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五章 溃散
终于等来了,看来昨天中路军已经将西夏人打溃了。
郭逵很庆幸,庆幸西夏人居然让他们西路军有了一整夜的修整,没有在昨天急行军后迅速投入战斗。
听到隆隆的马蹄声时,种谔那个后悔呀……
“子正,我东路军本来的作战任务就是截击,不必懊恼。”
“应之兄,倘若昨晚我东路军向南……唉,算了,准备作战吧!”
折继祖理解种谔,他也知道,如果昨晚他们东路军向南围剿,那怕是在人数上不占有,绝对能打西夏人一个措手不及。
扩大战果是一方面,很有可能连带着让西路军也投入战斗,甚至中路军也追击上来也不是不可能。
应该是一次聚歼的大好战机呀。
西夏人一大早就拟订了下一步怎么做做什么。
从此处往北,一直到萧关,宋军的军寨近五十个,村镇更是无数。
进攻时,只考虑直接打到秦州,虽然也分出去游骑捉生,收拾粮草,并没有把这一片作为主要作战目标,只想着打到秦州能从宋国换来更大的好处。
现在嘛……知道打到秦州已经是妄想了,对于宋军的火药弹确实是相当的忌惮,可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别说李谅诈没法跟各部落首领交代,就是这些部落首领,也不想就这样回去了。
出战耗费,儿郎伤亡,还一点收益没捞着……这是对战宋国从来没有过的情形。
所以,他们硬压下了内心的胆怯,在继续吸引宋军追兵的同时,把以此往北的军寨村镇进行了划分……还没这么着呢,就已经考虑分赃了。
西夏人并没有策马奔腾,很悠闲的驱赶着战马往北,等待着宋军能追来……然后他们转身打一场,就可以放手开始掠夺了。
同时,也可以与前段时间放出去的游骑汇合,带着满满的战利品回去。
可惜,事与愿违……
刚刚过去的,也就五百骑左右,应该是前哨斥候之类的。种谔没动,郭逵也没动,都在等大部队过来……谁也不想吃个半饱。
“轰……轰…轰……”
“是火药弹!”
西夏人首先是向后看……以为宋军悄悄的摸上来了,然后又用那个铁板样的物事发射火药弹。
却发现……
“咚咚咚……咚咚……”
居然是两侧山梁的山林中响起了擂鼓声。
这是西军!
对于西军,西夏人是相当熟悉并了解的。
在好水川莫名其妙的被宋军那种新式军备痛揍了一顿,没想到这西军居然也来落井下石来了。
孰不可忍。
这不是坚城,西军会守城,但这里没有城墙,更是连军寨都没有。
这样状态下的西军,西夏骑兵还真不看在眼里。当两侧的擂鼓声响起后,西夏人一点没慌乱,立马将马头调转,开始整队向两侧冲锋了。
他们认为,只需要一个冲锋,就完全可以将西军冲散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现在的西军,同样装备了火药弹,也同样有部分发射器。
关键是,这段时间与新军协同作战,西军也基本了解了火药弹引线的时间,完全做到了可以用床弩发射火药弹。
西军不懂标高是什么,但火药弹绑在床弩上,他们就是闭着眼,也能打到位置。
所以……
“轰…轰轰…”
西夏骑兵刚刚整束的队伍,在第一时间就被轰散了……
这时候偏偏在这支蔓延七八里队伍的后方,也传来了擂鼓声。
这是好水川的宋军也追来了。
这时候,没人还会考虑转身冲杀追兵,已经被西军的一轮火药弹打懵了,再有让他们恐惧的追兵……
这一刻,西夏骑兵再也不考虑反击了,这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字:逃!
自己的战马还在,趁战马还没损伤,还有逃窜的机会……至于已经失去战马,甚至被炸伤的同族,顾不上了。
乱了,东西两路刚开始冲击,后队又追上来了,就这一刹那,西夏人已经忘记了拟订的什么掠夺计划。
内心的恐惧压倒了所有的想法,脑子里只有被火药弹炸伤的同族惨样……这战打不了了,火药弹太厉害了,好在自己还在战马上……
峡谷,山岭,漫坡……所有能让战马奔跑的地形,都成了西夏骑兵逃跑的通道。
这是埋伏,所以这条峡谷的北面,仍然是唯一的空挡。
西夏人还是组织起来大部骑兵,向北面冲锋了……或者说逃窜更合适。
而这时候,东西两路也开始在不同的位置,组织矢锋状的冲击队伍,开始执行截击打散的作战任务。
这时候,东西两路,甚至放开了两侧的通道,将密集的包围圈,在冲击时,像是迫不得已的那样,让两侧都有了可以逃窜的空挡。
这时候有擂鼓声,没有男儿当自强的呐喊,但同样展现了汹涌的气势。
这时代,打战打的就是士气。
西夏人在战斗刚接触,就被火药弹吓破的胆,完全没有斗志的情形,让原本怯于与西夏骑兵对战的西军,也迸发了从未有过的气势。
这不是守城战,是荒野对战,从来没有在荒野对战中如此这般的击溃西夏骑兵过。
而此时,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
东西两路以及中路军的前锋,在这个比好水川稍微窄一点的峡谷中,形成了对西夏人以多打少的包围圈。
这又是一个围三缺一的包围圈,唯一有区别的是:从一开始,整个包围圈就是在冲击如同惊弓之鸟的西夏骑兵。
这一次,西夏人溃散的速度要比好水川快的多,而撤退直接变成了逃窜,再没有一点章法。
不再是集中兵力向北撤退,而是如无头苍蝇一般,看见什么地方有空挡,就毫不犹豫的往空挡飞奔。
其实,也不能说人家这样不对。
从常规思维而言,往北撤退的肯定是大多数,是西夏人的主力,是由大夏皇帝以及各部落首领组成的精锐队伍。
这样的队伍,应该是宋军追击的目标。
所以,随便找空挡撤出去,然后就可能随便遇到任何一支西夏的游骑队伍……毕竟在这一片区域里,撒出去三四万的游骑。
那怕是遇不到,也可以随便往东或者往西,向阻挡宋军东西两路支援他们中路军的大部队汇合。
第三五六章 大围剿开始
刘武在虎头山已经待了快一个月了。
虽然携带着足够三个月食用的压缩饼干,虎头山也有溪流,他们不愁吃喝。可这样蒙着头在山里躲着,他真是有点发毛了。
他现在是啥也不知道,不知道西夏人到底打到什么位置了,更不知道己方是否阻止了西夏人南下,甚至不知道这一路的军寨还有多少在国朝手里。
很着急!
在山里多次遇到老百姓,开始还交换些蔬菜什么的,到后来老是被问起多久能打走西贼,搞得刘武都不好意思跟相亲们说话了。
他一直强调自己待这里是任务,可乡亲们看他的眼神,很明显是觉得他就是在山里躲战来了,跟他们老百姓一样。
每天晚上,刘武都会找一棵最高的树爬上去,不停的往远处看。
他记得古成跟他说的,在看到三支烟花后的第二天卯时,务必赶到牛家坪。
他是天天晚上盼呀。
这样被父老乡亲盯着鄙视的日子是真难受,早知道这样,他还不如死守萧关呢,就是死在萧关,也比这样活着强。
古成当时说,绥宁堡的胡老三也撤了,早知道他该跟胡老三联系一下,不至于现在两眼一抹黑。
弟兄们闲不住,经常去山林的边上去探听情况。
有几次,兄弟们说见着西夏骑兵了,甚至还有两三百骑的时候,好几次他都想搞那么一下,弄死几个算几个。
最终还是忍住了,他选择相信古成,毕竟古成是护卫营军卒,应该不会骗自己,也不敢假传军令。那可是十杀令的内容,要砍头的。
一样,刘武之所以硬憋着没出动,也是因为十杀令。
在萧关,正打的激烈时,他还能因为要不要撤退跟古成辩几句。可现在,一旦在规定时间没有到达指定地点,从而影响围剿大事,他刘武绝对没好果子吃。
所以,只能熬。
又一天的黄昏,刘武尽管不抱希望,可还是要去爬树了,这似乎成了他每天晚上的作业,丢不开了。
不止是他一个人,陪着他的还有三名军卒……他担心一个人顾不过来四个方向……
“指挥使,那……是烟花!”
刘武无精打采的,才刚爬到半拉,就听到有人喊。
是真的,就在他们潜伏点的东南方向,漆黑的夜空突然有一道亮光炸响……是烟花,真的是信号烟花。
刘武猛然间加速,快速的往树冠爬,刚紧爬了一阵,转而一想:都有信号烟花了,我还爬个屁呀。
“全体集结!全体集结!全体集结!”
刘武还在树干的半拉,就已经喊上了。
来了,出发的命令终于来了,再也不用窝在这山林里发懵了。
老子终于又可以打西贼了,再也不用看乡亲们鄙视的眼神了。
其实,刘武他们接到的信号烟花,几乎算是整个打围剿战的最后的作战信号了。
在这方圆几百里的区域内,晋宁军、永兴军、绥德军、会川军,包括从沿路边寨撤下来的西军和新军,全部潜伏在这一大片区域的沟沟壑壑山林山岭中,都在接收到信号以后,到达指定地点对西夏人进行围剿。
主战场的截击战,连一天都没打完,在宋军的三面围攻下,本来就想着分散掠夺的西夏骑兵,仗着骑兵的优势,快速的分散撤退了,或者说逃窜更合适。
战场区域太大了,那怕安排!十几万的军卒,仍然做不到把所有的口子关上。
不管是这条峡谷,还是两侧的山岭,有太多适合骑兵逃跑的路径。
面对西夏骑兵一门心思的逃跑,以步卒为主的国朝队伍,丝毫办法没有。
尾随追杀,半途截杀,火药弹前置发射,床弩成排的阻击,骑兵穿插骚扰等等,所有的方法都用了。
仍然没能留下太多的西夏骑兵。
都是老将,都是对夏作战经验丰富的军卒,战果还是不太显著。
虽然战略目标完成了,赵曦却对战术的安排不怎么满意。
赵曦清楚,他过高的估计西夏人的凶悍了,也过低评估火药弹集中轰炸的效果了。
早知道一次交锋,就把西夏人打成惊弓之鸟,他会把所有的队伍安排在这地方,直接进行围歼。
赵曦以为,西夏人从萧关开始,一路攻打边寨,应该是已经适应了火药弹的犀利,多少应该懂的如何应对火药弹的。
结果……跟安南没多大区别,一样的溃不成军。
只是……
“殿下,西贼由于有战马的便利,作战一贯没有明确的主力和两翼,只要某个战区激烈,西夏人都能用战马传讯,并快速支援。”
“另外……殿下,据情报西夏王李谅诈亲征了,可好水川主力战线并未见西夏王旗,而进入好水川包围圈的西夏骑兵不足十万,与西夏号称五十万大军严重不符。”
“青以为,西夏主力尚需确认。”
狄青这么一提醒,赵曦也想起来了,好像还真没见着西夏王旗。
难不成西夏的主力真不是进入好水川?
“令东路军向东,西路军向西,展开追击,并沿路收拢潜伏点的队伍,帮助各分散围剿点完成围剿任务。”
“中路军继续向北开进。同时,将战车和车轮炮东西两路各带两成之数。”
“最为重要的一点,必须在军卒体力承受程度下追击,不得贪功冒进。”
“这一战,胜局基本锁定,我不希望在最后收尾的战斗中,造成军卒大量折损,更不希望有任何一种新军的装备和武器落到西夏人手里。”
“若有因指挥失误而导致严重后果者,定杀不饶!”
从某种意义上,这一次的对夏作战,已经完成了战争以外的目标。
雪耻之战,壮胆之战。
大战在好水川打的,只一次交锋就将西夏人打的溃不成军。韩琦的好水川之耻讨回来了。
同时,截击战的战况,完全能看得出,西夏人已经没有胆量面对火药弹的轰击了,但国朝军卒仗着火药弹的威力,现在的胆很壮。
剩下的才是真正属于战争的目标,才是真正的大围剿之战。
赵曦担心火药弹把将士们的胆养肥了,过于信赖火药弹,盲目扩大火药弹的作用,而忽略战术布置和细节考虑,贪功冒进,因为战争目标而将已经取得的成果也一并埋葬了。
第三五七章 遍地狼烟
东路军这次进入中路军战区的军卒,只有原东路军的三成多一点,大多数队伍都留在东路防御区域了。
阻击西夏骑兵向东路开进,同时也会在最后的大围剿开始后,向西推进,
种谔不认为西夏人在已经形成的大围剿情况下,还有多少反击的机会。
不过,太子殿下那句定杀不饶,还是让他慎重了。
其实,在赵曦将战车和车轮炮分配给东西两路时,已经在客观上限制了行军速度。
没有专门的淄重运送队伍,拖慢了整支队伍的推进速度。这也是赵曦专门安排的。
快速推进,固然是可以大量斩杀西夏人,可同时也会让军卒在连续作战中疲惫,会有后继乏力,最后被西夏骑兵冲杀的可能。
整个战区,赵曦都预先埋伏了队伍,西夏人又需要不停的在村镇和军寨里收索粮草。即便是缓慢的推进,也足可以咬住已经被打散的西夏骑兵。没必要在这最后一哆嗦时,让军卒扩大折损了。
即便是这样缓慢的推进,东路军向东行军才二十来里,就已经看到了西夏游骑。
可惜,西夏人不傻,别说是如此庞大的队伍,就单说战车和车轮炮,西夏人也是望风而逃。
“应之兄,这样不行。西贼已经被打散,咱们几万兵马,不说推进的速度,就是这样的规模,也很难让西贼与我们作战。”
“我建议,不如我们拆分,应之兄,我,还有曹指挥,各自率领万人队,在向东的大方向不变的情况下,各自选择路线,对西夏散兵追击。”
“赞同!”
“附议!”
别说是折继祖习惯于自主率兵作战,就是曹霖也有独自领兵的想法。
这一点,赵曦是早就预料到的。
东路军不说,就拿西路军自家的那个丈叔父,在大势已经形成后,也绝不甘心一直被郭逵拿捏着。
好在整个战区都提前布置好了,那怕是三五千人,只要有战事,十里地以内肯定有相同兵力提早埋伏着,所以,任何一支队伍都不会陷入孤军奋战的局面。
这一次,西夏人是号称五十万,但国朝这边,真正投入的兵力,还真有近五十万了。
就是中路向北推进,赵曦也将队伍分成了三支。
说是大围剿,其实这就是一次方圆几百里的大混战。
刘武率领的是萧关守城战剩下的残兵,近三千人。
憋了很久,终于又可以打战了。虽然离牛家坪也就两个时辰的路程,刘武在看到信号烟花时,就带领队伍出发了。
忍不住了。
牛家坪处于葫芦河西岸,依山傍水,风景挺美的一个小村子。
只是因为战争,村民们都逃到山里了,没一点人烟气。
“指挥使,让咱们来这里干嘛?还是没西贼呀!”
趴在牛家坪西侧的山梁上,看着山下黑嘘嘘的村庄,一点声响没有。哪有什么西夏人?
军卒问刘武,刘武也想知道。
虽然说军令是卯时到达,他们提前了两个时辰,可很明显,牛家坪村子里没有人,别说西夏骑兵,就是村民都没有。
难不成自己这部分人,又要在这里等嘛?
下一步的命令刘武不清楚,古成说会在牛家坪汇合,然后继续并肩作战……
“就地休息,等待卯时!”
尽管刘武不清楚,也得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
他自己都这样了,不能让手下的军卒都烦躁了,他感觉接下来应该会很艰苦。
或许是信号烟花的出现,让刘武踏实了,反正这一阵他睡的很沉。
“轰…轰轰……”
被一阵爆炸声惊醒,刘武一个激灵翻过身,咪蒙中向山下看去……
牛家坪已经打成粥了。
中央是将近两千西夏骑兵,而牛家坪村的前后两端,都是己方的军卒。
牛家坪东侧临河,西夏骑兵在两侧的火药弹轰炸中,只有选择向山梁撤退……
刘武骤然清醒了,
“兄弟们……投弹!杀!”
居高临下,就是扔石块,也有相当大的杀伤力,更别说是火药弹了。
瞬间,已经冲到山脚下的西夏骑兵,被山梁上突如其来的火药弹炸懵了。
“杀!杀!杀!”
火药弹开路,休息了半夜的萧关守军,向着山脚冲去……
同时,两侧的军卒也加大了攻击力度……
没一阵,近两千的西夏骑兵,已经死伤大半了。
……
曹霖是第一次独立领军,还是一万军卒。
按他的官阶,就是做一厢的都指挥使也够格了。可他的官阶升迁,一是自己的家境,二是护卫营的性质造成的。并不是想西军这边一样,靠战场厮杀升迁的。
所以,他对能单独领军很在意,很想借这次机会来展示自己的军事素养。
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刚刚分兵,曹霖这部分队伍向东行军十里左右,就再一次发现了西夏骑兵的踪迹。
“指挥使,这波西夏骑兵不会少于五千,他们的目标应该是镇戎军的开远堡。”
这个方向,在往东五十里左右,就是镇戎军的开远堡了。
“咱们从东路潜藏西进时,开远堡当时已经放弃。按照总指挥部的部署,在开远堡周边应该有不少于万数的潜伏军。”
“咱们虽然是追击,潜伏军是以逸待劳,但从装备而言,咱们应该有优势。所以,这一战场的围剿,咱们应该占主动。”
“前方二十里处,是开远堡以西最大的一处开阔地。在其他任何地方开战,西贼最终都会向此处撤退。”
“我命令:分三部,每部一千军卒,每人携带五枚火药弹。目地不是与西贼对战,而是借用火药弹的优势,将西贼驱赶到松树坡,也就是开远堡前最大的开阔地。”
这样的任务,是一次极速行军,也只有新军来完成。
不出所料,在火药弹炸响的那一刻,西夏人选择向有利于骑兵作战的开阔地集合。
“轰轰轰……”
曹霖愣了,自己这还没下令开火呢,结果东边的山岭上就由床弩把火药弹发射到了西夏骑兵群里。
原来,太子殿下早就把此处预设成了战场,已经有队伍提前在这里埋伏了。
而自己领军……似乎也在太子殿下的预料之中。
第三五八章 求全责备了
不论是西夏骑兵,还是国朝步卒,都是人。只要是人,就存在思维惯性。
比如西夏骑兵,一旦对战,必定会选择开阔地,有利于战马冲锋,是攻是守,开阔地是骑兵对战步卒最有利的地形。
比如国朝军卒,擅长守城,对战时的惯性思维,会让他们选择背靠坚城或者山岭。
赵曦在来秦州后,便完善了沙盘,整个秦州境内的军寨和山岭,包括所有的可能成为战场的地形,他几乎做到了了然在胸。
在安排部署整个大围剿战时,看似随意的安排军卒潜伏点,其实几乎都是可能成为战场的地点。
所以,如今的遍地狼烟,完全是赵曦在开战之初就已经预设的。
整个战区的指挥部,也就是赵曦和秦州文官群体,现在已经在三川寨扎营了。
同时,狄青率领的骑兵队,第一时间将整个三川寨周边五十里范围进行了大清扫,也就是要确保总指挥部的安全。
再往外扩张,已经是各个大大小小的战场了。每一个战场,几乎都是国朝军卒对西夏骑兵以多打少的局面。
这也是战前拟订的战时指挥部。
频繁往来的传讯兵,对于捷报已经麻木了。整个大战区,还没有出现过一个战役失败的情报,只要是提前有埋伏的战场,传来的全部是捷报。
这时候,整个秦州的文官体系,已经整体转型为前线指挥部的机宜文字了。
用韩绛吕公弼等人层次的官员做机宜文字,就是赵曦也有些不踏实……可拦不住他们乐意。
每天收集汇总战报,看着一个个埋伏点歼灭了多少西夏人,俘虏了多少西夏骑兵,收拾了多少牲畜等等等等,这对于整个秦州衙门,甚至对整个国朝,都是不曾有过,只在梦里梦过的事。
每天都有战报汇总,整个三川寨都处在一种前所未有的亢奋中。
只是,赵曦却很难像他们那样兴奋。
为了确保以多打少,尽可能的少牺牲军卒,赵曦并没有真正做到把整个边境线封闭了。
别看每天都是围剿战胜利的消息,可所有的战报没见到一个超过万人骑兵作战的情形。那怕是东西两路,包括狄青率领的中路军,也没有与西夏万数以上的骑兵队伍遭遇。
还是有疏漏呀。
看着战报,赵曦又开始插旗拔旗,从整个战况看,已经有近一半的守城西军归位了。
东西两路,和中路军的推进,距离边境线也最多还有百十里……
看来,西夏人的主力,还是逃出去了。
别看是近五十万大军,可想在小范围内形成包围圈,并全部是以多打少的局面,这就导致,他不可能把西夏人全部留下。
只是偏偏让主力逃出去了。这让赵曦真觉得有些遗憾。
怎么说呢。如果说开战前,他不敢这样想,只考虑雪耻壮胆,就想着在提升国朝军卒胆量的同时,尽可能的杀一些西夏骑兵。
可战事进行到中程,当看到西夏骑兵对火器如此忌惮时,他就对自己所有的安排部署有些不满意了。
早知道会是这种情况,他绝对会让东西两路抽调兵力把边境堵死,那个李谅诈,即便是自己留不下,也绝对让他掉层皮!
“殿下,这已经是国朝对战西夏,取得战果最大的一次了!”
韩绛很满意,这样的战果甚至超过了他的预期。
这场大战是在秦州境的,也就是说,论功行赏,少不了他韩绛的。
如此大的功劳,对于国朝几乎可以称得上空前了,他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什么有点闷闷不乐。
“府尊,我高估了西夏人的凶悍,低估了火药弹的威力,导致在整个战区部署中,存在很大的疏漏。”
“截止今日,我方追击和围剿的队伍,始终没有遭遇西夏的大部队,更别说李谅诈了。我想他们应该已经逃出生天了。”
心有不甘呀!如果自己胆子再大那么一点,整个战果有可能会翻倍。
如果是那样,国朝与西夏的态势,不仅仅是攻守互换的问题,很有可能会直接影响到西夏的存亡。
可惜了!
“殿下,不管是朝廷,还是前线指挥部,都知道这不是一次灭国之战。”
“这场大战之所以取得这般战果,说是火器的犀利,倒不如说是西夏人对火器的猝不及防。”
“回归到根本上,西军在与西夏骑兵作战上,并不占优,甚至可以说仍然处于劣势。”
“从所有的战报来看,几乎所有的战斗,大多数都是新军为主力,即便是新军没有参与的战斗,也是火药弹的威力成就了胜利。”
“综上所述,公弼以为,以不足十万新军,配合二十万西军,以及工坊城工匠兵的配合,能将战事打成这般程度,殿下的大局谋划是主要原因,但不可否认存在偶然。”
赵曦承认吕公弼说的很客观,也是事实。可……有了火器和偶然的加成,没能切实的把李谅诈打趴下,那就是自己在谋划上的失误了。
“殿下在开战之初曾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一次大围剿战,布局方圆几百里的大势,并事无巨细的考虑到每一指挥的战斗,这已经是前无来者的大谋划了。”
“倘若前几次对夏作战,也有这般谋划,就不会有定川寨和好水川之战的惨败了。此战已取得如此大的胜利,殿下仍然无法释怀,可让韩稚圭如何自处?”
韩绛说完,也觉得这话有点……过了吗?
“哈哈……也是,倒是我有点小女人样了。”
求全责备了。
国朝对外是什么样,自己很清楚,国朝对外作战是什么样,自己也清楚,如今的国朝军卒是怎样的素质,自己更是清楚。
本来就是雪耻之战,壮胆之战。这两个目标已经相当完美的达到了,自己又何必自怨自艾?
只不过是在战争过程中,双方战术安排的不同,才导致有了如今的局面。
倘若西夏人没有分兵,近二十万骑进境,最终即便是胜,也绝对是惨胜。
是自己错误的估计了,又何尝不是西夏人的狂妄造成了这结果?
正如吕公弼所言,是有侥幸成分……当然也是对西夏人有效剖析的结果。
来日方长,赵曦相信,有了这一次大围剿之战的先例,不管是对国朝的将帅战略眼光的影响,还是对朝廷对外政策的制定,都会有很大的改变。
第三五九章 捷报的本质是宣传
各军寨撤下来,又参与围剿战的队伍,已经全部回归了。
而三路大军,又对整个战区蓖了一遍。就连三五个西夏人的游骑也没能逃脱被歼灭或者俘虏的命运。
到此时,这一次的秦州围剿战,也可以说是好水川二战,终于可以画上句号了。
这段时间秦州的官吏很忙,皇城司、走马承受,包括都指挥使以上的武将都很忙。
他们都在忙着统计战果,要尽快形成战报……太子殿下要求尽量是准确的数字。然后以红翎急递的方式,向朝廷奏报。
这就是太子殿下亲征,若是文官,那怕是执宰层级的,也必须是事事奏报……别看文臣在朝堂上很拽,很牛逼,可在战时,他们还真得随时跟朝廷沟通。
当然,之所以随时奏报,更多的是想为最后的战败拉一些垫背的,找一些可以说得过去的理由。
事事时时奏报,朝廷了解战局,最后战败的原因,朝廷可以分担很大一部分……反正有祖宗的阵图这个借口。
而赵曦,却是将所有的战场在沙盘上标记了……这样一标记,赵曦猛然间发现:吕公弼所说的侥幸是真的存在的。
西夏骑兵分兵,并不是单纯的掠夺粮草,他们所形成的局势,从沙盘边的标记点来看,完全也是一次大范围的埋伏布局。
还记得韩琦指挥的好水川之战,和如今是如此的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赵曦充分考虑到了步卒和骑兵的优劣势,充分发挥了火器的威力,也是在西夏人埋伏的点,提早布置了包围圈……
“诲叔,在奏报时,将敌我双方的部署也详细写清楚吧……”
“殿下……”
吕公著很想说:都已经这样了,没必要让韩琦难看了。
“诲叔,之所以详细奏报,我无意显摆战略谋划上的优越。好水川之战对于韩相公,那是他一生的痛。”
“详细奏报,只是想说明,我的谋划是基于韩相公前次好水川之战的教训,从而才做出的部署。”
“如此,也能让韩相公知道,上一次败在哪里,这一次又胜在哪里。况且,即便是不奏报,韩相公最终也能想通,既然结果肯定,咱们又何必藏着掖着。”
“再说了,每一次战役,不管是胜败,都是下一次作战的经验。唯有不停的总结,将领们才能从中得到启发,从而提高国朝将帅们的战略思维。至于朝廷是否明发……由韩相公定吧。”
战果统计了,这一次的大围剿之战,总计斩杀西夏骑兵七万八千四百余名……这不是赵曦不要求准确,是少量骑兵不幸的被火药弹在身上炸响,没法全活的清点。
俘虏西夏骑兵两万五千三百三十三人,获取战马五万余匹,各式牲畜六万余头……
战争,并不单纯是消耗,对于胜利的一方,战争的收益更多的时候,是会高于付出的。
别说其他,就是获取的战马数量,就足够补偿这次战争所付出的了。更别说国朝的环庆和会川,都增加了将近二百里的疆域。
“好水川大捷!阵斩十万!俘虏五万!”
“好水川大捷!阵斩十万!俘虏五万!”
红翎急递就这样喊着,从出秦州城开始,就这样一路奔腾一路喊。
赵曦起初并不认同这样有些夸张的奏报。
可整个前线指挥部的文武一致认为,夸大战果是正确的。
因为国朝需要,西军需要,新军需要,就是整个参与战争事宜的秦州官员也需要。
既然是雪耻,是壮胆,是立脊梁的一次战事,赵曦也懂的宣传的重要性。
所以,阵斩十万就这样喊出去了。
在秦州境内还无所谓,毕竟整个战事已经是市井中最热门的话题,甚至三岁孩童也能将这次大战说的头头是道。
但急递进入京兆府,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急递没有走轨道,而是用传统的方式,一路顺官道到汴梁……这也是宣传的需要。
在秦州至京兆府的官道上,不管是官员士子,还是商贾百姓,当听到北面急递的马蹄声时,第一反应是让路……这一点谁也清楚。
至于会是什么事?没人会奢望会有大捷,不是边疆危急就感谢上苍了。
国朝已经习惯了一日三惊的边境战事奏报了。
“好水川大捷!阵斩十万……”
嗯?自己不会是听错了了吧?看看同路的人,都是一副惊讶的神情。
想仔细再听听……急递刹那间从身边穿过了。
“好水川大捷!阵斩十万……”
是大捷!是……是…是大捷,阵斩十万的大捷呀!
一时间有点愣神,然后,本来慢条斯理的向京兆府走的众人,突然间整齐的嚎了起来。
“是大捷?是大捷呀!阵斩十万的大捷……”
所有人都在没有一点悠闲的感觉,这时候路人起来的速度,甚至比急递还快。
都知道,在前方的驿站,急递会停下来换马,乃至用膳。
这也是能听到战况的唯一机会。
“西贼全线扰边,太子殿下并没有被西贼迷惑,而是在前线指挥部与众位相公府尊以及将帅商讨战略。”
“太子殿下将狄帅掩藏,兵分三路,由种指挥和郭指挥率领东西两路,率先向西夏进攻,并拿下了葭芦河流域和皋兰城。”
“种指挥?郭指挥?”
“你这人,居然连种家种子正也不识?军爷,继续说,别听他们打岔。”
“西贼惧种、郭两位指挥的名声,集结了近二十万精骑,还有泼喜军、捉生军、撞令朗,合计五十万大军向秦州,也就是太子殿下率领中路军进发……”
急递喝水,却让所有的听者捏了一把汗…~五十万大军呢,整个西军也没这么多。
“太子殿下将计就计,在西贼进攻开始,便安排边寨的守军且战且退,造成一副不敌西贼的假象。但却让各边寨守军很随意的撤到了山林中。”
“那不就打到秦州了?”
“嘿嘿,西贼也是这般做的。西贼长驱直入,见中路抵抗不力,便故技重演,一路撒出骑兵,准备再来一次好水川对我军的埋伏战。”
嘶…~好水川之战,在国朝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果此时太子殿下的中路军再一次遭遇西夏骑兵……
“太子殿下率军在好水川严阵以待,在西贼到达的第二天,便全军发起进攻……嘿嘿,还是西贼率先进攻的。”
“结果……只一轮火药弹就把西贼的骑兵打懵了。”
第三六零章 捷报和噩耗
驿站的饭菜好不好先不说,这时候急递的饭桌上,国朝各地的零嘴,就足够他饱餐几顿了。
人们都眼巴巴的看着他。
急递舒爽的饮了一杯酒……好酒!居然是工坊城十年陈酿。
“西贼转身就撤,还想如同以往一般,吸引我方步卒追击,在我方军卒疲惫时,转身冲杀我方军卒。”
“面对第一波就可以打退的西贼,又如何能忍得住不追击呢?”
“追了?”
“追了!”
嗡…嗡……
这些死丘八,怎么就不长心呢?
“就在好水川,在新军和西军的配合下,更有狄帅率领骑兵队出击,仅好水川,就斩杀西贼近两万!”
这已经算得上大捷了,如果不追击的话……
“嘿嘿,就知道你们也想不到,西贼也想不到。在之前,西贼对中路军长驱直入时,太子殿下已经让东西两路昼伏夜行,到达了好水川以北。”
“第二日,西贼向北撤退时,中路军追击已到,西贼还没来得及反击,提前埋伏的东西两路军,从两翼杀出……在方圆几十里的范围内,杀的那个天昏地暗。西贼自知不敌,便各自逃窜了……”
“唉……秦州的百姓要受苦了!”
书生,都有忧国忧民的情怀,能想到这些,也算是个人才了。
“就知道你们会这样想!别忘了,好水川以北近百个军寨,每个军寨不少于两千守军,早先都撤到了山林。”
“真以为太子殿下的安排如尔等一般愚蠢吗?在西贼分散兵力,准备对秦州百姓掠夺之时,预先埋伏在各处的军寨守军,会同三路追击大军,在方圆几百里的秦州境内,展开了一次大围剿!”
这不是急递能这样清楚的讲清楚的,这是整个前线指挥部的文官,为宣传需要,简明扼要的将这次围剿大战总结的。
根本用不着夸张,稍微有点头脑的人,在听完这个简单的过程阐述后,都能想到这其中的诸多惊险之处。
这真的是大捷了,很久未听到过,甚至自出生就没听说过的大捷。
望着远去的急递身影,人们在驿站门口站着,久久不能平复那种激动的心情。
我大宋,这是要真的崛起了!
“驿丞,可有工坊城五年陈?”
“官人,有。”
“给所有客人上一斤五年陈,不用公帑,我请客!”
自己的国度强不强,商贾或许是体会最深的。这一次大捷将会改变什么,也许商贾也能想到很多……
汴梁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虽然只是黄昏,勾栏酒肆已经开始了熏人醉的吟唱。
太子殿下西征,对于汴梁,早已经忘却了。没有让人忐忑的狼烟传来,他们只知道继续着原本纸醉金迷的生活。
这就是汴梁。
“好水川大捷!阵斩十万……”
城门官依着城墙打盹,刚听到炸响一般的嚎声,七八匹快马已经穿过了城门……这时候城门守军才想起去摸丢在旁边的武器。
再一愣……大捷?阵斩十万?
“好水川大捷!阵斩十万……”
急递已经快跑到皇城了,才听到自己身后传来如雷般的欢呼声。
“稚圭,好像是红翎急递……”
富弼抬起头,感觉身体要站起来了。似倾听,又似问询地看着韩琦。
而韩琦,整个身体都在哆嗦着。没人知道好水川这三个字在他心里份量……
文彦博已经起身了,脑袋向着宫墙外……
“好水川大捷!阵斩十万……”
真的是!是大捷,还是阵斩十万的大捷。
韩琦一拳砸在矮桌上,猛然间也站起身,往外紧赶两步,又折回来了……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自己要保持住相公的仪态。
垂拱殿离宫门还远,又有栉比鳞次的房屋阻挡,急递已经沙哑的声音,传到垂拱殿几乎听不清了。
再说了,已是黄昏,本来因为儿子出征,处理公务越发磨蹭的赵祯,有点昏昏沉沉的,就是隐约有点声音,他也没在意。
他心里一直忧心着儿子的安危,一直没有奏报,还无法确定是不是追问。
急递进了宫门,就不能再那样嚎叫了……
相公们拿着奏报,跌跌撞撞的进了垂拱殿,那还顾得上什么姿态?
李元昊反叛,是国朝之痛。几次征伐,均以惨败收场。这才有了二十年不言兵事的政策,也是因对夏作战不力,让整个国朝进入了恐战的状态……当然,作为相公,文官群体是不认为抑武扬文是错的。
现在,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方式,却是阵斩十万西夏骑兵的大捷,怎样能不激动?
“陛下……陛下…大捷,大捷呀!好水川,太子殿下率军阵斩十万,俘虏三万,取得国朝对夏作战前所未有的大捷!”
赵祯听到了,在听到大捷这两个字时,他就想起身……
那一刹那,他感觉一阵一阵的血往头上涌,很兴奋,很激动,都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
然后,再听到儿子率军阵斩十万,赵祯更加激动了,他特别想站起来,用足了全身的劲,却发现自己的腿脚不听使唤了。
紧接着,他想用双手扶着桌子起来,就使劲去抬手……没动,一点也没动。
他想去看看自己的手到底怎么了,可看到的似乎是一片黑暗,没有光亮。
这时候,他知道自己犯病了。相公们兴高采烈的声音,离他越来越遥远……
“陛下…陛下……”
赵祯还能听到,可自己做不出任何回应来。
儿子率军取得了国朝前所未有之大捷,可自己……赵祯以为这次犯病跟以前一样,可有一阵了,他感觉越来越严重。
不行了,不行呀!还得给曦儿庆功呢……
“官家……官家……”
老陈琳已经发现不对了,好像官家是犯病了。
走过去要把官家扶起来,快到跟前,才发现官家的身体在一点点的向下滑溜。
“官家……”
陈琳的喊声已经带着哭腔了。官家以前犯过病,但绝没有像今天这么严重过。
“闭嘴!喧太医进宫,以皇后不适的名义……”
“差人到慈明宫把皇后唤来!”
“从今日起,我等以商讨边疆将士赏赐为由,全部留宿宫中!”
“皇城司冰井务取消轮班制,全员值守,确保内苑稳定。”
“制旨诰到垂拱殿,拟太子回京的圣旨,同时,将这次参战将士们的赏赐,一并由工坊城送至秦州!”
官家病危,这一刻,整个垂拱殿,相公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迅速把事情安排了。
第三六一章 爹是儿子背后的山
如果赵曦能想到,阵斩十万的大捷,会让他老爹激动到直接发病的地步,他绝对会一点一点的奏报,用平缓的捷报方式,让国朝所有人都慢慢接受这个胜利。
可这是雪耻之战,是壮胆之战,唯有将所有战果累计了,才能真正的起到让整个国朝振奋的作用。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些年他老爹身体的平稳,却被这一次征战的大捷,在瞬间就击倒了。
三五个月的焦虑和担心,几乎是夜不成眠,三餐无味。突然间来了如此惊人的大捷消息、过大的情绪反差……唉,该说什么合适呢?
“诸位相公,如今曦儿西征,官家龙体又是这般情形……吾无所适从。”
“朝廷诸事还需诸位相公做主。不过,吾以为,必须严防死守,不得泄露官家病危之事,等到曦儿回朝,如何处置,应由曦儿决断!”
曹皇后的伤心,在现实面前,加上曦儿西征,很快就平复了。
不是说夫妻多年没情义,她现在要做的是:必须确保皇位传承不出意外。
她心里真正忧虑的是,官家已经这般情况了,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曦儿回京!
“皇后所言极是。即便皇后不交代,我等也会如此行为。”
“这几日,我等几人将留宿宫内,恰好捷报传来,商讨赏赐之事是很好的借口。”
“如今之势,绝不容许有任何影响太子殿下继承大统的苗头。”
“对于韩相公的提议,可以授权陈押班,必要是可以先斩后奏!”
这些年,官家一直还算康健,曦儿更是展现了一个千古帝王的素养。
本以为自己完全可以悠闲的过了后半生,却不料在这节骨眼上,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霖儿包括娘家的子侄,这一次全部随军出征了,自家的爹爹和叔父,这几年也逐步放开了军权。
对曦儿最为忠诚的护卫营以及新军,这一次也全部出征了。
曹皇后这时候真有点无所依仗的感觉。
一旦有变,自己居然拿不出一张可用的牌。
太医诊治,言语含糊,估计用药更含糊。
曹皇后并不对官家恢复报多大希望,她只希望,官家能坚持到儿子回朝。
垂拱殿并不适合官家休养……算是休养吧,其实就剩下喘气了。
太医也不是没用,最起码一剂汤下去,官家的喘气不那么急促了。
太医战战兢兢,整个使唤的宫女太监也战战兢兢。皇位交替,那怕是在如此平和的大宋,对于宫里的人,也是暗藏着刀光剑影。
每一次皇位交替,都有莫名其妙丢了命的宫里人。
官家是个好人,可相公们却没一个好相与。
政事堂的公务已经搬到延福宫处理了。对于前线将士的赏赐,这次几乎是开朝以来,最为迅速的一次。
赵祯晕厥过去的第一天,相公们和皇后娘娘就议定了赏赐。
为避免消息透露,避免闲杂人等的胡乱猜测,朝廷并没有单独派人先行到前线召回太子殿下,而是让皇城司遣人与朝廷的赏赐一并乘坐轨道马车赶往前线。
本来内宦才能代表官家。
秦州的前线指挥部,被火药弹膨胀起来的将士们的野心,正形成一种风潮。
虽然不至于要求打到兴庆府,但痛打落水狗的想法是一致的,就是赵曦也认为往前推进,然后选择合适的地形建立边寨,在这个时机是合适的。
所以,战后总结会,就开成了战争推进会。
“后勤保障无虞,趁西贼尚无对火药弹有应对之策,我方完全可以全线压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西夏朝堂未做出反应之前,拿下静塞军司!”
“葭芦河防线已经巩固,工坊城工匠的营造速度能确保我方推进后,迅速建立边墙边寨。西军守城非西贼可比,只要打下来,我们就守的住!”
“皋兰已经稳固,同时,兰州最大的势力禹藏花麻和木征,已经遣人到秦州,意欲归顺国朝。北上征战后顾无忧!”
不知道这算不算骄兵,只是火药弹威力,现在西夏还没有具体应对措施。倒也不是不能趁热打铁,再收复一部分疆域。
就是赵曦,这时候也倾向于把战事继续下去。
整个前线指挥部,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的热火朝天。
韩绛等人是不喜欢在谋略上,让这些军汉有太多的发言权。可太子殿下这般召集,很明显是给军汉发言权了。
正值大胜之后,也没故意惹人不高兴。
“报……朝廷赏赐已到达秦州站……”
这……别说是秦州的文武官员,就是赵曦也愣了。
国朝何时有这般迅速的议定?这还是给将士们的赏赐。
要说是这次大捷的结果……可信度不大。
战争已经结束了,对于控制朝堂的文官,按惯例,是该把武将撇开的时候了,怎么可能如此迅速的下来赏赐?
难不成朝廷也有让战事继续下去的想法不成?
若是这样倒也说得过去。毕竟太宗高粱河惨败,也有说是将士们赏赐不到位的原因。
接收物质,用不着赵曦去,相公们不来,整个国朝也没有谁有资格让赵曦去迎接。
所以,赵曦并没有去现场,就是韩绛吕公弼等人,包括种谔郭逵等,都没动。
“殿下……”
自己没去,内监自然会来。只是这内监好像欲言又止的样。
“事无不可对人言。讲!”
无非是论功行赏的事,赵曦不认为朝廷会随意更改他的奏报。他没必要做小人态,让整个前线指挥部多一份猜忌。
“殿下……那个…那个……”
“莫言嗦!”
“陛下犯风疾,朝廷召太子殿下回京!相公们交代,不得声张!”
这内监也是没法了,太子殿下回京迫不及待,不得有任何延迟。看太子殿下这样子,再看看整个前线指挥部的状况。
只有就这样当着大伙儿说了。
赵曦感觉被什么东西砸中后脑的感觉,脑子里就感觉嗡的一下……
不止是他,整个前线指挥部所有人,表情瞬间就僵硬了。
这事……自古皇位更替就凶险无比,好不好的自己就粘上了。这算这么回事呀?
一时间,整个前线指挥部静悄悄的。
内监很急,可压抑的气氛让他不敢吭声。
赵曦满脑子都是老爹的样子。一直以来,在心里,他并不认同老爹的一些做法,甚至有些看不上老爹的处事方式。
可当他听到这个消息时,突然有一种无着落,空荡荡的感觉。
这时候他才发现,老爹一直是他背后的山。
第三六二章 不得已而为之
“高指挥,自现在开始,整个前线指挥部由你的亲兵负责值守。在太子殿下未抵达汴梁之前,所有人,不管文武不得离开前线指挥部!”
要说这里面谁最不希望皇位交替出现意外,排在第一位的,肯定是高家人。
韩绛见太子殿下久久不语,干脆越殂代疱了。没办法,相公们的做法是对的,在太子殿下在抵达汴梁之前,必须确保消息不得泄露。
“诺!”
高遵裕在听到韩绛的嘱咐后,也瞬间明白了其中含义。
所有人都明白了,那怕是折继祖,听调不听宣的折家人,这时候对于韩绛的安排也不敢有任何异议。
太子殿下处于悲痛之中……都这样以为。赵曦这时候也确实满脑子都是这些年跟老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以前线指挥部的名义,召集所有新军迅速到秦州集结,任何人不得延误!此事由曹指挥执行!”
接下来太子殿下最贴心的,应该算得上曹霖了。
这时候赵曦已经听到了韩绛和吕公弼的安排。
不过他没吭声。阻止?即便是他,也会有类似这样的措施。赞同?他又不想让人觉得小心眼了。
“护卫营全体从现在恢复本职,全面负责太子殿下的护卫职责。此事由高指挥主导。”
“诸位,事发突然,若绛有得罪之处还请担待!此事不仅仅是秦州的事,更是关系我大宋整个国朝的事。”
“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请诸位莫要节外生枝。若有异动,现以前线指挥部的名义发令,必要时可由护卫营执行战场条例!”
“狄帅,此时尚须你主持新军大局,由护卫营教导配合。在此时,必须确保新军上下统一,并协调轨道运输线,确保在新军集结之日,全体新军护送太子殿下,以最快的速度抵达汴梁。”
韩绛、吕公弼以及王素、余靖,他们以及他们的家族,与太子殿下的命运已经完全关联了。
这时候,太子殿下处于悲痛之中,他们便你一言我一语的,快速的做出了安排。
不管是不是最合适的做法,他们也只能做到这点了。
只希望,太子殿下能尽快恢复过来……这时候悲痛不是最主要的,如何应对自己不在汴梁,才是重中之重。
朝廷的赏赐,按照接收军备的流程,这几个月秦州方面已经很熟悉了,并没有任何意外。
整个前线作战的将士,都已经知晓朝廷赏赐下来了,那怕是最远的边寨,都已经听说了。
虽然对新军回秦州不是太理解,考虑到赏赐的问题,大多数都考虑是与赏赐相关,也没有引起多少人在意。
只是秦州,所有的都指挥使以上的将领,都一直留在秦州府衙里……这是唯一让人疑惑的一点。
赵曦的悲痛是真的,可也到不了见不了人的地步。
可韩绛一直解释说是太子殿下尚未恢复……
只是看到进出的护卫营教导,以及高家曹家的人,并没有异样,才让西军的将领们稍微心安一些。
说真的,被文臣主导,自己赤手空拳的被这样关着,谁心里也踏实不了。
好在有个狄青……
狄青整日就在秦州的城楼上,就连休息,也不曾离开过城楼。
他每日做的,就是清点回到秦州的新军数量,然后安排营寨,调度各都队伍驻扎和值守。
他知道,这时候稍有不慎,不仅是他狄青会陷入死地,就是国朝也可能混乱了。
每一件事,他都会跟护卫营的教导商量,甚至到了事无巨细的地步。
赵曦很想起床,他也有力气起床,只是为了让韩绛的说辞真实,他不得不就这样躺在床上,还把自己的食量减少了,甚至一日都以稀粥维持。
“府尊,没必要这样……”
“殿下,悲痛是应有之义,而对于西军将领,殿下怎样做都不合适。而我韩绛无所谓。”
“再待些日子吧,殿下,待新军集结完毕,殿下再怎样都无所谓。子华如此安排有理。”
只留下韩绛和吕公弼,赵曦真不想再装下去了。
关键是,自己饿肚子的感觉太难受。
“新军没必要集结,将他们留在边寨更有用。我只需要带着护卫营回去即可。”
赵曦真不认为这时候的国朝,还有威胁他继承大统的存在。
没必要如此大惊小怪的。
“殿下,宫帷之事并非我等外臣可以非议的。但绛以为,殿下此番回汴梁,在抵达汴梁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将殿前司由新军替换。其次,内苑的守卫全部交于护卫营负责,就是皇城司冰井务也不可全信。”
“同时,工坊城的防御不得有丝毫松懈。在殿下回朝之机,可将狄青留在西军,且由西军和新军配合,确保汴梁至秦州的轨道畅通……”
感觉韩绛说的很严峻。
赵曦还是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了。不管是朝堂的臣工,黎民,还是国朝军卒,赵曦认为,自己还是有相当的声望的。
这时候,应该没人能撼动他继承大统。
“殿下,一个意外就可以改变一切!殿下自南征方才结交朝臣,十几年已经形成几近左右朝堂的力量,更何况几十年的经营乎?”
这话已经很明白了,就差明说了。
若不是韩绛提起,赵曦已经把这事忘记了。
从他那个堂伯去世,十几个儿子因为王位继承,都闹成一桌粥了。即便是有什么势力,也应该四分五裂了。
反过来想,就跟自己现在装着痛不欲生一般,谁知道汝南王府的世子们,是不是也是给人一个假象?
这些年赵曦根本就没去关注他们……
“诸位……事发突然,我等谋划痛击西贼之事,又要无限期延迟了……”
如果老爹病愈还好,若是这样病着,或许是大行了,都是不可以起兵事的。
赵曦说的含糊,可所有人都清楚意思。
“这些日子诸位受累,韩府尊所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事关重大,还请诸位担待。”
“今日曦启程,诸位可自行到各驻防之处,若是边疆无事,也可在秦州多留些时日,让韩府尊款待,也算表达致歉之意。”
赵曦不说还需要大家在秦州待着,直到他回到汴梁,朝廷明发抵报,告知天下皇帝患病后,才可以离开。
只是建议……
“狄帅,西征事宜并未完全了结,前线指挥部未撤,余事还需要狄帅留守处理。受劳!”
赵曦临行前,最后一次召集了所有都指挥使以上的将领,做了一次似解释,又包含深意的解说。
第三六三章 当阴谋对上实力
轨道在自己手里掌握着,朝廷运送赏赐的马车也在秦州滞留,那怕是近十万的新军,全数回汴梁,运力也绰绰有余。
但赵曦并没有将新军全数带走,有五万新军,不能说所向披靡,放眼天下还真没有可以抗衡的。
况且,与西夏新战刚结束,边疆守护不容一刻轻松。
狄青虽本属西军,多年远离西军,声望还能存续多少,并不确定。也需要给他留下些可用之兵。
赵曦只带走了不到七万新军。
朝堂相公们,选择与朝廷赏赐一并通报老爹的病情,也就说明,这时候应该是还没有泄露消息。
这一路新军前行,也没有挂王旗耀武扬威,就像一次普通的轨道运送之行。
秦州境很顺利,没有出任何意外。
赵曦这时候也把所有的心思放在了朝堂格局上了,尽量去设想可能出现的情形。
他做了很多意外设想,结果都不成立。
在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泡影。这不是赵曦自大,这么多年下来,他还是有自信的,那怕最低限度的去评估自己,也不存在皇权接替的意外。
就是老爹熬不到他回去,也不会在大统继承上发生任何意外。
前面就是京兆府了,也就是说,再有两天,他们就可以进汴梁了。
这一路,为掩藏行迹,整个车队都没有在任何一个站点增加补给。
轨道的铺设,多数是与官道并行的。赵曦当初这样设计,也是避免重复建设,使官道和轨道可以享用统一驿站补给,不再增加朝廷供养。
马嵬坡是个大驿,不管是官道还是轨道,马嵬驿都是西出京兆府的补给点。
新军五万多,这一路打消耗相当大,此地离汴梁至少还有两日的路程,所以,整个车队便在马嵬驿停留,准备填补些补给。
“太子殿下在好水川被俘,尔等如今借轨道逃回来,还有脸要补给?”
“真敢谎报,还阵斩十万?该不是西夏人都站着不动让你们砍了吧?步卒砍杀十万骑兵?当整个朝堂都是傻子呀?”
一边说,驿站的军卒还一阵哄笑。
“别装了!西夏已经派使臣到汴梁了!狗屁的新军,俸禄不低,都喂了狗了!”
“这次为交换太子殿下,又得从军备上盘剥,就应该让他们新军担负了!”
本来就是个补给的事,赵曦并没有在意,就连护卫营军卒都没出头,就是让新军随便一个军头去讨要了。
可驿站的哄笑声,以及一句接一句的嘲讽,还是让赵曦听到了。
“自己被俘?怎么连自己也不知道?这事……”
赵曦越想越没那么简单。自己还是高看了朝堂的保密能力,还是对内苑过于自信了。
很明显,这样的传言不会是无风起浪。
如今,老爹病重,若再传言自己被俘或者战死……
他们还真敢!
“曹霖,控制驿站,该灭就灭掉,该捉拿就捉拿,找出传言源头!”
“另外,再往前所有驿站,车队全部停靠,停下后第一时间将驿站控制。如果有条件甄别,就对驿站人员甄别,没时间没条件了,全数捉拿,甚至就地处决!”
一个可以运送十万兵力的车队,不在意再拉多些人。
至于驿站,赵曦知道,这时候真不能仁慈了。
驿站的功能是迎来送往,同样,更是很多消息的转接地,也是谣言的起始处。
不管是谁,这时候传播这样的消息,目的不言而喻。
不过,这样有用吗?螳臂当车而已,如今的大势,谁还能拦得住自己继承大统?
有用吗?自己又没有真的被俘了……
赵曦心里突然有些警觉。
“子容,有没有京畿道的沙盘?”
“殿下,京畿道也就是在铺设轨道时,明仲对部分地形做过测量,并没有形成京畿道的沙盘。”
“殿下,怎么了?”
被赵曦这一惊一乍,整个护卫营的教导和指挥使都有些紧张了。
就是李诫,也跑去自己休息的地方,开始翻腾开了。
“这是过秦州后的第一个驿站。这里临近秦州前线,尚且有人相信好水川战败,我还被俘了。”
“再往前,就是我战死的传言也不足为奇。关键是,如果经过如此宣扬,再在我们这一趟回程车队上做些文章,真要是造成我被死亡的事实……”
赵曦都有点佩服这一番操作了。
先是造舆论,让军卒和黎民,甚至一些不明真相的官员,在好水川胜败之间疑惑……国朝能胜了西夏,以以往的陈例,还真没有多大的可信度。
然后,在自己回汴梁的道路上玩一把大的……
一旦自己身亡,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变着花样的说。
至于朝堂,天下是赵家的,只要天子还是赵家人,不损诸位臣工的利益,即便有部分忠肝义胆的臣子,最终也逆不了大势。
玩得好呀!
轨道在自己手里,这一点没疑问。整个轨道的护路兵,虽然来源于国朝的杂兵,可赵曦相信,护路兵的战力,绝对不逊于西军。
也就是说,对方不可能做到损毁轨道来达到目的。
再说了,那样根本无法确定自己的生死。
剩下的办法,也就是打一次伏击了。
西线战局刚刚结束,没人会想到自己回汴梁,会带着六七万的新军回来……巩固边防,应该是重中之重,就是秦州方面,也不可能这样放手新军。
应该说,对方真正料不到的是新军的战力……巩固边防,并不需要把新军全部留在秦州。
更无法预料的是,这一次对夏作战,己方的战损比并不高。斩杀西夏骑兵十万,按早先的陈例,国朝军卒的折损最少是两倍。
也就是说,巩固边防的需要,护送自己回汴梁的兵力不会太多。
从各方面反推,赵曦可以肯定的是,朝堂的相公们没有异心,这次大胜的详细奏报并没有泄露。
还能肯定的是,消息应该是还是从内苑传出来的。而且,对方有武将参与,还是个从来没跟新军接触过的武将。
这些不是现在最重要的,现在需要推演,对方会在什么地方对车队伏击?
“殿下,由护卫营护送殿下从国道回汴梁,我等继续顺轨道前行!”
吕公著说出这话时,赵曦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这好像跟后世的某个事件类同。
只是,赵曦没准备回避。还是那句话,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都是泡影。
第三六四章 这就是实力
回汴梁很急,可看到有这样的苗头,反倒回汴梁不是那么着急了。
赵曦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这时候真有点感慨,果然对这时代最为了解的,还是这个时代的人。
在赵曦的心里,他现在所拥有的,不论是权利还是声望,有没有那个帝王的称号,对他来说真没什么区别。
大势已成,他不觉得真有人可以撼动他继承大统。
没想到还真有心存幻想的。
也罢,趁这个机会,自己也亮一下肌肉吧。
所以,赵曦并没有接受吕公著,包括护卫营教导都建议自己金蝉脱壳的计策。
“殿下,由于潼关北临黄河,南踞山腰,当初轨道铺设,除非拆除关城,否则根本无法与官道并行。”
“所以,在潼关一带的轨道,是远离潼关八里以南,在一处山脊的低凹处,炸开了山岭铺设的。”
“那一段,大概有二十里的路程,是在山岭中,基本没什么人烟。为此,还专门营造了轨道护卫兵的营寨。日常驻扎二十五名轨道护卫兵,专门负责这一带区域的轨道守护。”
得,应该就是这儿了。
赵曦听到李诫说起沿路轨道铺设时的状况,基本认定,对方会在潼关伏击。
再往东,虽然荥阳也有此类的情形,但那已经接近西京洛阳,又是京畿道。已经很少有渺无人烟的地方。
潼关,会是对方唯一的机会。
“曹霖、种谊……”
“末将在!”
“你二人率万五新军,顺轨道前行,至华阴驿时弃车。率军北向,潜藏推进,在潼关轨道北面一带布防。”
“殿下,有一万之数即可。”
一万五不多,但曹霖考虑轨道马车首当其冲,应该留更多的军卒在马车上。
“不必!折可行、高敬贤……”
“末将在!”
“你二人率万五新军,延迟两个时辰出发。待到华阴驿时,转向国道,于潼关城时,留部分军卒守护马车,其余全部自南向北包剿,布防在潼关轨道南线一带。”
“车队会在尔等离开三个时辰后出发,也就是说,尔等必须在三个时辰内对潼关轨道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到时候,炮声就是号令。在听到车队反击的炮声时,尔等要率军对其剿灭。”
“若车队在潼关轨道一带未被伏击,也会用炮声通知大家归队。行动吧!”
以有备战不备。这时候已经无法说清谁才是有所准备。
可惜,对方的谋划,把流言的范围,扩大到超过伏击地点,是最大的漏洞。
倘若在马嵬驿,赵曦听不到那些传言,潼关轨道一带伏击,还真有可能让自己仓促。
至于意外,赵曦真没考虑过,用不着。
那样的结果,无非是仓促应战会多些伤亡,也不可能将对方擒获。
现在嘛,赵曦并不是单纯的想平安的通过,他想将这帮乱臣贼子全数捉拿,并尽可能的挖出幕后的人。
对待臣工和宗亲,仅仅靠怀疑是不够的,需要强有力的证据。
挺好,这就有人送来了。
轨道护卫兵,是需要在自己守护的轨道上不断巡视的。这一路,车队路过的轨道都如此,这也是赵曦认为轨道由自己掌握的底气所在。
在进到了潼关附近的山里,没有见到轨道兵巡逻,也就是说,这二十五名轨道兵,怕是已经没了。
看来对方是真准备在潼关玩伏击了。
“殿下,移驾到最后的马车吧。军卒冲锋不怕,但一旦对方有火药弹……”
“子容,告知诲叔工坊城火药弹的出产规定。”
要对方真有可能拿到火药弹,就是赵曦也不敢自大到这样耀武扬威的进入对方的攻击区域。
“诲叔,殿下对于火器出产是有严格规定的。明仲与我,之所以在征西时忙碌,并不是配合秦州官员记录功劳,而是订对所有火器消耗。”
“工坊城出产的每一支火枪,每一架车轮炮,包括每一枚火药弹,都是有编号的。标记方式还是唯有工坊城负责成品的工匠与我俩知晓。”
“截止目前,火药弹没有遗失过,即便是在战场上没有炸响的,新军军卒都知道必须回收上交。”
“轨道兵持有火枪,而火枪对于轨道马车的杀伤力……轨道兵备用弹都是钢珠弹,打在轨道马车的挡板上,只能留下印迹,除非距离在五米以内,否则无法打穿挡板。”
这次并不是太子殿下的专用马车,是平常运输军备,或者单纯货运和客运的马车。
倘若是太子殿下的专用马车,那是堪比战车的强度,别说是火枪,就是火药弹也无法伤其毫发。
按说这时候已经进入对方的伏击区了,这伏击也该来了……
来了……
行不义之事,总是要藏头藏尾的。
“释迦没落,弥勒持世!”
当听到这一声吼声时,赵曦突然有种无聊的感觉。
真心有点看不起自己的这些本家。
谋反就谋反呗,非得找这种借口。
倘若是堂堂正正的斗,不管是玩诡计还是打伏击都行,好歹还有点挑战性。
这又算什么?
真以为有了这个弥勒教的借口,就能置身事外了?
“先别动手,先让他们自己玩一会儿,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绝望以后,再告诉他们什么是实力。”
“不过有一点得注意,别让拿着火枪的人靠近了。”
无聊,真的挺无聊的。
不管是箭矢还是刀枪,面对轨道马车,没人任何办法。
这还是仅仅是锰钢包裹的皮,即便这样,箭矢射在挡板上,也只是能留点印迹而已。
就是刀砍了,枪捅了,对整个轨道马车没有任何损伤。
还准备用车轮炮轰来着,看来真有点高看他们了。
所有的马车,都把一人高左右的插板拉开了,看猴戏一样的看着围过来的这些人。
看着他们叮叮当当的砍在马车的挡板上……
“放一炮,开始抓人!”
这阵仗没一点挑战性,只一炮,顺着车轮炮打出的线路,空开了一大片,而这一声炮响,让整个喊叫弥勒持世的人全愣了,就那样傻愣着。
突然间,所有的马车齐刷刷的打开了,全副武装的新军手持火枪,各带一个基数的火药弹……
真有点炮弹打蚊子的意味。
这还没咋呢,就跟炸锅似的,全乱了,恨爹娘没多给几条腿,疯了似的向四周逃窜。
“西夏人被炮轰也这样?”
“禀殿下,没多大区别。”
在实力面前,计谋真的一点用没有。
第三六五章 这就是嚣张
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吕公著看得有些呆。他没有到战场上过,也不了解火药弹和车轮炮的威力,可就刚才那一下,就是他也愣了,被吓的。
这是一发不稳定的开花弹,苏颂建议尝试的。
结果就这样了。
还想着有点对抗什么的,还安排了夹击的队伍,甚至各有万五之数的新军。
结果,安排用来夹击的新军,最后更像是赶羊群的牧羊人。
赵曦已经懒得关注了,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玩什么玩?
想了想,就是朝堂,也应该不是一个量级的。
“殿下,需要及时审讯吗?”
“没必要,留着吧,给朝堂留着。恐怕这不是唯一的手段,等一并拿定了,统一交给朝廷。”
“名要正,言要顺。做任何事,都要有让大家认同,说不出反对的理由,找不到异议的借口。”
这不会是某个人,或者某个家族能做到这步的。
这应该是个团队,或者说一个利益团体。
当初的王则,被文彦博弄死了,最终死无对证。这一次……赵曦没兴趣知道是谁扛旗,最终都会明了的。
虽然赵曦很渴望再遇到这么一次,可惜,眼看就要到工坊城枢纽了,再也没有遇到伏击什么的。
他很烦这种内斗的事,他希望利用这一次,把所有可能影响未来执政的因素,全数暴露了,让他一次性解决掉算了。
可惜,就这么无趣的一次。
至于驿站,凡是有传言的驿站,一个不落的,全部被新军军卒收拾了。
全部跟装牲口一样,捆绑了随便的丢在车厢里。
“殿下……”
赵曦出征,身边的亲信全数跟随了。工坊城留守的是申天赐……当初那群烂人堆里的小军头,如今也是八品的宣节校尉了。
就是这一见面,眼泪八叉的,让赵曦有点摸不着头脑。
“殿下,有传言说殿下战死在好水川,而这些日子,工坊城周边发现越来越多的可疑行迹。我等不敢肆为,只能驱赶!”
果然,在京兆府还是俘虏,到京畿道就成了战死了。
没有把老爹病危传出来,估计是等着真正的把自己做死了以后的步骤……
“申天赐听令!现调拨五千新军驻守工坊城,凡进入工坊城警戒范围一律抓捕,所有拒捕者杀无赦!”
我赵曦不是我老爹,没那么仁慈。
我老爹在意宗亲,在意他人的看法,甚至可以没有底线的妥协,可我赵曦不会。
不管这是试探,还是真有螳臂挡车的想法,赵曦这时候,都需要明确的告知天下:属于我赵曦的时代来了,是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施政方略。
“另外,将路上收拾的那些杂碎,一并交于天赐,关押在工坊城。没有我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接触!”
“所有新军听令,将马车挡板全部卸掉,火药弹发射器,车轮炮满装。所有军卒,包括护卫营教导,全副武装。”
“鸣炮十八响…~我们进城!”
按照朝堂相公的意思,包括赵曦原本的意思,都想着是,悄么声的回朝。然后,再去拟订宣告陛下病重的消息。
可这一路上所发生的事,赵曦不准备低调回朝了。
不管是战死还是俘虏,能传到京兆府,那么在汴梁,质疑这次征西战果的不仅仅会是朝堂,甚至连市井也会有质疑。
各种各样的猜测,应该在汴梁已经成浆糊了,人们已经分不清真假了。
这时候,需要用事实来告知汴梁的百姓……
工坊城的位置虽然在汴梁城外,毕竟已经是汴梁城的范围了。
十八响的空包弹,在第一声响起后,汴梁城已经听到了。隆隆声不绝于耳,让整个汴梁为之震惊。
就连皇城内,也有人禀报了。
“相公,炮声像是在工坊城……”
就这一句,相公们已经不再听了,全部起身,喊叫着驭手驾车……
工坊城是什么地方,对国朝意味着什么,整个朝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官家这般情况,太子殿下未回朝,一旦工坊城再出什么事,整个国朝就乱了,还是大乱。
这些天市井的流言,虽然都避着政事堂,相公们又轮替着这在宫内值守,但多少还是听到了些。
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警觉,都是闲言,太子殿下回朝,一切都会不攻而破。
可如今……工坊城出事,这事就大发了。
阊阖门熙熙攘攘,往来不绝的人们,让本来宽敞的阊阖门也显得拥挤了。
而十八声炸雷般的响声过后,整个阊阖门已经不能用拥挤来描述了。
惊慌的人们,全部涌进了翁城,就连在阊阖门外等待出行的人们,也像受惊的雀鸟,不管不顾的往城内跑……
这时候,当炸响停息了,人们才有心去听,顺着轨道传来整齐急促的马蹄声。
“这是……”
“是太子王旗……”
“不是说殿下被俘了吗?”
“还说战死了呢!”
“是王师凯旋……王师凯旋!”
相公们的马车这时候刚到了阊阖门。
“真的是王师凯旋,相公们都出城迎接了。”
上百辆的轨道马车,从工坊城能一直排到阊阖门,赵曦偏偏就让西去的马车全部停运了。
一辆接一辆的马车,在阊阖门外停顿,新军快速而整齐的下车,火药弹发射器和车轮炮也被有秩序的卸下来,成队形的陈列在城门外。
飘扬的王旗,从轨道马车上,被旗手一杆杆的接下来,高举过头顶。
“万胜!万胜!万胜!”
赵曦踱步下车的那一刻,几万军卒齐声高喊。
原本厚实的队形,在那一刻,突然间分开,中间形成了可任十人并行的通道。
赵曦这是第一次全副武装,不是太子殿下的冕服,而是征战时的将帅服。
护卫营的指挥使和教导,分列于两侧靠后,再往后,是护卫营两千军卒,成十列队形跟随。
仅仅就这点人,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一时间,那怕是迎接的相公们,都忘记了一切。
眼里是太子殿下领头,齐刷刷甩臂迈腿的护卫营军卒,耳朵里是千万人如同一人的踱步声。
什么是震撼,这就是震撼。
什么是嚣张,这就是嚣张。这也是赵曦第一次如此嚣张的在世人面前露脸。
这不再是需要低调的时候了,该显露肌肉和实力了。
第三六六章 接管汴梁
这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太子殿下的如此做法,让相公们真的很无奈。
想想倒也释然了……殿下未回朝,需要守密,行事需要低调。
如今太子殿下已经回朝了,适当的高调,展示一下朝廷的实力,或许利大于弊。
本来是仓促间要去查看工坊城的,这时候也不得不真的变成迎接凯旋了。
相公们的应变还真不用提点。
驭手骑着挽马,挽马拖拽着车轮炮,一行五门炮,一个队形五行,排在进城的第一段,整齐划一。
紧跟在车轮炮的后面,是每三人一架的火药弹发射器。虽然是三人抬着,在统一的口令下,没有一丝的错误,感觉这就是一个整体。
再往后,是新军的队列队形。新军手里的火枪,随着一声声新军独有的口令,时而扛肩上,时而平端,时而斜向前方。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索,铿锵有力。
一辆拆掉挡板的轨道马车,被八匹一色的挽马拉着。赵曦依然是戎装,居中而立,相公们簇拥着,护卫营的教导分列于两侧。
在马车的两翼,是护卫营两千军卒的队形。
就这样的顺序,五万新军队伍,在此起彼伏的口号声中,用震撼人心的军姿,开进汴梁城。
这时候根本用不着找什么人维持秩序,人们都自觉的分列在街道两旁,用极度自豪又崇敬的眼神看着这一支凯旋的队伍。
酒楼的士子停止了饮宴,勾栏酒肆的小娘停止了吟唱,街道两旁所有的窗户全打开了,塞着密密麻麻的人头……
开封府的巡捕和衙役,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职责,只知道跟百姓一般,由衷的感叹和惊讶。
这不是逢年过节上四军那些玩花活的,那些人带给人们欢笑,或者是当作猴戏去看。
而太子殿下的这支队伍,每个单独的个体,再到整支队伍,无不流露着一种彪悍,令人敬仰,又不敢接近。
“殿下,何必如此?”
富弼今日在延福宫值守,相公以韩琦为首。虽然这样的行军很提气,毕竟这是京师,这样合适不合适,韩琦也无法说清。总觉得这样的行事,并不是太子殿下的风格。
太子殿下不是那种不知道轻重的纨绔,识大体,明是非,更是多年来太子殿下给人的印象。
如今,西征战事刚息,西部边境是需要军卒去巩固的。
朝廷之所以守密,就是因为担心边疆战事,考虑到很难抽调队伍护送太子殿下回朝。
谁曾想,太子殿下居然直接带着五万新军回朝了!
“韩相公,倘若知晓我等在回朝时,曾被伏击,就理解现在的做法了!”
“另外,好叫相公知晓。这次征战,国朝对西贼是压倒性胜利,西贼反扑的可能几近于无。且,新军留守在边疆有五万之数,可确保边疆无虞!”
张扬可以,是形势需要。但赵曦还不至于不知轻重的跟相公去嚣张。
“尔等遇袭?是何人所为?在何地遇袭?可有伤亡?”
太子殿下遇袭,这真不是小事,在现在的国朝,甚至比官家病患更为重大。
由不得韩琦要紧张。
“韩相公,勿忧。一群杂碎而已,已被捕捉。此事蹊跷,也绝非偶然,事情最终还需朝廷主导……”
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需要根据老爹的病情,先稳定朝堂为主。
韩琦也清楚,只是一时被惊到了。
韩琦也想不通,都这时候了,谁还跟蠢猪一般,去袭击太子殿下的队伍?
别说太子殿下率军五万,就是单单护卫营,也不是万儿八千的国朝军卒能敌的。
这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吗?
富弼已经听说了,已经从延福宫回到了政事堂。
他很着急,很不理解太子殿下这种高调进城的做法。可也没办法,即便是现在赶过去,也改变不了事实了。
只能强忍着在政事堂等着。
内苑已经乱了,曹皇后听到儿子已经进汴梁后,顾不得什么仪态,泪眼八叉的拽着官家的手……
“官家,儿子回来了,凯旋回朝!儿子一点不像你,很高调,我不知道对不对,但我心里很欢喜。”
“官家,你知道吗,我很担心你不能坚持到儿子回朝的那一天,还好……”
曹皇后无法压制内心的那种轻松和喜悦,只顾着自己一个人絮叨,根本没注意她在说儿子回朝时,赵祯的眼睁开了,只是瞬间,似乎很累,又闭上了。
东宫这时候更乱,女人们乱着要找让自家男人眼前一亮的服饰,就是下人们都忙乱着。
“别张罗了,如今的朝堂,三哥肯定顾不上回东宫……”
确实,太子殿下亲征凯旋……赵曦自己做成了凯旋回朝的事实。
本该是帝王在大庆殿迎接,如今之状况……真的很乱。
赵曦本来只是想展示一下而已,对于仪式并不太在意。
队伍进入内苑,与汴梁城百姓割裂开的一瞬间,赵曦便除去了戎装,随着韩琦等相公们快步进入了政事堂。
“殿下……”
“富相,殿下回程遇袭……”
韩琦没等富弼去责问太子殿下的行为,直接说出了这样惊人的信息。
富弼愣了一愣,很快正色了……这事很大,大到可以混乱国朝的程度。
“殿下,如何为之?”
“诸位相公,我需要朝廷配合。”
“殿下请言!”
“即日起,由新军全面接管汴梁城防,殿前司回归本营,待事件处置完毕后,再做计较。此为一。”
“第二,内苑从即日起,有护卫营负责值守,皇城司亲从官除在护卫营接受过训练的,其余亲从官全数到护卫营营地集合。待所有事情妥当后再做安排。”
“第三,从即日起,所有在汴梁的文武官员和宗亲,不论品级,任何人不得离开。”
“第四,由政事堂推荐,抽调大理寺、提刑司、御史台、皇城司、宗正寺各若干人,组成审查队伍,准备介入调查。”
太子殿下这是要……不得不说,殿下的这般安排,让相公们说不出任何推辞来。
回程遇袭,殿下有理由怀疑任何人,从臣工到宗亲,甚至到内苑的所有人。
官家病危,政事堂是保密的,能在太子殿下回程时安排袭击,再加上市井中的一些传言,很明显,这是知道了官家的身体状况,谋划了一个可以颠倒乾坤的局。
第三六七章 拒绝禅让
赵曦没有什么过份的要求,任何一条都是为稳定朝局而定的。
所以,政事堂也就相当的配合。
虽然可能造成人心惶惶的局面,可官家都这样了,太子回朝,本就要公告天下的,人心惶惶也无法避免。
倒是太子殿下的这般安排,会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事情有人做,赵曦在与相公们达成一致以后,就不再管下面的细节了。
这些年护卫营那些教导和指挥使,已经都具备了独当一面的能力。
赵曦现在最该做,也最想做的,是看看他老爹到底是什么情况。
憔悴,这是赵曦看到他老爹后第一感觉。
原本圆润的脸,看不到一点光泽,脸颊凹陷,给人一种枯槁的印象。
“爹爹……孩儿…孩儿……”
赵曦都不知道说什么,怎么说,在他跪在床榻前的一瞬间,只有满怀的酸楚……无语凝噎。
“曦儿……”
娘娘还攥着自家男人的手,看到了儿子,才缓缓的放开。有心去抚摸儿子,抬了抬,又放下了。
人说皇家无真情,可在这一刻,整个延福宫,都被那种真挚的情感弥漫着。
或许大宋不同于其他王朝,或许是赵祯不同于其他的帝王。
赵曦自来到这个世界,他没感觉过帝王的无情,在自己老爹身上,他是真切的感觉到了父爱如山。
看到老爹如今躺在床榻上,没有一点反应的情景,他是真的感觉丢掉了什么,有种钻心的闷憋在胸口。
他知道,老爹这种情况,在后世应该是脑梗死或者脑出血。
“爹爹是如何发病的?”
“殿下,当时好水川捷报传来,我等携捷报进宫。陛下未对捷报有反应,陈押班发现是官家发病了。”
“禀殿下,自殿下西征,官家茶饭不思,曾有过几次发病,并不严重,官家嘱咐老奴不得宣扬。不曾想,这一次……”
唉……赵曦明白了,情绪波动过大而导致的。
如果自己能把战果分批分次的奏报,或许老爹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爹爹,孩儿……孩儿……”
赵曦很想解释一下自己集中奏报的原因,也想说明一下老爹犯病可能是因为自己这边集中战果奏报所导致的。
不过在话出口的那一刹那,他停下了……这不是玩笑,在以孝立国的国朝,倘若老爹作为帝王犯病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偏偏自己还懂得原理,这根本就说不清。
得位不正,国朝的根基已经够让人非议了,自己就不再增加那些麻烦了。
如何照看中风的病人,赵曦曾经听说过很多,中风病人的康复,照料比治疗更有用。
赵曦脑子里回忆着自己曾经听过的那些知识……
老爹被照看的还算不错,最起码没有什么异味,衣服也很干净。
赵曦一点点的摸索着,老爹的上上下下他都摸了一遍……果然,长期卧床病患会出现的并发症,在老爹身上也一样出现了。
后背下部的皮肤很硬,没一点弹性,不用说,再用不了多久,老爹就会出现褥疮,然后……
还好自己没有一丝的耽搁,若再拖些时日,即便老爹是帝王,也逃不开卧床患者该有的并发症。
这时候,赵曦没有去呵斥下人,甚至没让下人过来帮忙,发自内心的,他想亲自给老爹翻个身,给老爹揉捏一下长期压迫的位置。
“殿下……”
“曦儿……”
都有些愣,搞不明白太子殿下这时候为什么要去搬动官家。
太医有过交代的,让尽量少搬动。
“爹爹卧床,后背被压迫时间过长,会因为血流不畅导致压迫部位气血不通而坏死……”
赵曦嘴里面说着,手里并没有停下来。
把老爹的两只手搭过自己的肩膀,双手环过他老爹的腰……
“爹爹……可能听到孩儿说话?”
就在赵曦跟老爹面对面贴的很近时,突然发现老爹睁眼了。
“爹爹……爹爹……若能听到听懂孩儿言语,就眨一下眼……”
“爹爹……”
赵曦又一次没管住眼泪,莫名其妙的就顺着眼角落下来了。
因为,这一刻他看到了老爹眨眼。
“爹爹,先等孩儿为爹爹翻身,揉搓一下被压迫的位置。待会儿孩儿再与爹爹讲述西征事宜……”
在太子殿下为官家翻身揉捏的一阵子,整个延福宫是静谧的,就连喘气声都自觉去压低了。
这是一副父慈子孝的感人画面,也只有国朝的教化,才能在帝王之家有这样的画面。
在这一刻,应该说,延福宫所有人的心都被净化着……
赵祯不能动,但他心里清楚,儿子的话,儿子的行为,他都能听得到,看得到……只是,自己不能表达。
赵曦在完成整套动作时,一直就那样含着泪,看着自己的老爹……他看到了欣慰,这时候老爹或许是开心的。
没有人上去帮忙,就是皇后娘娘也没伸手。
或许,这本该就是只属于他们父子的时间。
赵曦体质绝对不差,就是这样,再做完了这一番,也是满身的汗。
不过他觉得应该,没有做作,纯粹的发自内心。这一点,所有人都能感受到。
“爹爹……”
赵曦在又一次喊出时,突然福由心至……
这时候没有手机,没有平板,无法书写并让老爹用眼睛来确定他想说的话。
可是,有说文解字呀!
过程很顺畅,也很平淡,任何事发生在太子身上,都能理解。
好……这是赵祯用眨眼皮的方式说出的第一个字。
不管是想表达自己的儿子好,还是表达西征大胜的好,这一字全部囊括了。
禅让……这是赵祯说出的第二句话。在表达清楚这个意思以后,赵祯闭眼了……似乎是疲惫,又仿佛是不舍。
延福宫此时的静谧比刚才更甚。
“爹爹,恕孩儿不能接受!”
很坚决,赵曦拒绝的很坚决,坚决到连娘娘和相公们都诧异的地步。
官家已经这般状况了,太子继位是最正常不过的,这与孝不冲突,即便是太子殿下想尽孝,在国朝大势上,也不该拒绝的。
“爹爹,恕孩儿直言…”
赵曦看了看老爹惊讶,又一次睁开的眼。
“内苑以帝王为尊,国朝也以帝王为尊,帝王繁忙也是事实。孩儿不是非议任何人,但不可否认,一旦孩儿即位,不管是内苑的下人,还是孩儿本身,都无法全身心照顾爹爹。”
“中风并非无恢复的可能,而照料在中风的恢复中有不可忽视的作用。”
“是故,孩儿以为,此时孩儿是否即位,并不影响朝廷运行,孩儿不即位有利于爹爹康复。”
第三六八章 名头真的不重要
这不是赵曦要玩什么高风亮节,对于皇位,如今的状况,赵曦不管是不是顶帝王的名头,都与本质无关。
是否即位,并不影响他已经是大宋主人的事实。
更为重要的是,赵曦认为,老爹如今的状况,应该是对帝王这个位子更在意。
人走茶凉,从来只有新人笑,这是至理,不由人的意志改变。
赵曦没指望这内苑的下人,能对老爹有多深的情感。帝位替换,对于老爹的照料,跟帝位维持原状绝对有很大的差别。
赵曦心里还有他认为不可忽视的一点。
人都是有感情的,老爹执政四十余年,这是一代人的时间。如今的朝堂,乃至整个国朝的士林百姓,潜意识的帝王就是老爹。
在老爹患病之际,自己就这样即位,虽然不存在抗拒,但在情感上不能否认存在怀念。
自己的执政理念,肯定与老爹有区别的。
只要老爹还在位,还顶着帝王的名头,而方略由自己来拟订,给朝堂以及臣民们一个循序渐进的适应过程,在自己正式执政时,就不会存在不适应。
扶上马,送一程,本来就是最佳的政权交接方式。
而现在,只不过是都在被动中采取了这种方式。
这些事,在回程的路上,赵曦已经翻来覆去的想了很多遍,拒绝禅让也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太子殿下的态度是坚决的,理由是充分的,情感是真挚的。
而官家眼角的泪,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存在贪恋不贪恋权利,是对性命的不舍。
在场的,特别是那些相公们,没几个傻子,尽管相信太子殿下的情感,也尊重这个说辞,但大家内心如何想,唯有本人明白。
韩琦想看一眼富弼,忍住了。
不管太子殿下背后有怎样的心思,这时候都不是开口的时机。
建议太子即位,还是建议官家收回成命,在这样的情形下,面对两代帝王,作为臣子都无法开口。
拥立之功谁也想拿,在场的所有臣工,都有拿下拥立之功的可能。
可太子殿下是什么人,官家又是什么人,诸位都清楚。
太子殿下并非那种口是心非的性子,历来是有一说一的。这时候拒绝禅让,那怕不一定是真实的想法,话说出口,就真成了真实想法了。
而官家,也从来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提出禅让,更多的是迫于形势,自己已然如此,不如让儿子即位,也省得生出龌蹉。
“爹爹,有相公们殚精竭虑的为国朝操劳,孩儿是否即位于国朝并无二异。”
“但如今,爹爹的康复比孩儿即位更重要。爹爹康健一天,就是国朝有主心骨的一天,也是孩儿有依靠的一天。孩儿恳请爹爹收回成命……”
赵曦再一次跪下了,抬着头看着他老爹。
老爹是帝王,还是个从孩童时就即位的帝王,赵曦希望他老爹能理解一点,那怕是理解一点他的心思。
这时候老爹不能开口,只能关注着老爹的神情,不至于忽略一点变化。
“官家……曦儿……”
场面有些冷,皇后开口了,相公们可能也觉得没有劝说的立场,所以她开口了。
可是一开口,居然发现,自己也不能有任何立场。
这时候,赵祯看向了拿着说文解字,还在愣神的陈琳……
可……
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不管是赵曦,还是娘娘,包括这些相公们,总算聪尴尬的场景里解脱出来了。
本来是要公告天下,陛下病重的消息,而这一次,再司马光的润色下,公布帝王身患重病的同时,还添油加醋的公布了太子殿下拒绝禅让的情形和理由。
一时间,配合着太子殿下西征取得大胜,太子殿下的声望再一次在军伍、士林以及市井中达到了巅峰。
是不是有帝王的名头,还真的不重要。
或许在听说皇帝并不病重那一刻,这些年被官家仁慈而受益的百姓,会有一时的感伤……那怕是帝王,也逃不开生老病死。
过后了,也就过后了,养家糊口才是自己该操心的。
就是整个汴梁到处可以见到端着火枪的新军,有十来天,大伙也就适应了。
所以,汴梁还是那个汴梁。
朝堂也还是那个朝堂,只不过原本在垂拱殿处理政务的官家,变成了太子殿下和官家在延福宫处理政务。
还有一个最大的变化,也是现在朝堂最大的事务,就是对太子殿下回程被袭击的处理。
老陈琳确实不是白给的,官家病倒的这几天,整个皇城司也不是吃闲饭的。
“殿下,自官家病倒以后,出宫的人七十三人,公干者十六人,其余有因私事奏请外出的,也有私自外出的……”
老陈琳一直没禀报,主要是不知道跟谁禀报。
“先将私自外出者抓捕,对于因私事外出者,对其办理私事的情况着人落实,凡与实际情况不符者,与前者做同样处置……就是公干者,也要详查具体事宜!”
赵曦说完,很自然的向他老爹投去问询的眼神。
还好,老爹眨了两次眼,这是赞同。就是眼神里也带着赞赏。
“陈押班,将确定有嫌疑的抓捕后,连同工坊城关押的部分人,一并交于朝廷……”
“殿下,此事……”
“陈押班,此事恐涉及多人,甚至涉及到朝堂臣工也不是不可能。内苑下人,无非是通风报信,真正能挑起事端并组织军卒对我袭击,绝不单纯是仅仅内苑下人能做到的。”
赵曦说完,才发现老爹的眼皮不停的眨……忘了,自己遇袭的事,还没有跟老爹说过。
“爹爹,孩儿回朝时,秦州府建议孩儿带五万新军回朝,在潼关一带将袭击之叛贼尽数抓获。如今,孩儿已让新军全面接管汴梁……未与爹爹说明,还请责罚。”
老陈琳一阵惊讶,太子殿下这都回来几天了,对于他遇袭的事提都没提。至于护卫营接管内苑,在陈琳看来是应有之义,别说还有皇城司的参与,就是没有,他也觉得是应该。
赵祯又看向老陈琳…~
善……还好,老爹想表达的,所表达的还是赞同了自己的做法。
赵曦并不想将内苑和朝堂完全割裂开,像这次有可能涉及到内苑、宗亲和朝臣的事,还是由朝廷主导为好。
内苑任意处置了,反倒对全面追查这事没有好处。
第三六九章 对外强硬之声
或许是赵曦回到身边的原因,也或许真的是赵曦的照料到位……赵曦更多的是说,有专门干活的人。
赵祯的脸色越来越红润了,虽然不至于恢复到病前的可能,但面色中确实少了那种枯槁,没了那种死气。
就是相公们来探望,也是对太子殿下的孝心细心所折服。
这一段时间,朝堂没什么事,应该是没什么事麻烦到赵曦。
赵曦能看到的都是政事堂想让赵曦看到的,还都是奏折。
赵曦没准备把自己当小吏,别说是偌大帝国的帝王,就是后世的一个县级,都不可能事事精通。
朝廷供养着这些臣子,本来就是让他们做事的,为帝王者,没必要事无巨细,作为帝王所做的应该是把握一个大方向。
自己还不算亲政,还没有推行任何新政,也没有需要臣工们完成的政策。
现在,在赵曦看来,是一个过渡期,是自己选择一些事,在具体事务上体现自己施政方略,从而让朝臣慢慢接受的过程。
这段时间暂停了早朝,听不到朝堂那些闲人的碎嘴,增加了集议,倒是看到了相公们的智慧。
挺好,不得不说老爹这一代的相公,还真没一个省油的灯。
该揽的权不丢,该推的事不接,该上交的毫不犹豫的放在延福宫集议。
“殿下,西夏使臣在都亭西驿已经待了旬日了,想让朝廷对西夏王李谅诈新纳的小妾封诰命……”
“同时请求国朝与西夏再设置两处榷场,分别在皋兰城和葭芦河,榷场完全由国朝主导,执行国朝律法。”
对小妾封诰命?西夏啥时候这样乖巧了?李谅诈娶个小妾都要禀报朝廷了。富弼自己复述,都觉得这话可笑至极。
朝廷封西夏王,谁都知道那就是块遮丑布,是国朝在意,西夏求利的遮丑布。
这现在,西夏居然因为纳妾的事,郑重其事的来国朝请封了。
至于在皋兰和葭芦河开榷场,并让国朝主导,话里话外无非是想说:皋兰和葭芦河,他们西夏不敢染指了。
国朝从来没有打胜过,是从来没有过太子殿下亲征这般大胜,也就从来没有感受过胜利者的感觉……原来是如此的美妙。
“没提其他?”
“没有。”
“殿下,西贼反复无常,自李元昊判出后就一直如此反复在战与和之间反复。”
“如今是殿下亲征之威下,西贼不得不如此行为,其贼心不会死。老臣建议,该册封其小妾就册封,但皋兰和葭芦河之事,不予理会!”
文彦博的话,虽然感觉上挺有士气,从本质上,好像并没有任何建设性意见。
“殿下,自庆历年好水川惨败后,国朝与西夏议和,也是从那时候,国朝有了岁赐说法的岁币……”
好水川是韩琦的痛,即便是富弼和文彦博想提,当着韩琦都也说不出口。
真的没一个省油的灯。富弼不是对此事没看法没建议,文彦博也不是只会不痛不痒的说些废话,他们都在等,等韩琦开口。
“确如稚圭所言,也是从那时起,朝廷不得不制定了二十年不言兵事的政策。”
富弼仿佛是接着韩琦的话在感慨……韩琦也确实在此时有一瞬间的失神。
“殿下,如今形势反转,殿下亲征取得阵斩十万的大胜,且新军的作战能力让西贼闻风丧胆,朝廷岂可就这般轻易的放过?”
还是文彦博,这时候一样的气势,却不再是不痛不痒了。
赵曦发现,所谓集议,倒像是相公们议定了某件事,然后一步步引导自己往他们议定的方向去思考。
汇报工作有倾向性,把自己的观点融在实际情况的陈述中,这样的手法赵曦前世就玩过。没想到这时代已经玩出花了。
对待西夏,由于西夏对待国朝的反复无常,边疆又从来没有安稳过,整个朝堂没人在对夏的事务上做主。
这一次大胜,政事堂有心对夏强硬,可强硬到什么程度,都没个谱。
应该是不是要考验赵曦的执政能力,应该是心有余而胆不足。
战打赢了,可长久以来形成的恐战症,并没有因为一两次的胜利而消失。
不知道该是庆幸不骄不躁,还是怒其不争……
“册封遵旧例……”
赵曦懒得在这种事上玩心思,就连国朝内部的事,他都习惯直来直去,更何况还是对待刚刚战败的西夏。
“至于榷场吗?环庆、麟、秦凤、会川等,以国朝军州为单位,每一个军州设立一处榷场,全面开放与夏的易货事宜……”
说起来国朝算是个开放的王朝,赵曦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要控制跟辽夏的交易。
“殿下,一旦全面开放榷场,盐税如何处置?盐税为朝廷税入六成之多。虽这几年商税高涨,盐税仍占朝廷五成有余。”
这不是小事,殿下这样的处理太随意了,一时间让富弼觉得殿下都有点儿戏的味道。
这是治政,不是玩闹。
“诸位相公,堵不如疏。是不是开放榷场,私盐在西边一样盛行。有一点需要诸位考虑,既然私人盐贩可从贩盐中获利,有食盐专卖的国策,因何朝廷不可以从贩盐中谋利?”
“就如羊毛,就如铜铁矿,虽产于外邦,但受益者为朝廷,为国朝黎民。”
“所谓开放与西夏易货,并不是要放开食盐专卖,目的是将私下的交易摆到台面上。”
“可设置食盐的入境专项税,可令三司使着人专门负责食盐交易,可令三司使核算怎样的入境税可确保境内盐产地不至于破产等等。”
赵曦本意是想把三司使拆分,将税入和支出两部分分开,就如后世的税务和财政,更想设置专门负责商务的部门……算了,扛雷的还没进朝堂,自己还没有亲政。
“关于岁赐,我的意思直接停掉这劳什子岁赐。另外,通告一下西夏,让其出台不得限制其境内百姓自愿选择归顺国朝的诏令。”
“文相公,由枢密院发布诏令,着种谔、狄青、郭逵,兵分三路,对西夏形成进攻的态势。特别要强调一下,这次是做势,不是真打。”
“倘若西夏答应朝廷的提议,随时收兵,倘若西夏有反复,我不介意让三路大军突进二百里以后筑城。”
自己战败后有了岁赐,现在西夏战败了,赵曦已经很仁慈了,他担心要求再过份点,连自己的这些相公们都接受不了。
穷人乍富,需要一定的时间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