、毛皮,你们也可以做做吗嘛。”

    “这次,昌平让侯总管带给四哥的东西,都是宫中所需要的。”

    “行,回去以后,昌平和国凯说一说。”

    “还有,国凯无意做官,那就算了,他毕竟上了年纪,但谭家的子孙难道永远经商,不谋仕途了吗?能为朝廷做事,祖宗的脸上也有光嘛!”

    “比如说我的外甥琛儿,如果他有意为朝廷做事,你们也应该支持他嘛。”

    “俗话常说:‘读书做官’,‘学而优则仕’,琛儿读了那么多的书,如果派不上用场,岂不可惜了。”

    “四哥想的深远,昌平和国凯还有来得及想这些事情。”

    “在四哥的眼中,国凯是一个既豁达,又有远见卓识的人,琛儿的前程可是大事,除非国凯对十九年前的事情还耿耿于怀对四哥还有怨言。”

    “四哥,国凯和昌平感激四哥都来不及,怎么会有怨言呢?回去以后,昌平一定把圣意传达给国凯。”

    “总之,不管你们有什么事情,只要到北京去,就找四哥,进宫不方便,你们就去找曾爱卿,找侯总管也行。就像今天这样,非常方便。昌平,国凯现在有几个孩子?”

    “有四个儿子,加上琛儿,一共有五个儿子,还有两个女儿。”

    “国凯有几房太太?”

    “一共有三房。他本不想再娶的,我们的两个孩子出事以后,我的身体又不能再生养,为了谭家的香火,昌平就劝国凯先后娶了两房太太。”

    “二房给国凯生了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三房给国凯生了三个儿子。”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三妹宅心仁厚、温良恭让的性子始终没有变,老天爷一定给昌平更多的福报。”

    “国凯有这么多的儿子,如果他们果真有真才实学的话,四哥一定重用。希望国凯不要舍不得哦。”

    “他们的年龄都还小,能不能为朝廷做事,那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了。回去以后,我就把四哥的话转告给国凯,在这里,昌平先要感谢四哥的垂爱。”

    “昌平,要不了多久,四哥就要到北京去了。我们兄妹俩以后再见面就难了,今天晚上,昌平和琛儿就歇在宫中吧!”

    “四哥想和外甥亲近亲近四哥虽然是皇上,但像今天这样温馨的时候却不多啊!”

    “这这不合规矩,四哥,您看这样行不行,曾大人和曾夫人已经安排好住处,留我们母子俩在曾府歇息,昌平也想在曾府住一宿,琛儿,你是不是也想回到曾府去呢?”

    程向东点了一下头。

    “行,四哥就不再勉强昌平和琛儿了。那我们就说定了,曾爱卿一家离开应天府,曾府就是昌平和国凯的了。”

    这时候,门被推开,候总管领着程班主走进房间。

    程班主右脚刚跨进门槛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小小民程程五洲给皇上皇帝陛下叩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程班主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语气很不连贯。

    “程班主快快请起。”皇上上前一步,和程向东一起,将程班主扶到椅子上坐下。”

    程班主低头弓腰,不敢正视皇上,他在舞台上演过皇帝,但真正见到皇上的时候,却紧张惶恐得不行,他做梦都不可能想到皇上会召见他。

    “程班主,朕要感谢您历尽千辛万苦,把琛儿培养成人,还帮他找到了自己的生身爹娘。”

    “应该的应该的,托皇帝陛下的福,琛儿他福大、命大、造化大。”

    “程班主,朕请你来,主要是想跟你说一件事情。”

    “请皇帝陛下的示下。”

    “程班主的戏班子都去过哪些地方啊?”

    “回皇帝陛下的话,程家班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

    皇上接着问:“应天府来过吗?”

    “回皇帝陛下的话,程家班来过应天府来过两次。”

    “去过北京吗?”

    “回皇帝陛下的话,程家班没有去过北京,去过最北边的地方就是陕西西安。北方人不很喜欢黄梅小调,所以,程家班大都在南方活动。”

    “朕和昌平公主一样,也喜欢黄梅小调,很快,朕就要迁都北京,程家班可以到北京去,朕要请程家班到宫中去唱。”

    “朕都喜欢的黄梅小调,北京的老百姓没有理由不喜欢。”

    “黄梅小调通俗易懂,曲调明快流畅,宛转悠扬,唱词幽默风趣,形象生动。凡是听过黄梅小调的人,没有不喜欢的。”

    “皇帝陛下果然了解黄梅小调。”程班主从皇上对黄梅小调的评价中看出皇上是真喜欢黄梅小调,“程家班只不过是一个小戏班,黄梅小调只不过是乡音野调,竟能得到皇帝陛下的垂爱。我程五洲感激涕零。”

    “程班主,程家班如果到京城来,你就找候总管。候总管,你进来。”

    候总管走进房间:“皇上请吩咐。”

    “你拿一个腰牌来。”

    “是。”

    不一会,侯管家走进房间,手上拿着一个金灿灿的腰牌,腰牌上还有一个红缨子。

    “程班主,这个腰牌你拿着,到北京来,凭这个腰牌,你就可以进宫了。”

    侯管家用双手将腰牌递到程班主的手上。

    当程班主将腰牌拿在手上的时候,感觉到手上沉甸甸的。

    很显然,皇上不是随便说说的。皇上把他请进宫来,绝不是为了说几句不疼不痒的话。

    现在,程班主和程向东一样,也有点神思恍惚。

    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从歇马镇到应天府来,这已经让他感到很意外了,皇上派侯总管把他接到宫中来,他更没有想到。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带程家班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唱戏,程家班和那班孩子们终于有了新的出路。

    自从确定义子程向东就是谭老爷和大太太的亲生儿子以后,他就在想程家班的未来,二十几个孩子全指望他呢,在他还能走动的时候,他肯定要带着他们继续走下去。

    程向东已经找到了自己生身爹娘,他程五洲的任务也完成了。

    现在,皇上为程家班提供了一个更大的舞台和一个更大的空间,义子程向东也能放的下了。

    所以,他很激动,当他从侯总管的手上接过腰牌的时候,几滴眼泪夺眶而出。

    “皇上四哥,时候不早了,昌平和琛儿也该回曾府了。四哥一定要多保重龙体才是。”

    皇上抓住昌平公主的手:“昌平莫急,四哥还有很多话还没有说呢?”

    “四哥国事繁忙,每天有批不完的奏折,处理不完的国事,千万要累坏了龙体。”

    “现在,四哥正在忙着迁都的事情,头绪一定很多,四哥,你什么时候启程啊?”

    “启程的日子还没有定下来。”

    “启程的日子定下来后,四哥一定要告诉昌平,昌平也好送四哥一程啊。”

    “昌平远在歇马镇,身体又不怎么好,赶这么远的路到应天府来为四哥送行,四哥于心不忍。所以,昌平还是不送的好。”

    “四哥,要不这样吧!如果身体允许,昌平、国凯就和琛儿来为皇兄送行,如果身体不允许的话,昌平就让琛儿来为皇上送行。”

    “行,就随昌平的意。”皇上一边说,一边从腰带上解下一个祖母绿玉佩,

    “琛儿,站起来,舅舅送你一样东西,留作纪念。”

    “这”程向东望着母亲无所措手足。

    昌平公主站起身,走到皇上的跟前:

    “皇上,这万万使不得,这九龙佩是皇上被封为燕王时父王送的,之后,皇上一直把它佩戴在身上,如影随形。”

    “这么重要的东西,琛儿戴在身上,昌平将惶惶不安、难于终日。”

    “昌平所言差矣,这枚玉佩确实是四哥最爱之物,最爱之物自然要送给最爱之人。”

    “关键是凭这个就能自由进出皇宫。”皇上一边说,一边将玉佩扣在程向东的腰带上。

    母子俩双膝着地,叩谢皇恩,并致拜别之意。

    皇上扶起母子俩。

    昌平公主和程向东起身告退,皇上将昌平公主一行送到勤政殿的殿门外,并派朱桂、侯总管和曾德煌送昌平公主母子俩回曾府。

    回到曾府已经是亥时,暂无睡意的昌平公主在曾德煌和华幽兰的陪同下在后花园溜达了一会。

    一行人在梅花林中徜徉了比较长的时间,绝大部分梅花正在打朵,少许梅花已经开放。

    十九年前,梅花林是昌平公主常来的地方,每到梅花含苞欲放的时候,谭国凯就会命人剪一些梅花插进花瓶之中,待到开放的时候,整间屋子,整座楼都会香气四溢。

    华幽兰命花匠剪了几大把梅花放在昌平公主和琛儿的房间里面。

    母子俩在石舫里面呆了很长时间。

    本来,昌平公主是想再待一段时间的,但考虑到曾大人和夫人陪在一旁,就结束了在后花园的流连。

    主人很客气、也很热情,但作为客人,也不能反客为主啊。

    回到房间的时候,房间里面满是梅花的香味和十九年的情形完全一样。

    昌平公主和程向东是在梅花的香气缭绕中进入梦乡的。

第五十二章 鸡鸣寺进香还愿鹰嘴崖东山报信

    第二天辰时,一辆超大的马车停在曾府的大门口。

    朱桂和四个带刀侍卫从马车上走下来,曾德煌和管家已经在院门口恭候多时。

    曾大人将朱桂引进曾府。

    不一会,又有三辆马车停在曾府的大门口。

    欧阳大人、曹锟和赵庭臻从第一辆马车上走下来,程班主从第二辆马车上走下来。

    昌平公主和朱桂约好早饭后启程回歇马镇。

    朱桂受皇上的委托送昌平公主母子回歇马镇,他也想到歇马镇去看看。

    以后,这样的机会不多了,所以,朱桂非常珍惜这次机会。

    朱桂五岁就被封为豫王,并就藩于大同府,二十一年前,昌平三十岁生日的时候,朱桂和昌平见过一面那是最后一次见面。

    之后就没有和姐姐昌平见过面,在离开应天府到大同之前,他和姐姐昌平在一起的时间最多。

    朱桂的母亲是郭慧妃,在洪武皇帝众多妃子中,地位比较低,只有昌平姐姐不嫌弃他,并且很照顾他。

    所以,在朱桂的心里,除了娘亲,昌平姐姐是他最亲近的人。

    到大同以后,只要他回应天府来,落脚的地方肯定是侯爷府。

    朱桂一直把昌平当成最亲的人,二十一年后的今天,能在应天府和姐姐不期而遇,他还真有点依依不舍的感觉。

    这次,皇上把朱桂从大同府叫来,主要是处理一些和迁都有关的事情,迁都完成以后,他还是要回到大同府去的。

    皇上差遣,圣命难违,但朱桂的心里面是想早点完成使命,早点回到自己的封地去。

    在皇兄的面前,他感觉很不自在,哪有在自己的地盘上无拘无束好呢。

    自己离经叛道、无拘无束惯了,稍不留意就会犯了皇上的忌讳。

    自己和皇上虽然是兄弟,但出生在帝王之家,虽然也有亲情,但政治上的考量会多一些。

    所以,即使是在亲情面前,自己也要保持几分清醒的头脑。

    在朱桂的马车上,有四个精致的大木箱,木箱里面是朱桂送给姐姐、姐夫和外甥的礼物。

    四个带刀护卫靠在马车上聊天。

    高鹏、南梓翔和姬飞在收拾马车,给马加料、饮水,做着出发前的准备。

    欧阳大人和程班主在聊黄梅小调的事情。

    这次,欧阳大人到歇马镇,因为有要事在身,所以,没有欣赏到程家班的精彩演出。

    程班主听说程向东原来的名字是欧阳大人给起的,所以,对欧阳大人感到很亲切。

    约摸一盏茶的工夫,昌平公主在朱桂和琛儿的搀扶下走出曾府的大门。

    曾德煌夫妇走在两边;冉秋云、梅子、阿玉跟在后面。

    不一会,一个老者从东市方向跑过来,老者气喘吁吁,他的手上拿着一串铜钥匙。

    老人走到曾夫人的跟前,将一串钥匙递到她的手上。

    曾夫人走到昌平公主的身边:

    “公主殿下,曾府所有的钥匙都在这里我让管家到街上刚配的,走的时候,我们会留两个可靠的家丁看守院子,昌平公主要是觉得他们可用的话,就留下他们。”

    “昌平愧领了。”

    “这里本就是公主殿下的宅子,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华幽兰道。

    “谢谢幽兰妹妹。”

    “新年前后,我们就会离开这里,公主殿下年底就可以搬进来了。如果昌平公主不觉得局促和不便的话,现在就可以住进来。”

    “昌平感谢曾大人和曾夫人的热情相待。”

    “姐姐,以后,您和您的家人只要到北京去,请务必去找我们,千万不要忘了我们啊!”曾夫人道。

    “夫人所言极是,我曾德煌的家就是你们的家。千万不要生分才是。”

    从今以后,谭家在应天府就有了自己的落脚点,琛回到自己的身边以后,昌平公主就不能窝在歇马镇了,这里本就是自己的家。

    如果不是遭遇了十九年前的那场变故的话,她会一直生活在这里。

    琛儿回到了自己的身边,谭府也回到了自己的手上。

    这次的应天府之行,收获是很大的。

    昌平公主从手腕上取下一对祖母绿手镯:“妹妹,昌平这次来的匆忙,这对手镯留给妹妹,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姐姐赏赐,幽兰敢不从命。”华幽兰一边说一边从发髻上取下两枚金钗,不由分说,插在昌平公主的头上,“这对金钗虽然粗陋,但伴随幽兰很多年,请姐姐笑纳。”

    一番话别之后,四辆马车徐徐向西驶去。

    欧阳大人、曹锟、赵庭臻坐在第一辆马车上,赶马车的是姬飞。

    昌平公主、朱桂、程向东和程班主坐在第二辆马车上,赶马车的人是高鹏。

    冉秋云和阿玉和梅子坐在第三辆马车上,赶马车的是南梓翔。

    最后一辆马车上坐着朱桂的四个护卫,赶马车的是朱桂带来的车夫。

    马车在“鸡鸣寺”停了两柱香的工夫。

    这次重回故地,除了以前的老宅,昌平公主最想去的地方就是“鸡鸣寺”,昌平公主和“鸡鸣寺”有很深的渊源。

    过去,她经常到“鸡鸣寺”来进香,因为自己的虔诚,观音菩萨给了她两个孩子,让她圆了做母亲的梦。

    两个孩子出事以后,她自觉愧对观音菩萨,观音菩萨垂怜于她,赏赐给她两个孩子,可她没能保护好两个孩子。

    现在,琛儿回到了她的身边,她自然要借此机会到“鸡鸣寺”来还愿了。

    昌平公主要领着程向东进“鸡鸣寺”去给观音菩萨烧香还愿。

    十九年前,昌平公主除了在自家佛堂焚香祷告以外,经常带着琛儿到“鸡鸣寺”来烧香拜佛。

    昌平公主下嫁给谭国凯以后,肚子里面一直没有消息,这就是她经常拜观音菩萨的主要原因,“鸡鸣寺”是她经常来的地方。

    二十九岁的时候,昌平公主终于怀上了第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就是琛儿,顺利诞下琛儿以后,昌平公主心里面的阴霾一扫而光。

    就是因为心情好了了,她才同意办三十岁生日,三十岁生日过完不久,昌平公主又怀孕了,十个月以后,馨儿出生了。

    昌平公主有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所以,她经常到“鸡鸣寺”来烧香还愿。

    走到“鸡鸣寺”山门前的时候,程向东深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全部复活了。

    在他的记忆中,山门的牌坊上有三个醒目的大字:“鸡鸣寺”,他印象最深的是拾级而上的石阶,母亲经常拉着他的小手,一级一级地往上走,走不了几级石阶,母亲就会把他抱在怀中。

    走上一个山坡以后,程向东一抬头便看见了一座高高的宝塔,在他的记忆里面,也有这样一座宝塔。

    宝塔的飞檐上挂着很多铜铃,风一吹,铜铃铛就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琛儿,你在看什么?”

    “母亲,我在看那座宝塔,我想起这座塔来了,娘,您听”

    昌平公主也听到了铜铃摇曳时发生的响声。

    穿过一个大殿,一行人簇拥着昌平公主和琛儿走进大雄宝殿。

    走进殿门,程向东便看见一尊千手观音坐佛。

    鸡鸣寺和其它寺院不一样,其它寺院都把释迦牟尼佛放在大殿的主位上。

    观音菩萨一般会放在释迦牟尼佛的背面,而鸡鸣寺则把观音菩萨放在主位上。

    菩萨安坐在高高的莲花座上,她身披三层金黄色霞帔,后面和两边挂着一层又一层的帐幔。

    观音菩萨二目平视前方,表情仁慈安祥。香客们需仰望才能看到她的全貌。

    在观音菩萨的前面有一个很高很长的香案,香案上放着数不清的长明灯,灯光摇曳闪烁,更衬托出观音菩萨的威严。

    香案中间放着两个铜香炉;香案的右边还放着一个铜罄,铜罄上横着一把铜锤。

    香案前摆放着一排蒲垫。

    昌平公主一行来的比较早,大殿里除了几个正在往油灯里倒香油和整理法器的尼姑以外,没有一个香客。

    梅子和紫兰搀扶着昌平公主走进大殿的时候,一个坐在案子后抄写经文的师太放下笔,站起身,打量了一番昌平公主以后,迎上前来。

    她双手合十,给昌平公主施了一个礼之后,将一行人引到观音菩萨跟前,然后朝一个正在整理经书的年轻尼姑招了一下手。

    年轻尼姑走到师太的跟前。

    师太和年轻尼姑低语几句之后,年轻尼姑走出大殿后门。

    “贫尼给公主殿下请安阿弥陀佛。”师太走到昌平公主的跟前,给昌平公主施了一个礼。

    昌平公主感到很诧异:“师太认识民女?”

    “十九年前,公主殿下时常到敝寺来进香,如何认不得?公主殿下的模样没有多大的改变。”

    “敢问师太,慈安住持可还健在?”

    “慈安住持依然康健,贫尼已经派人去请,十九年前,公主殿下突然杳无消息,师傅时常提起公主殿下。不曾想,今日得见公主殿下,慈安住持一定会非常高兴。想当年,公主殿下有恩于鸡鸣寺。”

    “民女想起来了,师太就是慈安师太身边的侍从止水师傅。”

    “公主殿下果然好记性,贫尼就是止水。”

    “琛儿,赶快给止水师傅行礼,十九年前,娘到这鸡鸣寺来进香的时候,一直是慈安师太和止水师傅照应周全的。”

    “晚辈见过止水师傅。”程向东学着母亲的样子给止水师傅行了一个礼。

    昌平公主和止水师傅说着话,不在意,大殿里面已经聚集了十几个师傅,在观音菩萨的前面站成两排,她们双手合十。

    正在昌平公主和大家纳闷的时候,两个师傅搀扶着一个老尼姑从大殿后门走了进来。

    老尼姑的右手上拄着一根梨花拐杖。

    昌平公主迎了上去,止水师傅紧随其后。

    这个老尼姑就是“鸡鸣寺”的住持慈安师太。

    慈安师太的年龄大概在九十岁左右,她左右太阳穴上有很多大小不等的老人斑。眉毛全白了。

    在距离慈安师太三四步远的地方,昌平公主拎起衣裙的下摆,双膝着地,给慈安师太行了一个大礼:“昌平给慈安师太请安。”

    程向东也跪在地上给慈安师太行了一个大礼母亲尊敬的人,也应该是他尊敬的人。

    慈安师太将拐杖扔给身旁一个侍从,用双手扶起昌平公主和程向东:

    “公主殿下快快请起。十九年前,公主殿下突遭不测祸事,之后便再无消息,今日能见到公主殿下,贫尼喜不自胜。这位就是令公子吧!”

    “果然和侯爷长的一模一样。”

    “看到师傅身体如此康健,昌平很是欣慰,今日本为还愿,没想到竟然会有意外之喜。”昌平公主一边说,一边朝代王朱桂招了一下手。

    朱桂走到昌平公主和慈安师太的跟前。

    “慈安师太,这是昌平的十三弟代王朱桂。”

    “朱桂给慈安师傅请安。”朱桂给慈安师傅行了一个拱手礼。

    “贫尼见过代王殿下。阿弥陀佛。今日得见公主和代王殿下,我‘鸡鸣寺’蓬荜生辉。公主、代王殿下,请随贫尼来。”

    此时,已经有二十几个尼姑列队站在香案前左右两边。

    慈安师太将大家领到蒲垫跟前,止水师傅分别将三炷香递到慈安师太和昌平公主的手上,慈安师太和昌平公主将香在长明灯上点燃,然后插在两个香炉里。

    慈安师太后退数步,面对观音菩萨,拿起铜锤,在铜罄上敲了一下,众尼姑齐声吟唱起来。

    梅子搀扶着昌平公主,紫兰搀扶着朱桂,阿玉搀扶着冉秋云,程向东搀扶着程班主,曹锟搀扶着欧阳若愚,跪在在蒲垫上。

    昌平公主、朱桂、冉秋云、程班主和欧阳若愚伸出双手,掌心向上,给观音菩萨磕了三个头。

    磕完头之后,慈安师太将昌平公主和朱桂一行领进住持院喝了一会茶,叙了一会旧,方才将大家送到山门外。

    午时过半,马车穿过青州府,马车还是四辆,但欧阳大人和曹锟、赵庭臻已经不在马车上了。

    欧阳大人本打算挽留昌平公主一行在谭家吃完中饭再走,但昌平公主归心似箭,所以婉言谢绝了。

    这次的应天府之行是昌平公主第一次离开歇马镇,在去应天府的路上,她已经和儿子琛儿相认,她要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谭国凯,她也想让琛儿早一点叫爹。

    她也十分牵挂谭国凯,因为谭国凯的身体一直不好。

    昌平公主离开歇马镇的时候,老爷的身体就不舒服。

    马车快要驶进鹰嘴崖北崖口的时候,从峡谷里面冲出一匹枣红马来,高鹏看的清楚,骑在枣红马上的人是谭家的家丁饶东山。

    马车在距离枣红马十几步的地方戛然停下。

    饶东山跳下马,抓住缰绳,疾步走到高鹏的马车前。

    昌平公主也看到了饶东山。

    “东山,你这是到哪里去啊?”高鹏道。

    “我我是到应天府去去迎迎你们。”

    饶东山一边说,一边举起手臂,用衣袖在脸上擦了擦汗他的脸上全是汗。

    “老爷让你来迎我们的吗?”

    “是二爷和蒲管家让我来迎接你们的,老爷老爷他病倒了。”

    昌平公主好像听到了饶东山说话的声音,但又没有完全听清楚:“高鹏,饶东山说的啥?”

    高鹏大声道:“二爷和蒲管家让饶东山来迎我们,老爷突然病倒了。”

    昌平公主在程向东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朱桂跟在后面。

    昌平公主走到饶东山跟前:“东山,你快说,老爷他他哪里不好?”

    “回太太的话,今天早晨,两个丫鬟按时走进老爷的房间,想伺候老爷起床洗漱,可老爷脸朝里,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两个丫鬟就轻轻地喊了几声,但老爷还是没有动。”

    “这种情况,以前从来没有过,两个丫鬟吓坏了,一个丫鬟赶忙跑到怡园喊来了三太太。”

    “三太太把老爷的身体放正了仰面朝上,老爷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三太太用手指试了试老爷的鼻息,呼吸还在,三太太还喊了几声,但老爷没有吭声。”

    “三太太就让蒲管家请来了和梁大夫。”汗珠顺着饶东山的脸颊往下流。

    “高鹏,你把东山的马拴在马车的后面,饶东山,你上马车,我们一边走一边说,两不耽误。”

    程班主从后面走了过来:“太太,出了什么事情?”

    “老爷今天早上突然不省人事。程班主,您上车,我们一边走一边听东山说。”昌平公主道。

    高鹏将枣红马拴在马车的后面,大家爬上马车。马车朝南崖口驶去。

    “饶东山,你接着说。”

    “梁大夫给老爷含了一块参片,然后给老爷把脉,他说老爷的脉象还在,但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梁大夫又给老爷扎了几针,老爷仍然没有反应。谭府里面的人顿时慌乱起来,二爷和夫人也来了,大家都坐立难安。”

    “梁大夫说,这种病症他从来没有遇到过,他说,老爷的病来的蹊跷,他已经不敢再扎针,也不敢再施药了。”

    “为什么不早点来迎我们呢?”

    “三太太说再等一等,说不定老爷过一会就会醒来。三太太不发话,蒲管家也不敢随便行事。”

    “蒲管家可以去找老太爷和老太太嘛!”

    “老太爷和老太太坐在老爷的房间六神无主,除了抹鼻子,淌眼泪,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后来,蒲管家得了一个空,把老太爷请到屋子外面说了几句话,老太爷这才同意派东山到应天府去迎大太太。”

    “饶东山,你是不是想说,三太太一直拖着不让蒲管家派人到应天府去迎我们?”

    “东山就是这个意思,老爷突然不省人事,我看三太太一点都不着急,她还埋怨大太太,说”

    “她说什么了?”

    “三太太说大太太好不晓事,硬撺掇老爷办这个五十寿诞,结果把老爷累着了。”

    “她还说,大太太明明知道老爷这几天身体不好,还要跑到应天府去瞎逛,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为仁呢?他在做什么?”

    “谭府上下,里里外外,全由二少爷为义张罗,没有老爷给大少爷撑腰,大太太和二太太又不在府中,为仁少爷说话,三太太母子俩根本就不听。”

    “怡园果然按耐不住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昌平公主道。

    老爷不省人事,大太太和二太太又不在府中,为谭家生了三个儿子的三太太说话的分量自然就重了。

    谭家上下,早就听说了为仁少爷身世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会把把三太太母子视为谭家未来的主人。

    “高鹏,停下!”昌平公主大声道。

    高鹏勒住马头,马车缓缓停下,回头望着大太太。

    “高鹏,你骑马到青州府去找欧阳大人,把老爷的病情告诉他,请他把青州名医皇甫先生请到歇马镇来给老爷诊治。饶东山,你来赶马车。”

    高鹏跳下马车。

    饶东山接过高鹏手中的马鞭和缰绳,坐上马车。

    高鹏走到马车后,解下缰绳。

    “高鹏,你跟欧阳大人讲,他丁忧在家,不便长时间离府,只要把皇甫先生请到歇马镇即可,他不必亲自前往,但要安排一辆上好的马车,一路上,高鹏要小心伺候皇甫先生才是啊。”

    “大太太请放心,高鹏走了。”

    高鹏骑上马,挥动马鞭,策马朝青州的方向绝尘而去。

    程向东双手紧握着母亲的手,昌平公主从程向东的眼神里面看到了焦虑和忧郁。

    琛儿还没有跟父亲相认呢!

    而他从昨天凌晨离开歇马镇的时候就开始想象和父亲相认时的情形了。

    自己用十二年的时间寻找生身父母,这次在歇马镇,他和父亲在一起虽然没有说过多少话,也没有太多的相处,但从心里面感觉到了父亲的慈爱。

    现在,父亲突然发病,且不省人事,想到这些,他有点暗自自责,自责自己没能早一点和父亲相认。

第五十三章 老祖宗背后撑腰林蕴姗开始发难

    其实,当程向东看到芝麻馓子酥的时候,就应该能确认谭老爷和大太太就是他十二年来苦苦寻找的生身爹娘。

    此时此刻,懊悔充满了他的胸腔。

    他真想马上飞到父亲的床前叫他一声“爹”,他可以叫一百声,叫一千声,只要父亲能听到他的声音,能苏醒过来,他愿意永远叫下去。

    昌平公主也能从程向东的手上感受到担心、焦虑和哀伤,因为程向东的手上全是汗而且是冷汗。

    马车驶进中街和南街交汇处的时候,从东街方向走过来两顶两人抬的轿子。

    那是盛府的轿子。

    昌平公主示意饶东山停下马车。

    不一会,两辆轿子赶了上来。

    “大娘,您这是从哪里来啊?”

    和昌平公主打招呼的是尧箐小姐,她撩起轿帘,望着昌平公主道尧箐小姐最先看到的是程少主。

    第二顶轿子的轿帘也被打开,轿子里面坐着盛老爷。

    “尧箐,盛老爷,你们这是到哪里去啊!”

    “大太太,我们听说谭老爷病得不轻,赶到谭家去看看。大太太,您难道不知道谭老爷病了吗?”盛老爷道。

    “知道了,我们正往回赶呢?”

    自始自终,尧箐小姐都没有放下轿帘,她的视线一刻不曾离开过昌平公主和程少主坐的马车。

    盛老爷也没有放下轿帘,他眯着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坐在大太太身边的程少主,他的眼神颇有些耐人寻味。

    尧箐小姐应该跟盛老爷提到了程家班的少班主,她可能还跟盛老爷提到了程少主跟谭家的关系。

    通常情况下,这时候,程少主应该和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们在盛府呆着,可他却和大太太坐在一辆马车上,而且是手拉着手,一副非常亲近的样子。

    大太太竟然还让程少主到谭家的禅房里面烧香拜佛,再糊涂的人也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情了。

    昌平公主和程向东、程班主低语了几句之后,然后让饶东山放下脚蹬。

    饶东山跳下马车马车,放好脚蹬。

    程向东先跳下车,然后将义父扶下车。

    程向东望了昌平公主一眼后,和义父朝东街走去。

    昌平公主决定先让琛儿和程班主回程家班,很显然,她暂时还不想公开程向东的身世。

    十七号晚上,林氏母子把老爷叫到怡园,跟老爷说了为仁的身世。

    老爷考虑到昌平公主的五十华诞,暂时把这件事情放在了一边,林氏母子也不便发作,一直在忍耐,并等待适当的时机。

    眼下,老爷突然发病,而且不省人事,林蕴姗母子绝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昌平公主想看看林氏母子到底如何出牌,现在,她已经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琛儿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即使林蕴姗母子的阴谋得逞,把为仁从大当家的位子上拱下来,或者把为仁赶出谭家大院,这个大当家的位子也轮不到林蕴姗的儿子谭为义坐。

    因为现在的谭家大院已经有了一个更好的人选。

    昌平公主让程向东到盛府暂避一时,时机一旦成熟,她就会派人接程向东即琛儿回府。

    杀怡园一个出其不意这也是谭国凯和欧阳大人的意思二十号的晚上,三个人把所有细节都想到了,既然是演戏,没有剧本肯定是不行的。

    尧箐小姐有些看不懂了,她看着程少主和程班主的背影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直到轿子右拐进入中街才放下轿帘。

    尧箐小姐的一举一动全收在昌平公主的眼睛里。

    梅子所言非虚,尧箐小姐果然钟情于自己的儿子。

    昌平公主甚至意识到:十五年前,谭盛两家的婚约就是为琛儿准备的。

    一盏茶的工夫,马车左拐进入北街。

    谭府的大门前一个人都没有,昌平公主料想,此时,谭府的人应该全聚集在和园。

    马车行驶到台阶下的时候,从大门里面走出来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蒲管家。

    梅子、紫兰和阿玉最先下了马车,为主人放好脚蹬。

    梅子将昌平公主扶下马车,紫兰将朱桂扶下马车,阿玉将冉秋云扶下马车。

    蒲管家疾步走下台阶。

    “蒲管家,这是昌平的十三弟代王朱桂,他亲自送昌平回歇马镇。十三弟,这是蒲管家。”

    “老奴给代王殿下请安。”蒲管家给朱桂行了一个跪拜礼。

    “蒲管家,叫几个人抬车上的木箱。”

    “来人啊!”蒲管家朝院门里面喊道。

    少顷,从院门里面跑出来几个家丁。几个人走到马车跟前,七手八脚,抬着木箱跟在昌平公主和朱桂的身后。

    冉秋云走到蒲管家的跟前:“蒲管家,老爷他他醒过来了吗?”

    得知老爷不省人事的消息后,心里面最担心、最焦虑的人当数冉秋云。

    老爷在这时候病倒,而且病得这么严重,这对儿子为仁极为不利。

    她料想她预感到,怡园林氏母子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向她们母子俩发难。

    老爷能容忍混淆血统的事情,但老太爷和老太太绝不会答应,如果林氏母子把老太爷和老太太这两尊菩萨抬出来谁能阻止得了呢?

    在谭家大院,老太爷和老太太就是天,他们的话,老爷是不会也不敢违背的。

    那他们母子俩特别是为仁大当家的位子就将岌岌可危了,为仁也没法在谭家大院待下去了。

    “回二太太的话,老爷还没有醒过来,但二太太不要担心,梁大夫说,老爷的脉搏很正常,就是气息有些不平稳。老奴总算把大太太和二太太给盼回来了。”

    蒲管家道他像是在安慰冉秋云。

    一行人跟在昌平公主和代王的后面,穿过怡园、平园,走进和园。

    一个身穿青色棉袍,外加一件对襟皮袄,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瓜皮帽的的老者在和园的院门口来回踱步。

    他就是谭国凯的弟弟谭国栋,谭国栋看到大太太和二太太以后,立刻迎了上来:

    “谢天谢地,大嫂,您总总算回来了。”谭国凯神情忧郁,一脸凝重。

    昌平公主没有把朱桂介绍给谭国栋。她走上长廊,径直朝老爷的房间走去。

    谭国栋注意到了走在昌平公主身旁的朱桂。

    朱桂是什么人啊?他是代王,是昌平公主的十三弟,是当今皇上的弟弟。

    他的穿着肯定与众不同,特别是他身上表现出来的风度和气质,单是朱桂帽沿上的金镶玉,谭国栋就觉得很特别。

    谭国栋刚想说什么,赵夫人走了过来:“大嫂,大哥突然不省人事,这该如何是好啊!”

    院子里面站着很多人,谭家大院大部分人都在这里,人们都围了过来。

    林蕴姗突然出现在谭老爷房间的门口,她大概是听到了院子里面的动静。

    紧接着,林蕴姗的身边又出现一个人,他就是林蕴姗的大儿子谭为义。

    林蕴姗今天的穿着非常艳丽,平时,她的穿着一向艳丽,今天尤甚。

    昌平公主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看见为仁从老爷的房间里面走出来,他眉头紧锁,眼圈通红,眼睛还有些潮湿,脸颊上还有一些泪痕。

    林蕴姗和谭为义对视片刻之后,迎了上来:“大姐,您回来了。”

    昌平公主看了一眼林蕴姗,然后跟在谭国栋夫妻俩和为仁后面走进房间,穿过珠帘,走进老爷的卧室。

    老太爷坐在紫檀雕花木床旁边的椅子上,老太太坐在床尾。

    老爷平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梁大夫坐在圆桌旁边的椅子上以手擦汗。

    看到昌平公主走进房间,梁大夫站起身。

    “梁大夫,老爷一直没有醒吗?”

    梁大夫无奈地摇了一下头:“大太太,请恕老朽无能。老朽已经给老爷扎过针,但无济于事。这这种情况,老老朽从来没有见过。”

    梁大夫说话的时候声音发颤,双手发抖。

    昌平公主哽咽着走到床边,俯下身体,听了听老爷的呼吸,然后试着轻轻地喊了两声:

    “国凯国凯,我是昌平,你听见了吗我是昌平啊!”

    昌平公主的呼唤声引来了老太太的一阵啜泣:

    “我的儿啊!你的身体一直不好,为娘的劝你把生意交给孩子们去打理,可你说为仁年纪尚小,总要扶上路才能放手。”

    昌平拭去眼角上的泪:“娘,您不要担心,我已经让高鹏去请皇甫先生,我估摸一会就到,皇甫先生是御医,专治疑难杂症。”

    坐在椅子上的老太爷突然发话了:“为义,把你奶奶扶到隔壁的东堂去休息。”

    谭为义走到老太太身边,在林蕴姗的帮助下,扶起老太太,慢慢走出房间。

    看着谭为义扶着老太太走出房间以后,老太爷望着昌平公主道:“俗话说,老不管少事,可有些事情,我还是要多一句嘴,昌平,国凯的身体,你是知道的。”

    “十九年前,他被关在水牢里面,落下了病根,国凯为你办五十寿诞,这我们也不反对,可你自己也应该掂量掂量才是。”

    “国凯过六十寿诞很简单,你过五十岁生日,热热闹闹办一天,也就很好了,可你们非要办三天宴席。”

    “府里面这么多的宾客,送来迎往,是很辛苦的。我们老两口一直觉得你通达情理。”老太爷后面的话应该很难听,但他没有说出来。

    “爹,国凯,是国凯执意要这么做,我”

    “你应该好生劝诫于他才是。你是知道的,国凯这种身体,要多休息,要安静,要静养才是。”

    “你们竟然还从青州请来戏班子,一连唱了三天,你的心里面是开心了,可我儿的身体。”

    老太爷这些话是有脚本的,脚本的提供者应该是林蕴姗母子。

    自从昌平公主来到歇马镇以后,老太爷和老太太从来没有在她跟前流露过半句微词。

    昌平公主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林蕴姗,林蕴姗撇着嘴,她的眼角上挂着得意的神情。

    昌平公主知道林蕴姗安的是什么心,她的目标应该是秋云和为仁母子。

    在谭家大院,昌平公主是和冉秋云母子站在一起的,林蕴姗想借老太爷和老太太打压昌平公主,而一向奉行三从四德的昌平公主绝不会和老太爷、老太太顶嘴的。

    这样一来,当林蕴姗母子把矛头指向冉秋云母子的时候,昌平公主的话在老太爷和老太太面前就不好使了。

    由此可见,林蕴姗还是有些手段的。

    “爹,老爷为大姐办五十寿诞,这无可厚非,姐姐是什么身份啊!”

    “人生难得过半百,大操大办、热闹热闹也是应该的。”

    “再说,是老爷一定要大操大办,这和姐姐无关,老爷这次病倒,和姐姐的五十华诞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老爷这次病倒应该另有原因。”林蕴姗道。

    林蕴姗果然不简单,她先借老太爷之口把昌平公主数落一番,然后将话题引到冉秋云母子的身上去。

    看到老爷突然病倒在床。不醒人事,所以想好要在今天发作起来。

    “蕴姗,你快说,国凯这次病倒,还有什么原因?”老太爷听出了林蕴姗的潜台词,准确地说老太爷应该是和林蕴姗对台词。

    林蕴姗瞅了一眼站在昌平公主身后的朱桂。

    她突然发现房间里面多了一个陌生人,在通常情况下,陌生人是不应该出现在老爷房间的:“大姐,这位兄弟,他是?”

    朱桂微微一笑,刚想说什么,被昌平公主拽住了胳膊。

    站在隔断外面的蒲管家并没有看见昌平公主的动作,他走进隔断:“三太太,这位是”

    昌平公主打断了蒲管家的话:“蒲管家,你到门口去看看高鹏和皇甫先生有没有到。皇甫先生一到,立马把皇甫先生请到这里来。”

    “老奴这就到院门口去等候。”

    蒲管家是一个有眼力劲的人,他明白昌平公主的意思了,大太太暂时还不想让府中人知道朱桂的王爷身份。

    “蕴姗,你怎么不说了,你快说,国凯这次病倒,还有什么原因?”老太爷道。

    “老太爷,这里不方便说,我们到齐云阁去说,好不好?”

    冉秋云的右眼跳了几下,她已经明白林蕴姗想干什么了。

    “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啊?”昌平公主道。

    “我的话要当着谭家大院所有人的面说给老太爷和老太太听。”

    “为义、为智,你们俩进来,把老祖宗扶到齐云阁坐下,谢嫂,你和金玲和凤儿留在这里照应老爷。”

    林蕴姗完全是一副指挥若定的大当家的模样。

    好像连老太爷和老太太都得听她的。

    “是。”谢嫂走到房门口,朝站在不远处的两个丫鬟招了一下手。

    这两个丫鬟就是金玲和小凤,他们是专门伺候老爷的两个丫鬟。

    “二姐,我们走吧!”林蕴姗望着冉秋云,眼睛里面闪着咄咄逼人的光。

    这时候,为义和为智两兄弟已经将老太爷搀出房门。

    老太爷,手颤抖的很厉害,所以带着手上的拐杖也跟着一块颤抖。

    “你们去吧!我和为仁在这里守着老爷。”冉秋云道。

    两个丫鬟跟在谢嫂的后面走进房间。

    “今天,三个园子里的人一个都不能少,二姐和大少爷尤其不能少,你也看见了,连老太爷都过去了。”

    “现在,再大的事情都要往后放一放。”林蕴姗望着昌平公主道。

    “妹妹,走,三妹一定是有重要的话说。你不要担心老爷,吉人自有天相,皇甫先生就要到了。”

    “谢嫂,皇甫先生一到,你就到齐云阁通报一声。紫兰,你也留下来伺候老爷。”

    昌平公主道老爷的身边一定要留一个可靠的人。

    冉秋云犹豫片刻,然后搀扶着昌平公主走出珠帘,走出房门。

    原先站在院子里面的人都聚集在齐云阁的大门外的长廊上和花坛边。

    这种情况只有大年三十那一天才会出现,每天的大年三十,按照谭家的规矩,老爷要给每一个在谭家做事的佣人和家丁发红包,以感谢他们一年来的辛苦工作。

    谭家大院的佣人和家丁在齐云阁的大门前排队,由老爷或者大少爷发红包。

    走到门外,昌平公主把朱桂和蒲管家叫到跟前,跟他们低语了几句之后,蒲管家便领着朱桂去了平园。

    林蕴姗要召开家庭大会,朱桂在旁边肯定是不合适的,所以,昌平公主让十三弟朱桂暂避一时。

    眼下已到饭点,谭家发生这样的事情,大家都没有心情吃饭,昌平公主肯定没法款待十三弟,所以让蒲管家将朱桂领到和园,请赵妈安排一下中饭。

    有赵妈照应朱桂和朱桂带来的人,昌平公主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梅子将昌平公主搀扶到齐云阁的大门口之后,就退到走廊上,谭家开家庭会议,佣人和家丁是不能进齐云阁的。

    林蕴姗让二墩子在齐云阁的大门外维持秩序。

    现在,林蕴姗俨然成了谭家大院的女主人。

    冉秋云搀扶着昌平公主走进齐云阁的时候,老太爷和老太太已经坐在三人坐的紫檀椅子上,椅子上垫着三块貂皮。

    寿宴结束以后,摆放在一楼的大部分八仙桌都搬走了,整个大厅里面只留下三个八仙桌。

    三张八仙桌摆放在大厅的最南边一个隔断里面,在三人坐的紫檀椅的前面左右两边摆放着两排太师椅,每张太师椅上都铺着一块貂皮。

    此时,二爷谭国栋夫妇和儿子谭为礼貌坐在老太爷右手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太师椅上。

    老太太左边第一、第二、第三张太师椅是空的,这三张椅子应该是为昌平公主和冉秋云、大少爷谭为仁准备的,林氏则坐在第四张太师椅上。

    谭为义、谭为智则坐在母亲林蕴姗的旁边。

    今天的家庭会议有些特别,盛老爷和女儿尧箐小姐也被安排坐在谭为礼南边第四张第五张太师椅上。

    大家都知道谭家将发生非常重要的事情,在谭家大院,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情况,是不会召开家庭会议的,大家的神情凝重。

    老太爷身旁的扶手上靠着一根紫檀雕花鹿头拐杖,他的头上戴着一顶员外帽,身上穿一件貂皮包边的长袍,上身再加一件黑色皮袄。

    老太爷靠在椅背上,双手抄在袖筒里面,既像是看着所有的人,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

    他眼角下垂,法令纹一直皱到下巴上,颇有点一家之主的架势。

    所有人都不曾见过老太爷这么严肃凝重的神情。老太太的后脑勺上梳着一个夸张的发髻,发髻上插着两个粗短的金钗。

    老太太的上身穿一件黑底带暗红花皮袄,下身穿三层黑色六瓣狐皮包边裙。

    老太太只顾在一旁抹眼泪,她的眼睛不是很好,眼睛里面蒙着一层翳子。

    老人家好像有流不完的眼泪,一块手绢始终抓在手上,她不停地擦拭眼泪。

    老太太的眼泪把气氛搞的非常沉重和压抑。

    昌平公主将冉秋云领到太师椅上坐下,然后坐在第一张太师椅上。

    昌平公主的举动非常反常,过去都是冉秋云先扶她坐下,今天,昌平公主先让冉秋云坐下,昌平公主这个动作带有安慰的意思。

    从老爷的房间到齐云阁,冉秋云的手始终没有离开过昌平公主的手臂,今天和往常不一样。

    今天,冉秋云的手颤抖的很厉害冉秋云已经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情而这件事情肯定和为仁的身世有关。

    “蕴姗,有什么话快说吧!我们不放心国凯,不要耽搁太久。”老太爷道。

    “老祖宗,蕴姗明白,二姐,为仁呢?他怎么还没有来啊?”

    既然今天的事情和为仁的身世有关,为仁不来,这个家庭会议是开不起来的。

    “三妹,稍安勿躁,为仁一会就到。”昌平公主道。

    门外出现了嘈杂声,不一会,谭为仁走了进来。

    从为仁的脚踏进齐云阁那一刻起,冉秋云的心就开始“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第五十四章 林蕴姗咄咄逼人谭国凯立场鲜

    谭为仁看了看老太爷和老太太,瞅了一眼三太太林蕴姗和二弟谭为义,朝大娘和母亲点点头,然后坐在椅子上。

    林蕴姗站起身,走到老太爷的跟前,弯腰、低头,轻声慢语道:“老祖宗,蕴姗可以开始了吗?”

    老太爷点了一下头。

    很显然,即将开场的这场戏。

    不是林蕴姗一个人的独角戏,在开场之前,林蕴姗肯定和老太爷、老太太已经对过戏了这出戏应该是有脚本的。

    林蕴姗清了清嗓子,瞥了一眼冉秋云母子后,慢条斯理道:

    “今天把大家叫到这齐云阁来,是要说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这次老爷突然病倒,和大姐的五十华诞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老爷这次是遇到了过不去的坎蕴姗说的不是老爷的身体,蕴姗相信,吉人自有天相,老爷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我说的是老爷心里面有道坎。”

    “长话短说,蕴姗就不绕弯子了。这些年来,在咱们谭家大院,一直有一个传言,老爷不是聋子,俗话说的好,没有不透风的墙。”

    “在谭家大院,除了老太爷和老太太,大家都听说过这件事情。”

    “在大姐寿诞前一天的晚上,老爷到怡园看望我们母子四人,茶喝的好好的,老爷突然感到不舒服,说心里面很难受。我和为义就问他怎么了。”

    林蕴姗果然厉害,十七号晚上,明明是林蕴姗母子俩派谢嫂把老爷请到怡园去的,可林蕴姗却说是老爷自己跑到怡园去的。

    “蕴姗,闲话少说,你就说国凯为什么突然不舒服。”

    老太爷想直接解开谜底从他的神情可知,他已经从林蕴姗母子那里知道了谜底。

    “老祖宗,那蕴姗就说了!”

    “说吧!既然谭府上下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情,你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老爷一生坎坷,他经历过很多事情,他胸怀宽大,菩萨心肠,遇事能忍就忍,但唯独不能容忍混淆血统的事情。”

    林蕴姗果然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她绕了很多弯子,到现在才谈及正题,

    “我林蕴姗实在是说不出口,二姐,还是你自己跟老老太爷、老太太,跟大家说吧!”

    冉秋云脸色煞白,但不得不强作镇静:“三妹,你你让秋云说什么呀?”

    “说什么?你自己做的事情,你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三妹,你想说什么,你就说什么,别在这里磨叽,老爷躺在床上人事不知,你要是不想说的话,秋云这就去陪老爷,你要是想说的话,那就请你抓紧时间。”冉秋云道。

    “蕴姗,秋云不说,你说。”

    老太爷有点不耐烦了但他还在努力压住自己的怒火:他的眼睛里面闪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光,法令纹更深、更长了。

    “行,那蕴姗就勉为其难,脏一回自己的嘴。”

    “我想说的是:这些年,府里面关于为仁身世的传言并非是空穴来风。”

    “当年,冉秋云肚子里面怀的是一个女孩子,在怀孕期间,她回过两次青州,她回娘家不是看爹娘,而是找青州府的老中医把脉,看看自己的肚子里面怀的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蕴姗,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昌平公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道,“这种事情可不能随便乱说啊!”

    “我嫁到谭家来,就是谭家的人,为了保证谭家血统的纯正,为了谭家的兴旺发达,蕴姗不能做睁眼瞎,当年,梁大夫说冉秋云生男娃的可能性是一多半,生女孩子的可能性是一小半。”

    “大家都知道,梁大夫把脉一向准,要么是男孩,要么是女孩,怎么会有一多半是男孩子,一小半是女孩子的说辞呢?”

    “冉秋云跟梁大夫说,她想吃酸的东西,越酸越能压得住恶心。”

    “可平园一个丫鬟告诉我,冉秋云很少吃酸东西。这不是很可疑吗?”

    “于是,我就派人到青州府去寻给冉秋云把脉的郎中,结果是,冉秋云找了两个老中医,而且前后搭了两次脉,脉象显示是女孩子,可冉秋云生出来的却是一个带把子的男孩。”

    “冉秋云,你好狠、好阴险、好歹毒的心啊!”

    “为了得到老爷的宠爱,为了谭家大当家的位子,为了谋夺谭家的财产,你不惜用老爷的亲生女儿去换别人家的儿子。”

    “简直是信口雌黄,胡说八道。林蕴姗,想得到谭府大当家位子的人是你,而不是我冉秋云。”

    “自从你走进谭家大院以后,你就把自己的人安插到各园,各大店铺也有你的人,你刚才说漏了嘴了吧!”

    “我平园的丫鬟怎么和和你说上话,分明是你安插到平园来的,要么就是你收买了她,你这个阴险歹毒的女人。”

    “你往我们母子的身上拨污水,你这一套瞎话骗别人可以,骗不了老爷。”

    “老爷心明眼亮,如果他知道为仁不是他的孩子,早就不会让他打理谭家的生意了。”

    “你刚才说的这些话早就在老爷跟前说过了吧!老爷相信了吗?老爷肯定不会相信你的鬼话。”

    “今天,你看老爷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就把老太爷,老太太抬出来给自己撑腰。”

    “大家都看见了吧!林蕴姗一点都不把老爷的身体当回事,她整天惦记的是谭府大当家的位子。”

    冉秋云不甘示弱,在这个关键时刻,软弱无济于事。

    谭为仁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谭为义不时用眼睛瞥一眼谭为仁,他可能是希望谭为仁说些什么,或者希望能从谭为仁的身上看出一点东西来。

    “冉秋云,你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俗话说的好,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一张能包得住火的纸。”

    “有一件事情,你恐怕还不知道吧!我说一个地方、一个人,保证吓你一跳。”

    刚刚坐下的冉秋云起身又想站起来,被为仁拉住了衣角;昌平公主也朝她摇了摇头。

    谭为仁能拉住母亲的手,但捂不住母亲的嘴:

    “当真是不叫的狗会咬人,你在谭家大院琢磨多少年,说出来的话加起来,恐怕都没有今天说的多吧!这些年,你恐怕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情吧!”冉秋云道。

    冉秋云没有说错,林蕴姗平时话很少,他儿子谭为义的性格和林蕴姗一脉相承。

    到目前为止,谭为义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生活中的林蕴姗就是这个样子。

    昌平公主对林蕴姗今天的表现也感到非常意外敢情平时都是藏着掖着的。

    “冉秋云,你别跟我打岔,刘家堡,这个地方,你应该很熟悉吧!李铁匠,你也应该很熟悉吧!”

    “这个李铁匠就是大少爷为仁的生身父亲,李铁匠家还有一个和为仁一般大的女儿,她的名字叫婉婉,婉婉出生的时间只比为仁迟一天。”

    “果我们把婉婉叫到这里来,和你冉秋云站在一起的话,在坐的一定能看出谁才是她的生身母亲。”

    “当然,如果我们再把李铁匠请到这里来,让他和为仁少爷站在一起的话,大家就知道为仁少爷到底像老爷,还是像李铁匠了。”

    林蕴姗母子果然非同凡响,这么隐秘的事情,他们竟然了如指掌。可见林蕴姗母子动了不少脑筋,费了不少心思,花了不少时间和功夫。

    昌平公主暗自思忖,老爷怕伤着秋云母子,没有把心里话和盘托出,可见老爷并没有把林蕴姗提供的情况当回事。

    林蕴姗母子无计可施,所以借老爷突然病倒、不省人事的机会,突然向秋云母子发难。

    “冉秋云,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刚才不是还伶牙俐齿的吗?老太爷和老太太今天很想听听你怎么说。”

    “是啊!秋云,你预备怎么说?”老太爷道。

    “爹,昌平能问三太太一个问题吗?”

    “大姐,你好没道理哎,老祖宗说话的时候,那容你随便插嘴!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林蕴姗想堵住昌平公主的嘴她也想借此机会杀一杀昌平公主的威风,打击昌平公主就是打击冉秋云。

    “蕴姗说的是,你现在是谭家的大媳妇,不是原来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了,所以,你说话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千万不要失了礼数。”

    一直保持沉默的老太太突然发话了,老太太要么不说话,只要一开口,说出来的话还是有些斤两的。

    谭国栋有些坐不住了,他觉得自己该说句话了:“母亲,大嫂对爹娘一向恭敬有加,并没有冒犯爹的意思。过去爹娘对大嫂一向呵护有加,今天这是怎么了?”

    “眼下,大哥躺在床上,安危难料,你们却在这里纠缠为仁的身世。还有蕴姗,有你这么跟大嫂说话的吗?”

    “是啊!大嫂自从走进谭家大院,从来都是循规蹈矩,不曾越礼数半步,对爹娘也是十二分的孝敬,为仁对二老更是早晚请安,不曾怠慢过半日。”

    “爹娘都是有主见的人,可不能被一些人的花言巧语迷住了双眼啊!”赵氏的话比谭国栋的话还有分量,她十分鲜明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林蕴姗白了谭国栋夫妻俩一眼,当然,她的眼神也没有放过坐在赵夫人旁边的谭为礼。

    谭为礼翘着二郎腿,眯着眼睛,他手上端着一杯茶,一边喝茶,一边欣赏林蕴姗母子的表演。

    他已经知道程少主的身世,程少主回归谭家大院是分分秒的事情。

    在他看来,今天这个家庭会议的主持人应该是大娘大太太,家庭会议的内容应该是宣布程少主就是大爷和大太太十九年前曾经逝去的儿子谭为琛。

    谭为礼现在还没有想明白大娘为什么还不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老太爷和老太太告诉谭家所有的人。但有一点,谭为礼是肯定的:无论林蕴姗母子怎么表演,为义都不可能成为谭府的大当家。

    所以,他只想做一个旁观者他想看看林蕴姗母子是如何表演的。

    蛇蜕没有什么好看的,但蛇蜕皮的过程是很有意思的,蛇蜕皮的过程就是撕去伪装的过程。

    但谭为礼不会一直做旁观者,有些表演是需要加一点助力的:

    “老祖宗,大娘到现在一直没有说话,三娘倒是说了太多的话,也该坐下歇歇、喝口茶润润嗓子了,老祖宗就让大娘说说吧!”

    谭为礼的语气里带有一点奚落的意味。

    老太爷对谭为礼的话没有反应。

    老太太望了望老太爷。

    谭为礼也是老两口的孙子,而且是老二谭国栋唯一的儿子,这个孙子的话,老两口还是要掂量掂量的。

    “这次,大娘的五十华诞,皇上派钦差送来了贺寿金挂,这给咱们谭家大院增添了多大的荣耀啊!”

    “在歇马镇乃至青州城,没有谁不羡慕的。”

    “大娘是二老的儿媳妇,但她的公主身份还在而且永远都改不了,老祖宗是最讲究礼数的,千万不要做贻笑大方的事情来。”

    谭为礼竟然数落起老太爷来。在谭家大院,也只有谭为礼敢这么跟老太爷说话。这就叫一物降一物。

    林蕴姗用老祖宗压昌平公主,谭为礼就用皇上、钦差和和贺寿金挂来压老祖宗。

    老太爷终于说话了:“蕴姗,你让昌平说吧!昌平说完,你再说不迟。”

    “老祖宗您”林蕴姗有些失望。

    “蕴姗,无需多言,昌平,你说。”

    “爹,娘,那昌平就说了?”

    “说吧!”

    齐云阁外刚刚出现的嘈杂声突然安静下来,站在院子里面和走廊上的人能听到屋子里面说话的声音。

    “三妹,”昌平公主不卑不亢道,“十七号的晚上,是你让谢嫂到齐云阁来请老爷到怡园去的吧!是不是这样?”

    林氏一时无语;谭为义低下了头。

    “蕴姗,你就说是,还是不是。”谭国栋道。

    “是。”

    “这就是蕴姗妹妹的不对了。你开口礼数,闭口规矩,你难道不知道老爷在宴请客人的时候是不能打搅的吗?”

    “什么天大的事情一定要在这时候去烦扰老爷呢?虚言妄语,千万不要说,十七号晚上,明明是你让谢嫂到齐云阁来请老爷,可你刚才却说是老爷自己跑到怡园去的。”

    “老爷在齐云阁宴请程家班,他会丢下程家班到怡园去?”

    “对啊!在大哥和客人说话的时候,连国栋都不敢烦扰大哥,亏你还是大家闺秀,这点道理都不懂,竟然还有脸在这里聒噪。”

    “是啊!有你这么跟大嫂说话的吗?你是什么身份,大嫂是什么身份。”

    “平日里,我看你蛮懂规矩的,今天怎么变了另外一个人?难道是国栋看走了眼?”

    以谭国凯在谭家的身份,他是有资格教训林蕴姗的。

    现在,在谭家,除了老太爷和老太太,谭国栋的地位最高。他的话,老祖宗也不得不掂量掂量。

    “蕴姗,十七号晚上,你把老爷叫到怡园去就是想跟他说为仁的身世吧!”谭国栋道。

    林蕴姗眼神漂移、躲闪,他没有想到二爷一家会站出来跟她做对,她也没有想到老祖宗会突然改变对大太太的态度。

    “你回答我是,还是不是?你怎么不说话了呀,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老爷已经把你们母子俩跟他说的话全跟昌平说了。”昌平公主道。

    林蕴姗一时无语。

    “什么?国凯跟你说了?他是怎么说的?”

    “国凯是怎么说的,还得他亲口跟老祖宗说。其实国凯的态度已经非常明了了。”

    “要不然,他还会让为仁继续打理谭家的生意吗!依我看,今天这个家庭会议,本就是多余。”

    “昌平相信,国凯他一定会醒过来,老祖宗为什么这么着急,莫不是受了什么人的挑唆老祖宗是明白人,可不能做糊涂事啊。”

    老太爷和老太太选择了沉默,他们不想结束这个家庭会议。

    “林蕴姗,你怎么不说话了?”谭国栋道。

    “林蕴姗,你不说,我们就当你说是了,你跟老爷说了为仁少爷的身世,老爷离开怡园的时候就不舒服了。”

    “如果你不跟老爷说那些混账话,老爷能发病吗?”

    “你知道老爷非常喜欢为仁,要不然,老爷也不会把谭家的生意交给为仁打理。”

    “为仁十三岁的时候,老爷就带着他到各大店铺、个大作坊去手把手地教他做生意,传授他做生意的本事。”

    “为仁没有辜负老爷的希望,他把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谭府上下,谁人不知为仁为谭家的生意呕心沥血。”

    “他从不糟蹋一分钱,几个大掌柜都说为仁的账目一目了然,清清楚楚。”

    “有一件事情,为仁不让我跟老爷说,十七号的晚上,在谭家大院,除了老爷身体不舒服,为仁也病倒了。梁大夫,您进来一下。”昌平公主道。

    不一会,梁大夫在梅子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大太太,您有何吩咐。”梁大夫道。

    “梁大夫,您坐下说话。”

    谭为礼将梁大夫扶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

    “梁大夫,您跟老太爷和老太太说一说,说说为仁少爷的身体。”

    “老太爷,老太太,为仁少爷这几日一直在吃药,他的心脏不好,肺上面也不好。”

    “前些日子,老爷看为仁少爷脸色不好,让他找我好好看看,可为仁少爷忙着生意上的事情,不曾找我把过脉。”

    “梁大夫,林蕴姗刚才说您当年给秋云妹妹把脉的时候说秋云的肚子里面怀的一多半是男孩,一小半是女孩子。”

    “不错,老朽是这么说的。”

    “这有什么毛病吗?”

    “没有毛病啊!三太太找老朽把脉的时候,老朽也是这么说的呀。”

    “老太爷和老太太是知道的,没有哪一个郎中会把话说的那么笃定话肯定要活套些,要不然,一点退路都没有了。女人的肚子里面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谁也不能打包票。”

    “老太爷,老太太还有什么要问梁大夫的吗?”

    老太爷摇摇头;老太太低头不语。

    “行,梁大夫,您下去吧!”老太爷冷冷道。

    梅子将梁大夫搀出齐云阁。

    谭为礼坐回到椅子上。

    “昌平,你说完了吗?”

    老太爷有些不耐烦了。不管昌平是什么身份,她现在是谭家的儿媳妇,所以,她不能无视老祖宗的存在。

    老祖宗不能容忍昌平挑战他在谭家的权威,儿子国凯不省人事,现在,他是一家之主至少,他的眼神里面所流露出来的就是这种情绪。

    “爹,昌平还有话要说。”

    “长话短说,不要拖泥带水。”

    “是,最近,在李家铺发生了一起命案,大家都应该听说了不知道老太爷和老太太有没有听说呢?”

    “什么命案?”老太爷因为岁数的原因很少走出谭家大院,他不知道刘明堂中毒身亡的事情。

    “刘府的大少爷刘明堂在服药的时候中毒身亡。”

    “等一等,昌平,刘明堂中毒身亡,这和咱们谭家有关系吗,蕴姗正在说为仁的身世,你扯这个作甚?”老太太道老太太要么不说话,只要一说话就噎人。

    “老祖宗,刘明堂的死和咱们谭家有关系。”

    “大姐,人命关天,这种事情可不能随便乱说啊!你千万不要吓着老祖宗啊!”林蕴姗道。

    “蕴姗,你让她说。我倒很想听听。”老太爷道。

    林蕴姗无奈,只得坐下。

    她端起茶杯,但并没有喝茶,茶杯盖打开,又盖上。

    端茶杯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今天的开场似乎不是很顺利。

    “刘明堂中毒身亡之后,赵妈的侄子赵仲文被抓进了大牢那刘明堂的病一直是赵仲文诊治的,刘家告官,说赵仲文在药里下毒,仵作在药渣里面发现了砒霜。”

    “老爷听说了这件事情以后,就请来了欧阳大人老祖宗是知道的,赵家和我们谭家的关系一直不错,我们吃的红薯、大豆、花生、芝麻都是赵妈从娘家背来的。”

序言

    古有言:人生无常,人命微浅。

    有一年春节,走亲访友,听到了一些事情:某朋友的孩子a君在美国留学。

    孩子走的时候,大家还聚了聚,表了一点心意。

    这次拜年,我没有见到这个朋友,聚餐时,答案自然就出来了,a君死了投海了。

    原因是a君的妈妈某区教育局长因贪污受贿被抓了起来,几天后,a君的父亲也被抓起来了,因为老婆受贿的钱都是他经手的。

    不久,女人在看守所自缢而亡,男人则精神分裂,a君便如断线的风筝,奔向了大海。

    一年,小范围的同学聚会,约好的是五个人,但b君没有来,据说是身体出了点问题。

    朋友们八卦说是他刚刚“又”离婚了,这已经是他第三次了。

    女儿早几年前就跟着第一任老婆走了。b君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他的老婆听闻人漂亮有气质,也十分贤惠,而他在事业上也顺风顺水。

    可这位仁兄喜新厌旧,犯了“男人常犯的错误”,导致了家庭的破裂。

    但他并不以为意,驾轻就熟的在婚姻这扇门里进进出出好几次,并引以为豪。

    后来的两个老婆都比他小二十几岁。

    现在,他落下了一身的病,人也苍老了许多,这一次的离婚使他“失了老本”。

    年轻的“前妻”是个狠角色,使了些手腕儿便轻松地夺走了b君的“半壁江山”,只留下b君望天兴叹。

    一次在和一个老同学的通话中听到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

    大学同学c君因为受贿锒铛入狱,不但别墅和夫妻名下所有财产被查封,老婆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抑郁了,他们唯一的女儿离家出走、不知所踪。

    c君原来是一个县***,是学校和同学老师们都羡慕佩服的人物。

    记得几年前二十年大聚会的时候,他出了五万块钱,吃住全包,临走的时候,一个人还有一份礼物。

    真可谓风光无限啊!

    这些故事或是类似的事情你或许时有耳闻,或者就发生在我们身边。

    其实人生本无常,《太上感应篇》中说:“人之大病,只在妄想。”

    妄想就是妄念,妄念就是贪欲,贪欲是万恶之源。

    人们如果能守住手中已有的幸福,不透支自己的**贪念,不做过多的“分外营求”,认认真真的生活,那么幸福才能长久稳固。

    《风雨歇马镇》中的三太太林蕴姗富贵以及,却一心让自己的儿子谭为义取代大少爷谭为仁做谭府的大当家,结果把儿子的命弄了。

    茅知县、章知府和翟中廷翟尚书父子结党营私、沆瀣一气,与三太太母子内外勾结,抢谭家的生意,谋谭家的家产,最后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倒是与世无争,与人为善的大少爷谭为仁、老爷谭国凯和大太太昌平公主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福报。

    笔者旨在用历史的笔来诉说古今之事,人生无常,是因为人没有平常心。

    人命微浅,是因为妄想太多。

    人不能没有理想,但求尽量少有妄念,贪欲会毁灭一切美好的事情。

    愿此文可以给大家一些思考和启迪,我们屏去浮气,一同修身自持。

第五十五章 大太太说出实情老太爷左顾言他

    “昌平,你快说欧阳大人查的怎么样了?”

    “欧阳大人经过明察暗访,终于使案情真相大白。”

    “真相大白?什么真相?”

    “刘明堂的弟弟刘明禄勾结衙门里面的侯三,在赵仲文的眼皮子底下把砒霜放进了药罐里投毒的人是侯三。”

    “侯三是衙门里面的人,他怎么会搅和在这个案子里面呢?”老太爷怎么会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呢。

    “那侯三是衙门中人,和咱们谭家扯的上关系吗?”老太太道。

    “老太爷,老太太,这正是昌平要跟二老说的。”

    “从表面上看,刘明堂是借侯三之手毒死刘明堂,谋夺刘府大当家的位子,而对侯三来讲,他想嫁祸于赵仲文。”

    “嫁祸于赵仲文?此话怎讲?”老太爷道。

    “赵仲文被抓的第二天,侯三跑到李家铺找到赵妈的哥哥赵长水,侯三说,只要赵长水能说出为仁的身世,他就帮赵家把赵仲文从大牢里面捞出来。”

    “老祖宗,昌平说到这儿,二老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情了吧!”

    “昌平,你把话说清楚了。”老太爷想装糊涂。

    “老祖宗,您想一想,赵仲文是赵家的独苗,赵仲文一旦出事,赵家的天不就塌了吗!”

    “侯三就是想用这个逼赵长水说出实情来;无独有偶,有一天,为义在路上碰见了赵妈,为义说,不管赵妈遇到什么事情,只管找他。”

    “他指的不就是赵仲文被打入大牢的事情吗!为仁的身世关侯三何事啊!在咱们谭家大院,谁关心为仁的身世,您老的心里应该非常清楚吧!”

    “大姐,人命关天,你可不能信口开河、血口喷人啊!”林蕴姗气急败坏道。

    “是啊!人命关天,这种事情是不能随便乱说的。”老太太道。

    “请老太爷、老太太听昌平把话说完。”

    “昌平没有乱说,欧阳大人抓了侯三和刘明禄,赵仲文已经无罪释放。”

    “十八日的晚上,在俊贤楼,欧阳大人的人看到衙门里面的尹县丞、何师爷、侯三在一起喝酒,和他们在一起喝酒的还有二少爷为义。

    侯三被打入大牢以后就悬梁自尽了侯三到底是怎么死的,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现在已经说不清楚了。”

    “侯三应该知道很多事情,我还听说,侯三在西街刚买了一个院子,侯三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班头,他哪来这么多的银子?我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吧!”

    老太爷已经听明白了:“昌平,这种事情可不能随便乱说啊!你扯得太远了。”

    老太爷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为义毕竟是他的孙子,为仁的身世已经出了问题。

    现在,林蕴姗和她的三个孩子成了谭家的指望,“昌平说的没错,为仁确实是一个好孩子,可他的身世出了问题,血统的事情,来不得半点含糊,在弄清楚为仁的身世之前,为仁是不能再当谭家的大当家了。”

    “老太爷,还有一件事情,昌平今天一定要说,因为这件事情关系到谭家的生死,而老祖宗一直被蒙在鼓里。”

    “昌平,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老祖宗的心里明白着呢。”林蕴姗道。

    “蕴姗,让她说。”关系到谭家的生死,老太爷就淡定不起来了。

    “最近,在刘家堡突然冒出一个家具作坊来,这家作坊也是做紫檀家具的,在镇上同时冒出一个叫‘一笑堂’的药铺来。”

    “‘一笑堂’,不就是鲁掌柜的药铺吗?鲁掌柜把‘一笑堂’开到歇马镇来,这应该是好事啊!”

    在谭国凯之前,谭家的生意一直是老太爷打理的,他对‘一笑堂’和鲁掌柜太熟悉了。

    “此‘一笑堂’非鲁掌柜的‘一笑堂’。自从这个‘一笑堂’开业以后,我们‘怀仁堂’的生意就一落千丈了。”

    “最近,怀仁堂从鲁掌柜的手上进了将近一万两银子的药,可这些药不是假药就是霉变的药。如今,我们‘一品斋’的家具已经没有了销路,所有客商都不进我们的家具了。”

    “昌平,你说的这些和咱们今天说的事情能往一块扯吗?”老太太道。

    “老祖宗,您想一想,咱们谭家的生意靠的就是家具和药材,如果不是官府中人参与其中,谁有这么的的能耐和咱们谭家的“一品轩”和“怀仁堂”分庭抗礼啊!”

    “您再想一想,除了咱们谭家人,还有谁知道鲁掌柜的货是从来不查验的?”

    “林蕴姗琢磨的是谭府大当家的位子,而躲在侯三身后的人琢磨的可是咱们谭家的生意和家业啊!只有把为仁从大当家的位子上拱下来,他们的阴谋才能得逞啊!”

    “昌平,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信口开河,无凭无据的,你就把污水往我们母子的身上泼,老祖宗可是心明眼亮,绝不会听信你的花言巧语。”

    “你想把谭家的水搅浑,你看怡园的日子比你好过,你无非是想看着谭家走下坡路。”

    “我林蕴姗是好是歹,老祖宗心里最清楚,我为谭家生了三个儿子,你呢?进了谭家大院以后,一个蛋都没有下,还有脸说是为了谭家好。”

    林蕴姗的话非常恶毒,要是放在以前放在昌平公主和程向东母子相认之前,她或许会被林蕴姗的话噎死。

    “大姐,别跟她废话,干脆”冉秋云想站起身。

    昌平公主按住了冉秋云的手,摇了摇头。

    “三婶,你怎么能这样跟大娘说话呢?竟然能说出这么粗俗、这么没教养的话来,真不知道你的规矩是怎么学的。”谭为礼实在看不下去了。

    “林蕴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赵夫人实在看不下去了,

    “想当年,要不是大嫂力劝大哥再娶,并抬出老祖宗弹压大哥,你林蕴姗怎么会做谭家的儿媳妇,没想到你竟然能说出这种忘恩负义、不知轻重的话来。”

    “昌平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老祖宗,你们得说句话。”

    “是啊!我也听不下去了,这还是过去那个林蕴姗吗!”谭国栋道。

    老太爷抬起头,望着林蕴姗道:“蕴姗,你说话要注意自己的身份。”老太爷总算为昌平公主说了一句话。

    “老祖宗,大娘,今天开会,说的是大哥的身世,你们怎么把话题扯到那不相干的事情上去了。”

    “要我说,这倒不是一件难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要想弄清楚大哥的身世,只要把刘家堡李铁匠和他的女儿婉婉请到府中不就清楚了吗?”谭为义实在坐不住了。

    昌平公主没有想到,谭为义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个屁来。

    她的性格倒有点像老太太。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非同凡响。

    “以我看,还是不撕破脸皮的好。不管是真是假,为仁是不能再打理咱们谭家的生意了,昌平说的对,如果不是为仁处置不当,‘一品斋’和‘怀仁堂’的生意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老头子和国凯打理谭家的生意几十年,都不曾出过这样的差错。”

    老太太和孙子为义一唱一和它这句话说的非常扎心。

    “可不是吗!‘一品斋’和‘怀仁堂’在我和国凯的手上从来没有出过任何纰漏。”

    “为仁不但不能继续打理谭家的生意,这谭家大院恐怕也容不下他了。”老太爷把林蕴姗母子俩的账全算到谭为义的头上来了。

    “爹,国栋以为不妥。为仁的身世还没有弄清楚,您就不顾祖孙之情,置秋云母子于不尴不尬的境地,置不省人事的大哥于不顾,望父亲和母亲大人慎思。”

    “二爷说的对,这件事情,还须国凯醒来以后再做定夺。”昌平公主道。

    “吾儿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现在,我是一家之主,即使国凯醒过来,我的话,他还是要听的。为仁,你说说看,爷爷奶奶平时待你如何啊?”

    谭为仁本来是不想说话的,既然老太爷问话,他是不能不说的。

    “老祖宗待为仁很好啊!”

    “说的好,既然你还念老祖宗的好,那你就不要逼老祖宗做出让大家都难堪的事情来。”

    “为仁谨听老祖宗的处置,”为仁看了一眼泪眼红肿的母亲道,

    “老祖宗,为仁近来身体不好,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到各作坊店铺去跑了,不是为仁懈怠偷懒,是为仁实在力不从心。”

    “俗话说的好,家和万事兴,为仁能打理谭家的生意,为仁的兄弟们也能打理谭家的生意,二弟为义和我同龄,老祖宗尽可以将谭家的生意交给他打理。”

    “为仁也不是一个糊涂的人,谭府关于为仁身世的传言,为仁早就听说了,为仁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

    “如果真如三娘所说的那样,那为仁就请老祖宗放为仁回到亲生爹娘身边去。”

    谭为仁说的是心里话,他已经厌倦了谭家大院明争暗斗的日子,老太爷和老太太今日的态度让他非常失望,也非常伤心。

    十六年的承欢膝下,一片孝心竟然经不起血统的考验。

    如果不是念着老爷和母亲对自己的好,他早就离开谭家大院了。

    现在,他唯一放不下的是老爷,等老爷醒来之后,他就想离开谭家大院,所以,他觉得眼下的争执毫无意义。

    “老祖宗,为仁听您的,您定一个时间,为仁让各店铺和作坊的掌柜、主事把账本拿到谭府来,为仁和为义交接就是了。”

    “为仁,你不要义气用事。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昌平公主道,“就是交接也要等国凯醒过来以后再说。”

    “老祖宗,您说话呀!之前,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林蕴姗道。

    从这句话中,昌平公主和冉秋云已经听出来了,在家庭大会之前,林蕴姗已经和老太爷有主意了。

    “这”老太爷一时无语他在犹豫,他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这说明老太爷还念着为仁的好。

    “老祖宗,混淆血统的事情非同儿戏,是谭家的种,留在谭家大院,不是谭家的种,那就得赶出谭家大院。”

    “这事关谭府的百年基业,谭家的大树上岂能长出野果子来呢!要不然,老爷和老祖宗岂非所托非人啊!”

    “老头子,你怎么一时聪明,一时糊涂啊!”老太太望着老太爷道她话中有话。从她的话中可看出,老太太对血统的事情比老太爷还要较真。

    “老祖宗,我们不妨把李铁匠的女儿李婉婉叫到这里来,只要将为仁母子和李婉婉三个人的血滴在一碗水里,就可知谁是二姐的孩子了。”林蕴姗道。

    “滴血验亲?”谭国栋道。

    “不错,二爷,只要将他们三个人身上的血滴入一碗清水中,两个人的血相融,就有血缘关系,不相融就说明两个人没有血缘关系。”

    “这样一来,就用不着我林蕴姗在这里多费口舌了。”

    “老祖宗,您听蕴姗的话准没错,我知道您菩萨心肠,心里面念着为仁那点针鼻子大一点好,可谁知道秋云母子安的什么心,俗话说的好,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爹,这不妥很不妥。咱们谭家不是普通人家,别说蕴姗的话值得斟酌,这种事情如果传扬出去,一定会使谭家大院的名声受损。”

    “再者,我大哥只是暂时昏迷,梁大夫说他脉搏如常,只是呼吸有些微弱,既然哥哥已经知道为仁的身世之事。”

    “大嫂,您刚才说我大哥跟您说过为仁的身世之事,是不是?”谭国栋急中生智。

    “二爷,国凯确实是跟我说过这件事情。”昌平公主道。

    “爹,您也听见了,既然哥哥已经知道此事,就一定早有主张。”

    “大哥早就听说那些传闻,却未作任何处置,照样让仁打理谭家的生意,这也许就是大哥的态度。”

    “所以,我们应该等哥哥醒来以后再做定夺,如果现在匆忙处置,万一和大哥的主张相左,爹娘如何自处呢?”

    “爹不止一次跟国栋说过,大哥为人行事谨慎,重大事情更是慎之又慎这么大的事情,国凯一定会慎重考虑的。”

    “可你哥哥什么时候才能醒呢?今天的事情又不能耽搁太久,吾儿身为谭家的子孙,应以谭家的血统为重。”老太太道。

    “二爷,老祖宗所言不无道理,老祖宗,您看这样行不行?”昌平公主道。

    “你讲。”

    “我们不妨以三日为限,三天以后,如果老爷还没有醒来,今日之事,任凭老祖宗发落,昌平和秋云绝无二话,秋云,你说呢?”

    昌平公主一边说,一边用左肘碰了碰冉秋云的的手臂。

    冉秋云迟疑片刻:“秋云听大姐的。”

    “大嫂,国栋以为不妥。”这是谭国栋第一次和昌平公主意见相左。

    林蕴姗像是抓住了一根稻草:“二爷请讲。”

    “现在,我们说什么都没有用,大嫂不是说皇甫先生一会就到吗?”

    “大哥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我们都得听皇甫先生的,具体的期限吗,我们得根据皇甫先生的意见再做定夺。国栋觉得这样做比较妥当。”

    昌平公主和冉秋云知道,谭国栋是在为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林蕴上则非常失望。

    “对啊!等皇甫先生看过国凯以后,再决定滴血验亲的事情不迟。”

    老太太道老太太的话虽然暂时缓解了双方的矛盾,但她仍然坚持滴血验亲,这使冉秋云的心里为之一颤。

    在谭家,虽然老太太平时的话不多,但她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想一想自己对老太太的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照顾,冉秋云心头感到一阵酸楚。

    十几年的感情和付出都抵挡不住传统观念和血统的力量。

    老太爷和老太太毕竟老了,这时候,想改变他们的思想观念,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林蕴姗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把老太爷和老太太抬出来的。

    血在任何时候都要浓于水。现在,冉秋云总算明白了这个道理。

    “爹,您怎么不发话啊!”林蕴姗仍然不死心,她把最后一线希望投注到老太爷的身上,

    “现在,您是一家之主,您老行事一向杀伐决断。老祖宗也说过‘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话。”

    林蕴姗扔给老太爷一顶高帽子,同时用老太爷自己说过的话来激老太爷。

    “这”老太爷望了望谭国栋夫妻俩,又望了望坐在身旁的老太太,他的脸上写着“犹豫”两个字。

    事实是,老太爷不是一个杀伐决断的人。

    现在,他已经上了年纪,虽然脑袋里面的传统观念根深蒂固,但在重大事情上的判断力和决断力已经大打折扣了。

    正在林蕴姗和谭为义互相对视,交流沟通的时候,齐云阁外传来了嘈杂声这次的嘈杂声比先前几次大多了。

    不一会,蒲管家着急慌忙地走进齐云阁:“老太爷,老太太,大太太,二爷,皇甫先生来了。”

    林蕴姗精心策划和组织的家庭会议不得不暂时告一段落。

    几个丫鬟走进齐云阁,搀扶着老太爷和老太太走出齐云阁。

    昌平公主站起身,冲出齐云阁,冉秋云和赵氏紧跟其后,想搀扶昌平公主,但由于昌平公主走得太快,两个人不得不一路小跑,这才追上昌平公主。

    两个人追上昌平公主,搀扶着她走进老爷的房间,梅子和阿玉也跟在后面。

    老太爷和老太太因为上了年纪,速度比较慢,所以被甩在后面。

    这时候,昌平公主已经顾不上那些繁文缛节了关心自己的男人,这没有错。谁也不能说什么。

    老爷的床前有三个人,一个人是高鹏,一个人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一个人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

    老者戴着一顶黑色半圆六瓣皮帽,身穿一件灰色带黑色毛边的棉袍,外加一件棕色短袄。

    年轻的小伙子头上系着一个青色的头巾,上身穿一件紫色对襟棉袄,下身穿一条裤子,外加一件灰色四瓣裙裾。

    老者应该就是皇甫先生。

    小伙子的手上拎着一个精致的木匣子此人应该是皇甫先生的徒弟。

    高鹏回头的时候看见了昌平公主。

    “大太太,这就是皇甫先生,皇甫先生,这就大太太。”

    “老朽给大太太请安。”皇甫先生拱手道。

    “皇甫先生,辛苦您老了,这路上颠簸的厉害,辛苦皇甫先生了。皇甫先生,请”

    床边放着一把椅子,昌平公主将皇甫先生引到椅子上坐下。

    小伙子将木匣子放在一个圆凳子上,打开木匣子,匆忙拿出一个布做的脉枕,递到皇甫先生的手上。

    老太爷和老太太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走到皇甫先生跟前,老太爷手上的拐杖落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皇甫先生站起身:“皇甫一得给老太爷和老太太请安。”

    “有劳皇甫先生了。”老太爷道。

    林蕴姗和谭为义各搬了一张椅子,让老太爷和老太太坐在皇甫先生的旁边。

    房间里面异常的安静。

    皇甫先生把梁大夫请进房间,两个人交流了几句之后,皇甫先生开始施诊。

    皇甫先生从被褥里面拿出谭老爷的左手,卷起长而宽大的毛边衣袖,将手放在脉枕上,然后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搭在手腕上。

    搭完脉之后,皇甫先生翻开谭老爷右眼的上眼皮看了看。

    最后,皇甫先生又让小伙子翻动谭老爷身体做侧卧状,皇甫先生将谭老爷衣服掀至肩胛骨的下方,将左手放在谭老爷的左后背上,同时将耳朵贴在左手背上,然后弯曲右手的中指在左手背上敲击了十几下。

    一盏茶的工夫,皇甫先生将谭老爷的衣服放下、理顺,然后将谭老爷的身体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皇甫先生,我儿他”老太爷迫不及待。

    “老头子,别急,听皇甫先生怎么说。”老太太道其实,她的心情和老太爷一样着急。

    皇甫先生站起身,面对着昌平公主和老太爷,他神情凝重,一脸严肃,欲言又止。

    “皇甫先生,您照实说,不用顾忌什么。”

第五十六章 老太爷余威仍在谭国凯突然醒来

    “老太爷,大太太,老朽就实话实说了。”皇甫先生望着老太爷和老太太。

    老太爷点了几下头实际上是颤抖了几下。

    “梁大夫说的没错,他行医几十年,没有遇到过这种病症,我和梁大夫一样,也没有见过这种病症。”

    “谭老爷脉搏仍在,但呼吸微弱,且不平稳,他好像是睡着了但睡得很沉、很深。”

    “皇甫先生的意思是?”老太爷希望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谭老爷暂无生命之忧,但何时能醒过来,老朽说不好。谭老爷的身体曾经受过伤,身体的底子比较差,这对他身体的恢复很不利。”

    “老朽和梁大夫商量一下,打算给谭老爷扎一次针,扎针只能使谭老爷的病症有所缓解,但我们不能保证谭老爷立马能醒过来。”

    “皇甫先生,除了施针以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法子呢?”老太爷道。

    “定期扎针,揉搓他的身体,保证经络的畅通。”

    “可我儿不能进食,这如何是好啊?”老太太哽咽道。

    “每天喝一次参汤,银耳羹、燕窝粥也行,量不要太大,三顿和平时吃饭一样,喂一些流质一天多喂几次,但一次不能喂的太多。”

    “皇甫先生,要不要开方用药啊!”在老太爷看来,只有用药才有希望。

    “不能用药,用药,谭老爷的身体无法吸收,如果强行用药的话,反而会适得其反,所以,梁大夫不用药是对的。”

    “如果非要用药的话,参汤应该算是一种比较稳妥的药。”

    人参确实是一味药,而且是不一般的药。听了皇甫先生的话,老太爷不再说什么了。

    下午,昌平公主派高鹏送皇甫先生师徒俩回青州。

    本来,昌平公主想派为仁少爷和高鹏送皇甫先生的,但林蕴姗和老太爷还没有忘记只开了一半的家庭会议。所以,谭为仁必须留下来继续参加家庭会议。

    在下午的家庭会议上,林蕴姗和谭为义母子是最大的赢家。

    当然,林蕴姗母子之所以能成为赢家,是因为有老太爷和老太太做母子俩的坚强后盾谭国凯自导自演了一出苦肉计,昌平公主引而不发,林蕴姗母子可不就成了暂时的赢家。

    老太爷已经从皇甫先生的话里面听出了结果:儿子恐怕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了。

    既然儿子一时半会醒不过来,那他这个老祖宗就要做一回主了。

    虽然二儿子谭国栋和二媳妇赵夫人提出了不同意见,但在老太爷一通数落训斥之后,夫妻俩只能偃旗息鼓。

    关键是老太太和老太爷站在了一起,而谭国栋又是一个大孝子,那赵夫人对老太爷和老太太更是低眉顺眼,从不敢说一个“不”字。

    至于前面对老太爷和老太太说的那些话,是她走进谭家大院一来唯一一次。

    因为她实在看不下去了。当然,赵夫人的话是在谭国栋表明态度之后才说出口的,谭国栋在父母跟前从来都是俯首帖耳。

    今天,他竟然在大众广庭之下批评老祖宗,于是,赵夫人也跟着夫君说了几句。

    在老太爷的淫威面前,谭国栋还想好言相劝,结果被儿子谭为礼劝住了。

    谭为礼已经知道程少主的真实身份,所以,林蕴姗母子的阴谋是不可能得逞的。

    既然老祖宗想过当家的瘾,那就满足他的心愿。

    在儿子和夫人的劝说下,谭国栋最后选择了隐忍。

    谭国栋对儿子的所作所为很是不解,这些年来,在谭家大院,最敢说真话的人就是儿子谭为礼。

    儿子虽然没有什么大作为,但说出来的话和做出来的事情,从来都没有荒腔走板过。

    当然,老太爷还是给冉秋云母子留了一点余地。

    这个有一点余地的、还有那么一点人情味的决定是:以三天为限,时间从二十二号中午开始,到二十五号中午,如果谭国凯还没有醒过来,就让冉秋云和谭为仁滴血验亲。

    到时候,还要请族长和谭氏宗族所有长者参加谭府的家庭大会,让大家都来见证滴血验亲的结果。

    在谭为义的提议下,老太爷还要请茅知县参加这个家庭大会谭为义想借官府的势力为他们母子两立立威。

    在林蕴姗母子的授意下,老太爷还对滴血验亲的结果提前做出处置决定:

    如果结果证明为仁不是老爷的种,立即逐出谭家大院,为仁大当家的位子让给谭为义,冉秋云则闭门思过,永远都不许走出谭家大门半步。

    胆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林蕴姗母子够狠,够歹毒。

    家庭会议演变成宗族大会,再加上官府的介入,在宗族大会上定下来的事情,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即使谭国凯苏醒过来也没法改变,只有把谭为仁赶出谭家大院,谭为义大当家的位子才能坐的稳。

    谭国栋和赵夫人希望老祖宗收回成命。

    如果为仁不是大哥的亲生儿子,念在为仁对老祖宗的好,念在为仁把谭家的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不要把为仁赶出谭家大院,不要把为仁和冉秋云母子俩分开。

    结果被谭为礼和昌平公主劝住了。所以,谭国栋夫妻俩对昌平公主的态度也感到很奇怪。

    因为谭家发生变故,本打算把昌平公主送到歇马镇后就返回应天府的代王朱桂和昌平公主商量过之后,决定在歇马镇逗留三天,等家庭大会的结果出来以后再做定夺。

    虽然皇上迁都在即,但不会马上行动。

    离开应天府的时候,皇上并没有让朱桂快去快回如果皇上有什么紧急之事的话,会派人到歇马镇来送信。

    为了不引起谭府上下的注意,昌平公主派高鹏将朱桂安排在兴隆客栈住下,朱桂是昌平公主手中一张非常重要的牌,这张牌要在关键的时候才能打出来。

    林蕴姗母子把茅知县请到谭家大院来参加家庭大会,应该是另有所图。

    而茅知县的后面可能还有翟温良和翟温良的父亲翟中廷。

    如果林蕴姗母子知道朱桂的身份,他们或许会暂收锋芒,另择时机。

    如果茅知县知道朱桂的身份,他就不会来参加十二月二十五号的家庭大会。

    为防泄漏朱桂的身份,昌平公主特地打了蒲管家的招呼。

    二十二号下午,家庭会议结束之后,昌平公主就让高鹏把十三弟送到兴隆客栈。

    离开谭家大院的时候,高鹏领着朱桂和两个心腹从东偏门出府。

    在谭家大院,除了高鹏和蒲管家知道朱桂的身份,还有冉秋云、阿玉、梅子和紫兰。

    高鹏和阿玉是冉秋云的心腹,梅子是昌平公主的贴身丫鬟,而紫兰老爷的贴身侍女。

    这几个人都不会向谭家任何人透露朱桂的身份。

    送走了朱桂以后,昌平公主走进老爷的房间。凤儿和金玲两个丫鬟从早晨就开始守着老爷,一直守到现在,非常辛苦。

    昌平公主支走她们以后,关上房门,从这一刻开始,伺候老爷的任务就落到了昌平公主和梅子、紫兰的手上。

    昌平公主无法确定凤儿和金玲是不是林蕴姗的人,连冉秋云的身边都有林蕴姗安插或收买的人,老爷的身边一定也有。

    一些隐秘的事情只能让梅子和紫兰知道。

    昌平公主让梅子和紫兰守在门口,防止有人突然闯进来。

    这时候,一般人不会到老爷的房间来没有昌平公主发话,下人是不会进老爷房间的。

    可能进老爷房间的只有老太爷、老太太、冉秋云母子和林蕴姗母子。

    而且,他们随时都可能来看望老爷。

    在谭家大院,除了秋云母子担心老爷的身体以外,那就是老太爷和老太太了。

    他们关心的是老爷什么时候能醒来。

    林蕴姗母子的愿望刚好相反他们来是看老爷什么时候断气,或者一辈子都不要醒来。

    梅子和紫兰站在房门里面,透过带窗门上的缝隙能看到院子里面的情况,只要有人过来,那一定是奔老爷房间来的。

    得到梅子和紫兰发出的信号,昌平公主就会帮助老爷躺好,盖好被子。

    其实,老爷突然病倒,不省人事,是刻意装出来的。

    二十号的晚上,昌平公主和欧阳大人在老爷的房间呆到深夜,疖子里面的一包脓不挤出来,是不会好的。

    谭家大院和谭家生意上出现的种种奇怪现象,说明一向风平浪静的谭家大院免不了一场暴风骤雨。

    为了化解这场祸事,谭国凯不得不装一次病。

    种种迹象表明,林蕴姗母子确实在酝酿一个很大的阴谋,如果他们只是为了谋夺大当家的位子,谭老爷还能原谅他们。

    谭为义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可他们竟然勾结官府,不惜牺牲谭家的生意,以达到谋夺家产的目的,这谭国凯就不能答应了。

    之前,谭国凯一直在犹豫不决,和自己的亲生骨肉兵戎相见,他确实下不了手。

    他矛盾,挣扎,纠结,痛苦。

    现在,程班主把琛儿送到了他的身边,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为了琛儿,为了扫除琛儿未来道路上的绊脚石。

    琛儿认祖归宗之后,林蕴姗母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俗话说,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林蕴姗和谭为义母子就是老鼠屎。

    故而,谭老爷和昌平公主、欧阳大人商量,果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引蛇出洞。

    谭国栋说的没错,哥哥谭国凯行事的确有“杀伐决断”的气魄。

    谭国凯决定演一出苦肉计,逼林蕴姗母子现出原型来。

    至于谭为仁,谭国凯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把他赶出谭家大院,相反,他觉得谭为仁比谭为义强许多。

    为仁不但孝顺,而且性格善良,胸怀宽大,行事稳当,在生意上能独当一面。

    将来,他和哥哥谭为琛一定会精诚团结,把谭家的家风和生意发扬光大。

    凤儿和金玲两个贴身丫鬟被昌平公主支走之后,谭老爷就坐起来了:“昌平,你总算回来了。”

    “老爷,您憋坏了吧!”

    “不妨事,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国凯太累了我说的不是身体累,而是心累,国凯早该好好睡一觉了。还是若愚兄想的深透,这次装病,国凯知道了不少事情啊。”

    “知道了不少事情?老爷,您快跟昌平说说。”

    “昌平莫急,我的事不急,待会儿,国凯慢慢跟你说,你先说说这次应天府之行。”

    “这次应天府之行,昌平心中总是忐忑不安,就怕被那心事细密的人看出破绽来。今天一早,昌平就着急慌忙地往回赶了。”

    梅子和紫兰感到非常诧异,老爷刚才还躺在床上不醒人事,这么突然坐起来了?

    听到老爷和夫人的对话,两个人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情了。

    她们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难怪太太听到老爷突然发病,不醒人事的消息,并不着急慌忙。

    难怪太太在家庭大会上沉着冷静,面对老太爷、老太太的微词和三太太的发难面不改色。

    难怪夫人要把凤儿和金玲支走。

    难怪夫人不把代王朱桂介绍给众人,并把他安排到兴隆客栈住下呢?

    难怪大太太不把程少主和程班主带回谭家大院呢?连皇甫先生恐怕都是大太太请来配合老爷演戏的。

    老爷和太太要好好看看林蕴姗母子怎么演这出戏。

    老爷故意装病,林蕴姗母子自以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便抬出老太爷和老太太,自导自演了一出争夺家权的大戏。

    林蕴姗母子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老爷因势利导,逼其早日登台亮相。

    梅子和紫兰不得不承认,今天中午,在齐云阁举行的家庭大会上,林蕴姗母子俩的表演还是比较出色的。

    当然,昌平公主表演的也不差。

    演技最好的应该是老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这个滋味一定很不好受。

    演一个躺在床上的、不省人事的角色,这个难度还是很大的。

    最要命的是,在老太爷和老太太鼻子一把、眼泪一把悲痛欲绝的时候,老爷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这出戏想演好,没有梅子和紫兰从旁协助肯定是不行的。

    “昌平莫担心,国凯心中有数。”

    “梁大夫把脉的时候,该不会看出什么破绽来吗?”

    “老爷并非真的睡着,没有睡着,却硬要做成睡着的样子来,真难为老爷了。梁大夫说老爷脉搏如常,呼吸微弱,且不正常。这老爷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不难,脉搏,国凯控制不了,至于呼吸吗,强弱长短,国凯是能控制的好在梁大夫不会听很长时间。”

    “至于其它,我只需闭上眼睛,纹丝不动即可。夫人,你快跟我说说应天府之行。”

    “恭喜老爷,这次的应天府之行,昌平收获颇丰。”

    “夫人快跟国凯说说。”

    “在去应天府的路上,琛儿已经和昌平相认了。琛儿叫我‘娘’的时候,昌平沉郁了十九年的心一下子就敞亮了昌平的心也复活了。”

    “太好了是琛儿认的夫人,还是夫人认的琛儿?”

    “我怕惊着琛儿,好几次想认,但话到嘴边,还是咽回到嗓子眼里去了。”

    “没有想到琛儿主动认的我,这些年,琛儿为了找我们,吃了不少苦,他心里想的就是找到我们啊!”

    “昨天早上,国凯送你们上车之前,程班主已经跟去我说了,前天晚上,琛儿一直在等程班主回熙园,一见到程班主,他就问这次出远门究竟所为何事?”

    “程班主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琛儿。琛儿已经知道了我们是他的生身爹娘。”

    “程班主没有白疼他,琛儿和我们想到一起来了,他也想让义父和义妹留在歇马镇留在自己的身边照顾。”

    “我料想这次应天府之行,你们一定会母子相认,没有想到琛儿这么快就认了昌平。”

    “当真是观音菩萨显灵了,我谭国凯竟然还有这等福报。”谭国凯显得很激动,眼泪在眼窝里面直打转。

    “是啊!这两日,昌平就像是在睡梦中一样,昌平做梦都不曾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改日,昌平一定要到隐龙寺去烧香还愿,琛儿的坟茔也该平了,墓碑也该埋了墓碑上的字也该除去了。”

    “夫人说的是,琛儿的坟茔切实该平掉了。等把院子里面这档子糟心的事情了结了以后,国凯和昌平一同前往,还要带上琛儿。”

    “国凯有些时日没有去隐龙寺了。”

    “这些年,昌平没有白到隐龙寺去烧香拜佛,观音菩萨果然显灵了。”

    “这次到隐龙寺进香还愿,我们要多带些银子,去年年底,我到隐龙寺去参加诵经大会的时候,看到观音菩萨的霞帔蒙尘,早该换几件新的了。

    “老爷和昌平想到一起来的,昌平正有此意。”

    “昌平刚才说这次的应天府之行收获颇丰,除了你和琛儿母子相认以外,还有什么喜事啊?”

    “这次应天府之行,昌平和琛儿见到了皇上。昨天下午,我们的马车一到东市,昌平就派高鹏往宫门送帖子。”

    “之后,我们就去了东市‘章记馓酥’铺,老爷可还记得‘章记馓酥’铺?”

    “怎么不记得,十九年前,昌平经常带着琛儿和翠云到那条街上去转悠。”

    “老爷可能都想不到,那‘章记馓酥’铺的章师傅竟然还健在,老人家一眼就认出了昌平。”

    “之后,我们就去了‘鸳鸯桥’和老宅,在鸳鸯桥和曾府,琛儿想起了很多东西。”

    “晚上曾大人夫妇设宴款待并留宿,宴席散了之后,曾大人连夜进宫找候总管,不一会,皇上就派侯总管和宫女到曾府接我们进宫。”

    “后来,皇上还派侯总管到客栈去接程班主。皇上希望程班主到北京去唱戏,皇上还给了程班主一个腰牌,有了这个腰牌,程班主就可以自由进出皇宫。”

    “皇上还将自己随身佩戴了很多年的九龙玉佩赏赐给了琛儿。”

    “这这怎么可以,那块玉佩是先皇赐给皇上的东西,那块玉佩不仅仅价值连城,更重要的是先皇所赐之物这还是你跟国凯说的呢。”

    “皇上执意要给,昌平怎么能违背圣意呢?”

    ”琛儿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义父、义妹和程家班。程家班有了好的去处,琛儿的心也就定了。”

    “程家班是留在歇马镇,还是到北京去,由程班主自己决定,不管程家班到何处去,程班主永远琛儿和我们的至亲之人。”

    谭国凯指着放在墙角处的四个木箱道:“我听见有人搬进来几个木箱子,这难道是皇上送给昌平的礼物?”

    “老爷,我们正要说这件事情。老爷猜猜昌平这次在皇上那儿还见到了谁?”

    “谁?”

    “小时候,和昌平走得最近的十三弟代王朱桂。”

    “你见到了十三弟朱桂?”

    “对,昌平不但见到了十三弟,昌平还把他带到歇马镇来了是皇上派他送昌平和琛儿回歇马镇的。”

    “十三弟到歇马镇来了?昌平,你怎么不带十三弟来见国凯呢?”

    “老爷,你糊涂了,这时候,昌平能带他来见您吗?昌平能公开十三弟的身份吗?”

    “这倒也是,十三弟现在何处?”

    “昌平派高鹏把十三弟安排在兴隆客栈住下了。”

    “在兴隆客栈住下来?还是昌平虑事周全。真是天助你我。昌平,你派两个佣人到兴隆客栈去伺候代王,千万不能怠慢了他。”

    “老爷放心吧!十三弟打算在歇马镇待三天,等谭家的事情了了以后再行离开。”

    “为什么要待三天呢?”

    “老爷莫急,听昌平慢慢跟您说。”

    “果然不出老爷和欧阳大人所料,老爷病倒以后,林蕴姗母子果然跳将出来。”

    “她怂恿老太爷、老太太把谭家所有人叫到齐云阁开了一个家庭会议。在这个家庭大会上,林蕴姗公开了为仁的身世。”

    “这国凯已经知道了。爹和娘是什么态度?”

第五十七章 老祖宗前脚离开林蕴姗后脚进门

    “老爷早该想到了。老太爷和老太太肯定会站在林蕴姗母子一边。”

    “之前,林蕴姗母子肯定在老太爷、老太太跟前说了不少蛊惑的话。”

    “老爷是知道的,老祖宗在血统上是不会含糊的,林蕴姗母子利用的就是这一点。”

    “只是有一件事情,昌平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

    “什么事情?”

    “林蕴姗母子竟然知道为仁是刘家堡李铁匠的儿子,他们还知道李铁匠的女儿李婉婉是秋云和老爷的女儿。这么隐秘的事情,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爹娘是怎么说的呢?”

    “三天以后,如果老爷醒来,他们就把为仁的事情交由老爷处置。”

    “如果老爷三天以后还没有醒过来,他们就让为仁和秋云滴血验亲。”

    “如果为仁不是谭家的种,那就让他哪来哪去。把为义扶上大当家的位子。”

    “他们这是痴心妄想,别说我们有了琛儿,就是没有琛儿认祖归宗这档子事情,也轮不到为义做大当家,他们也休想把为仁赶出谭家大院。”

    “国凯早把为仁当成自己的儿子了,像为仁这样的儿子,越多越好,像为义这样的逆子越少越好。”

    “昌平是知道的,如果不是为仁打理谭家的生意,国凯的身体不会恢复的这么好。”

    “是啊!为仁让老爷省了不少心。”

    “我养了为仁十六年,他孝敬你我,孝敬老祖宗,不曾做过一件对不起谭家的事情,咱们能做那没良心的事情吗?”

    “秋云要是听见老爷的话,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昌平,这次面圣,皇上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皇上很喜欢琛儿,他打听了琛儿一些事情。”

    “皇上希望琛儿能为朝廷做事,眼下正是朝廷用人之际,好男儿应该做一番光宗耀祖的大事。”

    “这可是皇上说的话。老爷,这些年,你从不鼓励孩子们求取功名,是不是因为十九年前那场变故啊?”

    “经历过十九年前的那场变故,国凯对官场和仕途是有些厌倦了,但孩子们走什么路,这要看他们的造化和能耐了。”

    “昌平是知道的,国凯并不曾在孩子们面前流露过半点厌倦官场的话。”

    “国凯不止一次跟国栋说过,只管教孩子们读书,切莫将消极颓废的情绪传导给孩子们。”

    “国栋也一直是这么做的。国栋虽然无意于仕途,但绝不会阻挡孩子们求取功名,这个分寸,他还是能拿捏得住的。”

    “老爷所言甚是。”

    “昌平是怎么想的呢?”

    “昌平没有老爷想的深远,既然皇上已经开了金口,如果琛儿也有这样的志向,那昌平就随他的心愿。”

    “琛儿是怎么想的呢?”

    “这次应天府之行,来去匆匆,昌平还没有机会和琛儿说这件事情。”

    “不过,昌平从程班主的口中得知,琛儿从小就爱读书,他和老爷一样,一有空就看书,晚上睡觉之前一定要看一会书,他现在竟然有一箱子书。”

    “不管到什么地方,只要见到喜欢的书,他就买下来。”

    “在普觉寺,悟觉住持教授琛儿很多东西,老人家从三岁就开始教琛儿认字、写字了。”

    “琛儿和国凯年轻的时候一样。”

    “是啊!当年,如果老爷不勤奋读书,也不会在殿试中暂露头角,更不会有你我的今世之缘。既然琛儿有如此的天分,老爷就让琛儿去试试吧。”

    “如果琛儿决定走仕途,那就要做好笑对谗讥,看淡荣辱的思想准备。”

    “这老爷不必担心,你我都是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人,人生都有起落,无非是大小而已。”

    “经历过这么多的挫折以后,老爷和昌平不是都好好的吗?”

    “如果畏首畏尾,缩手缩脚,岂不是辜负了悟觉住持的美意,也辜负了程班主十二年的苦心。程家班以唱戏为生,程班主能让琛儿读书,这得有多大的胸襟啊!”

    “昌平如此豁达,国凯自惭形秽。行,就依昌平。”

    “国凯找机会和琛儿好好谈一谈。”

    “走什么路,由他自己定,但国凯作为过来人,过去的经验教训,还是要跟琛儿说说的。”

    “他年纪还小,我们不点拨他,谁点拨他呢。”

    “老爷说的对,昌平也要找机会和琛儿好好谈谈。老爷,您快跟我说说您在家的情况。”

    “今天早晨,两个丫鬟发现我不省人事以后,就去喊林蕴姗和老太爷、老太太。”

    “最先走进房间的是林蕴姗母子。他们说的话,我全听到耳朵里面去了。”

    “这次,昌平的应天府之行收获很大,国凯躺在床上装病收获也不小啊!如果我不装病,绝听不到这样的话。”

    “俗话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隔肚皮,虎心隔皮毛,是到了下决心的时候了。”

    “林蕴姗母子都说了些什么?”

    “为义将嘴巴凑在我的耳朵跟前喊了三声‘爹’,我听的真切。”

    “他这三声‘爹”里面没有一点伤心、难过和悲切,他语调平静,淡定得很,他不关心我的身体,他只想知道我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他还问他娘,‘爹是不是永远都醒不过来了,要不要给爹做衣服。”

    “’林蕴姗‘嘘’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说,‘义儿说话要小心,老祖宗要是听到这些话的话肯定会不高兴的。’”

    “林蕴姗怕别人听到他们母子俩说话的声音,却没有防着我。”

    “从母子俩说话的语气看,他们正偷着乐呢。”

    “林蕴姗还跟为义说,‘老爷的情况到底怎么样,还要看梁大夫怎么说。”

    “如果梁大夫说不知道老爷何时能醒过来的话,咱娘俩就把为仁的身世跟老祖宗说。”

    “’为义还说了一句‘连老天爷都帮我们’的话,他这不是希望我早死吗?”

    “我当时就想坐起来扇他几巴掌,然后把他掐死,这是我谭国凯生出来的儿子吗?”

    “龙生龙,凤生凤,这个畜生,他怎么一点都不像我谭国凯啊!”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为义和林蕴姗生活在一起,他能学好吗!”

    “为义和他娘是一个货色。老爷千万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龙生九子,各不相同。老爷现在不只有为义一个儿子。”

    “这要感谢若愚兄,他给国凯出了这么个好主意,要不然,国凯怎么会知道蕴姗母子的心这么黑呢?”

    “爹和娘来了以后,哭的很伤心,昌平,你猜为义跟老太爷、老太太说了什么?”

    “他说了什么?”

    “他说,请爷爷奶奶不要伤心难过,从今往后,为义一定代替爹好好孝敬老祖宗。这个小畜生,他不是咒我早点死吗?”

    “蕴姗母子果然是狼子野心。”

    “现在,很多事情都明朗了,赵仲文的案子跟蕴姗母子有关联,紫檀家具滞销和怀仁堂的生意每况愈下,还有鲁掌柜送来的那十几车假药和霉变的药,都和他们有关联。”

    “我们谭家和鲁掌柜有几十年的交情,这些年,鲁掌柜的货,我们从不查验,这是我们两家心照不宣的事情,别人怎么会知道呢?”

    “一定是林蕴姗母子透露出去的,为了谋夺大当家的位子,为了独占谭府的家产,他竟然勾结外**害我们谭家。”

    “多行不义必自毙。”

    “老爷怎么做,昌平都听老爷的,只是老祖宗年岁大了,能经得住这样的惊吓吗?我们把老太爷和老太太蒙在鼓里,这妥当吗?”

    “这昌平不必担心,老太爷和老太太也是经过风浪的人,他们年岁虽大,但身子骨还硬朗,好在时间不长。”

    “如果老太爷和老太太知道蕴姗母子的所作所为,你以为他们轻饶蕴姗母子吗!”

    “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谭家大院,为了谭家的基业免遭祸害,昌平尽管放心,只要国凯恢复健康,重新站在老太爷和老太太的面前,他们就阿弥陀佛了,哪还会埋怨我们事先不跟他商量这档子事情呢?”

    “这种事情是不能和老祖宗商量的,为义毕竟是两位老人的孙子,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他们是不会听我们的。”

    两个人正说着话,突然从珠帘外面窜进来一大一小两只猫来:一只黑白相间的大花猫,一只全身漆黑的玄猫。

    两只猫走到圆桌跟前,跳到圆桌上,冲昌平公主叫了几声之后,便趴在圆桌子上静静地看着谭国凯和昌平公主。

    “老爷,哪来的猫啊!”

    “我让蒲管家抱来的。”

    “自从几年前,那只大白猫在炉膛里面被烫死之后,老爷发誓不再养猫了。”

    “此一时,彼一时,林蕴姗母子一心想独占谭家的财产,必欲置我于死地而后快,他们一定会在饮食和汤药上做文章。”

    “所以,我们要防着一点,只要是怡园送来的饮食和汤药,包括我入口的每一样东西都要让猫先试一试。”

    “这也是欧阳大人想到的吗?”

    “不错,也只有他才能想出这种办法来。”

    “猫是蒲管家弄来的,照这么讲,蒲管家也知道老爷是在装病了?”

    “不错,蒲管家也知道。昌平放心,蒲管家在国凯身边呆了这么多年,国凯要是不信任他还能信任谁呢!”

    “我谭国凯阅人无数,是不大会看走眼的,至于鲁掌柜,一定另有隐情。”

    “有蒲掌柜帮助我们,我们的戏就好演多了这也是若愚兄的意思,一定要找一个可靠、得力的人才行,我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府中大小事情离不开蒲管家。”

    “还是欧阳大人想的周到,那林蕴姗出生在医药世家,从小就精通药理。”

    “她爹林鸿升是用毒的高手,她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我们还真要防着她。”

    “十七号晚上,蕴姗母子跟老爷说了为仁的身世,可老爷没有任何反应,他们有点沉不住气了,为了达到目的,他们很可能会铤而走险,今天,他们已经开始动手了。”

    “是疖子,就要把脓水挤掉,不挤掉脓水,疖子永远好不了。”这是谭老爷第二次说这番话。

    可见,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没有琛儿,他会这么做,有了琛儿,他更要这么做。

    老爷这次装病,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老爷对自己的身体非常清楚,在身体出问题之前,他必须对这件事做一个了断。

    如果优柔寡断,贻误时机,再想处理就来不及了。

    他一定要把一个清清朗朗的谭家大院交到夫人和琛儿的手上。

    他也希望老太爷、老太太能安享晚年,如果把谭家大院交给林蕴姗母子,那么,不但昌平公主没有安稳的日子过,恐怕连老祖宗也难于善终。

    本来,谭国凯一直很犹豫,自从确定程少主就是他和昌平的儿子以后,他就开始下决心了。

    “老爷,我们也要格外小心,防止蕴姗母子狗急跳墙。要不要把秋云的贴身侍女阿玉叫过来。有梅子、紫兰和阿玉在这里,昌平就放心了。”

    “千万不要把阿玉叫过来。”

    “这是为什么?老爷怕阿玉是怡园的人?”

    “那倒不是,阿玉能来,那当然好了,但如果把阿玉叫来,就会引起蕴姗的怀疑,梅子在这里已经不妥,但梅子是昌平的人,留在这里是能说过去的。”

    “你想一想,既然平园的人能到和园来,怡园的人为什么不能来呢?如果林蕴姗提出来,昌平该如何应对呢?”

    “还是老爷虑事周到,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梅子和紫兰两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只有梅子和紫兰两个丫鬟伺候老爷,人手不够。”

    “你把凤儿叫过来,她伺候国凯已经有十二年,人很可靠。”

    “老爷,你可要想仔细了,如果在凤儿身上出纰漏,那我们就功亏一篑、前功尽弃了。”

    “凤儿不会有问题,她是孤儿,我曾经在暗中观察过很长时间,也曾试过她好几次。”

    “在凤儿当值的时候,我几次故意将一锭金子遗落在床上和地毯上,凤儿捡到金子以后主动交给了我,这孩子手脚干净,不爱占小便宜,遇事有主见。”

    “因为是孤儿,没有什么牵绊,在谭家大院,从不和任何人瓜葛。”

    “今天早晨,她和金玲看到国凯不省人事,眼泪哗哗地流,几滴眼泪还滴在我的手上。”

    “关键是,风儿是我房里的侍女,有她在,蕴姗母子就不会有疑心。”

    “行,老爷看好的人,一定不会有问题。老爷,为谨慎起见,昌平先试探试探,老爷以为如何?”

    “行,谨慎不是坏事,但一定要抓紧时间,时间不等人,蕴姗母子也不会闲着。”

    “昌平明白。今天晚上,天黑了以后,昌平再和凤儿谈。”

    “昌平现在不能离开这里,指不定什么时候会闯进一个人来,我不在,梅子和紫兰两个人无法应对。”

    “老爷先吃点东西,老爷的肚子恐怕早就饿了吧!”

    昌平将藏在衣袖里面的点心拿出来,放在床头柜上,一共有两样东西:玉米窝头和桃酥。

    这两样东西是老爷平时最喜欢吃的东西。昌平公主还为老爷倒了一杯热水。

    “太好了,国凯的肚子还真有点饿了,上午,国凯的肚子就曾叫唤过一两次,幸亏时间不长,否则一定会被林蕴姗听出来。”老爷一边说一边拿起一个玉米窝头。

    老爷吃完第一个窝头的时候,紫兰疾步走到珠帘跟前:“太太,老太爷和老太太来了。”

    老爷赶忙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水,涮了涮口,将口中的残渣清理干净,然后全部咽进肚子里,同时用衣袖擦了擦嘴丫,最后在昌平公主的帮助下躺到床上,脸朝上,两腿伸直,双手放在肚子上。

    从早晨到刚才,谭国凯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昌平公主帮老爷盖好掖好被子。

    将桃酥藏进床头柜的柜门里面,然后端起茶杯自己吃起玉米窝头来。

    这时候,老太爷和老太太已经走到门口,脚步声比较凌乱,看来不是老太爷和老太太两个人。

    除了脚步声,还有拐杖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门是半掩着的大白天,大门紧闭肯定是不合适的。

    梅子打开房门,走出房间,将几个人引进房间。搀扶老太爷和老太太的是两个丫鬟。

    走进房间以后,老太爷将拐杖夹在腋下,同时放慢了脚步,老人不想吵了儿子看样子,老人非常疼爱儿子谭国凯。

    老太太的眼睛里面什么时候都少不了眼泪。

    昌平公主站起身:“爹,娘,你们也要保重身体,国凯要是看到二老这样,心里面一定很难受。”

    “昌平,你怎么吃这个啊!想吃什么,让伙房做几样送过来,吃这个怎么能行呢?”

    “爹,现在,国凯的身体要紧,吃什么不重要,能对付一下就行了。”

    老太太坐到床旁边的椅子上,俯下身子,用右手理了理儿子的茂密的头发,然后抓住儿子的左手,然后反复揉搓。

    那只大花猫突然出现在脚蹬上,它趴在脚蹬上,眼睛盯着老太爷和老太太一动不动,只是“喵喵”地叫了几声。

    那只玄猫则趴在谭国凯的棉鞋上睡觉。

    “昌平,国凯的屋子里面怎么会有猫还是两只猫?自从那只大白猫被烫死之后,国凯最怕见到猫了。”老太太注意到了两只猫。

    “国凯怕见猫,那是因为他心善,这是皇甫先生的意思,弄两只猫来,经常叫叫,也许国凯能听见。”

    “老祖宗是知道的,过去,国凯最喜欢猫了,国凯喜欢安静,猫也喜欢安静。”

    昌平公主已经想好该怎么应对林蕴姗的疑问了,她没有想到自己事先准备好的台词用在了老太太的身上。

    “这倒也是。”

    “昌平,国凯他一直没有动静吗?”老太爷问。

    “昌平刚才已经揉搓了好几遍,国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爹,娘,你们不要担心,保重好自己的身体才是,吉人自有天相国凯一定会没事,昌平会一直守在他的身边,直到他醒过来。”

    “辛苦你了。”老太爷道。

    “我的儿啊!娘希望躺在床上的是我,而不是你啊!娘我已经活够了。”老太太一边拭泪,一边道。

    “娘,您不要伤心,国凯他是累了,他确实需要好好睡一觉。有昌平在,昌平绝不会让他有事。”

    “我儿的肚子该饿了,要不要弄点参汤燕窝粥,或者银耳羹给他吃。”

    “娘,我待会儿就让梅子到伙房去熬点银耳羹给老爷吃。爹,娘,我们尽量少说话,让老爷好好睡一会。”昌平用一种委婉的方式敦促两位老人家回泰园休息老爷的肚子不是还饿着了吗;关键是,老太太在床跟前哭哭啼啼,昌平担心老爷受不了、憋不住。

    “老太婆,我们还是回去吧!在这里,我们一点忙都帮不上,就别在这里添乱了看着心里还难受。”

    昌平公主将四个人送出房门,梅子则将四个人送进泰园。

    梅子将老太爷和老太太送进泰园就折回头了老爷身边是不能离人的。

    梅子刚走进门厅,突然看到三太太林蕴姗在谢嫂的搀扶下走进和园东边的圆门。

    自从老爷病倒以后,连接和园和平园的大门就被关上了,这样才不至于惊扰老爷老爷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紫兰也看见了林蕴姗和谢嫂。谢嫂的右手上拎着一个食盒,很显然,林蕴姗和谢嫂给老爷送吃的东西来了。

    果然不出老爷所料。

    昌平公主没有想到林蕴姗这么快就来了。

    这时候,在谭家大院,最不希望老爷醒来的人就是这个女人。

    如果谭家大院有什么祸事的话,那么,这个女子一定是罪魁祸首,如果不是她这个母亲教育的好,谭为义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为了谋夺谭家的财产,她准备谋划了很多年,现在终于等到爆发的这一天了。

    既然老爷已经不省人事,那就是一个活死人,用现在的医学术语说是植物人,让一个植物人的生命体征消失,应该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所以,昌平公主不得不认真对待,小心谨慎。

第五十八章 林蕴姗送来吃食谭国凯早有防备

    紫兰走到珠帘外:“老爷,太太,三太太和谢嫂来了。”

    “她们来的真快啊!”老爷重新躺下。

    他本来是想再吃一块桃酥的,他的肚子确实有点饿了,而且是饿过头了,刚才吃了一个玉米窝头,越发觉得饿了。

    昌平公主将刚拿出来的桃酥重新放进柜门里面。

    桃酥是老爷平时最喜欢吃的点心,而昌平公主又不习惯吃这种油腻的东西,如果让林蕴姗看到桃酥,她是会起疑心的。

    梅子以最快的速度走进房间,冲进珠帘,低声道:

    “老爷,太太,三太太来了。她应该是送东西来给老爷吃的。”梅子不知道紫兰也看见了林蕴姗和谢嫂主仆俩。

    老爷躺上床,昌平公主盖好被子,幸亏老爷的心理素质好,否则,经过这样两次折腾之后,他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连心跳都控制不住。

    没有办法啊!要想让林蕴姗现出原形,自己就得受点委屈,吃点苦头。

    林蕴姗和谢妈走进珠帘的时候,梅子正拎起热水瓶往铜盆里面倒热水,而昌平公主正坐在床边给老爷喂水。

    紫兰还在老爷的脖子上围了一条布巾,老爷不能正常进食饮水,需要一条布巾拦住从嘴角里流出来的水。

    昌平公主站起身,将手中的碗和调羹递到紫兰的手上:

    “紫兰,你接着喂。三妹,你怎么来了?这两天,昌平不在府上,妹妹辛苦了妹妹该在怡园歇着才是啊!”

    “大姐,老爷突然病倒、昏迷不醒,蕴姗担心的要命,人是铁,饭是钢,老爷自从梁大夫喂了一点参汤之后就再没有进食,我让谢嫂熬了一碗银耳羹。”

    谢嫂将食盒放在床头柜上,打开食盒的盖子,从里面端出一小碗银耳羹,小碗里面还冒着热气:

    “太太,银耳羹还热着呢,现在就可以喂老爷。”

    “还是三妹想的周到,傍晚,我正想熬点银耳羹,没有想到三妹就送来了。”

    “我刚喂过老爷燕窝粥,你看,我正在用清水帮老爷涮口,不把嘴巴里面清理干净,万一让什么东西卡了老爷的嗓子眼,麻烦就大了,这碗银耳羹,我待会儿再给老爷喂下去。”

    “梅子,你过来一下。”

    梅子走到昌平公主的跟前。

    “梅子,你把三太太这碗银耳羹放到食盒里面去,千万别让猫碰它。”

    梅子端起谢嫂放在床头柜上的银边碗放进摆在圆桌上的食盒里,盖上盖子,然后将食盒放到圆桌下面的门里,关好门,搭上扣子。

    玄猫和花猫冲着梅子叫了几声,然后走到脚蹬上趴在脚蹬上。

    它们大概是听懂了昌平公主的话,所以,无奈且无趣地冲昌平公主叫了几声。

    林蕴姗和谢嫂对视片刻,她们本来是要看着老爷把银耳羹喝下去的,没有想到昌平公主反应这么快,而且不容置疑。

    老爷刚吃过燕窝粥,肯定不能接着吃银耳羹。

    老爷和昌平公主料到林蕴姗会来这一手,所以,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

    林蕴姗和谢嫂对视的主要原因是他们同时看到了两只猫。

    “大姐,哪来的猫啊?”

    果然不出老爷所料,林蕴姗对突然出现在老爷房间里面的两只猫非常关注。

    “这是皇甫先生让蒲管家抱来的。”

    “这皇甫先生是来给老爷看病的,难道这猫也能治愈老爷的病,让老爷醒过来?”

    “姐姐难道不知道老爷平时就怕见到猫吗?就是因为老爷怕见猫,府中才不养猫的。”

    “这昌平何尝不知道呢?自从几年前,那只大白猫被炉火烫死之后,老爷是不让府里再养猫,那是老爷心太善,他最见不得猫受伤了。”

    “妹妹是否知道那只大白猫是谁抱进府里来的呢?”

    “难道是老爷?”

    “不错,那是一只刚生下来不久的小白猫。”

    “一日,小花猫到怀仁堂的伙房去觅食,被老爷看见了,当时,小白猫瘦骨嶙峋,还有一条腿受了伤,老爷就把它抱回了府中,还让梁大夫给它治伤。”

    “很快,小白猫的伤好了,身体也长胖了,之后,它就一直呆在老爷的房间里面,只要老爷一回房间,它就不离左右。”

    “其实,老爷是喜欢猫的。因为老爷喜欢安静,而猫是最安静的动物。”

    “皇甫先生就是要用猫的叫声唤醒老爷。妹妹是知道的,老爷平时最喜欢安静,这猫也喜欢安静,让两只猫在这里陪老爷,它们是不会吵了老爷的。”

    “老爷虽然喜欢安静,但不时听一听猫的叫声,这对老爷的康复是有好处的,这屋子里面没有一点声音,这是不行的。”

    "皇甫先生说,猫的叫声对病人身体的恢复是有好处的妹妹看,这两只猫多安静啊!它们不时叫几声,别说老爷,我听了心里都舒服。”

    “原来是这么回事。”林蕴姗一边说,一边看了看两只猫。

    两只猫大概是明白了昌平公主的意思,冲林蕴姗“喵喵”地叫了几声。

    “三妹请坐。”昌平公主指着床前另一张椅子道,然后从梅子的手上接过拧好的毛巾给老爷擦脸,又让梅子掀起被子,拿出老爷的手,反复擦拭林很多遍。

    梅子在谢嫂的帮助下,才将老爷的身体掀起来,用热毛巾把老爷的后背擦了一遍,仅凭梅子一人之力肯定是不行的,老爷的身体很重,谢嫂在掀的时候,也感到很吃力。

    这就对了,一个不省人事的人的身体可不就是沉甸甸的吗!

    干坐着多无聊,也很尴尬,总得说些什么吧!林蕴姗转动几下眼珠,然后道:

    “都怪蕴姗不好,没有把老爷照顾好,如果姐姐在家的话,老爷就不会”

    林蕴姗话没有说完,就从眼窝里面挤出几滴眼泪来.

    人是一个奇怪的动物,不到伤心处是不会流眼泪的,林蕴姗竟然不需要做任何情绪上的铺垫和酝酿就能从眼窝里面挤出几滴眼泪来,这演技不是一般的高啊!

    昌平公主知道林蕴姗的目的,她想知道昌平公主这两日到什么地方去了.

    林蕴姗很在意这个,自从她走进谭家大院以后,昌平公主就不曾离开过谭府半步,所以,她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事情。

    既然林蕴姗想知道,昌平公主觉得有必要透露一点:

    “妹妹有所不知,昌平没有想到皇上会派侯总管驾临歇马镇,皇上派钦差送来贺寿金挂,昌平也不能无礼啊!所以,老爷就让昌平到应天府去一趟。”

    “那那姐姐见到皇上了吗?”

    这才是林蕴姗最关心的问题她显得有些紧张。

    “没有。”昌平公主淡淡、冷冷地说了一句。

    林蕴姗的表情立马松弛了许多:“没见着皇上?这是为何?”

    “皇上到北京去了,北京的紫禁城已经建成,皇上正忙着迁都的事情。”

    “原来如此。既然皇上还记挂着姐姐,姐姐见皇上也是迟早的事情姐姐可以到北京去见皇上嘛。”

    “一切随缘吧!瞧我这身子骨,到北京去,人在半道上一准散了架。”昌平公主说完之后,微微一笑。

    林蕴姗自知无趣,待昌平公主给老爷掖好被子便起身告辞。

    昌平公主在给老爷擦身子的时候,眼睛里面噙着泪,她索性让眼泪流出来,既然是演戏,那就要演到位.

    想到老爷为了让林蕴姗母子俩现出原形不得不装病委屈自己,心里面很不是滋味。

    可以这么说,林蕴姗是被昌平公主的眼泪赶走的。

    照理,林蕴姗也应该陪着昌平公主一块流眼泪才对,可她流不出来。流不出来眼泪,她坐在老爷的床前,自然是如坐针毡,尴尬之极了。

    “大姐,你不要太伤心,”林蕴姗从衣袖里面掏出一块手绢在眼眶上抹了几下,“大姐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累着了。”林蕴姗望着床头柜上的窝头道,“大姐不能总是吃这个,总吃这个,身子怎么能受的了呢?”

    “这些日子,我味口不好,不想吃油腻的东西窝头就挺好。三妹不坐了?”

    “蕴姗不坐了,晚上,我再来看老爷。”林蕴姗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去。

    “三妹慢走。”昌平公主将林蕴姗主仆两人送出房门。

    “大姐,凤儿和金玲呢?我怎么没有看见她们啊?”林蕴姗并不是一个眼大无光的人,老爷的担心也并非多余,凤儿和金玲不在老爷身边伺候老爷,这引起了林蕴姗的注意。

    “凤儿和金玲守了太长时间,我们先伺候着,晚上,凤儿和金玲替我们。”昌平公主应对自如。

    “大姐太辛苦,要不要蕴姗派两个丫鬟过来帮忙,多几个人轮流照顾老爷,对老爷也好,姐姐也可以省点心。”

    “多谢妹妹费心了,和园不缺伺候老爷的人。如果梅子、紫兰她们实在顶不住了,昌平是不会跟妹妹客气的。秋云也想让赵妈和阿玉过来帮忙,被昌平婉言谢绝了。妹妹是知道的,紫兰、凤儿和金玲伺候老爷惯了,突然换人,昌平怕委屈了老爷。”

    “行,如果需要的话,大姐就跟林蕴说一声,一家人,用不着客气。”

    看着林蕴姗主仆二人走出东偏门,昌平公主返回卧室。梅子仍然留在门口观察门外的情况。

    林蕴姗这一走,恐怕要消停一段时间了。

    昌平公主从柜门里面拿出桃酥来。

    老爷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昌平公主拎起暖壶往茶杯里面添加了一点热水,老爷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桃酥和窝头既是老爷填肚子的食物,也是昌平公主用来应付不速之客的道具。

    当然,如果肚子饿的话,也是可以充充饥的。

    老爷的肚子确实饿了,这装病是需要一些体力和心力的,躺在床上,腹中空空,滋味很不好受。

    老爷一口气吃了两个窝头,两块桃酥,喝了半杯水,抹了一下嘴,然后道:“昌平,快把林蕴姗送来的银耳羹拿出来;紫兰,拿两个碗来。”

    “老爷莫急,先站起来走动走动,舒活舒活筋骨。”

    “待会儿有的是时间走动,先把银耳羹拿出来。”

    梅子走到圆桌跟前,蹲下身体,打开圆桌下面的木门,从里面拿出食盒,打开食盒。

    紫兰则将两个小碗递到昌平公主的手上。

    昌平公主将食盒放到圆桌上,打开食盒,将银耳羹倒在两个小碗里面只倒了一点点,留了一多半在原来的碗里。

    林蕴姗说傍晚再来,她就一定会来,如果银耳羹里面没有东西的话,她是会起疑心的。

    昌平公主还是要让林蕴姗亲眼看到老爷把银耳羹吃到肚子里面去这正是林蕴姗傍晚再来看老爷的的主要目的。

    老爷打开床头柜的门,从里面拿出一个油纸包,解开麻绳,打开纸包,从来没拿出两条咸鱼,然后将油纸重新包好。系好,放回原处,关上柜门。

    大花猫突然跳将起来,紧接着,小黑猫也跑了过来。

    老爷将咸鱼干掰开、揉碎了放在两个小碗中,用手在碗里面和了几下。

    谭国凯先将一个碗放在大花猫的跟前,然后将玄猫抱在怀里。

    大花猫呼哧呼哧地吃了起来。

    单是银耳羹,猫是不会吃的,所以得加点料,它们才会吃。

    大花猫把碗里面的东西吃了个精光,最后还添了很长时间,舔完之后,大花猫望了望主人,然后趴到脚蹬上去了。

    一盏茶以后,大花猫一切正常,这说明林蕴姗送来的银耳羹没有问题,这样一来,老爷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吃那碗银耳羹了。

    林蕴姗是一个非常精明、心机很深的女人,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她是不会往吃食里面放东西的。

    昌平公主之所以要当着林蕴姗的面把剩下来的银耳羹喂到老爷的嘴巴里面去,就是要麻痹她,打消她的疑虑。

    最后,谭老爷将另一个碗放到玄猫的跟前。

    傍晚时分即申酉交接之时,果然不出老爷和昌平公主所料,林蕴姗果然又来了,这次除了谢妈,还有为义少爷。

    老爷躺在床上,仍然保持着最初的姿势。

    为义少爷双手抱在胸前,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昌平公主喂老爷银耳羹,从走进房间到走出房间,他没有说一句话。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竟然有这样的城府,想想都觉得可怕。

    既然林蕴姗母子想亲眼看到昌平公主把银耳羹喂到老爷的口中去,那就应该满足他们的愿望。

    于是,昌平公主让梅子从食盒里面拿出银耳羹,并从梅子的手上接过一把勺子食盒里面有一个保温桶,银耳羹竟然还是热的。

    昌平公主舀了一小勺,放进老爷的口中,当放第三勺的时候,老爷的咽喉轻微蠕动了一下这是老爷在做吞咽的动作。

    林蕴姗从梅子的手上接过碗和勺子,又喂了五六口,喂到第六口的时候,原先喂到老爷口中的银耳羹开始往外溢。

    “三妹,不能再喂了,老爷一次只能吃这么多,你的银耳熬得比较透,又滑爽,老爷吃了不少,先前,我喂燕窝粥的时候,老爷只吃了五六口。“

    ”梅子,把银耳羹放到食盒里面去,晚上临睡觉之前,我们再喂老爷一次。”

    谭为义站在母亲的身旁,静静地看着母亲把银耳羹喂到老爷的口中。谢嫂则毕恭毕敬地站在为义少爷的右后侧。

    林蕴姗母子在房间里面呆了一炷香的工夫,便回怡园去了。

    之后,又来过两拨人,一拨是老太爷、老太太、盛老爷夫妻俩和尧箐小姐,随行的除了几个丫鬟以外,还有蒲管家。

    老太爷和老太太这次来是想看看儿子的病情是不是有所好转,好转是不可能的,老太爷和老太太带着失望的心情回泰园去了。

    盛老爷夫妻俩和昌平公主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带着女儿回府去了,昌平公主派蒲管家送盛老爷一行出府。

    第二拨人是和园的秋云为仁母子俩,随行的有阿玉、高鹏和赵妈。

    秋云和为仁母子俩的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秋云的眼泪一直没有干过,眼泡还有点浮肿。

    为仁虽然没有眼泪,但一脸忧郁,往常,谭为仁每天晚上都要到和园来给老爷和大太太请安。

    今天,他也是来请安的,但今天的请安和往日的请安大不相同,老爷躺在床上不醒人事,为仁只能默默看看老爷,没有言语上的交流。

    昌平公主能感受到为仁内心的痛苦。

    这孩子跟老爷一样,心善的很。

    现在,在谭家大院,最痛苦、最煎熬、最悲伤的人当属秋云和为仁母子俩。

    看到母子俩魂不守舍、手足无措的样子,昌平公主的心里感到一阵阵的酸楚,她也有过把真相告诉秋云母子俩的冲动。

    但想到老爷的话,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她一定要咬牙坚持下去。

    母子俩一点都不闲着,秋云给老爷揉搓虎口和太阳穴。

    为仁则给老爷修剪、打磨手指甲和脚趾甲。

    谭国凯躺在床上,心里面很不是滋味,但他必须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尽管如此,老爷的右眼角上还是流出了几滴眼泪,好在是晚上,因为蚊帐的遮挡,床上的光线比较暗,秋云和为仁母子俩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老爷眼角上的泪珠。

    为仁修剪、打磨好老爷的脚指甲以后,秋云还给老爷搓了搓脚背和脚心,最后把老爷所有脚趾头都揉捏了一遍。

    老爷还听到了赵妈和阿玉哽咽的声音,这两个人的眼泪是为冉秋云和为仁少爷而流的,当然也是为老爷而流的。

    她们是二太太的身边人,所以,老爷对他们格外照顾与呵护,特别是赵妈。

    老爷是赵家的大恩人,如果不是老爷把欧阳大人请到歇马镇来,赵仲文可能还在大牢里面待着,而且是凶多吉少。

    冉秋云一行四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又来了三个人,他们是赵妈的哥哥赵长水夫妇俩,还有刚出狱不久的赵仲文。

    他们带来了上好的燕窝和人参,老两口眼泪汪汪,哭得跟泪人似的。

    昌平公主安慰很长时间,赵长水夫妇才平息下来。

    谭国凯很想坐起来和两位老人说一会话,但想到自己的计划,还是忍住了。

    “大太太,仲文可不可以给老爷按摩一下穴位,打通一下经络啊?”赵仲文道。

    “行啊,但你要轻一点。”

    “仲文明白。”

    赵仲文在谭为仁的帮助下,解开老爷衣服上的扣子,从头顶上的百会穴开始,由上而下,一直按摩到足三里和涌泉穴。

    他按摩的非常认真,非常有耐心。足足按摩了三盏茶的工夫。

    赵仲文的手法非常娴熟轻巧,老爷感到非常舒服,不但身体完全放松下来,心也彻底放松下来。

    赵仲文的医术,谭国凯是信得过的。

    按摩到一半的时候,谭国凯竟然还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他不时提醒自己,千万不能睡着了,如果睡着的话,他就会打呼噜,一打呼噜,不就露出了破绽了吗。

    赵长水提出让儿子赵仲文留在谭府,每天定时给老爷按摩穴位。

    因为他发现老爷的体温、肤色和身体的柔软度和常人无异,所以断定老爷一定会醒过来。

    他甚至还提出让赵仲文就睡在老爷的房间,不离老爷半步,隔一段时间就给谭老爷按摩一次,直到老爷醒过来为止。

    赵家人这份感情,昌平公主很感动,但她不能让赵仲文睡在老爷的房间,所以做了一个折中的处理:

    “这样最好,老爷如果知道你们父子俩有这份心,心里面别提有多高兴了。”

    “我看这样吧!过去,仲文只要到谭府来,就会给我按摩,只要仲文给我按摩,我的身子骨就会清爽、舒坦许多。”

    “秋云,让仲文住在平园,每天早中晚来给老爷按摩。仲文,你看怎么样?我只是担心,你医馆的生意会不会受到影响。”

    “仲文听大太太的安排,医馆有我爹在,不碍事的。”

第五十九章 高壮士临危受命谭为义走马上任

    于是,赵仲文随冉秋云到平园去,谭为仁则将赵长水夫妇送出大门。

    台阶下停着一辆马车,谭为仁将赵长水夫妻俩送上马车。

    “大少爷,请回吧!”

    “赵先生,伯母,路上小心点。”

    为仁目送马车消失在夜幕里面,才转身走进院门。

    谭为仁对赵家人的感情是很深的,自从听说了自己的身世以后,他对赵家人的感情更深了。

    赵妈伺候他十六年,之前,赵妈还伺候母亲十几年,这个普通平凡的女人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他们母子俩。

    赵长水是赵妈的哥哥,爱屋及乌,谭为仁对赵家人有与生俱来的亲切感。

    更何况,赵长水极有可能是将他从刘家堡抱走的人呢?

    不管怎么样,赵妈和赵长水兄妹俩是改变他人生轨迹的人。

    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但谭为仁从容而淡定,他甚至已经决定在适当的时候离开谭家大院。

    他根本就不会滴血验亲,他甚至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即将回到生身爹娘的怀抱,他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兴奋和喜悦。

    李家虽然是平常人家,但那里毕竟是自己出生的地方,爹娘是绝不会嫌弃自己的孩子的。

    十六年来,特别是懂事以后,他虽然是谭府的大少爷,也曾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实事求是地说,老太爷和老太太一直很疼爱他,因为他是谭家的长头孙嘛!

    他完全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他对吃穿从没有特别的要求。

    这也许是从娘肚子里面带来的。

    每次到青州和青州附近几个地方去进货、收账,他吃的是粗茶淡饭,住的是最普通的客栈,从不乱花一分钱,他扪心自问对得起谭家所有的人。

    小时候,他没少受弟弟为义的欺负,为义受三太太影响比较大,不但老爷,老太爷、老太太宠着他,他的外公林鸿升更是百般娇惯,因为林老爷就是这么娇惯女儿林蕴姗的。

    所以,谭为义从小就养成了骄横跋扈、乖张妄为的性子,为义人比较阴。

    在老爷面前,在学堂,他对为仁很好,很懂礼数,他所有的坏事都是背着大人干的。

    为了不让母亲烦恼和伤心,为义欺负他的事情,他不曾跟母亲说过。

    有一回,在学堂,先生即二叔谭国栋安排他和为义对弈这是上课的内容之一。

    谭为义最怕和哥哥仁比背书,比棋艺。因为他总是输得一塌糊涂。

    那天,按照先生的要求,兄弟俩一共对了两局本来是要对三局的,三局两胜嘛,为仁二比零赢了为义,结果是,谭国栋把谭为义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为义窝了一肚子火没处发,就把火撒在了为仁的身上。

    为义的鬼点子特别多,他自己不直接出面,他给了谭为德一串铜钱,让他找谭为仁摔跤。

    谭为德是为仁、为义的堂兄,这家伙读书不行,但浑身是劲,为仁哪是他的对手啊!结果把为仁摔倒在地,脑门上磕了一个大包。

    回到家以后被冉秋云看见了,就问为仁是怎么回事,为仁只说是自己走路看书,一不小心,脑袋撞到了门。还有一次,有一天早上,为义到平园去喊为仁一同进学堂,为仁正在吃早饭,冉秋云就让为义在书房里等,为义便借这个机会将为仁的作业本偷走了。

    到学堂,先生第一件事情就是检查作业,谭为仁打开书包,没有找到作业,以为落在了书房里面,他就回家去找,没有找到,结果被二叔谭国栋狠狠批评了一顿。

    下午,谭为仁在学堂的恭房的茅坑里面看到了被撕碎的作业本。

    第二天,他将作业补写了一遍交给先生,这件事情才算过去。

    在谭家大院,除了谭为义,还有一个人看他不顺眼,这个人就是林蕴姗。

    林蕴姗每次看到谭为仁,总是目露凶光,即使是这样,谭为仁对林蕴姗仍然是恭敬有加,林蕴姗毕竟是自己的长辈吗!

    谭为仁在谭家大院生活了十六年,不曾做过一件对不起谭家的事情,所以,他可以仰起头走出谭家大院。

    他唯一舍不得的是老爷这个养育了自己十六年,视他为己出的人。

    而唯一让他感到痛苦的是,他离开谭家以后,母亲该何去何从呢。

    他现在思考的、担心的就只有这件事情。

    前两天,为仁安排高鹏和姬飞、南梓翔暗中调查突然出现在刘家堡、歇马镇的家具作坊和药铺,但没有一点结果。

    连掌柜、主事是谁都不知道,别说隐藏在掌柜和主事身后的人了。

    高鹏到青州去找过鲁掌柜,可鲁府已经换了主人,鲁掌柜已经不见了踪迹。

    现在,谭家大院出了这样的事情,高鹏等人的调查不得不停下来了。

    家具作坊和药铺的生意确实出现了非常严重的问题,为仁本来打算亲自到青州去寻觅鲁掌柜,但一直抽不出空来从目前的情形来看,恐怕用不着他再过问了。

    在送冉秋云出东园门的时候,昌平让冉秋云把高鹏叫过来。

    冉秋云立马就明白了昌平公主的意思:“还是姐姐想的周到,高鹏行事稳当和园是要安排一个得力的人盯着。”

    送走冉秋云一行之后,昌平公主安顿好老爷,留下梅子和紫兰,然后将凤儿叫进了自己的房间。

    凤儿的眼睛通红,老爷病倒,凤儿是最伤心的人。

    她无父无母,在这个世界上,老爷是唯一对她好的人。

    昌平坐在床边,让凤儿坐在床边的圆凳子上。

    凤儿的手里拿着一块手绢,不时擦拭眼角上的泪水,她越是不想让眼泪流出来,眼泪越是要往外溢。

    凤儿今年十八岁,她是十四岁到谭府来做事的。凤儿长得很秀气,也很灵气。

    昌平公主拉着凤儿的手:“凤儿,老爷平素待你如何?”

    眼泪又溢出了凤儿的眼眶,她赶忙用手绢擦去眼睛里的泪珠:

    “回大太太的话,凤儿一直把老爷当成自己最亲之人,伺候老爷的时候,凤儿从不敢马虎懈怠。大太太,老爷这次病倒,怡园那一对母子是罪魁祸首。”

    昌平公主感到很意外,凤儿作为老爷的侍女,平时总是默不作声,没想到他今天却语出惊人。

    “凤儿,你怎么会这么想?”

    “老爷病倒了,凤儿看他们一点都不伤心。今天早上,凤儿看的真真的。”

    “你看的真真的?你看到什么了?”

    “老爷平时对三太太不薄,老爷突然病倒,他们应该非常伤心才是,可凤儿却没有从三太太和为义少爷的眼睛里面看到一滴眼泪。”

    “怡园那对母子,他们算计老爷和大太太已经有些年头了。”凤儿话中有话。

    “此话怎么讲?”

    “太太,凤儿跟您说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我一直藏在心里,连老爷,我都没有讲。”

    “你说。”

    “四年前就是凤儿刚进府的那一年。有一天,我在后花园给二小姐玉婷捉蝴蝶,正好碰到了在花园里面散步的三太太。”

    “她把我叫到凉亭里面嘘寒问暖,好不关心,临走的时候,她往凤儿的手里塞了一个玉手镯,我想追上她把玉镯还给她。”

    “我知道府里面的规矩,我在和园当差,就不能和其它园子里面的人有瓜葛的,我不想要她的东西。”

    “凤儿只是一个粗使丫鬟,根本就配不上那样的玉手镯,拿在手上又不得劲,可三太太已经走远了。”

    “半个月后,她又派谢嫂硬塞给我一套丝绸衣裳,我一直没有穿,我知道她不怀好意。”

    “之后,只要遇到她和谢嫂,我就避开,或者绕道走。”

    “平时,只要老爷没有什么特别的差遣,凤儿就呆在和园,哪里都不去。”

    “还有一次,凤儿到后花园去剪梅花,不曾想谢嫂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一边和我搭讪,一边将一个金手镯塞到我的手上,我慌忙跑开了,金镯掉在地上。”

    “之后,三太太和谢嫂只要一见到我,就拿眼睛剜我。大太太,手镯和衣服,凤儿一直锁在箱子里面。”

    “老爷总算没有白疼你啊!”

    “太太,凤儿现在就把玉镯和衣服拿给太太看。”

    “莫急,凤儿,我今天找你来,就是想跟你说一件事情。”

    “大太太请吩咐。”

    “凤儿不要伤心难过,老爷他身体好好的。”昌平公主微笑道。

    “老爷躺在床上,人事不知,怎么会是好好的呢?”

    “老爷的病是装出来的。”

    “装出来的?老爷他他为什么要装病啊!”

    “最近,咱们谭家出了很多怪事,为仁身世的传言,你也应该听说了吧!”

    “我明白了,太太要凤儿做什么?您尽管吩咐,凤儿一定尽心尽力。”

    “怡园一直想兴风作浪,可惜没有机会,这次,老爷装病,林蕴姗母子觉得机会来了。”

    “我想让你呆在老爷的房间里面伺候老爷,你是老爷的贴身丫鬟,只有你和紫兰在老爷的身边,我才放心;林蕴姗才不会起疑心。”

    “太好了,老爷他没病,凤儿太高兴了。凤儿一定好好伺候老爷。老爷的事情,凤儿绝不会跟任何人说。”

    “走,我们现在就到老爷的房里去。”

    昌平公主将凤儿领进了老爷的房间,凤儿快步走到老爷的床边,他想看看老爷是不是好好的。

    “老爷,您把凤儿吓死了。”凤儿喜极而泣,眼泪哗啦啦地直往下流。

    此时,老爷正靠在枕头上看书,他暂时还不想睡觉,直挺挺地躺了一天,他想好好放松一下。

    他已经在屋子里面溜达了好一会,溜达累了,他才躺在床上看书。

    刚才,紫兰还帮老爷揉了揉肩膀,捶了捶背。

    里面老爷和紫兰、凤儿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沉甸甸的。

    梅子打开门,高鹏站在门外。

    昌平公主已经听出了高鹏的脚步声,在谭家大院,只有高鹏的脚步声才会这么有分量。

    昌平公主走出房门:“高鹏来了。”

    “让高鹏做什么,太太请吩咐。”

    昌平公主将高鹏领进东堂,坐在太师椅上:“高鹏,老爷不省人事,恐怕一时半会不会醒来,我担心有人会对老爷做不利的事情因为有人不希望老爷醒过来。”

    “这高鹏心里明白,只恨空有一身功夫,有劲使不上。”

    “现在,老爷和我都需要你,你住在东堂里面,白天睡觉,夜里面值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让梅子抱两床被子过来。”

    “高鹏明白,大太太请放心,有高鹏在,仇岭就没法接近老爷的房间,他连和园的门都进不来。”

    高鹏口中的仇岭是林蕴姗从娘家带到谭家大院的心腹,此人有些功夫。

    “这我就放心了,我就把老爷交给你了,你辛苦三夜只要三夜,白天没有你的事情。”

    “为了二太太和为仁少爷,为了老爷和大太太,高鹏辛苦一辈子都心甘情愿。”

    昌平公主走出东堂以后,高鹏关上门。

    不一会,梅子送来了两床被子;梅子还在东堂里面放了一个火盆和一篮子木炭。

    “梅子,我用不着火盆。”高鹏道。

    “这是太太让梅子送来的。”

    梅子离开后,高鹏将东堂里面两盏灯全灭了。

    高鹏站在东堂靠近老爷卧室最近一个窗户里面,站在这里,整个院子尽收眼底老爷的卧室在东堂的旁边。

    东堂里面有高鹏,老爷的卧室里面有梅子、紫兰和凤儿。

    东圆门和西园门都插上了门栓,白天插门栓肯定不合适,因为东圆门和西圆门白天从不插门栓。

    天黑以后,门栓就可以像往常一样插上了。

    如果有人想进和园,那就得敲门。这样一来,梅子、紫兰和凤儿就可以从容应对了。

    昌平公主的心里就踏实多了。

    安顿好凤儿和高鹏之后,昌平公主回到自己的房间,同时把两个外室的丫鬟叫进卧室。

    两个丫鬟伺候昌平公主洗涮安床,伺候昌平公主躺下之后,退出卧室,关上卧室的门。

    昌平公主没有让丫鬟熄灯,说不定夜里面还要起床。

    昌平公主躺在床上以后,才感觉到疲倦。

    从应天府回到歇马镇之后,她马不停蹄,没有片刻的闲暇。

    本来,她应该沉浸在母子相认的喜悦之中,可为了谭家的未来,为了琛儿能顺顺利利认祖归宗,为了消除谭家大院的隐忧和祸根,她不得不把和琛儿相认的喜悦暂时往旁边放一放。

    老爷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

    带着母子相认的喜悦和对琛儿认祖归宗以后的期待,昌平很快进入梦乡,这是她来到歇马镇以后入睡最快、睡的最踏实的一觉。

    昨天晚上,在曾府,由于太高兴,再加上她睡觉认床,所以,夜里面睡得很不踏实。

    自从失去了两个孩子以后,她的睡眠一直不好。

    每天晚上,她上床比较迟,上床之前,她除了跪在观音菩萨面前祈祷一段时间,还要默诵一段时间的经文。

    她对经文的内容并不十分理解,默诵经文只是为了消磨时间,让自己进入一种恍惚的状态,这样,她才能慢慢进入梦乡。

    一年中大部分夜晚,她都是这么渡过的。

    每当逢年过节的时候,或者看到林蕴姗抱着儿子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时候,她就会思念自己的孩子,泪湿枕巾是常有的事情。

    最严重的时候,她彻夜未眠。

    如果遇到这种情况,第二天早上,她一定会约上冉秋云到隐龙寺去进香,然后到两个孩子的坟前坐上一段时间。

    人生无常,曾经大富大贵的昌平公主竟然也会过这样的日子。

    值得庆幸的是,这样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琛儿回到了她的身边,属于她的好日子就要开始了。

    第二天,平安无事。

    第三天早晨,荣夫人和马老爷带着燕窝、人参等礼物到谭家来探望谭老爷。

    马家虽然和谭家在生意上是竞争对手、也有过一些积怨,但场面上的交往还是有的。

    荣家和谭家的关系一直不错。

    是昌平公主和蒲管家接待的荣夫人和马老爷,荣夫人和马老爷说了一些关心和安慰之类客套话,便离开了谭府,主仆二人将两位客人送到大门外。

    昌平公主之所以亲自送荣夫人和马老爷出府,一多半是因为荣夫人的缘故。

    荣夫人和马老爷探望谭老爷,完全是出于礼节上考虑,昌平公主自然要领着这个人情。

    所以,她破天荒地亲自把两个人送出谭家。

    往常,不管是盛老爷,还是荣夫人和马老爷,叙谈结束之后,都是蒲管家将他们送出谭府的。

    二十四号一天,谭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要说有事情的话,那就是怀仁堂的徐掌柜来找大少爷谭为仁,说鲁掌柜送来的大部分药都霉变了。

    霉变了,就不能再用,扔掉吧!

    一大笔银子,舍不得,不扔吧!眼看着就烂掉了,徐掌柜不能做主,便跑到谭府来请示谭为仁。

    谭为仁从心眼里面很想过问这件事情将近一万两银子打了水漂,他心疼啊!

    可老太爷和老太太正要对他的验明正身,老太爷和老太太已经不认他这个孙子了,以他目前这样不尴不尬的身份是不便处理怀仁堂的事情的。

    二十三号、二十四号接连两天,他连怀仁堂都没有去,母亲的心情一直不好,他要寸步不离地守在母亲的身边。

    十六年来,他的心里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过,如果老爷能醒过来,他就没有任何遗憾了。

    徐掌柜也知道谭为仁的难处谭为仁的身世已经在各店铺和各作坊传开了,所以,徐掌柜离开平园以后,去了和园。

    是蒲管家领徐掌柜见的昌平公主的。

    昌平公主在老爷房间外的走廊上接待的徐掌柜。

    昌平公主正全力以赴解决谭家面临的困境,生意上的事情,她无暇顾及,她也不懂生意上的事情。

    她让蒲管家领着徐掌柜去见老太爷和老太太现在也只能去找老太爷和老太太了,也只有他们能做得了谭家的主了。

    虽然谭家的生意以前就是老太爷打理的,但那是十九年前的事情了。

    如今,老太爷年事已高,行动不便,眼睛还不怎么好使,他自知自己无力处理怀仁堂的事情。

    过去,谭家的生意是儿子谭国凯打理的,后来是谭国凯和谭为仁共同打理的。

    再后来,是为仁一个人打理的。

    现在,儿子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孙子为仁即将被自己扫地出门。

    此时再把问题推给谭为仁,不是打自己的这张老脸吗?

    前天中午,在齐云阁,老太爷当着冉秋云母子已经说了不少难听的、恩断义绝的话。

    所以,在老太太的点拨下,老太爷让蒲管家领着徐掌柜到怡园去找林蕴姗和谭为义。

    这正是林蕴姗母子俩所期待的他们等的就是这一天。

    能不能解决问题并不重要,意义就在谭为义终于能以少东家的身份出现在怀仁堂了。

    当徐掌柜把老太爷的话转告给林蕴姗母子的时候。林蕴姗和谭为义心花怒放、笑逐颜开。

    一盏茶之后,谭为义换了一身衣服:

    头上换了一顶栗色的狐皮帽,身上穿一件羊皮袍子,上身还加了一件棕色的裘皮短袄,腰上挂着一块蓝绿黄三色相间的翡翠,脚上穿一双黑色的、带流苏的皮靴。

    谭为义要以少东家的身份处理生意上的事情,既然是第一次,意义非凡啊!

    所以,得有一套像样的行头才行林蕴姗母子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谭为义在母亲林蕴姗和佣人谢嫂的陪同下来到大门外,一顶轿子已经停在台阶下。

    四个轿夫站在轿子的两边。

    一个轿夫按下轿杆,一个轿夫掀起轿帘,谭为义用双手拎起长长的四瓣皮袍的下摆,慢慢走进轿子,坐稳了。

    之后,拉着林蕴姗道:“娘,为义去去就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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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7885/ 第一时间欣赏风雨歇马镇最新章节! 作者:齐云久枝所写的《风雨歇马镇》为转载作品,风雨歇马镇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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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歇马镇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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