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瞌睡送来了枕头
推演肯定不是一时半会就结束的,只不过赵曦只看文臣们战略布局,对于随后的战术,他懒得看。
对火器的不熟悉,对新军个人作战能力的不熟悉,更对大理的地形没有充分研判,想要赢得推演的胜利,绝无可能。
整一日都是在紫宸殿度过的,七八位有资格担任主帅的文臣,相互跟护卫营的四位指挥使交锋了。
唯一取得绝对优势的,也就是吕公著一人。
倒不是说这种纸上谈兵式的推演,就能决定做主帅取得胜利,最起码相比较而言,能在推演上取胜,最起码在南征中,有取胜的极大可能。
这是一种战略层面的见识。
对于吕公著的部署,赵曦在一定程度上是认可的。至于真正处于战场上,发生意外后的处置能力……从吕公著这番推演上,赵曦看到了他灵活的思维。
这么多年在护卫营的相处,自己又将后世的很多战例拿出来推演,吕公著的见识也不是其他文臣可比的。
朝廷也不得不承认,这次南征的主帅,吕公著是最合适的人选。
“新式装备,新军的作战能力,让整个国朝队伍作战与以往有很大区别。如果朝臣依然以老眼光指挥作战,未来将没有知兵事的文臣了。”
这不是文彦博危言耸听,这一次推演,让他们真正看到了朝臣在军伍上的不足。
“曹霖等人对火器的熟悉,导致他们可以找到国朝军备的弱点,也就能充分利用这些弱点来克制。高氏或者安南未必能做到这点。”
这是事实,韩琦这样说,却也清楚,吕公著的战略部署,非其他人能比。
“真正的根本是,护卫营的出现,新式军备的更换,新军个人作战能力的提升,让朝臣乃至政事堂茫然。将来我们要做的是,如何让文臣熟悉了解并可以运用这些新变化。”
不管什么理由,都改变不了几位朝廷推荐的文臣,被护卫营原来的四位指挥使狂虐的事实。
赢下来的只有吕公著,没有任何放水,真实的战争推演。而吕公著,也同样是护卫营出去的。
国朝军备提升,过不了太久,平复西夏,收复燕云十六州,将会提到议事议程。
富弼也不希望到那时,整个朝堂派不出可以统帅大军的文臣。
偏偏现实表明,如今的文臣还真驾驭不了新军。
“或许应该着文臣从护卫营开始,接触新军装备,了解火器用法……”
虽然只是个提法,并不一定现在就要推行……就这个提法,若是赵曦知道了,肯定会欣喜若狂的。
做这么多,他就是想达到这样的目的。
唯有那些文臣真正走进军营,才能了解军伍,才能逐渐丢弃文武的差别。
“高氏即位了……段氏承认了高氏王位,并昭告大理!”
段氏承认了?赵曦看了看李宪。按皇城司探知,段氏现在流亡,被矿城护卫军接纳……实际上段氏还在没有任何主动权。
倘若矿城守卫军可以让流亡的段氏王室发表申明,赵曦就得考虑矿城那边的主事人了。
不管是曹家还是高家,都不应该在这时候做出这样的举动。
虽然段氏承认高氏王位的合理性,对国朝拿下大理是瞌睡时的枕头,同样也给国朝出兵设置了障碍。
小障碍也是障碍,主要是国朝的这些文臣很在意名正言顺的出兵。
赵曦真不想再内耗了,时间不容许,尽管他有把握让朝廷达成出兵一致,也不想在这时候继续内斗。
“禀官家,段氏在咩城留守一支,乃是段氏宗亲。当年那一脉也曾即位大理王,也是高氏逼迫其让位……”
这……大理段氏还真是佛性,这王位怎样都行。
若是这样,倒真是瞌睡送枕头了。
了解了实际,赵曦没多言,继续听相公们阐述,看政事堂会做如何的抉择。
不能什么事都自己详尽了,得留给政事堂表现的机会。
“此战的战略目标为大理改土归流,战术目标……臣等建议要打到大理无军!”
这……谁说文臣是奉行圣贤王道的?最起码政事堂的这几位,没一点圣贤王道的意思。
打到大理无军?灭族?杀降?鸡犬不留吗?
“臣等建议,此战出兵新军三万,西军三万,禁军五万…~”
其实现在的西军,在战术素养上跟新军没多大区别,即便是理念教化上,护卫营军卒分散于军营一年多了,相比也应该有成效了。
赵曦对此无意见。
“此次调兵,汴梁新军一万,西疆新军两万,同时从京西路、京东路筹集禁军,以护卫营军卒任主官的禁军为主。”
调兵是枢密院的本职,看这意思,好像文彦博没有拖后腿的想法,是在全力配合。
“另外,臣等建议,此次从工坊城抽调一万守城兵,到东川接管矿城,将矿城守卫兵替换。”
“矿城守卫兵就地在大理任职,筹建大理改土归流后的禁军。同时,将大理的降兵改民进入矿城劳役,或者遣至广南分散于广南禁军营。”
“同时,在国朝禁军内,再次选拔一万禁厢军填补工坊城的守卫兵,以确保工坊城安全。”
“此战结束后,参战的所有军卒,一律回归汴梁,替换汴梁新军禁军,负责汴梁布防。而如今的汴梁守军,按照原参战军卒的来源,分散到国朝各军州。”
“剩余的参战军卒,以西疆为主,河北为辅,以此完成一次国朝驻军的大调换……”
谁想到的这法子?赵曦有些惊诧了,这几乎就是完全按自己所想的。
除了工坊城和矿城守卫军的调动……不对!得佩服政事堂的这群老狐狸。
赵曦明白了,他们这样花里胡哨的调动,目的就是工坊城和矿城,是要试探赵曦的底线。
赵曦是太子殿下时,工坊城和矿城,不管是运行还是守卫兵,那都是太子殿下一言而决。
如今太子殿下已经是官家了,工坊城和矿城的守卫兵,能否归于朝廷……估计一直是政事堂考虑的。
这下好了,借这一次南征出兵的档口,有这样堂而皇之的借口,朝开始由朝廷插手工坊城和矿城了。
就不能明说吗?非得尔虞我诈的玩这些猫腻。
赵曦还真没心思独霸着工坊城,他更希望把工坊城和矿城的那一群人,全部撒出去,好将那一套理念在整个国朝生根发芽并茁壮成长。
很好,真的很好,省了自己费心里设套去推动了。
第四零一章 这是香饽饽
虽然动机不同,目的的一致性,让这次调兵的方案很顺畅。
“诸位相公,无论是工坊城还是矿城,自设置即日起,我就没想过让其成为皇家禁脔,也无意作为私人领地。”
“这也是自开始就让诸多朝臣参与的原因。之所以当初以商贾之名行之,是为了避免朝廷的擎肘,不能很好的推行我的管理理念。”
真是要羞煞人!
这提议在政事堂商讨时,富弼就觉得可以开诚布公的跟官家谈。可文彦博和韩琦认为不可以,只能借用官家对大理的渴望,借机动一下工坊城和矿城,从而探探官家的底线。
却不料,官家把他们的心思看到很清楚。在通过一系列调兵方案后,一点面子都不留的,跟他们说起了工坊城和矿城的事。
“现在不管是工坊城还是矿城,已经成长到了让朝廷重视的程度,朝廷也该着重视了。”
“既然朝廷有意接手,没必要单纯从调动守城兵入手,可以全盘开始接管两城了。”
无地自容啊!
惭愧不仅仅是富弼,那怕是极度怀疑官家意图的文彦博和韩琦,也有种深深的愧疚。
看来是真的想多了。
“如何接收,还望陛下明示。”
富弼这一刻是郑重的,他觉得应该郑重,官家也受得起他的郑重。
新皇即位一年多,富弼观望了一年多,他一直是在评判赵曦从太子往官家这两个角色的转变,不确定官家是否能保持做太子时的赤诚之心。
别奇怪,古往今来,有多少帝王,东宫太子和帝王两个角色的转变,同样也是行事风格的转变。
远的不提,就说大隋的杨广,前朝的太宗,都是惊才艳艳的帝王,即位后的行事风格,与执掌东宫时都是判若两人。
一直以来,富弼在政事堂的态度都是模糊的,在看朝堂,也在看官家。
这一刻,富弼决定了,他作为宰相,必须得配合官家实现大宋的中兴!
那怕是得不到文官集团的支持,他也要这样做。
“工坊城比较复杂,涉及营造、商贸、税入、军备甚至民生和教育等等,我不赞同随意的接收。”
“朝廷可将工坊城设定为汴梁的辅城,工坊城涉及的部门,朝廷安排官员入驻,并筹建工坊城衙门。”
“我建议,以仅次于汴梁品级定位工坊城,等同于上州府衙。首任主管就定韩缜吧。”
“薛向以三司副使之职,主管工坊城事宜。苏颂为工部侍郎,主管工坊城一切营造事宜,李诫以将作监丞之职,主管工坊城事宜。同时调朝廷官员,配齐工坊城管理衙门。”
“这是一个特殊的衙门,以营造、商贸以及一些专业能力培训为主的衙门。”
赵曦的概念里,工坊城就是后世的开发区,国字号的开发区。
虽然不好用后世的名词,但所有的权限和职能部门配置,完全是按照后世开发区设定的。
在赵曦把工坊城和矿城的衙门设置方案拿出来后,富弼等人彻底明白了……枉做小人了!
早知道官家以准备放手这两城,政事堂又何必在官家面前玩这些猫腻?
啪啪的打脸呀!一点情面都没留。
工坊城是怎样的存在,整个朝堂都是清楚的,不仅仅是官家重视,国朝最为重要的地方。工坊城的待遇更是不同于朝堂。
这是一个香饽饽……
赵曦并没有事无巨细的把所有事都定下来,既然要交于朝廷,有些事就应该由朝廷来做,有些权利也应该赋予朝廷。
自己少说话,反倒会让朝廷有所顾忌,不至于在营私舞弊上做的过分了。
这样,在自己似放似收的压力下,朝廷也能拟订一个相对公平的选人标准。
赵曦也没指望就能绝对公平,那不可能。
好在不管工坊城还是矿城,涉及利益的朝臣太多了,谁眼里也揉不进沙子,想要完成这两城衙门的组建,绝对是一次大的利益交换。
有一点可以肯定,涉及的官员,或者利益方越多,在组建衙门时,就会越能体现公平。
没人担心这次征战的胜败,好像打赢这次战争是应该的,甚至朝廷都准备让矿城衙门尽快成立,可以随同南征军一起赶往矿城。
赵琴这几天很忙,曹祥这几天也很忙,甚至刘瑞,就那个原来管御膳房的内监也很忙。
工坊城和矿城的改制,他们有很多事需要做,甚至在官员的选定上,也有相当的话语权。
“官家,苏家姐姐有意让国舅入驻工坊城,辅助韩府尊……”
赵琴很清楚自己的角色,那怕是在外面呼风唤雨,叱咤风云,只要到了内苑,她的地位还是比不上苏氏这个贵妃。
在外面,那怕是相公们家里的,在有些事上,也会给自己几分薄面,因为那是商贾之事。
可论地位,她始终是与苏贵妃不能相比的,她没名分……官家说过给,但皇太后和朝廷都不容许。
她认命了,能活到这份上,并不比贵妃差,甚至对自己娘家的照顾,也比贵妃要简单的多,最起码没有多少御史盯着。
可苏贵妃要自己在工坊城的官员上出力,她不敢擅自做主。
“国舅?苏子元?”
“回官家,是的。”
苏子元现在算是五品的职衔,中州的佐官……自己即位才一年多,也没有对苏氏的娘家照顾啥。
按陈例,在苏氏册封贵妃之时,苏家就鸡犬升天了。
可是老岳丈自己领了朝廷的封赏,却让儿子把朝廷封赏推了。
曾经也被朝堂传为美谈。
广南动荡,苏氏经历过侬智高叛乱,担心自家因这次动荡而遭祸,不仅是名声,甚至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按说苏氏那大大咧咧的性子,应该想不到这些呀。
“琴儿,你行商贾之事,不宜介入朝堂纷争。在工坊城官员任命事宜上,保持中立,尽量不掺合,多听多看。”
“至于苏氏……我去谈吧!另外,告诫刘瑞和曹祥,别把手伸的太长了!”
赵曦反感商贾去左右朝廷官员任职的事,这是大忌!
可也知道,在工坊城的问题上,并不能完全的撇开商贾,毕竟当初是以商贾开始的。
“三哥,并非苏家妹妹要求,是滔娘觉得苏家娘舅既然有意以己之力立足朝堂,工坊城乃最佳职位。”
果然,看苏氏不好意思的样子,滔娘就把实话说了。
“没必要让赵琴掺合,走正常程序吧!有苏氏这个由头,子元已经有优势了,没必要画蛇添足。”
第四零二章 有些事没必要
都把工坊城看成香饽饽,只有赵曦清楚,或者政事堂相公也有感觉,工坊城任职,那就是一次回炉,是接受新理念的过程。
从仕途上看,第一任工坊城的官员,未来肯定会有先机,就是赵曦也不否认这一点。
正因为如此,赵曦更希望入驻工坊城的官员,是通过相对公平的方式选拔的。
苏子元作为国舅,已经占据了一定的优势,没必要再走偏门。这也是代表着自己对此事的态度。
最先定下的是矿城的官员。并且是需要随军南行的。
由于矿城的性质,以及在未来发挥的作用。政事堂在选定矿城主官时,撇开了皇亲国戚,撇开了勋贵世家,而是选择了没有任何跟脚,又熟悉赵曦所有理念的王陶。
这让赵曦有点另眼相看了。很显然,这一次政事堂是在真正的用心做事。
“爹爹,孩儿十三岁了,护卫营也经过近两年的训练。爹爹在这个年龄,已经主导南征,孩儿只是想随军……”
儿子想经历征战,赵曦并不反对,甚至是赞同。
他不希望儿子就在这深宫里成长。就如儿子所说的,他在儿子这年纪,已经带着护卫营痛扁安南军了。
可是滔娘……
“不行。为娘说不行就是不行。”
没到册封太子的地步,儿子现在也就是个郡王,没有权利动用护卫营。
儿子现在也就是在护卫营接受训练而已。
赵曦也清楚,儿子绝对没有他在这年纪时的能力。
“娘~…”
“爹爹……”
儿子很渴望飞出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经历一些他爹经过的历程。
“你爹爹当初是太子,护卫营是你爹爹的亲军,受你爹爹节制。你是什么?你现在只是郡王,没有权利调动护卫营为你所用。”
哎吆,我就说嘛,滔娘是武将世家,也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女人,怎么就这样在这事上如此这般呢?
敢情这母子俩给自己演双簧呢。
儿子随军出征,说白了纯粹就是经历,要说危险,应该是根本不存在的。
别说吕公著的战略还算过得去,就是随便一个主帅,这次征战都不存在溃败的可能,无非是达不到预期目标而已。
不相信高家人没有议论过,也不相信高遵裕没有对这次征战评估过。
滔娘不可能不晓得,之所以当着自己的面,母子俩争辩,就是想让自己同意儿子率领护卫营呗。
在滔娘看来,这应该算是自己和朝廷对儿子未来就任太子的认可。
“护卫营也该着经历征战了,这次出征就让儿子率护卫营吧!”
自家女人的这点心思,赵曦不想戳破。
至于太子,长幼有序的陈例,他还没想现在改变。主要是儿子十二三了,基本上还算合格,过得去。
儿孙自有儿孙福,赵曦只想在自己在位的时期,能打下一定的基础。
至于未来会是怎样的走向,一切都无法确定。
历史有必然性,一个王朝能否久存,不是由那一任帝王决定的。
建立一个相对合理的体制,设定一个相对合理的遴选帝王方式,才是赵曦可以做到的。
而这一切,都不是现在可以推动的,需要他的许多理念被朝堂臣工接受。
大军出征了,吕公著完全学着赵曦,大军在寅时从汴梁出发了。
这不是全部,但朝廷仍然由政事堂的相公们,率众臣相送。
这比当初赵曦出征的声势大多了。
赵曦没去,也没让滔娘去送儿子。
他把自己那两把喷子给了儿子,也把王中正和李宪派出去了,作为监军,同时也是给儿子加一层保护。
老陈琳很老了,不得不再一次守在官家身旁。
整个朝堂都忙起来了,一切都因为这次征战。
战争所需要的物质,战备转运,奏报收集和整理等等。
最为重要的是,朝廷需要为将来拿下大理的后续做好一切准备。
还有工坊城府衙的组建。
这一切真够朝廷忙一阵的。
赵曦反倒有些闲了,也真切的体会老爹当初的心境了。
看着延福宫偌大的沙盘,不停的用旗帜来推演各种可能。
不是自己带兵,赵曦还真的对这次征战有些担心。
“高氏开始对矿城用兵了……”
能想到,即位了,并且段氏一族承认了,也就有了攻打矿城的借口……
很显然,国朝对高氏谋反的前期做法,让高氏真的有些想多了。
高氏觉得,国朝只需要大理承认是大宋的藩属国,至于是谁家做王,对大宋并没有影响。
同时,正处于大宋的守孝期,大理的流亡王室进入了矿城以求保全。
高氏现在就是攻打矿城,也有了理由。
也好借此机会,在东川这片土地上,可以重新调整一下利益分配。
如果安南再争气一点,对大宋的广南骚扰,说不定还可以从广南的锰矿中分一点羹。
“官家,是否可以让段氏……”
赵曦摆了摆手,制止了韩琦说下去的话头。
他明白,韩琦的意思是,在国朝没有处理完广南之前,还需要麻痹高氏。
大理要改土归流,留不留段氏族人不影响最终拿下大理。反倒是让段氏王室消失,更有利于国朝接管大理。
更何况,有高氏这样现成的刀。
“没必要,国朝拿下大理后,大理的治理,还是需要有个牌位的。毕竟大理是蛮夷之地,国朝很难在短期内让那些蛮夷有认同感。”
真不是赵曦仁慈,也不是看段氏的面子。是真正从以后治理大理来考虑的。
“这一次战争结束后,大理王室就是个纯粹的光杆司令,唯有依靠国朝。”
“王位还是他的,还必须是他的。国朝需要时间来同化大理的子民,让那些子民对国朝认同。”
其实,在段氏王室的处理上,赵曦应该比韩琦的想法更残忍。
不过这事放在段氏王室的身上,也就不一定了。
多少年了,大理段氏就没有真正掌控过大理。
高氏、杨氏、董氏,谁家都有自己的独立王国。而段氏,恐怕也只有皇城那一点空间。
这也是赵曦敢留着段氏王室的原因。因为,段氏不可能有意见。
现在就看南征军能不能达到预期目标了。
第四零三章 文武的认知
吕公著是真心不错,知道了这次的战略目标,到达广南后的第一时间,直接将广南、安南与大理的边境线封锁了。
能考虑到这一步,让赵曦对这次战事更有信心了。
工坊城衙门组成人员,经过多方博弈,也终于出来了。
苏子元还真的成了工坊城衙门的官员,虽然只是推官……这职位在工坊城纯粹是闲职,好歹是进入了工坊城体系。
赵曦在这里面第一次看到了沈括的名字。
沈括,进士及第没几年,这时候的职位,不是御史台就是将作监,一般非三甲的进士,前几年都是在这些部分历练的。
这时候他也该着调整岗位了,一般是到下州任副职,或者上县主官。
没想到朝廷会把他安排在工坊城。
“这沈括……”
“回官家,沈存中乃自荐工坊城任职。他本该今年秋外出任下州贰官,或上县主官。”
“自荐工坊城,经朝廷议定,便准了。原本在御史台,就任工坊城后,继续承担御史之责。”
一个从六品,或者正七品的官员,还真入不了相公们的眼,最起码现在不够格。
“把这沈括派到苏子正手下做事吧。”
其他的赵曦没动,一并准了。
好歹是后世有偌大名声的,号称科学家,这沈括发配给苏颂,应该也能帮苏颂一些忙。
至于其他的,就那样吧。有韩缜主政,又有苏颂、薛向、李诫等人配合,工坊城乱不了,这些到工坊城任职的,只会被工坊城影响。
这一次,潜邸的官员,是一次大丰收。
朝廷也这样默认了。南征主帅是公开选拔的,而工坊城,算是朝廷第一次涉足,也需要潜邸旧臣的过度。
对于朝堂,这也是一次进步。工坊城对国朝的重要性,这些年越发重了,朝廷能进入工坊城,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谁也没想着要彻底从官家的产业体系剥离出来。
这种事这么说呢,要想彻底从官家这剥离,就意味着朝堂的多数臣工,也必须得把这部分利益舍弃了。
这种冒大不韪的提议,没人去开口。
吕公著,或者说南征军没有让朝廷失望。
按行军时间,应该是南征军到达广南没多久……只是一部分。
另外一部分在成都府待命,等着广南那边的动静。
也就是这三万新军,从特磨道快速进入了安南境……没出赵曦所料,安南确实在高邦一带布置了重兵。
可惜,几乎是十多年前的重演,安南的队伍根本挡不住火药弹的轰击,更别说这一次更是带着战车和车轮炮了。
根本就没像样的抵抗,就被国朝南征军击溃了,并一路向东推进。
同时,在太平寨北部聚集的广南新军和禁军,开始向朗颂方向冲锋。
还不到一个月,便拿下了安南的高邦和朗颂。
之所以能这样摧枯拉朽般的取得胜利,并不是吕公著真有多大的军事才能。
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怎么多年来,在护卫营与官家相处,与狄青交流,与护卫营校尉探讨。他知道,对于领兵作战,他还是个外行。
能拿到南征主帅的职位,说白了,他投机取巧了,或者说剽窃了。
他完全是考虑官家领兵会怎样做,尝试着以官家的想法去做事了,没想到结果真成了。
吕公著也知道,他并不具备官家那种战略战术全能水平,但有一点他学到了,就是作战指挥部,或者说参谋部的做法。
像官家那样,他把所有的都指挥使以上的武将,不管是新军西军,还是禁军,统一召集起来,让大伙一块来参谋如何作战。
集思广益,他是深刻的体会到了这种做法的好处。
《论战时参谋疏》……吕公著不是个敝竹自珍的人,在痛扁安南的第一时间,他便针对这次大胜的得失做了总结,很慎重的向朝廷递了折子,重点且详细的介绍了参谋部作战的利弊。
从早期跟随官家南征,到上一次西征打西夏,再到这一次南征,客观公正的阐述了战前参谋的作用。
“一人计短,众人计长。诲叔之言倒是给国朝征战提供了一种参考。只是,让众多武将来左右战事安排,真的合适吗?”
吕公著不算是特别懂的变通的人,之所以将奏折呈于朝堂,也没有谄媚官家的意思。
从奏折中也可以看到,吕公著是真用心总结了。
文彦博做过主帅,韩琦也做过主帅,他俩都是那种一言而决的做法。
别说是武将掺合如何作战,基本上在他俩面前,根本就没有武将吭气的份。
可看到吕公著的这份折子,又不得不慎重对待。
“也不尽然。明确目标,分清主次,对于朝廷而言,主帅指挥作战,胜败是主帅担着。而武将的功劳,基本在歼敌上……”
富弼曾经因文武之别跟官家交流过。他还记得官家当时的话:
文武只是职衔的不同,到了一定的程度,不应该有具体的文武之分。
冲锋陷阵,文臣不会做,同样,武将到了一定的品级也不会做。
有懂战略战术的文臣,同样也有熟悉经典子集的武将。之所以国朝文武如此泾渭分明,并不是文武有别,而是国朝文武的选拔方式,或者培养体系错了。
把文武分割开培养,或者说摒弃任何一方单纯的成长,都是瘸子拐子,难以稳当。
当时只是泛泛而谈,也是作为闲聊而已。当时富弼也没有真当回事去体会。
这一次,当吕公著在推演对抗中脱颖而出,表现出了很强的军事才能。
再想想这些年吕公著的履历,富弼由不得再次想起官家的那些随口话。
吕公著之所以能有今天,是因为他这么多年一直在护卫营,那纯粹就是一个军营。也是在那里,吕公著接受到了太多的军事方面的历练和观点。
同样,护卫营的那个环境,也让所谓的军卒,不再单纯的是个莽汉了。
据听说,护卫营军卒,任何一个人出来,都有能力做一次战前宣讲。
用护卫营军卒训练新军,新军并不是单纯的作战能力提升,更多的是精气神的改变。新军相比于原来的禁军,多了一份信念,多了一种气质。
这些,绝不是一个军汉能做到的。
第四零四章 大理接管原则
广南、安南与大理边境线的封锁,导致高氏无法得到广南那边的任何信息。
也曾犹豫过,可事到临头,又不能停下来。
高氏现在顾不得把广南那边作为重点,他在得到段氏部分的承认后,还需要进一步把王位稳定了。
重心还是放在大理内部的清剿上,不管是段氏王室的余孽,还是段氏王室的支持者,甚至杨家和董家的不平,都需要高氏尽快平息了。
至于矿城,那是逃不掉的。虽然牵扯了一部分精力,至今还没有像样的突围和反击。
“宋军自广南入境,先后占领了惠么部和罗雄部,似乎有进一步西进意图……”
不是应该从成都府过来吗?已经封锁了宋军入境的通道。
不是有安南牵制吗?怎么没一点音信就已经入境了!
不是宋国还在守孝期间吗?不是段氏只留在矿城吗?不是只要尊宋国为上国就行吗?
太多的疑问了,一时间整个高氏都有点乱。
“放弃矿城,迅速回防,部署重兵阻止宋军西行……”
若大宋这次像上次那样,仅仅是从广南入境,高氏的应对是绝对正确的。
集中优势兵力,充分利用地形优势,将宋军阻挡在广南与大理的边境。
继续扼守成都府自大理的通道,确保成都府路的宋军不得入境。
只要能做到这两点,那怕是段氏王室还活着,那怕是境内有个矿城,高氏也不用太担心。
可惜,他错误的估计了矿城守卫兵的作战能力。
围困,象征性的攻城,并没有让高氏真实的了解矿城守卫兵的实力。
在高氏队伍放松矿城围困的第一时间,矿城守卫兵就全力出击了,并且迅速打通了与成都府的通道。
这时候,大批的国朝队伍开进了大理……
“大理段氏王室想到汴梁来?”
这样的奏报让赵曦也一时转不过弯来。
如今,国朝的南征军已经将大理的东北大部连成一片。从矿城向东部进发的高氏队伍,已经被两面夹击。
按说,这时候段氏应该是站出来,借国朝的队伍,把大理境内支持自己的力量拉起来,配合国朝南征军开始反击高氏。
这时候要求进入国朝境内,还是要直接到汴梁。难不成看明白朝廷的意图了?还是说已经无意管大理的乱象?
“诸位相公如何看待此事?”
说真的,这情况就是赵曦也没料到。
“官家,大理王位,从开始就是一种共主的形式。之所以段氏称王,只不过是大理各部落认同段氏而已,从本质上,段氏并没有形成真正的王位权威。”
“大理段氏称王百年,王位的几次更迭,更是受高氏杨氏的制约,甚至到了皇令难出皇城的境地。”
“多年来,段氏执政,并没有照顾到当初支持段氏即位的部落,甚至连段氏本来的领地,也逐渐式微。”
“这样的结果,让段氏对于大理的掌控越来越弱。如今,段氏留在大理,不忍看国朝大军对大理的碾压,又很难说服大理各部落对国朝臣服。”
“如其这样,倒是逃避到国朝最恰当。无论最终是国朝直接占据大理,还是最终需要段氏这个牌位,尽早来朝廷交涉,或许是他最恰当的做法。”
明白了,富弼这样一分析,赵曦就彻底明白了。
这确实是最聪明的选择。
段氏王室未灭,国朝出兵有一定的借口是平息藩属国内乱。
只要国朝还承认段氏大理王的一天,那段氏这个名头就有一天的作用。
在大理如今战乱的状况下,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若有必要,让整个大理段氏王室消失也不是不可能。
别说是临战的将帅,就是赵曦也不是没有过这念头。
若不是因为大理那地方势力太复杂,要不要段氏,还真无所谓。
如今,大军入境,目标是让大理无军,也就是说,大军这次征战,不会考虑大理各部落的立场,只考虑不得有军伍这个结果。
还真说不定那天就让大理段氏王室消失了。
在事件还没有完全展开之前,直接来汴梁……不得不说这一步抢到了先机。
拒绝?不可能,毕竟大军入大理还需要这么个借口。
杀掉?更不可能。国朝最不缺标榜圣贤王道的臣工。
“接进来?”
“官家,还是接进来吧。需要有个道义上的理由,也得给朝臣一个解释,更需要留给大理各部落一个说法。”
韩琦这话,还真是体现了君臣一心,厚黑的一心。
“可以,接进来后,我见一见。但具体政事堂负责谈。”
“有几点原则我强调一下。第一,大理仍然以段氏为王。二,大理除王室卫队外,不再存在军伍,国朝负责其防卫事务。”
“第三,大理有一定的自治权,大理的官员,由朝廷派遣和大理自主任命相结合。派遣官员和驻军,均由大理供养,不得低于国朝对应的俸禄待遇,并实现三年轮换制度。”
“第四,针对大理的赋税,实行结余提溜制。也就是说,大理境内的税收仍然由大理负责,每年根据开支结余情况,国朝提溜部分纳入朝廷税入。”
“第五,放开大理子民参加国朝科考,容许大理士子入朝为官,容许大理子民参加国朝军伍,大理商贾在国朝一视同仁。”
“另外,也算是赠送项,朝廷可承诺不定期安排一些大儒,前往大理讲学……”
说是对大理的处理原则,赵曦更是把大理作为一个实验田,尝试军政两条线的模式。
如果直接在国朝推行,反对是肯定的,而在大理施行,慢慢让朝廷接受这种模式,或许在将来施行时,就不会有太大的抗拒了。
政事堂也曾讨论过处理大理的方式方法,基本集中在全面接管大理,让段氏在汴梁做王,按照国朝封王的形式,封地与王位不相干的做法。
对待外族的分封,一直就是这样的。
同样,富弼等人也清楚,那样做的结果,肯定会在很长时间里,不能把队伍撤回来,很可能还需要镇压,还是血腥的镇压。
可听官家这么一说……这才是现阶段,最符合实际情况的接管大理办法。
时间久了,随着国朝的教化深入,大理对国朝的认同会越来越深,最终即便大理还是段氏为王,而大理的子民会逐渐认同朝廷。
第四零五章 这是闹那般
段氏很着急,似乎根本无意关注大理的战况。
南征军已经歼灭了从矿城撤出,并向东进发的高氏队伍。
形势一片大好,可段氏好像不在意这些。在得到朝廷同意后,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汴梁。
估计这一路的震惊会很大。
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个藩属国的王室,又有段贵妃的面子,朝廷专门调拨了一个车队,以隆重的礼节来迎接段氏王室成员。
好像更像是震慑和显摆国力。
汴梁也是有大理专门驿馆的,只是这一次大理段氏王室来的人太多了些,原来专门接待大理使臣的驿馆根本不够用。
用都亭西驿?那是西夏的。赶出西夏人,这事不地道,关键是国朝还没有两线作战的实力。
至于北辽的驿馆……北辽皇帝痛哭先皇的传闻,以及北辽为先皇建衣冠冢的事实,这点情义还是需要讲的。
其实在赵曦看来,都不是合适的做法。
这类驿馆,在就是后世的大使馆,相当于他国领土,可以用神圣不可侵犯来定义的。
所以,大理段氏王室,很有幸入住了一座堪比王府的宅院。
上一次谋反事件,朝廷收缴了不少宗亲别院。
不知道这该算是高规格接待呢,还是无处不显摆国力?
国事是国事,人情是人情,赵曦分的很清。
尽管段氏因此而用无限的温柔来回报赵曦,赵曦仍然该怎样做就怎样做。
“下国大理王段思廉拜见上国陛下……”
应该算是很隆重了。赵曦携滔娘、段氏一同,专门到大理段氏王室驻地接见段氏王室。
刚一进门,段氏王室跪倒了一大片。
不仅仅是寄人篱下的现状,更是对大宋国力的折服。
其实,从辈分上,这段思廉应该算是赵曦的大舅哥……
“内兄快快请起。曦此行不为国事,也非以大宋国君相见,是萱儿之婿来探望娘舅……”
话是拉近关系的说辞,同时也是直接告诉段氏:公是公,私是私,各论各的。
他不会因为所谓的姻亲而干预朝廷决策,也不想让段氏借亲家的关系提乱七八糟的要求。
可段氏并不懂这些,心里被幸福充塞着,又见到了家人安然,欣喜和激动间杂着,很自然的拉着大兄的手,可发现自己的大兄很不自然。
总是感觉在觐见上国贵妃娘娘。
没办法,这一路的见识,让段思廉不敢不恭敬。
矿城守卫兵的火器,长江航线望不到边的船只,以及自襄州到汴梁的轨道马车,那一样都让他真正见识了上国的强大。
用后世的话,赵曦这应该是亲切接见了大理王室,并对大理王室遭遇表示慰问,对大理内乱深表遗憾,并真切的担忧大理子民在战乱期间的生活。
双方在友好和谐的氛围中交流了意见……
纯粹是扯了,整个接见过程很短,内容也几乎是段氏在安慰娘家人。
赵曦只告诉段氏王室,安心住着,有什么要求和想法,就直接跟馆伴使提……答应不答应,在朝廷,反正赵曦没表达这方面的意思。
宋国没有因为大理内乱发表过任何意见,在动兵之前,连个谴责都没有,自己被推翻,直到逃到矿城,才见到了宋国派过去的使臣,比自己到矿城还晚。
就在这时间,宋国突然就从广南入境了,同时矿城守卫兵,也开始发威,成都府路也聚集了大量的队伍,直接开进大理。
没人在意他这个大理王。就在那一刻,段思廉就没想也不敢再留在大理境内。
那时候,他已经明白,宋国绝不是来为他复国的。在大理境内待的越久,他以及他整个家族被杀害的可能越大。
那时候,只有逃离大理,那怕是以流亡王室的名义进入大宋,也可以保全自己一族的性命。
好歹自己妹妹还是大宋的贵妃娘娘。
这一路走来,他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自矿城到汴梁,甚至连一月都不用,而那个宋国派过去的使臣,整整跑了三个月。
说白了,就是一直在等着高氏谋反成功。
而那个使臣,直接就转到了队伍中,听说还是宋国南征军的转运使……
这是摆明了灭大理呀!
可当他来到汴梁,偏偏宋国又是以大理王的规格来接待他……
不懂了,真心不懂了。
要说是为段氏复国,在矿城守卫兵,以及成都府路进入大理境的将帅,就应该把他段思廉的旗帜竖起来,也好能得到大理部分部落的支持。
可是没有,甚至宋国南征军主帅连见他都没见。
可若宋国要灭大理,别说以大理王规格接待了,甚至不可能让他出了矿城。
至于宋国皇帝陛下接见…~那更是不可能的事。
偏偏这相互矛盾的事,都在自己身上发生了。
段思廉知道宋国率军主帅是文臣,也就是说不存在忘记礼节的可能,更不可能与宋国朝廷有相悖的决定。
很忐忑,虽然宋国陛下接见后,他可以肯定,他这一族的命是保下了。
心里更加没底了。
原本逃来汴梁,目的就是为了保命,知道性命无忧了,反倒无所适从了。
傀儡?段思廉从来没往这方面想,他段家做大理王,从来就跟傀儡没两样。
“诸位相公有劳了…~”
宋国政事堂相公一同来了,段思廉一点王爷的架子为不敢有,很恭敬的在门外迎接。
这到底是要干嘛呢?玩什么呀?让人这心乱的,真正的惴惴不安呀!
灭国之君,是绝不可能被宋国执宰接见的,更别说相公们联袂拜访了。
“段王,朝廷接待可有怠慢?远来迢迢,有何要求还望段王莫计较……”
“承蒙富相公关照,一切安好!”
段思廉真不敢多话,生怕那句不对了,有问有答,先把这场面支应过去。
他都有心找妹妹问问了……就妹妹的那性子,估计也糊涂着呢,甚至还觉得这样是宋国陛下对她的疼爱。
“同殿为臣,谈不上关照不关照。段王远道而来,我等没能第一时间拜访,实在是公务繁忙……”
同殿为臣?是指原来,还是指将来?段思廉愣了一下,有点走神。
“不敢不敢……”
他也不知道不敢什么,是不敢让相公们屈尊拜访,还是不敢奢望同殿为臣。
这到底是闹那般吗?太折磨人了。
第四零六章 吕惠卿的差遣
又是一次双方友好的交谈,依然是没有任何确切话题的交流。似乎政事堂相公真的是来串门的,就是来看看段王爷日子过得是否滋润。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段氏很忐忑……”
段思廉那神情,谁人都看得清楚。更别说文彦博这样的老狐狸了。
“能不忐忑吗?被叛乱者推翻而流亡,偏偏国朝依然以藩属国王待之。如今是一无臣工二无将,赤条条只有家眷,愧不敢当呀……”
韩琦心情很愉悦,国朝有战事,从来没想如今这般轻松过。
长驱直入,所向披靡,他作为执宰,有愉悦的资本。
不过调侃大理王……能被韩琦调侃,也算是一种荣幸了。
“吕公著可能太明显了,不过倒也没什么坏处,反倒有利于朝廷跟段氏接触。”
官家让朝廷找理由,完善大理改土归流的理由和道义,富弼忧心呢。
从国朝整个教化理念,遵从儒家思想,这种赖皮的做法,想要名正言顺了,还真是为难朝堂了。
“凉几天,凉上几天,让段氏陷入困境,更加无所适从时,朝廷再指派馆伴使接触!”
“稚圭,内苑……官家内苑稀薄,是本性使然,还是宠爱有加?”
“这事国事!岂能由内苑干政?官家宠幸又怎样?能册封贵妃,也能降其品级!”
说这话,韩琦的基础是,官家绝不是会被妇道人家干扰的性子。
富弼摇摇头……不过还是很轻松的。
基本盘确定,接下来就看如何把细节做好了。
吕惠卿不反感做馆伴使。国朝的执宰多数有出使的经历,也有馆伴的经历。
可让他做一个流亡王室的馆伴使,吕惠卿是真心的不爽快。
如其陪伴一个流亡王室,还不如继续待在国子监混日子。
可惜自己这一身才华了。
早些年,他曾与王介甫深度交流过,真有相见恨晚的感觉。本以为王介甫集三十年名望,在新皇即位后,能很快的回到朝堂。
可没想,新皇即位已经快两年了,朝堂还是被遗老遗少把持着。
吕惠卿仔细研究过官家的许多做法,一直认为官家该是个锐意改革的明君,没想到政局稳定了,还是一潭死水。
兵伐大理,吕惠卿并没有感到意外,可让大理段氏王室进驻汴梁就有点不理解了。
依他看来,这段氏王室,就该在大理境内,随便怎么处置算了。
如今,段氏入汴梁,给国朝对大理进一步行为,带来很大的麻烦。
至于为段氏复国,吕惠卿清楚,别说是官家,就是政事堂的富弼等人,也不会有这种心思。
这时候,偏偏他接到了大理馆伴使的差遣。
伴什么?大理王已经是高氏了,不管国朝是否承认,最终这高氏能在王位上待多久,都不能改变段氏亡国的事实。
官家到底要干什么?难不成真会因为妇人而视国事为儿戏不成?
政事堂又在干什么?真的容忍国朝浪费钱粮去为段氏复国?
馆伴使……伴什么?游山玩水吗?现在的大理王室有什么馆伴的必要?
心思归心思,吕惠卿还不至于拿桥,他不是王介甫,没有多高的名望,可以拒绝朝廷的任命。
从心底里,他是真烦在国子监混日子了。
不管怎样说,这也是介入朝堂事宜的差遣。
“吉甫,馆伴大理责任重大……”
吕惠卿很不耐这说辞,什么责任重大?当自己官场小白了。
那个馆伴不是责任重大?还有比馆伴大理更不重大消息吗?
“遵富相公嘱咐。”
不过好像没听说馆伴使行使职责之前,还会被政事堂单独召见的陈例。
“彦国,我看这吕吉甫倒是有些不耐呀,此事非同小可,不如换一人试试?”
韩琦纯粹是揶揄吕惠卿。
之所以选定吕惠卿,是因为朝堂方正之臣居多,厚黑玩的有道行的还真不多。
这也是司马君实提议的。
“回韩相,惠卿无不耐,诚然接受朝廷差遣。”
几乎相当于三堂会审了,政事堂相公全在。
这场面让吕惠卿真觉得有点责任重大了。脸色的不爽快,很快消失了,转而成为一种期盼。
很细微的变化,连他自己都感觉不到,也说不清。
“朝廷朝议集议保密法令你可熟悉?”
“回富相,惠卿熟悉。”
这时候的吕惠卿已经是欣喜了。
当说到保密法令,吕惠卿已经肯定,绝对是事关重大了。
“此五条原则你熟记,馆伴大理王室,一切为此五条为核心宗旨。至于如何行事,朝廷不做要求,也没有指令。你可以便宜行事。”
“同时,若因你的行为导致朝廷五条原则不能顺利推行,绝不是贬黜可承担起罪责的。”
吕惠卿已经听不到执宰们的声音了,这时候他只有这片纸上的内容……
现在已经不是欣喜了,而是惊喜。
他可以确定,这五条原则,绝不会是政事堂拟订的,这绝对是官家的旨意。
还有什么比这样处理大理更合情合理了。
站在道义的高度,避开了蛮夷的抗拒,实行了国朝的制度,未来大理将不可避免的成为国朝的军州。
段氏还是那个大理王,偏偏又不是原来的大理王。那怕这个王位可以永久继承,但实际上还不如国朝的府尊。
这差遣简直就是为他吕惠卿量身而定的,他可以肯定,就现在的朝堂,没有谁能比他更适合这个差遣。
一定要把这件事做好!
吕惠卿稳了稳心境,拿出火折子,轻轻的吹了一口,就那样当着诸位相公的面,把那片纸点燃了……
“惠卿定不负朝廷委任!”
……
宋国的接待,真不能说是怠慢,可段思廉就是感觉不到踏实。
宫里遣来了内监,连厨娘都一应俱全。
日子就跟在大理王宫里一样,甚至比在大理王宫还滋润。可心里一点不滋润。
大宋越这样款待,越让他不安。
宋国陛下说了,有什么可以跟馆伴使提,可这都来汴梁快一个月了,除了开始那几天宋国陛下和相公们拜访,到现在就只有这些内监宫女下人了。
想出去逛逛?可以,府门边随时有内卫候着,还有特漂亮,特稳当的马车。
这是款待,无微不至的款待,可段思廉没一点被高待的感觉。
很不想想象成牢狱,可自己就是有牢狱的感觉。
第四零七章 有些意外
段思廉的牢狱是自己从心底设立的,也是无形的。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环境,君王的形式,却感觉看不到门,也看不到窗,被死死的囚禁着。
没有任何信息,不管是大理的还是大宋的,甚至连市井的信息也没有。
没人看管他们,任何人,任何时间都可以出去,随便在汴梁城逛。
不但有人护卫,还有人付钱。
汴梁的臣民是友好的,看着他们的眼神,总是带着怜悯。
都知道这是大理的流亡王室,也都知道是陛下仁慈,才接纳了他们,并且发兵为他们讨回公道。
可没人跟他们接触,可怜是可怜,可因为他们,国朝不得不在守孝期间动兵事。
总是有一些隔应。
段思廉试探着让自己的亲卫跟守护府门的人接触,没拒绝,很热情,甚至都不吝让他的亲卫使用火枪,还讲述征战西夏的荣耀。
护卫说了,这辆一直停在府门的马车,那是宋国最顶级的马车,狼牙棒也别想砸开。
段思廉感觉自己特别需要狼牙棒,看能不能砸开这个无形的牢笼。
有一点是欣慰的,家人们很快乐。
妹妹不时会赏赐些新鲜吃食和物事,就是宋国陛下,自己的那个妹夫,也时不时会赏赐些物件。
说起来他作为流亡的君王,能得到这样的待遇应该是很满足的,可段思廉就是觉得不安。
这种不安跟做大理王时不同,跟知道高氏谋反时也不同,甚至跟逃亡时也不同。
按说他已经不是大理王,也没有什么光环和价值,偏偏这种不安如影随形。
吕惠卿在接受差遣后,有心立马就去跟段氏交涉……
朝廷在大理段氏到达汴梁后半个月,才定下了他这个馆伴使,这不符合常理。
明白了,朝廷是要熬……
“大宋集贤殿校理,大理馆伴使吕惠卿,参见大理王殿下……”
嘴里说着参见,也就是拱了拱手。
“段王殿下,因惠卿担负国子监教义,虽朝廷早已委任馆伴,只因士子学业不敢懈怠,故让段王殿下久等了。恕罪,恕罪……”
给朝廷找个借口,给自己提个标格,一句话吕惠卿玩了不少花活。
隐晦的告诉段思廉,他吕惠卿是个士子,然后才是官员,把教化士子看的比朝廷差遣还重。
朝廷没有怠慢大理王的意思,是他吕惠卿这样做了!
可惜,段思廉根本无意听这话外之音。
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把馆伴使盼来了,哪有计较其他的心?
馆伴使来了,就意味着这宋国有什么要求,他可以知道了。
馆伴,毕竟是正式公事的差遣。
“吕馆伴言重了。大宋风华,美不尽收,有此良机拜吕馆伴所赐,岂有怪罪之理?”
这些场面话,段思廉还真不怵,更不会怵一个馆伴使。
这时候馆伴使来了,他也就踏实了。
死不怕,就怕等死的感觉。
这时候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见着馆伴使,段思反倒放开了。
好像他所有的不安,都来自宋国没有跟他谈公事……这应该是最真实,也是潜意识的认知。
一个君王,那怕是逃亡中,也不觉得自己一点用处没有。
哎呦,看来还不够呀!跟我耍君王的排场?你还不够资格。
“段王有所不知,汴梁之市井,并不能代表我大宋之精华。今日惠卿诚邀段王一行,浏览我大宋漕运,观摩我大宋工坊城……”
既然不着急,那我也不急,再溜达溜达呗。
吕惠卿不敢肯定可以申请到进入工坊城的批复,他还是想试一试。就是他也没机会全面了解工坊城。
“此乃工坊城羊纺坊……如今羊纺品已经是北辽西夏,乃至国朝过冬之必备……”
“此处乃是工坊城调度中心,通过轨道马车,朝廷可以在三日内,到达国朝所有边州……”
“此为铸币坊,国朝币种,开天下之先,更是率诸国之行……”
“此乃工坊城食品区,蛋糕、奶糖、饼干之类,皆出于此……”
吕惠卿在尽情的显摆,段思廉再一次被震撼……
这样的扯淡日子,由过了几天。
“政事堂相公与吕惠卿留对……”
若不是前线出现了状况,赵曦不介意吕惠卿这样把段氏王室溜下去。
现在,恐怕不得不进入实质阶段了。
朝臣对这样的留对情况,并没有多少疑问。
毕竟现在大理段氏王室在汴梁,而吕惠卿又是馆伴使,至于相公们,那就更应该了。
“官家,可是前线奏报之事?”
奏报在朝堂也有,战况如何政事堂也清楚,富弼认为还到不了需要进一步的程度。
“确实,目前大军推进缓慢,结合战报,我认为到了段氏起作用的时候了。”
“官家,虽然大军推进缓慢,这也是应有之情况。毕竟对于南征军而言,是在大理境内作战,对于地形地貌的熟悉程度不足。稳扎稳打,前线并无差错。”
韩琦也清楚前线奏报,虽然推进缓慢,但伤亡并没有增加。在他看来,这是前线在侦查,拟订下一步全面推进的方案。
朝廷不应该去催促干预。
“如果仅仅是侦查并酝酿下一步行动计划,我不会如此这般。从奏报看,没有战损,却消耗增大。”
“不管是火药弹,还是车轮炮弹,以及火枪子弹都消耗增多。我分析,是大军被小部分部落骚扰了。”
“由于达不到作战规模,或者说歼敌数量不明,前线并未奏报。”
这时代的人不会懂,可赵曦不会不懂。汪洋的人民战争,是对异地作战军伍最致命的。
很显然,大军之所以推进缓慢,而且消耗增多,是被大理那些山里人骚扰了。
富弼等人,拿起案桌上的奏报,把官家圈定的内容仔细看了,又对照进入大理后的所有奏报……
的确如此!
歼敌没有,推进没有,但军备却在不断的消耗。
就凭南征军的配置,绝不会存在让火器外流的可能,剩下的也只有官家分析的这一种可能了。
每个人都有份凝重!
大军止步不前,又处于大理那种地形下,山高林密,当地山民神出鬼没,防不胜防。
前线能保持没有太大伤亡,已经是极限了。
拿下大理,讲究的事兵贵神速,不希望在大理各势力形成联盟之前,先打垮高氏。
可如今,大军尚未到达鄯善府,就陷入麻烦中了。
可现在,恐怕段氏还没有挤压到极限。
第四零八章 试试何妨
倘若再有些时间,或者说南征大军控制的区域时间再长些,不管是歼灭还是收编,都有可能。
可这次的战略目标是打到大理无军伍,并不是让大理千里无人烟。
估计这时候前线也会有分歧。
“陛下,各位相公,可是需要大理段王出声?或者说用他的影响力阻止各部落山民不再骚扰大军?”
这是显而易见的,吕惠卿之所以这样问,藏拙是一方面,同时也是吸引陛下和相公们的方法。
如果是被陛下,或者相公们安排做事,和自己自觉主动做事,在上官和陛下眼里是不一样的。
“你认为段氏已经被挤压到极限?他已经有了接受国朝各种条件的准备?”
韩琦不知道怎么就看不顺眼吕惠卿,对他在这时候出言有些反感。
话说出来就有些责问的意思。
“下官不敢肯定,也无从知晓段王心思。至于能否让大理王出声,或者说让大理王号令部落停止攻击国朝队伍,下官自觉可以试试。”
“试试?事情紧急…~”
“稚圭……”
韩琦还想呵斥,富弼打断了他的话头。
这是集议,各抒起见,又是当着官家的面,争吵没必要,反倒会让官家看笑话。
其实赵曦很无所谓,文臣之间有争端才好,若整个文臣团体算是一股劲,那他这个帝王会做的不安稳。
“吉甫可有计较?”
吕惠卿职位还低,这时候赵曦这样拉一下,还是这样不留痕迹的拉一下,应该可以在两人之间拉点仇恨。
吕惠卿有表现的**,韩琦有打压的想法,挺好。
“启禀陛下,微臣可以试试。”
“又是试试……需要多久?”
韩琦已经懒得搭理吕惠卿了,不接茬。
文彦博接上了。
赵曦和富弼,一个帝王,一个丞相,这都是决策的角色。
这一次,文彦博对吕惠卿的责问,不管是富弼还是赵曦,都没有再拦拌。
“下官需要三日,三日可有结果。不过需要工坊城配合……”
赵曦看了看富弼,富弼在点头。
说实话,吕惠卿是馆伴使,对于段思廉的状态,他应该最了解。
如今那怕是吕惠卿不一定做到,也只有让他试试了。
这种事,赵曦还不至于下作的亲自操刀。
“准了,政事堂责令工坊城全力配合,就给吉甫三日!”
赵曦大概能想到吕惠卿的方法,无非是震之以火器,晓之以苍生。
或许可以,大理段家信崇佛,惜生。
吕惠卿走了,接下来的集议,他还不够格,不过他感觉自己离的不会太远了。
有没有王介甫,他都要走到这一步。
“吕吉甫未必能成!”
韩琦受司马光影响,总觉得这吕惠卿心术不正。
“成与不成,也只是三日,等他三日又何妨?”
“富相如何看?”
赵曦像是认同了文彦博的说法,等三日也无所谓。
“官家,若朝廷另有良策,提前做些准备为好。即便是吕惠卿成事,双管齐下结果大不同。”
富弼觉得官家肯定另有想法。没有原因,就是这感觉。
官家能从奏报的字里行间看出南征军的困境,也就是说,在出兵之前,官家对此就有预判。
“以攻对攻,以骚扰对骚扰。护卫营训练有特种作战的科目。我估计现在前线的分歧就是在这点上。”
“诲叔与子真应该倾向于避免杀戮,许之以利,而曹霖等人倾向于以攻对攻。”
“之所以没有奏报,没有让朝廷裁决,是不想让朝廷看到前线不谐。”
赵曦能想到前线的情况。在矛盾没有到一定的程度,吕公著不会奏报,那是一种无能的表现。
再说了,在护卫营多年的相处,他们也不会让矛盾激化了,那怕是范缜挑唆也不会激化。
“兼而行之如何?如果吕吉甫成事,就许之以利,不以攻对攻。若吕吉甫不能成,就在以攻对攻的基础上,再许之以利。”
富弼记得官家曾说过,一切谈判都是建立在实力之上。打过后谈判,和开打前的谈判,结果不会一样。
虽然不至于到谁拳头大谁有理的地步,拳头确实是个不可忽略的因素。
吕惠卿还如往常一样,卯时到了段王府…~姑且叫段王府吧,这宅院收回来以后,段氏王室是第一个入住的。
段思廉有点烦吕惠卿了,本来以为馆伴使来了,他可以知道宋国的意图了。
结果见天就带着自己晃悠,屁事不干,比大理的臣子还扯淡。
自己几次旁敲侧击,一律是打哈哈过去了。
不就是想磨自个嘛?行,随你磨呗。
段思廉也看开了,天高路远,自己也管不着大理了,也没啥资格管了。
就这一身肉,爱咋咋地。
“吕馆伴,今日各处游玩?”
段思廉真放开后,就没多少顾忌了,说话也不那么畏畏缩缩的,直接海说啥说啥。
他吕惠卿没本事把自己咋地。
“段王,惠卿多次恳求,终于让朝廷恩准了,今日陪同段王,见识一下真实的炮火……”
“段王,不瞒你说,惠卿也是粘段王的光,这类新军训练的场面,就是我大宋臣工,也是很难见识的。”
这应该是碰着痒痒肉了。
段思廉几次入工坊城,都特别想知道大宋的火器,想看看大宋火器作坊。
可惜,吕惠卿说进不去,看那戒备森严的样,段思廉估计这吕惠卿是真进不去。
没想到他还专门跟宋国朝廷申请了?
看来也不是纯粹是敷衍,也有几分真诚在里面。
当年宋国太子殿下,也就是现在的宋国陛下,南征时路过大理,段思廉曾陪同,也是亲眼见火药弹将董氏覆灭的。
并不是无懈可击,水攻是一种方法,同样,如同投石机一样,发射火药弹根本每个准头,也有间隔。
这些在当初宋军离开后,他跟杨家、高家还试验过,甚至因为妹妹嫁到宋国,聘礼中有火药弹,他还专门试过,并不是看到的那样可怕。
这也是高氏敢在宋国守孝期间,敢趁机作乱的底气,都认为这火药弹也就那么回事。
他们应该不清楚,当时的火药弹,还是最早的雏形,是赵曦南征时现想现做的。
段思廉也知道宋国火药弹不可能与早些年一样。所以,特别想知道,如今的宋国火器,到底发展到何种程度了。
第四零九章 我要见上国皇帝陛下
工坊城当初建码头时,对蔡河做过清淤,为了码头吞吐量,扩宽了水域,挖深了河底。
把所有的废土,都堆在一个特定的位置。
都是按照官家的规划做的。
这时候,这个人工造起来的土山,就成了工坊城各种新式火器的试炼场。
这里是真正的戒备森严。二三里地的范围,被高耸厚实的水泥墙围着,城墙上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定时轮换,整日不断。
这是一个独立的空间,有点像翁城……这是段思廉的第一感觉。
吕惠卿也是第一次见这国朝机密之地,甚至在进来前,他签了很多契约,甚至包括死亡契约…~守卫说这是规矩,就是官家来了也得签。
官家签不签,吕惠卿不知道,他知道不能跟这些军汉置气,这都是有便宜行事权利的,那怕是被朝廷接管了,仍然是直接受官家节制。
有点萧杀,有点阴森森的,并且一进来就是一股硝烟味。
段思廉听从着军卒的指挥,跟在吕惠卿的身后,走到了一个顶上盖着渔网的坑洞里。
他感觉吕惠卿对这里也不是很熟。
差不多一人高的坑洞,胸部之上是一截望口。
顺着望口往远处看,大概不到一里地处,有一座水泥做成的假山……不确定,自从认识了水泥,段思廉眼里什么都是水泥。
“不要随意出去,就在坑洞里。这次试验是十发炮弹,目标距离为一里。”
顺着军卒的手,能看到前方有白石灰的十字交叉线。
坑洞的左右两侧各摆放了五架像轮子车一样的炮。
“装弹……”
“标高十……发射……”
还没有从军汉乍一声的呼喊中反应过来,就听到一阵阵的隆隆声……
乍然间,段思廉就跟被人死死摁住了双耳,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这时候他第一时间,不是去看炮弹打哪儿了,而是找吕惠卿……
吕惠卿在使劲的甩着脑袋,想让自己还能听到周围的声音,可他的心思却完全被炮弹打中的地方惊着了,一脸的不可思议。
原来,人真的可以做到借天之力,
段思廉看到了吕惠卿的震惊,他以为是因为炮声,再仔细端详,才发现吕惠卿的震惊来自于前方……
这……段思廉傻了!这怎么可能?
原本标着十字白石灰的小山……那应该是小山,按段思廉的感觉,怎么也得有两丈高低,一丈方圆,可这一轮炮声过去,几近夷为平地了!
这……这……段思廉再也无法淡定了。
大理是他的故乡,那怕他再不是大理王了,可那一片地方养育他,那是他乃至他整个家族的根。
即便是现在,大理依然有他段家的领地,依然有他段家的子民。
倘若宋国用这样的炮火在大理肆虐……
段思廉仿佛看到了战后大理的满目苍痍。
这是高昌泰的罪孽,这是他高家的罪恶……也是他段思廉的罪孽,他段家的罪!
段思廉后悔了,他应该留在大理,那怕不要这个王位,那怕身死族灭,也应该同大理的子民在一起,承受如同天罚一样的炮火。
高家做王就做王吧,大理还是美丽富饶的大理,可如今,宋军入境,带着这毁天灭地的火器……大理还是曾经的大理吗?
段思廉木然的跟在吕惠卿身后,木然的听着军卒跟吕惠卿讲火炮的威力,木然的看着被炮火轰成碎渣的假山。
这时候,段思廉看着吕惠卿的笑,是那么的残忍!
大理的子民在这样的炮火下,如何能扛得住?
不行!绝对不行!决不能让宋军在大理这样肆虐!
这时候,段思廉又成了那个有担当的大理王。
直到回到段王府,段思廉没再接吕惠卿一句茬,一直缄默着。
“吕馆伴,我要见上国皇帝陛下!”
“段王,惠卿为馆伴使,一切与大理相关事宜,惠卿有权处理。还望段王明示……”
吕惠卿知道这事应该成了,只要有一点点的提示,这段思廉就会服从。
“我要见上国皇帝陛下,还请吕馆伴安排!”
“段王……”
“我要见上国皇帝陛下,还请吕馆伴安排!”
毕竟是曾做过王的,那怕是流亡王,那也是王,狠下心来,依然有王的气势。
“惠卿会禀报我皇!”
吕惠卿明白,事情只能到这步了,最后的功劳不会是自己的。
大理段氏,再怎么说也是王,即便是低头,也不会对自己一个馆伴使低头。
不管怎样,自己的差遣应该是成了。
不过这火炮……吕惠卿一样被惊着了。
有此火炮何愁西夏不灭,何愁燕云不收!
他可不知道,就今天试验的火炮,只是试验品,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试验品。
并且,这火炮的造价,就现阶段,根本做不到装备军伍。
这是苏颂在接到官家密令后,专门为吕惠卿和段思廉布置的火炮试验。
……
“望上国陛下为大理苍生计,减少杀戮,慈悲为上!”
段思廉顾不得其他了,甚至连正常的仪式都省略了。一进垂拱殿门,就高呼着天下苍生。
“段王这是何故?曦自问并非嗜杀之人,我大宋也非嗜杀之军,何处此言?”
“上国皇帝陛下,某已见识上国火炮之威,乃借天罚之力!我大理百万子民无罪,不应受此罪伐!”
“段王可是指责我大宋不该打击谋反之臣?”
尽管赵曦心里乐成花了,可该有的情绪还得演出来。
“高氏谋反,我大宋派兵剿灭不臣之贼,乃道义之师。段王此言何意?”
韩琦也加力,最起码得把段氏这股劲先压下去,然后才有的谈。
“段王稍安勿躁,到底是何原因,还请段王明言。我大宋尊圣贤,明道义,万不会行违天和之事。”
红脸白脸都得有。
段思廉凭的是一时的感触和情绪,真正到了垂拱殿,面对赵曦和富弼等人,根本就没有他腾挪的空间。
这都是些什么人?玩这些都玩几十年了,岂能让他占据了主动?
那怕就是无理,这场合都会被政事堂占过七分理来,甚至赵曦都不用出手。
都轮不上吕惠卿张嘴,他也没资格在这场合张嘴。
小样,还非得要见上国皇帝陛下?见着你又怎样?真的比跟他吕惠卿交流好吗?
若是跟他吕惠卿谈,不仅仅是他吕惠卿功劳的问题,他段思廉绝对不会受这样的压制。
第四一零章 段思廉的悲情
被大宋皇帝陛下到相公们的一句句反问,段思廉也冷静了,酝酿了两天的情绪和说辞,在这一时间也消散了。
他是准备理直气壮来着,本以为可以拿一些堂而皇之的借口,向宋国陛下据理力争,可以让宋国不至于在大理大开杀戒,导致大理最终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可形式不由人呀!
再说了,他段家人好像从来就不是那种迎难而上的性子。
“上国皇帝陛下,诸位相公,是小王唐突了。昨日承蒙馆伴使款待,有幸见识了上国火炮之威……”
“等等……”
文彦博又一次打断了段思廉的话。很郁闷,倒也没觉得啥,就是在大理的朝廷,他被高氏和杨氏打断话头也不是一次两次。
“段王可是到工坊城火器试验场了?”
“正是,乃吕馆伴之劳。”
“吕吉甫,你可知工坊城火器试验乃国朝机密,岂可让外人知晓,难不成国朝保密法令虚设不成?”
吕惠卿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不要脸水平是真的有待提高。文相公已经在不要脸的道路上,甩开自己很远了。
“微臣逾越了,还望朝廷责罚。微臣自以为,大理乃国朝亲近之藩属国。”
“如今大理内乱,我朝大军平乱,段王流亡,对大理境况忧虑。故想借火器试验之威,告知段王,我朝大军所至,定让判军无处可逃,平灭大理指日可待!”
吕惠卿直接就说的是平灭大理……这话意味深长啊。
都是戏精,具备了影帝的实力。
赵曦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这些朝臣,都有相当的政客水准。
“文相,先让段王言明缘由及诉求。国朝内部罪责,待随后再议……”
真担心在这个问题上絮叨个没完了。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让这出戏更显得自然了。甚至段思廉都有点不好意思……把人家吕惠卿给卖了。
“上国皇帝陛下,诸位相公,小王因见识了上国火器之威,自是知道上国大军所到之处,定会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同样,上国火器也会导致大理在战后无可避免的到处为残垣断壁,满目苍痍。”
“高氏谋反,罪不可赦,可大理子民何罪之有?需要承担战后的罪伐。”
“小王斗胆恳请上国皇帝陛下,下令停止战争,还大理一片祥和……”
该怎样评价段思廉呢?作为大理的君王,他是对的,同样,他并不是个合格的君王。
不是说合格的君王就该视子民而不顾,而是说他空有仁慈之心,却无力保全黎民。
这样的性子,被谋反好像并不意外。
“段王的意思可是任由高氏在大理为王?段氏不介意?不再奢求做大理王?”
赵曦有些感同身受,段思廉表达了最基本的人道主义情怀。
赵曦很想知道,这大理王和大理祥和,在段思廉心中的份量。
“若以大理子民生灵涂炭,以大理满目苍痍,来还的某做大理王,此王某不做也罢!”
段思廉这时候绝对是圣洁的,甚至让赵曦都觉得自己有些龌蹉。
能感觉到段思廉这时候的心境,他颤抖的嘴脸,咬紧的牙关,后仰的头以及紧紧闭上的双眼,让在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一刻他心底的无奈。
都是受圣贤教化成长的人,谁也无法避开那种高尚的感化。
就是赵曦,在这一刻也有点走神。
他不是心里被触动了,他是在感慨段思廉这样一个悲天悯人的君王……这不是他印象中的君王。
段氏王室做僧人,看来并不是单纯被大理的政治生态所逼,或许在段家人的血脉里,就有这种悲天悯人的天性。
这一刻,垂拱殿是安静的,就连内监宫女,在这一刻也都诧异大理王的决定。
这样的王,不做也罢……何等的残酷!
“认乱臣贼子为王,与认贼作父何异!”
赵曦其实一直就清醒着,没有那么多感慨。在其位谋其政而已,段思廉只不过是置于死地而后生的伎俩,偏偏借了圣贤和苍生的名头。
这样的名头让人有力不能使,特别是对赵曦,他这时候辩,好像他不在惜黎民一般。
理教的作用,在这时代效果很明显,文彦博喊出这一句,才让所有人明白这场合不该有这样的情绪。
不可否认,段思廉的这一番操作,博了不少的同情分。
“我大宋受圣贤之道教化,以忠于君王为毕生行为总则,岂能容此乱臣贼子?”
“敢问段王,大理可是我大宋之藩属?”
“正是!”
段思廉已经颓然了,那一刻没能让宋国的君王和相公沉迷,已经决定了结果。
他们不会因自己而改变攻伐大理。
这时候,只能这样应付下去,有问有答了。
所以,面对韩琦的责问,并没有逃避。
“宗主国是否有责任介入大理谋反事宜?”
高氏起事之初,你们宋国干预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要等到高氏即位后?还是如此摧枯拉朽般的用大军碾压,这样的介入方式,并不是大理子民希望的。
可这话段思廉不能说。
富弼曾记得官家说过,弱国无外交,更何况还是个流亡的大理王。
官家还说过,任何事都有其两面性,只不过是角度和立场不同。
如今对于大理也是这样。段思廉有他的立场,国朝也能找到自己这样做事的理由。
出兵不出兵,何时出兵,怎样去介入大理事务,每一项选择,都有可以立足的理由。
高氏即位后出兵,国朝是对大理段氏王室的信任,认为他们有能力处理藩属国的内乱。
到了高氏即位,宗主国也就到了不得不介入的地步……这就是理由。
可若高氏起事之初出兵,同样有理由:为避免战乱而导致大理黎民生灵涂炭。
都是理由,关键看国朝的需要。
这就是政治,司马光很无奈,他这样的人,受不了这样的场景,可也知道,他是大宋的相公。
国朝的选择没错,有利于国朝,即便他司马光再不忍,也清楚这时候不适合唱反调。
还不得不承认,官家和其他人这一番操作,确实是可以将国朝的利益最大化。
“小王现在其实没资格代表大理,更没资格要求上国如何处理大理的叛乱。只是……只是小王生于大理,长于大理,不忍让大理因一次战争而最终民不聊生。”
“小王唐突了!”
又是一张悲情牌,或许是发自内心的。
第四一一章 没省油的灯
这个过程,赵曦只是在看着,从段思廉进来时的悲壮,到最后变成了悲怆,赵曦都只是看着。
看段思廉的表演,看自家这些臣工的表现。
司马光和欧阳修应该是真的感性,甚至感性到了迂腐的程度……这就是俩文人,做不得宰辅。
富弼圆润,有韩琦和文彦博出面,他倒是像个旁观者。应该是对这场景一清二楚吧。确实是宰相的最佳人选。
韩琦和文彦博之所以出声,角色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在内心努力构建自己为国朝思量的屏障,从而坚定朝堂的决议。
倒是那个吕惠卿,位卑,尚不够在这场合出声的地步,偏偏他好像很不屑…~就是不屑,不管是对段思廉,还是对臣工,这种不屑很让人寻味。
“段王多虑了!我大宋从来不嗜杀,也无意要在大理杀成血流成河。”
“大宋派兵,是要歼灭大理的叛军,而不是让大理千里无人烟。当然,大军在外,若被袭扰不断,就很难做到秋毫不犯了。”
得赶紧拉回来。这时代的文人有个毛病,只要扯开什么事,就肯定扯个没完。
就连司马光和欧阳修都开口了,开始扯宗主国和藩属国的关系,从上古分封,一直扯到前朝节度使……真佩服他们的联想力。
赵曦不得不赶紧拉回来,打住他们显摆渊博。咱就事论事。
在实力面前,理由都是次要的。
“上国皇帝陛下,可是说大军不会残杀无辜?”
“自然!我大宋乃仁义之国,礼仪之邦,岂可做那等天怒人怨之事?”
“不过,我大宋遵循一个原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也就是说,没有抵抗就没有杀戮!”
赵曦感觉这话有点熟,很自然的就秃噜出口了。
段思廉知道,这应该是宋国的底线了。
可他更清楚自己的子民,怎么会不抵抗呢?
大理是在逐渐汉化,可毕竟那还是蛮夷之地。就是他们段家、高家、杨家等家族,也不过是白蛮,只不过是汉化程度高一些。
可整个大理,乌蛮比白蛮更多,占据的地盘更大。
对于中原,虽然不至于仇深似海,可几代征战,绝对不会有太好的印象。
高氏谋反可能没人掺合,可宋军入境,大理**成的乌蛮都会掺合的。
而宋军……已经不再是早年的宋军了,山民却还是那个山民。
他都能想象到,那些山民,拿着自制的弓箭,抓着梭标,被一轮又一轮的火炮炸的粉碎……
“上国皇帝陛下,诸位相公,不知上国大军,可否同意让我的亲兵入大理,并昭告我领地内的首领,不要对宋军敌对?”
就等你这句话了!
不否认,段思廉也是在试探,试探大宋是要灭大理,还是真的平息叛乱,亦或是还有其他目的。
如果宋国同意自己的亲兵入境,并允许自己以大理王昭告领地的首领,就意味着,宋国还认可自己是大理王,自己以后还有可能回归大理,不至于被宋国圈养了。
同时,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的昭告,是告诉他领地的首领,以及对他友好的部落,宋军入境是他段思廉借兵。
这样,一旦最后宋军反悔,只会遭来山民无休止的骚扰。
宋军是厉害,但西北才是宋国的大患,不可能大军一直留在大理……
能做到大理的王,又是在那样复杂的环境里做王,段思绝非易与之辈。
这……愣了,都愣了,还发愁怎样提出这做法呢,段思廉居然自己提出来了。
再一想,都能想明白了。
这段思廉,很明显想多了。
“这个……这个问题,段王可以与政事堂商讨出个办法来。”
赵曦的这话,这表情,这说话时的犹豫和不确定,让段思廉不由的咯噔了一下。
难不成宋国真有吞并大理的想法?
宋国太祖曾说过:江山止于大渡河……
这吕惠卿倒还真有点意思。
吕惠卿也知道,他应该入了官家的眼了。
官家亲政,除了潜邸旧属,就是执宰重臣,国朝太多的臣工,官家是不了解的,也不知道各自有什么能力。
能在这时候让官家记得,有一个做事的印象,对于吕惠卿来说相当重要。
而这一次,他算是得到了。
若这一次,自己这能把官家的五项原则全理顺了……吕惠卿都能想象自己的前程,估计他可以不用王介甫的提携。
早些年,吕惠卿拜见王介甫,有仰慕王安石在士林名望的成分,同时,他知道像王安石这样特立独行的官员,迟早会一鸣惊人。
他有意搭上王介甫的车。当然了,两人在改变国朝现状的方向上是一致的。
现在嘛……吕惠卿觉得,只要他把大理这事做成了,即便还不能进入政事堂,那也只是个时间和资历的问题。
段思廉走了,去跟政事堂商量怎样发布诏令了。
赵曦临行前,专门提点了富弼一声,让这个吕惠卿全程参与。
这是个有手腕的人,并且目的性很强。
赵曦不在乎,有目的才更容易掌控,反倒是像欧阳修、司马光那一类的,除了钻牛角尖的劲,和在士林中的威望,真不好找弱点。
他们总觉得自己是对的,还站在圣贤的肩膀上指责你……想多了,不想了。
接下来,想一步步照自己的意思拿下大理,估计还有的烦。
“段王,你这是陷我吕惠卿于不忠呀!”
刚回大理段氏那个流亡的王府,吕惠卿就开始抱怨了。
“工坊城是何种地方?你不知道,可以到整个汴梁打听,那是重过大内之地。”
“我吕惠卿如此费心待段王,可段王又是如何回报我吕惠卿?见陛下?段王这就是去告御状了!”
“段王若不喜吕某馆伴,大可奏请官家,换了就是了,何苦多此一举?”
说的那叫一个真诚,连吕惠卿自己都有点相信了,神情、语气相当的到位。
“吕馆伴见谅,见谅啊……小王唐突了,实在是忧心大理之现状,更不想因山民乱为而坏了与上国之情义。”
这些话吧,没绝对的真,也没有纯粹的假。
吕惠卿如此,他段思廉也如此。
“上国火器之威,是吕馆伴陪同段某观摩,我大理子民血肉之躯,如何能抵挡火器之威?”
“段某能以大理王昭告子民,也能为上国大军避免些许麻烦。想必上国朝廷也会思量,而不予对馆伴不是处置。”
第四一二章 典籍背后
吕惠卿这时候才正眼看这段思廉……原来也不简单呀!
这话里套话的,什么叫以大理王的名义?什么叫也能替王师避免麻烦?
敢情这姓段的,一直就是玩呢?
见识火器后的那种坚定和悲壮,见了官家后的那种悲情和感叹……还真可以喽!
“段王多虑了!朝廷安排我吕某馆伴,这已经说明,我大宋依然将你段氏当作大理王室,而你还是大理王。否则,不会安排馆伴使。”
“另外,若非大理在汴梁的驿馆窄小,不能容纳王室成员,朝廷不会将此处赏赐于段王。若朝廷不再认同段王,或者有意不让段王再回大理,此处的牌匾就早已挂起来了,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我车夫都不知道目的地!”
你玩含蓄?玩话里话外那一套,我偏偏给你实打实的来。就这么开门见山,就这么直白。
果然,把段思廉给说懵了。
宋国不都是谦谦君子吗?不是都喜欢藏着掖着,话说半句吗?这吕惠卿这些天也是这样的,怎么突然一下变风格了?
有点适应不了。
“段王歇息吧,尽快把亲兵选出来,也好能尽快的解救大理子民!吕某告辞!”
小样吧,玩不死你!
吕惠卿干脆利索的走了,留下段思廉一脑子浆糊。
“这吕惠卿倒是个人物。”
赵曦听完老陈琳的奏报,不由的感叹。
盛名之下无虚士呀,这朝堂……唉,真不是那么简单的,没一个简单的人物。
“押班,可否遣些女官,到段王处教授礼仪?……这事就这么定了,你选择女官,我让吕惠卿把这事办了。”
循序渐进,也得把这个序稍微快一点。
“遣人请相公们来垂拱殿。”
取得阶段性成果,政事堂的气氛也有些轻松。
别奇怪,别看只是告诉段思廉,他还是大理王这件事,看似简单,可内容相当丰富。
直接告诉段思廉:你还是大理的王,这背后的意思,就是说,国朝忙乎半天,真的就是做贡献了,替他段家灭高家杨家。
可现在,用这种含糊着,还是旁敲侧击的方式告诉段思廉,他自己也清楚,绝不会那么简单。
也就是说,大宋没那么高尚,他要想继续做大理王,恐怕还有后话。
这个架子搭好了,对于政事堂来说,就算是阶段性成果。
这才刚有一阵歇,官家又要干嘛?
带着疑惑,相公们还是来到了垂拱殿。
“记得我大婚时,送大理的聘礼中有经典子集?”
莫名其妙,官家怎么想起这事了?
“确有此事。当年老臣专门为聘礼遴选了优版图册。”
赵曦当初大婚时,如今政事堂的几位,好像都没直接操办,也就欧阳修当初职衔是国子监祭酒,属于边缘人员。
“嗯,也就是说大理对我大宋文华极度推崇?”
经史子集都能当聘礼了,还是被女方认同的,可想大理对国朝文华的推崇。
“官家何意?”
官家不是那种专门叫相公来扯淡的人,连庭筵在官家看来都是务虚,更别说召集相公们一起扯淡。
“大理内乱很难在短时间内平息,大理王室流亡,国朝作为宗主国,岂可忽视王室子弟的教化?”
“我已责令陈押班,遴选内苑女官前往段王府教授礼仪。同样,我在想,既然大理推崇我朝文华,是否可择人对大理王室子弟讲学?”
赵曦一本正经的说,可自己都想笑,明明是另有目的,偏偏用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
主要是不想让司马光欧阳修之类,鄙视自家的帝王。
其实,在赵曦说完这些,没人不明白真实的意图。
“官家此事甚好!”
欧阳修表示赞同,不管目的何意,教化是永远没错的,这不需要分大理还是国朝。
至于怎样来做成此事,他不想,生怕玷污这神圣的事。
“官家,恐有些唐突……”
总不能直接告诉段思廉:你家孩子太野了,实在有损你王室声誉。来来来,我们大宋文华精粹,派几个人教教你家孩子。
“若诸位无异议,此事就这么办。只需要交于吕吉甫即可,他会做到这点。”
“诸位是否可推荐授课的教授?”
这才是赵曦把相公们唤来的目的。
单说让段思廉接受国朝派人讲学,真不是什么难事。倒是选择谁去,需要政事堂遴选。
此人不仅仅是授课的责任,更重要的是,必须在知晓整个计划后,在段王府承担一个中心开花的作用,要潜移默化的把朝廷的一些目的透露出去,还得把握好度,掌握段家的思潮。
“富相有贤婿……”
“哦,说来听听。”
“官家,富相女婿冯京,乃国朝进来唯一的三元及第。”
冯京?赵曦好像听说过……错把冯京当马凉,原来是富弼的女婿。
“官家,贱婿因老臣位居中枢,已然自请外出了。”
这事在富弼看来,自家女婿也合适。
撇开三元及第的名气,就是朝廷对大理的谋划,也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可,父子翁婿同朝为官的忌讳,他还是需要说到明处。
“没那么多闲事!我是担心你家谋反?还是担心你家篡位?召冯京回朝……”
只是说让回朝,赵曦并没有说职衔……等这差遣完成了再说吧。
若真有才,赵曦不吝提拔。
……
吕惠卿有几日没到段王府了。若即若离,才是馆伴的最合适方式。
“段王,这是……”
看着进进出出的内监,一箱一箱的往府院内搬。再看看段思廉眉飞色舞的样,吕惠卿很合事宜的问了。
“吕馆伴,此乃段贵妃赏赐,皆为大内密藏之经史子集!来来来,吕馆伴,以后还请吕馆伴不吝赐教。”
段思廉确实是有点兴高采烈。自从来到汴梁,他最想见识的,其实是宋国的经典。
如今,有自家妹妹出面,终于赏下来了。
“惠卿不才,职衔馆伴,岂能擅变职守?”
很尴尬,段思廉以为这就是顺手的事,没想到吕惠卿拒绝了。
这一大堆的典籍呀,可自家有几人能懂这个?这不是望洋兴叹吗?
“段王,惠卿倒有个建议。我朝今年唯一的三元及第冯翰林此番正回汴梁述职,新差遣未定,若段王请奏陛下,或许此事能成。”
啥意思?吕惠卿这样说,倒是让段思廉犹豫了。
再一想,不就是经史子集吗,那都是圣贤王道,容不下魑魅魍魉。
成不成,为了段家,试试又怎样?
第四一三章
大多数巧合都是有预谋的。
这或许不是真理,但绝对适合大多数。
冯京回朝,段贵妃赏赐典籍,吕惠卿突然来访。段思廉就是七窍玲珑,也不会把这些巧合往一处想。
偏偏这就是一件事。
整件事,除了赵曦被段贵妃的温柔搞得不自在以外,一切都很顺畅。
能考中状元,能被富弼招婿,冯京也绝对是大才。
就这样,一个吕惠卿,一个冯京,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入了段王府,还承担起了段王府学习大宋文华的责任。
段思廉也不是没多想过,但在自己还会是大理王,又是学习大宋经典这两件事上,他选择了接受。
他已经流亡了,即便是榨,他自觉也没几升油。
赵曦很郁闷,本来拿下大理,是件干脆直接的事,非得拐这么多的弯。
祖宗法度,又是一个祖宗法度。
朕的江山到此为止……拿一把破斧瞎划拉什么?搞得自己现在还得拐弯抹角的去堵悠悠之口。
当然,大理的实情也确实不适合干脆直接的拿下来。
自前朝,整个大理境内,也就是前朝的南诏,就对中原没有任何好感。
几番征战,前朝折损兵将按万计,同样,也使南诏几乎到了千里无鸡鸣的地步。
世仇啊……
这时候的吕公著,就深切感受到了这怨恨到底有多大。
广南进军,矿城夹击,一举将围困矿城的高氏队伍歼灭,并且在整个大理的东北一片,形成了相对完整的控制区域。
也就在这时候,大军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困境中。
还没法跟朝廷奏报。
开始还像模像样的来了一支队伍,就轰了一炮……那些侥幸没丧命的,不是赶紧跑路,而是先跪拜在地,嘴里嘟囔半天天神。
这就是一群未开化的山民,吕公著毕竟是受圣贤教化的士人,自然不好跟一些山野之人计较。就那么放过去了,就是武将,这就得跟山民计较掉价。
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其他山民也会被吓着,不再来寻死。
事与愿违,打退了一次整队的山民,却陷入了无休止的骚扰中……
“大帅,末将愿率领一都新军,直捣贼人巢穴……”
曹霖真是烦了,他们几个都烦了。
不是夜里射来一枝竹箭,就是有军卒掉入一个陷阱,甚至还时不时大晚上嚎叫个没完,或者点一把火把营地周围的山林烧了。
这样的状态,根本就没法集中精力作战。
“一介武夫,就知道杀杀杀!大理乃我大宋藩属国,大理子民也乃我大宋子民,岂能武断杀戮?”
“无非是些没教化的山民,难不成曹将军有意将大理尸横遍野不成?”
“我们是王师,是道义之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他们明白我们大军是剿灭叛军而来,并非祸害他们的牲畜。”
范缜很反感武将在帅帐里吆五喝六的!你真当这是军营了?那怕是战场,帅帐也是文臣议军略的地方,武将只有听令的份儿。
还率一都新军直捣贼人巢穴?你算哪根葱?还指教大帅决策了。
“范转运使的三寸不烂之舌,可抵十万大军!那就请范转运把大理的山民教化的跟孙子似的,对咱们王师夹道欢迎吧!”
“末将倒乐意这般省事,也敬候范转运使佳音,希望不是夜晚凄厉的哭喊着敌袭……”
整个南征军的指挥层,也就范缜这个傻缺不知道官家的谋划,还人五人六的在这指手画脚。
曹霖不是传统的武将,是官家亲军出生,不鸟范缜这个转运使,在吕公著的帅帐也没有什么文武之分的觉悟。
“吕帅,一介武夫竟然如此猖狂!国朝何时容许如此情形?来人呐,来人,将此僚押出去斩了!我还就不信了!”
范缜有点气急败坏了,连嗓音都变了,哆嗦着手,指着曹霖喊叫。
却发现,整个帅帐没一人动,就是大帅的亲兵也跟看猴子一样看他。
“吕帅……”
“行了!这是我吕公著的帅帐!再说了,曹将军也是为大军出谋划策,何罪之有?”
“别动不动就斩这个杀那个的!曹将军出生护卫营,在天子亲军,是本次南征之主将,岂是你随意可以斩杀的?”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争吵了。
原来还都相互迁就一下,没这么尖锐。
大军这近一个月来只推进不到五十里,谁心里也烦。
范缜是烦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别说饮宴,就是连本可看的书都没有,整天跟一群武夫混一起他难受。
曹霖是烦山民这种骚扰,浪费火药不说,还不见成效。
虽然山民的梭标和竹箭打在盔甲上就听个响,关键是杀不死人恶心人。
吕公著更烦!自己第一次做主帅领军,本来应该是摧枯拉朽般的战事,因为这些骚扰,愣是打成了持久战。
怎样对得起官家的信任?怎样完成朝廷的任务?
都这时候了,还扯这些没用的,争吵个屁!
关键是,燕王还看着呢!
赵曙不掺合这些争吵,爹爹临行前叮嘱过,让自己多看多听少说……不过赵曙也觉得可以直捣贼人巢穴。
别说是老护卫营的军卒了,就是他们这一批新人,随便一都也可以拿下这些山民。
不明白吕帅怎么就不决断了!
吕帅是爹爹信任的人,应该有他的考虑,或许有另外的密令也说不定。
若是官家领军会怎样?
吕公著这些天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跟随官家征战几次,从来没见官家有作难的时候,好像一切都在官家的预料之中,任何事都胸有成竹。
可这些山民的骚扰太烦人了!
“大帅,汴梁来人……”
“嗯?何人?”
“禀大帅,乃我皇城司探知,携大理段王亲兵百十人。”
啥意思?皇城司带着大理段王的亲兵来帅帐?
什么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官家就是,那怕是自己不奏报大军的困境,官家一样可以料到。
这不,已经派来了解决困境之人。
“大帅,官家有令,段王亲兵在抵达大军营地后,任何人不得限制其行动。尽可能的为段王亲兵提供后勤物质,以确保其行动。”
“大军是否推进,又如何推进,由大帅根据段王亲兵的情报为参考,只能是参考,一切还以前线大军安危为重!”
这是口喻,吕公著清楚,这语气确实是官家的话。
他也知道接下来该这么做了。
第四一四章 投其所好
段思廉在大理,比他条件好的绝对没有,他也算学习过宋国的经史子集了,可这些日子跟着冯翰林学下来,他才明白,他连个皮毛都没学到。
专注的他连吕惠卿都懒得陪同了。
相比于学习经典,段思廉觉得跟吕惠卿尔虞我诈就是在虚度年华。
他就不明白了,宋人有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还醉心于那些琐事。
“吕馆伴,你也是状元?”
段思廉学了些经论,便有意无意的跟吕惠卿辩经,才发现吕惠卿的才学一样惊艳。
“段王说笑了。惠卿不过是及第而已。惠卿同期有二苏,苏轼、苏辙。有二程,程灏、程颐。有二章,章衡、章。还有二曾,曾巩、曾布等等”
“我嘉佑二年之大才数不胜数,任何一人都远胜我吕惠卿千里……更何况我大宋百年文华?”
嘉佑二年,确实是值得骄傲的一个年份。
吕惠卿作为嘉佑二年及第的一员,也是与有荣焉。
这就是大宋,这就是上国。
仅仅是一个科考年,如雷贯耳的人名,他段思廉就听到过很多。
更何况大宋经过了养士百年?
有如此众多的大才,何愁国力不兴?
可叹我大理,偏安一隅不说,还整日沉迷于内斗。
唉……
很好,吕惠卿见到段思廉的神情,他感觉很好。
不需要着急,只需要在段思廉心底种下一粒种子,它总会发芽的。
看来冯当世也是费心了。
“段王,惠卿虽然不才,在汴梁士林也略有小名,若段王有意,惠卿可引见段王参加一些饮宴。”
“想来以段王之身份,虽不至于趋之若鹜,仰慕大理风光者亦或会有。”
不能操之过急,吕惠卿告诫自己。可看到段思廉那向往的表情,还是忍不住加了一点料。
话很含蓄,希望段思廉没有把寓意想歪了。
吕惠卿也知道,这样做可能出现很大的意外,甚至可能会导致不可掌控。
朝廷的谋划,肯定不会大范围扩张,这也是为什么朝廷会让冯京冯当世来段王府授课了。因为,他是富相公的女婿。
想到这,吕惠卿又一阵压不住的自赏……自己应该是唯一的非相公知晓朝廷谋划的。
真要段思廉答应参加汴梁的各种士林聚会了,吕惠卿都不知道这事该怎样处理。
“吕馆伴费心了。容小王考虑考虑。”
还好,这段思廉没有顺杆儿爬。
也是,好歹王府里有一个三元及第的冯京冯当世在哪儿杵着,又怎样需要他吕惠卿引见汴梁士林。
这算不算坑人家冯当世了?
“这吕吉甫纯粹胡闹!”
冯京是真感觉被坑了。
他稀里糊涂的,段思廉莫名其妙的跟他说什么士林饮宴的事,话里话外有意让他做桥梁。
这哪跟哪呀?你一个藩王,还是个流亡藩王,更是一个即将被朝廷当作傀儡的流亡藩王,去士林饮宴中讨什么无趣。
“当世,此事你暂别表态,吕吉甫是不是胡闹不尽然。此事重大,待朝廷议定后再论。”
吕惠卿还真有一套。
富弼听完女婿的牢骚,看到的并不是胡闹,而是吕惠卿在五项原则上又一次另辟蹊径的推进。
女婿也算是惊才艳艳了,可在玩这些伎俩上,还真是差吕惠卿一截。
国朝方正之士何其多?反倒是需要有吕惠卿这样的人,特别是在如今官家治政时,很可能吕惠卿这样的人更会受到官家青睐。
所谓谋略,并不完全是堂堂正正。说好听是谋略,说难听是阴谋诡计也无不可。
站在国朝的立场,谋划大理,可以说是谋略。
同样,即便是政事堂,也有对官家这番操作有非议的。认为官家这样,有些下作了,非圣贤之君所为。
唯一遗憾的是,背后非议可以,正面弹劾却找不到能立足的理由。
说是违背祖宗法度?可即便此事最后成了,大理也还是段氏为王,谈不上吞并大理,也就没有了违背祖宗法度的基础。
说是逼之以威,挟之以势?也谈不上,就是出兵也是被士林广为赞同的。谋反,这是最应该被谴责的,朝廷既然有这个能力,自然应该介入藩属国的内乱。
此为正道。
至于最终朝廷指派官员入大理……很有可能会是大理恳求官家。
这也不是要吞并大理。
至于大理无军,借国朝军备帮忙防卫大理,好像也挨不着强权压迫。
官家总是能把那些本质上是龌蹉的事,以正大光明的方式体现出来。
吕惠卿好像也具备这个素养。
段思廉仰慕国朝士子才学,向往国朝士林饮宴,吕惠卿投其所好……
最终是怎样的结果,好像都会是段思廉自愿的。
“当世,若有可能,你以后多于吕吉甫亲近亲近。”
富弼也知道这个很难。他们是两类人。
自家女婿,就是自己让他拜见韩琦,他都能说出:公为宰相,从官不妄造请,乃所以为公重,非傲也。
也说明自己这女婿跟吕惠卿凑不到一起。
人家吕惠卿,仅因为王安石的名望,就自荐登门拜访。
唉…~话说到就行了。女婿有这样的品行,也是他富家女儿之福,就不强求了。
果然,冯京对岳翁说到亲近吕惠卿的话,很是不以为然。
冯京认同朝廷介入大理事务,也认同大理应该受国朝教化,这是圣贤之有教无类。
边野山民,确实应该被国朝文华感染。
这也是他欣然受命到段王府授课的原因。
他认同目的,并不意味着就认同过程。特别是对吕惠卿的做法,他看不过眼。
只不过同为朝廷效力,有些争端他无意明朗了。
富弼也是知道女婿的性子,对于朝廷的谋划,也是以另一种方式告知的。这也让冯京在段王府是真诚的,段思廉也感受到了这份真诚。
歪打正着,倒是让整件事显得特别顺畅。
……
“官家,对于段思廉参加饮宴之事,朝廷可需要安排?”
富弼还是将此事在集议时提出来了,他不敢武断。
很有可能一个细节,就会使前功尽弃。
“朝廷谋划,不宜扩张。饮宴是好,可一旦知情者众多,那怕是保密法令,也很难追究到人。”
韩琦担心的是,一旦谋划泄露,不仅仅是谋划功败垂成,很可能会让士林非议整个朝廷。
“不需要干预,饮宴是怎样就怎样,越真实越好。”
赵曦越发对这个吕惠卿感兴趣了。
他不认为刻意的安排比自然而然更有利于下一步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