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10 . 暗度陈仓（六）
别看豪洛没发表意见，但他心里明白得很，两个儿子其实都愿意站在那位神秘恩人一边，与玄冥帮对着干。
事到如今，有些纷争尽管他们已经卷入，却无法袖手旁观。就是说，现在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力量恐怕也不一定好使了。因为——那位大人物对乔伊娜的兴趣早已昭显，容不得家族左右局势发展。
范德尔看到豪洛老爷子阴晴不定的表情，心念一动，似乎猜到了什么。
他试探着问道，“您现在所担忧的，是否与那位……那位大人物有关？”
“呵——”
豪洛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将手放在下巴上，捻动着几根稀疏的胡须，终于抬起头来。
“我很欣慰，你想问题的方式有很大进步啊……”
豪洛从牙缝里挤出一些话，缓缓道，“当收到我的消息后，猩红战巫的亲信就告诉我，他老人家对咱们家族的恩人表现出极大兴趣，要亲自走一遭，查探此事。据我所知，猩红战巫很久都没有管过这些世俗纷争了，所以听到回复，让我相当惊讶。接下来局势会如何发展，已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
“啊——！？”
范德尔和索罗斯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您是说，他老人家已经亲自出马了？”
豪洛老爷子目无表情道。“没错，早在傍晚的时候，他就离开了隐居地。”
两个儿子面面相觑——
所有人都没想到，罗斯家族最大的靠山竟如此关心这件事！
各种传闻都表明，猩红战巫这么多年来从未在世人面前现身，不仅他的真身无人见过，甚至信徒们也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这次他突然出手，到底是怎么了？
夜深人静之时，家族的商议终于进行到尾声。
现在的罗斯柴尔德家族，除了派人继续打探这位恩人的消息，伺机而动，已经完全没作用了。由于这件事牵扯面太广，过程过于复杂，各大势力纷纷卷入，所以没人知道往后又该如何收场。
罗斯柴尔德家族的信条是强者为尊。
永远跟随强者的步伐，朋友也好，敌人也罢，对这个家族而言，一切道德和良知都无法阻挡利益对人的驱使。想在这个野蛮时代活下去，站住脚跟，首先保住自己才是关键。
说白了，无论哪一方势力占据强势，他们都会义无反顾听从其号召。
“但她毕竟是救命恩人啊，如果他老人家对咱们的恩人感兴趣，会不会直接要求李人玄放人呢？”范德尔的心中仍抱有一丝幻想。
索罗斯连连摇头，叹了口气道，“谁知道呢，毕竟连我们也不明白他老人家的真实意图啊。”
“……可他依然是一位强大战士，猩红战巫……”豪洛淡淡说道。“让这些帮派回忆起他所代表的力量，我们就能赢得他的继续支持，这才是关键。”
“您的意思是，咱们家族要暂时当个旁观者？”
“应该说是伺机而动，择强而侍。”豪洛喝了口茶，缓缓地说道。
范德尔心头一凛，道，“如果那些帮派听不进去怎么办？”
“哼——没人会不畏惧他老人家的力量，否则……”
豪洛脸上抽搐了一下，冷冷着说。“很简单，他会把他们全杀光。”
————
黑暗中，乔伊娜已经悄悄向监牢的墙壁高处攀爬了六米左右。
这间独立囚室非常高，她一只手抓住天花板，另一只手支撑身体，稳定后，像壁虎贴在墙面上，向身下看了看。
这样的攀爬对普通人来说极度困难，因为墙壁几乎是垂直的，乔伊娜的手指必须抠在墙体内，才能固定住自己。
这让她回忆起多日前，在深井中挣扎求生的那段时候。
不过对她来说这样的做法可谓驾轻就熟，没有任何难度。
乔伊娜看到了头顶上一扇老旧的铸铁窗，那是坚固的黑铁栅栏封口，这道栅栏后面就是另外一间囚室，也许关押着其它囚犯。
她的手指摸索了一下，找到一处墙缝里的裂缝，然后紧紧扣在上面，稍微用力。令人意外的是，也许是这些栅栏太过古老，年久失修，也许是根本没人想到有人会从这里出去，她只用了一成力量，就扒开了坚固的砖头，拆掉了铁栅栏。
“当啷！”
金属撞击地面时发出脆响，回荡在房间里，振聋发聩。
乔伊娜根本不在乎会被人听到，因为这几天来她留意过，除了那个给她送饭的狱卒外，再没有其它看守者了。而且这里是高大坚固的独立囚室，就算有其它看守者也都在上层，没人愿意接近这里。
乔伊娜并不想越狱逃跑，只是想见见其他囚犯，顺便了解一下这座监狱的情况罢了。
拿掉铁窗，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仅能伸过脑袋的洞口。
乔伊娜钻进半个身子，仰头看了看，透过对面的微光，她看到另一侧的牢房空荡荡的，里面的情况看不太清，似乎并没有人。
比较遗憾的是，那间牢房一侧还有个铁栅栏，想来那边的墙壁结构跟这边应该差不多。乔伊娜试了试，手指勉强能够碰到冰冷的铸铁。
她猛地伸长手臂，一把勾住铁栅栏，双臂发力，那道铁栅栏被硬生生掰弯了，简直像面条一样扭曲！
又是一声金属撞击声，狭小的通道被打开了。
乔伊娜双脚一蹬，身子微缩，手指扒住洞口就钻了出去。
“咦——？”
在落地的一瞬间，她惊呼起来。
两道目光笔直朝她射来——囚室的角落里，原来还蜷缩着另一个身影。
这份诧异并非没有道理，因为乔伊娜远超常人的感官并没有察觉到这个人的气息，甚至没有感觉到这里有人。
乔伊娜站起身来，默默打量起这人。
只见那人浑身都裹着一层破破烂烂的麻布，连头都包裹住了，穿着打扮肮脏不堪，几乎与黑暗环境融为一体。身材看上去很瘦小，不知道是男是女，但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奇特的骚气、恶臭。
那股臭味道浓烈，掩盖了其它味道，此人似乎是长时间躺在自己的屎尿堆里。
乔伊娜只是皱了皱眉，并不在意。
毕竟这是个监狱。
“哦呀——”
那人看到乔伊娜突然现身，眼睛里流露出的震惊一点也不亚于对方，喉头发出一道奇怪的声音，龟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你是谁？”乔伊娜向前蹭了两步，歪头问道。
对方心里似乎极度恐惧，没有回答。
“不用害怕，我不会对你怎样的，”乔伊娜轻声说道，“我是住在你隔壁的……朋友。”
她想努力安慰一下对方，打消对方恐惧感，于是尽量语气和缓，表现得轻松点。
半晌后，那人才从恐慌中慢慢平静下来。
问道，“你也是隔壁牢房的囚犯？”
番外111 . 暗度陈仓（七）
“对。”
乔伊娜点点头，她觉得这个人的声音不仅苍老，而且很奇怪，根本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那人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乔伊娜，确认对方并无恶意，缓缓拉开头上裹着的“麻袋”，露出一头脏污的银发。
一张沧桑、惨白的面孔出现在乔伊娜眼前，脸上遍布沟壑，披头散发，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分不清眼仁和眼白，似乎是个瞎子。
“你的眼睛怎么了，能看到我吗？”乔伊娜问道。
“看不太清楚，只能看个大概轮廓，但我听声音知道你是个女人。”老者欠了欠身，垂着头道，“常年待在这鬼地方，任谁都会变成我这样的眼睛。”
“哦……那倒是。”乔伊娜微微点头道，“你被关在这里很长时间了吗？”
“谁会关心时间呢，既然被关在这地方，时间长短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老人伸出干枯的手指，将额前的一缕脏发甩到脑袋后面，动作迟缓，肌肉无力。
时间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么？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位老人关在此地的时间应该不短了。乔伊娜心想，可能他只是心若死灰，对自己的现状根本不在乎。
“你既然关在隔壁，是怎么过来的呢？”老人问道。
“我看到有个洞口，于是就钻过来瞧瞧。”
“洞口？看来你运气不错，找到我这里可以给我做个伴。”老者点了点头，没再追问什么。
“哦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乔伊娜轻轻问道。
“莫甘娜，你呢？”
“莫甘娜……？我叫乔伊娜。”
就这样，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了起来。从对方的口中，乔伊娜得知老人名叫莫甘娜，是个年过半百的女人。
或许是同病相怜，乔伊娜对她的态度竟然比对其他人好了许多。严格说来，乔伊娜觉得莫甘娜和自己算是同类人。
“哦，原来你是女人啊。”乔伊娜有点意外。
“怎么，你听不出来我的声音么？”
“很抱歉。”
“哈哈哈——很久都没人跟我说话了，我自己的声音变了都听不出来呢。”莫甘娜自嘲般笑了起来，嗓音粗犷、干涩、沙哑，就像是男人和女人的混合，听起来很中性。
乔伊娜告诉莫甘娜，自己是几天前才被关进来。至于理由，她没有详细说明，只说因为自己杀了几个玄帮的喽啰。
“哦，你杀了几个帮派的人，就被抓进来了？”
“是啊，你呢？你是怎么被关进来的？”乔伊娜从莫甘娜的神色中看到了一丝不屑，于是反问道。
“我不是被关进来的。”莫甘娜抓了抓头发，用指甲捏出头发里的一只虱子，直接丢进嘴里。“不过要说我的经历么，那可比你复杂多了……我进来的时候可早了，这座隐沙堡里还没有玄帮呢。”
“啊！那你是怎么进来的？”乔伊娜吃惊道。
“不是谁关进来的……是我自己进来的，因为这里是我的家，我一直生活在这座地下建筑里，他们只是后来才看上这里，把它当做了监狱。”
莫甘娜抬起头，用浑浊的眼神打量着乔伊娜的脸。
“我不明白了，既然没人关你，你为何愿意待在监狱里？”
“哗啦！”
莫甘娜抬起手臂，铁链晃动，干瘦的身体立马就露了出来。
只见数根粗大的锁链连皮带骨穿过她的身体，锁骨、胳膊、大腿，甚至连腰间都被这些锁链固定住了。锁链的另一端缠在几根钢锥上，深深钉入她身后的地下。
莫甘娜就像被钉在地上的雕像一般，铁索限制了她仅有很小范围的活动空间。
“你、你的身体怎么会……？”
乔伊娜瞪大了双眼，她简直不敢相信，竟有人能在这种酷刑下活着。
“有些时候，人会犯很大的错误，”莫甘娜苦笑了几声，声音苍凉中带着几分低沉。“但没关系，这些错误，总会让你今后的人生变得更好。”
接下来莫甘娜讲了一些她的事情，让乔伊娜更加吃惊了。
许多年以前，隐沙堡周边只有个荒凉的小村落，这片地区地处偏远，土地由于未被污染能够长出粮食，所以聚集了许多人口。
这些人越聚越多，不光开垦出大量荒地，自给自足的同时，还吸引了许多有机能的外乡人前来定居，于是村落更兴旺发展了。
村落变成城镇，城镇变成了城市，人口与日俱增，商贸来往频繁。隐沙堡的名声就像滚雪球一样，传了出去，慢慢变成了附近繁荣富庶且知名的人类聚居区。
但是很快，城中的居民们由于日常利益纷争，用打架斗殴解决问题，使用的武器升级，互相报复的手段层出不穷也越发令人发指。
他们中有些人是暴发户和江湖骗子，由于此地无主，没有强大势力的约束，他们看到崛起的机会，便开始拉帮结派组成更大的武力团体。
这些人放下和善的面孔，纷纷露出狰狞而贪婪的目光互相争夺地盘，争权夺利，很快便演变出了专门的暴力组织，层层打压对手，以求给对手致命打击，独享人口红利带来的种种好处。
几十年后，虽然还有许多流民慕名而来，但比起以前人数少多了。
因为，这里已经变成了各大帮派反复争夺的地方，几乎变成了死亡诅咒之地——试想，一个人类无法生存的地方，又有谁愿意来呢？
发生冲突的不仅有本地的帮派势力，也有外来的凶残势力。当几大帮派在隐沙堡厮上演一出武斗剧，杀得残忍激烈时，每天都有大量尸体出现。
街道、田地、城市废墟被鲜血染红，大量渗入土地，人们的一切生产活动几乎荒废——除了那些被帮派势力把控的地方。这些地方修得像堡垒一样，往往有重兵把守，以防对手偷袭。
堡垒外面则是一片废墟，那些惨死街头的尸体无人掩埋，只能在城中腐烂变成白骨。而腐烂的尸体意味着什么，长期生活在荒野里的人都知道。
它们会成为变异野兽的美味，诱惑之物，催生出更加可怕的东西。
到那时，方圆十公里内，恐怕已不可能有一个活着的人类存在！
番外112 . 暗度陈仓（八）
城里的居民们忍受不了杀戮，死亡，更不希望自己的城镇变得面目全非！
他们害怕血腥和**在城中蔓延，害怕长此以往会吸引来一些黑暗中游荡的东西。因为有传言说，数百年前地面上就发生过类似的事情，那一代人就是这样灭亡的，所以人们才被迫躲进地下生存，直到如今。
不甘坐以待毙的平民们自发组织了捡尸人队伍，趁着夜幕降临，帮派间休战时，将尸体偷偷运出城，然后深埋进土里。
他们这样做只有一个目的——说什么也要避免被荒野里的恐怖怪物嗅到尸体的味道，避免让整个城镇随时变成它们的猎杀时刻，对家园造成更大的破坏和恐惧！
莫甘娜这番话让乔伊娜心头猛然一颤！
有这种事？
她仿佛看到了一队孤单弱小的身影扛着尸体，一步步，从血腥和战火之中走出。
她想起了隐沙堡城外的无数木桩，那里曾钉满了风干的枯骨，少说也有几十年了。她知道那是无情杀戮造成的后果，莫甘娜说的很可能是残酷的事实。
毕竟，越难听、越残酷的话，才越是真相啊。
若是世间有地狱的话，曾经的隐沙堡，无疑给地狱带来了大量的生意，连阎王爷都会感激这些人的。
“那么，你当时也在这里吗？”略微思索后，乔伊娜忍不住问道。
“当然。我那时不仅在这里，还有自己的一方势力呢。”
“你有自己的一方势力？难道你也是帮派成员？”乔伊娜惊讶道。
“呵呵——哈哈哈！”
莫甘娜干瘪的冷笑声回荡在囚室里，阴森恐怖，让人不寒而栗，好半天后才停下来。
“你、你笑什么……？我不该这么问吗？”
乔伊娜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坐下来，歪着脑袋用不解地眼神打量着莫甘娜。
“不……我笑的不是这个。”
莫甘娜脸上的沟壑微微抖动，道，“你相信吗，在任何时代，只要有了信仰就相当于有了希望，统治者必然有实力打败他们的敌人……但要想坐稳权利的宝座，不全是依靠暴力，还得依靠强大的精神信仰……因为，信仰能更容易控制所有人的思想。”
信仰……？
这个词对乔伊娜并不陌生，但她很多年都没有听说过了。
乔伊娜感到诧异，特别是现在，但她忽然想到，最近好像也听到过类似的说法。
是在那里呢？她一时想不起来了。
由于身体的颤抖，莫甘娜手臂上的铁链哗啦啦作响。
“我来自于一个有信仰的团体……”
莫甘娜缓缓抬头，灰白色的瞳孔望向头顶的黑暗，双臂带动锁链交叉在胸前，微笑着说道。
“在这个团体里，人们都坚信，只要让所有的暴戾和残忍消除，归化于我们的信仰，那么大家都可以得到真正的安宁。安宁会净化心灵，会改变这个残暴时代，不会让尸体变成嗜血凶残的野兽……包括那些帮派的暴徒们。虽然他们披着凶残的外衣，但他们毕竟只是普通人。”
普通人？
那什么人不算普通人呢？
听得出来，对方的这番话似乎有所指。
难道她看出自己是个基因改造者了？
整个囚室里一片寂静，氛围很诡异，乔伊娜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乔伊娜看着莫甘娜，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会对自己说出这种奇怪的话。她心里想了一会，仍然想不明白莫甘娜话里的意思。
“呃……这么说，你们是一个外来团体？”乔伊娜撇撇嘴说道，“到隐沙堡来，是为了传播你们的信仰？”
在这个野蛮的时代，她可以说是单纯，但不是傻。
她怎么可能相信这个老女人的一番胡话呢。
“是的。”莫甘娜点点头。
“你们是个教派？想依靠信仰，让那些嗜血的帮派暴徒心甘情愿放下屠刀，恢复城里的秩序？”
“呵，肤浅……但你可以这么认为。”
“你们的信仰是从哪里来的？”乔伊娜又问道。
这次，莫甘娜摇摇头。
“不，你的理解太片面了。”
“信仰就是信仰，无关乎来自哪里。无知者的言论永远不可能成为真理。你说的情况，只是达成信仰的一部分……真正的信仰实际上来自每个人的心底。”莫甘娜摇头，沉默了片刻又道，“不过，以你的认知程度，这样的话也许理解起来太难了。”
“唔……”
乔伊娜满脸疑窦：信仰这东西，似乎贯穿于人类的历史，但放在如今这个野蛮、残酷的时代，到底有什么用呢？
它既不能当饭吃，又不能改变和创造什么，甚至不能拿来保护自己。
离谱。
太离谱了！
可怎么有这样一群人，傻傻以为单凭信仰和教化，就能让满手血迹的疯狂暴徒变成虔诚的僧侣呢？
到底是谁无知？谁愚昧？
简直是开玩笑！
乔伊娜思绪混乱，眯起眼睛思考一番，随后定了定神，轻声问道，“暂且不管那些了，我只想知道你当时做了什么，为何现在要把自己关在这座监狱里呢？”
“哦，监狱……对啊，你管这里叫监狱……虽然他们不断把你这样的人送来，但我到可不觉得这里是个监狱呢。”
“怎么会？”
“这里如果不是监狱，又是什么？”乔伊娜满脸惊讶，越发感觉奇怪了。
“如果我说这里的地下面积要比整座隐沙堡都大，而且这里在隐沙堡从村庄变成城镇前，就已经存在了，你敢相信吗？”
“啊？”
乔伊娜顿时心头一紧，木然摇摇头——她当然不信。
“呵。”
莫甘娜也不与她争辩，淡淡说道，“把你的手给我看看。”
乔伊娜犹豫了一秒，伸出手。
莫甘娜没有看那双手，只是昂着头，用自己干枯的手指摩挲着她的皮肤。
“不一样，太独特了……”
她嘟囔着听不清的声音，浑浊的眼睛里瞳孔收缩，脸上的表情有些许变化，随即恢复了平静。
“你应该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这个时代……你有着与众不同的身体……呵，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莫甘娜在自言自语，似乎沉浸在自己的遐思中。
“你刚才说这里比整座隐沙堡都大，是什么意思？”乔伊娜追问道。
番外113 . 暗度陈仓（九）
“你来自什么地方？”莫甘娜换了个话题，没有正面回答她。
“我么？我是个旅人，从其它地方来的……”
乔伊娜顿了顿，脑筋转得飞快。
她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个前文明废墟中爬出来的人，也不会表明自己是沉睡了许多年的基因实验体。
乔伊娜随口编了个瞎话，说自己是来自遥远东方的某地。
“呵呵，原来如此，我第一次遇到像你这样的家伙。”
莫甘娜表情一看便知是装出来，像是在说根本不相信乔伊娜的话。但她也没有立即戳穿乔伊娜蹩脚的谎言，只是颔首闭目，陷入了沉默。
乔伊娜还想问问关于那个教派和信仰的问题，但看到莫甘娜干枯瘦小的身体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就这样，两人对坐了数十秒，谁都没再说话。
莫甘娜首先打破了沉默，睁开眼，一双灰白色的眸子看向乔伊娜，淡然道，“这里埋葬了许多秘密，对你来说可能这辈子都探索不完。”
啊？
秘密！
乔伊娜精神一振，死死盯着莫甘娜的嘴唇，等待她继续往下说。
“这几天里没人打扰到你吧？”莫甘娜忽然问道。
“你是说那些狱卒吗？”
“不光是狱卒，我是说任何人。”
“……没有。”乔伊娜摇摇头，她的声音很轻。“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想知道为什么吗？”
“这……为什么？”
乔伊娜满脸疑云，楞在原地。回想起这几天除了给她送饭的狱卒外，确实没有任何人来审问她，包括将她关在此地的玄冥二老。
这种情况一直让她很费解。
莫甘娜道，“这里关押的囚犯不止你一个，曾有成百上千人。可他们都不认为自己是囚犯，因为他们都有强大的信仰，是自愿住在这里的，你想见见他们吗？”
“你说什么，见他们？”
乔伊娜内心一震，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脸色瞬间变化。
这里怎么可能有成百上千的囚犯？而且，她完全没有感觉到那么多气息，对方一定是在骗她。
“对，那些人就住在这里，只要我一声召唤，他们就会前来。”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乔伊娜脱口而出。此刻，她感到有些头皮发麻，上下打量着莫甘娜。
“我还没说过吧？我是这里的主宰。”
说话间，莫甘娜的周身涌起一股莫名强大的气场，身上的锁链开始颤抖，叮当作响。
这道气场刚一出现，乔伊娜就感觉到似曾相识！
乔伊娜的身体紧绷，本能地后退了几步，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莫甘娜身上的锁链在剧烈颤抖中，全部掉落在地上，似乎是被那股巨力崩开了。她的干枯皮肤上，微微隆起数个小包，以肉眼可见的快速在皮肤各处游走，血脉之下如同藏着许多活物。
莫甘娜痛苦地弯下腰，脖子拼命向前伸！
她的两排牙齿紧紧咬合，咯咯作响，连牙龈都露出来了。口中还不断发出凄厉的声音，仿佛是在抗衡钻心的疼痛。
那种扭曲、畸形的样子，让人感到无端的恐惧。
要不是亲眼目睹这一切，乔伊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在做什么？”乔伊娜本能地抵抗那股力量。
转瞬间，莫甘娜这个原本上了年纪、满头银发、干枯瘦小的老妇，竟然变成了一个微微驼背的中年妇女。然后，当莫甘娜站直身体时，挂在她身上的锁链变成了面条一样的柔软物质，居然在继续延伸、蠕动。
莫甘娜的皮肤，散发出微微荧光！
那些光芒，以迅疾的速度铺开，几秒钟后就从肚脐的位置攀爬上了她的胸口、脖子、四肢，最终遍布全身！
光芒中，乔伊娜感觉到自己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她的脊背紧贴着墙壁，屏住呼吸，眼见莫甘娜的身上出现了无数植物纹样般的奇特花纹。
尽管乔伊娜知道，这实际上是莫甘娜的静脉在体内起伏，但她仍能感受到那股非同寻常、强大、变化的气场，一**向她压来！
接下来，莫甘娜的身体被诡异的荧光包围。无数藤蔓开始在她身上生长，爬过了她的大腿和脚面，深深扎入地面，并将她举升到离地半米高的地方。
此时，莫甘娜的脸孔和身体，已经变成了二十多岁的妙龄女郎！
“你、你——！”
乔伊娜被彻底震惊了！
“这股力量……你就是那时袭击我的人！？”
“是你一直在跟踪我，监视我！也是你，将我送到帮派暴徒手里！是不是？”
“你、你到底是谁？”
乔伊娜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已经彻底想明白了。
眉宇间的神色表明，她已经出离了愤怒，连连质疑声脱口而出。
“嗯，你总算知道了……”
“我承认，你的直觉相当强大，而我，也没隐瞒这一切的必要。因为，当变异的身体感应到同类时，总会感到一丝慰藉。”
莫甘娜苍白的面色变得红润而富有弹性，就连声音也变得悦耳动听起来。
她变年轻了，缓缓从地上站起，面带微笑。
一袭及腰的黑发垂落在身后，婀娜的身姿在乔伊娜面前一览无余。只是，她身上缠绕的藤蔓状物质遮住了那副纤细的身段，双脚也变得像皲裂的树根一样，显示出她与普通人完全不一样的体态。
“s”级变异者！
这是在乔伊娜脑海里突然蹦出的词。
“为什么——”
乔伊娜没有感到害怕，反而钢牙紧咬，咯咯作响。
她感到自己被对方玩弄了！
自从她踏足隐沙堡地域以来，那种数度出现的诡异感觉又萦绕在全身。乔伊娜已经不知道此刻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无人知晓这份诡异而强大的力量背后的真相，它似乎可以欺瞒时间——让莫甘娜一直维持着年轻时候的样貌，不老不死。但乔伊娜明白，这个被称为莫甘娜的女人在看似天真的微笑后，有着多么残酷与疯狂的过往。
“我的一生，是如此虚幻和悲哀……破碎、修复、长眠……这份来自死亡的力量在我身上往复。是种诅咒，也是种奖赏……但我现在已经厌倦了。”
莫甘娜的脊柱咔咔作响！
“在真正成为被所有人深深畏惧的噩梦之前，我曾努力找寻过同伴……”
“成千上万无辜者的鲜血和残暴力量，滋养了这里每一寸土地，人心不古啊……我希望能回到以前那个时代……可我做不到……在意识被推进疯狂深渊之前，我要找到能继承我渺小梦想的人……”
莫甘娜不断低语着，全身带着强大的气场向着乔伊娜走去，仿佛证明了她是这里独一无二的王一般。
番外114 . 暗度陈仓（十）
乔伊娜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
每走一步，莫甘娜身后的地面上就留下了几个深深的痕迹。
她走到距离乔伊娜两、三米的地方，停下脚步，伸手在墙壁上轻轻触碰了一下，冰冷的墙壁立刻变得莹绿温暖。
乔伊娜看到莫甘娜的手臂上在蠕动，她的皮肤上长满了苔藓，还有会发光的细细绒毛。但那根本不是绒毛，而是某种像植物根须一样的东西，不仔细辨认的话还真的难以看清。
“你别说些我听不懂的话，先回答我的问题！”
乔伊娜的声音变得冷酷无比。
她后撤半步，右手臂微微抬起，身体前倾——这是她准备开战时的基本动作。
“我可不想跟你打架，”一道淡然的声音飘来。“至少现在不想……”
“不过，我会回答你所有的疑问。但在这之前，你先要通过我的考验。”莫甘娜没有看乔伊娜，扭动脖子，眼睛盯着墙壁。
“考验？”
“我凭什么要接受你的考验？你有什么资格考验我？”
乔伊娜一脸无奈，又好气又好笑，她从未听过如此无耻且幼稚的疯话。
“先别急着回答我，想想再说，你有得是时间呢。”
考虑到自己身陷囹圄的处境，乔伊娜没有立即发难，她还想听听莫甘娜接下来说些什么。
随着淡绿色的荧光褪去，一张画满纹路的巨大地图出现在莫甘娜背后的墙壁上。几何图形上的每道线条都发着光，几百个亮点镶嵌在线条的端点。
“这是什么？地图吗？”
乔伊娜的余光扫了一下墙面，好奇心占据上风，立即被它吸引了。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线条，以至于忘记了刚刚说的话。直觉令她感到这幅地图有些熟悉，但混乱的记忆让她无法立即确认。
“这是以前时代留下的轨道路线图，那时的人们管它叫地铁。”
地铁！
乔伊娜浑身一震，无数记忆瞬间涌出，填满了她的脑海深处。
“这些亮点都是过去的车站，有些地方已经坍塌了，去不了，但大部分区域还是好的，现在这里面住的全部是我的信徒。”
“哦，你的信徒。”乔伊娜心不在焉，随口应了一声。
她顺着发光线条仔细辨认，原本奶白色涂料覆盖的地方已经变成了铁黑色，看来这里的一切确实被时间腐蚀了。
地图周围的区域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难以看清，地图的右下还有许多斑驳的数字记号。
乔伊娜集中精力观看，依稀能辨认出“行星理事会447号决议”、“北半球阿尔法13区”，“人类定居点，模块都市space y”， “2577年奠基”等字样。
乔伊娜的面部表情僵硬了许久，然后嘴角微微颤抖，终于确认这些线条正是古老城市的地铁线路图。
那些文字应该就是当时留下的记录。
过往的回忆，开始一点点占据她的脑海。
在她的记忆中，整个世界都在飞快地重新塑造。乔伊娜的思绪退回到过去时代的荣光里。
那是她熟悉的时代。
前文明时代，全球事务高度一体化，国家之间的交流频繁远远超过了几千年的人类文明史。这种物理和精神上的交流，也完全打破了地域和时空的限制。
发达的科技，催生出崭新的思维模式，也带来了更加合理的体制架构。统治这颗蓝星的最高权利体系变了，重大事务不再是人类各大国高层领导说了算，而是落到每个普通民众的手中。
投票——这种古老的表决手段，被科技赋予了方便快捷的通道。在任何地点，任何时间，每个人只需要将自己的意见提交，不出一秒，就会有网络系统辨别甄选，给出合理的投票结果。
于是，集体主义思维的大合唱替代了政治寡头们的独唱，每一张选票，都可以左右决策过程中的许多大事。
原本独断专行的机构，机密信息，任何一份决定从诞生到最终落地，在芸芸众生眼里都不再是神秘莫测的铁壁，而是变成了人人可以看见的透明之物。
思维的解放带来了更多交流，而膨胀的信息交流，又带来了物理层面上的激烈碰撞。
在这种情况下，延续了数百年的老旧机构，臃肿庞大的zf部门，无数割裂开的体制，已无法适应新时代的降临了。全球一体化的思维浪潮汹涌袭来，每过几十年就会彻底改变人们的旧有认知。
新一代人类成长起来了，于是，以国家为代表的旧体制被新体制所取代，疆域边界消亡，已经变成了所有人类的共识。
随后的几百年里，地球上存在了数千年的国家间的边界线，实际上被人为消除了。
经过许多年的高度演化、发展，整个蓝星上发生的巨大变革，破坏了原有的政治体制，国家的职能也逐渐式微，直至最终被取而代之。
与此同时，联合国等国际组织也变成了一个泛全球化的，新的合众组织——行星理事会。
行星理事会，成为了星球上所有人都认同的全面管理机构，它庞大、复杂、扁平，因为每个人都能在其中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组成意见群体，所以它更被新生代人类接受，成为一个人人都参与其中的巨大机构。
为了让人类经济的整体平稳发展，也为了更高效的管理地区事物，解决众多与行政管辖权、资源、生态经济、建设、分配等方方面面紧密联系的事务，经过合理规划和计算，行星理事会在全球部署了四十六个大型经济区，替代了过去老旧的国家经济体制。
每个大经济区都有一个发展委员会，而每个发展委员会任命了一位人类总决策者，负责管理上百万平方公里内的地域的同时，确保公平和公正，力求与行星理事会的想法保持高度一致。
之后的百年时间里，人类文明一路高歌猛进，数以万计的科技成果高速改造这个世界，人类向深空进发，并伸出贪婪的双手，在其它星球获取从地球上无法得到的珍贵资源。
“模块化都市”——是所有人类科技成果的最大结晶。
它来源于人类建造太空城的构想，将高效的建设科技投入到荒野中的无人区，将荒漠变绿洲，海洋变岛屿，在开采资源的同时，也诞生了一大批前所未见的、深直于地下的巨型城市。
最大“模块化”城市的记录每年都在刷新，能容纳上百万人口的巨型建筑比比皆是，全球总人口数已经比过去的几百年翻了十倍，人口已经达到恐怖的八百亿。
此时，地球也难以承受如此庞大的人口总量了。
行星理事会有单独的军队系统，简称军方。
番外115 . 暗度陈仓（十一）
军方，是为了平息地域间的局部战争而设立的独特机构，拥有成编织的军队系统和先进科技装备，所以也可以看做是过去维和机构的延续。
军方名义上直接受行星理事会管辖，但军方在权利允许范围内，依然可以拥有自己的特权。也唯有军方内部的信息，是无法完全对普通民众开放的。
因为，普通民众根本无法理解军方的行动，两者的专业性差别巨大。
由于军方执行计划时高度保密的特性，自然成为某些“特殊计划”的最佳执行者，同时也为一些财力庞大的组织和巨型的投资项目，提供了暗箱操作的可能。
比如，军方后来进行的深空“星辰计划”和一系列绝密基因实验的“泰坦计划”。
而乔伊娜的基因改造身体，就是“泰坦计划”的最终产物。
“这是一座垂直的城市，体量庞大，建筑物的地下分为十六层，下面每一层都四通八达，由轨道连接了广大的地区。虽然很多通道被掩埋了，但那里还有古人留下的诸多信息。”
莫甘娜的手指在不停划动，嘴里念念有词，光线旋即照亮了她手指的地方。
“你看，这里是商业区，有商店还有博物馆。这里是住宅区、这是体育场、这是高等学院、这是医院，医院旁边是医药公司的研究所……”
乔伊娜的眼波流转，看向地图，思绪也被莫甘娜的声音拉回现实。
她感到内心一阵空虚，这种空虚来得很突然，仿佛有什么东西将她整个人撕裂，又被重新组合。
她觉得，那也许是自己的灵魂在悸动！
随着介绍深入，乔伊娜感觉有些异样——莫甘娜显然对这里的每一寸都了如指掌。她用一种无法言喻的口吻，试着向乔伊娜介绍此地，借此观察乔伊娜的反应。
“过去的城市，居然能建成这样……看来，古人们的智慧我们永远也学不会啊。”
莫甘娜一边感叹着，一边抚摸墙壁。
乔伊娜能听出她的情绪压抑得很深。光线随着莫甘娜手指的移动，越发明亮，照亮了肉眼可见的每一寸角落，那根手指仿佛为这幅古老的地图提供了电力一般。
乔伊娜很想知道莫甘娜的这种能力来自何处，不管怎么看，似乎都与那些长在她身上的诡异植物分不开。
“可惜啊，现在的人类早已忘掉了这些东西的价值，任凭它们生锈、腐烂，埋藏在地下。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些知识里浓缩了无数前人的智慧精华。”
莫甘娜收回手指，古老地图上的光亮消失了。
直到这时乔伊娜才发现，莫甘娜的手上有一层发荧光的苔藓，但这些苔藓被控制着，转瞬间没入了她的肌肤。
乔伊娜随口问道，“可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呵，我不是说了么，因为我是此地的主宰。”莫甘娜淡淡道。
主宰……
的确，她是说过这话。
乔伊娜忽然双眼圆睁，身体像被雷电击中了一样。
她意识到什么，沉声道，“难道你……就是他们所说的猩红战巫？”
“哈哈哈……”
莫甘娜开始大笑，随后冲乔伊娜张开双臂，摊开手掌，平静地说道，“是的。”
果然！
乔伊娜一阵愕然，她早就该想到的！
“你……你为什么不早说？”
“有这个必要么，你是聪明人。”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你我皆不例外，对吧？”莫甘娜的眼神略带玩味地看着乔伊娜说道。
“如果你对我有疑问，没关系。因为我说过，我会告诉你关于我的一切。”
“但我现在就要知道！”
乔伊娜的热血上涌，在震惊中捏紧了拳头。
她的愤怒、疑惑、不甘、被蔑视，种种复杂情绪一股脑涌现了出来。
“别急，现在不行。因为在这之前，我需要你接受考验。”莫甘娜毫不畏惧乔伊娜凌厉的目光，微笑着道。
“不！”
乔伊娜坚决地一口回绝了。
因为，她不想受制于任何人。
“可我还没说是什么样的考验呢，你真的要这么急着拒绝我吗？”
“不管是什么样的考验，都与我无关。” 乔伊娜冷冷吐出几个字。
“而且，也许我现在就应该杀掉你！”
乔伊娜的目光冷冽，骨骼咔咔作响，肌肉立即变得像钢铁一样坚硬，她身上爆发出的威压一点也不逊色于莫甘娜。
“是么？”莫甘娜冷傲地抬起头，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狡黠。“在这之前，你去见见我的信徒们如何？他们很久都没有见过陌生人了。”
信徒……
也不管乔伊娜是否同意，莫甘娜自顾自转过身去，手扶着墙壁，身上的藤蔓随后无声无息地扎进泥土里，脚下的地面也开始震动。
乔伊娜下意识后撤半步，道，“你要干什么？”
“别紧张，我会给你开一道门，下面是阶梯通道，进去后你可以随意看看，找我的信徒们聊聊天，没人会阻拦你。他们的人数不多了，但我相信，他们会很乐意接受你的。”
“但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乔伊娜盯着莫甘娜，傲然昂起头。
莫甘娜没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你知道他们为何叫我猩红战巫吗？”
乔伊娜一言不发，只是冷酷看着对方。
她的确很想知道原因。
“在过去，初始的生命是相互混合，不分彼此的……包括植物也是一样……我天赋异禀，能听懂植物们的低语，所以那些刚从荒野走出来的人们，称呼我为变异者。但我知道，我不是……因为所谓的变异，只是回归初始罢了。但人们害怕我这样的人，他们成群结队驱赶我，放火烧了我的藏身地。
而我不甘心被当做野兽驱逐，于是，借助特有的力量，屠杀了每个想打我主意的人。我毁灭了他们的村庄，那些曾侮辱我的人被屠戮殆尽……从日初到日暮，我踏遍了方圆几十里的数个村子，像碾死蚂蚁一样碾死他们，复仇之火在燃烧……直到我浑身筋疲力尽，双手沾满了血腥，直到那些人的血染红了整片土地……”
乔伊娜看着她，张大了嘴巴，内心无比震惊！
“但我放过了那些怀孕的女人，我会让她们把孩子生下来以后再死……”
莫甘娜娓娓道来，这番话说起来轻松，但乔伊娜却感到脊背一阵发麻。
番外116 . 暗度陈仓（十二）
“咯嘣——咯嘣！”
地面上有几平米的砖块自动分开，露出下面板结的混凝土和一道阶梯，无数细小的藤蔓顺着阶梯爬出来。它们像长了眼睛一样，很快缠绕到莫甘娜的脚上，随后攀上她的小腿和大腿。
地上出现了一个大洞，阴森的冷风迎面而出，莫甘娜所说的通道打开了。
“那时候，我身上被血红色浸染，既有新鲜的血液也有干涸的凝块。我一身猩红色站在村庄的废墟中，身上也许还带着零碎的人骨，我用藤蔓将勒死的尸体扔了下去，烧焦的木头嗞嗞冒着烟……”
乔伊娜看了一眼通道，脑海中在想象着那骇人的一幕。“然后呢，猩红战巫……你就由此得到这个新名字？”
“是啊，我喜欢这个称呼。”莫甘娜淡淡一笑。
对方轻描淡写地回答，令乔伊娜神色一滞。
“那些村民是因为恐惧才给你起这个名字的，不觉得呢？”
“谁说不是呢？”莫甘娜笑了。
“我站在废墟中的幸存者面前，俯视着他们。没人敢抵抗，也没人敢再驱逐我了。剩下的村民为了活命，跪在我的脚下，拼命祈求归附于我，让我放过他们。另一些人则因为极度恐惧，慌张地逃跑了。我没有继续追杀，而是放走了他们……因为对于我来说，给他们的教训已经足够了，而且，我感觉自己有些转变了。”
莫甘娜伸手示意乔伊娜来到通道口。
“什么样的转变？”乔伊娜向前走了几步，压抑着情绪问道。
“想法和身体上都有。”
“你的思想有什么变化？”
“当我站在废墟，居高临下看到那些人时，我产生了错觉。我感觉那些人变成了一个个白袍的主教、院长、村庄长老，骑士、平民和奴隶，自己像是正对他们展开一场慷慨激昂的演讲……
我正用恐惧的手段统治他们，换取他们臣服的意志。我认识到，人们害怕的仅仅只是我的力量，而力量不分善恶。但我若是撕掉伪善的面具，换一副面孔，他们却会对我顶礼膜拜，像供奉神一样供奉我。这太讽刺了……”
“你应该知道我说的那种感觉吧？”莫甘娜忽然问道。
“我……我为什么会知道？”乔伊娜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在那一刻悟了。”
莫甘娜讪笑着继续道，“力量始终都是次要的，掌控人们的意志才是王道。我从古人留下的知识里懂得了，那种感觉被称为宗教与信仰的狂热——彼之饴糖，我之砒霜。动荡与冲突中诞生了信仰，而信仰的诱惑是巨大的，它可以让人们的思想转变为力量，也可以将力量转变为信仰。只要运用得当，或许可以让人们摆脱尘世的痛苦和罪孽。”
说这些话的时候，莫甘娜依然在关注乔伊娜的反应。
而且，她似乎找到了答案。
当说到那些只有在前文明生活过的人类才懂的词语时，莫甘娜发现，乔伊娜与这个时代的其他人反应不同——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迷茫。
她显然知道，信仰在任何时代都有着强大的作用。
将自己的想法变为信仰，让人们接受，这就是莫甘娜所说的转变么？
乔伊娜此时感觉到，这番平静的话听起来有些别扭，但以她的亲身感受来说，竟然会打心眼里无比认同。
乔伊娜想起自己救过的那些荒野流民，他们嘴上说着一套，心里却在想另一套，甚至为了换取活命机会，不惜出卖他们的救命恩人。
丑恶的人类，丑恶的时代！
乔伊娜领悟了莫甘娜所说的意思，虽说不上她的用意是好是坏，但在这个人性沦丧、遍地暴力的时代，或许真如莫甘娜所说，力量可以代表一切终极**，也能成为消灭丑恶的手段。
力量像一面放大镜，照出了每个人心底最深的丑恶与良知。
“那么做了这些事后，你的身体也有了变化？”乔伊娜沉吟片刻后问道。
“这些可爱的植物们啊……我喜欢它们，也唾弃它们。因为它们成为了我最忠实的仆人，成为了我的铠甲和武器，也成为我的噩兆……它们夺取了我行走的权利。”
“你不能行走？”
乔伊娜目光转向莫甘娜畸形的双脚，她总算知道对方脚下为何总是有树根的原因了。
看起来，这些植物对莫甘娜的身体造成了很坏的负担。
莫甘娜道，“我的外表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我身上会流白色的血，以及脚会慢慢的不能行走，像是被石化了一样，这是种暗病。”
乔伊娜忽然道，“不，你骗我！”
“我骗你？”
乔伊娜思考了一下，声音冰冷道，“你之前明明能移动的，那天夜晚的荒野里，你利用这些植物攻击我，快速移动，让我无法捕捉你的身影。”
乔伊娜想起那天被暴徒们抓住的时候，无法挣脱，全是因为自己的腿被植物根茎缠住了。
现在想来，莫甘娜当时一直在跟随着她，监视她，可能从她刚进隐沙堡时就开始了。
莫甘娜这么做，自然是为了要将乔伊娜抓住。
但谁知道她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呢？
“呵呵呵——我没必要骗你，听我把话说完。” 莫甘娜的笑声中带着一丝邪性。
“我虽然能控制植物，但植物也反过来影响了我。不管你信不信，我的身体活动已经离不开它们了，自从我丧失行走能力后，植物们就变成了我的双腿，在我的命令下，它们可以带我健步如飞，也可以钻入地下。”
原来是这样！乔伊娜恍然大悟。
“有得就有失，不是吗？我是个变异者，那只是我的特殊能力罢了，为了应对这个没有律法的残酷世界，”莫甘娜话锋一转，反问道，“你的身体不也是一样吗？”
乔伊娜愣了一下，无言以对。
看来，莫甘娜也察觉到乔伊娜的身体与众不同了，或者说，她察觉到两人的相似之处。
乔伊娜陷入沉思。
问题是，莫甘娜那份非人的能力到底从何而来呢？难道真是像她所说“天赋异禀”？
“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莫甘娜对乔伊娜眨了眨眼，平静说道，“等你回来时，我会向你说明考验的事。”
“哼，我还没说要答应你呢。”
“我可以等。”莫甘娜耸了耸肩。
番外117 . 私下交易（一）
尽管有些犹豫，但在好奇心促使下乔伊娜还是走下了阶梯——也许见到莫甘娜的信徒们后，亲自问问他们，更容易得到答案。
乔伊娜这样想着，头也不回的迈出坚定步伐。
昏暗的地下建筑里到处是积水，常年被黑暗笼罩，呈现出的是一种病态的诡异氛围，让人在极度审慎之际内心的畏惧也成倍扩大。普通人就算能来到这里，对会产生巨大的心里压力，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下面到底藏着什么样的恐怖之物。
乔伊娜不怕，她有着强大的力量和自信，敢于面对一切危险。
而且她身上的伤口在几个小时前就痊愈了，血脉中仿佛流淌着用不完的力气，现在身体状况出奇的好。
只是，她的心情或多或少有些压抑。莫甘娜的事不光引起了她的巨大好奇，同时也让她猜不透，这个被称为“猩红战巫”的女人真正的意图。
从莫甘娜的言语中，乔伊娜隐隐感受到一个事实——对方似乎在极力拉拢她，或者说争取她的信任。
地下一层几乎什么都没有，与地面情况差不多，遍地都是建筑的残骸和废弃的垃圾。乔伊娜忍着刺鼻的恶臭，趟过积水，向黑暗深处的空间进发。
她一路上琢磨着，莫甘娜应该没必要骗她，但她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在自己没有任何许诺时，就轻易放走自己。明明是莫甘娜的力量如此强大，是她在暗中施展诡异的能力，才帮助玄帮抓获自己的。
现在这样的结果，完全说不通。
十几分钟后，乔伊娜来到了一片毁坏严重的区域。
她小心谨慎地穿过一排排古老的残骸，看到无数的破旧石柱。她伫立片刻，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乔伊娜确信，这里是前文明时代的建筑风格——旧日地铁站的候车大厅里还挂着各种牌子，横七竖八的，杂乱不堪，但早已空无一人。
就在乔伊娜带着无比疑惑继续前行时，忽然远远听到上方有微弱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人在交谈。
“有人？”
乔伊娜停下脚步，站立在原地仔细辨认声音来源。声音断断续续的，完全听不出在说什么。
按照莫甘娜的说法，她的信徒们都藏身于地下深处。如果这是真的，那么现在头顶上传来的声音，应该不会是那些信徒们，而是另有其人。
会是什么人呢？
乔伊娜选定了一个方向，小心翼翼的寻声走去。
几分钟后，她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通风管道，也可能是下水道出口。破旧的钢铁管道扎入墙体内，前半段早已生锈，材质脆得跟饼干一样，轻轻一掰就断。
而声音，就是从管道深处传来的。
嗡嗡的杂音并不大，乔伊娜站在管道的一头凝息屏气，依然辨别不出是什么声音。她忽然想到，这里位于其它囚室的下方，说话声难道是另外一些囚徒发出的？
她探进半个身体试了试，一股难以忍受的气味呛得她几欲昏厥，急忙退回。
这里似乎成了倾倒垃圾的场所，陈年污物堆积如山，管道里被乱石和数不清的杂物堵住了，虽然有缝隙存在，但不可能进入。
乔伊娜忙不迭掩鼻退到一旁，思考了片刻，随后一个飞身，攀上墙壁，手臂在周围摸索起来。每经过一处，她就用手轻轻击打墙面和天花板。
几分钟后，果然找到了一个墙体结构薄弱处。
乔伊娜怀着欣喜的心情伸手一拉，渣土直往下掉，直觉感到上面有了微微松动。
她伸手摸了一下，入手粗糙、冰冷，显然是金属造物。她又摸索了一阵，很快确认，上面应该是个破损的巨大铁板，约莫一米见方，似乎被锈蚀或焊死了，但铁板周围其它地方的混凝土已经碎成了渣。
这里可以通往上面一层？
乔伊娜的嘴角上翘，露出一抹微笑。
这种程度的障碍物对普通人来说，也许是无解的，但对她来说，却能毫不费力破坏掉。
乔伊娜手臂上举，狂暴的力量疯狂从体内涌出，却被束缚在两只手臂范围之内。
她猛一咬牙，肌肉和骨骼变得无比坚硬，刹那间，一股巨大的力量迸发出来。
“嘎吱——”
“嘭！”
空间里一声怪异闷响，铁板被硬生生掰弯了。略带潮湿的温暖气流吹来，乔伊娜精神一振，果然是个通道！
而且，她听到之前的说话声清晰起来。
这个时候，另一边。
莫甘娜所处的上层囚室外，传来一阵极为轻微的脚步声，听声音来人似乎是在掂着脚走路。
莫甘娜紧皱着双眉，眼睛微睁，背在身后的左手张开又合拢，合拢再张开，手心里长出了一根刺，看上去像是玫瑰的尖刺，但要比玫瑰的刺长出十几倍不止，极为坚硬。
整个囚室的空间早已经被藤蔓爬满了，墙壁上还覆盖着一层地衣般的植物。当那阵脚步声传来的时候，这些地衣和藤蔓感受到微弱震动，体内细胞似乎被激活，瞬间变得莹亮起来。
淅淅索索的脚步声在远处停住了，对方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前行。但很快，轻微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来人做出决定，缓缓步下阶梯，并向着曾经关押过乔伊娜的监牢方向走来。
莫甘娜神色间带着微微的鄙视，轻哼一声，摇了摇头，收起掌中的尖刺。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一道冰冷的声音隔着囚室铁窗，远远传出。
“啊——”
来人毫无防备，被这声音惊出一身冷汗，顿时大脑空白，魂飞魄散！
惊叫声随即变成一阵急促又毫无掩饰的喘息声，空气中的气氛沉重，犹如凝固了一般。
“没我的容许，除了送饭的狱卒，任何人都不准靠近这里！”
莫甘娜声音低沉，但她确信，自己的每个字都被来人听进耳朵里。
“大人……我、我不知道您在这里……”那人的声音慌乱中带着恐惧，说话吞吞吐吐。
“我只是想……”
“想什么想？这才刚几天你们就等不及了？”莫甘娜独特的嗓音穿过墙壁，透着一股冷厉萧杀之意。
“我很担心，囚、囚犯……”
来人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随后而来的一个单音节，让他彻底崩溃了。
“滚。”
“呃！？”
“是……是！”
来人如同得到了特赦令一般，眼下什么都顾不得了，调头就跑。
番外118 . 私下交易（二）
伴随着墙壁被撞击得砰砰作响，来人杂乱的脚步声迅速远去，明显是慌不择路逃跑了。
此刻，莫甘娜的嘴角颤抖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随即如老僧入定般坐在囚室中，慢慢闭上双眼。墙壁和地面上的绿色荧光随即黯淡下来，狭小的空间里重新恢复了原本的黑暗。
沉寂的黑暗中，一滴鲜血顺着莫甘娜的嘴角滴入脚下，但还未溅起红晕时，立即被周围遍布的苔藓吸收了。
本不平静的一天，有了一个宁静的结局。
————
“咦，老大回来了！”
随着有人喊了一嗓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看向废墟中的一座建筑物。
只见李人玄神色异常，满头是汗，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早已守候在出口的玄帮暴徒们则是一脸懵逼，表情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般无比惊讶。他们根本料想不到，这位暴徒首领刚刚经历了什么。
“老大，你这是怎么了？”一名贴身侍卫从未见过李人玄这副模样，急忙上前递过水袋，想试探着打听情况。
“问个屁啊，赶紧走！”
李人玄满脸是冷汗，仿佛遇到鬼了，看也不看，直接一巴掌打掉水袋。此时他内心压抑多时的惶恐和惧意不见了，直到这时怒气才敢爆发出来。
“呃……”
“什么情况？”
“这才进去不到五分钟啊……老大怎么这么害怕？”
一群暴徒们见状后无不惊讶，他们互相对视，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多问。有人识趣立即牵过马匹，扶着李人玄坐上去。
李人玄踉跄着上了马，身子在马背上还不停颤抖、摇摆，似乎心有余悸。也许是强烈的紧张感还未消除，他愣是踹了好几脚都没踹到马肚子上，反而一脚踢到了马脖子。
“嘶嘶——！”
马儿吃痛，惊叫嘶鸣一声，前蹄猛地一抬，昂首直立起来，双眼上翻，瞪得老大，鼻子里哼哼的连叫还打着颤音，直接把李人玄重重甩了下去！
“啪嗒！”
一蓬尘土高高扬起。
这群人惊恐地“啊”了一声，登时慌了神。
几个身强力壮的暴徒立即冲过去，一面死死拉住惊吓的马匹，一面七手八脚地将李人玄抬起，重新扶上马背。
“草——真他吗晦气！”
“你们都猪脑子啊……干嘛吃的？连马都拉不住……哎呦，腰……腰……!”
李人玄刚破口大骂，忽然一阵疼痛袭来，他龇牙咧嘴地伸手按住腰子，不断叫喊着。
一时间羞怒交加，怨气全都撒在这帮手下身上！
很快，列车墓地里只剩下一个人的叫骂声，伴着狼嚎般的痛苦嘶号声渐渐远去。
当这群玄帮暴徒灰头土脸地离去时，却没人注意到，眼前的这一幕，被隔着两节车皮外的另一群人尽收眼底。
“呵，真是愚不可及，我早就跟他说过了……”
王冥冷笑着从列车顶部站起身，看着李人玄这群人落荒而逃，缓缓摇着头。阴冷的月色下，没人看见他的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子。
“可是大人，这不是……您给他出的主意吗？”旁边一名心腹转过头好奇地问道。但直到话说出口后，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急忙掩住嘴巴。
“呵，谁说不是呢？”
出乎意料，王冥听到手下这番话并没有生气，反倒是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挺直了腰杆，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那份舒畅。
“我只是给他提供了几个选项，谁知道他自己愚蠢透顶，选了最坏的那个呢？”
众人一片哑然。
没错，让李人玄去监狱里走一遭，正是他王冥出的好主意。
不过这也怪不得任何人，因为几天以来，李人玄根本按捺不住内心那份愤怒与羞耻的心情，执意要亲自会会那个被他抓回来的女人，盘算着毒打拷问一番。
王冥了解李人玄的性格，他不仅做事不考虑后果，而且是个顺毛倔驴，只要他认定之事便一意孤行，根本不听取别人的建议。自己只不过是顺水推舟，提了几个馊主意，正好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罢了。
自从玄帮那晚抓到乔伊娜，并将其关进大牢，整个事件便开始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玄冥两帮被各种消息搅得天翻地覆，比如：李人玄损兵折将，结果只抓到个不知从那儿来的女人，放跑了一群流民。
这件事变成了人尽皆知的笑柄，帮中从上至下，所有人的日常都乱了套。
还有，根据探子的回报，那些被乔伊娜救下来荒野流民不仅赫然住进了罗斯柴尔德家族的豪宅，而且还被他们日夜严密保护起来。
一开始，他们以为乔伊娜背后是依仗隐沙堡外部的帮派势力，是他们派来的刺客，没想到敌人竟然与罗斯柴尔德家族有关。
可随后的种种迹象又表明，这些受保护的荒野流民，似乎与这个家族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完全是莫名其妙的突发事件。
为什么罗斯柴尔德家族会保护一群流民？
这个问题令李人玄和王冥百思不得其解，他们预感到事情有些棘手了。
另一方面，有消息说，罗斯柴尔德家族切断了隐沙堡地区的所有贸易往来，连运到的货物都不卖。隐沙堡占市面百分之六十以上的物资供应停止了，包括奴隶贸易。
虽然只有短短两天时间，这种事一时间还造不成什么影响，但日子久了，必然会引起各方面的连锁反应。
物资短缺，使得各个生产作坊得不到生产原料，粮食供给切断，市民的生活难以为继。然后，人们会变得内心恐慌加剧，情绪动荡，哄抢成风。接下来隐沙堡的经济面临崩溃，混乱中民不聊生，吃不饱饭的市民举起反抗大旗，其它帮派借机闹事，更大的风险在酝酿……
如果现在不及时恢复供应，说不定一场罕见的人灾将由此诞生。
这，才是玄冥两帮最害怕的事！
现在，玄冥帮唯一的希望就是与罗斯柴尔德家族和解，稳定局面。但由于之前李人玄与范德尔在大街上结仇，公开对峙，互相杀戮，造成的死伤无数，震惊了所有人。
这件事根本无法掩盖，所以，也看不到任何和解的希望。
番外119 . 私下交易（三）
不管这个庞大的家族在暗中酝酿着什么，都绝不可能透露一星半点风声给玄冥两帮，面对隐沙堡的暗流涌动，也不可能告诉他们关于这件事的真相。
王冥和李人玄心里很清楚，之前他们的所有猜测完全站不住脚了。缺乏对局势的判断和应对手段，所有的一切……恐将推到重来。
除此之外，根据密探的回报，目前隐沙堡各种小道消息频出，真假难辨。
比如，经营姬馆的屠老六莫名被杀，虽然手眼通天，却惨死在自家地盘上；隐沙帮停止了奴隶生意，暗中转移手上的 “余货”，变卖资产，似乎在屯兵备战；许多原本仰仗玄冥两帮势力的小帮派，开始互相猜忌，加派人手看管自己的地盘；一些平时上不了台面的势力竟舍得花钱雇佣杀手，他们暗地里猜测，这是不是玄冥帮开始火并的信号。
或许，一场残酷的厮杀即将开幕，而此地终将易主。
各个帮派纷纷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蠢蠢欲动，对玄冥帮划下的规矩也没那么唯命是从了。这些帮派不光听信谣言，同时也胡乱煽风点火，加入散布谣言的大军，企图制造混乱。
毕竟浑水好摸鱼，乱世出英杰。
甚至有人说，玄冥两老在抓捕敌人时身受重伤，两人都命不久矣。
连日来，坊间民众流言四起，
罗斯柴尔德家族停止物资流动的举措立竿见影，普通民众立即人心惶惶。许多人开始囤积食物，市场上最常见的虫饼价格一路高涨，几乎翻了三倍，仍没有停止上涨的趋势。
平民百姓都对发生在身边的种种事件大肆渲染，以讹传讹又反过来加剧了事态失控。
这种情况，已经大大超出了李人玄和王冥的预料和掌控能力——毕竟嘴长在人身上，他们不可能依靠武力堵住每个人的嘴。
人心变化的速度远超想象。
隐沙堡的平静即将被打破，玄冥二老回想起当年杀伐惨烈的情况，仍是心有余悸。
让他们不安的还有一件事——过不了多久就是“十罚挑战”的日子了，这个隐沙堡的固定比赛每三年才举行一次，当之无愧吸引了所有人的瞩目。除了本地人之外，还会有其它地区的强者来凑热闹，因为奖励太吸引人了。
所有人都准备着抽刀迎接一场浴血的狂欢，只等举办者一声号令。
如果在这个时候发生无法控制的局面，将彻底动摇玄冥帮的统治基础，对整个帮派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到时候能不能活下去，就是另一个需要他们考虑的问题了。
为此，被一系列事件拖入泥潭，焦头烂额的玄冥两帮开始加强合作，继续派出人马打探消息，盼着能找个中间渠道与罗斯柴尔德家族调停，稳住民心，并理清事件脉络，平息混乱事态的蔓延。
但就在这时，另一个让他们更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关押乔伊娜后的第二天傍晚，玄冥二老同时收到了一个内容相同的“口信”——短短一段文字就可以说清楚：某个神秘的幕后大佬不允许他们过问刚抓到的犯人，甚至不许两人接近列车墓地那座地下监狱。
传话的两人浑身黝黑，都蒙着脸，身着一件破烂的裹衣，打扮相当诡异。但最主要的是，这两人既聋又哑。
口信是写在他们背上的，鲜血淋漓，仍未干透，深入皮肤近半公厘，脖颈处还有个令人过目不忘的奇特印记，是个同样用刀子或其它坚利之物，生生刻进皮肉的圆形纹路。
对此，李人玄和王冥无比震惊，又将信将疑，两人立马预感到大事不好，于是紧急碰头，连夜商议对策。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个神秘的幕后大佬不可能是别人，只能是那个曾掌管此地多年的传奇人物——实力恐怖的“猩红战巫”。
当时的李人玄和王冥，虽然都没有亲眼见过“猩红战巫”本人，但早就知道这个传奇人物的大名。
后来，他们也确实亲耳听到了对方的声音——那次的会面可谓是让人心惊胆战。
因为，那是在两人杀戮了他们的所有对头，率领暴徒大军彻底血洗异党，掌管隐沙堡，刚刚登上世俗权利巅峰之时。
人生何可求，暴富和自由。
如果说两人在之前对遇到的敌人还有所忌惮的话，那么当坐上权利宝座那一刻，他们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所谓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两人烧杀抢掠，一路杀入隐沙堡，稍有不从者都会被以恐怖的手段清除。而历经惨败，输得只剩下裤衩的各路大佬们，也不得不匍匐在玄冥二老脚下。
趾高气昂的玄冥帮如日中天，不仅夺取了隐沙堡，还连带着收回了周围方圆百公里的富庶地区，垄断了通往铁堡和双山地区的贸易通道。
一时间，阿谀奉承的大有人在，武力值爆棚的两人也心满意足。
就是这样的背景下，当时会面的场景也堪称奇葩，因为他们是被莫名“邀请”来到那个地方的。
吃惊的低语声，像波浪一样在破败的环形建筑里散播开来。两人率领亲卫队站在入口处，迟疑着走向空场中央。
面对废墟建筑顶端那个虚幻的人影，本来还嚣张跋扈、全副武装的两队暴徒，在惨叫声中瞬间倒下，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很快就尸横遍野……
“我说过，只许你们两人前来。”
低语声再次响起，飞向环形场地的最远处。听上去，这就是亲卫队惨死的原因。
吓傻了的两个人，已经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究竟人还是鬼。
但很快，他们就在自己身后看到一群身着裹衣，头罩遮面的人缓缓走来。后来玄冥二老才知道，这些人被誉为“猩红战巫”的忠实信徒。
那时情形两人至今历历在目，但往后的日子里谁都没提过。
因为，只要一想起来，他们就感到不寒而栗。
王冥冷笑着，目送远去的玄帮众人，又想象着李人玄失魂落魄时的一幕，内心充满了复仇般快感，丝毫没有发现不远处的一簇地衣正爬上列车。
————
黑暗中，乔伊娜推开头顶的铁板。
凝息等待了片刻，确认安全无误，于是她一个翻身飞跃而上，双手撑住洞壁缓缓爬了进去。
在去见莫甘娜的信徒之前，她听到有说话声，心想这是个了解此地情况的机会，便想去看看。
番外120 . 私下交易（四）
反正乔伊娜不着急，有的是时间搜集情报。
这些囚犯的情报或许能帮助她理解目前的处境，并判断今后的行动方向，另外一层非凡意义，就是验证莫甘娜所说的话。
这道楼层间的夹层足有十几米高，将下层与上层的高差最大分隔开。乔伊娜估计这是地铁里才特有的垂拔结构，因为前文明时代的地下交通总是修得很深，并承载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功能。
乔伊娜手脚并用，不断攀爬，但越到上面孔洞越是狭小，她不得更加不小心谨慎。
足足花了半分钟后她才爬到出口处。果然如预想的一样，上面又是一层铸铁的盖板，长方形的空洞，似乎是下水道的篦子。
她伸手用力一推，锈掉的篦子发出崩坏的咔咔声，并应声挪动，上层那道阻隔被直接推开了。
乔伊娜一咬牙，双手护住头部，猛地跳了出去，稳稳落下地。
“咦？”
当手碰到地面的一瞬间，她感觉到绵软、滑腻而且很沾手，于是警觉地低头一看，发现手上竟然全是烂泥。
污泥散发着霉臭味，不知道积攒了多少年，太恶心了。
但乔伊娜并不在乎烂泥沾手，伸手在衣服上抹了两把，开始环顾周遭的情况。
眼前是一个散发着浓烈发霉、腐烂气味的巨大房间，仿佛整个隐沙堡的地下污水都汇集在此地。
污水顺着墙根和墙壁四处流淌，与满地的厚厚尘土混合，这样的地方几乎变成了烂泥沼，显然是个很久没人到过的建筑内部。
杂物堆积在各处，早已无法分辨原本的模样，她猜测这些杂物不过是破铜烂铁。她注意到远处的墙面只剩下原本一半的高度，几堵墙面上满是裂痕，覆盖着斑驳苔藓，看样子此地以前是个年久失修的设备库房。
侧对着乔伊娜的一堵墙旁边是巨大的通气孔，一大半被堵塞了，从管道开口的走向可以推测，这里应该与下层通道相连。
而这通道，正是之前她想钻进去的地方。
周围没有光，相当黑暗。乔伊娜小心地向前走去，对超越常人的视力来说，黑暗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可她没走几步她就发觉不对劲了，因为自己在不断下陷！
糟了，这下面的烂泥不知道有多深，完全不能行走。
她急中生智，立即抓起断成两截的铁篦子。这东西就像拖鞋一样，可以增大受力面积，让她安全地走回去。
乔伊娜不敢再乱走了，退回去后双手趴在墙壁上，举目四望，看到不远处有半截铁梯悬挂在天花板上，并不高，上面破了个大洞。她抬头看了看，上面居然还有高高的二层，从她的角度看去，似乎有微亮的火光在四壁忽明忽灭。
超距感官发挥作用，火光那边的温度微小变化令乔伊娜精神一振，她意识到，那些人声就是从上层某个地方传出来的。
乔伊娜仔细听了听，脸上露出笑容。
说话的声音很小，断断续续的，沙哑、有气无力，还不时传出几声哀叹。虽然听不清说什么，不过她分辨出应该不止一个人。
乔伊娜思索片刻，想到说话之人可能就是关押在这里的其它囚犯，于是心中高兴起来。
她顺着墙壁爬行了十几米，踩到一块突出的石头上，随后蹑手蹑脚的靠近铁梯，试了试梯子的强度，铁锈噗噗往下落。
乔伊娜很快摇摇头，打消了爬梯而上的念头。这样的梯子显然很久没有使用过了，保不齐早就碎成了渣，还不如顺着墙壁爬上去安全呢。
她顺着墙壁延展目光，不久就微微一笑。
上面的距离太远普通人不可能到达，但她却不是问题。她猛一用力，身体再次拔地而起近三米，手指够到了上层地面的边缘。
此时，坐在上层角落里的四个男人围着一个燃起的小火堆前，低声交谈着。
这些人披头散发，衣不蔽体，身上布满了泥污和可怖的疤痕，手腕上带着铁链，还有两个人正躺在他们旁边。火堆上有一口树杈挑起的小锅，微微冒出热气，好像在什么煮东西。
“啧啧，好久没尝到过这种味道了，撒点盐就更好了……”
梳着脏兮兮小辫的男人拿起锅里的木勺，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满意地咧开嘴，攒了一句。
“咳——”
就在这时，几个人空旷的废墟前方响起一道回音。
乔伊娜轻轻咳嗽了一声，随后从半堵破墙后探出头来，现身于火光照耀的墙壁前。
微弱的火光中，那些人“咦”了一声，纷纷抬起头来。
乔伊娜这么做是为了不惊吓到对方，但事与愿违，尽管两边相距还有数米远，听到动静后还是把这些人吓了一跳。
“各位好啊。”
为了表示自己并无恶意，乔伊娜停下脚步倚靠在墙边，缓缓抬起手打招呼。
“你、你是什么人？”
“你要干嘛？”
“你从哪来的？”
众人眼神中流露出的先是震惊，随后就变成了惶恐、诧异和好奇等，好几种复杂情绪纠缠在一起，或许还带着几分发自内心的**。
在这座封闭的地下监狱里，别说是女人了，就算雌性动物都很久没见过。但当乔伊娜这样一位身材窈窕，长相标致的大美女忽然出现在几位男人们眼前，长期禁欲的本能立即被唤醒。
“你们在煮什么？”
乔伊娜的目光没有在任何人脸上停留多过一秒，也没有解释什么。她一边问，一边缓缓走来，脚步轻柔，在距离几个人大约四、五米的距离才停下脚步。
空间里只剩回声，还有沉默，但沉默并没有维持多久。
“这里是虫饼……还有植物的块状根茎……石豆。”
眼见乔伊娜是个美女，又并无恶意，虽然都感到她的出现有些不同寻常，但几人中最胆大的一个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乔伊娜看了一眼锅里的东西，耸耸肩道，“可是，这味道好像很特别呢。”
“是洋葱，我放了洋葱。”
那个梳着小脏辫的男人挠了挠脸，下巴上的浓密胡须不住颤抖，随即展现出一个得意的表情。
“哦，你们居然能搞到这些食物，很厉害啊。”
乔伊娜装作很惊讶，又向前走了一步，慢慢俯下身子看向锅里。
番外121 . 私下交易（五）
其实，乔伊娜早就嗅出了洋葱的味道。
这么问的目的，只不过是想测试这些人对自己的反应，顺便缓和一下奇怪的气氛。
“这些石豆和洋葱是我最先发现的，它们一定从外面地里长到了牢房的天花……哎呦，你干嘛……？”小脏辫男人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黄黑的牙齿，但话没说完，就觉得后腰被人捅了一下。
另一个年纪较大的男人坐在地上，面相沧桑，皮肤皱纹像刀刻出来的一样，缓缓站起来。
刚才用手肘怼小脏辫后腰的人正是他，而且，他始终用怀疑的目光，冷冷打量着乔伊娜。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面相沧桑的男人从一开始就没说话，直到这时才站起身来。
乔伊娜看了看对方，沧桑的男人同样骨瘦如柴，脖子上一条粗大的铁链连在两只手臂上，肋下和胳膊上布满疤痕，不知道挨过多少鞭子了。
“呵，别激动，只是随便问问。”乔伊娜伸出手去，以示善意。“我叫乔伊娜。”
虽然她手臂上带着不少泥污痕迹，但仍能看出皮肤很光滑，很年轻，与这个时代的多数人都很不同，像是养尊处优的贵族一般。
“乔伊娜……？我不管你是谁，最好先回答我的问题。”
沧桑老男人并没有跟乔伊娜握手，而是继续盯着她，眼中充满冷漠。他站起身后，身上的铁链不停晃动，发出叮当的碰撞声。
“哦，那倒是。”
乔伊娜神色波澜不惊，面色显得平静，完全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只是她的回答得很含糊。
“我是几天前被关进来的，今天没事瞎溜达，走到这附近，看到那边有个破洞就钻过来了。”
“你是刚关进来的囚犯？这么说……你得罪了玄冥二老？”
“是的。”
“你刚才说的破洞是什么？”
“喏，就在这层房间的下边。”
顺着乔伊娜手指的方向，几个人扭过头去，顿时露出讶异的表情。
“你骗人，那里可是万年臭泥沟啊，陷进去后爬都爬不出来，没人敢在下面走的。”小脏辫不信。
“这是我们的秘密基地，周围地形我们早就看过了，那边完全是死路！”
“是啊，那么高的地方，你是怎么上来的？”
“难不成你会飞？”
几个人阴恻恻笑了一阵，神色再次变得阴晴不定，根本不相信乔伊娜的话。
“不，我只是运气好罢了，没死在烂泥里。”乔伊娜指了指自己的双脚，那上面沾满了烂泥，道，“我确实陷进去一次，但很快就出来了，后来是顺着裂开的墙壁不断找落脚点，胡乱爬到这里来的。”
“什么！”
几个人满脸疑窦，借着火光看看了乔伊娜身上和小腿，从上到下都是脏污的样子，似乎验证了这番话的真实，这才有些相信了。
但乔伊娜早就感觉这些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像是暗藏着兽欲般的饥渴。
她知道，监牢里很少出现女人，特别是像自己这样容貌明艳的女人。这些人在此地关押了很久，见到女人总是难以抵抗，恐怕压抑的**也更超常人。
所以，她觉得这很正常，并没太在意这些人的目光。
随后，双方又试探着问了一些问题。
经过不断互相交流，囚犯们对乔伊娜的怀疑很快就消失了，随后接纳了她，并且让乔伊娜坐下来分享这顿美味的食物。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被乔伊娜看见了，双方又都是身陷囹圄的囚犯，那他们在这里聚会的秘密也无所谓了。
因为，隐瞒这些秘密根本没必要，谁知道哪天他们就会死呢？
通过简单交流，乔伊娜对这些囚犯更感到吃惊。
原因就是，这些人并不是本地人，而是来自于另一个名为铁堡的人类聚居地。
“铁堡”？
乔伊娜的脑海中想象这个地方，但对此一片空白。
铁堡是个交通要道上的镇子，与隐沙堡的直线距离不过百公里，并不算远。
但中间的几条道路都非常难走，要么是横穿大片的死亡荒野，要么就是进入干旱的连绵沙丘，外加一座难以跨越的恐怖山脉。
这条通路的方向上，由于自然条件太恶劣了，各种作物都难以生长，物产贫乏，所以很少有人类聚居点，沿途的补给和安全都是大问题。
只有实力强大、拥有武装，且熟悉路线的家族商队，才敢往来于两地。所以，这些家族就理所应当赚了个盆满钵满。
除此之外，乔伊娜还了解到，铁堡地区的情况与隐沙堡大为不同。
如果说，隐沙堡像沙漠荒野中的绿洲，那么铁堡就是个山地中的集贸地。那里的人口很多，但是土地贫瘠，多数是山丘，粮食产出物很少，而矿石、金属制品，土制武器和到处贩卖的古老文物才是那里的特产。
铁堡人大多善于经商。
很多年以前，流通贩子把货物贩卖到西部大陆其它地方，甚至是中央大陆，获得了大量财物，那时商机就开始显现，镇子发展起来。
依靠火红的商路往来，这个自由贸易城邦养活了众多居民，也繁荣了当地经济。
但可怕的是，铁堡的人口虽然比隐沙堡还多，却民风彪悍。
历史上，这个地区曾爆发了几次大战争，比如：“血红狂舞”，“七王争霸”，“暗杀夜宴”，还有与隐沙堡的商路之争——著名的“三年拉锯战”。
“三年拉锯战”的结果是，隐沙堡赢了。
铁堡有十几派的势力，非常凶悍残忍，但却无法拧成一股绳，整体战力如一盘散沙。被各个击破后，铁堡无奈退出商路经营，要不是火箭帮替他们抗住压力，恐怕这些帮派连家都回不去了。
这导致了日后铁堡与隐沙堡之间的摩擦加剧，明争暗斗从未断过。
铁堡当地人的野蛮与尚武人尽皆知，只要不是本地商人就一概不放过。
他们如同一群饿狼，盘剥过往商旅，杀人放火、沿途征收过路费和保护费。为了自保，花钱买凶的商人比比皆是，这也反过来刺激商人们雇佣本地人做保镖。
佣兵和杀手云集，在铁堡居然被画上等号，在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城中随处能感受到暗流涌动。
由于没有一个强大的主导势力，数个帮派混杂于其中，互相角力。
纠葛、仇杀、灭门频发，秩序繁乱不堪，此地也变成了远近闻名的法外之徒逍遥地，弱小者无法生存，像是被困在围栏中的羔羊。
番外122 . 私下交易（六）
即便是这样，铁堡作为地区贸易核心的地位也丝毫没有降低。
最主要的原因是，除了矿产外，这里还盛产一种特殊资源别的地方没有，那就是岩盐。
岩盐产自铁堡周边地区，量大质优，在其它地区非常好卖。早在百多年前，很多边远地区的商人就靠着贩盐发家致富，缔造了辉煌的传奇。
所有人都明白，在这里做买卖本身就有风险，但风险越大利润越大。所以，深谙商机的众多家族把铁堡当成了大本营，比如罗斯柴尔德家族，就曾妄想彻底垄断这种资源。
经过多年演变，商人家族依靠贸易赚取财富，积攒家底，培育自己的势力，等有钱了以后，便投入更大的生意。一些家族用金钱开路，拉拢各大暴力帮派，实力越发强大，大多数家族都顺理成章变成了帮派的秘密金主。
如此一来，收买、拉拢、暗杀敌人的手段，也最终变成了铁堡的特色。几派势力之间的关系时好时坏，全要看金主的脸色行事。
但让各帮派间真正闹到翻脸，拼个你死我活的情况，还是很少见的。
毕竟大家都在同一口锅里混饭吃，撕破脸皮谁都不好看，而且商人们信奉的是财力至上，只要不做出格的事，大家都有钱赚。
人人心里门清，利益纠葛只是暂时的，要想赚大钱并且活得自在，一直内斗谁都讨不到好，不如联合起来，去抢其它人。
铁堡周边零星分布着几十个村镇，有实力的家族经常带手下去那些村镇“进货”。他们用钱或“物理交流”收买当地人，发展壮大，以至于后来铁堡的人口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繁荣了。
这些家族麾下的帮派，不断寻找更多矿藏和地下遗留的前文明物品，补充货源，影响也越来越大，周边的大小帮派随之兴旺，最终形成铁堡现在的格局。
除此之外，铁堡还流传着一个奇葩、刺激，又令人恐惧的活动，名为猎巫之咒。
所谓的“猎巫”，不过是象征性的代称，实际上并没有巫师可猎。
活动的真正内容只有一个——抓捕变异野兽或变异人类，能抓活的最好，杀死也没关系。
这项活动历史由来已久，但来源却不可考。据传闻，那是很早以前变异泛滥的时代留下的地方风俗。
彼时，由于社会道德约束极低，铁堡各个家族势力中经常有不伦之事发生，导致家族的私生子泛滥。
私生子名不正言不顺，是非常不荣誉，不体面的，如果哪家有私生子，将成为家族之大耻。
大家很歧视私生子，看私生子就觉得是肮脏、扭曲、**的产物，没有继承权，会由此造成争权夺利的恶果，令家族冲突越演越烈，引发许多社会矛盾和家族仇杀。
私生子的身份被认为是邪恶的，有些人甚至认为他们会带来变异、身体腐烂和各种可怕的事，地位非常低。这对孩子来说其实很不公平，因为孩子本身并没做错什么，全是父母的错。
但没办法，偏见也是约定成俗的道德观，这种事就是这么不公平。
铁堡人对其它的事情可以极为宽容，但对待私生子的问题，却是口径一致，极力声讨。
因为有好几次，铁堡几家强大的势力因为私生子问题大打出手，血腥灾祸殃及铁堡城各个家族，最后死伤无数，恐怖至极。
前车之鉴令人难忘。
为了解决家族乱象造成的隐患，于是有人灵机一动，提议让这些私生子去狩猎变异野兽，以此作为惩罚和恕罪的双重手段。
所以狩猎这件事，一开始目的并不单纯。
在荒野中，被怪物杀死的私生子死就死了，说明他们本就不该活。有奖就有罚，能抓到猎物并活着回来的私生子，表示他们实力强大，可以被家族承认正统身份，继承家业，也就没那多人有质疑了。
以毒攻毒，如此一来一举两得。
这项活动也能带来其他好处，比如促进地区安全，免除普通人对变异野兽或变异者的恐惧。
“猎巫之咒”效果出奇的好，当地的许多家族都默认了这条规定，并愿意私生子去北部山区周边荒野捕猎变异生物，获取荣誉。于是，这项活动成为家族不伦产物自证实力的最佳途径。
在私生子看来，他们反正已经被家族排斥了，继承不了家族财产，在社会上也没什么地位，不如去冒险猎巫，试试运气。
运气好的，说不定能名正言的顺获取家族地位，受到世人尊敬。
运气不好，也只能怪自己命薄。
久而久之，不光有私生子愿意参加“猎巫之咒”，铁堡其它的落魄者也按捺不住，欣然前往，奢望着能借此荣誉清洗自己身上的霉运。
几名囚犯的话令乔伊娜极为震惊。
没想到百公里外的人类聚居点，还存在另一种极端而野蛮的生存方式。铁堡这个地方的混乱、堕落与此地不同，但残忍和野蛮，却丝毫不输隐沙堡。
火堆已经燃烧了数个小时了，烧火的噼啪声越来越小，囚犯们都略显疲态。
“那你们几个，是因为什么被关进来的呢？”乔伊娜问道。
囚犯们听到她这么问都沉默不语，似乎不愿提起。
乔伊娜看见他们的脸上蒙了一层阴霾，仿佛心如死灰。心想，也许大家都说乏了，不回答也罢。
“还能是什么？……因为我们交不起赎金啊！”
赎金？
小脏辫心直口快，眼瞳中火光闪烁，首先回应道，“我们几个原本是做小本买卖的商人，互相认识，来到隐沙堡后，有些人为了垄断发财的黄金路线，将我们冠上莫须有的罪名，暗地里出卖给了本地的玄冥帮，所以就被关到这里。”
他的话引起其他人高度认同。
“是啊，这种龌龊的手段本来在铁堡也很常见，毕竟我们和这里的商人是竞争对手嘛，但是他们要的赎金太高了！”另一个精瘦汉子附和道。
“其实他们犯不上弄死我们，因为他们只想要钱！”
“但他们要求的太多了，多到离谱！没有人会为我们赎身的。”
“我估计派去送信的人早就把我们忘了。反正他们根本付不起这些钱，所以我们只能在这法牢里做苦力，混吃等死。”
众人一旦打开话匣子就搂不住了，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极度绝望与落寞。
这就是他们心如死灰的原因啊！
乔伊娜本以为能被玄冥帮抓起来的犯人，不是他们的死对头就是身犯重罪之人，但万万没想到这些人只是普通商人。
为了赎金，隐沙堡这些暴徒们连商人都不放过，太无耻了！
这些人没有犯过罪，却被迫成为牛马，终生关押于此，确实太悲哀了。
“像你这样的美女，为什么也会被关进来？”
面容憔悴的老男人撇了撇嘴，手臂上的铁链晃个不停。
番外123 . 私下交易（七）
乔伊娜目光飞快扫过其他人的脸，心中一凛。
因为这些人眼神里透着一股蠢动的**，立刻被她捕捉到了。
在这些囚犯眼里，乔伊娜一美至斯，只是个柔弱女人。
长着海棠初放的脸庞，芙蓉出水般的身子，浑圆的双·峰与修长的双腿，令人百看不厌，欲罢不能——虽然这帮人不知乔伊娜得罪了谁，才被关进了玄冥帮的法牢，但如此漂亮的女人没被卖身为奴或成为姬馆的头牌，反而成了囚犯，这确实有点不可思议。
这些囚犯们，毕竟是有着七情六欲的男人。别说这个蛮荒时代了，就算前文明时代，男人们突然看到这么一个大美人来到此地，内心也必然压抑着一股强烈饥渴**，出现心魔毫不奇怪。
感受到他们连自己也能听到的砰然心跳，乔伊娜不禁皱起眉头，心下提防了几分。
“我关进来的原因，是因为我在隐沙堡城里私自救了几个流民。”乔伊娜淡然道。
“就这？”小脏辫仰着脖子，挠了挠下巴，自然不信。
“对。”
“没了？”
“没了。”乔伊娜的神色如常，轻轻摇头。
“可是，救了几个流民他们就把你抓到这里来，这也太没道理了吧？”
“你救的人应该不是普通流民吧？是盗贼还是恶徒？你怎么救的流民？”另一人追问道。
“当然不是。”
众人都是一脸惊讶，有人开始发挥想象力，有人不断问东问西，想知道她被抓的真正原因。
乔伊娜眉头轻挑了一下，当然不会轻易说出自己的离奇经历，但又禁不住这些人的不断追问，于是说道，“在隐沙堡私藏流民或许是个很大的罪过吧，但我当时并不知道，所以情急之下，失手杀了几个暴徒。”
啊？
“你杀了他们的人？”
囚犯们的表情从惊讶变为目瞪口呆，眼神中充斥着怀疑，再次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乔伊娜。
只身与暴力帮派为敌，还杀了他们几个人，说的却如此轻描淡写，怎么可能？这是多么厉害的女人啊？
“嗯，没留神，所以失手杀了几个。”
乔伊娜这番回答，看似解释了她被抓的理由，但他们看她的样子仍旧没变。一个普普通通的弱女子，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实力，竟然能与帮派抗衡？
“这么说，你不是本地人咯？”面容苍白的老男人迟疑了一下，转弯抹角地问道。
乔伊娜淡然说道，“对，我不是本地人……”
“你是哪里人？”
乔伊娜的眉目间不经意流露出一道俏丽容颜，撇嘴到，“我知道，反正说了你们也不会信的，咱们还是换个话题吧。”
乔伊娜只想与这些人交换情报，了解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并不是来说无关的事的。她看了一眼锅里沸腾的食物，问道，“你们在这里偷偷摸摸的煮东西，应该是背着那些狱卒的吧？”
“当然啊，这里很隐蔽，是个秘密之所。我们几个运气好，早就发现洞口就在我们的监牢旁边。”一名囚犯挪动身体，背后靠墙处现出一块黑乎乎地方。
“你看，这堵墙的墙面早就松动了，只要搬几块破砖就能打开洞口。”
乔伊娜仔细观看，果然看到墙角下有挪动石头的痕迹，旁边还盖着破毡布，应该是为了掩人耳目，应该是真的。
“你们挖洞过来的？”
“是啊，我们就是从那边钻过来的，神奇吧？嘿嘿。”
“可惜，这里也被堵死了，不是什么逃生之路。”
“我们也只能拿它当个秘密基地，偶尔弄点食物，消遣消遣，顺便打发日子。”
其他囚犯你一言我一嘴说了起来，“消遣”二字一出，每个人都洋洋得意，甚至嘿嘿傻笑起来。
乔伊娜忽然想到什么，沉声道，“你们刚才说，这些洋葱和石豆都是从外面长进来的？”
“对，这些植物是墙缝里凭空长出来的，当真不可思议呢。”
“我刚一见到墙缝里冒出果实时，还以为是蘑菇！看来，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礼物。”
“嘿，我倒希望能长出蘑菇呢！”
囚犯们又开始纷纷议论开来，仿佛根本没考虑自己的处境，还认为这些食物是上天的恩赐。
乔伊娜低头一言不发。
若是之前没有遇到过莫甘娜，亲眼见过对方随意控制植物，乔伊娜可能也不会对这种事感到奇怪。但她沉思片刻后，总有种感觉，这些植物是莫甘娜做了手脚的，甚至是被她控制的。
乔伊娜看了看周围的墙壁，破败不堪，连像样的土壤都没有，怎么可能长出果实？于是问道，“难道你们就没想想，这些植物的是哪里来的？”
一个囚犯讪笑道，“哪里来的？野生的呗。”
“我看也是，谁会想那么多啊。我们每天累死累活的，被逼着到地下农场干活，兴许这些种子是有人不经意掉落的。”
“行啦，这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汤煮好了，尝尝味道吧。”
锅盖揭开，一股喷香的食物味道开始扩散。
众人早就按捺不住了，纷纷上前捞锅里的食物，开始抢食。不一会，呼噜呼噜的声音大作，每个人都吃得有滋有味。
乔伊娜缓缓坐在旁边，看着这些人吃喝。自己好几天没吃饭了，此刻才感觉肚子里咕咕直叫。
众人唏了呼噜饱餐一顿，吃得差不多时，这时才有人想起乔伊娜还在一旁。原本盛了半碗菜汤的半老男人停下动作，斜眼看了一眼乔伊娜的角落，然后又装了几勺，看看其他人，端起破缸子转身走向她。
“呵，给，吃吧。”
半老男人胡子上沾着些许菜汤，对乔伊娜咧嘴，露出几颗烂牙，这时，其他人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乔伊娜一开始还不好意思伸手，但见这人心诚，自己也确实饿了，于是就接过碗。
但就在递出手的瞬间，半老男人的另一手看似心不在焉，碰到乔伊娜光滑的肩头，还顺势滑到乔伊娜的大腿外侧，想不安好心地抚摸一下。
“你想干嘛？”乔伊娜娇叱一声。
“啪！”
“哎呦——！”
整只碗都扣到半老男人头上，碎片横飞，菜汤四溅。
紧接着，就是咔吧一声骨头裂开！
番外124 . 私下交易（八）
“嗷——！！”
半老男人疼得惨叫起来，半个小臂以及手掌都在淌血，以奇异的角度垂下，断裂的臂骨穿透过皮肤。
那条手臂，显然已经被乔伊娜生生掰断。
乔伊娜气得脸色惨白，嗖地站起身，身上中涌出无穷力量，猛然抓起男人的胳膊，在半空中划了个弧度！
“哇啊——”
半老男人又是一声惊呼，乔伊娜直接将那具躯体抡过头顶，从上层平台扔出几十米远，力道大得惊人。
只听扑通一声，那个男人被掼入臭泥潭，随后挣扎了几下，烂泥没过头顶，便彻底没了声音。
所有人都猝不及防，被这凶残一幕震惊了，个个宛如木雕泥塑一般。
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凶残的杀人手段！
恐怖如斯！
囚犯们都清楚半老男人的心思，他突然暗算，其实早就有预谋了。
这家伙以为擒住乔伊娜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之前还暗示过其他人一起上，但还没等这些人有所动作，他就等不及了。那只拿碗的手明显抖了一下，另一只手抬得过高，想抚摸乔伊娜，所以露出破绽。
就是这一点破绽，让乔伊娜的疑心大起。
此刻杀了人之后，乔伊娜的内心很挣扎，也很复杂，脑子里几乎一片混沌，仿若幻象重叠在眼前。
她瞬间想起自己经历过的种种。比如，集市上那个买不起水的女人，出于好心，自己明明帮她付了买水的钱，但女人非但不感激自己，而且到头来却想偷她的钱。
还有在集市上看到过的奴隶，他们站在高台上，等待有买主带走自己，皮鞭高悬，每个人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奈、死寂、冰冷黯淡。
还有那些被自己带进城里的流民，最后为了活命，竟然出卖自己，简直毫无底线可言。
这个世界颠倒了吗？
乔伊娜不止一次有这种感觉，她狠狠咽了一口吐沫，直感到气血上涌，脑袋里仿佛有无数个噪杂声音在痛苦哀嚎。
在面对上百名暴徒的围攻、侮辱时，她都从没像现在这么憋屈过。
周围传来一片窸窸窣窣声，那些囚犯们挪动脚步，开始往另一侧的墙根聚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万分惊恐，像看野兽般看着乔伊娜。有人蹲下，抱头收肩，身体龟缩成一团。
有些人的神色间，似乎还带有几分复杂的意味。
他们现在都信了，这貌似较弱的女人并不是他们能驾驭的，而真是因为杀了人才被关起来的。
乔伊娜颓丧地坐到地上，目光有些呆滞……
惶急、痛楚、怨恨、恼怒一股脑袭来。
痛下杀手可能属于防卫过当，是十分无奈之举，但也反应出了她这一刻的柔弱。
“你们……”
只说了两个字，乔伊娜就说不下去了。
她怔怔看着这群人，本想打他们一顿泄愤，可手掌渐渐松开，无言以对。
在这个文明废墟上诞生的世界里，众生皆苦，人的一切行为都被**放大了百倍，善恶，并无明确界限。
当**开出了花，人们在**面前不堪一击，人兽之行徘徊于一念之间。
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只是那层道德底线被踩在脚下，人们毫无下限！
漆黑的大厅里沉寂许久，片刻后，乔伊娜的眼前出现真实色彩，心情久久无法平复。
她想了又想，觉得自己反应过激。
这些人只是普通人、法牢的死囚，想活着出去此生无望，见到女人后只想图个乐子。他们的做法算不得乘人之危，顶多是脑子里有男人正常的想法，身体忠于**，本能蒙蔽了他们的心智罢了。
他们不是大恶人，只是些可怜的家伙，自己又何必跟他们较真呢？
乔伊娜的内心是真正的强大，想到这一层，气也就消了。
乔伊娜明艳的脸上带着凄楚憔悴之色，默默走到锅前，重新盛了一碗菜汤，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吃完后，她擦了擦身上血迹，径直来到那些囚犯面前，目光缓缓扫过他们的脸孔。
顶着那双令人惊慌的美眸和强大的威压，人人感到自危，颤抖着，呼吸不畅，想象着乔伊娜把他们一个接一个杀掉。
“你们……想离开这里吗？”
片刻后，乔伊娜摇了摇头，淡淡开口道。
啊？
这些人以为听错了，一脸愕然。
乔伊娜只想问些有用的信息，好做下一步的打算。不想让这些人感到害怕，但声音透着冰冷。
空旷的大厅里一片死寂，没人敢回答。
乔伊娜的双臂缓缓交叉在胸前，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背转过身子，轻松一笑道，“没什么好害怕的，这家伙是咎由自取，死就死了，但你们不一样，你们还能活下去。”
真的？
“唔……”
对面传来几声哀叹，听完这话似乎放心了，但依旧没人敢回应。
“与其被剥夺了自由，在这阴暗法牢里等死，我倒是可以帮你们离开这里。”
乔伊娜在他们面前走了几步，她知道这些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不在乎多花点时间，要先“驯服”这些人。
只要说出自己的计划，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那么这些人自然会听她的。
“你们都见过我的实力了，这座监狱是关不住我的，懂吗？只要你们愿意，现下完全可以和我一起出去。” 乔伊娜话语轻柔，并不着急。
众人面面相觑，依旧不敢出声。
“事成之后，如果你们还希望过得更好，我也绝不拦着，想去哪就去哪。听明白了，你们说点我想知道的事情吧。”
话也说到了，事情也安排得明明白白，乔伊娜走到一旁，背靠着墙壁坐下来，耐心等待。
虽然乔伊娜现在的身份和这些囚犯一样，但身上的气势，可以说与其它人大为不同。
一边代表希望，一边是生无可恋的绝望。
半晌后，也许是不再畏惧乔伊娜身上散发的压迫感，终于有人妥协了，愿意回应她。
“你真的不杀我们？”
“当然。”
众人低下头传出一阵窃窃私语，毕竟他们什么都没做，所以嘀咕了一阵，相信了。
一个男人道，“哎，可是逃出去，哪有那么容易啊……”
“怎么，你们不信我能做到？”
乔伊娜眼皮子一抬，凌厉的目光再次扫过每张面孔。
她以为自己说得够明白了，淡然道，“你们不是来自铁堡的商人吗？难道不想回家么？只要逃离这里，你们就能回家了。”
逃？
呵呵……哈哈哈……
当先说话那人脸上抖动了几下，回头看看其他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其他人也跟着轻声笑了起来。那意思仿佛是说，虽然乔伊娜的实力恐怖，却有一分不通世俗的天真。
其他人都笑了，乔伊娜似乎听出他们的笑声中带着一丝悲凉，哀伤、绝望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