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倚栏听风夏日炎
沈媛一进城就觉得不对了。
她想回避往回走,可是已经晚了。
除了前方的御林军,四面八方都暗流涌动,似乎有无数人穿着布衣,却紧紧向沈媛这边涌过来。
走,走不掉的。
何况还带着小星,沈媛可不想鱼死网破。
一路上畅通无阻,结果刚进城来就被人逮个正着。沈媛难免有自投罗网的恼羞成怒。这一切都怪自己太过信任靳山。
他不过是一个给权文田卖命的人。
恨恨的去看靳山,却发现他一脸凝重和戒备,手已经暗暗握住腰中的刀柄。
“莫非是错怪了他?”沈媛心中暗想。
然而下一刻沈媛就为自己的幼稚赶到羞恼,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因为迎面而来的御林军头领满面春风的向靳山一抱拳,“靳大人辛苦!”
沈媛没有来得及看靳山此刻是何表情,因为她已经被人强压着带走了。
承德八年,大周朝的帝姬在流落民间五年后,终于归朝。
战乱时期此等国之幸事虽然与民同庆的仓促而慌乱,但依然也是朝廷和民间的一个态度。
至此百姓们也终于知道,原来当年这位帝姬并非暴毙,而是流落民间。
当然,更多的声音是,哦!原来岭南军说的帝姬尚在民间竟然是真的!只不过如今帝姬已经归朝。
那岭南军可就是再出师无名。
还有一个名头,那就是“清君侧!”和魏化渠的陕北军竟然是一个由头了。
魏化渠可不是谋反之人,而是大周朝的功臣。
那岭南军也就算不得是谋反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你好我好大家好,如今帝姬归朝,万众归心,之前的,也不过都是自家矛盾,算不得敌我。
当然,前提是这个君侧,要清得让大家满意。
楚菱昔从来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沈媛的这张脸。
而此刻的沈媛,被软禁在皇宫的一处院落,好吃,好喝,只是四角方方一块天,出去不得。
幸而小星被允许跟着她。
她闲来无事就交小星识字。
她识的古文其实并不多,能背的诗词也不过那么两三百首。也不知肚子里这些墨水能打发多少时日。
且过一时是一时。
傍晚时分小星总要练武一个时辰。“爷爷说,武功补课费。”
于是早晨一个时辰读书,傍晚一个时辰习武。日子竟然过得井然有序。
衣用饭食都提供的是最好的。应该是按照公主的份例,且下人并无人敢克扣。
缺什么少什么,只要吩咐门口宫婢即可。
沈媛并无贴身婢女伺候。
又过了几日,忽然就见靳山进来。
沈媛平日里对这些宫人婢女都还算客气,但乍一见靳山二话不说提剑就刺过去。
谁知靳山竟未躲,生生的受了她这一剑。
沈媛先是一愣,随后竟然更气,拔出这一剑再次挥去,靳山又没有躲。
反倒是握着剑刃又往里扎了几分。
沈媛跺跺脚,扔了手中的长剑,只挥着拳头揍过去。
直揍得鼻青脸肿,靳山也未走。
“还不滚?”沈媛呵道。
“他们命我做这晶华宫的守卫。”
“你还真的是条听话的狗!”沈媛轻蔑一笑,也不说话,转身离去。
晶华宫并不算大,处处透着玲珑精巧却不显小气,处处透着皇家气度。
靳山日夜守护晶华宫,恪尽职守。
沈媛也不再理他。
次月初二,沈媛才见到自己的这位皇叔。
并无想象中居上位者的威严,反而为人亲和很是随意。
那日沈媛并不知会有人来,白日里照常教小星诗词。
周子墨是只身一个人进来的,也没有让人通报。
其实他也不知为何就逛到了此处。然后他就听到里面的声音。
有女子柔媚的声音,也有孩子稚嫩的声音。
不禁驻足。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
这一首是他知道的。果然是夏日炎炎,七月流火。
“毕竟西湖六月中, 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 映日荷花别样红。”
这首竟然没有听过,子墨不禁点点头。好诗!
于是就不禁抬脚进去了。怕惊扰到诗声,示意不要打扰。
果然,还有一首:
“携扙来追柳外凉,画桥南畔倚胡床。月明船笛参差起,风定池莲自在香。”
周子墨一边听诗,一边信步往里走。
直到靳山看到,慌忙迎上来跪下,“参加陛下!”
周媛闻声望过来,正遇到周子墨抬头也向她这边看过去。
周正,文雅,纤弱。虽然上了年纪,但仍然很是具文人气质的一代君王。周家的人,果然长得都是好看的。
原来这就是她的皇叔了。
她温婉的过来参拜,他温和的叫起身。
这就算是正式见过了。
好像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那么些你死我活,血肉横飞和刀光剑影。
然而相对还是无话。
他不杀她,也不放她。
岁月依然温柔不了彼此血亲。正因为是血亲,在皇家才要你死我活。
也不过聊了两句诗就走了。
沈媛不觉得有什么,倒是靳山,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
皇帝走了之后,沈媛就命宫婢重新换了新茶,叫靳山做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过着被囚禁的生活吗?”沈媛说。
“对不起。”靳山声音和蚊子声差不多。
“不,我是说不只在宫里,还在萧府,在司徒别院,后来我想去涿州,却被迫停留在巫溪,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囚禁,又到师傅那里,再到这里……”
沈媛像是自顾自在说话,又像是在跟靳山说。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她也不等靳山答话。
又自顾自的说,“其实是因为我一直在拒绝周媛这个身份。我若是能早点说服自己,接受这个身份,天下也就没有能困住我的地方了。”
“你们是不是经常也觉得我不像,所以总是怀疑,迟迟没有什么行动?其实我自己也觉得自己不像,不是不像,而是我从心里就认为我不是。”
靳山默默听着。的确,他们一直觉得她应该是,可是却着实不像。
“现在我认命了,我像不像的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因为我就是。”少女静静的说着。可听到靳山耳中还是如平地炸雷一般。虽然此刻她已经被以帝姬的身份禁锢在这里,可是听她亲口说,还是惊到。
“是的,我就是帝姬周媛。”她语气平静,目光闪亮,透着一丝威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安阳城内无故人
楚菱昔是在第二日才晓得皇上去见过这位帝姬。
她并不知晓这位帝姬就是自己的一位故人。帝姬为何当年流落民间,如今又如何归朝,这些事她并不感兴趣。
对楚菱昔而言,也没有时间和精力感兴趣。
就比如昨夜,皇上一直是由滟嫔陪侍。
潋嫔如今已经是潋妃。
皇帝刚刚册封的那日,说是要让潋妃好高兴一下,就命贵妃操办庆贺之事。
那日贵妃楚菱昔到到早,潋妃魏星儿早上刚行过册封礼,此时打扮得甚是明艳。见到楚菱昔过来祝贺,盈盈拜见,摇曳生姿。
这日是魏星儿晋封到大日子。
若是楚菱昔心情好的时候,这本来也就是一个虚礼。她大可笑得可亲些,柔声快步上前伸手扶住魏星儿,说上一句“妹妹快起,不必拘礼。”
然而今天正逢她心情不好得时候。
所以任由着魏星儿慢慢跪下去,又这地上跪了好一会儿。
直到其他妃嫔陆续过来,楚菱昔才像是刚想起来得样子,“哎呀,妹妹,今天是你晋升的大日子,快起来吧。”
其实她本不必如此,不过是个妃位,离贵妃大距离可不仅仅差在这一个“贵”字上。
如今皇上愿意捧着她,不过是因为她那个义兄魏化渠。
可如今大两广总兵是自己的亲爹爹,且是镇守湛江的大功臣,大权在握,她实在不必将魏星儿放在眼里。
今日行事,也不过是想让她明白两个道理。
一个就是虽然妃和贵妃是不一样的,有着云泥之别。
二一个就是,虽然她是因为义兄是大将军,而自己想来得这个贵妃,里面也是有父兄能干的几分功劳,但还是不一样的。她是楚将军府的嫡长女,而魏星儿,说得好听是义女,不好听一些,不过是魏化渠献给皇室的一女子。
楚菱昔自觉得想明白了这些,就也没什么好不高兴的。
自然也要让这魏星儿和这宫中终嫔妃想明白。
然而那日的当天晚上,听说潋妃侍寝的时候,故意把跪红了的膝盖给皇帝看到了,却也没说什么。
楚菱昔听说之后却不禁有些许的心虚和害怕。
之后连着三日,皇帝都没召见她。就算是她亲手做了点心,端着这御书房门口候着,也未得见。
反倒在书房门口听到里面魏星儿都欢笑声。少女银铃般都笑声,欢快而肆无忌惮,带着受宠都甜腻。
这场景似乎有几分熟悉,楚菱昔抬头,却未见权文天。
听说战事吃紧又正值瘟疫肆虐,近日权大人常常在议事厅忙到天明。
楚菱昔从御书房回去后,那一夜梦到了淑妃。
醒来自是一身冷汗。
萧尘馨,那个被她欺辱致死的女子……
贵妃楚菱昔此后接连一病就是数日。
皇上未来看过,偌大的宫殿寥寥几人,说话竟然带着回声,甚是怕人。
总算熬了几日病好了,楚菱昔挣扎着起来,想着皇上就算看在父兄的面子上,也不会就此冷落了她。
就算是此时,自己一病数日皇上未来看她又怎样,名分上,自己依然是这偌大皇宫妃嫔当中最尊贵的一位。
于是盛装打扮了一下,借着春光想去后花园游一游,她知道皇上是喜欢春日里这御花园一角的好风光的。
果然就遇到了皇上。多日不见,却不想皇上也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菱妃”,皇上声音温柔如故。
楚菱昔心中触动。
“你父兄的事情,你要节哀。” 一句话,风云突变。
楚菱昔再次病倒之后,就没有好过,一直缠绵于病榻。
楚家完了!
父兄因疫情一事犯了众怒,被反贼斩杀于军前。
她如今有的,无非是皇上念着旧情对自己的几分怜惜,再无其他。
然而却也不敢多病,挣扎着起来,每日话几个时辰化好妆,只为了自己气色能好些。
因为要迁都,若是再病着,恐皇上不会想带上她了!
连病都不敢病,确是真的!
安阳并不及永安城,这临时行宫占地虽不能与永安都城都皇宫比,却也不失精细别致。
楚菱昔被分到一处僻静之所,说是为了更好的让她养病。
她也不争。
世上再无楚平东,她这个贵妃,也就成了权文田到弃子。
然而竟然连这这宫中苟且偷生都不能!
“清君侧!”这样都名号是谁想出来的?真真是恶毒。
这些男子争天下,为何要牵扯到后宫女子?
楚菱昔战战兢兢,自己这个数日未见圣颜到“君侧”有什么好清的!若是真的要清,也是那日日夜夜陪在圣上身边的魏星儿,哪里就轮得到她了。
不过是寻个由头……然而这样的道理她是想不明白的。
什么将军,公主,这些其实她平日里很少花心思,自以为一辈子靠着父兄,再没什么可怕的。
原来终究又是要靠自己。
皇上既然见了这位民间的公主,那自己何不也去拜见一番?
反正自己如今最有的就是时间,趁着这腔子里还有一口热气的时候。
没想到,竟是故人。
至此,沈媛和楚菱昔已经三年未见。
“说起来还是闺中旧友。”沈媛,不,如今不再是沈媛,周媛手一指茶桌对面的石凳。
户外七月天,楚菱昔只觉得身出冰窖,遍体生寒。
是旧友,还是宿敌,她说不清……
萧家的那段日子她只当是耻辱,不愿想也不愿再提,连同萧家那些姐妹。
当年的事她做也就做了,没什么可后悔的。
这么多年在宫中,她手上沾过的又不是只有萧家的血。
只是当她看到沈媛,这张脸,三年过去了,依然是那么天真依然,笑靥如花。
她心中突然就燃起了嫉妒的熊熊火焰。
她那么费力,才爬到如今的这个位置上,虽然可能随时都会被赐死,可是死又怎样,她也是贵妃。
可是沈媛,这个女子,她不但没有死,竟然还是大周朝的帝姬!
不是做梦吧……
楚菱昔不愿意相信,却又无法不相信。
饶是贵妃,在这皇宫内,竟然也有了要她叩拜的女子。
而这女子……竟然是她!
再心中不平,也要压下,在这皇宫之中从来就不是争一时长短,楚菱昔这点知道得很清楚。
……
公主让坐,不敢推辞。
楚菱昔战战兢兢坐了。
“你这些年过得倒是好。”沈媛笑道。
这笑在楚菱昔看来却满是讥讽。
“外面在嚷着清君侧,一时间也不见皇上的态度。”楚菱昔苦笑道。
嗯,沈媛也在想这个问题,却不是关于楚菱昔,而是她自己。
他们坐实了自己的公主之名,然后呢?真的以后传位给自己吗?那是不可能的。沈媛深信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何况自己根本不是来吃午餐的,自己会成为别人的午餐还差不多。
只是皇室一直不表态。
沈媛结合楚菱昔的事情就发现,咱们这位皇上真的什么都不表态。
或许并不是他深藏不漏沉得住气,或许只是因为他根本没有什么态度。
走一步看一步吧,大家都不容易。
“多年不见,你一切可好?”楚菱昔道。
沈媛点头。“当日瞒着你们众姐妹,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望娘娘不要见笑。”
“帝姬说笑了。”楚菱昔忙道。
“当年得知你们落难,我苦求皇上,然后无奈人微言轻。你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沈媛感叹,当日萧家之事,的确始料未及。其中并不知楚菱昔是何角色。
“若是那三十万将士真的要逼皇上置我于死地,还望帝姬念在当日的姐妹情分上,求皇上开恩,能留我一命。”
楚菱昔盈盈拜倒在地。
半天未见沈媛搭话。
刚刚两个人寒暄不是你来我往说得行云流水?莫非是自己会错了意?
楚菱昔跪在地上一时没了主意。
又过了许久,抬头看沈媛,面前的茶都已经凉了,也未言语。
楚菱昔起也不是,跪也不是。
良久,才听到沈媛幽幽的说,“萧家对我有恩。”
楚菱昔心中一惊,连忙跪着再次拜下去,却不敢出一言,也不敢哭求。她赌沈媛并不知道萧尘馨乃是被她所害,萧家祸事是自己推波助澜。
过了一会偷偷抬头看,才发现人已经走了。
“真的是老天就这样要亡我吗?”楚菱昔不甘。
可是还有何人可求?何人肯帮自己?
四日后,军报传来,湛江全部失守,岭南军占领湛江后,意欲继续北上。
而次日,魏化渠摔三十万将士再次情愿,大有逼宫之势。
“杀贵妃,清君侧!”
七月十五,皇上于行宫赐宴,邀众将士同乐。
皇上亦邀帝姬出席同乐。
沈媛却并不想去这种场面。累人,且吃不好。那些将士也没什么好看的。让被人来看她吗?自己有不是大熊猫,再说也没人收门票。
“他们乐他们的,阿姐在这里给你单独做好吃的。”
沈媛对小星道。
“阿姐给我做什么?”
“bbq!”沈媛一边说着,一边指挥宫女将已腌好的羊肉穿到竹签子上面。一面又吩咐要炭火。
虽然大夏天的要炭火太奇怪,但也没人敢异议。
不一会院子里就满是飘香。
不光小星吃到,一起干活的宫女太监也有份。
宫女太监吃得兴起,也大着胆子敢跟帝姬说几句话:“吃的虽好,不过帝姬却错过了贵妃楚娘娘的舞。”
“可不是,今夜皇帝特邀贵妃一舞与众将士同乐。”
……
“不好!”,沈媛擦擦手,转身更衣就往前面大殿跑……(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夜凉红颜随霜凋
灯火绚烂,美人如画。
沈媛觉得这真是楚菱昔最美的一夜。
她长得并非绝色,然而这一夜不论是魏星儿还是沈媛都无法媲美楚菱昔的妩媚。
沈媛跑到前面大殿,正看到楚菱昔惊鸿一舞。
因是皇上邀约了帝姬,满宫皆知,所以也未有人阻拦。
沈媛直接迈进堂内。
厅堂内丝竹声声,乐鼓庆庆,甚为悠扬。
宾客满堂,君臣怡然。
沈媛堂而皇之的进去,伴着门口的小太监尖细的嗓音报,“昌怡公主到!”
沈媛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曾有个封号,为昌怡。
想来是取“繁荣昌盛,民心喜乐”之意。
真是讽刺。
一声“昌怡公主到”,丝竹之声未断,在座的众老家伙们却纷纷都眯起了眼。
这就是昌怡公主啊!
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年熟悉昌怡的人已经寥寥。
程辅之不动声色。
三朝元老,早已经修炼得百变不惊。何况早就已经听说帝姬回宫。
哦,现下要叫公主。
许是帝姬中有一个帝字,现在的君上避讳……遂登基后就将帝姬这一称号改为公主“。其实都是一个意思。
沈媛施施然的进去,既然丝乐未停,舞亦未停,她很是庆幸宴会并未因自己的闯入而打断。
自然有小太监引了她去相应的位置。
落座之后,沈媛向在座之人望去。并不是偷看,既然来了,索性大大方方将众人打量个遍。
权文田出乎意料的英俊潇洒、倜傥风流。
再看坐在上面的皇上。
二人举手抬足之间,竟然沈媛想都了某站流行的某些小说……
摇摇头,暗笑自己真是想多了。
左下首坐着宰相程辅之,右下首是魏化渠。
文官顺着程辅之一应坐在左侧,右面是武将。
宦官在幕后。
然而今日的主题是中间的那个女人。
现下,或许变成了两个女人。
三拨男人如此兴师动众的处理女人,其实也并不是头一遭,没什么稀奇的。
只不过本来今夜主题只有一个女人,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更棘手的。
众人一边同时也打量沈媛,一边心中盘算着。
然后不约而同的认为,既然后一个如此棘手,倒是不好处理。
一动不如一静。
倒是眼前这站在中间的女人,比较好料理。
还是集中精力料理这一个,也好为第二个女人自己其实没什么主意大大掩护。
楚菱昔或许已经预料到自己的命运,就如沈媛猜到的一样,这一晚,众人皆是为她而来。
杀,或是不杀。
一舞惊鸿,绚丽无比。
真是好看。
沈媛端起酒杯一边饮酒一边观赏。赏心悦目。
这两年不见,楚菱昔的舞着实有长进。
一个人不管原来如何,如今身为贵妃,气度这个东西,其实都是后天修养的。
彩衣翩翩,很是养眼。
“啪!”一声翠响。
吓得沈媛喝酒的手一顿。
她虽然是来看热闹的,但也没想到如此刺激。
宴堂之上,魏化渠将酒杯摔了。
前方的金吾卫纹丝未动!
有趣……
权文田脸色已经变了。
魏化渠:“老子今日就是替三军讨个说法,如此迷惑君上的女子,留不得在宫中。”
权文田:……
还未来得及说话,御史监陈殳“咣!”的一声,把酒杯往桌子上狠狠的一放。
震得众人不由得向他看去。
御史监于是清了清嗓子。
沈媛不得不佩服这二位古人行事。
那武将军魏化渠摔得是一只白玉酒杯,扔在地上瓶身四分五裂那一刻声音实在清脆响亮。
这文官御史监陈殳墩的是一只青铁杯盏,磕在桌面上那也是咣咣作响。
就听御史监呵道,“此处虽非朝堂,但圣驾君前,岂容你这番无理,理应……”
程辅之突然端起酒杯,伸手打断陈殳。
谁都知道若是任由御史监唠叨,恐怕天亮了也未必能唠叨完……
况且,程辅之手里的杯子,无论是摔在地上还是墩在桌子上,都够在座的半数以上官员抖三抖。
沈媛偷瞄自己这位皇帝叔叔的脸色,皇帝木然坐在上面,看不出息怒。
权文田脸色还是很难看。
程辅之:“岭南军虽占据湛江,但有魏大将军在,收复失地并非难事。然而,老臣觉得,真正难收复的,其实是人心……”
“人心伤了呀……实在难挽回。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魏化渠心中暗道,“这其实不是和老子我一个意思?只是这些文人说得清楚明白,漂亮些。”
又听程辅之道,“只是,魏大人,这后宫嫔妃实乃宫闱之事,还是让权大人拿个主意为好。不可僭越,不可越举……”
权文田心中直骂程辅之祖宗。
反正是要死的,不然他也不会哄着皇上搞这个宴会。也不会让贵妃如此惊艳亮相,为的还不是皇上,想着以后人去了,也不至于太过于悲伤。想起这一晚,总还有个念想……也算是对得起菱贵妃了。
这原是权文田对皇上的一份苦心。
他们这些朝臣将军,只想着天下,有谁真正为陛下想过,想着他会不会难伤心难过?
“陛下,拿个主意吧。”权文田颤颤跪下。
其实也已经没有第二条路。
“可惜了……今夜这场舞,还未跳完。”皇上起身摆摆手,打算离去了。
潋妃忙起身上前搀扶。
“皇上多虑了,听闻昌怡公主最善歌舞,当年菱贵妃能入选进宫,还是得了她的点拨。”魏星儿声音一向清脆。
“想来是不管身在何处,一家人心意相通,才能让菱妃如此得陛下的意。”
“哦?”皇上顿住脚,回身看向沈媛。
小小的人儿坐在那里,他们周家的人其实都是这样,脸色太过苍白。本来就昌怡声得算明艳,如今却也和自己一样,看起来羸弱得很。
一会儿可能会有血腥。那个场面不好看。
皇帝想到此冲沈媛招招手,“阿媛,跟朕走吧。这里一会儿不好看。”
沈媛微怔。
随即明白了这位皇帝叔叔的意思,腼腆一笑,“潋妃说得没错,菱贵妃的确是本宫的一位故人,本宫送她一送。”
楚菱昔早已经瘫坐在地上,血色全无。
听了沈媛这句话,更是再无转机。
她竟然真的没有为自己求情,莫非当年自己对萧家做下的那些事她知道了?
或许也不是知道了,她自己都是软禁被囚于宫中,自然是身不由己,也不敢说话。
楚菱昔心中暗自飞快盘算。
权文田一直到目送皇帝由潋妃扶着上了车撵,一队人浩浩荡荡消失在行宫之中,才收回目光。
随意的对着魏化渠挥挥手,“人你拿去吧。也算是给百姓一个交代。”
楚菱昔狠狠的看向权文田!
权文田却连看她都没有再看一眼。
楚屏东死了,她早就已经没用了,不但没用,还是一个随时可能被人掣肘的坏棋子。
她之所以还能活着从京都来到安阳,是他在乎她吗?
还不是因为顾虑皇上。
杀了她,那是伤了皇上的心,更是伤了皇上的颜面。
如今只要把她交给三军,如了魏化渠的意,也堵住了岭南军北上的理由。她也算死得其所。
魏化渠挥挥手,后面的副将上来一把抓住楚菱昔的头发,直接拎着头发将人拉倒在地上就要拖出去。
楚菱昔惊呼。
难道不是赐死!不是白绫、毒酒,或者匕首吗?
皇上最后死的这点颜面都不肯给自己?!
沈媛上前。
魏化渠略微惊异。他对这位帝姬其实并不熟悉,也无甚瓜葛。
朝野间那些听闻之事,本就是能为我所用则拼命也要捕风捉影,不能为所用则就当做什么都没有。
不过是一帝姬。
魏化渠轻轻一叩首。
“本宫确实与她是故交,能否容本宫和她说几句话。”沈媛道。
魏化渠犹豫。
“望公主见谅,我与菱妃并非有个人恩怨。实在是……大势所迫。”
沈媛点点头。
大势竟然迫使得这些男人解决不了问题,要靠牺牲一个女人来解决。
“本宫晓得。将军不必多虑。”沈媛神色清冷,声音寡淡,带着一位帝姬的倔强坚持。
魏化渠只得道,“帝姬要与她叙旧倒是无妨,末将并非一而再阻拦,只是唯恐她一时自尽,跟天下不好交代。”
沈媛点点头,“死要死得其所。没什么不对,将军不必担心,我就在这里跟她说话。烦劳将军派人再此看着。将军若是喜欢在这里,也可。因为我要问她的,也不过是和萧家有关。”
萧家。哦,听闻这位帝姬当年是藏匿于萧府。
竟然是……魏化渠不敢想。他和萧远山甚为交好,然则竟从未听他提过,想来萧远山恐怕也未知。
这萧家当年大祸临头,竟是如此的……
“魏将军,如此可好?我不会避讳你们的。”沈媛问道。
此时堂内众人早已散去。只留下魏化渠一干人等再次,等着押解楚菱昔出宫,明日三军将士跟前,杀此女以告慰天下。
魏化渠点点头。
沈媛于是来到楚菱昔跟前。
楚菱昔一脸木然。
她一出现,就是高高在上的帝姬。
而自己,则沦为阶下囚。(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窗前冷月祭孤魂
楚菱昔冷冷道,“既然不愿为我求情,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沈媛道,“你我相识于幼时,我来送你一程。”
魏化渠等人就守在门外,沈媛悄悄拿出一瓷瓶递给楚菱昔,一并压低声音又道,“这是毒药。一会儿待我走后可服下 ,免遭受他们**。”
楚菱昔却未接。
“这就是你的好心?”
沈媛摇摇头,“你我之间,本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你做的那些事情,我也不用装作自己全然不知。我进宫这几日,你身边倒是有我另一位故人。”
楚菱昔惊呼,“若梅!竟然是若梅!”
“不可能,她那么恨你,几乎比我还要恨你!”楚菱昔不肯相信。
“可能,她比你更怕死吧。”沈媛淡淡道。“我原是不愿见她,还是她自己说,她在你身边这两年,倒是认识一个咱们从未认识的楚姑娘,着实让人刮目相看。我好奇,便召她时常聊聊。”
楚菱昔脸上灰白,“竟没想到是若梅这个贱人!”
沈媛不语。低头抚平衣裙的褶皱。今日楚菱昔穿了一身嫩黄配金色纱衣,却让沈媛想起初见她时的场景。
距今,竟已经有近五年的光景。
当年端庄秀丽,温婉贤良的小家碧玉,如今已是艳冠群芳的一代贵妃。
最终落得如此下场,竟也是败在这贵妃之位上。
着实让人唏嘘。
夜凉如水,夜里听闻宫女来报,菱贵妃殁了。
宫女只知晓这位帝姬和贵妃有旧,好心来告知。
夜凉如水,沈媛点起一炷香。
淑妃也死了有两年多了。沈媛并未见过这位萧家大小姐,只晓得和萧尘逸是嫡亲,自幼感情要好。
后宫争斗本就如此,连着母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愿逝者安息。
而那还活着的人,也都放下吧。
对于楚菱昔,皇上并未褫夺封号。
如此便死在宫中,并未祭献于三军,虽然死法上不大如那些武将的意,让文臣预料的效果大打折扣,但人终究是没了。也不便多说什么。
听说皇上很是伤心。因此龙体大不如前,早朝就更是不能了。议事堂照样还是权文田主持,各位大人有事均在此商议。似乎大家对于菱妃的处置上面还算满意,三方达成共识的局面很是难得,一时间大家只管低头忙着在朝中安插自己的人。
权文田一党对文官早有忌惮,多年这朝中早已经是你死我活。
而如今武将们对这些宦官更是多为不屑。权文田等人早就对这些粗人很得压根直痒痒,然而时局不稳,战乱频起,却又不得不哄着这些粗人。
皇帝则由潋妃陪伴,安心将养。
一时间也无人理会沈媛。
然而谁想到皇上的病拖得越来越重。
本来只以为是因为死了位妃子要伤心几日,谁知竟真的病来如山倒,一日不如一日。
宫里突然就窃窃私语多起来。
就连靳山都沉不住气,直接拦住沈媛。“你到底是做如何打算?”
沈媛此时瞪大眼睛,两手托着新做的千层糕,涂了厚厚奶油,跟小星一起吃得很是欢快。“我被软禁在此,实为鱼肉,还能怎样?”
靳山道,“你若想逃出去,我可助你。”
沈媛吃完糕,擦干净嘴巴。
“岭南军撤兵了?”沈媛问。
“并未。”靳山道。
“那我操的什么心?”沈媛笑道。“若是权大人想借你来探我的口风,也太心急了些。”
靳山没说话,只是脸色变得很难看。
沈媛自顾道,“岭南打出帝姬的招牌,号称要匡扶正统,于是你们就找了真的帝姬来摆在宫里。反正目前皇帝建在,未来帝姬还是太子继承大业有着是时间商量。岭南军又说要清君侧,于是你们很痛苦的把皇帝的贵妃交了出去。”
靳山:……
沈媛:“岭南军虽然没有撤军,但盘踞湛江之后也并未再继续北上。这时候我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岂不是正好给了岭南一个出师有名的借口。”
靳山沉默良久,才道,“并不少权大人要问什么。他若是想知道你的想法,大可以光明正大的自己来问,不会经过我。”
“哦,好。”沈媛不想与他争辩权文田的为人。一个多年畜养杀手,只为取她性命的人,原谅她真的没什么兴趣去了解他是多么好的人!
“是我自己来问你的,怕你犯傻。若是有一日岭南军有变,大周用不着你这块招牌来,那时再谋划可就来不及了。”靳山说得却是句句在理。
“过一日且算一日。我在外流落多年,受过那么些苦你也眼见一二,如今且过几日富贵日子。”沈媛也不看靳山,只低头摆弄新送来的果子。
“这葡萄要拿到冰窖里冰上一冰才好。啧啧,我那巫溪城新鲜玩意儿虽多,可还是太粗糙了。看这琉璃盏,竟做得如此精细……”
气走靳山。
沈媛坐在葡萄架下的摇床上发呆。
若是岭南军有变,大周不再需要自己这个活招牌了……“最近岭南军那边是何动向?”
夜幕之下,四下无人。
沈媛幽幽的问出一句。
“岭南军中曾有一女子,号称是帝姬。主人说极有可能岭南军会继续北上,不过是说他们的帝姬是真的,你……如今大周朝的找来的这个帝姬是假的。”繁茂槐树的阴影之下,有人回禀道。
沈媛点头,“就是这个道理,帝姬嘛,最后活着的那个才是真的。”
“还有,还有一事,大人让我务必跟您禀报清楚。岭南军中有一人前去涿州,见了……见了萧衍!”
“知道了,去吧。”
人已经走了,沈媛依然躺在躺椅上。
夏夜并不冷,夏风阵阵清凉。院子里一角的海棠花开正好。
这个司徒烨也真是的,萧衍不过是见了一个岭南军的人,就巴巴的特意让人来说。多大的事情……大惊小怪。”
……
很久之后,沈媛见到了那个从岭南军中去见萧尘逸的人,他叫萧何。
或许因为也姓萧,所以周天俊才派他去了涿州。
这一去实在是值得载入史册。
很快,萧尘逸与岭南定下盟约。
而糟糕的是,这一切沈媛和司徒烨并不知情。
沈媛后来想起那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自己就是那螳螂。
……
沈媛一入安阳,司徒烨在安阳的眼线就迅速报到巫溪。
那时候司徒烨找沈媛已经找得直发疯,急红了眼。
听说人在安阳,恨不得自己立刻就过来。还是沈媛提醒他要冷静,他再跑过来,岂不是两个人都自投罗网。
那权文田也赢得太过便宜。
她不习惯轻敌。权文田这个人她虽然没有任何好印象,却一直没有轻视过。
她自幼历史便学得好,纵观那几千年上下,纵然没有同一个大周朝,但若宦官要做到权文田这样权倾天下,非能人所不可及。
而此时,当她被囚禁至宫中的这段日子,当她终于肯正视自己的身份,当她跟靳山那日说出“”我就是周媛,我就是帝姬!”的时候,其实她心中已经料到,她与权文田,早晚会有一场正面的交锋。
皇帝其实并不是很难对付,太子也并不足为惧,她真正的对手,其实就是权文田。
这是她料到的。
她料不到的,是结局之后的事情。
原来她以为的结局并不是结局,只是开始。
这真是一个让人再一次想问候老天爷他母亲的故事。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百里奚说她是迁怒于萧何,她想了想没有否认。她就是迁怒,这样想来,或许她心中记恨萧何,其实是从这里就开始了。
这一年的七月,沈媛囚于安阳行宫。
世间只知帝姬流落民间如今终于归朝。而对于帝姬这五六年在民间何处的信息却少之又少。也无人敢提及。
这一年的七月,大周朝第一次赐死了一位贵妃。
这一年七月,萧辰逸,再次定亲。
八月,岭南军称宫中帝姬那是假的,真帝姬就在岭南军中!并揭露了当今皇帝与权文田如何在当年迫害帝姬,篡改先皇遗照,血洗东宫,并一直秘密在民间追杀帝姬……
据司徒烨跟沈媛说的,岭南军所指控的这些着实都是真的,很是有说服力。除了最后帝姬这个人他们弄了个假的,其他都是真的。
尤其是,听闻那位民间帝姬很是得人心。而宫里的这位……每日只知吃喝玩乐……
这样一来权文田他们就显得很被动,已经被从京都赶到了安阳,还能再躲到哪里去呢?
然后权文田终于沉不住气,怒了!
其实他也没想清楚自己怒什么,沈媛太像帝姬的时候,他心惊肉跳恨不得立马杀了她。沈媛不像帝姬的时候,他又一副恨铁不成钢,恨不得捏死她。
权文田就这么怒气冲冲的去找沈媛。
结果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沈媛正在陪着小星跳格子。
权文田又委委屈屈去找皇帝。
结果皇帝道,“咱们这位公主的诗写得实在好,甚是难得。”
权文田撇下只知吟诗作画的君上,一个人闷闷不乐许久。(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两耳不闻窗外事
沈媛诗做的好,其实一点也不稀奇。
经历过应试教育,谁还不是从熟读古诗三百首的小学生时代熬过来的。但凡穿越者,不沾点古诗词上的便宜,便似乎显得实在枉为穿越这一世走一遭。
沈媛其实也曾想过,若她不是帝姬,随便在民间哪个地方题诗一首,便也能名声大作,担得起一个才女的名号,从此这一生想来也是衣食无忧了的。
然而无奈她从转世过来,便一直打打杀杀,连做个姨娘都不消停。
直到了如今,被囚在此处,算是来到了旋涡中心,反倒可以偷得片刻平静。沈媛也无事做,便教小星背诗。
偶尔让皇帝听到了几回,从此被惊为天人。经常被皇帝偷听墙角。
皇帝真的也不打扰里面,只站在外面墙根底下听。听完了,再回去忙不迭作画题诗。乐此不疲。
权文田听说此事之后,自觉地自己字写的就算大学士王尚滇也要称一声好,自己在诗词上面自认也颇有造诣。
可能心中略有不服,于是也去听了一番墙角。
却没想到那一日沈媛正是前夜听得探子来报,涿州萧衍议亲的消息。此时这夏日蝉声甚是聒噪,扰得沈媛百无聊赖。
于是教了小星背诗的时候,一不小心顺口将那不着调的背了出来。
“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
小星:“阿姐,为什么地上是两双鞋子呢?”
沈媛:……
愣了愣,煞有介事的对小星道,“你一直在山上住着不晓得,这讲究的人家,睡觉都是准备两双鞋子的,一双是准备穿了去外面,另一双是在屋内穿的。”
正赶上被权文田听到。
权文田愤愤不已许久!饶他是个太监,也知道地下鞋两双说的是什么意思!
如此,如此的不堪入耳……又误人子弟!
简直污秽后宫!
第二日便遣了太子太傅来教沈媛。
太子如今已经大了,并不每日听课。
然而这在一些有心人看来,却是留了心的。
沈媛最开始不解,还是靳山跟她说起事情始末,才晓得是由那地上的两双鞋引起的。权大人认为她实在没有帝姬的样子,这才找了人来教她,规定每日都要上课。
却偏安排了太子太傅。
这这样敏感的时刻,实在不能不让朝中众人多想。
权文田是皇上的人,这毋庸置疑。
早在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了皇上,后来皇子出宫,单独建府邸权文田从宫中就跟了出去。后来,皇上登基,就有跟了回来。
来来回回这么些年,忠心耿耿。
然而对皇上忠心难道就一定也对太子忠心?
多少人开始心里盘算,“这么多年又是养杀手,又是设暗卫,动静闹得那么大,却连帝姬的一根头发都没找到,岭南军一起兵,帝姬就回宫了。这帝姬莫不是权文田这老家伙给自己留的一条后路……”
这样想也是人之常情。
就是不知道皇帝怎么想。
现下皇帝正由潋妃终日陪着。
潋妃喜欢艳丽的颜色,今日着了件大红的裙装,很是明艳。
“朕记得,从前宫里哪个公主,也喜欢穿这种大红的。远远的看着就让人觉得喜庆。”皇帝含糊着说。
人老了,病得日子又久了,很多事情记得不大清了。
皇家周氏这一族,其实都生得脱俗清雅,唯有文昌公主,五官生来就浓艳得很,喜着大红衣衫,最称得人明艳动人。
皇帝累了。
潋妃服侍皇帝回去,服药睡下。屏退众人后她转入偏殿,却是太子在这里等她。
“想死你了!”人一进来,太子便从身后抱住潋妃。
偏殿无人,周遭静悄悄的。
潋妃楚星儿镇静的挣开太子的怀抱,轻轻的媚笑道,“你本不是这样的人,也不必为难装作如此。咱们还是好好说说如何合作,实实在在的利益,从来都比男女之情更牢靠。”
“你倒想得清楚。”太子随即也变得一本正经。
“我父皇到底是如何想的,你探知了吗?”太子问。
潋妃又一笑“你也太着急了些。”
太子,“说不急是假的。”
潋妃:“我祝你登上皇位,我能有什么好处。作为先帝遗妃,跟着陪葬吗?”
太子忙道,“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潋妃:“什么好处,你且说来我听听?”
太子揶揄“你才多大,总不至于让我封你个太后,奉养在寿康宫中。”
潋妃却道,“那又有何不可。”又道,“那样还可在宫中随时见到你,不好吗?”
太子笑道,“也好。那就这么办吧,回头你自己想个封号,等事成了,我登基后第一件事就册封你。”
潋妃似乎很满意的点点头。
随即看太子收起笑意,“说得如此好听,但不知你能出多大的力。”
潋妃:“如今皇上只听我一个人的,你说呢?”说着拿眼睛斜斜的去看太子。
“还说只谈正经事,却还拿这种眼神勾搭人,你说你是不是妖精……”太子伸手揽过潋妃,二人声音渐渐低微。
这边沈媛正在被上学这件事所折磨。
“真的要从《春秋》开始学吗?”沈媛不甘心的再次问道。
“是的,老臣认为,公主还是要先从《春秋》读起,基础打牢,然后可再读《大学》,十遍之后,再读《尚书》……”
“几?几遍?”沈媛问。
“回公主殿下,十遍。”太傅闫棕茆道。
闫棕茆如今已经年逾七十,就是王尚滇大学士也要尊称他一句老师。说他一句桃李天下毫不为过,在朝官员中且有半数都可算他的门生。
却也不理朝中之事十余载了,只负责给皇子们教书。
“至于《尚书》、《礼记》、《周易》……这些都是最基本的,还望公主殿下在课余时间背熟,待熟读之后老臣再为殿下讲解。”
“啊!还要背啊!”沈媛直觉得生无可恋。旁边的小阿星听得兴致勃勃。
“待殿下这些基本的都通读之后,就可将……”
“这还只是最基本的。被说了!我不想听……”沈媛双手捂住耳朵。
“靳山!你给我下来!”沈媛对着书房的房梁怒吼!
靳山飘然落下。
闫棕茆面不改色,如没看见一般。
“你家主子是终于找到谋杀我的办法了是吗?”沈媛不客气的冲靳山嚷嚷。
闫棕茆终于色变。
靳山哭笑不得。
“老臣自认长得并不想件大杀器……”闫棕茆一板一眼道。”
“噗嗤!”沈媛忍不住笑得一口茶喷出来。
指着闫棕茆道,“你,你可比他幽默多了。可以。”
曾经,在朝中和世族中流传一句玩笑话,说权文田大人是太监中的状元,状元中的太监。
起因就是当今帝王称赞了一句权文田可为状元之才。这一句话曾犯了所有文官和天下读书人的众怒。
读书人,不要说状元,就是个秀才,那也是十年寒窗苦读得来的,他一个阉人!
闫棕茆为官,却也是一个读书人。
如今来教公主读书,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当今太子也是闫太傅所教授,先皇……亦是。倒是如今这位皇帝,当初以为并不是太子人选,故而没有教过。
其实说到叫昌怡公主的,她却是有一位名正言顺的老师在那里摆着,就是程辅之。那据说是昌怡公主幼时真正的老师。不过程辅之贵为国相,如今日理万机,再无时间。
……
闫棕茆自认是位好的帝师。
至于为何教了太子,又来教公主……闫太傅却并未深想。
真的只是位读书人,难怪权文田要指派他来。
“老师,我问你,太子当年读书的时候,是不是有伴读的?”沈媛问。
“是,太子伴读很多。除了众皇子们,还有一些世家子弟。当年的萧家,萧衍就也是太子伴读。”
“哦,对了,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沈媛轻轻道。随即又俏皮一笑“那我也要一些伴读来吧!”
……
“这位帝姬还真不客气。”
“她还真敢要!她以为她是谁!”
“真的假的谁知道,我看靳山已经被她迷得五迷三道,谁知道是不是……”
“都别说了。”权文田打断大家的话。
是真是假,他们找了这么多年了,只这一位浮出水面。而另一个,就是在岭南军中那一位了。
皇上病重。
权文田烦躁得很。
“大人,太子殿下……”
其实太子也好,公主也罢。能碍着他权文田什么事儿呢?哪个听话用哪个就好了。
这么简单的问题。
太子,并不听话。
他现在明显倚重魏化渠更多一些,跟宫里潋妃背地里那些不清不楚的事情,瞒得了别人,还能瞒得了宫里的宦官吗?
然而公主,如今宫里的这位,却让权文田说不清。
因为不了解,所以不放心。于是想去了解一下,不过越了解,越看不清。
“既然公主殿下要伴读,那就给她找一些伴读。”权文田说。
“那是找男伴读,还是女伴读?”下面人问。
真烦。权文田正想说话,就听又有人进来说 ,“公主殿下说了,不用各位大人操心伴读的事情,她就只要靳山跟着伴读就好。还说从前宫里以为跟着菱贵妃的一位宫女,她想要过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日当空攘攘天下
沈媛的书并未读太久。
皇上崩逝于这一年十月。
九月末,皇帝那天突然心情很好,宣了权文田伴驾。
权文田问皇上想去哪里走走,皇上想了想道想去看看昌怡公主。
从皇上的寝宫去沈媛处本来只需走一条小径就好,不过那日得到下人禀报,昌怡公主此刻正在书房听太傅讲学。
“闫棕茆的学问是好的,就是人太迂腐了些。”皇帝随口评论道。
“走,咱们去瞧瞧。”
于是大家临时转去沈媛读书的一处书房。这临时改变的路线走的就不是寻常皇帝会走的路。且皇帝也已经有月余未出门。
一行人路过一偏殿的后门,竟听到里面有窃窃私语声。
再仔细一听,皇帝及众人均色变。
然而起初也只是才想是哪个色胆包天的侍卫和宫女私通,做下这**后宫的丑死。
等到人被带出来,众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皇帝跟是一个站不稳,连着向后退了两步,多亏权文田眼疾手快扶住皇上。
潋妃跪在地上还在慌乱的整理凌乱都衣衫,急匆匆把那大红秀着水绿荷叶都肚兜往衣服里塞。
太子跪在一旁,也仅胡乱的披着外衣。
皇帝就此病情如雪上加霜,再无还转可能。
碍着魏化渠的面子,潋妃被软禁于宫中,太子则被软禁在自己在安阳的府邸。无诏不得外出。
很多人都说皇帝能撞见自己妃嫔和太子私通这件事,是权文田一手设计做下的。
倒是沈媛不以为然。
世人都觉得权文田是权臣,只会弄权。倒是沈媛这段日子住在宫里,倒是觉得权文田和皇帝,二人均有几分待彼此君臣赤诚之心。大约是相识相依始于微末,故而格外惺惺相惜。
权文田想要扳倒太子有一百种法子,他不会选这种如此让皇上伤心的这一种。
皇帝一死。
魏化渠连夜包围行宫。
权文田手托先帝遗照,着急诸位大臣如朝。
“可是魏化渠……”
不管是文官还是宦官,平日里虽然看不起这些武官,但是对着数十万大军和明晃晃的尖刀的时候,脚都免不了发软,心发颤。
“那又怎样,凡事都要讲个理字不是,难道,他能将我等都杀了?”有上朝都大臣议论纷纷。
“杀尽天下文官?他敢!”有人附和道。
不过想起来还是怕怕的。
“看!那是谁?”有人一声低呼。太子也来了。
朝堂上,权文田正待宣读遗照。
“你这是在蒙蔽众人!”潋妃由魏化渠护着闯进来。
“先帝在后期已经昏迷,且就是清醒的时候也无法提笔写字。据哀家所知,先帝在死前根本就没有碰过笔墨,更没有写过什么遗照!”潋妃魏星儿大声道。
她和太子的事因为涉及皇家脸面,所以并未闹得人尽皆知。此时倒是没有办法质疑她的人品,从而让众人知道她并不可信。
无奈在众人眼中,她依然是皇帝生前最宠爱且时时伴在身旁的妃子。
“年纪轻轻,哀家倒是称得顺口。”沈媛心中想到。
沈媛这才明白,其实皇帝是不是只听潋妃的并不重要。她只需要让其他人都相信皇帝是对她知无不言甚至言听计从都就足够了。
果然,潋妃此语一出,朝堂上议论纷纷。
沈媛是在朝堂隔壁都一厢房。正好有一小窗,可以看到朝堂上都场面,有可以听到声音。
只是她今天穿得正式,光是头饰感觉就有十几斤重,已经顶了一个时辰,简直脖子都要断了。
靳山陪在她身后。
“魏华渠竟然如此轻易就敢进宫来。”沈媛轻轻道。
本来她还很费心思的想要如何才能把魏华渠骗入宫中。他在宫外有数万精兵,她奈何不了他,而且还很是忌惮。但如果是在宫中一对一,他未必是自己的对手。
其实那些文官平日虽然迂腐,不过今日有一句话倒是说的不错。“到底谁当皇帝,其实道理很简单。”
于是沈媛回头看靳山,“你还记得我那个师傅吧。”
靳山:“如何能不记得。”
就听沈媛道,“我师父教的,其实是这世间最大的道理……”
靳山低头不语。
他从来就不知道原理杀人能是什么道理。
不过既然她这样说,就一定有她这样说的道理。
朝堂上又有人说话,沈媛和靳山连忙侧耳认真听。
无非是继位事宜,竟然大半数还是推崇太子的。这些年权文田把持朝政早有很多人不满,但是无奈皇帝倚重,于是不少人早就暗暗给予太子能改变此局面。
也有一些声音说帝姬的,都是权文田一党罢了。
“还是要宣读遗诏,待读完再请各位分辨真假吧。”说着权文田打开遗诏。
“因帝姬尚幼,故传位于皇弟,待皇弟百年之后,再让帝姬周媛继承大统。还望皇弟帮朕好生教养帝姬……”
“这是……”
“这是!”
“天啊!”
乍一听诏书,朝中竟然一片安静。
静。静得可怕。
所有人都陷在震惊中。除了魏化渠这些武将,不明所以。
静了片刻之后,不知不觉中,诏书已经读完了。
权文田合起诏书,拱手捧个程辅之。
“相爷,也请你过目一下吧。”
程辅之面色凝重接过,只扫了一眼诏书,脱口而出,“啊!真的是先帝的字!”
轰的一声,朝堂就炸开了锅。
这先帝,说的可不是刚刚驾崩的这位,而是先帝。皇帝的哥哥,帝姬的亲父!
“竟然,传说中的诏书是真的!”
有官员议论道。这次不是窃窃私语,而是周围人都听得到的声音。
众大臣不断附和。
潋妃和魏化渠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然而二人发现都无法从对方那里得到有用的信息。完全一片懵逼中。
怎的遗诏不是皇帝的,而是先皇的!那是十年前立下的诏书!
十年前,潋妃还是牙没长全的小娃娃,此事她实在没有什么发言权。
再看太子,脸色一片空白。
其实这件事他一直也只是听到了传闻,从未求证过。又或是一直逃避不想求证。
而朝中有些人……尤其是那些老文臣,是知晓这件事的……
比如,程辅之……
程辅之仔仔细细反复看过诏书,突然双目含泪。
“陛下啊!”程辅之跪地拜倒,老泪纵横。
身后不少文官高呼陛下,跟着跪倒一大片。
权文田冷笑两声,也跟着跪倒。他知晓程辅之那声陛下,换得并不是皇上。而是十年前就崩逝的先皇。
人啊!
权文田心中一算。跪下同时尖声高呼,“迎帝姬上殿!”
“迎帝姬上殿!”
“迎帝姬上殿!”
“迎帝姬上殿!”
声音一层层的传出去。在这不算大的行宫大殿中依然显得很是**。
沈媛回身对靳山灿烂一笑,“该我出场了!”
君王这个位置,她其实之前从未想过。然而今朝坐在这个位置上,有时候沈媛都不晓得自己是如何做上去的。
只知道这个位置不容易,她做得不容易,着实辛苦。
“众卿平身。”沈媛坐在帝王之位,声音朗朗道。
靳山站在身后,俨然御前带刀护卫。
跪倒的众人慢慢站起。不少人都抬头打量这位帝姬。
“不少人其实应该认得孤,只不过孤离宫的时间有些长了。是不是呀程相爷。”沈媛淡淡笑着问程辅之。
程辅之也正抬头仔细看沈媛。记忆中幼时帝姬的样子和眼前这个女子叠叠重重,竟然是没错的!帝姬啊,终于归朝了!
程辅之再次老泪纵横。
沈媛扫向太子,太子竟连争辩之心都无。早已经放弃做做后的挣扎。潋妃也已经瘫软在地上。
魏化渠不动声色。手却紧紧握着刀柄
带刀入内啊。沈媛心中感叹。
然后就听魏化渠道,“你们唱的是哪出戏老子不管,就算先帝遗诏是真的,随便找来个女子就是帝姬吗?如何取信众臣,如何取信天下?我还说魏星儿是帝姬呢!”
这就有点无理取闹了。
程辅之道,“帝姬面前修得胡言,我等都是见过幼年帝姬之人。怎会认错!”
魏化渠:“也可能程相爷年事已高,难免老眼昏花,如何能让人信服。再者,长相相似之人比比皆是,对有心之人来说自是不难找。”
靳山悄悄把身子绷紧。
他现在有点明白沈媛说她师傅教的就是世间最大的道理这句话了。
和魏化渠沟通,大约是不能用说的了。
果然,不到片刻,宫外有人杀进来。
朝中人皆变色,难道今日要有人血溅朝堂?
“魏化渠,你要造反不成!”有大胆的呵斥道。
魏化渠:“哼!我不过是质疑几句帝姬真假,怎样,难道是心虚说不得?这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权文田一挥手,“拿下。”
宫内御林军皆是权文田的人,听令后直向魏化渠扑去。
沈媛神色一变,想开口阻拦然而已经晚了。
魏化渠如何是这样好擒住的,只怕是逼急了。
果然,魏化渠并未向外逃去,而是直向皇位这边冲过来。
“既然如此着急撕破脸想置我于死地,那魏某也就不客气了!”
说着一道刀光如闪电,直向沈媛劈过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 繁花锦处意难平
当初沈媛动了和权文田结盟的心思实属无奈。魏华渠已经和太子勾结。二十万大军都驻扎在安阳不动。认谁能有办法?
“武装力量就是硬道理。”沈媛对小星说。
只是如今她除了自己,着实没什么武装力量。巫溪城那边远水解不了近渴,巫溪和安阳中间,隔着如今已是岭南军的湛江。
沈媛把自己的想法偷偷由暗卫传给司徒烨,司徒烨也同时稍来消息。
沈媛打开一看,写着五个字“联手权文田。“
嗯,想到一块去了。
联手权文田势在必行。只是,今日权文田和魏化渠撕破脸,还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权文田功夫不错,这还是听靳山说的。
这是个能文能武的大宦官,太子实在不停他摆布,便扶持更听话或者就是傀儡的帝姬。胆子也够大。
说白了这个朝堂有一个程辅之他已经显得太挤太聒噪,哪里还容得下一个魏化渠。何况太子并不是黄口小儿,也不听摆布。
时移世易,兜兜转转,当年没杀成都帝姬反倒成了很好的一颗棋子。
沈媛这颗棋子当得不容易。
魏华渠大刀迎面劈过来,靳山离得最近,拔刀迎上互助沈媛。
只听“砰!“的一声,靳山摔倒在地,大殿的地硬生生被靳山砸出一个坑。
魏化渠轻飘飘落地。
朝堂上瞬间就乱了。刚刚没有乱只是因为事情发展太快,大家还在愣神中。此时皆向殿外跑去,无奈殿门早已紧关。却是两拨人在把守。里面是权文田的御林军,没有魏化渠的指令,无人可进来。外面是魏化渠的兵,无人可出去。否则杀无赦。
两方都是无论无何今日也要一个结果。你死我活。
惊魂未定,魏化渠再次出手。
他周围的武将倒是都叉着手,一点都不慌乱。
沈媛心中骂了句奶奶的,起身迎上魏化渠。
几招过后,沈媛不禁脱口道,“你果真是那日山中那个大胡子!”
一个人的容貌身形皆可以易容,然而功夫招式却很难遮掩。
魏化渠也并不遮掩,他自然是认得她和靳山的。难怪那么干脆的投向太子。
“当日的手下败将,如今还敢来祸乱朝廷!”魏化渠说道。他习武的路子和司徒烨、靳山皆不同。
司徒烨和靳山都属于招式飘逸型,往往胜在招式快且诡异。沈媛大致也是从了这个路子。
但魏化渠的一招一式并不快,而是慢得很。让对手可以完全看得清清楚楚,却就是躲不过。若是接了,却是一定要伤到几分的。
重力道而轻速度。师傅教她,若是想杀一个人,必须要了解这个人。
不必招招过,招招接,但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看清楚一个人的招式。
沈媛站着未动。
帝姬会一些功夫,这也不稀奇。先帝当年也喜欢舞刀弄剑的,虽然先帝去时帝姬才十岁,但古时候小孩三岁就开蒙习武也不是没有。
沈媛:“到底谁是败将,还未见分晓。”
她话未说完,已经挨了魏化渠一掌,身子飞出去撞到大殿的柱子上。嘭的一声倒地。
这下摔得可不好看了,沈媛站起来抚了抚衣角。这套帝姬的服饰实在太繁重,影响她发挥,却不能脱。
又过来两招,沈媛重重的摔下来。噗的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靳山勉强支撑着身体,挡在沈媛身前。
权文田依然未动。
魏化渠再次出手,沈媛一把推开靳山,迎了上去。
司徒烨没想到朝堂上局面会是如此,之后听到的时候依然心惊肉跳。
此时再多御林军也是擒不住魏化渠的,何况若是让他出宫,外面几十万大军都是他的人,那则等于放虎归山。
沈媛眯起眼睛。动作慢 ,却躲不过……
啪!为了看的更清楚,沈媛迎面接了他一掌。
直震得手臂发麻,虎口裂了。
终于看明白了!那看似慢的一个动作,其实已经变化了数十招。不是慢!竟然是以为太快!实在太快了,人的肉眼就把十几个动作看成了一个动作!
沈媛一个起落,转身抽出随身软剑。
师傅说,对付这样的快的招式,其实只要看清了,就很好找到一击致命之处。
噗!
沈媛右肩膀挨了一掌,跌落在地,动弹不得!应该是骨头裂了。
魏化渠却并没有乘机再出手。
众人去看魏化渠。
天啊!有人惊呼。
魏化渠人已经被一把长剑钉在柱子上。
武将们哗啦啦围上前,待看清楚,却无人敢再言语。
“果然她师傅教的是硬道理。”靳山暗想。
朝中再无人可造次。
沈媛想站起来,奈何手里连个软剑也没了,有也不能当拐杖。
占到一半,噗通又摔在地上,四仰八叉。
希望不是粉碎性骨折吧!沈媛仰这地上,动弹不得。
“还不救驾!”有人嚷道,声音高亢而尖利。于是很多人围过来。
靳山的脸渐渐放大,沈媛对他一笑,头一歪昏了过去。
次月 。
文昌帝姬周媛继位。
因在行宫,登基大典压后,待收复失地回到都城再举行。
周媛觉得自己的日子没什么变化。
闫棕茆的课逃不掉,现在反倒又加了程辅之偶尔也会来讲一讲朝堂之事。
沈媛也尊程辅之一声老师。书中遇到不懂的,也很谦虚的教一声老师,然后谦虚请教。
程辅之很是欣慰。
对此权文田很不以为然。“这个孩子,她若是想哄一个人高兴,还是很有办法的。”
权文田道。
这大约算是夸奖来。
战事未平,大周已经折损了两元大将。楚屏东死了,魏化渠也死了。竟都未死在杀场上,真是让人唏嘘。
“权大人,今日兵部上折子,催促需及早定下三军新的首领。”沈媛一边喝茶,一边把伸手把所说的折子递给权文田。
权文田才刚进来,连忙施君臣之礼,而后接过奏折。低头看起来。
旁边的小太监又另上了一盏茶给权文田。
“帝姬以为谁合适?”权文田问。
“我不懂这个啊。倒是奇怪为何兵部所建议之人中,还有魏化东?他不是魏化渠的胞弟吗?”沈媛问。
她就这么直接的问出来,一点都没有绕弯子,大眼睛眨巴眨吧望着权文田,又像是怕田文权未尽明白她是为何不明白,遂又补充了一句,“我自然知道魏化渠从前在三军中的威望,现在他以谋逆处死了,未免三军中有一些动荡军心不稳。而魏化东是他的亲弟弟,想来如今在军中也是有威望的。但是我的意思是,不管他到底有没有威望,这兵部难道不是你的人吗?为何还会推荐他?”
她问的如此直接和随意,更像是两个一家人闲话家常。
问得旁边填茶的小太监连汗都吓出来了。
权文田却也如闲话家常般答道,这个魏化东,兵部那边已经跟他私底下有过接触,这个人可以用。”
“时移世异,死了都人比较已经死了,活着都人还要往前看。魏化东不是个认死理都人。”
“哦!权大人果真思虑周全,如果都跟他谈好了。那我们真的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权文田提笔在奏折上朱批。待批复完毕,沈媛拿起帝姬章印盖好。
二人喝着茶水,低头继续处理其他政务,一切都做得自然而然。
仿佛他们是彼此已经很熟悉很熟悉的两个人,一切都理应如此一般。
……
权文田近日心情不错。
书中不懂的,去问程辅之,再谦虚再叫老师又如何?朝中的事帝姬件件可都要他来批复。
且她说“我们……”权文田很满意。
这丫头懂得分别谁才是自己人。
靳山冷冷看着,近期他觉得自己家大人自先帝走了之后,就有些上了年岁了……这丫头,若是想哄一个人高兴,的确很能讨好到恰当之处。
靳山撇撇嘴。
不过大人和她如此成为盟友,他心中很是顺畅。
靳山依然是御前行走,带刀侍卫。
也不知这种盟友关系能维持到何时?但愿就这么长长久久的,不是也挺好。靳山想着。
整个行宫都是一片祥和,真真是君惠臣忠,一番兴兴向荣。
好想唯有靳山自己一个人为这种大反转的盟友关系操碎了心。
有一件事他瞒下并没有跟自家大人权文田禀报,那就是行宫之中每三日都有人秘密和沈媛联系。来人均功夫了得,他若是硬拼或许能将人擒住,但也就打草惊蛇,何况靳山并不想做妨碍沈媛但事。
他估计,应该是司徒烨的人。
而另一方面,权文田并未将谷中暗夜杀手解散,而是暂时冻结。也就是说,暂时不再有暗杀帝姬的任务。但是以后,权文田未交代。
暗夜杀手有几人?长什么样子?人在何处?权文田并未向沈媛和盘托出。
靳山并不多言。
夜里守卫的时候,靳山常常在殿里燃一些安神香。
沈媛次日清晨看到,发现竟然是薰衣草味道的香薰精油。
“还是自己当初捣鼓出来的东西,这确实是好东西。只是如今安阳想买到着实不容易了吧……”却也没说别的。
于是夜里依然熏一些。
她睡得并不好。常常梦魇,夜里有时低声喃喃。
靳山在殿外守卫,偶尔屏息细听,她睡梦里说的,原来是“尘逸,尘逸……”(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
沈媛与权文田头一次矛盾,便是在涿州这件事上。
权文田任命魏化东为三军统领,几日启程征讨涿州。
沈媛则认为,一定起兵涿州,岭南军在湛江必有异动。到时候别说回到京都永安,恐怕这安阳都会不保。
权文田一意孤行。
沈媛据不妥协。
二人僵持。
在靳山看来,沈媛未必就没有私心。
那萧王,便是从前萧府的世子萧衍,字辰逸。
不过从靳山截获的司徒烨的信来看,司徒烨让沈媛按兵不动。却并没有说一句关于她和萧衍的私情。
后来靳山感悟,自己的的确确不如司徒烨懂她,信她。
然而权大人要做的事情,没人能阻止得了。
三日后,魏华东率十万大军出征齐鲁。
不日,岭南挥师北上。
而更糟糕的是,入秋之际,西岐国侵犯边境,大周如今三面受敌!
秋风瑟瑟,百年基业大周如今同枯叶一般,摇摇欲坠。
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了。沈媛亦无回天之力。
权文田跪于殿外三日,只为请兵亲自出征。
“自古以来哪有宦官带兵出征的,真真是笑掉大牙!还需觅得良策才好!”户部以为文官低声道。
“或许割让一部分土地,我们先与西岐交好。”另一位低声附和。
“那齐鲁之地本就是鲁王盘踞,如今让萧王占了,要不就算了。我们撤兵吧。”
……
靳山攥紧拳头。
战报再次连夜送入行宫。
沈媛田文权未睡,重要的大臣也都在。
各地战事全部吃紧,连连败退。
权文田再次请兵出征。
沈媛终于下决心!
次日,准权文田出征,调巫溪司徒烨帅兵两千随军,共同讨伐西岐。
靳山终于吃了颗定心丸。
沈媛能让司徒烨出征,这意味着动用了她最核心的力量。那不仅仅是司徒烨的两千精兵,而是神火炮、火**、望远镜、削铁如泥的钢刀……
十五日后,和西岐边境的战事果然速战速决。
权文田死于战中。
沈媛追封权文田为长武将军。
两个将军都没有死在战场,而是死在自己人手里。而无论做到何种地步,却依然被人瞧不起的宦官,拼死在了边疆杀场。
秋风扫,残叶遍地。
已经是深秋了。
“权大人留有遗书,说他若有不测,请将他陪葬在先皇身边。”靳山拿着一封手书说。
“准!”沈媛道。
长武将军,本是可以修造陵墓,供后世百姓香火。可他却不要自己的陵墓,要守在先皇身边……
也是,皇上的贴身太监嘛。
或许也只有皇上和他,才懂得彼此的那份心心相惜吧。
从小就不被当做帝王培养的王爷,前半生造诣均在书画诗词之上,后来骤然做了皇帝,不管如何努力,也是要被所有人暗自摇头,道一句不如先皇的吧。
其实不过是差着几岁的亲兄弟。
还有权文田,文武双全,睿智勤政,可是那又怎样,不过是个太监!
人啊,有时候熬不过命。
司徒烨求见。
他如今已经不算叛臣,之前私自领兵去巫溪也已经被平反为营救帝姬于危难之时,且这一次征讨西岐,速战速决,委实功高。
如今乃是睿武将军。
“臣见过陛下。”司徒烨行君臣大礼。
半响,无人言语。
司徒烨只能抬头望去。
沈媛笑盈盈望向他。
“怎样?你看我这样好不好看?”帝姬的打扮,沈媛正对着他晃晃头。
司徒烨眉眼弯弯一笑。
真好看。沈媛心中嘀咕。明明可以靠脸吃饭的人……这样的人难道不应该收入宫中给帝姬充实后宫吗?
“孤如何?”沈媛嘚瑟道。
看到她能继承大统,也算是司徒烨所盼终实现。先帝、成武军死去的那些亡魂,也该欣慰了吧……
大战在即。
“陛下作何想?”司徒烨问。
沈媛犹豫。对外敌,是蛮夷侵犯大周子民,她可以毫不犹豫的让司徒烨带着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武器,去抵御外敌护我大周子民。
可是对内,岭南军也就罢了,还有辰逸……
事情怎么就这样了,萧辰逸怎么就和岭南结盟了,沈媛想不清楚!
她一直说要去涿州,要去涿州,每次都没能顺利到达。
真真是天意!
“殿下可有派人送信给萧衍?”司徒烨问道。
沈媛点头。
信,早就已经送去了。
一封一封,却如石沉大海。
……
沈媛低头,委屈的道:“我想去涿州……”
扇子柄直接敲到额头上,生疼。
“想什么呢!陛下做你的春秋大梦吧!臣告退。”司徒烨刷拉一打折扇,摇摇晃晃的推出去。
去不了涿州,他心情很好吗?
靳山不语。
“陛下,要不臣亲自跑一趟?”靳山忍不住开口道,“若是还信得过我……”
沈媛摇摇头,“不是信不过你,是如今两方这样的情形,你去太危险了。”
“若是陛下能给臣一样那萧王认得过的信物,可好?”靳山想道。
沈媛:“那信,未必到了萧辰逸手中。如实信无法到,那你去也必然见不到他。”
……
萧辰逸的确没有收到沈媛的信。
他做梦可能都想不到,沈媛就是如今大周朝的帝姬……
还是岭南王口中的假帝姬。
其实帝姬真真假假他并不在意。
岭南派萧何来跟他结盟,双方也都只是一时权宜之计。
倒是提出来和帝姬的婚约,让他稍微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这婚约,却不是现下的。
据说当年太先皇在的时候,就曾经金口玉言,与萧老侯爷接下过孙子辈的娃娃亲。
所以,这次并不是为了结盟而提出的亲事,而是本就是一家人,这婚约,竟是早就有了的……
这倒让萧辰逸颇为意外,不过对他,倒也不是坏事。
他如今刚刚自立,最是怕孤立无援,腹背受敌的时候。岭南肯主动示好,且还押上了帝姬 ,这笔买卖,不亏。
婚约应下,也算是正是结盟。
十月,大周兵将在黑水河大败于萧王。
十一月,岭南四十万大军围安阳城外。
困城三十日。
此时,司徒烨正在千里之外的巫溪。
等他听到消息的时候,也已经晚了。等他见到霍傑,问他道,“你家小姐让我亲自来,说有一件极其要紧机密的东西,只能是你见到我亲手交给我才可的?”
霍傑:“什么?霍某拿人头担保,没有的事啊!”
他这才知道,是沈媛有意支开他。
……
沈媛在下棋。
对面坐着的是靳山。
靳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如何还能静下心来下棋。
死,他并不怕。
“若是你家大人还活着,必能陪我下上一盘好棋。”沈媛嗔怪道,伸手推乱了一盘残棋。
也没人有心思肯跟她好好下。
权大人啊,再无第二。
“靳山啊!”沈媛感叹道,“你可听说过我当年在巫溪城,一曲镇三军,三日不敢入空城。”
靳山点头,“可惜未能亲眼目睹。”
沈媛得意的笑,“拿孤的箜篌来,也好久没弹了,技痒。”
对着琴,却不知弹什么。
当年萧辰逸曾经说给她找了一古谱,她定然喜欢。却竟然,一直无缘见了。
这琴,不弹也罢了。
沈媛推开琴。
“陛下待要如何!”靳山急急道,“若是实在没有法子了,我和赵蓉蓉舍得性命,也可护你周全。杀出去!”
若是开了城门,或者趁其攻城之际,以他们的身手,或许可以逃出去活命。
“孤,不走。你忘了?”沈媛抬头望着靳山道,“孤是帝姬。”
“这个帝姬,不做也罢!”靳山狠狠心咬牙道!当初是我把你诓进来的,虽然并不是我自己本意,不过我现在也理应负责把你安全送出去!”
“你不是想去涿州吗?!我送你去涿州,这个帝姬,咱们不当也罢。”靳山突然红了眼,咬牙说。
“说什么傻话!”沈媛道。
“你们朝,有个大学士叫王尚滇,我曾经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他道:一日为帝姬,受万民供奉敬仰,便要肩上但一日身为帝姬的责任。护住自己的一国子民。”
“你休要听那些迂腐的老头子胡说八道,莫不是这段日子在宫中上学背书,把脑子背坏了!”靳山打断她。
沈媛也不生气。继续道,“我这帝姬承于乱世,这一国子民我护得不好。不过我既然承认了自己是周媛,那就要好好的做周媛。莫要给帝姬这两个字抹黑。”
靳山:“你待怎样!”
沈媛:“开城门吧,我们投降!”
避免更多战争,保我一城百姓平安。
对方很快答应了条件。
安阳城四面城门大开,岭南军入城。
沈媛率领众臣子站在高处,越过城墙看到关渡,以及关渡身边一女子。
大红的衣衫,浓眉大眼。
而就在这一刻,程辅之向沈媛略施一礼。“陛下,老臣先走一步了!”说着一跃跳下城楼。
其他文武百官都吓住了,靳山一步向前却只抓住了程辅之的一角衣衫。
一代名相,三朝为官,最后却走得如此惨烈。
沈媛一脚越上城墙。
“陛下!”众官呼唤。
“你做什么?”靳山紧张的问。
沈媛一笑,“我做帝姬该做的事情,殉国。”(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青山不改水长流
沈媛的意识中,自己应该是死了。
此时尚还有意识,既有可能是一个亡魂。
这样也好,自己也好看清这三届,若是能见到阎王,也好问一问为何别人穿越过来都是吃香喝辣,为何自己却是个殉国的下场。
当然,这样问也不是很有底气,因为毕竟很多时候都是自己的选择。
意识渐渐清明。
醒来是在一破车上,身边是两个完全陌生的男女,穿着破烂。就连马车车厢上的帘子,都已经脏得看不出是什么花色,油腻腻的。
前面背着坐赶车的那位大叔看起来也很油腻。
大叔回过头来对车里同坐对女子道,“等会她若是醒了,你第一时间先把解药给她。”
沈媛:“靳山……”
那油腻大叔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摸自己自认为贴得很牢对胡子,有伸手揉了揉头顶上那团已经很像脏兮兮马蜂窝的头发。确认胡子头发都还在,又把目光投到赵蓉蓉身上,“是你吧,让你把脸抹黑一点,你矫情着不肯非说黑了不好看。你看她都认出来了!她那么傻个人都认出来了,别人肯定也能认出来,多危险!”
赵荣荣撇撇嘴,真要顶回去。二人突然一齐“咦!”了一声。然后再次异口同声看向沈媛道,“你醒了啊!”
沈媛不好意思的挤出一丝笑,她也晓得自己是主动殉国,在靳山眼里等于是作死,确实可能也不配醒过来。
赵荣荣脸上涂的黑,袖中的一双手却还甚是细腻白皙,一边赶紧给沈媛服解药,一边拭泪。
“总算是醒了,你傻不傻啊!”她道。
原来自己那日还是被靳山所救。他追着她冲下高高的城墙,在她最后将要着地之前终于触到她的衣衫。靳山一个翻身,二人在地上滚落,却是靳山身子着地。她被护在怀中。
不过他及时暗暗给自己服了一丸假死药。众人只道她死了。
等到岭南王以及关渡等人到了城墙根底下的时候,只看到了她的一具尸体。
岭南王下令以帝姬规制厚葬。
这才让靳山和赵蓉蓉寻得个空子,偷天换日把她给折腾出来。
此时还在逃亡中……
逃到哪里去,确实不知。
据靳山讲,起初他是想一路逃去巫溪的。司徒烨在安阳沦陷前被沈媛找了个理由打发去了巫溪,如今举国上下都知道了这位帝姬殉国之事,且是伪帝姬,因着岭南王那位如今才算是正主。沈媛,不过是死后岭南王敬佩其气节,特赏赐以帝姬规制入葬罢了。真敬佩假敬佩姑且不说,这倒是个很好的迷糊老百姓都好法子。
只是不知司徒烨现在这何处 ,又是如何了。
整个大周土地上望去,如今也只有司徒烨还算靠得住。
只是从安阳到巫溪,势必要经过湛江。他们三人身分不明,又都是乔装打扮,这一路躲过盘查甚是艰难。
好不容易走了一半,却听到巫溪郡知府徐之韵被下狱而后牢中病逝的消息。
徐知府死了……
沈媛心头一颤。
岭南王果真还是容不下巫溪。
也是事发有因,也不知安阳那边又有了什么变故,或是何人竟有所察觉,又或者只是巧合,安阳那边竟然不知为何突然又去查了一遍沈媛都陵墓,这便发现已经遁逃了。
当初她从城墙一跃而下,也是怀揣着能为巫溪一城百姓谋个恩典的念头。毕竟她算是巫溪过来的民间帝姬。
且不知其他人都如何了,幸好成武军早已经散了不在城内。
司徒烨尚不知消息。
巫溪去不得了。
一路逃亡。
“也不是没有地方去。”靳山道。“只是要看你是作何打算。”
沈媛也不知道,如今岭南王要拥护他军中的那位帝姬登位,势必要除掉她的。
这一路逃得甚是辛苦,哪怕是靳山和赵蓉蓉,也已经伤痕累累。
然而追杀他们的都是大周的禁卫军,一波又一波。
这一夜,三人避到山下一座破庙中。
说好了沈媛和赵蓉蓉去睡,这一夜靳山守夜。
谁想不知不觉中,靳山竟然睡去。
次日清晨醒来时不由得一惊,连忙四周看去,并无异常,却不见沈媛。
低头看到自己脚下,竟然是一张字条:山高水长,就此别过。
不得不走,分开,是为了不再连累他们。
沈媛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赶路。
因为她而死的人太多了,她不想再有人死去。
她抬头往往前方,当初被她带在身上都地图和沈家腰牌,都已经这她打算跃下城墙的前一夜就销毁了。
如今要赶往安阳,只能靠鼻子下面一张嘴,跟人打听。
对,没错。她要去安阳。
并不是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这样颇为理性的想法。她只是认为,司徒烨势必会去安阳找她。
不管是生是死或者别人说她已经逃了。他都会去。
幸而小星那孩子,她早早的就诓着司徒烨把小星带走去巫溪。如今想来真是太明智。
她担心司徒烨会自投罗网。
然而她一心只担心着别人,却并未反应过来,自己如今这样冲回安阳,岂不也是自投罗网。
……
司徒烨并未到安阳。
确实如沈媛所料,他的确是拼死赶去安阳。然而却同样遇到重重追杀。
岭南王誓要斩草除根。
而其派出的追杀却要比当年权文田的暗夜杀手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不是普通的杀手,而是死士。一批接一批,不死不休。
另外,岭南那个地方,还有另外的可怕之处,那就是巫术,蛊。
司徒烨的行程因为这些死士的追杀而被绊住,而后又因为不得不躲避这些追杀而不断的迂回,改变行程路线。
这样一搞,阴差阳错,反而竟是沈媛先到了安阳。
此时沈媛扮做五旬老妪,靠在东城集市的一角卖枇杷。
有个贵妇带着丫鬟的马车走着走着突然就在这集市路当中坏了,车夫下来看,只听道,“夫人,轮子裂了,劳烦夫人下来等等,这马车不能坐太危险,我速速去换一个来。”
也是贵妇丫鬟主仆二人就站在街角等车夫。
一边等一边无意中扫过沈媛这枇杷摊子。
两大箩筐枇杷。
“甜不甜?”那贵妇说着就上前伸出两根指头捏起其中一个。
“哎呦,您不买可别捏,看都捏坏喽。”老妪急忙道。
“捏一捏怎么了,真是多事。”那贵妇怪道。
“我这枇杷可是从上好的,个个甜得很,你捏坏了,无人买,我哪里有钱送我的小孙子上学堂哟!”老妪嘀嘀咕咕。
“真啰嗦,谁说我不买,这些我都买了。”那贵妇一指地上摆着的两大筐。
身后的小丫鬟当即就上前把钱递到了老妪手中。
老妪眨眨眼,“真的都要了?”
贵妇:“怎样,难道还不卖我?”
老妪:“我后面还有两筐,你也一起要了吗?”
贵妇:“我要来做粥吃吗?”
老妪:“可以做药,对嗓子不好的人有奇效。”
贵妇:“你会吗?”
老妪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实不相瞒,只是我家的祖传秘方。”
于是就听贵妇说道,“既然可以入药,后面那两筐我也一起都要了。一会我马车来了就拉走,不过还需你帮忙搬到府上。”
老妪又得了银钱,连忙弯腰作揖道谢,“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好说,好说。”
马车没一会儿就到了。
丫鬟扶了贵妇上马车,回头接过四大箩筐枇杷。
贵妇回身突然对丫鬟道,“哎呀,我竟然忘了去买苏满楼里的那道水晶肘子。今天晚上老爷要吃的。”
丫鬟道,“现在过去吗?”
贵妇:“你帮我去卖了带回府中。我就不去了。”
丫鬟转身自己去了。
然后老妇也一脚登上马车。
马车夫并不惊讶。可能是家里这位夫人经常买些奇怪的东西。见怪不怪了。
马车夫还以为这次是买了个老妪。
只是不知做什么用的。
马车出了市集,人少路宽走的就快些。车轱辘咕噜咕噜转,以为速度快马车略微摇晃。车厢帘子却从里面掖都紧,纹丝不动缝隙都未透出半分。
里面的贵妇一把扑在老妪身上!
“沈……婶子……你怎么敢在这里!”梦娘一把抓住沈媛胳膊,死死的攥着,另一只手死死掩住自己的嘴巴!
名字是无论无何不敢叫出口的!
现在安阳谁不知道,如今这个岭南王在抓假帝姬。
老妪惊讶的瞪圆眼睛,满脸的褶子都被瞪得浅了几分,“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梦娘得意道,“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比我的好看,我就记住了!”
这是什么跟什么……沈媛无语。
“这是要带我去哪里?”沈媛问。
梦娘:“送你去报官。你不知道吗?城门口就贴着告示,光是如果能上报假帝姬行踪,就可得奖赏万两黄金。你说我把你这个活人送过去,当官的没准还能赏我一个官做做。”
真是聒噪。无聊。
沈媛道,“我饿了,也脏得很,好几天没洗澡了。你借肩膀给我靠一靠吧。”
梦娘于是没再说话,轻轻松开沈媛,让她靠着自己。
沈媛确实已经记不得多少天没有踏实睡过一刻钟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崖下孤影照惊鸿
这是一处小巧院落,阔大的梧桐叶子遮挡出日光落下的点点斑驳。微风过竹低语,石阶青苔,女子轻移莲步。
梦娘还是那么美。
“你倒还是那么美,还是能寻得这么个好去处。”沈媛自嘲道,“看看我?竟是这步田地。”
“这算什么?!”梦娘摇摇头,“不过是过怕了苦日子罢了。我们……要的东西不一样。”
梦娘甩甩头,她就是这点好,不太愿意伤春悲秋。照她自己的说法,若是自己也作出伤春悲秋的样子,恐怕眼泪哭上两大水缸也哭不完。
梦娘自有梦娘的洒脱。
“快进去吧,我床底的箱匣里还藏了两坛好酒。”梦娘笑道,“我猜想你也是喝酒的。”
沈媛站在梧桐树下,止步。
她不能再连累梦娘。这个一辈子小心经营自己小日子的女子,唯一的追求不过就是日子过得好一些,把自己照顾得好一些。如今,却是想干什么?冒着性命危险收留她吗?
这个情,沈媛觉得,如今她承不起了。
梦娘当下也收了笑容,想是明白了沈媛所想。双手环抱自己那依旧丰满柔软的胸脯,微微得意又带着些许自嘲的冷冷道,“要不然你给我滚进去,要不然你就走。你只要转身往外迈一步,我就会大喊沈媛在这里!现下安阳谁不知沈媛单单这两个名字就价值千金。你若是不信,你就走一个试试!”
说完显然还颇为自己的这份跋扈洋洋得意。
“真不知你是如何让你家老爷看上你的。”沈媛越过她进入院中。
一袭悲凉的离愁别绪扑面而来。沈媛心中一酸。
这不是她的情绪。
沈媛环顾院落。
小轩窗前蔷薇花枯藤缠绕,白玉石台四角亭矗立。
亭角挂一蓝色风铃。
有风吹过,风玲瑟瑟,却没有发出声音。
沈媛定睛细看,原来玲中是空的。
“公子贵姓,怎么这此处?”
“在下秉礼,礼部尚书孙家的……”
沈媛一个愣神。
幻听。
“进来吧,在那冷着做什么,外面冷。”
又到了寒冬。
沈媛算算,自己来到这一世,这竟也已经是第七个寒冬。
再往里走院落竟一下子开阔许多。原来梦娘带她进来的自然是一个偏门。
丫鬟婆子往来不少。
哦,这里是原礼部尚书孙书崎之府。
孙书崎她并未见过,因着不知何缘由,迁都来安阳不久,孙书崎便上书请辞来。因着岁数也着实大了,所以当时权文田也并未多说什么就允了。
等到先帝崩逝,沈媛处理政事的时候,自然就更不会见到已经告老辞官的孙书崎。
照理说告老还乡,告老还乡。请辞之后很少有人还留在都城,多都会求个落叶归根回老家去。
现在沈媛才知道,这孙家都原籍,其实就是安阳。
沈媛被梦娘带到一处房间休息。
“你就在这里安心住着,没人会过问的。”梦娘道。
“这不行,你是好日子过腻歪了!”沈媛一口回绝。
在遭到梦娘一个白眼之后,听梦娘道,“你别急,先洗漱休息一下,等我慢慢跟你说。”
半刻之后,再次出现在梦娘面前的,则是一翩翩公子。
“两年未见,姨奶奶越发张开了,出落得真好看。”梦娘忍不住称赞。
其实她也没有比沈媛大上几岁,却一味的喜欢装大,处处举手抬足偏要透着老练。
“我家老爷可能还想见见你,所以,你安心在这里住着,并不是我梦娘托大,或者活得不耐烦了,是我家老爷人真的很好,我家二爷对我也好,你见到就知道了。”
梦娘话说得含糊,不过总算是把人留住了。
就此扮作男人,总比那老妪行事要方便些。起码可以走得快些也不被人生疑。
是夜,沈媛就宿在那个偏僻的小别院中。
这别院竟然也有春意盎然的时候,小小的院落树上发着新芽,树下的蔷薇花正开得粉红。映衬的树下秋千上的白衣少女也面色粉红。
“孙秉礼,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少女一伸脚蹬地,秋千晃荡起来,随之一起荡漾的,还有她那如秋水含情的眼波。
这是对谁?
对谁这样温柔似水?
这是在跟谁说话?
沈媛顺着少女对眼波望过去,却霎时起了雾。只得隐约看到雾后隐约一男子,却看不清面容。
沈媛不自觉向前跨步,着急想看清这雾后是何人。
谁知一步踏出去大雾散去,背后乃是一片墨海悬崖。沈媛一脚踏空,自那悬崖快速下坠。
陡的吓出一身冷汗。
原来是一个梦。
睁开眼却发现已经是次日日上三竿。
有丫头笑吟吟的候在门外说公子要是醒了可去前院,老爷,二爷和梦夫人都在。
梦夫人……沈媛并未多言,有什么疑问自然可以直接去问梦娘,嗯……梦夫人。
正想着,梦娘就从外面进来。
老爷和二爷去外面见客了。你安心在这里,等明日再见不迟。
看沈媛神情,又加了一句,“信得过的。”
沈媛道,“不是不信,是怕连累了你。”
梦娘坐下笑嘻嘻道,不连累。竟是没想到姨奶奶还有这样的缘分。我只跟二爷说你是我娘家失散多年的弟弟。
沈媛一口茶水喷出来。
“你激动什么,我看你扮男子扮得很好,正好二爷和老爷说起,家里私塾先生正好告假几日,让我问你可能代教几日书。我已经应下了。”
沈媛又一口茶水喷出,且连连呛到。
“这种误人子弟的事情,你怎好随便答应。再说私塾都教谁?”
梦娘一边又给她重新倒茶,一面道,“你别急,听我慢慢跟你说。”
此时府中称的老爷,就是孙书崎了。
孙书崎一共二子一女,梦娘口中都二爷,就是这孙书崎的小儿子孙秉诚,这朝中挂了一处闲职。这京城第一次见到梦娘就对梦娘情根深种,不顾家里反对,执意把梦娘收入府中。
后来二爷的正妻病逝,又因为府内发生的一些事情,让老爷对这梦娘另眼相看,于是就命孙秉诚将梦娘扶正。
梦娘却因为自己身份出身,婉拒了。
不过二房嫡妻之位就此一直为梦娘空悬着,府内事宜也多是梦娘和大房的夫人一起处理。府内人都称她一句梦夫人。
大房夫人据说也是一个美人儿。但却跟大爷感情并不好。大爷名叫孙秉礼,却是个习武都,如今任保河守备。
等等……
沈媛打断梦娘问道,“他叫什么?”
梦娘:“谁?”
沈媛:“大爷,你说你家大爷叫什么?”
梦娘:“孙贤,子秉礼。我说他是个武将。”
……
“公子贵姓,怎么这此处?”
“在下秉礼,礼部尚书孙家的……”
“孙秉礼,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梦娘:“怎么了?”
沈媛轻轻摇摇头,只是一个梦,许是巧合,许是孙秉礼这个名字从前她批奏折的时候无意中在哪看到过。
沈媛要教的三个孩子,两个是梦娘丈夫那过世的发妻留下的,因着大爷孙秉礼无子,这两个男孩子就成了阖府的命根子。
倒也放心统统教给梦娘管教,也算是梦娘的一个造化。
另一小个,是个女孩子。是孙书崎的女儿送过来的。
孙书崎的女儿孙秉娴的夫君,这孙秉娴还未过门的时候曾有一个妾室,后来病逝了,只留得这一个女儿。
现下孙秉娴夫妇因着官职调动都在外地,阖家都跟了过去,只这前妾室都孩子,寄托在孙书崎这里。
小女孩儿伶伶俐俐,虽然比那两个孩子小很多,读书却争气。
每日两个时辰读书,上午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
食人嘴短,沈媛果真去替孙家都教书先生教书。好在三个七八岁都孩子都甚是乖巧。
唯一让沈媛操心都,也不过就是子亮把死老鼠偷偷藏在她教书都台子上,子瑜把她茶壶里偷偷灌上辣椒水。
沈媛且一心一意教起书来。浮生偷闲甚是难得。
这一日因要讲大山海经中的一课,沈媛这部分学得不好,因着当时众师傅都觉得作为一位帝王,这山海经可得过且过,所以如今倒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正好沈媛住的这一处就有一书房,里面颇多藏书。于是这一日午后沈媛就想进去寻一寻。山海经本不是什么要紧都书,但也保不齐这里就有。
书房一看就是颇久无人使用,书架上都蒙上层层灰尘。沈媛一排一排都看过去,忽然脚下踏到一物,低头看去,是一本叫“凉花辞”都小册子。
不由得好奇捡起来,伸手去拿,一张小笺。
大梦一场空,孤影照惊鸿。
白驹过隙一场梦,梦里偶相逢。
沈媛伸手去捡,手指触到都那纸笺,带着一种淡淡都蔷薇花香。
大周朝虽然不是沈媛认知中的某个朝代,但当时的人作诗也都讲究对仗工整。像这样的,倒是别致。
看字迹,竟看不出是出自男子还是女子之手。
只是这意思太悲了些。
且悲,且壮。
悲壮这个词,若是压在一个女子身上,着实有些惨。
不知为何,沈媛突然想到梦里的那位白衣女子。
再翻开册子一看,角落里同样的字迹,写着一个人的落款:素素。(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人也渺渺情也空
“谁?”
一个男人的声音打破沈媛的思绪。
“是你吗?”
那人又问道。
沈媛抬头望去,门口站着一高个中年男子,着灰衣紫衫,面容如山川静泊,甚是沉稳的气质。唯独眼中却带着一丝期许。
这一丝期许待看清沈媛的时候也消失不见,瞬间消散在他那死寂的眼眸中。
她不是他期盼的那个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声音清冷。
“我来找一本书。”沈媛老实答道。
身后有小婢女匆匆赶到,看到这男子连忙施礼道,“拜见大爷,大爷赎罪,奴婢未能及时告知公子这间书房如不得,才误闯进来。”
那男子并未理会小婢女的解释。抬眼环顾四周,这书房就如他这个人一般,落满尘灰,安静而死寂。
然而沈媛却觉得,自他眼中看到的,或许不是这个书房,而是自有另外一番景象。
或许也曾,青梅煮酒。
屋内似有一缕清香缭绕。沈媛用力嗅了嗅,是蔷薇花的香气。
然而数九寒天,窗外墙上攀附的,也只有蔷薇的枯枝而已。
“这间屋子也好久没有人气了,打开透透风也好。”他道。
然后又才想起来这屋子里还有沈媛这么个人,道,“先生要找什么书,可随我来。家中另有一处藏书阁,可供先生取用。”
沈媛道,“大山海经。”
“哦!”男子顿住脚。
低头寻思片刻,想是想起了曾经记忆中的某个趣事,嘴角轻轻勾起。然而那几不可察的笑意中却似又参了一抹心酸。
“原是这本,那不用去找了。这间里面就有的,待我取给你。”
他说着就抬脚往里走。
冬日的午后日头也有和煦的时候。此时缕缕阳光正从窗透进来,将这屋内空中漂浮的灰尘都照得似乎闪闪发亮。
有些记忆或许也更甚是清晰。
男子又突然收住脚。
“在里面,末后都二排中间隔,你自己去拿吧。”说这转身人已经大步流星都出去。
一晃神之间,沈媛呆呆地站在书房中。
婢女也退去。
整个房中就静静的,尘烟漂浮在空中,忽上忽下,寂静无声。
竟像是从未有人来过。
仿佛沈媛只不过是午后在这房中,无意中打了个盹儿。
大梦一场空,孤影照惊鸿。
白驹过隙一场梦,梦里偶相逢。
……
梦娘并不清闲。
府内一家老小一应事物都是她辅助大房夫人在打理。
大房夫人是个要强的性子,事事都要做到最好。是个事无巨细的脾性。
沈媛好容易看梦娘有空,二人坐下喝茶小絮。
“那就是我家大爷了。”梦娘道,指的是午后书房沈媛偶遇的那位中年人。
“他就是孙秉礼?”沈媛问。
“正是。”梦娘道。欲言又止,想了想,道,“怪我,那间书房,你不该去。不过在我看来也没什么,一间书房罢了。你在这里住大约是我思虑不周,原来只一味想着这边僻静隐秘。明日我便再寻一处给你住着。”
沈媛却觉得这里很好。只是沉默了一会儿道,“素素……是谁?”
梦娘在听到素素两个字的时候,脸色就已经白了白。待听到问出“是谁?”两个字,神色已经颇为惊异。
“你听谁说起的!”梦娘问着两眼竟瞄向四周,生怕别人听见一般。
“竟然真有素素这个人啊!”沈媛下意识道。
“要死了!”沈媛话没说完,就被梦娘掩住了口。
比“沈媛”两个字还说不得吗?沈媛自嘲。
“不一样的。”梦娘低语。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人,只是……”想了想只道,“别说就是了。可你是在哪听到的?”
沈媛:“书房里面一个小册子上。”
梦娘点点头,“那是了,那是她的屋子。”
无关的人,无关的梦。不提就不提也罢。
次日,沈媛竟又看到孙秉礼来到这小院书房。
然后又在院内四角亭下略坐了坐,又让婢女去拿棋,在石桌上摆了一盘残局出来发呆。
沈媛窝在屋内暖炕上喝茶,一边喝茶一边低头批作业。她答应孩子们,若是作业写的字全对,就给他们做糖人吃。子亮和女孩小恬的都对了,画一个勾外加一个五角星。这样每个人两个糖人。
子瑜的虽然也全对了,可是字写得歪歪扭扭,看得沈媛脑仁疼。只能得一个糖人。
沈媛批了好半天作业,无意中一抬头,竟看到孙秉礼还坐在亭子里对着那盘残局发呆。
若是春日花开正浓,若是夏日艳阳当空,都还算是一番风景。可是如此隆冬腊月,寒风凛凛,如此做派,就显得多少有点……神经病。
沈媛点点头,料定此人必是有病。
可是还是遣婢女前去看看,若是冻坏了也是不好。
谁知婢女还未走近,就看院中冲进一妇人,眉目清秀,身材婀娜,本应是风流佳人,却此时面容怒气冲冲,直冲着孙秉礼过去。
“我就晓得你在这里!我就晓得!你又来这里!”
沈媛一愣,着实惊奇。那妇人一副弱风扶柳之姿,张口开来却悍妇模样。真是奇怪。
孙秉礼也不恼,被那妇人拉拉扯扯,拽着走了。
走得匆忙,留下一盘残棋。
沈媛踱步而出,不由得顺势在那盘棋前面坐下来。让婢女顺手换了新茶,一边喝茶一边坐在孙秉礼刚才的位置看棋。
不是沈媛托大,她跟着萧老侯爷下了三年,棋艺自问也是不错。
如今眼前这盘棋……实在却未看出有何精妙之处,乃是一盘极其普通的棋。
几下便可了残局的棋。却不知为何那孙秉承对着呆坐一下午。
沈媛觉得无趣,端着茶杯待要起身,无意中看到对面桌面上,竟刻有字。
仔细一看,写的是“人生悲欢,心自从容”八个字。
字体如这意思,带着几分飒爽的大气,和那张小笺上的,应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沈媛复又坐下来,突然顿悟,或许这孙秉承对着发呆了一下午的,并不是这盘残局,而是对面那八个小字……
素素,这个名字有出现在沈媛脑海。一股寒风扫过,卷起残叶。沈媛不自主打了个哆嗦。
年年冬天冷,一年冷似一年。
这一年冬,萧辰逸来到了安阳。
黑水河一别,四年光阴如白驹过隙,这可能是萧辰逸距离沈媛最近的一次。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沈媛着是愣了好一会儿。
安阳一战,大周朝未战即败。除了驱逐边境西岐国困扰之外,萧王的虎视眈眈,重兵压制大周,也是很大一部分原因。
从前沈媛一直着急为何萧辰逸就是收不到自己的消息。她曾经一味单纯的认为,齐鲁大军并不是问题。只要萧辰逸收到消息,得知在这皇宫别院里的帝姬就是她,那齐鲁大军自是能够化解。
那时候她尚还在局中,所谓当局者迷,说的就是这样的了。
如今她跳出来看,竟然有几分分不清萧辰逸是真的收不到她的信,还是作为萧王,会把这二分之一的天下看得更重些了。
如今,岭南王和萧王胜了。两个胜利者打算坐下来谈一谈如何将这天下一分为二。
黑水河以东显然已经无法满足萧辰逸的野心。不然他也不会和岭南结盟。
萧王敢带兵入安阳,足见他的胆量和野心。
岭南王敢让萧衍带兵入安阳,也足见他的诚意和不惧。
这场谈判谈的两方甚欢。并没有一些权臣预料中的剑拔弩张。
双方以思乡河为界,思乡河以西为岭南王地界,南至岭南,北到怀豫关。
思乡河以东为萧衍地界,南北同样遵照河域划分。
只是萧辰逸看着被思乡河一分为二的一个城池,最后提出一个要求,“我要巫溪”。
巫溪,正是一座被思乡河贯穿的城市,并同意以北方的一座城池为交换。
岭南王并无异议。
至此,大周朝百年疆土一分为二,岭南王扶持帝姬上位,称西周。萧衍依旧人称萧王,所统领疆域被人们称为东周。
当时萧辰逸要巫溪,沈媛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很是一番唏嘘。
其实不光是沈媛,这件事从王庭传出,是世人皆知的。连着司徒烨、靳山,甚至百里奚,都在不同的各地,一番感叹,原来他果真还想着她。
不枉她这些年的心心念念。
然而也是后来过了很久,沈媛才知道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巫溪,在之前的战乱时期,其实是谜一样的存在。
岭南王不在意巫溪,乃是因为当时正得意忘形,多年夙愿终于达成,那巫溪有何神奇,也都不放在心上。
而萧衍,其实当时是注意到了……只是他将自己的野心掩饰得很好。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沈媛才知道,原来他并不知道自己曾在巫溪。
那也是很多年很多年之后,沈媛不禁一次的疑惑过,此后的后来,他将她带在身边那么多年,到底是真的因为喜欢,还是因为念着当年年少的情分……又或是,只是因为终于知道,原来当年的巫溪城,是因为她的存在,才成为了坚不可摧的一道谜……(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
夜里,沈媛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那白衣叫素**子荡在秋千上,秋水眼眸如千里烟波。
然后,始料不及的,一柄长剑从背后刺入那女子心脏。从心脏处流出鲜血染红白衣,如一朵盛开正艳的蔷薇花。
那女子却似是料到了这样一般,并未收回那含情的眼波,反而眉眼中带出一丝少女的羞涩,白皙纤细的手臂费力抬起,一手抚上身后持剑人的脸颊,哑着声音问道“你是喜欢上我了吧?“
然后突然另一只手握住剑身,扑哧一声,更用力的将剑向自己身体刺深一些!“你那样是不中用的,我帮你吧……“
梦停在这里。却没有醒。
女子和男子皆不见,只留下空荡荡的秋千,和一地残落到蔷薇花。
这样在梦中又过了好久,一阵风拂过,将地上蔷薇花瓣都卷入空中,四散不见。只一片花瓣,打着旋儿接着风飞起飞落,最后落在秋千上,如一只飞累了,想要小憩一会儿的蝴蝶。
“素素!“梦中沈媛听到一男声呼唤。
沈媛刚想提醒他,“切不要这样吵,小心惊飞了蝴蝶。“
刚刚要开口,梦醒了。
一抹头下湿乎乎的枕巾,竟然是自己梦中哭过。
素素。沈媛喃喃。
睡不着,索性合衣起身。她自是不信什么妖邪鬼怪的,只是这素素,确实在孙府中有其人。
这梦做得伤怀,醒来也不免悲伤。
许是怀着对这位叫素素的女子的几分好奇,沈媛不知不觉中踱步到对面的小书房。
因为孙秉礼的吩咐,近日小书房时常被婢女开窗通风,室内也多有打扫。此时书房已经收拾得干净整齐,室内还带着白日婢女燃过的檀香的淡淡香气。
昏黄的煤油灯夜间照着,竟多了几分温馨。
沈媛沿着书架信步踱着。多是些诗词,也有一些广记游记,涉猎甚杂,倒是对足了沈媛胃口。
案上纸墨沈媛并不敢动,只挑了一角茶几桌椅处坐下,静静呆了一会儿。
愣神中,竟听到风中残杂着隐隐的哭声!
沈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纵然是再胆子大,再不信鬼神,此时也是真的吓人。何况沈媛一向自知胆子并不大。
她曾经教导小星,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此时这样的话也反复对自己说,然而并未起多大作用。反倒让她想起,刚刚在梦中那被一剑穿心的素雅女子,更加令沈媛毛骨悚然。
幸而突然这哭声大了些,不再如鬼魅那样影影绰绰,也夹杂了更多的人声。
沈媛侧耳细听,原来是孙府不知哪房,夫妻间吵闹起来。
沈媛忙提着煤油灯出去看个一二。
主要是近日梦娘往她房间去的实在多了些。即便他是作为梦娘失散多年的弟弟,或许还是表兄弟,也是男女有别,如此堂而皇之在孙府行事,真的好吗?实在是让沈媛有些心惊肉跳。
好在并不是二房处。沈媛望过去,是大房那边。原来是孙秉礼和他夫人,就是那日来沈媛院中如悍妇一般的那位。
此时府内丫鬟婆子也已经大多出来。该拉的拉,该劝的劝。大家似是司空见惯,也并不惶恐。
沈媛远远的站着,只听得那夫人说什么,“我就知道你还念着她!你既然念着她,为何还要娶我回来!”
然后就听到孙秉礼难得的开口道,“你跟一个死人争什么!”依然是毫无情绪的语气。
夫人声嘶力竭道,“对!人都死了!你想也没用!也没用!”
这夫人,叫染沫。
吵了一会儿,哭了一场,也就被众人劝慰回房去了。
整个孙府瞬间又沉寂下来,像是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
第二日照常教学,课间休息的时候,却发现小恬低头在哭。
“怎么了?”沈媛蹲下问。她对这小女孩很是耐心,许是她身世波折,一个孤女寄人篱下,所以格外乖巧懂事,伶俐中透着处处小心。
“小瑜扔了我的画,呜呜!”一边说一边抬手给沈媛看她手里的画。虽然已经褶皱泥泞,又少了半边,但依然可以看出那是一幅红梅落雪图,画得甚是用心。
沈媛掏出两个糖人塞给小恬,有许诺她等一下放学,可以带她去先生的住处拿糕吃,这才哄得小姑娘止了哭,但依旧悻悻。
这和沈媛就不同,沈媛记得自己小时候,只要有糖或者糕点吃,再大的烦心事也可以抛诸脑后破涕为笑。可见自己打小就是一个吃货,而小恬不是。
哄好了一个还不算,沈媛觉得自己既然为他们一日先生,身上肩负的就不仅仅是传授书本知识,背那么几篇之乎者也。教书育人,教书育人,除了教书之外,其实首要的还是育人。
于是就去找这事情的始作俑者孙小瑜问个清楚。“好好的画,你撕了做什么!”
小瑜虽然是个男孩子,但长得清秀 ,如今个子越发高亦显得风流俊俏。听到沈媛问,却还是孩童一般撅起嘴吧,幽幽道,“因为那画不是画给我的,是画给我大哥子亮的!”说着说着小脸一撇,几乎要哭出来。
沈媛:……
屁大点的孩子,争风吃醋!竟是为这!
沈媛有些头疼。
头疼的沈媛踱步回到自己小院,却见二爷,也就是梦娘的相公孙秉诚正站在院中等自己。
沈媛一个激灵。这个怕也是来争风吃醋的吧!
孙秉诚视梦娘说如掌上明珠也不为过。这本是形容父亲对子女的,但这些天沈媛在府中冷眼瞧着,这样说梦娘,她也绝对担得过。
孙秉诚待梦娘的好,诚然不是一个着实不错就形容了的。
这样一个用情很深的男人,知晓自己的女人整日里对另外一个男人嘘寒问暖,还常常共处一室像话家常,心中会作何感想!沈媛不敢深想,此时只能在心中一味埋怨梦娘这样行事果然不妥。
果然孙秉诚看到沈媛归来,着急的一步迈过来!恨不能一把抓住沈媛的双手,幸好沈媛手快,及时缩进袖中,只让他逮到了一对衣袖下死力攥在手中。
“贤弟,快帮姐夫想想,后日就是你姐姐生日了,我送点什么好?”声音急切,可见是其生活中顶重要的一件事。
沈媛松了口气。
她还真的不知梦娘喜欢什么。从前她落魄的时候,沈媛知晓她一定喜欢钱。因着把钱牢牢地攥在手中,才有一分能够体面做人的底气。
可如今她在府中几乎就是要什么有什么……枇杷可随心所欲的拎筐买,若是还缺什么……沈媛不知。
然而看孙秉诚的样子如此诚惶诚恐,似是了不得的大事,沈媛又不忍心就这样什么也不说。只能绞尽脑汁,猜测道,“或许她想要点什么平时没有的,平日里难吃到的,或者难玩到的东西吧。”
这句话其实若是聪明点的人听去,就会发现其实是说了等于没说。不过孙秉诚则不这样认为。
作揖道了一声“多谢贤弟!”就匆忙跑开了。
等过几日,果然见梦娘喜笑颜开的,她并不是正头夫人,府里尚还有老爷和夫人在,就更轮不到府内为她操办。
只是偷偷的过一过,却就美得这个样子。沈媛都有些好奇,这孙秉诚最后究竟送了什么。
却是问他夫妇二人均问不出。
不过孙秉诚就此就是沈媛这个表弟为知己,常常来别院中与沈媛或闲聊几句,或摆上棋盘对上一局。
亏得外面冷冷寒风,沈媛也得陪着下棋。
却是誓死也不会让自己这位姐夫进屋的。再这样下去,恐怕吃醋的就不是孙秉诚,而是梦娘了!
寒风虽冷,沈媛却也忍了。
孙秉诚的棋着实不错,对弈间也不免有几番闲谈。
因为都是男人,所以孙秉诚所谈的,偶尔也带出几句朝中之事。他因为是朝廷的一闲职,所以不管是从前权文田的帝姬,还是岭南王的帝姬,对他均都没甚影响。但朝中之事还是略知一二。
比如这日,孙秉诚谈起,萧王来了安阳。
沈媛也正是从他嘴里听说萧辰逸来了安阳,她才怔了好一会儿。
随后又听说了萧王与帝姬婚约的消息。
“这一纸婚约竟然乃是太先皇所御赐,实乃天作之合,金玉良缘。”孙秉诚赞叹道。
“喂!该你下了!”又催促沈媛道。
沈媛捏着棋子有那么一瞬间茫然,下意识喃喃道,“我竟然不知……”
“你自然不知,原是太先皇帝与萧老侯爷定下的亲事。据说当年原是订的儿女娃娃亲,结果二人都生了儿子,就只能又约了若是有孙子孙女再皆为亲家。”孙秉诚道。
这一段佳话岭南王散布得人尽皆知。也是为了宣扬这皇位他如今扶持帝姬取而代之,才是大周正统。
沈媛哪里还有心下棋,胡乱应付孙秉诚一场,最后这盘棋她输了。
沈媛决定去找萧辰逸。
至于结果,或者她想从萧辰逸那里能得到什么,她并没想过。只是知道既然他来了,一直她相见而未能见,如今倒是可以试一试。
只是太冒险了些,这点她却是忘了。
萧王的住处并不隐秘,只在规格最高的那一出供外使来的驿站中,但却防卫的及其严密。
沈媛挑了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就打算去探一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夜来风雨也无情
饶是以为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却还是低估了萧王身边护卫的身手。
沈媛前一世也是一个淘气的,小学的时候钻过学校后院花园的栅栏偷摘草莓,中学的时候晚自习跳学校大门买糖葫芦。大学的时候胆子更大了些,常常翻墙去学校里一个并不对学生开放的高级体育场馆滑旱冰。
再加上这一世的功夫,沈媛掂量了掂量自己的尽量,觉得夜探驿馆找萧辰逸的事情确实可行。
毕竟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他们二人黑水河一别阴差阳错已经三四年未见,如今见面……聊聊天喝喝茶也好。
抱着喝喝茶聊聊天心态的沈媛只刚一翻过院墙,这看似黑漆漆空旷旷寂静无人的院落中就瞬间出现了十几个护卫将沈媛团团围住。
然而沈媛也并未惊慌,她只是惋惜可能这次闹出的动静有点大,心中有些不好意思,想来不能偷偷摸摸去找萧辰逸喝一杯茶,这杯茶或许要喝得人尽皆知,或许会有些许麻烦。
然而也是些许麻烦,她却并未把眼前的围困当做麻烦。只觉得等萧辰逸发现了她这个小贼,一声令下片刻这围困就可退去。
她实在不长记性,当初安阳围困,殊不知她也是如此想的。
她心中揣着这样的想法,出手也就格外手下留情。因她近些年练就的都是杀招,此时却觉得伸展不得。无奈她一心想着比较都是萧辰逸的人,她不好下杀手,只能一味拖延时间,心想闹得动静大了,只要和萧辰逸见面,这误会就可解除。虽然,这个见面可能和她期望的有些大不一样。
然而显然对方却不这样想,十几个人围着沈媛,出手各个都是格外老辣狠厉,沈媛逐渐就有些招架不住。
眼见的堪堪一招没有躲过,胳膊上就被划伤一刀。
“萧辰逸,你快点出来!”沈媛扬声喊道。
这一声倒是让这十几个护卫短暂一愣。听声音知道是个女子……莫非,这是来寻情债的?
可是萧王屋内不做声响,护卫只好再次围攻上来。
萧辰逸,并未在屋内。
沈媛事后想,他们二人着实是没有缘分。
从前没有,她还不甚在意。然而次次屡屡皆阴差阳错,且每次都以自己倒霉告终,这就难免是天意了。
当然,这是后来的想法。
沈媛能有这样的参悟,也是后来很多年后的事情。
因为经历了这么一些红尘之中的悲欢离合,沈媛觉得,所谓情之一字着实是一件难得的东西。因为难得,所以之前若不压上百分百的笃定,那这段关系其实就是定然不成的。
她最开始对萧辰逸就是没有这份笃定,即便年少时两情相悦却也并未做深想,自己时时拿出一副顺其自然的佛系模样。
后来她就想这是不对的。并不是世间所有事,情事最难料,所以就要时时的让人不在意。
所谓的不要执着,所谓的顺其自然,那都是一段感情终了,再没了希望的时候,劝慰人的。
若是心中有情,老天又把这段关系送到跟前来,那着实需要试一试。
既然要试,就是十分的全力去试,不然定是不成的。
她自认为自己的这一番想法及其的有见识,其实却不知道旁人看着却心酸。
百里奚曾有一问,他问她,“你的这些固然是一番道理,但是你却没有想过,这样全心全意一试,最后若是不成,却不是要伤心伤情的吗?”
她那时候还煞有介事的教育他,“这就是你并未真正看开的地方。所谓看开,并不是还在这段关系中的时候拿所谓的看开做借口,做一些不在乎彼此的事情。而是在真的试了之后不成功之时,方才要‘看开’。”
她自认想得很明白,也确实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彼时她并未料到,那伤心伤情的滋味,着实是自己承受不起的。
这一夜萧辰逸不在,沈媛被擒。万幸貌似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被关在一处地牢中。
直到这个时候,沈媛才不禁心中暗恨自己此举颇为冒失。
不过心中也并没有太过失措,毕竟至少可以确认,抓她的这些人的确是萧辰逸的人。
地牢中湿气重,且一应吃食实在不堪。沈媛在里面呆了三日。到第三日的时候,依然不见萧辰逸人影,她才开始慌乱起来。
这里面其实出了一些岔子。
此时萧辰逸当初跟帝姬的婚约如今世人皆知,然而这次他进京,两边人马对于划分管辖之地谈的宾主尽欢,然而对于履行婚约一事,却不约而同的都没有再提。
岭南王自然有岭南王的私心。
至于萧辰逸是如何想的,不得而知。
不过也是要有个说法的,大周朝有个贵族之间特别不好的风气,那就是结亲的女方,特别愿意带个庶出的姐姐妹妹一起嫁过去。
据说沈媛母亲,哦,要叫周媛目前当年被选为太子妃之时,皇上赐婚,因为是太子大婚,筹备就筹备了整整一年多。
周媛母亲家里就忙不迭的先给太子送去了一位和周媛母亲同辈的庶出姐姐做妾,据说这位庶出的姐姐后来还位居侧妃过。不过后来虽然周媛母亲在生完沈媛之后就早逝了,但这位侧妃一直居于副位,永远离皇后差一步之遥,如今人也已经作古,不知是否也喊着一丝不甘和怨恨。
总之,大周朝上行下效,这种风气由来已久。所以如今且不论岭南王手里的那位假帝姬和萧辰逸的婚事,先就这次萧辰逸来安阳,岭南王就也忙不迭的先往驿站塞了位姑娘来。
这位姑娘,姓周,名清,却不是周媛的庶出姐妹,要论这亲戚关系,原是太子的一位庶出妹妹,论起来也算是位公主。然而却并未有封号,显然从前在宫里也是一位不起眼的公主。
后来太子与权文田争权中大败,权文田扶持沈媛上位。这位公主也就被随便留在行宫里随便某个不起眼的宫殿之内过活。
而今被岭南王翻出来,打扮一番送给了萧辰逸。也算是一段佳话。
这位清清公主就被周辰逸安置到了驿站的一处住着,却没有再见一面。随从们都猜测可能是要等回涿州之后再做打算。
这位清清公主,更像是代替周媛帝姬来和亲的一位公主。
然真的无怪乎人们都说只有女人最懂女人,女人对于情敌方面的天生敏感度,实在不亚于世界上最精密的探测扫描仪。
沈媛在那一夜被围困之际,曾一时情急高喊了一声“萧辰逸,你快点出来!”
这一声却是让这位清清公主听到耳朵里,不但听到耳朵里,还竟然多心的听出了几分沈媛对萧辰逸的绵绵情意。
其实沈媛是不信这个邪的,哪里就能从叫一句名字就听出绵绵情意了的!然而那清清就是硬生生的听出了,听出了不要紧,待沈媛被擒住的时候头上面纱不小心滑落,她还不巧看到了一眼。
这一眼,在那一夜,可以说是一抹倾城绝色,多少人惊为天人。
毕竟是来会男人,沈媛平日里不甚打扮,今夜却是实打实的用心,简直比当初去三清观找徐罗红单挑化妆化得还要用心。
这份用心还没给要会的男人见到,却让清清见到且多心了。
她在地牢里日子过得难受,其实也和清清贿赂了牢房管事,吩咐特别磋磨沈媛有关。
一直到第四日,沈媛正寻思着实在不行就拼着杀几个人,自己冲出去算了。她不介意等萧辰逸几日,可能是有事绊住了没在驿站。但是在这阴暗潮湿一股霉味耗子横行,且没有一口可入口的饭菜的地方,她实在也是等不下去。
正打算撕破脸拼一拼的时候,萧辰逸回来了。
属下毕竟是萧辰逸从涿州带来的属下,虽然那个清清公主明摆着不想让萧王知道那个女人的存在,但说到底清清也不过就是西周的一个和亲的公主,还不是正主,是个庶出的陪嫁。他们东周才不会放在眼里。
萧辰逸的手下办起事来丝毫马虎不得。当下就把一个女人连夜翻驿站大墙来寻他的事情给说了,并汇报那女人当夜曾扬声说:“萧辰逸,你快点出来!”。
这属下颇有几分表演天赋,学的时候竟然语气语速乃至那蒙着面纱的身形动作眼神,都模仿得丝毫不差,惟妙惟肖。
然后告知萧王,人已经被他们当做刺客关在地牢。
倒不像是刺客,像是个寻情债的……
这句话下属们皆没敢说,但看自家萧王的眼神,无不是这个意思。
萧辰逸挠挠头,他并不是个滥情之人。且背负家仇,这些年自认活得及其自律,身边连半个女人都没有过,唯一有过牵扯的也无非两人,一是当年鲁王的小女儿紫枫郡主,另一个就是西周当朝帝姬周媛。
这两段且在他心里,还都不是真的,无非是权利场上的逢场作戏。
如今紫枫郡主还幽禁在涿州,西周帝姬更是居于行宫别院。那能来寻他的又是谁呢?
他突然眯起眼,快步向地牢行去,脚步竟因为急促而踉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叹春秋一念来回
那一年,萧衍虽然没有大张旗鼓的正式登基称帝,而是仍以萧王自称。但那一年,最后还是被大家称为东周元年。
东周元年的这个冬季,萧王自西周安阳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个女人,因着萧辰逸还未曾大婚,所以这个女人就先储在荷心殿。大家都知道她是西周岭南王送给萧王的一个女人,论辈分是帝姬的姐姐,也是一位公主,名唤清清。
只有萧辰逸非常亲近的近身侍卫,才知道其实自家的王,可不只带回来一个女人!
萧辰逸的这些近身侍卫都个个忠心耿耿,但跟着自家王这么长时间,虽然自家王长得帅,但确实这么多年从未近过女色。
那个朝代流行献美人,尤其是在自家王刚刚上位之时,不少地方势力都争相进献美人,名义上是为萧王充实后宫,实际上不过是想巩固地位,加强关系。
不过自家王都一一给退回去了,搞得后来不少人还送过男人……
实在是不像话!
其实萧王虽然不近女色,但宫里还是储着两位姑娘的。这是都有些不好说。这也只有他们这些近身的侍卫才知道。
比如其中一位,就是紫枫郡主。那从前的,鲁王的小女儿。他杀了她的父亲、母亲,一族人,取其父王位而代之。据说暴乱那一夜,紫枫郡主游荡在大街上时被一伙暴民劫持而遭受蹂躏。之后,神志就有些不大清楚了,时而脑子清醒,时而脑子糊涂,疯疯傻傻。
不知道萧辰逸是不是因为有些心存内疚,他把她囚在宫里,安排宫女照料。偶尔,也会去看一看。着太医为其诊治。
不过也或许是因为某些其他原因。近身侍卫们对萧衍都很崇拜,他们王上的意图岂是可以轻易揣测的呢。
而另一位,则是一位民间女子。据说是萧王的发妻。王上天上地下的把齐鲁之地连带湛江、永安都翻了个遍,才找到这位叫秦清柔的姑娘。
要命的是,这位姑娘也有些精神不好,痴痴呆呆,说什么也不肯认萧衍。于是萧王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也只能是暂且放在宫中囚着,安排了宫女好生伺候。没事的时候也会去坐一坐,但这位姑娘从来都是冷着脸,能不说话则不说话。
在这些贴身侍卫看来,自家王上什么都好,长得也并不差,可是为何这姻缘方面……这两位都曾经险些就拜了天地的,如今要不然是疯疯傻傻不认得他,要不然是痴痴呆呆不肯认他……
如今可是好了,贴身侍卫们现在想起这件事来,连回涿州的脚程都格外轻快些。不过这件事萧王吩咐不可对外说,否则格杀勿论。
萧王说格杀勿论那就真的会格杀勿论。所以这件事不能到处乱说,只能偷着乐。那就是,自家王上这次带回来的另一位姑娘…… 近身侍卫们觉得,这位有戏。
果然是来讨情债的!当时萧辰逸听了属下汇报,以及那惟妙惟肖的模仿,一句“萧辰逸,你快出来啊!”就已经让王上脚步匆匆。当时看王上的脚步和神情,近身侍卫们彼此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都默契的深深点头暗叹,“呀!果然是来讨债的。”
话说自家王上,能有个女人来跟他讨一讨情债,实在是件不错的事情。这个王上,活得太过孤寡。
都说居上位者不是孤家就是寡人,但自古那个寡人不是后宫佳丽三千,他们王上……有点寒颤。
所以大家均很看好这个前来讨“情债”的女子。何况长得还是那样漂亮。
漂亮的讨债女当日是被他们王上直接横着从地牢抱出来的。
属下们在后面噤若寒蝉,一个个脸上毫无血色,直觉得自己闯了大祸。
谁知王上却并没有责罚他们,先是忙着照顾地牢里那位姑娘,三日后命责罚了地牢看守。
下属们才微微吁出一口气,一个个把心放回肚子里。
他们的王上,还是很明事理的。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怀疑是刺客而关到地牢并不是错,所谓不知者无罪嘛。但关在地牢没说要虐待这位姑娘啊,这地牢看守也太不会做人了。
地牢看守被罚打了五十板子,抬回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可是谁叫他没看好风向呢。人既然要站队,就要敢于承担站队的风险。活该!
萧王这些近身侍卫们并未对地牢管事有一丝怜悯,甚至还有些抱怨他这样行事险些连累了他们,也多亏王上圣明。于是打起板子来,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反倒还加重了几分。本来就是,像他们这样只站自己王上的,才是正途。
自认为走了正途的护卫们赶路格外轻快,不日就到了涿州。
这是沈媛第二次到涿州,不同的是,这次是萧辰逸带她来。
东周的宫殿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大修重建,如今更显**富丽,丝毫不逊色于当年的永安都城中的皇宫。
萧辰逸回来的第二日,饶是贴身侍卫们再嘴严,一干人等里、里外外也已经都知道,萧王身边,如今跟着一位沈姑娘。
萧王待这位沈姑娘格外不一般。比如朝下跟亲信们在书房议事,从前是绝对不会有外人在的,就连个端茶送水的婢女都没有。如今却是这位沈姑娘陪伴在左右。
惹得这些朝臣们很是一段揣测,想着难道这是王上寻得的一位红颜知己。王上能有个贴心的知冷知热的人固然是好事,但却和那西周的帝姬有一纸婚约在身。若是跟西周撕破了脸……哦!又或许这是一个和西周撕破脸的好由头?并且王上是想等着西周先撕破脸?
朝臣们左思右想,却也得不出个什么因为所以来。萧辰逸把沈媛捂得严实,滴水不漏,外面想探得这位沈姑娘的底细也无从查起。
按照萧辰逸这些近身侍卫的看法,这些朝臣们委实杞人忧天了。不过也只有这些近身侍卫才特别知晓,他们王上和这位沈姑娘,一直以礼相待,并未有夫妻之实。
这也着实让他的这些近身侍卫想不通。
王上这些日可以用来议事的时间越来越少,这反而是好事,逼得这些大臣们处事效率越来越高。快快的议事之后王上自然是要去沈姑娘那边。
然后两个人一坐,就是一大天。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事。
贴身侍卫是一直暗中保护王上的,沈姑娘也知道,所以他们二人做什么贴身侍卫是看得见听得到的。这是职责所在,也是王上同意的。
本来这些贴身侍卫还有些兴致勃勃,个个怀着一颗八卦的直男老心,想着如今有了沈姑娘,王上和佳人在一起,他们这些做贴身侍卫尤其是暗卫的,该是多么的不好意思。
结果几日下来却发现,王上和沈姑娘也着实没有干点什么令人脸红心跳的事情。
两个人不是喝茶闲聊,就是下棋。
只有那么几次,寂静的侍卫们感觉到,似乎格外的不太一样。
一次是两个人从永安回来已经下了好几日的棋,这一日王上突然给沈姑娘带了一箜篌过来。
这箜篌这些贴身侍卫们是知道的,萧王寻遍了齐鲁,找出这么把据说流传百年的乐器。乃是出自闵湘的乐器世家南宫家大公子南宫瑾之手。实乃可称之为天下第一的箜篌。
当年王上无意中帮南宫家躲过一场浩劫,南宫瑾曾许诺王上一个承诺,未来不管何时,可以答应萧王一个要求,任何要求都可以。南宫家毕竟倾其全力。
此是重诺,却很真贵。南宫家可不仅仅是制琴出名。闵湘乃是湛江之南比邻齐鲁的一处富饶之地,南宫家盘踞上好几百年,在当地威望慎重。
他许这个诺,意思已经极其明显。
然而萧衍并未等到未来有一日,于大业上有所图谋。而是当时只思索了片刻,那神情像是想起了什么无比开心的事情,难得的神情不那么冷峻。然后南宫瑾就听萧衍道,“听闻南宫家乐器及其难得,不知再下可否求得一箜篌?”
南宫瑾:“…… 哦!莫非萧兄好此乐?”
大约做乐器的世家,对音律都很感兴趣。南宫瑾兴致勃勃正欲攀谈,幻想或许能迷得一知己。
结果就挺萧衍及其干脆的道,“并不好,也不会。”
南宫瑾:“……哦。”
遂又不放心的抬头问道,“萧兄是要用我给的这个承诺,换一把箜篌?”
萧衍点点头,有有点担心道,“不行吗?”
“行,行,当然行。”南宫瑾莫名有些洋洋得意。自家的手艺,竟然已经可抵押天下了吗?错觉,一定是错觉。
这把箜篌被萧辰逸拿到后,就存在了书房中,从来没有拿出来过。
近身侍卫们几乎把它都已经忘了。
谁想到这一日王上竟然吩咐要把这把箜篌拿过来放到沈姑娘房中。
近身侍卫们又是小激动了一下,觉得自家王上莫非是开窍了,懂得和姑娘相处,也不能总是闷头下棋,搞点音乐什么的,更适合谈风月。
萧辰逸近身伺候没有婢女,一应事务都是这些侍卫们打点。近身侍卫们此次觉得咱们这些大老爷们儿粗手笨脚的万一再把王上收藏的箜篌碰坏了就不好了。
于是就在宫里找了一个可靠的宫女去搬箜篌。
沈媛看到箜篌的时候神情很是不一样,怔了怔。
然后就看到萧辰逸从怀里拿出两张纸,是一个份琴谱。
那只拿着纸的手略微抖了抖。
这一份琴谱,从他这里递到她手中,竟然整整花了四个春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两相依踏雪寻梅
另一次是沈姑娘在院子里练剑。
就这些近身侍卫们暗暗观察来看,沈姑娘的功夫实在是好。也已经后知后觉明白,当日若是这位沈姑娘实打实出手,他们未必能个个毫发无损并还能从容的摆出阵法生擒这位姑娘。
现在才知道原来人家是手下留情。同时也深深反省自己的本事,难道已经沦落到连个姑娘都防不住了吗?
多亏这姑娘是王上的自己人。
让近身侍卫们还有一次觉得不一样的,就是这一日沈姑娘在院子里练剑,萧王正好外面办完事回来,一进院落就看到了沈姑娘在舞剑,先是萧王一愣,然后也拔剑起舞。
此二人舞得甚为好看。
会看的看门道,侍卫们这才发现,之所以二人舞得好看,原来这套剑法,竟是出自同源,所以一招一式默契无间。
沈媛并不觉得什么,侍卫们的这些丰富的心里动态,她根本没想到。
她只觉得,心安。
尤其傍晚十分,她吩咐小厨房把饭菜做好,摆好一桌子,然后就坐在窗前泡一壶茶,一边看书一边喝茶一边等他。
偶尔想起在安阳他们第一次重逢的场面,像是做梦一样。
那一日她在地牢里已经实在煎熬不住,才看到萧辰逸快步走进来。
她其实还没看到他这个人,只是听脚步声,也不知为什么,她就晓得是他。
然后心里一松,连日来绷着的一根弦就绷不住了,忽的觉得头一晕,脚发软。然后就掉到一个结实的怀里。
她挣扎着抬眼向上看,就看到了萧辰逸这张浓眉大眼的脸。他长得越发沉稳了,身量也魁梧结实了许多。身上带着让她很是陌生的寒气,然而她嘴角微翘,轻轻的笑了笑。伸手去勾他的脖子,而后自己脖子一偏,就昏了过去。
她设想过她和他重逢的无数次场面,可是这种相逢却是从未想到的。不过还好,她终于找到他。
所以当萧辰逸在她面前,耍着孩子气的脾气,坚决不让她在离开半步的时候,她稍微迟疑一下也就应了。
她想,他一定是也找了自己很久,很久。
于是沈媛尽快的给梦娘送去书信,说自己遇到故人,要随行远去,请她不必挂念。只是孙家那边,恐怕是又要编一套说辞,麻烦她周旋了。
梦娘是很聪慧之人,料想定是她有要紧事。倒是痛快,直接问送信的人可来得及将她的信或物品带给沈媛。
送信的人也是萧辰逸的近身护卫之一,自然点头答应。结果足足在会客室等了两个时辰,才看梦娘收拾了大包小包的出来。
“我那个弟弟出门在外不会照顾自己,还要多给他拿一些。”说着梦娘笑眯眯的把两个大包袱塞到护卫手里,另又拿了一锭银子塞到护卫袖中。
萧辰逸的护卫平日里管理颇严,这种收受贿赂之事委实没做过,很是惴惴。回来后把东西当着萧辰逸的面交给沈媛,同时也把自己的那一锭银子老实上缴。
沈媛打开包袱一看,一大包衣服,另一大包胭脂水粉,钗环配饰。竟然还有折扇,假胡子,假眉毛,假头发…… 衣服也是男女的都有。哎,想的真周全。
除此之外还有一匣子金叶子。另外一个匣子……拿在手里倒是轻飘飘的,打开一看,竟是一堆信件。
最上面一张纸上有几个字,是梦娘的落款。这些年她竟然也学会了写字,真真是上进的。
沈媛仔细一看,竟然写着下面的信件,均是关于素素的。
“那日你问我谁是素素,我虽知道却不好在孙府内刻意提起,其实也不过是因为怕某些人无意中听到,再次伤情。其实人人都道我相公孙秉诚是个痴情种子。他固然待我不薄,我也庆幸我二人的缘分。然而若论痴情,其实外人不知,我冷眼瞧着,若论痴情,他大哥孙秉礼其实比他更有过之而不及。
关于素素,你看信吧。不过是一段风月故事。你的这位信使及其得力,我看是个可靠之人,以后是否也可以送信给你。
我其实在孙府现在治理内宅力不从心,想着或许你看完这段故事,能帮我在处理孙府的一些事情上,指点我一二。 梦娘。”
正好萧辰逸过来问,是谁的信,沈媛摇摇头。“她并不想跟萧辰逸提起梦娘。她现在一切安好,跟孙秉礼更是琴瑟和谐,没有必要再重提那些前尘往事。
等到了涿州,才算是真的安定下来。
是真的安定下来。萧辰逸和从前很不一样,从前他是爽朗的大男孩,如今是沉稳且容易沉默的萧王。但那又怎样?他终归是那个他。
沈媛默默的想着。
回到涿州后她写了两封信,分别是给司徒烨和靳山。
信中将自己的情况写的隐晦。可能连她自己也不知,自己下意识里,为何会将信写得隐晦。
后来她想,可能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只是那时她并未察觉自己的内心,也并未意识到自己是否察觉了他的内心。
对,她心里想着的时候,用的是“回涿州”。这里是他的地方,她跟他回来,心里终于安定。天下的安定与否她不管,她只求心安。
至于这两封信她并不知要送到何处去,从前生死追随的那些人,如今四散在各地,她寻他们不便,又担心他们是否安好,又担心他们会担心自己。这诸多担心,才有了这两封不知要送往何处的信。
沈媛只得带着这两封信去找萧辰逸,说明情况,看他是不是有办法。
信没有封口,她不晓得他会不会看看。即便看她也不介意。
司徒烨萧辰逸是认识的。当年是司徒烨为了沈媛,死命拦下外出归京的萧辰逸,这才得以逃脱下狱。强渡黑水河,是沈媛带着两千黑鹰卫,又将黑鹰令放到他手里。
自己祖父的四姨太,也有点太不一般……
然而这一次重逢,萧辰逸却并未开口问一言。
这不是他的性格,这个从前小时候敢上房揭瓦,树梢掏鸟,长大了敢拦截祖父的姨娘花轿的公子哥,如今只剩下冷冷的沉稳。
沈媛揣测了两天,他不问,她也无从解释。
她不知道自己曾经给他的信都落于何处,她从未告诉过他自己是帝姬。包括她在巫溪的时候那些事情,也不过是世道所迫。
她在巫溪做过的事情,她都有传信给他,最后的一次,则是岭南军围城那次,她同时传了两封书信出去,一封给了京都的司徒烨,另一封给了涿州的萧辰逸。
那次她一身白衣一手箜篌端坐于城墙之上,独对三军,心里也不是不怕的。
飞身而下的那一刻,接住她的身影是司徒烨。她心中不是没有一丝遗憾在。
她和司徒烨为了做事,时而情谊上真真假假,徐罗红屡屡发难,她只是生气,却心中从未有过伤情。
此后,她便没有再送信出去给萧辰逸。她认为并不是萧辰逸没有过来救她,定然是那信没有顺利送到萧辰逸手中。
她料得果然不错,她的信的确都被人截下了。截下她信的不是别人,正是在紫枫郡主,实乃是小女儿家的争风吃醋。
其实就算紫枫不截,当年她的父亲鲁王也已经怕人暗中监视。只不过紫枫早一步而已,若是当时截取信息的是她父亲,或许就能早些发现萧辰逸的野心,早加防范,也不至于如此。
世间的事,真的是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着。
萧辰逸,的确不知道她在巫溪,也并不知道后来权文田扶植上去在位短短数月的帝姬,就是沈媛。
此时,他只晓得她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不可再度失去。
至于沈媛给司徒烨和靳山的两封信……萧辰逸对着这两个名字沉吟片刻,便唤来护卫吩咐下去打听。
沈媛其实只是想道个平安切勿让他二人及其他一干人等挂念,却没料到自己的两封信,在日后还有一些别的作用……
这些不提,萧辰逸今日心情格外的好。实际上自从沈媛寻到他,他心情天天都好。
心情好的萧辰逸在中午二人用了一份蟹粉豆腐,一份芦笋焖鸭之后,打算带着沈媛去后花园兜上一圈。
这个院子修建之后,萧辰逸还没怎么去过。现在还是冬季,正好可以踏雪寻梅。
“已经命人待春天的时候,栽种几株玫瑰,还有这里,种一大片的郁金香。你若是喜欢,天气暖和了的时候,在这边按个秋千,我记得,从前你的翠玉轩,就是有秋千的。”萧辰逸声音柔柔的道。
难为他还记得。
想起从前,沈媛有几分惆怅。
过去其实他们从未像现在这样在一起过……却是时时心意相通。
如今,如今却也并没有什么隔阂。沈媛自己压下那莫名的一份惴惴不安,指着另外一片地道,“也别就种花呀,我们种一点吃的,比如枇杷什么的,到时候我亲自熬枇杷汁给你尝尝呀!”
萧辰逸轻轻搂过她的肩头,“好,到时候你一定要做给孤,本王记得,那时候,你还月下葬花。”
沈媛:……
真好,他们还都活着,能在一起,真好。萧辰逸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