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千四百八十二章 麻烦
却图汗部就是外喀尔喀中的一部份,与其余三部闹生份当然是因为争牧场为主因,还有一系列的小事引起来的,大家打过架,也死了人,如果没有和记肯定会继续分裂下去,却图汗在历史上是跑到西藏那边发展了,其子阿萨尔兰打下了拉萨,后来被拉藏汗击败,这支外喀尔喀人的分支后来在西部被分割消灭了。
大家都是喀尔喀人,当然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仇怨,现在却图汗部已经被消灭,部族名存实亡,漠北三部也是仰着和记的鼻息,只是还保存着很强的独立性和自治权。
但车臣汗和扎萨克图汗,当然还有土谢图汗,这三个掌控着百万平方公里土地的蒙古大汗已经发觉自己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道路由和记的商团军控制,犹如一条条粗大的血管在他们的地盘里经过,跟着道路前来的就是商队,络绎不绝,每天都有商队经过,牧人们不管是换东西还是出售自己的私产都方便的多,台吉们想再从牧民手中剥夺财富就困难了许多。
在这个时候,漠北和漠南的各部都没有经过满清的仔细梳理和打压,没有规定好各自的放牧地,在满清康熙年间,各亲王,郡王,贝勒,台吉,包括镇国公,辅国公,有这些头衔的各盟旗都是有规定好的放牧地,怎么管理牧民,怎么朝觐,怎么征税,这些都有一定之规。
而此时一切还很荒疏,主要也是和记进入的时间还很有限,现在是把路先修起来,除了一条南北主道外,还有一条往西南的主道,再把西南的却图南城到青城的主道修好,一条循环的主干道基本成型。
另外就是从买卖城到库伦,库伦到另外的几个漠北的城市之间也要修道。
和记的商队很多,除了和记自己的商队之外也有张家口一带过来的,带来的货物多,方便了牧民,也使得和记的财税收入大为增加,但对蒙古贵族来说,他们获得的好处相对有限。
还好他们可以在买卖城里出售属于自己的特产货物,也能买到低价的和记商品,对这些察哈尔人来说也算不错的结果了。
“炒花老台吉也到了。”硕磊道:“我知道两位大汗有很多话想说,我看还是晚上细谈。这一次面对张大人的机会相当难得,我们必要珍惜。”
诺尔布笑道:“还叫张大人,该叫天可汗才对啊。”
“是是,你说的没错。”硕磊在自己头上轻轻一拍,说道:“是我疏忽了。”
衮布一直不怎么说话,他的长子多尔济是那么优秀,结果因为出头挑事被和记军情司给暗杀了。
这事发生之事衮布就当没有这回事一样,回自己部落后也下了封口令,直接不准人们议论这事,谁敢说就杀谁。
但自己内心的伤痛是避免不了的,这个蒙古汗有好多儿子,可是长子的地位不是普通儿子能代替的,打那事之后,衮布就不怎么发表意见,一切交给车臣汗来出头。
其实论实力,土谢图汗部是三部之首,车臣部次之,扎萨克图汗部再次之。
三部加起来也有十几万丁口,可是他们都完全明白,这些丁口和他们的战马,弓箭,都已经是没有用处的历史陈迹了……
事实上不仅是炒花到了,该来的蒙古汗和台吉们几乎都到了。
说来也有意思的很,蜂拥而至的这些大汗和台吉们,身份地位都有很明显的不同。
象漠北三汗,更多的是白马之盟的感觉,大家饮血酒宣布是一家人了,但是怎么样的一家人,和记用什么方式来统治,漠北三汗能接受到什么程度的统治,现在还是未知数。
这也是漠北三汗有些内心不安的原由,他们的地位还没有确定,一切尚有未知数。
象火落赤和额麟臣,还有俄木布洪等人,不管名义上是俘虏罪囚,还是保留济农或大汗的称号,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就是和记的臣属,包括他们自己也完全明白。其地盘和牧民完全落入和记的掌控之中,所有人受到直接的统治,包括这些名义上的贵族也是一样。
还有白洪大台吉和巴林等部的那些台吉们,他们介于被直接统治和漠北三汗自立之间的地位,和记暂时还没有直接统治的打算,但这些小部落的人都明白,被直接统治是迟早的事。
更心怀犹疑的是倒霉的科尔沁人,他们被极少的猎骑兵加蕃骑就打了个落花流水,知道这事的蒙古贵族心中竟也是隐隐有了羞耻的感觉。
曾经纵横欧亚所向无敌的蒙古人居然成了这样的菜鸟,一群林中野人加上少量的和记兵马就能正面击溃大量的蒙古马队了,这叫人情何以堪。
很多有识之士都有一种感觉,和记对科尔沁的统治会更严厉,也更精细。
这使得上上下下的科尔沁贵族们为此而不安,但和记的主力已经赶上来,近卫龙骑兵团和少量的猎骑兵,加上悍勇善战的蕃骑,少量的兵马都能打的科尔沁人没有还手之力,更不要说这些主力也已经出现在科尔沁人的草场上了。
不管明安或奥巴台吉他们愿不愿意,现在他们也得出现在受降城里。
科尔沁人肯定是最痛苦的,他们和女真人联姻十几年了,自己家的女孩子嫁在沈阳城里,也有不少台吉娶了女真人的格格,很多台吉带着丁口牧群跑到女真人那边,努儿哈赤总是盛情接待,台吉们也有很多愿意留下来的,两边的交情好的要穿一条裤子了,这个时候背叛,不要说将来女真人肯定要算帐,自己心理上的一道坎都不容易过。
一群蒙古人汇进了更多的蒙古人的人流中,到了城中央附近又一股股的分开了。
大家的情绪都有一些燥动,来的最早的是顺义王,这个小胖子几乎就是跟张瀚前后脚过来的,据说天天跟着张瀚,小尾巴跟班似的。要是成年人大家一定痛骂,可俄木布洪还没有成年,对张瀚一口一个叔父,不管是和记的人还是蒙古人都算接受了顺义王的这个姿态,张瀚本人当然也很愿意,不管怎样,俺答汗的嫡系子孙在蒙古人中很有号召力,比如当年卜失兔汗危险的时候,北边的土谢图汗和扎萨克图汗都伸出援手,火落赤和额麟臣也是一样,还有白洪大台吉也出手相助,换了林丹汗却是墙倒众人推,从这里也能看出做人差距引发的不同后果了……
除了顺义王无所谓外,别的台吉们都舒服惯了,受降城再大也不是自家的地方,何况城中以汉人和军队为主,蒙古人处于绝对的从属地位,有一些人早就习惯了,比如炒花台吉还是天天喝酒,诸多台吉们只要愿意,到炒花那里总会有碗羊奶酒喝,不愿来的炒花也不去请,这个统兵四十年的老台吉,现在已经悠悠然如修道中人。张瀚听说之后也笑着夸说炒花台吉悟了,特别叫人拨了一笔款子过去,以备炒花银钱不够使。
很多台吉就不如炒花这么悠然了,很多人来的早了,一个月下来屁事没有,每天就在受降城附近闲逛,这么多人把附近的猎物都打完了,然后每天闲的蛋疼。
蒙古人会玩的花巧实在太少,翻来覆去的只是那几样,汉人士大夫和贵族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太多了,这帮鞑子差了好几千年的文明差距。
在硕磊等人进城之时,很多各部落的台吉派人过来打听消息,一听说是漠北的大汗到了,除了少数人之外,大多数的人都相当漠然,对此根本无所谓的样子。
硕磊和诺尔布,衮布等人也不在意,到了张瀚所居的府邸之外,果然见到了军装独特的侍卫人员,按和记的规矩给门上留了牌子,由军政司的人安排好了两个大汗和众多随员的住处,到了傍晚,里头并没有传来接见的消息,硕磊对两个伙伴笑道:“这很正常,我估摸着今天也不会见,正好,我们回去商讨一下,看看怎么把握这一次见面的机会。”
看到衮布和多尔布都有些不开心的样子,硕垒想了一想,低声道:“原本不能叫人感觉我消息太灵通,但其实我也知道天可汗现在在忙什么……有不少人从大明的蒲州赶过来,听说都是天可汗的长辈尊亲,他们劝他息兵罢手,把兵马撤回大同那边去。”
“这怎么可能?”衮布是见识过张瀚手腕的人,他瞪圆眼睛,说道:“天可汗怎么会同意?一统草原,现在就差这最后一步了。”
“呵呵。”硕垒干笑几声,说道:“汉人的事情,麻烦的很哩。现在里头可能在吵,我们不要在风头上撞进去,这是好事。”
这么一说,很象是在“闹家务”,蒙古人对这事可不陌生,从阿里不哥到忽必烈,再到辽东诸王,当然还有元廷列帝,闹家务到兵戎相见的可不是一次两次,多少次都是人头打出狗脑子来,比起汉人的内斗水平来他们的阴谋诡计当然别提了,相当的质朴无华,没别的可说的,就是拎刀就干。
看到多尔布做了一个动刀的手式,硕垒摆手道:“这怎可能,过来的就是天可汗的一些宗亲,都七老八十的人了。”
两个北地的大汗才放下心来,要是他们刚到,和记就起了内乱,这乐子可就太大了。
“天可汗在和记一手遮天的。”硕垒是个伶俐人,不然也不会打听到这些消息,他引着另外两人骑马到住所,在马上还喋喋不休的道:“放心吧,只是有一些小麻烦而已。”
正文 第一千四百八十三章 尊亲 (今天更五章)
所谓的这些“小麻烦”也确实只是小麻烦,只是叫张瀚心烦而已。
来的是几个七拐八绕的族亲,全部是长辈。
张四维有两子,泰徽和甲徽,现在的当家人张辇是泰徽这一支的后人,张瀚也是。
张瀚的祖父张耘那辈到了新平堡,并且自立一脉,没有回归祖祠,这其实就算分家出来了。不过张瀚在主事之后遇着了被勒索的麻烦,无奈之下回归蒲州宗族,请动张辇写了封书信,将天大的麻烦顺手就解决了。
经过这事,张瀚才明白过来,在大明经商有再强的手腕也没有用,说强征就强征,不和你讲道理,没有强力的势力介入,普通的商人就是刀板上的鱼肉,区别就在于谁更肥,上头的这些大人物,这一次会不会吃到你头上而已。
象张家口的范家,苦心经营多年,其亲族多半和驻军将领还有官吏结亲,但自家没有强力人物,当不得大用。
蒲州张家是最早明白过来的山西商人世家,在出张四维之前就已经出了好几个大人物了。晋党在嘉靖年间强盛一时,和陕党基本上是利益相同,两党力压群雄,朝政之事上有很大的发言权,特别是在宣大的军事话题上,几乎就是晋党的人说了算。
张居正掌握朝政的时候各党还算收敛,后来浙党崛起,压住了晋党。原因在于张四维莫名其妙的暴疾而亡,其中充满疑点,晋党和陕党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痛失其首和二十年的布局因此而大乱,此后就没有晋党和陕党什么事了,一直是浙党和楚党还有齐党等南方人的天下。东林党崛起之后更是江南一脉,朝局一直在南方文人的掌控下运作着,不得不说,这帮鸟人,做的还真的是不怎么样……
和裕升从商行到大型商行,再到公司,张瀚从拥有几十个脚夫打手成立脚行,再成立帐局和镖行,一直走的是武力和商业并重的路子。
加上走私生意更是培养了大量有血勇的汉子,捐了卫所武官职位后借着剿匪的名义更是使和记的武力急剧上升,接下来就是因为贸易冲突与土默特爆发的战争……其实开打的时机有点早,和记准备不足,第一年被蒙古人压在各军堡里动弹不得,后来逐渐兵力上来,火炮数量上来,然后才凌厉反击,将土默特人打翻在地,占了青城,不过没夺顺义王的鸟位,而是继续用商行公司的名义开始扩张之路。
到了天启六年的下半年,张瀚已经接近登顶了。
察哈尔人一灭,天可汗的称号广为流传,其实他已经回不去了。
从一个商人家族的子弟,到名臣之后,再成为大明武官,最后成了蒙古草原之主。
这变化真的来的太快,导致蒲州张家的人到现在还有些摸不清楚状况的感觉。
这一次张学曾没有过来,张瀚不准这个叔公过来掺合这事。
张学曾年纪老了,身体也不太好,又向来重视宗族,如果叫这老头子在这里,很多事不好摆布,老人家也会太过伤心。
“风磐公加了上柱国,特进金紫光禄大夫,赠谥号为忠肃……”一个须眉皆白的老头子苦口婆心的对张瀚道:“你的祖父和我是亲堂兄弟,我也是你的叔祖父,难道还能骗你害你不成?文澜侄孙,很多武夫强盛一时,自以为得势,结果不得人心,最终还是败亡。说句难听的,你现在和董卓,黄巢没甚区别,真的把天下搅和乱了,大明失了江山社稷,后人最后怪的还是你!”
张瀚原本不怎理会这些人,说是亲族,长大到现在也没见过几回,不需要太当回事。当然礼貌还是有的,这年头宗族观念深入人心,城里的养济院才有些用,乡下一般不会有孩童没人照顾,就算全家死绝了还有宗亲,宗亲要是不管族人的子女或老人,这个家族就会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祠堂,族学,抚养族人中无力自给者,这就是宗族的作用,也是宗族强大的根由。
城里的宗族关系要淡薄很多,主要是人人都得自己想办法养活自己,宗族隔的很远帮不上忙,时间久了自然就淡了。
但万万想不到,自己居然被比成黄巢和董卓一流的人物,想想真是又好笑,又好气。
张瀚摇头一笑,说道:“叔祖,我从行商到起兵伐北虏,可曾对大明的人动过刀枪?就算官职现在也还在身上,朝廷并无明旨传谕剥夺,援助十三山我还立下大功,有这样的董卓,黄巢?”
“话不是这样说。”须眉皆白的老头子大摇其头,一脸坦然的道:“你有本事做董卓那样的人,你便是董卓!”
“原来是这样……”
张瀚先是哑然失笑,接着便是沉吟不语。
这种逻辑确实很混蛋,但这种看似不要脸的逻辑也不是凭白无故来的。
唐末藩镇之祸,天下户口减半都不止,武夫们攻伐不休。
皇帝轮流做,今天到我家。
天子,兵马强壮者为之。
这一类的话和记录太多,导致了人们对武夫无节制使用武力的厌恶。
这种厌恶不仅是皇帝,士大夫,当然也包括百姓。
开疆拓土,丰功伟业,那是后人瞧的热闹,种种战争,在书上看时才觉有趣,好玩,但如果你是唐末五代十国时的普通人呢?
家族离散,亲人死于沟渠,甚至被抓去磨成肉末吃掉呢?
五代之后,武夫就受到极为严密的约束,从宋至明都是如此,这也是天下人的共识,并非纯粹的文官压制武臣。
连武夫自己,对此也并非没有认识,没有人愿意回到五代时的那种光景,连武人自己也并不愿意。
张瀚此时隐隐有些觉悟,自己的形象已经到了一个相对危险的程度了。
并不是说张瀚没有苦心经营,在北方他的形象一直很好,等于白手起家的经历,容易引起小人物的共鸣和代入,还有宗族不和,父祖早逝的背景,更容易叫人同情。再就是行商和手段向来平和,讲究信用,对地方有很大的回馈,加上医馆有意不赚钱行善博名,张瀚的形象其实早就好到不能再好了。
但也有危险的地方,攻伐北虏,一次又一次的大胜,青城,套部,现在又是察哈尔的林丹汗。
那些在人们心里无比强大北虏首领,一个接一个的被和记的商团军斩落马下,一个接一个的被俘虏关押,顺义王都认了张瀚当叔父,好歹这个蒙古汗是大明正式册封的王爵,现在认了张瀚当叔,地盘也归了张瀚,到底谁才是顺义王?
加上漠北归顺,到此时人们才突然醒悟过来,原来和记的商团团练根本不算什么狗屁团练,就是不折不扣的一支强悍的军队!
这支军队十分勇猛,彪悍,所向披靡,将北虏打的节节败退,草原都直接给和记占了。
到这种时候,张瀚苦心经营的形象果然有崩盘的危险。
人们不禁会想,那么仁德良善,一心为百姓考虑的张东主,怎么没言声的就养出了这么多虎狼之士?
而且这么强的兵力,打了这么多的仗,底下是不是要对大明挥动刀枪?
并非人们多虑,而是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普天之下只有一个皇帝,以天下奉一人,所有的权力和财富集中在一个人手里,除了皇帝之外谁都只是狗屁,包括皇后和亲王在内,所有人都是臣,是跪着的,只有皇帝一个,高高在上,江山尽在掌握!
这种诱惑,多少才德俱德的人都抵御不了,一个“篡”字当然难听,可是现实的好处不比名声要强过百倍?
先秦之后,中国就没有封建,只有集权,在集权之下,皇帝的权力也是不停的增长着的,这也是一个大趋势,地方被中央集权,中央被皇帝集权,天下大权,总于一人,就算不叫皇帝,也会叫别的什么东西,只要是集权制度之下,就难以避免会出现这样的人物。
就和眼前这些蒲州过来的族人一样,谁都会想,张瀚有这么强的兵力,这么高的威望和充足的财力,他会安心满足在北边的草原上当一个草头王,会忍住诱惑不南下?
“果然养望不成,天下人也没有对大明绝望。”张瀚在内心苦笑一声,不过也不乏庆幸,从来就没有觉得可以用纯粹的武力来征服人心,那样的人心也不如不要。
“我一直在想着既要忠,也要孝。”张瀚神色平静的对一群族中的老者们说道:“忠是对大明,孝是对先祖。然而,北虏欺我,乃有用兵之事,仗越打越大,也越打越顺,这岂是我的罪过?二百年来,北虏屡犯我大明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今我伐之,难道有错?如果诸位长辈觉得我行事对大明有威胁,那么要我怎么做才好呢?”
几个老者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
张瀚的态度平静,话语却是有些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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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四百八十四章 下注
老实说,蒲州那边在早前也确实有下注的心思。
张瀚真的成了事,得了天下,大伙好歹就都成了皇族,不能封王封公,什么镇国将军辅国中尉一类的官职也能弄一个在身上,蒲州张家从一个商家变成皇族,也是完全可以告慰祖先的变化。
但皇帝几招散手实在打的漂亮精采,先是换了疆臣,再换各镇总兵,副将参将也换了一大批,军队也派了一些京营和四卫营的京营兵出来,加强地方的防御,然后敲锣打鼓,对张四维的谥号追赠弄的整个山西宣府地方都知道了。
只要不是蠢到家的都知道皇帝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所有人都盯着蒲州张家,张辇原本对张瀚的崛起就有些吃味,毕竟当年张耘张辇兄弟反目成仇,现在兄长的孙子比自己的儿孙强过百倍,就算蒲州张家能沾光,心里的这种别扭感觉也不是那么容易能消弥掉的。
有皇帝谕旨,还有人心向背,终于使蒲州这边出动了这些风烛残年的老头子北上,行前还大张旗鼓的宣扬,到了大同之后巡抚洪承畴都亲自接见……用的名义当然是把皇帝手书的牌匾送给张瀚一份,张瀚也是凤磐公的嫡脉传人,理应吹吹打打的接受这份荣誉才是。
“具体怎么做,我们这些老头子怎么知道?”一个老头子迟疑着道:“总之得叫皇帝放心,天下人安心,怎么做,得看你自己的了。”
这些老人多半有生员功名,也不是完全一无所知,可是眼下这难题要怎么解,确实也超出了他们想象力之外。
麾下二十万大军,虽然是把辎兵也算上,在这些蒲州来人眼里,辎兵比大明的镇兵还要精锐强悍的多。
加上那么多的官吏,汉人屯民,还有那么多归顺的蒙古部落和牧民,麾下何止百万。
这么大的地盘和势力,当然不可能放手。
不放手又得叫人放心,这他娘的怎么可能?
“此事我自有处断。”张瀚也不指望这些人能出什么主意,说白了这些蒲州过来的宗亲主要是一种态度,摆出来给皇帝和天下人看的态度。
张瀚真的起兵成了,他们还是铁打不动的皇族,张瀚总不能不认祖宗。张瀚输了,失败了,蒲州那边也是早就表明过态度和忠诚,也一牵连不到他们。
总之就是甩锅来了……
一群老头子慢慢出去,自有人安置,张瀚自己一个人闷头在签押房里沉吟思索。
不得不说,天启皇帝行事还是很恢弘大气的,没有太多出招,就弄的张瀚相当难受。不过张瀚对皇帝并没有怨恨,事实上他对天启皇帝很有好感。
一个十几岁继位的毛孩子,此前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帝王教育,又被东林那帮子架起来,如果皇帝是性子软弱没有主见的笨蛋,到现在怕还是“众正盈朝”。
在张瀚看来,天子确实有稚嫩的地方,但现在越来越成熟老练了。
如果不是早早崩逝,大明在天启皇帝手里应该能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很有可能再熬上几十年,熬过小冰期……可惜历史没有假设,皇帝的身体情况是个机密,只有在皇帝要召御医的情况下才会泄露,要把脉案成方和怎么用药的公诸于众,否则会引发中外不安。
近来好几个月,春季过后皇帝的身体一直挺好,并没有召见御医的记录。
唯有张皇后召过一次,可能宫中怀疑张皇后有喜脉的迹象,后来证明不是,叫内外空欢喜了一场。
张瀚有些紧张的思索着,虽然察哈尔部那边肯定打起来了,十几万人的大战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是必定会赢的仗,那么多战兵,辎兵,蕃骑,还有各部的蒙古人配合,察哈尔人根本连跑都没地方跑,更不要说打赢。
夕阳斜影照过来,将签押房里晒的滚烫,草原里就是这样不好,新建的建筑物没有考虑到遮阳,也没有引水进来,重檐拱斗样样都是新的,透着一股暴发户的气息。
还好,虽然没有老树和长满青苔的院墙,在军政司和军工司的专家们的主持下,建筑和装修都是按简朴大气的风格来进行,否则的话就更惨不忍睹了。
对蒙古人来说却有点过于低沉内敛,他们更喜欢金碧辉煌。
草原上有限的城市大体都是一样的风格,能镶金的地方就尽量镶金,各种名贵的金属都用上,务必要闪现金光,这才能体现出礼佛的虔诚和供奉者丰厚的财力。
这帮土豹子……
张瀚的发现自己的思绪飘散的厉害,转念一想,应该是今天有人报告漠北三汗都到齐了的原因。
现在算一算,各部的头人大汗台吉济农们都算是来齐了,济济一堂。
开个大会的话现在城中的大礼堂未必能挤的下这些台吉们,开句玩笑话,掉下一块砖头没准能砸伤三个台吉,贵人太多了。
“就等林丹汗了。”
窗外有人似乎听到张瀚的心声一样,先开腔说了一句,然后才大步走进来。
张瀚微微一笑,他已经说了不见外客,结果还是有人直接走到他门口,能这样通行无忌的人当然只有孙敬亭一个人。
李慎明在的话当然也可以,不过李慎明留守青城,后方安危当然也很要紧,不留得力的人在青城,张瀚也不能放心。
门口当然还是有特勤人员,就算孙敬亭也进不来,张瀚笑着吩咐一句,卫兵这才让开道路,由一袭绸衫,飘飘然若神仙中人的孙敬亭走进来。
“孝征兄很久未做这般打扮了啊。”张瀚打量了一眼,笑道:“今天去做何勾当了?”
“去见一群蕃部的首领,他们很起劲,也很效忠我们。”
“哦,原来如此。”
孙敬亭和一些官员都有宽袍大袖的衣袍,不可否认相当的飘逸漂亮,接见蕃部首领的时候,大家一般都会宽袍大袖,尽显汉官威仪。
和记的制式袍服和军服类似,有点儿过于简朴了。
“我叫人送酸梅汤过来。”孙敬亭笑道:“你敢相信吗,这边的一个台吉居然挖着地窖,储了不少冰块!”
“讲享受贵人都是差不多的。”张瀚悠然道:“我们可是先秦之时的祖先就已经知道储冰到夏天用了,诗经上不是有么。”
“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么。”
张瀚哈哈一笑,说道:“得了,我不该在孝征兄面前卖弄学问。”
“你好歹是童生啊,这就难住你了?”
张瀚笑而不语,当年的张瀚肯定学问还过的去,童生也不是人人都能够资格的,一样要考试,要具备相当的资格才行,张瀚现在的才学,肯定不够格童生了。
不一会果然孙敬亭的伴当送了酸梅汤饮子过来,用冰镇了,黄昏时给人感觉是一天最热的时间,西边的太阳猛烈不下响午,又积攒了一天的热气,坐在屋子里不动都会流汗。
一杯冰冷的酸梅汤是解暑良方,张瀚和孙敬亭两人慢腾腾的饮了,感觉身上都清凉了不少。
张瀚眉开眼笑的道:“都说李遵路会享受,我看孝征兄也不差,我跟着享福了。”
孙敬亭冷哼一声,说道:“你不比我们有钱?只是你的钱要拿出来做更大的事业罢了。”
“说正事吧。”孙敬亭接着道:“今早最新的塘报,中路已经打起来了,据说察哈尔人并没有退却的迹向。要是真的,那可就太好了,我们要省不少事情。”
张瀚表示赞同,点头道:“固然他们跑不到哪去,可是如果能一战就解决,最少能省不少军费啊……动用蕃骑要钱的啊!”
那些小部族的蕃骑是和记麾下,其也得到不少商团军的帮助才能成军,当然在平时都接受调遣,和记也会给他们一定的任务补助,因为平时这些蕃骑是没有军饷的,毕竟他们还是部族军的组织形式。
或者将来商团军会给他们一些名义,比如骠骑军?以冷兵器轻骑兵的形式加入到商团军里来,但现在受制于军费额度的限制还不能这么做,所以用这些人的时间越久,给的任务补助就越多,还有聚集的蒙古人越多,和记给的粮食初助也不小。
早点儿把这事解决,大家各回驻地,省的钱就很不少了。
孙敬亭笑着道:“大约这些把你敬若天人的鞑子,从未想到你在背后是这般盘算计较的。”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张瀚抚顶叹息,说道:“头发都要白了。”
“文澜也学会矫情了。如果再能坦然撒谎的话,就是真的能当一个好政客了。”
两人都大笑起来,这话还是张瀚在多年前闲聊时提起的,孙敬亭当时直言张瀚有些偏激,还拿张瀚的先祖张四维当例子,不过张瀚却是坦言,凤磐公就是一个厚黑学的榜样。
在张居正掌国的时候,张四维毕恭毕敬,对张居正的所有政策未见反对,在政治见解上从未是张居正的对手。到张居正一死,张四维迎合皇帝的心理,算是彻头彻尾的反攻倒算,一些好的政策都推翻不用了,比如张居正的梳理驿站,每年省几百万两,万历和张四维连这一项政策都未能保持,其后的申时行和王锡爵等人也是做不到张居正那样拿整个官僚士绅体系开刀,于是驿传成了大明一个沉重的负担,一直到崇祯皇帝为了省钱裁撤大量驿站为王朝覆灭的另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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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四百八十五章 忠孝
张四维无论如何不能算一个贤相,但算是一个优秀的政客,这是张瀚对他祖先的评价,相当的客观,令当时的孙敬亭为之吃惊。
现在旧话重提,一种温馨之感也是油然而生。
“不管怎样,我真的不希望文澜你成为你精心研究过的那些大人物的样子。厚黑,心狠手辣,口密腹剑……嗯,这好象是形容李林甫用的。总之,你现在这样挺好。有一些心机手腕,主要还是以王道为先,所谓王道,就是堂堂正正,就如这一次攻察哈尔一样,此前做的功夫足了,所以就水到渠成,任尔怎么扑腾也难逃覆亡之局,这就是王道。”
张瀚沉吟道:“但也不是什么事都能这么做,以正合,以奇胜,我想我们遇到对抗不了的东西时,只能先稳住脚步,以静待变,等待以奇致胜的那一刻。”
“是不是与贵蒲州尊亲有关?”孙敬亭相当敏锐,马上就问道:“事涉你的尊长,我不好多说,甚至不好多问。但文澜你要立定脚根才是,要知道,现在很多人在担心!”
确实是如此,如果是纯军事的问题和麻烦,和记的人没有丝毫的担忧,兵来将挡就是。可是皇上拿出了张瀚的先人出来,凤磐公一代首辅,赫赫有名的人物,连普通的百姓也知道不少蒲州张老相公的过往事迹,天生聪慧的神童,早早就中了进士,嘉靖隆庆到万历的三朝都屹立不倒,和王崇古等大臣掌握着陕甘宣大的边防事务,整个晋党具有相当的实力,去过蒲州的都知道,张府所在的大街有好几十个牌坊,都是蒲州张家的荣耀,一般人家有个进士及第的牌坊就算官宦人家了,在蒲州张氏这样的豪门世家面前,根本也就不够看的。
就算现在,蒲州张家也还有相当多为官的子弟,只是没有掐头冒尖的而已,若非如此,当年张辇不过是个普通的乡绅,不是张家的家主,赖同心好歹是实权参将,岂能就因为一封书信就卖了好大的面子给张辇?
现在张四维受到明显捧高的追赠,朝廷除了封爵之外,能给文官的最高成就都给了,太师,特进,光禄大夫,上柱国,加上忠肃的谥号,可想而知,朝廷做这样的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所为者,当然不是张四维突然被朝廷发现了什么隐藏起来的不得了的功绩,很明显的就是为了张瀚。
这很叫人头疼,但并没有太多人反感,人们都有些担心张瀚。
毕竟张四维是大明的名臣,朝廷给忠肃的名号用意也是很明显,忠孝传家,这是一个中国人最基本的道德准绳。
不一定人人能做到,但绝不会有人自称自己是不忠不孝之人。
此时的欧洲人头顶都有一个上帝,这是他们共同的道德标准,在中国人这里,千言万语只化为四个字,无非就是:忠臣孝子。
不论是谁,想得到这四个字的评价都很难,要为忠臣,就得拜别父母几十年不回家,父母丧后才能回家奔丧服孝,孝子这两个字,很难够格算上。要为孝子,就得朝夕奉阳,晨昏定省,想为朝廷效力就难了。
现实就是如此,所谓忠孝难两全,大约就是这样的意思了。
张瀚在草原登顶,但目前来说并没有与大明为敌,朝廷的意思也很直接和明显,想叫张瀚和祖先学习,继续忠于大明。
这是一种期盼,一种相当柔和的手段,如果张瀚在此时叛乱,数年间营造的形象就全毁了,给人的感觉是王莽,曹操之流。
另外就是不孝,张四维是张瀚高祖父,相隔不过几十年,朝廷大加追谥,张瀚若是公然反叛,等若不孝。
况且还有蒲州的这些尊长们过来劝告,不孝之名就算坐实了。
如果一个人不忠且不孝,这样的人能追随吗?
不仅在北方各省张瀚的形象会大为崩坏,就算是跟随他的吏民百姓,心存疑虑的怕也会不少吧。
军队倒不是很怕,但同样要担心军队会变质。
以前的和记商团军心存大义,一切行事都有强烈的自信,是为了华夏,为了大明百姓的利益,当然也为了效忠和记还有张大人。
现在只要军饷给齐,军人一样能挥刀杀向任何一方,但军人们心里的那种荣誉感和骄傲只怕就会荡然无存了。
关宁兵一样能打下南中国,江北四镇高杰的部下李成栋在投降清军后所向披靡,但张瀚真的想要这样的军队?
如果杀的人头滚滚,纯粹武力征服,应该也能拿下大明。
可是张瀚又想要那样的华夏?
孙敬亭是张瀚最亲近的部下,也是相当要好的朋友,更是有亲戚关系,对张瀚的心思还是很明了的。
张瀚也讨厌大明的言官,对结党之后只论党派不管事非的风气相当厌恶,更讨厌那些为了好处出卖奏折的御史和给事中。
但这个群体中也有相当的诤诤铁骨,只为事实,不论党派的言官也一样有,不怕触怒皇帝的硬骨头也是有的。
后世只知道骗廷杖,那东西又岂是好骗的?几杖就能叫虚弱之人半死了,而后关押,囚禁,虐待,免官和流放,一整套下来,这罪岂是容易受的?
可以说,大明文官,包括言官的风骨是二百多年独特的政治生态形成下来的,比宋人士大夫的风骨更硬,也更加强项。
毕竟宋朝皇帝可不会一次廷杖打起几十个文官,所以在宋朝士大夫说话风险很小……了不起被贬窜岭南,在大明,说话还是有生命危险,并且还不小。
社会风气也偏向开放,人们逐渐变得放诞敢言,行商和开设工场的风气也起来了,民间的管制很松,不象明初时,对人们的礼仪,衣着,建筑式样都有详细和严格的规定。现在只要有钱,管你是工是商,不是官绅的一样敢用朱门重檐,也一样能穿绸缎,能穿着红色紫色等各种颜色的衣袍在身上。
哪怕是唐宋年间,这种事也绝不可能,衣袍式样和颜色,向来规定的十分严格,不是士大夫,级别未到,百姓只能穿灰色青色白色等诸色,朱紫之色,向来是达官贵人的颜色,而现在,也堂而皇之的穿在百姓们的身上了。
京中的出版业相当繁荣,各种书籍在京不停的出版,人们不仅能看诸如三言二拍等文人编出来的书籍,也能把评书等市井杂言编成话本小册子,买回家细细观看。还有很多神怪传奇故事,反正没有忌讳,哪怕是白莲教的教义,只要你给钱,出版商一样敢替你印。
人们已经打开眼看世界了,有很多士大夫对泰西的学问也很感兴趣,虽然主要是在天文学上,也就是编历书这样的专业的事情上。但大明自有其恢弘气度,徐光启是士大夫,是礼部侍郎,一样能加入天主教,还取了教名,也没有人攻他是二鬼子汉奸,一样视为儒学宗师。徐部郎还和弟子一起翻译几何原理,把天主教的传教士介绍给朝中的大员们,南京教案发生后,并没有进一步有人迫害传教士,传教士们还可以传教,相比于东南亚地方,教士们肯定受到很多限制,但东南亚是被欧洲人征服的殖民地,大明却是有相当强悍实力的庞大帝国,其包容性和伟大之处就在于此。
相比几十年后鞑子列帝的那种妄自尊大和彻底的闭关锁国,两者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文明,商业,工业,文教,整个大明其实在重新寻找上古华夏的道路。
崖山之后,古典中国其实已经断绝了文明传承,大明立国之初复汉官威仪,但在朝廷到民间层次都有很多蒙元的残留,一直到隆万之后,朝廷的管制放松,开海之后民间财富大增,特别是江南,文化和经济方面都有相当强的活力,不管是苏州的经济发展,还是江南一大片地方的文化发展,都有一种蓬勃生机。
不管是和记还是女真,把这一切复苏的苗头给打断,都是一件令人相当可惜的事情了。
“文澜你打算怎么做?”孙敬亭颇为担心的看着张瀚,原本不打算问,可还是忍不住询问起来。
李慎明和孔敏行等人不在,和记内真正能影响到张瀚的无非就是这几个。
论聪明才智这几人都是人尖子,孔敏行是徐光启的入室弟子,农学专家,儒学水平完全够二甲进士,做实务也是相当厉害,而且入和记较早,地位很高。
一样早的还有王长富和梁兴等人,当然还有老掌柜周逢吉和梁宏几个,不过他们的水平和孔敏行不能比,当然影响不了张瀚。
还有李慎明,大胆心思,举人身份替总兵行商,折冲往返,光是凭关系是肯定办不到的,当然得有眼光和手腕,人得特别的精明。
不精明的人没法行商,光靠权势那种叫抢,不是买卖人。
在山西地方还是相当重商的,人们行商也不觉得耻辱,蒲州张家世代为官,姻亲都有不少是朝廷重臣,可不是一样还行商,有什么可丢脸的?
山多地少,不行商等着饿死?
“这事说起来很复杂,但也可以很简单。”张瀚叹一口气,说道:“说复杂,就是要更加的韬光养晦,要更进一步的退下去,说起来好笑吧,但应该得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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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四百八十六章 退隐
张瀚又沉吟道:“从目前的情报汇总来看,建虏还在宽甸一带与东江纠缠。看来毛文龙屡次抄建虏的后路,把努儿哈赤给真正得罪了。”
孙敬亭莞尔一笑,说道:“正是如此呢,已经是夏天,老奴快七十的人了还带着疲惫的兵马在外不停征战,我看军情司的抄报,老奴一个月跑了过千里地,壮年男子也不一定受得了。”
“孝征兄这话说的很有味道。”张瀚哈哈一笑,说道:“老奴活不了太多时间了。”
孙敬亭沉吟道:“也不可太过肯定吧,毕竟此人一生戎马,身体据说相当硬朗,还能骑马奔波,说明体格还是很健壮。”
“强弩着一口气罢了。”张瀚很是自信的道:“正因他戎马一生,所以消耗了很多,到了这年纪,如果安心静养还能再拖几年,但他如火上添油一样,轰一下烧的更旺,这哪能持久?辽东那边的密报,都是有人私下议论老憨的身体,听说他屡次发病,背疾很严重。种种迹象来判断,我想我们不必太保守。”
张瀚记得努儿哈赤是天启六年八月间死掉的,现在已经是六月中旬,一年最热的时节,根据军情司的报告,努儿哈赤除了和东江打仗,还在不停的接见外臣,包括自己的臣属,还有蒙古逃人,朝鲜人,马不停蹄的巡视地方,几乎隔天就换个住处。
这样的条件之下,就算是大汗也不会有太好的居住和饮食,何况一个年迈的有疾病在身的老头?
命不久矣,这就是张瀚的判断。
孙敬亭微笑着道:“这又是你的直觉?”
张瀚的“直觉”可称是赫赫有名,多少次面临困难的决定,张瀚都是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一般人不敢问,孙敬亭和李慎明几个可不会客气,当然会询问张瀚决断的原因。
张瀚不好多说的情况下就会推给直觉,一来二去,张瀚的直觉成了高层中间的一个梗,后来干脆连普通人都知道了。
可能是文宣部门觉得可以加强张瀚在普通人心里的神秘感和天命所在的神秘色彩,所以不仅没有杜绝这方面的传闻,反而加强了吧。
“这事儿扯不上直觉。”张瀚大笑道:“就是判断,孝征兄要是觉得我判断的不准,咱俩可以赌一把,我相中你那把董香光的扇面可是好久了。”
“也不是很贵的东西。”孙敬亭无所谓的道:“赌我是不赌的,你要,给你便是。”
“那就没趣了,我就是瞧个新鲜,真的好东西我也欣赏不出来。”
孙敬亭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上回孙敬亭和李慎明还有张瀚几人吃饭,小饮之余李慎明拿了几副名家的收藏出来,大家一起观赏。
这也是当时文人士大夫家宴的套路,当时李慎明拿出来的是当时名家的名画,结果张瀚看了之后,一本正经的说画的不象,然后自己当场表演了一下画功,结果被几个人评价为匠气,虽然画的很真,但毫无意趣意境可言,张瀚同这几个家伙大吵起来,结果以后再也不肯品评字画了。
“好吧好吧。”张瀚听到笑声,自己先板着脸,接着也笑起来。
没有艺术天赋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孙敬亭知道,张瀚也明白,不自信的人才会被朋友的嘲笑激怒。
“说了半天废话。”孙敬亭又催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这事和你说个故事。”
张瀚清清喉咙,未语先笑,接着才讲了一段叫孙敬亭目瞪口呆的故事。
大抵在张瀚口中,那人还是叫袁世凯,大清当然不叫大清,张瀚胡编了一个名字出来。
袁世凯还是掌六镇的五镇,并且还是得罪过皇帝,也见猜于皇族,摄政王一上台,也还是要杀袁。
后来轻易杀不得,还是被撵回家乡,并且受到严密的监视,如果袁有怨望之心,或是谋反之意,恐怕在当时就难以保得性命。
袁世凯祭出的杀招便是钓鱼,而且是大张旗鼓的钓鱼。
袁世凯的儿女袁静雪一直随父亲生活,晚年也写过回忆录,但从未提到父亲有钓鱼的业余爱好。
袁世凯是好动不好静的人,从少年时代起兴趣完全不在读书,整日打拳、下棋、赌博、宴饮、冶游,十二三岁时即擅驰马。两次乡试均名落孙山,盛怒之下,将所作诗文焚之一炬,从此掷笔投效戎旅。那么,是不是袁世凯被“开缺”回到彰德洹上,真的拾起钓竿,死心塌地终老于此?
其实非也,袁世凯是一个有勃勃野心的人,他并不甘心贬谪,一直筹划东山再起。但他又怕引起载沣的警惕,故用种种伪装迷惑对手,他不是钓鱼爱好者,却装出闲云野鹤、看破红尘、超然物外绝不问政之态。他把刚辞官归乡的三哥袁世廉接到洹上别墅,茗品对枰、垂纶舟上,并请人摄了几张非常著名的照片,这些照片因为被袁世凯送到当时发行量很大的《东方》、《北洋画报》等发表,故得以存世。照片中袁世凯坐于舟上,身披蓑衣,顶戴斗笠,旁置鱼篓;另一张是其兄袁世廉稍公打扮,持长篙立于舟头,袁世凯蓑衣斗笠手持钓鱼竿坐于舟头。这是好一幅澹泊风雅的洹上垂纶图!
巧借垂纶来掩饰,最终功成起洹上,袁世凯可谓剑走偏锋。
但后来的发展还是袁世凯成功了,人们既认可他的能力,也同情他的遭遇,载沣也不能再对他下手,待民党占了南京,袁世凯的人望达到顶点,已经成了众望所归的人物,那时就能从容和朝廷谈条件,而对载沣来说,也是一切好说,只要袁世凯能出来救火就行。
张瀚这么一说完,孙敬亭先是骇然,接着便是哑然失笑,摇头笑道:“难道你要和这姓袁的学,自请辞官,下野寻一地垂钓?时不同而势不同,你是和记之主,朝廷的官职只是摆设,这是谁都知道的啊。这例子确实有趣,又有姜太公等人为例,确实是可以向朝廷表明态度,然而,究竟是要怎么做,我还不太能想的出来。”
“也就是营造出一种我谦种退抑的氛围就行了啊。”张瀚摇了摇头,孙敬亭在这种事情上确实太老实了。
“你的意思是,你不一定要做多少,但却是以垂纶避祸的姿态摆出来,这就够了?”
“对喽。”张瀚笑道:“形不同而势同。现在皇帝用这些办法叫我有些难受,那么我何必硬顶呢?摆出姿态,造出风声,弄出谦冲退让的形象,足可化解此局。”
孙敬亭疑惑道:“光是凭说,没有一点实证,怕不行吧?”
“那是不行。”张瀚想了想,说道:“我打算带妻儿回新平堡住一阵子,每天也扛着钓杆去白洋河垂钓。”
“这万万不可!”孙敬亭跳起来道:“你要假痴不颠,这很好,但也不必如此冒险吧?”
“冒险?”张瀚微笑道:“换个巡抚和总镇,换几个副将就能把大同宣府拿回去了?从镇兵到百总,把总,到守备,都司,再到各处的官吏,百姓,心向我和记的有多少?新平堡里我只要摆上几百护兵,那千把人的驻军又能做什么?”
“还是有些冒险。”
“不这样做,谁能信我甘心雌伏?”张瀚微微笑着,只是笑容有些冷意。
他沉吟了一会儿,又说道:“我大明的人就是这样,一边是没有大错的皇帝,大义在手,又对我释放了善意,我如果不理不睬,人们就会觉得我是那种枭雄乱臣。而如果我老老实实的回新平堡,安心钓鱼,和当地士绅诗酒唱和,摆出一副不理世事要隐退的姿态,人们就会觉得我这人还不坏,虽然有本事,但并不咄咄逼人,做事有底线。如果皇上再出招,就成了皇帝不对。这种心理其实是很无谓的,因为心思变幻快的人其实就是墙头草为多,我在意的是那些真正有本事的人的想法。而且说白了,大明现在国势衰微,我也不想给大明君臣造成一种实质上有威胁的心理压力,这会使朝廷把大量的金钱物资都用在防范我们身上。建虏未灭,他们没有到科尔沁和我打一场,以我们现在的力量,远征几千里去打建虏,我还没有把握。最近这一两年,可能是相对平静的一段时间,我正好可以沉淀一下,也是件好事。”
张瀚说到这里,孙敬亭才明白过来,眼前这位已经确实下了决心,并且经过了通盘的考虑。
只是孙敬亭不太明白,张瀚判断的依据是什么,感觉这样做法,如果皇帝始终不再出招,并且大明保持相对的平静安稳,张瀚就很难从那种退避的状态中返回出来。
这样的话还不如先僵着,然后和大明谈判立国封王的事,不能悍然南下,与大明决战,北面为王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虽然对李慎明在内的很多人来说这并不会叫他们满足,可是整个草原,加上奴儿干都司,可能击败建虏后把辽东地盘也拿在手里,几百上千万的人口,还有台湾的海上势力,北方的国土比大明还要大,只是人口数量不足,这样的北国之王,完全也算是皇者,称不称帝,只看张瀚自己的意思。
对孙敬亭来说,这样已经很好,也可以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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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四百八十七章 郡县
“草原上的事你想好了怎么料理吧?”
“当然,我已经有决定了。”张瀚道:“受降城这里就确定下来,此后的蒙古各部,我会替他们划定牧场,用郡县制!我规定的郡县就是铁打的边界,谁不服,和我打,谁想闹事,商团军就灭谁。什么大汗,台吉,统统没用。”
孙敬亭皱眉道:“这样动作不小啊,等于剥夺了他们的自治权。”
“原本不该有的权力,当然要收回。”张瀚断然道:“只弄个会盟仪式,就算归顺?有这么便宜的事?商道一开,屯堡处处,他们会越来越富裕,日子也会越来越舒服。不把我们的统治权力确定下来,广为宣扬,牧人会以为谁给他们过这样的好日子?难道还算在那些大汗台吉们的身上?设立郡县,确定各自的牧区,收回他们的权力,和记会在中心区域建军堡,设民事官,治安官,建立区域法庭,裁判牧场争执,不管是民事冲突还是触犯刑律,统统由汉官来审来判。然后就是征收赋税,从上到下,根据收入来纳税,从我们手里得好处,又不想被管制,还想保留大汗台吉的威风和权力,这样的好事,不可能。”
“我能想象得到硕磊,还有衮布他们的表情。”
“他们应该感谢我。”张瀚说这话时确实具有相当的自信,也并没有乱说,这些蒙古人归顺大清可没落到好果子吃,除了科尔沁人之外,各部都被满清轮了个遍,落后的政治生态和统治,还有不停的战乱,征发,减丁,从明末到清末,蒙古人的数量都没有增加什么,整个草原还是处于相当贫穷和落后的状态。
在和记的统治下,草原会很快繁荣起来,可能贵族们会失去权力,但他们得到了世代相袭的富贵,哪一个重要,明智的人会知道如何取舍。
普通的牧民会比满清统治下好过许多,商队和大量农田的开垦会带来繁荣,官吏和移民形成集镇,供给蒙古人蔬菜和粮食,他们放牧的牧群会被第一时间购买消化,形成一种良性的循环。
商业的繁荣使草原上的金银储量变多,并且从集中在贵族手中变化为散布在牧民们手里。
牧民们的富裕会促使他们有更强的购买欲望,使更多的汉人商队前来,和记会建更多的聚集点和商点供应点。
驻军,屯民,官吏,集镇,城市,整个草原发展起来最多也就是二十年,可能二十年后,从漠北到漠南会出现几十个新兴的城市出来。
当然也有自然条件的限制,漠北的人数始终不会很多,漠南地方,宜于耕作的河套区域,很成熟的土默川地方,还有东边的几个蒙古城市,这些地方会变得相当繁华富裕。
这就是和记还有张瀚能给予他们的,要获得这些,得付出代价。
“他们的台吉和大汗的称号当然可以保留,废弃称号的事将来再说。”张瀚又接着道:“划定地盘,用州、县划分,给他们加上我们的官职,这一条没有商量的余地。”
“草原设郡县,会不会太困难了些?”
“有何不可呢?”张瀚对孙敬亭解释道:“汉唐之时,草原上郡县可多了。就拿青城一带来说,都是汉之五原,唐之朔方啊。辽金之时,在更北之处一直抵冰洋都有设州县,只要有驿站和驻军,叫州县不是更好?”
“这倒也是。”孙敬亭和军令司也研究过这个课题,对驻军,征税,日常管理,军令司都有一整套的方案,也和文宣,军工各司沟通过,孙敬亭还主持召开过几次政事会议,对设郡县,各人的态度不一,主要还是地盘太大,一个台吉可能就是方圆几百里,抵内地好几个县的地盘,一个部落,比如车臣汗部,比山西一省还大,这要设多少郡县才合适?
这时孙敬亭才醒悟过来,地盘大小无关紧要,用州郡县,或是州县,或是郡县,或是用大明的卫所名义,这都是随意的事情,难道蒙古人还能翻天不成?
“那你打算用什么名义?”
“你拿去看看吧。”
张瀚将一张地图递给孙敬亭,上面是整个蒙古区域的地盘,当然也包括外蒙和内蒙。不同寻常地图的就是这是一张政区图,张瀚把内外蒙弄成了一个整体,并没有完全按部族来划分地盘,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牧场多半重新分配过,特别是几个打了败仗的部族,牧场被分割的十分厉害,察哈尔人被打乱的更厉害,几乎每个新分配的政区都有察哈尔人。
“你这是和我大明太祖学的吧,不新鲜哪。”孙敬亭看了一眼,就知道张瀚是什么意思了。
张瀚赞道:“所以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省力,从秦汉到我皇明,一回事情啊。”
把各地的豪门集中一起,迁移他们到指定的地方,豪强的根基被拔起来了,还能充实好新的城市,新地方得到迅速的发展,从汉高祖迁大量六国遗民到关中就开始了,然后就是明太祖建中都,迁大量富民至中都安顿。
这是小事,关键是元时的行省制度,相当的聪明。
把风俗习惯不太相当的两淮和江南捏在一起,把江南和浙江分割开来,类似这样的安排很多。
一省之内,风俗习惯不同,自己内部就会矛盾重重,就不要想着齐心合力的反元了。
这其实没有用处,但从平常的治理角度来说,打散分乱族群,有意的在行政区划上把原本的部落分开,把不同的部落安插在一起,时间久了,分隔后部族会分裂,但又很难和别的部族融洽,无形之中,原本的大部族就变小了,在日常的管理上肯定要容易的多。
只要和记内部不乱,百年之后,草原和内地不会有太大差别了。
改服饰,统一文字和语言,直到改名字,彻底汉化,也就几十年的时间就够了。
郡县一立,车同轨,书同文,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做起来也不会太困难。
“和蒙古人沟通的事,是不是我去做?”孙敬亭看着行政区划图,也是苦笑起来。
“不要急,这事得用点巧。”张瀚沉吟着道:“明天我宴请衮布和多尔布他们,不谈正事,你隔天把风声传出去,他们定然急着求见,我找个理由避之不见,等察哈尔那边打赢了的消息传回来再说。”
孙敬亭苦笑道:“你就这么确定会打赢?”
张瀚翻了下白眼,说道:“那么你说呢?”
孙敬亭笑而不语,将区划图给拿走了。
……
第二天张瀚在中午召见衮布等漠北来人,包括赛音诺颜部的台吉们,还有却图汗也参加了宴会。
纯粹的汉人厨子做出来的各色菜肴另得这些只会清水煮羊肉的蒙古贵族们大快朵颐了一番,虽然晋北乃至山西都可称美食沙漠,山西菜实在乏善可陈,明末清初时正是鲁菜大行其道的时候,后来盐商势力兴起,淮扬菜后来居上,宫廷菜也算是鲁菜和淮扬菜结合起来的变种,到清末民国,才有川菜,湘菜,粤菜等各大菜系的流传。
就算如此,这些蒙古人也是吃的满嘴流油,不得不说这些家伙的胃口真好,这些贵族真的是吃牛羊肉长大的,身体素质相当的棒,一把年纪了胃口比汉家的小伙子们也丝毫不差。他们一般在中年时还是很健壮,走路时都有一股劲力,这些人的衰老则是来的相当突然和迅猛,仿佛一夜之间就会被抽走所有的精气神一样。
汉人士大夫们老的从容,雅致,蒙古人一旦老了,则就是一副衰朽模样,连骑马这样的事都变得困难起来,骑马对蒙古人来说就象汉人喝水一样自然,如果连马也不能骑了,就会被人视为命不久矣。
当宴席散去时,炒花台吉上马时就费了一番周章。
很多蒙古贵人自发的来给老台吉扶着马,并且做出卫护的模样。
巴林人,翁牛特人,苏尼特人,内喀尔喀五部已经溃散了大半,但还有相当的残余,炒花在这些人眼里的威望无人能比。
要不然的话,当女真人逼上门来,大伙都选择投降,林丹汗也拒不出兵的时候,炒花怎么能聚集起几万大军,与女真人打了一次相当有声有色的会战?
可以说,这个老头无愧四十年来经营起来的强悍形象,虽然对大明那边这厮是个恶魔,强盗,无恶不作的恶棍,但对蒙古人来说就是英雄,豪杰好汉,贵族中的代表人物。
这很矛盾,原本炒花理应被和记抓获之后明正典刑,杀掉他才能叫很多辽镇的汉人心中畅快。可是炒花是主动来归,和记不能杀他,况且炒花祸害的是辽东人,宣大这边的人对他没有那么痛恨。
如果和记是在辽东起家,炒花十条命也完蛋了。
这个老蒙古人整个头发都白透了,六十来岁的年龄,如果是保养得当的汉人高官,可能还在内阁中呼风唤雨,最不济也能当个乡老,精神体力都不会太差。
炒花已经快直不起腰了,上马的动作也相当困难,可是在受降城里也没有轿子坐,张瀚从不坐轿,一直骑马,也会坐马车,轿子是驭人为牛马,张瀚绝不允许自己的治下出现人抬的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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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四百八十八章 夜商
“我老了。”炒花上马之后吁了一口气,浓烈的酒味喷出来,这厮老是老了,酒是没有少喝。
马匹被人牵引着前行,到了地方,又折腾一番才能下马。
到房中之后,看着众多贵族,炒花叹口气,说道:“你们都是为着那图过来的吧?”
风声传的很快,张瀚那边的饮宴结束不久,大家才高高兴兴的出来,消息就传扬开来了。
等炒花到了家里,跑过来的人就更多了。
“你们来见我有屁用?”炒花不以为然的道:“你们以为我和白洪大台吉一起劝了张大人一次,就以为他能听我的劝?其实上回我们是借势而为,青城里那些流散的甲兵一定得有个去处,我们不提,和记也会主动去办理,我们提了,大家还留着脸面,行事也客客气气的有个商量,就是这样简单。”
炒花又道:“你们找我,屁用不顶。如果要打听消息或是要说情,最好去找银锭台吉。”
“不找他。”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台吉怒道:“银锭根本就是和记的人,和我们蒙古人不是一条心!”
“胡说八道。”炒花眼神一冷,看着那个台吉说道:“我们所有人既是蒙古人,也全部是和记的人,如果你不服和记,不服天可汗张大人,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那个台吉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纳头就拜,不敢再吭声。
“这个区划,不知道能不能有挽回的余地。”白洪大台吉心中也有一些不满,不管怎样,草原上的格局已经好几百年,最远向上两千年,一直是游牧散居,各部的牧场一般是根据草原和河流的流向,势强者牧场就大,势弱者牧场就小,大家都习惯了这种格局,汉人说是千年之前也在草原上设过郡县,那是多久前的事了?当时的人骸骨怕都已经成了尘土了吧?和记此前说是与大家和睦共处,一切如常,后来就开始要收赋税,想想和记的人替大家修路造桥,维持治安,招募商旅,设立屯堡集镇,蒙古人不必再到大明马市就能贸易,交税好象也是公平合理的事。
从漠北到漠南,收税也是逐渐推进,当大家好不容易适应交税的日子,牧民们也没有人假装喝酒闹事和税吏顶牛了……皮鞭和火枪教会了这些家伙什么是和记的财税部门,就是比军队还凶悍的存在。
就在这个时候,又传来了重新划分行政区域的消息。
行政区划也是牧区,各部都不得超出这个范围放牧,大量的牧人会转为和记治下的各种角色,牧场的角色原本就不是太重要了。
“他们居然把察哈尔人打散分配在各处。”一个台吉还是忍不住道:“这真是太恶心人了。”
众台吉唏嘘着,心里都确实真诚的别扭着。
察哈尔人原本是贵族后裔,哪怕几百年后,察哈尔人还是视自己为正统蒙古人,对外蒙的喀尔喀人相当的瞧不起,甚至双方敌意很深。
“林丹汗是林丹汗,察哈尔人是察哈尔人。”白洪大台吉有些无奈的道:“要把这事给区分开来。如果我们喀喇沁人还能保持原本的牧场范围不变,接受一些察哈尔人也没什么,可是我们的牧场被切割分成了三块,牧民也分散了,有人还在放牧,有人当兵去了,也有人种地去了,还有跟行商走掉的,当伙计,当马夫,或是当护卫,老实说,原本部落就乱哄哄的,如果再改划区域,喀喇沁部就不复存在了。”
一个台吉抖着手里流传出来的政区区划图,颤抖着道:“一定要劝张大人收回成命啊,这样的话,我们蒙古人和汉人就没区别了。”
“要的就是没区别。”一个台吉在一边幽幽的道。
一句话把众人提醒了,所有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有人问道:“漠北的三位大汗怎么说的?”
“他们听到消息就去官邸求见天可汗了。”一个台吉答道:“应该是想求收回成命。”
“有些莽撞了。”炒花冷冷点评道:“这事儿现在只是军令司的一个吏员不小心透露出来的,还不是定论,也没有正式通知,咱们就大张旗鼓的去求情,怕会适得其反。”
“你们也不要急。”炒花对众人道:“对察哈尔部的战事谁知道什么时候打完,又会打成什么样,有了战果之后,事情才会明确下来。”
一旁的白洪大台吉顿觉佩服,眼前这老家伙真的是尾巴尖都白了的老狐狸,果然一语就说出事情的真正要害所在。
对察哈尔人的战事是现在和记最重要的事,受降城都搭好了,就等着把林丹汗押过来。
打没打赢,抓着多少俘虏,林丹汗有没有抓到,这一切都决定着和记是不是会强力推进草原郡县化,如果和记又是毫无悬念的大胜,就算他们要把草原卫所化,草原乡村化,谁敢蹦出一个不字?
白洪大台吉自己也不敢!
他又低头看了一下地图,心里感觉很别扭……原本喀喇沁人的地盘被划成了四个郡,张北郡,蓟西郡,尚义郡,兴和郡。
土默特人的地盘到安固里淖,也是划成归化郡,卓资郡,滨湖郡,玉泉郡,黑河郡和武川郡等六个郡。
鄂尔多斯人的地盘划成了四个郡,治所在东胜郡。
西套和近中套分成了六个郡,治所在五原郡。
到却图南城的大片地方,现在人踪罕至,连辎兵驻守怕也不到一万人的规模,但也设了郡,却图南郡到武川郡之间相隔三千多里,设郡之后一样有郡守等文武官职。
东部到漠北这里,也是一样有大量的郡县。
漠北三汗到赛音诺颜部,一共分了二十个郡,相当庞大复杂,总体来说,把垂直之间隔开的原漠北三汗部分成了二十个圆形,各郡之间团团环抱,原本三汗的地盘已经支离破碎,完全不再复为一个整体。
不仅如此,还要将察哈尔人分散打乱,避开了戈壁区域之后分割安插,这样的话,对漠北三汗的统治有更加复杂的障碍。
所以白洪大台吉的判断是对的,现在最着急的肯定是漠北三汗,但白洪大台吉和炒花的看法和判断是对的。
和记的这个方案肯定还有弹性,所谓弹性得看察哈尔那边打的怎么样。
动员十几万大军,历时已经两个多月,连受降城也建好了,同时巴林奈曼敖汉翁牛特诸部降服,打服了科尔沁,隔绝了女真,几个月间草原发生了天翻地覆般的变化,但到目前为止,察哈尔人还只是处于劣势之中,被包围了,但并没有打完决定性的会战……
“我们现在不要急,还要等新消息。”白洪大台吉对众人道:“虽然以我的经验,和记一般做出决定的时候,应该是把所有的因素都考虑到了。”
这话不无悲观,主要是,白洪大台吉在青城已经两年多了,这一段时间他亲见和经历的事情都很多,已经足够叫他明白怎么做才是对的。
……
确定分郡之事后,傍晚时分,奥巴台吉亲自带着不少科尔沁台吉赶过来参加会议。
奥巴台吉盘腿坐着,一脸郑重的道:“设郡之事很明显,就是要打断我蒙古人的血脉传承,诸位如果还有一点血性,应该和张大人当面争一争!”
衮布不露声色的道:“奥巴台吉愿意带头?”
众人齐涮涮看奥巴台吉,几个小台吉交头结耳的低语。
这事儿不用说是有风险的,和记向来表现的大度,但对于敢冒犯的也是下了狠手。
到现在青城南北的铜矿里还有当初跟着阿成台吉和习令色对抗和记的甲兵,他们还在铜矿里干着苦力,奥巴台吉既然说这样的话,理所应当带头出面。
奥巴苦口婆心的道:“科尔沁地方并没有设郡,本人有何理由出头?”
一个老台吉道:“奥巴台吉此言差矣,和记没有在科尔沁设郡只是权宜之计,难道奥巴台吉看不出来?”
科尔沁的几个台吉立刻发声相助,众人一时吵了起来。
奥巴一阵心烦意乱,眼前的这局面前几个月是怎么也想不到的。和记突如其来,大军云集,现在好几万人沿着察哈尔和科尔沁人的地盘部署,还有过万人已经向着义州卫一带开进,连科尔沁沙地都有驻军,还有驻军在北边的从林和河流一带,那些小部落都选择臣服了汉人……这也不能怪他们,科尔沁人和察哈尔人,还有女真人都一直在逼迫压榨他们,汉人却是对他们不坏,人都会选择对自己好的一方归顺,况且现在汉人势强,林中的百姓们只是野蛮未开化,并不代表他们就是蠢货。
“好了,我去就是。”奥巴台吉冷冷的道:“希望蒙古人中还有好汉,愿意随我一起!”
有人带头,其余的台吉们感觉风险不大,衮布和多尔布表示愿意跟随,众人的心气起来了,约定明天一早一起同行。
奥巴台吉又道:“有得就要有失,我看和记在这边放着重兵准备和他们的中路军合击,看来战事并没有那么顺,也是防着我们科尔沁人反水。明天我们干脆说凑起十万骑兵,助他们打林丹汗,有我们的帮助他们能拿下察哈尔部,这样大家都有好处,条件才容易谈的妥。”
“奥巴台吉真是深谋远虑。”一个漠北台吉赞道:“果然是我们蒙古人中的英豪。”
奥巴面露得色,不过矜持微笑,并没有言语。
另一些台吉道:“和记做事还是不错的,如果不逼迫我们让出地盘,我们也愿意带兵去打林丹汗,原本我们过来就是与和记会盟,并不冲突。”
“我对张大人还是尊敬的,毕竟他是我们推举的天可汗。”
听到天可汗这三个字,奥巴台吉身形一滞,眼神中也流露出明显的不满之色。他对这个称号还有拥戴张瀚的人,有着明显的不满。
仿佛感受到了这种敌意,硕垒在一旁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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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四百八十九章 一醉
天黑之后,炒花和白洪大台吉在一起喝酒。
白洪大台吉有些郁闷,他当然也不愿自己的地盘被分郡,安插进察哈尔人和大量的汉人。
“炒花台吉意下如何?”
炒花斜眼道:“如果一个六岁的孩童跑到白洪大台吉面前谈判,一本正经的要求权力,台吉会感觉怎么样?”
白洪大台吉先是愕然,接着面露沉思之色。
“我们蒙古人已经不行了。”炒花不动声色的道:“此前我们够强,所以敢于抢掠大明,对大明不屑一顾。现在我们弱了,打不过人家,就得老老实实的听从汉人的指令,这也没有什么丢脸的。当年成吉思汗一统诸部,如果人人都和他谈条件,九十五个千户怎么编的出来?难道当时的诸部首领不想保留自己的地盘和权力?”
白洪大台吉一惊,说道:“张大人不会和成吉思汗学吧?”
“当然不会。”炒花说道:“天可汗是我们拥戴汉人首领的尊号,从古至今,只有唐太宗和张大人有过。唐太宗是打服了突厥,诸部服气。张大人是在草原上一刀一枪打败诸部,大伙儿服了,只能拥戴他。有了尊号就有了名义,天可汗向两类的行事风格用汉人的话来说是和风细雨,润物无声。设郡之前,很多事情他们已经做好了。和牧民打交道,贸易买卖,征收税赋,把甲兵充实进和记骑队,我们早就被征服了,一切都完蛋了,可笑还有人不自知。”
白洪大台吉一脸懵懂,半响过后才对炒花道:“为什么很多人没感觉?”
“蠢啊。”炒花一脸理所当然的骂着。
半响过后炒花又叹了口气,摇头道:“这就是我要说的,明明我们早就被剥夺了一切,还有很多人以为在自己手里。这说明什么,人家的手腕更高明啊。”
“算了,不说了。”白洪大台吉举起羊奶酒,说道:“一醉方休。”
“嗯,一醉方休。”
……
顺义王俄木布洪其实很睡不惯典型的汉人房子,地方太宽大,屋顶太高,开窗太多,屋子里太亮,地面的方砖太硬。
哪怕是在青城有汗宫,蒙古贵族们也会经常住在毡包里头,俄木布洪是个小孩时父汗经常带着他出外游猎,住在只有一个小窗子的圆顶毡包里,冬天也暖暖的,身底铺着厚厚的毛皮,不大的空间里到处都是毯子和毛皮,叫人感觉很温暖很舒服。
这种感觉他已经失去了很久,打和记起兵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先是兵荒马乱,土默特十二部纷纷起兵,接着是战事不利,各部都受到了挫折,蒙古少年感觉到自己父汗的威望在急剧的下降。
这个时候他又被俘虏了,然后就传来父汗被阿成台吉和习令色等人杀害的消息。
当时少年觉得自己的天塌了,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一半的利用价值,他得把自己剩下的一半赶紧利用起来。
表忠心,认叔父,跟随张瀚身边左右,哪怕是眼神里都充满着敬佩和尊重。
有时候小胖子会发觉自己内心深处的愤恨,哪怕是在梦里都把自己给惊醒了。
现在他已经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真的喜欢和尊重张瀚,还是一直在演戏?如果是演戏,那么他已经演到自己都深信不疑了。
顺义王有几个汉人幕僚,是那些来投奔和记又嫌待遇和起点太低,不合自己身份的汉人士绅。几个人都有举人或秀才的功名,他们跑到草原上来是谋求更大的富贵,结果和记叫他们从基层干起,还得不停的考核他们,这些人也是心高气傲的主,也可以说是眼高手低,他们不愿就此回家,顺义王一招揽,好歹有个大明赐封的王爵,这些人也就捏着鼻子到王府上任了。
听到消息之后,顺义王盘腿坐在榻上,正色道:“奥巴台吉他们居然打算去威胁叔父,也是威胁天可汗,我既是天可汗的臣子,也是叔父的侄儿,这件事我该怎么办?”
“说起来这事张大人也有不智的地方。”一个钱姓幕僚捋须冷笑道:“一直以来和记发展的都很平稳,晚生研习了一下,感觉张大人最擅长做好平衡,怎么这一次这么操切。”
“是有些急切了。”一个老秀才闭目摇头,说道:“分而治之,逐步吞食,这么简单的道理张大人和他的部下没理由不明白啊。”
钱幕僚冷笑道:“我看还是大胜之余,现在和记商团军兵强马壮,张大人有些飘飘然了。”
“不管怎样,我都是要支持叔父的。”顺义王也有点觉得张瀚这事做的太莽撞,分郡的目的性太明显了,不是蠢到家的人都会明白,分郡之后各部之间的传统和血脉传承都会慢慢被打乱,郡守等职务都是落在汉人手里,蒙古人可能挂个贵族名号,还不是大汗和台吉等旧有的称号,时间久了,贵族也可能转易他人,百年之后,草原上只有各郡和汉蒙杂处,没有黄金家族和真正的贵族了。
对这种局面,顺义王肯定也不乐意,每个人都一样,屁股坐在哪边就会往哪边的立场去想。顺义王也是黄金家族的后裔,是达延汗一脉嫡传,达延汗的父系也能追溯的很清楚,每一层的血脉都是确认无疑。
蒙古人很介意这个,没有血脉不算贵族,有血脉的就是天生的高贵。
但顺义王怎么想无所谓,他的屁股现在坐在和记这边,没别的办法可想。
如果和记跨了,顺义王不会天真的以为会有人拥戴他复位,不会有明显的杀戮痕迹,但顺义王肯定会无声无息的死在某个阴暗的角落,然后会有人推出新的大汗,新的顺义王。
“诸位不要再非议和记的举措了。”顺义王无奈的催促着,眼前这些人算是汉人中的精英了,但现在他已经明白,为什么和记不要这些家伙效力了。
“为今之计,顺义王的脚根要站稳了。”钱姓幕僚沉吟道:“不管怎样,和记和张大人手握重兵,这就是最强势之处,任何反复终归会被镇压下去的。”
“估计要血流成河。”
“王上一定要站稳位子,安知不是和记故意放风出来,惹出一批人来不满,然后趁机肃清一些蒙古台吉?”
“倒是有这个可能。不过也是机会来了。”
钱姓幕僚目光炯炯,正色道:“机会就是王上一直甘居人后,这是韬晦之策,并没有错,但如果韬晦的时间久了,可能在人们眼里王上就是庸懦之辈了。这一次老夫建议,王上提前预备一些兵马,如果有台吉敢对张大人不敬,不要等和记的人出手,王上先派兵拿人!”
顺义王面色苍白的道:“这不好吧?”
“王上要振作啊!”钱幕僚疾颜厉色的道:“所谓天予不取,必受其祸。现在是难得的机会,这么多蒙古贵人在此,王上雷霆一怒,代和记惩罚不轨的族人。这样不管和记怎么强势,王上在蒙古人眼里还是顺义王,还是蒙古最强势的大汗。这样将来十几二十年后,王上威望日隆,或许真的有自立的机会哩。”
“确实是个好机会,王上应该穿盛装,列陈侍卫,展露威仪。”
“张大人也不会恼怒的,毕竟王上是在替和记出头,在效忠和记。”
俄木布洪倒确实是带了不少人手过来,和记给他的待遇相当优厚,土默特十二部中,原本大汗占有的牧场和部落丁口也最多,和记把一部份残余的东西当成福利送给新的顺义王,俄木布洪并不缺钱,特别是保住了汗宫的前提下。
土默特人也抢了大明几十年,又有几十年的马市,每年最少都赚进二十万两白银。
几十年间俺答汗积累了大量的财富,有一部份落到了习令色一脉手里,也就是三娘子传给了自己的子孙,大部份化为了金碧辉煌的汗宫和其中的储藏,不管是黄金白银或是上等丝料,在这年代都是不折不扣的硬通货,小胖子掌握着祖上几十年积累的财富,不管是马市还是土默川十万汉人的辛苦和汗水,都足够顺义王再挥霍好久的了。
“我考虑考虑。”
到最后,顺义王也没有痛快答应下来,而是决定思索一番之后再做决定。
几个汉人幕僚面色不满,但他们也没有办法强迫顺义王立刻做出决断,只能告辞退出。
“当断不断。”钱姓幕僚在屋外不满的道:“顺义王也是袁本初一样的人物。”
“可不是?”另一个举人拂袖道:“现在是最好的机会,蒙古人要闹事,顺义王出头,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把这个机会放过了,下一次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
子夜时分,张春牛奉命赶到政事堂。
这是新的名称,政事会议改为政事堂会议,以前就有人这么说,现在只是加了一个字,显得正高贵了一些。
和记的军官都要读书,所以张春牛也明白政事堂是唐朝宰相信处理国政的地方。
君子们一起办事,商量国政,然后还有政事堂会餐,谈笑间就可以把国政处理好了。
十分高贵,令人向往。
不过现在的政事官只有孙敬亭一个跟在受降城,李慎明和孔敏行没有来,梁兴和莫宗通,李东学等人都各有差事,各自负责一个方面,没有办法时间参会。
同时常威还远在台湾,虽然挂着政事官的名头,不过至今也没有参加过一次政事会议。
往福建的驿传道路畅通之后,政事会议的结果会在最短时间给常威送过去,常威则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除台湾的事情之外。
张春牛隐隐感觉到,政事会议制度怕也要改变了。
张瀚是雄主,雄主能容忍能干的部下,也不会害怕部下专权。
政事会议可能会过度到政事堂,也就是唐人的宰相制度,这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正文 第一千四百九十章 调令
有相当多的人在廊檐下和外屋等着,张春牛一到先递名刺,原本以为自己也要等,不料很快有个军令司的吏员带领他进屋。
孙敬亭真的很忙,桌前案上摆放着厚厚的一摞公文,军令司和各司的人都在等着,都是急件,各司不能自己做主的才会呈到政事官的案头。
包括最新的兵力调配和沿途的道路,兵部,补给点,维修点的配给和建造,人员的调配,物资的运输,财政方面的拔款支持……任何一宗都可能涉及过万或好几万两白银的投入,还有几千上万人的调拨配属。
整个和记的中枢现在就在这里,张春牛在进房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感觉到了一点紧张。
更叫张春牛注意的就是节堂四周有蒋义派来的护军,张春牛先是愕然,接着听到了几声议论,这才想起来是蒙古贵族们蠢蠢欲动。
这对和记的军官来说并未感觉到有什么威胁,很多人都是拿着当笑话来说。
“在下辎兵第十七团指挥张春牛,见过孙政事。”
节堂南北朝向,廊檐内就是正堂,一般是用来开会的地方,桌椅摆开了,有些散乱。
东屋是更小的见人的所在,有大量的卷宗和办公桌,孙敬亭就在里头办公,听到张春牛的脚步声都没理会,直到他打敬礼问好才抬起头来。
“春牛来了。”孙敬亭指指桌前的凳子,说道:“坐下说话吧。”
“白天骑了半天的马。”张春牛嬉笑道:“屁股疼的很,还是站着说话更松快呢。”
“胡说八道。”孙敬亭瞪眼骂了一句,不过眼前这厮还是一脸的惫赖模样,也就只能无可奈何的一笑。
“你在辎兵干的不错,做事有章法不急不乱,事反而比人家做的快,也做的好。”孙敬亭翻了一下眼前的档案,看了几眼之后又合上,接着正色道:“你是灵丘人,你小时候我便认得你,但你每一步升迁都和我没有丝毫关系。人都说灵丘那边的我会照顾,矿工一脉出身的军官都是我照看着,这是胡说八道,军令司的权责最重,关系极大,我岂会拿军官的任命来做自己的人情?张大人是我的朋友,也是姻亲,他的脾气我是知道的,只要有一例我是从人情而不是从才干能力和品性来用人,我的军令司司官的位子就保不住,只能在家闲着安享富贵了。这番话对我们灵丘出身的军官我会说一次,要戒惧戒慎,不要以为身后有人护持着就敢为所欲为,那样的话,第一个不容你们的就是我。”
这话孙敬亭其实以前也说过,不过张春牛并没有提醒孙敬亭,他知道对方是好意。
而且张春牛也知道孙敬亭压力大担子重,跟着出来位高权重看着风光,其实处于顶峰,所谓高处不胜寒就是这个道理。
大小事情各司能办的自己办,不能办的都汇总在军令司这里,又不能开政事会议,基本上就是孙敬亭一手抓着办了。
这样的位置承担这么大的责任,没有压力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张春牛突然理解了孙敬亭的话,身处这样的高位,真正谨慎戒惧的,是孙敬亭自己本人啊。
“请司官大人放心。”张春牛收了脸上嬉笑的表情,一本正经的道:“从天启元年入伍已经六年了,您看我犯过什么事不成,我就记得一条,凡事听张大人的,如果再有一条的话,就是凡事按规矩来办,出不了大错。”
“大善。”孙敬亭夸赞道:“确实是这两条想的很好,你这样的话,我就没有多少可担心的事情了。”
孙敬亭脸上露出笑容,将一张信纸递给张春牛,笑道:“这是张大人手书密令,你拿去办差去吧。”
张春牛接过来一看,确实是张瀚亲笔手书,加上私印,这些东西有一定之规,就算是手令也是做不了假的。
上面写的也是简单,只有一行字:酌派辎兵赴蓟镇口外办事,军令司选派得力人选速速带车队南下。
孙敬亭道:“你带两百辆大车南下,行动要快,人选要精,行事要密。”
“知道了。”张春牛应了一声,脸上也没有什么紧张之色。
一个辎兵大队是一百五十辆车左右,两百辆是不到两个大队的规模,以张春牛的官职身份和资历,带两个大队的辎兵办事,只要是能力范围内的就不怕,超出能力范围,也不会派他去,所以大可安心。
孙敬亭眼中流露出赞许之色,眼前这个黑铁塔似的小同乡确实还是很靠谱的,办事有章法条理,关键是有静气,遇事不慌乱,就算真的打仗也不害怕,打的挺好,是个有本事的人。
孙敬亭忍不住开玩笑道:“上个月杨泗逊在我这里,说想给第六团找个靠的住的副手,春牛我推荐你怎么样?”
张春牛赶紧摇头,笑道:“我没干过战兵连以上职务,到团副指挥,下头的将士能炸了营,对杨指挥不好,对我本人也不好。”
“你倒是向来稳的住,”孙敬亭道:“也向来看的清楚自己,就是有些进取心不足,可惜了的。”
张春牛笑道:“在辎兵里也能替大人效力啊。”
“也是。”孙敬亭道:“你父母身体还好吧?我记得你爹有咳喘的毛病,应该需要用好参,这一次在察哈尔人和科尔沁人手里都弄了不少好山参,我回头叫人去买两支,你叫人送回去给你爹服用。”
张春牛没想到孙敬亭连这点小事也记得,心里多了几分感动。
彼此的关系是没有必要多说的,要的反而是撇清楚一些更好,但孙敬亭又偏是这样的人,古道热肠,不管是对亲朋故旧还是不太熟的部下,如果真需要帮助了,他就会记在心里,并且适时出手帮忙。
两颗上等参不算什么,但刚缴获的战利品还是封存着的,孙敬亭才买的出来,虽然是照价给钱,这面子张春牛肯定没有。
“属下没有什么可说的。”张春牛抱拳道:“只有安心把差事办好,这才对的起张大人和孙大人。”
“对了。”张春牛临走时问道:“听说鞑子头们想闹事,受降城这里兵力够吧?”
“还有龙骑兵近卫第一团在。”孙敬亭瞪了张春牛一眼,笑骂道:“就算要打,也是龙骑兵团的事,你们辎兵只管把自己的事做好就行了。”
“是,属下的俘虏营早就造好了。”张春牛正色道:“外围三里周长的栅栏,内里分成好几个区,另外外围还有看守营区,仓储区,内里分成生活区活动区,还有深挖的茅房,距离河边很近,引水方便。”
“我们自己人的驻地呢?”
“那早就修好了,城西城南三个营区,一千七百多间房,足够住下一万多人和战马还有储存物资了。”
“你们辎兵向来很得力。”孙敬亭点头道:“驻守,协助工兵造桥修路,运输军需物资,看押俘虏人犯,退伍后也是吏员和治安警备人员的主流,每次我在受降城看到你们城外冒烟的砖窑就感觉心安,你们的差事做的很好,战兵是我们手中的长矛,辎兵就是我们手握的盾牌。”
张春牛很喜欢孙敬亭现在的态度和说词,干辎兵确实会有一些压力,贪生怕死是比较常见的说词,苟且和不思进取也是经常被人拿出来说嘴的用词。
很多小伙子在辎兵里是干不久的,总会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盯烦了,然后迅速转到战兵那里。
张春牛做出哽咽的模样,说道:“我们干辎兵的,能得到这样一句肯定,真的是相当不容易的事。”
“你就别他娘的矫情了。”孙敬亭笑骂道:“辎兵不重要,一年也得花过百万,你当张大人钱多的没地方用了是不。”
“对了。”张春牛突然明白过来,问道:“是不是察哈尔那边打赢了?”
“嗯。”孙敬亭已经又低头看案子上的公文,头也不抬的回答道:“早打赢了,现在已经押解着俘虏在路上了。”
“林丹汗呢?”
“和他的妻妾一起都逮着了。”
“哈!”张春牛兴奋的一拍掌,笑道:“这就是完胜啊。怪不得蒙古人蚂蚱似的飞来蹦去,大人也不理会,这就是有底气了。”
“嗯。”孙敬亭这一次抬着头,笑着道:“是这个道理。”
“不过哩。”张春牛搓了下手,说道:“我觉得我们和记已经没有必要这样了。以势压他们固然是好事,实际上没必要这么做了,反而叫人说大人行事多用诡道。就是堂堂正正告诉他们一定要设郡,看他们敢叫唤不敢?”
“也有道理。”孙敬亭眉头一皱,不言语了。
……
“郡县是一定要设的。”
出乎众多蒙古人的意料之外,张瀚没有拖延,直接第一时间将众人都叫了进来。
官邸之中还有炒花和白洪大台吉,还有顺义王和却图汗等人,城中的蒙古贵族算是到齐了。
张瀚开宗明义,直截了当的道:“各部理应受到约束,我们会保障各大汗和台吉们应有的权益,但和记正式将版图纳入囊中也是不可质疑的决断,且这个决断并非由他人建言或倡议,而是我本人的决定,可以商讨细节,但设郡之事,绝对不允许有任何的怀疑或是反对。”
张瀚看向众人,沉声道:“一切已经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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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单很多,不能尽列,真是感激不尽,今晚更三章,勉力报效吧。
正文 第一千四百九十一章 野狗
多尔布问道:“难道一点儿商量也没有?其实我们都愿意效忠天可汗,只是想多一点自主,还有保留蒙古人的传承。”
“传承是你们自家事。”张瀚道:“归顺了,政体就照我们的规矩来。秦时一统天下,始皇帝重铸铜钱,六国钱币与秦制同,车同轨,书同文。蒙古人要做官,要学和记的规矩,学习汉人的语言。要传承,自家写蒙文说蒙语,我们也不会来管你。要吃饭,要当官,就得照我们的规矩来。”
“天可汗何必这么苦苦相逼。”一个台吉按捺不住,语带激奋的道:“就不能给蒙古人容身之地吗?”
张瀚厉声道:“卧榻之侧,绝不容他人酣睡!”
众蒙古人瞠目结舌,张瀚一向为人柔和仁德,没想到也有这样一种面目见人。
张瀚看看众人,声调转柔和些,缓缓说道:“人们有时候希望保住一些东西,更多的时候是想得到更多。我可以向诸位保证,现在我要带着大家走一条更加美好的道路。你们会失去一些东西,但肯定会得到更多。若干年后,你们会发觉我关上了窗子,但替你们打开了一扇崭新的大门。”
……
“此行不顺。”众人出门之后,奥巴台吉叹息道:“我们连出兵助战的事也没有机会说出口来。”
一个台吉目光游移的道:“不过张大人的话似乎也挺有道理。”
众人都有些犹豫,科尔沁的台吉们还是一脸愤愤,来自西边和北边的台吉们已经没有太强的抵抗意志了。
或者是说,他们对张瀚确实有着敬畏和信任,如果张瀚说的挺好,为什么不试一试?
反正这些小台吉已经没有太多可失去的,他们担心的就是会被剥夺所有的一切,不过看天可汗的意思并不象,而是要带大家过更好的日子,如果是这样的话,似乎也不必跟着这些大人物闹腾了。
奥巴台吉见状气不打一处来,讥嘲道:“现在我知道为什么和记能掌握草原了,诸位被人家一通好话就说动了心思,还有比这更蠢的事吗?”
一个漠北台吉不愤,反驳道:“奥巴台吉似乎也未有什么办法,只能在这里指责我们。”
“我现在就去见孙大人。”奥巴冷冷的道:“提议我们诸部出兵十万助战,然后再试试口风,诸位以为如何?”
对这个提议倒是没有人反对,虽然张瀚态度相当坚决,不留余地,不过只要尝试而不是去触怒,众人都没有反对的意思。
“看看吧。”炒花低声对白洪大台吉道:“一群野狗啊。”
白洪大台吉苦笑起来。
……
中午时天照例很热,不过起了风,吹在人身上叫人觉得凉爽了许多。
蒙古人散开衣襟,叫凉风直接吹在身上,四周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羊骚、味,路过的和记吏员和将士们都不自禁的皱着眉头,尽量屏住呼吸。
军司已经在提倡普通牧民多洗澡,最少把身上的羊皮袄子多洗一洗,可惜到目前为止还收效甚微。
张瀚对此倒是挺有信心,孙敬亭和李慎明等人则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只是小节而已。
事实上很多人不明白张瀚为什么对很多生活细节都有详细的规定,并且相当执着。
可能要到几十年后,这些人才会明白一些具体的规定的意义所在,数年时间,和记的人其实已经和大明那边迥然不同,只是他们自己还不太明白而已。
从张瀚的官邸走到军令司的节堂需要从中心大街的南端走向北端,距离不远,相隔不到两里。
在受降城的正中是相当宏伟的一座建筑,类似大明城市的鼓楼,但在这里却改成了钟楼。
钟表研究院的人在这里制造了一座近三人高的大钟,每当整点报时的时候整个受降城都能听到钟敲打的声响。
这是一种文明的痕迹,相当显眼夺目,令得蒙古人都有些敬畏,感觉相当的神秘。
毕竟很多人知道钟表的存在,这东西在草原上已经很常见了,很多家境稍微宽裕的牧民都想要一个,用来看时间相当的准确……蒙古人也不是蠢到连钟表意义都不明白的生番,他们曾经创立过庞大的帝国,毁灭掉很多文明,他们不曾有什么真正的文明,但不代表他们不能理解和识别好东西。
不过蒙古人对此有一个误会,其实钟表越大越好造,只是需要多花一些工时和调校,相对而言,制造怀表可难多了。
地面都是红砖铺成的道路,两侧有明显的排水沟,每条街道有一个垃圾回收站,城中很少住户,多是军司机构和成员,但这些身负重任的男人也得老老实实的把生活和工作垃圾放在门前,有专门人员回收送到垃圾站,然后统一在城外焚烧和填埋。
这其实挺超前的……在这个时代垃圾其实挺少,人们被教育要敬惜字纸,纸写了正面再写反面,写满了之后读书人会定期烧掉,要么就拿去当厕纸,直接丢掉是不太可能的。
很多人是家徒四壁,除了锅灶和床之外没有任何家具,在这个被褥和厚衣服都是夏天当掉冬天赎回来的时代,垃圾总不会太多的。
在北京那样的大城市还是很可观的,在明末很多传教士的记录里,南方城市还算干净,北京就是反、人、类的代表,街道上的粪便堆积如山,小乞丐钻在粪山里躲避寒冬,街道上到处是垃圾,沟渠黑水横流,夏天臭气熏天,街道上浮灰没过人的脚脖,下雨之后满街泥泞,贵人们坐着轿子,贫苦人就只能在泥污里挣扎了。
张瀚去过京城,知道所言不虚,他不愿自己治下的任何城市变成北京那副衰样,提前做好规划很重要。
红砖很便宜,城市的街道铺设上红砖之后就整洁干净了很多,加上排水渠道很宽很深,虽不至可以驾船而游,也不必太担心隔几年就得下大功夫疏浚一次。
这些都是小钱,只要主政者愿意关注就可以了。
蒙古人走在这样的城市和街道,心中自有一种复杂的感觉,还好他们带着一大群背负弓箭和手握铁矛的甲兵,这是武力的象征,受降城里也到处有商团军人,可是身边跟着甲兵的感觉毕竟不同。
奥巴台吉感觉自己步行时很有力量,他是个中年男子,蒙古人在这个时候比同年龄的汉人确实更有力量,特别是贵族。
他充满力量和自信,和记需要他们的帮助……打赢很简单,剿灭一个十余万人的部落,那实在是很困难的事。
蒙古人可以当鹰犬,但和记得拿出相应的东西来交换,比如保留大汗和台吉们手中的权力还有地盘,牧场和丁口……
“没事的。”奥巴台吉很自信的对身边人道:“女真人需要我们,汉人也需要。我和天命汗打过交道,是雄主。现在看张大人也是一样,他们都是有野心的人,有野心的人就知道在适当的时候妥协,他们需要我们,就得对我们好一些。”
众人无不面露沉思之色,也有的人感觉心中不适。
“利益和交换。”奥巴台吉低声道:“当然还得有实力。”
……
大股的蒙古人走向军令司所在的地方,不过他们没有来的及赶到地方就换了目的地。
先是两人一组的传骑进入受降城,接着军令司下令全城准备,很多官吏和商团军的将士从自己的办公地点和驻地赶了出来。
整个城市瞬间活过来了一样,原本天气炎热,人们尽量呆在屋子里,现在笔直宽敞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奔跑行走的人群。
一众蒙古人目瞪口呆,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量的,执着各式兵器的商团军人从他们身边路过。
灰色的军袍和黑色的靴子搭配的很好,蓝色军袍很显眼,红色的更加显眼,如一团团烈火在身边飘过。
军靴不停的踩踏在红砖地面上,发出整齐的踏踏响声。
官吏们走的不如士兵那么整齐,但步履从容的同时速度也是很快。
过百蒙古人在如河水般奔流的人群里显得茫然和碍眼。
半响过后,还是硕垒拉着一个熟人,问道:“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那个熟人微笑道:“把林丹汗抓来了,不去瞧瞧热闹?”
“啊?”
包括硕垒在内,所有的蒙古汗和台吉们都楞征住了,不少人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圆,眼中满是震惊和怀疑,但眼前的事实又是这么真切和残酷,他们知道并且明白,战事真的结束了。
“这就打完了?林丹汗叫他们抓住了?”奥巴台吉感觉有人拿小刀刺向了自己的腹部,一种真实的刺痛感一直袭上他的心口,叫他感觉呼吸都有点困难,眼睛也一下子模糊了,好象是有无数颗小星星在闪烁。
这是一下子被消息冲击的太过,身体反应超过了负荷造成的,在短暂的急促呼吸之后,奥巴台吉才适应了过来。
队伍中有几个老台吉昏倒了,被从人搬抬了下去,到阴凉的地方解开袍服透气。
所有的蒙古人都大汗淋漓,不少人象是从河里被捞出来一样。
天气炎热,纵有凉风也挡不住这样的冲击,哪怕是一直有心理准备的炒花等人也是面色惨白,有些难以承受的样子。
这消息确实是太过突然了,没有任何的提示和心理上的暗示,哪怕是一丁点的消息也没有,陡然一下,林丹汗已经被俘,察哈尔人就这么完了?
正文 第一千四百九十二章 悲凉
战事已经进行了一个月多,如果从和记动员开始已经超过三个月了,但这么一点时间根本不算什么,从青城到察罕浩特最佳路线直线距离也是近两千里,就算是一个人轻骑快马也得走二十天以上的时间,大军光是在路上就得花一个多月,大量的物资和人员的移动和调配可没有想象的那样简单。
事实上和记用了两个月多的时间完成了动员到合围,加上各路压迫,封锁科尔沁和女真人的联络,蕃骑南下,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蒙古人已经感觉相当的犀利了。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中路推进之后,十来天的功夫,察哈尔人居然就这么完了?
哪怕是很多人对林丹汗不满,甚至愿意出兵帮助和记,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给了这些蒙古贵族强烈的心理冲击。
他们一直不愿意在心里承认的最后一点期盼也完了,蒙古人最后的希望,最强大的部落,最受广泛承认的共主大汗,就这么完了。
被汉人俘虏了,并且如押解牧群一样的从老巢里被押解了过来,现在汉人们兴高采烈的去看热闹了,看着蒙古人的大汗如囚徒一般的被押解过来了。
“我要去求见张大人了。”白洪大台吉说道:“要给林丹汗一点体面。”
“我也去。”车臣汗硕垒说道:“毕竟不管怎样,他是全体蒙古人的大汗。”
“也是最后一任大汗。”炒花不无心酸的说道:“从此之后,蒙古人再也不会有大汗了。”
“完了,一切全完了。”奥巴台吉仿佛被人从恶梦中惊醒了一下,下意识的道:“从此一切都完了,这就是最后的结果。”
“这也是天可汗说的,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炒花开着不合时宜的玩笑,当然不会有人跟着他一起笑。
众人沉默下来,在如潮般的人流中他们如石块一般呆立着不动,他们并不是太显眼,毕竟所有人都急着往城外去,很多相关部门的人在做必要的准备,这个时候谁还会介意一群蒙古人呆站在街头?
一种无言的悲凉情绪笼罩着这群可怜人。
这个时候他们才明白,此前他们的盼望和希望是那么可笑和不切实际。和记已经做到了能做的一切,草原上的一切反抗势力都已经完了。
一切全完了!
从套部到土默特,鄂尔多斯,外喀尔喀,内喀尔喀,却图汗部,再到喀喇沁部,巴林,奈曼,敖汉,翁制特,弘吉刺,苏尼特……数得上数不上的蒙古部落,包括现在还不怎么服气的科尔沁人,蒙古人数学是不太好,可是扳着手指,哪怕是一只手也数得过来,和记现在已经找不到什么象样的敌人了,一手就能数得过来了!
卫拉特人,极北的那些未开化的部落,就是这些。
此时的卫拉特人在达延汗时被驱走,从漠北西迁,他们花了几十上百年的时间才逐渐恢复元气,很多卫拉特部落一直到中亚地方放牧,后来在俄罗斯人的压迫下要么同化效忠,要么又东迁回来。
但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现在的卫拉特人还不是现实的威胁,虽然他们比东边的亲戚更野蛮和尚武,明初到中期,威胁大明最厉害的就是卫拉特人,可是现在他们正处于混乱和衰落期,和记还没有实力、主动进攻,可是卫拉特人也根本不够资格形成威胁。
如果卫拉特人还有力量,在和记进入却图汗部的时候他们就会出兵了,可是直到如今,却图南城还根本看不到一个拿着弓箭骑马过来打仗的卫拉特人。
北方的那些部落就更别提了,完全处于散乱和衰弱期,根本不足以成为对手。
和记稍加训练和武装的蕃骑就能击败他们,更不要提正规的商团军人了。
和记现在的疆域,东西四千里,南北五千里,光论疆域范围的话已经超过了大明,和故辽的领土相差不多,所差的只是辽东和外东北的故地,辽时控制了,还有各个城池驿道和驿站,而和记现在才刚开始往外东北渗透,还在松花江和嫩江流域的下游活动,距离黑龙江还远的很,更不要说到出海口和库页岛了。
先人遗址和记必定会重新立足,在此之前,和记已经俨然是幅员万里的大国,吹牛一点的说就是控缰百万的北方强国了。
蒙古人的失魂落魄完全可以理解,他们也明白过来了,和记已经大势已成,他们只能在体系之内寻找自己更好的位置,而不是象现在这样首鼠两端,还妄想着在和记的体系之内寻找自己的权力空间。
“天可汗真是宅心仁厚。”一个台吉庆幸加后悔的道:“如果我们强硬,天可汗退让些,等大军回返一至,人心动摇之时,逮几个蹦的最欢的拿出来开刀……我的天,还真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这一下众人都醒悟过来,张瀚完全能先避而不见,待众人以为和记软弱跳的最欢时,大军回返,押解林丹汗和俘虏出现,接着张瀚出现,宣布惩罚不法的蒙古贵族,当场逮拿斩首……恐怕现在闹的最欢的这些台吉们得被斩掉不少颗脑袋。
奥巴台吉也是面色惨白,他的地位身份不太可能被杀,但也不一定,就算他能保住性命,被杀掉的台吉们肯定把帐算在他的头上,以后奥巴台吉将成为一种笑话,一个耻辱,余生都将在嘲讽和讥笑中度过,如果是真的这样,奥巴台吉宁愿现在就被杀了算了。
“怪不得顺义王昨晚调派自己的侍卫。”一个台吉突然道:“我还说半夜调什么侍卫,有什么用,后来听人说,顺义王打算今早带侍卫过来,后来又改了主意,把侍卫都派回去了。”
“看来顺义王早有打算。”
“也算顺义王还是厚道人了。”
“怕也是天可汗不愿意呢。”
在议论声中,有人道:“真正与咱们相关的人过来了。”
骑马过来的是银锭台吉和白音台吉,银锭还是很年轻,他今年还三十不到,从万历四十七年和张瀚相识至今从盟友到好友,再到好友兼部下,银锭以蒙古台吉的身份坐稳了在和记内部的地位,也是相当的难得。
白音台吉的能力要远超银锭,在银锭是不知名小台吉的时候,白音台吉已经是卜失兔汗的左右手,关键一战时白音台吉率领好几万牧民惨败于和记的步骑夹击之下,打那之后白音台吉就认为蒙古人已经远不如汉人,于其对抗,不如合作。
也正是因为这种务实的态度,白音台吉在和记内部很受认可,最少孙敬亭等人就很喜欢这个蒙古台吉。
很多人都明白,白音台吉并不是为自己的富贵或是贪生怕死。就算不合作也不会有性命之忧,更不会影响自己的财富,合作则是为了安插更多的蒙古人,相当多的甲兵和牧民被白音台吉协同和记安置好了,在这件事上,白音台吉获得了广泛的认可,包括那些守旧的台吉们也是一样,毕竟无所事事还惹事的甲兵已经是这些贵族们的麻烦,他们既不需要防范盗贼和明军来袭,也不必和别的部落打冤家,养着甲兵已经是完全的无益之举,和记能吸收几千被旧主抛弃的昔日甲兵,白音台吉和白洪大台吉等人真的是居功甚伟。
众人见到这两个当红的台吉,无不拱手问好。
眼神中不乏尊敬或是鄙视,又或是嫉妒的眼神。
白音和银锭也是见的多了,白音还礼,银锭对众人道:“消息传来了,早几天就有塘马密报打胜的消息,确定之前军司高层并未对外传扬。现在大军押解俘虏距此只有很短距离,上头已经正式布告,很多人都出去等候了。一会军司会按部门和各部队划定区域,军司高层和张大人会在合适的时间出来。诸位和我们一起,也是有固定区域迎接,一会儿还有我们的戏码要唱。”
白音适时接道:“顺义王已经到张大人那里去了,还有却图汗也在。一会儿炒花台吉和白洪大台吉,还有奥巴台吉,还有巴林各部的台吉,加上从青城赶过来的火落赤和额麟臣济农,加上本人和银锭台吉,当然还有漠北三汗,加上林丹汗,一起举行奉张大人为天可汗的仪式典礼。这事儿大伙在青城城外做过一次,这一次弄的正式些,奥巴台吉,听说你备了白马和白牛,白骆驼,这事儿就劳烦你了。”
奥巴做了一个手式,白牧畜早就准备好了,这个时代草原未受生态破坏,蒙古各部人丁相当稀少,有大片的无人区,草原上的野生牧群相当密集,大片的野驴群在后世根本看不到,在此时相当寻常,还有野骆驼也很多,想寻一些白色的也相对要简单的多。
“但这一次不算盟会。”银锭下巴上留着漂亮的小胡子,修剪过,他一直很爱美,蒙古人喜欢留连腮的大胡子,银锭觉得不好看就没有留,以前还有一些老台吉会说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敢干涉他了。
银锭道:“我们已经拥立天可汗,当然不算盟会,张大人也就是天可汗,天可汗就是我们蒙古人的大汗,是我们的首领。刑白马而盟誓,不是盟会,诸位明白了吗?”
“明白。”须眉皆白的明安台吉说道:“是诸部盟誓,自此之后,遵盟会誓约,各部奉天可汗为首,令行禁止,纵死不悔。”
“老台吉说的很对。”银锭在马上欠了欠身,说道:“誓词要典雅一些,过一会儿就有人送过来,我带大伙儿到受降城外的受降台那边去,咱们的位置已经划分好了。”
正文 第一千四百九十三章 红云
军令司主持建受降城的时候,这个城池主要的目的肯定是控扼东部蒙古诸部,城池地点距离巴林的白城很近,右侧是阿鲁科尔沁诸部,左前方是奈曼和敖汉,直向东部是科尔沁,再斜向西北方向是翁牛特。
修城于此,加强和察罕浩特的联络,监视科尔沁等诸部,受降城的主要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接受察哈尔人和林丹汗的投降,那未必太过于耗费,张瀚是绝不会同意的。
在城外有一个高大的受降台,李慎明的建议,军工司赶工修出来,台上可容数百人,在高台四周修了低矮一些的观礼台,四周的草地平整过,前方就是和记往辽东的贸易旧路。不远处就是一条奔腾而过的河流还有无数个大型的俘虏营区和看守的商团军人的营房。
左手处是占地数里城墙包砖的受降城,在短短时间内建造起了这样规模的城池,工兵们和辎兵当然居功至伟。
城外西北诸处都有永固型的正式军营,过了这段时间不一定有大量驻军,但在女真人被解决之前,这个城池和未来在科尔沁人的地盘,还有义州卫,十三山,这一片地方将会是一个整体,一道锁链,可以确保女真人根本无力深入草原来抢夺属于和记和张瀚的胜利果实。
对这一点来说,张瀚看的很重,绝不会有丝毫的马虎大意。
还有北边的蕃骑,西边的巴尔虎人和东边的科尔沁人。
一条长长的锁链已经成型,最重要的锁头是十三山和义州卫,只要和记的主力把守在那里,女真人就一点儿机会也没有。
蒙古人走过来时,受降台上还没有多少人,所有人都在两边的观礼台上就坐,高台设计的很巧妙,两侧有阶梯向上,然后横排就坐,每排都比下头的一排要高一些,就坐之后,可以很轻松的看到很远处的情形。
很多台吉用好奇的眼光看着更高大的受降台,那里才是舞台的中央,更辉煌光彩的所在。没有一个蒙古人能走上去,包括顺义王在内。
这种光彩只属于张瀚与他手创的和记。
不管是官吏还是商团军,只有和记的人才够格上去。
蒙古人中有资格登上去的只有银锭和白音台吉等人,但他们也绝不会上去,谁都明白,眼前的光彩是和记在草原上一系列成功的最高点,所有的荣耀属于这些征服者,这些汉人,这些跟随张瀚在草原上南征北战的人。
蒙古人就算加入其中,效忠于和记,谁又知道高台上的人会怎么想?
所有人都坐了下来,沉浸在一种奇妙的情感积累之中。
眼前的和记官吏和将士越来越多了,整个受降城和其附近的人都赶了过来,眼前并没有大道,只有碧绿的草原和盛开的繁花,不太明显的车辙印痕从远处碾压而来,旧的痕迹之上又添加了新的痕迹。
明安台吉道:“据听说从秋天开始和记要修路了,从他们的尚义堡一直修到受降城,一千六百多里路,估计要修很久。”
“也不会太久。”一个有经验的台吉说道:“他们会动员几万人,工具也多,一路夯土过来,会在重要的路基旁边包砖,也会挖排水渠道,很多地方他们在驰道两侧种树,用来在远处指引赶路的车马,但这种路修起来容易的很,很快就会修好。”
和记的道路严格来说就是和秦驰道直道相等技术水准,秦驰道几千里也就两年不到修完了,以和记的动员能力应该远超秦帝国了,但技术水平还是没有长足进步,只是在工具的利用上肯定比秦强的多了。
一条两千里不到的道路,动员几万人制成夯土层,一些侧面用砖固定,一些地方造桥,一些地方挖出排水沟,或是种植树木,这都是相当简单的事情。
张瀚从却图南城,也就是后世的乌里雅苏台地区返回青城时,三千多里的道路是戈壁和草原混杂的地貌,也有少量的丘陵地区。
没有道路,只有茫茫的看不到天际线的草原,只有高过人膝的野草,连牧民都很少见到,只有河流里的游鱼和野草中奔跑过的黄羊和野兔给这一片广袤的土地带来一点生机,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如果有一条道路和驻守的人,整个天地都会活泼起来,派过去驻守的人也不会太过于紧张,道路不光是便利,而是一种象征:文明和效率。
四轮马车在草地上也能跑的很好,但所有人都会希望自己去的地方有和记修出来的道路。
几个科尔沁台吉发出了意味难明的叹息声,他们当然不愿和记一路把道路修到自己的家门口,可是这等事也不是他们能当家作主的,林丹汗的下场就在眼前,已经没有人敢说什么反对的话了。
等了好一会之后,似乎是前锋部队赶过来了。
南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大股的红袍骑兵的踪影。
一朵朵红云飘荡在地平线上,象是一阵阵的旋风,强劲,彪悍,带着一股凶蛮残忍的味道。
很多蒙古人都为之侧目,猎骑兵的凶猛和犀利的火器攻击一直是他们的恶梦。和枪骑兵一样,猎骑兵们也是这些蒙古人感觉无法抵抗的存在,而且猎骑兵明显更加可怕几分,他们比枪骑兵要轻捷许多,打不过就算了,在猎骑兵的追击下,往往连逃跑也做不到。
大股的猎骑兵出现在地平线上了。
人数越来越多,很快就有过千骑之多,轰隆隆的马蹄声开始逐渐响亮起来,尽管不是在战事之中,猎骑兵们的纵队行进时还是保持着相当完美的队列,整齐的队列使马蹄声都似乎是一体的,声响震动人们的耳膜,更是震动心灵。
这是一副庞大而壮美的景像,蓝天之下绿草之上,大片的红袍骑兵策马前来,好象是调色盘上突然增添了一道夺目的色彩。
在很远的两翼也有一些骑兵,他们穿着灰黑色的袍子,戴着尖顶的鞑帽,明显的是科尔沁人的骑兵。
在受降城两翼原本也是阿鲁科尔沁和嫩江科尔沁的牧场,一些突出的地块。
科尔沁人已经投降,但明显不是真心归附,从这些骑兵就能看的出来,科尔沁人的台吉们还没有死心。
也可能是要真心归降,但奥巴台吉在内的科尔沁贵族们总是希图能得到更多。
近二十年来,女真人一直和他们联姻,捧着科尔沁人,拉拢他们。
一个普通的科尔沁台吉到女真人的地方定居,努儿哈赤都很可能出城三十里去迎接,然后好吃好喝的供养起来。
这种尊敬和厚待使科尔沁人对归顺和记之后的冷遇相当的不适应。
张瀚完全没有把科尔沁人看的太重,甚至普通的和记官员或是商团军的将领也是一样的态度。
科尔沁人归顺很好,如果不肯归顺,那么也无所谓。
科尔沁人一直隐隐感觉到这种不同于女真人的态度,奥巴台吉一直表现出来的强硬和不服,应该也是有一些这方面的考量。
如果想要人尊重,就得拿出相应的实力。
动员十万牧民,就算包括其余小部落的十万人帮助和记打察哈尔人,科尔沁人的政治地位会大为不同。
但两翼的科尔沁骑兵这时已经在相当狼狈的退后,他们记得这些红袍骑兵。
在上一次的与蕃骑兵的交战中,科尔沁人其实还是惨败在猎骑兵的火枪之下。
很多人对此记忆犹新,当红云般的猎骑兵大股大股的出现时,这些科尔沁人都慌乱了,不管是贵族们的甲兵还是临时征召过来的牧民都急着向后退。
简直是一副奇景,两侧的乌云飞快的后撤,象是被风吹散了一样,而红云则从容不迫的逼近向前,象是巨人吁出来的怒气,把一些阴影中的黑暗给迅速驱散了。
几个台吉讪笑起来,象是笑自己,也象是在笑奥巴台吉的野心。
十万牧民助战,现在看来已经是一个残忍的笑话了。
更多的人出现在地平线上了,大量的旗帜,数不清的旗帜飘荡在空中。
有一些散乱的牧民骑马在南北两端跟着,大军前行,还有大量的俘虏,必定会吸引沿途牧场的牧民们跟随。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能安心在家里继续放牧。
大量的和记军司的人员开始欢呼起来,他们知道俘虏和还师的中路主力接近了,所有高级军官都骑马到商道两侧准备,官吏们和辎兵们开始做着准备,一些鼓号手用小跑的速度赶向受降台一带,鼓手们搭手抬着大鼓,跑的磕磕绊绊,号手们则轻松许多,很多号手是半大的孩子,他们在学习时兼职号角,在奔跑的同时,他们也在不停的看向远方。
草从被大量的人群踩平了下去,很多站着无聊的人欣赏着草皮上绵延不绝的野花,人们在低声谈笑着,军官和士兵们的军靴都擦的黑亮黑亮的,他们互相递着烟,更多的人还是用烟锅袋抽着烟丝……不是所有人都有钱享用那些卷的很好,吸起来很方便的卷烟。
或许将来卷烟价格能下去一些,但在大规模工业生产,也就是卷烟机出现之前,卷烟的价格一定会高出烟丝不少,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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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还是三章哟,新的一周,希望能继续得到大家的支持。
正文 第一千四百九十四章 中枢
眼前的情形叫奥巴有点儿不适应,几个月前这里还空荡荡的,只有少量的毡包和放牧羊群马群的牧民,几千年来这里一向如此,穿着动物的毛皮,射猎和放牧,人烟稀少,或者说很难看到大片的人群。
现在这里不仅有大量的好几万人密集人群,还有了大片的营房和栅栏区,汉人随意建起来的房舍都比察哈尔人的察罕浩特,巴林人的白城,还有科尔沁人的格勒珠尔根城要宏伟漂亮的多。
两者完全不具备可比性,奥巴台吉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感觉更加沮丧了。
很多人更注意受降台了,但张瀚的身影还没有出现,这更令一些蒙古人心里憋屈。他们象是一群穷苦的牧民,希望得到领主的救济,他们感觉自己很重要,心中急如星火,然而领主却一直未能出现,这令得他们满怀希望和期盼的同时,也感觉自己被戏弄了。
白洪大台吉一直打量着四周,银锭志得意满,白音台吉面色沉静,很多台吉一脸的茫然和手足无措。
只有黄金家族的血脉成员才能够被称为台吉,在达延汗之后,卫拉特人几乎杀光了黄金家族的后裔,后来几个偏支传承下来,一百多年之后又有了眼前的这盛况。
但从现在开始,台吉和血脉恐怕不再是重要的东西了,包括白洪大台吉在内都得重新考虑和思索自己的前途。
炒花台吉仰面晒着太阳,似乎对将来无所谓。
也是,这是一个年过花甲而且身体不太好的老人了,未来对他来说可能就是今年的冬天,也可能是明年,何必再想太远?
漠北三汗之中,车臣汗硕垒最为镇定,他一直坚定的跟着和记,效忠张瀚。
土谢图汗衮布有些慌张,似乎是在想今天的事会不会被清算。
白洪大台吉理解衮布的慌乱,毕竟长子多尔济被处死肯定是一道翻越不了的坎。
扎萨克图汗多尔布则处于两者之间,既没有那么镇定,也没有太多的慌乱。很可能这个漠北汗在盘算自己能剩下多大的地盘,又或者说能剩下多少的权力在手里。
白洪大台吉自失一笑,连他自己又能完全不计较?喀喇沁人是在前次察哈尔人试图西迁时避难跑到土默特人地盘,部民还有近五万人之多,现在被和记打乱分散,屯堡,各处用工,军队,放牧,事实上自己早就被剥夺权力了。
只是和记的办法相当的和风细雨,并未叫人感觉受到严厉的压迫,甚至可以说是台吉们自觉自愿的行为。
住在和记的地盘,特别是大型城堡之内太舒服了。
各种娱乐的地方都很好,种类很多,叫人觉得很舒服。连白洪大台吉也渐渐习惯了吃蛮子的饭食,各种菜肴,各种精巧的点心。
如果想喝酒了,各种佐酒的小菜都很精致,还有各种好酒,还有卷烟。
可以听曲子听戏,可以写条、子叫那些南边过来的唱小曲的到自己府里来,也可以到某个酒楼去喝花酒,最后夜不归宿也是可以的。
台吉们没有受到和记军纪的约束,又有充足的银钱,人生可以大把的时间来挥霍。
是的,和记就是用这种办法来赎买台吉们的权力,丁口,牧群,牧场,就是用这种办法来赎买过去了。
现在西边的台吉们更想要的就是大一点的城池,更好的享受,更多的美酒和妇人。
最近的好消息就是和记军司在考虑修复旧中都,相比起金和辽的旧都,大元的旧中都规模更宏大,保存下来的宫室建筑也最多。对那里白洪大台吉相当熟悉,那就是他的地盘,也是他下令牧民不能随意破坏那里,毕竟是旧元故都。
那里有相当庞大的宫殿群,据说不比大明的紫禁城逊色太多,也有相当多的衙门和附属的建筑,虽然残破了,但还有修复的价值。
在宫城之外还有大量的类似蒙古包的建筑,也是相当贴心的设计,既是永固型的房屋,也考虑到了蒙古人的居住特点。
很多台吉已经在幻想着搬到旧中都去住了,想必会有更繁华的市面,更多的商人,更多的美酒和美食,更多的美人。
“也没有什么不好……”白洪大台吉被正午的阳光晒得有些昏头昏脑,他流了很多汗,身上怪不舒服,但心里终于坦然了,和很多等着典礼开始的台吉们一样,白洪大台吉也半躺下来,闭上了眼皮,很舒服的半躺了下去。
……
“哦,不急。”张瀚听了最新的传令禀报,随口道:“猎骑兵是先导,距离大队俘虏和龙骑兵们到来最少还得半个时辰。”
“很是。”孙敬亭对传令道:“你告诉吴齐和李贵,还有夏希平张春他们,过半个时辰左右他们先到受降台一带等候,大人和我最后跟蒋义一起赶过去就行了。”
“嗯,现在一切很好,很正常。”张瀚笑着对孙敬亭道:“我们抓紧时间商量,把最后的定稿确定下来。”
孙敬亭抚额道:“张春牛提醒的对,我们以前实力不足,行诡道多了一些,这一次就堂堂正正,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如果俘虏押解到了再行分郡之事,反而显得咱们心虚,手段不够似的。文澜你此前的做法就很好,态度坚定,反而把他们真正震慑住了。”
张瀚沉吟道:“其实就算真翻脸,我们把他们全杀光也是很轻松的事。不过底下的安抚工作就要进行很久。他们其实也已经算投降了,虽然不是和我打天下的兄弟袍泽,但投降进来也是自己人。人们都有点错乱,既希望上头是个坚刚不可夺志的强硬人物,杀伐果断,但如果上位者太能杀人,下头的能不人人自危?和记现在的氛围很好,既有人拿着鞭子看着大家,又没有弄到大伙担心受怕的地步,这样挺好,不要轻易破坏。”
孙敬亭很用心的听着,过了半响才道:“确实很好,我只盼文澜能保持初心,不要十几二十年后,身居一人独处之高位,猜忌过甚,而忘了此刻的初衷。”
张瀚哈哈一笑,说道:“就是害怕啊,所以我一直在设计一种体制,就是要有君皇,毕竟这样大家省事点。如果我说共和,大家共治天下,你们这些人会怎么想?”
“我不知道。”孙敬亭道:“大约会把你撵下去,换个靠谱的上来。”
张瀚闻言大笑。
这是想当然的事,没有任何人能接受张瀚所说的,比如张瀚保留自己的私产份额,一统天下十年之后和记大统领通过选举换一个,然后他退居林泉之下。
不要说属下没有人会赞同,就算选也不会有人敢选,谁要真能选上,第一选择要么是起兵杀掉张瀚,要么就得自杀,免得连累了家人。
至高无上的权力面前,没有人会淡定,也没有人能轻易的信任别人。
“以天下奉一人是这样。”张瀚敛了笑容,正色道:“所以还是要分权,君权要有克制,从唐宋至今,一直是君主在集权,也是时候把君权和相权分分清楚。”
孙敬亭道:“你的政事堂会议不就是分权了?”
“当然不够了。”张瀚道:“政事会议是我主持,一切还是我说了算。现在分司越来越多,和记各军司在中枢的官吏已经有三千多人,因为我们用的是精细化的管理,也就是商行到公司再化公司为国家,我们骨子里是一群商人,所以我们对事情管的更精细,不喜欢浪费,要把钱用在该用的地方,所以我们还要杜绝贪污。我们对百姓好,也希望百姓能给我们带来利益,大家彼此依靠,天子并不牧万民,百姓不是羊群,我们对他们的责任是管理好他们,他们也要给我们应有的回报……这样的管理办法必定需要大政府,中枢要进行有效的管理,官吏人数得多,而且要专业化的官员来管理,象大明这样,进士出身的官员进户部和工部,他们连算术也不懂,怎么管工程和财税?弄的一团糟,只能把事情委给吏员,吏员又没有个出身,当成贱业,还不需要考核,允许他们世袭,国计民生越弄越糟是必然之事。我们这边会有越来越多专业的官员和吏员,以后都要进行专业对口,就算不对口也要进行业务学习。我们的中枢各司会越来越庞大,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们统一了天下,面对大明十三行省和两千个县,我们的中枢将庞大到你难以想象的地步。”
张瀚顿了顿,喝了口茶,又接着道:“当然也不是人越多就越好。象现在大明这样,中枢朝廷也有一万多官员和好几万吏员,但人浮于事,多半的人拿俸禄不干事,少半的人办事还不称职,这就是我说的大而无当,我们要大政府,但又要进行精细化的管理,这就是挑战。我们得设计出一个完美的体系,各部门之间又能独立行事,依靠规则和专业化的人员来做事,又能有一个更强力的部门统合起来进行协调,免得各行其事乱了章法。政事会议就是我说的这样,时间越久,我们的部门越多越大,事务越来越复杂繁芜,我们开会决定事情虽然很稳妥,但输在效率太低,这种形式可以更升级为一层,比如叫军国重臣会议,只决定事涉国家稳定和与别国开战的大事,一般的事务性的事,哪怕是拨款几十万上百万,只要不涉及生死存亡,都不必以经过最高会议的形式决断了。”
正文 第一千四百九十五章 论相
“文澜的你意思是要重立相权吧?”孙敬亭道:“这个话题也不是说第一次了,现在怎么又提起来?”
“因为我已经有决断了。”张瀚道:“以后相权要确定起来,宰相不仅要有威望,还得有专门的知识,最少是知道挑选合格智囊的聪明人,不能是二世祖和蠢货。怎么杜绝挑出蠢货来,我能挑,我的儿子,孙子呢?进士及第,不入翰林不入内阁,看着是蠢规矩,但在大明来说是最好的规矩。为什么呢,因为考试一次比一次难,有蠢货可能撞大运考中三甲,很难入二甲,更不要说是一甲了。能考中一甲的必定是第一等的聪明人,然后在翰林养望,进六部学习部务,再会推入内阁,这是一个完整的流程,这种办法杜绝了皇帝胡作非为。比如大明武宗喜欢江彬,在唐时他就能任江彬这个边将为宰相,武将任宰相在大唐是可以的。这就对施政和宰相的人选带来很大的不确定性,所以大明在废相之后有了内阁,有了内阁之后就有了完整的规矩。我不是说这套翰林入阁的规定有多好,只能说坏规矩也胜过没规矩。以后我们的宰相人选,也必须有一套选拔的规矩,比如军人不得为相,比如要通过最高等级文官试,比如要有十年以上的部务经验,每一条不合格,就如非翰林不得入阁那样绝对不能进入最高决策层。我的子孙,也就有了挑选任用的标准,如果有这样的标准,挑出来的宰相能蠢到哪去呢?”
“文澜你想的真是深远。”孙敬亭起身拜道:“我现在知道我们有多大的不同了,我最多想到三年之后,你想的都是三十年五十年后的事情和布局。”
“我也是基于三五年后的情况做的设计啊。”张瀚哈哈一笑,说道:“孝征兄太过奖了,其实如果没有现实的基础,比如三年前我和你说这些,你肯定拂袖而去了。”
“这倒也是。”
孙敬亭洒然一笑,说道:“那么与今日之事又有什么关系呢?分郡之事,和文澜说的大政府,相权和君权之事有什么具体的联系吗?”
“当然有了。”张瀚精神一振,笑道:“关系大了去了。”
张瀚道:“中枢是大政府,因为每个部门都需要相当的专业和精细化的管理,就象是大商行里的情形一样,年底算帐时几十个账房先生打算盘结算,一文钱都得算清楚。大明的朝廷就做不到这样,因为朝廷的治政是大而化之。中枢因循苟且,地方但愿无事。如果说是先秦部落时,这样其实也挺好,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大明的人丁少说过亿了,十几个行省情形各有不同,江南富裕,西北穷困,但地赋田税标准居然是一样的。为什么呢?因为大明的户部既没有意愿,也没有能力,更没有权力来变更各地的田赋标准。标准是太祖年间定下来的,现在已经过去二百多年,居然一成不变,这为什么?官僚体系的惰性加上能力不足,就算是当年张江陵的改革,无非就是敲敲打打,修补一下漏洞,叫他推翻祖宗成例来做整体的改革,也是力不从心。中央是这样,地方有没有权力?当然没有,税赋全部是中央收去了,地方只有少量的牙行税和摊派杂捐来维持,洪武年间战乱刚停,人口只数千万,地方残破,百业凋零,所以凡事镇之以静,又考虑地方官会鱼肉乡里,所以不给他们太多的权力。地方的权力从秦汉之后到唐是一个变化,唐之后又是一个变化。以前,中枢为官和地方为官各有好处,汉的丞相是万石,中枢的九卿则是两千石,地方的太守也是两千石,太守可以直接被任命为九卿,九卿出任也只是太守。太守可以征辟属官,任免僚属和管理属县,乃至军队与征税,汉之太守,权力之大不是现在大明的知府能比的。正因为地方豪强权力太大,汉末各地太守以至能自立,到魏晋时,地方豪强士族等若诸侯,那时中国算是又有回到封建制的样子了。”
孙敬亭听张瀚说过集权与封建之分,对封建,士大夫们都明白,大明开国之初太祖高皇帝也曾经想封建,沿九边封了一路的塞王,亲王礼绝百僚,尊贵无比,而且能掌握地方的兵权,负责边境的防御,可惜这种权力太大,哪怕兵权也不完整,而且不掌握政权和财权,仍然足以叫后来的帝王感觉到莫大的威胁。建文削藩是失败了,但往下去的大明皇帝无一不在削减地方诸王的权力,一直到把亲王囚禁起来,无事不得出王府,出城扫墓一年也只有一次,形同囚徒的地步,这才感觉到稍稍放心。
这种完全的集权,最少张瀚认为的完全的集权发生在明清之际并非没有理由。
“真是一篇大文章。”孙敬亭相当震惊的对张瀚道:“你是怎么想到的呢?”
“我只是擅长从事物的表面之下来寻找真相。”
张瀚这一次并没有说是直觉或是被托梦,毫无谦虚之意的笑了起来。
事实上他理应骄傲,尽管在中央集权和分权的理论上张瀚是受到孟森的启发,但是身处大明,对大明的弊病才看的更清楚。
没有别的原因,就是政体失衡,中枢和地方的体系设计的都有严重的缺陷。
整个王朝在中期就运转不灵,只是靠老天给的强人来力挽狂澜续命,到了万历之后就是积重难返,现在就是把张居正复活也解决不了大的问题。
还好整个东亚在此时都在烂下去,如果不是大明内忧外患实在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其实蒙古人已经没有进取心,女真人才三万战兵,不是大明烂到骨子里,运气又太糟糕的话,可能挺过小冰期,然后用开放进取的态度等着和西方殖民者打交道,进入火器时代,可能会成为东方的更大号的土耳其,也可能是东方版的俄罗斯,总之会是一个较强的帝国,列强会承认中国的强国地位,日本不可能有什么机会,华夏在进入现代化之前不会有那么多惨痛的教训和经历。
张瀚感觉自己的出现是一个契机,他可以做的更好,也必须把这事做好。
“我现在隐约追上了你的思路。”孙敬亭神采奕奕的道:“中枢要管理的专业,如宋时的三司使可以把财政管好,枢密院可以管好军队,丞相总负其责,比起大明的内阁有实而无名要好的多。”
“大明的内阁也未必有实。”张瀚尖刻的道:“能干的阁老被人诟病为揽权,还不能辩解,因为要做事就得揽权。而不揽权的阁老屁用不顶,一切指望君上,君上算个屁?万历十五年时就看出来了吧,神宗狗屁不是,他长在深宫,看几本书就能比张江陵厉害?我的先祖凤磐公还有申时行他们不知道?他们当然知道,可是内阁的体制不顺,为了自己的名声和安全,他们宁愿少做点,当担点责任。所以我的先祖是政客,很高明,也不过如此。而张江陵是政治家,如果要找个人敬佩的话,我可不会选凤磐公。”
孙敬亭哑然失笑,摇头道:“文澜你这算执念了,怎么提起先祖就这般模样。”
“可能因为我被迫要退隐吧。”张瀚想了一下,果然是和这事有关。天启皇帝把张四维推到了很高的高度,张瀚被迫得以退为进,最少在天启在位的这一段时间,和记会销声匿迹一番。
倒不是张瀚畏惧什么,只是和记的发展已经象是一个推的很高的浪头,也确实是到了休养生息,正好趁着这段时间来打磨内功的时候了。
情势和时机都挺好,但张瀚心里还不是很舒服,不管怎样,被人逼迫总不会是叫人感觉很好的事情,哪怕是用自己的先祖。
“得了,不提这事。”孙敬亭两眼发亮,接着道:“专业化的中枢,大政府,对应的当然是更灵活和更有自主性的地方。如果中枢无力,地方有权和自治了就会产生离心力,对应不当会如汉末那样分裂。但如果管理得当,中枢有力和专业,地方的适当分权只会是两者相促相成,对中枢和地方都有利的事情。所以分郡之后,你是想叫各郡都有相当的自主权?”
“是的,我是这样的打算。”张瀚道:“分郡方案是将我们现有的地盘分成四十二郡,以前的那些大汗和济农台吉们分别为郡公和郡侯,郡伯,公侯伯是大明爵位划分之法,相当尊贵,蒙古人应该也能理解。他们只是虚职,时间久了原本的牧民丁口会被我们直接掌控,这是大势,他们也能明白,所以才想闹腾,可是什么是大势,大势就是你只能接受碾压,在大势之下,个人的努力显得苍白而可笑,英雄都会受制于时势,何况是他们这样一群人呢?”
张瀚的话相当冷峻,事实上在此前接见蒙古人时他还有些心存犹豫,并不是要杀人,而是可以把事情办的更难看一些,不过后来还是放弃了。
一时的痛快可能会有更深切的隐忧,没有必要那么做。
“顺义王可为郡王,三汗也为郡公,炒花和白洪大台吉为郡侯,科尔沁的奥巴和明安台吉为郡侯,却图汗为郡侯。”张瀚思忖片刻,吩咐道:“额麟臣和火落赤也为郡侯。银锭,白音,为郡侯。”
“其余台吉均为郡伯?”
“对。”
“这样吧。”张瀚道:“我知道硕垒这一次一直试着把众人的心气平息下去,前后做了不少事。你们过一阵找个借口,单独赏赐他一些物品,宣布单独加授他为郡王。要叫人们知道,替和记效力,替我效力,一定会有丰厚的回报。”
正文 第一千四百九十六章 大拜
“知道了。”孙敬亭笑道:“你有天可汗名义之后,做这些事顺手多了。不然封王封公的,我们哪有名义哟。”
“名。”张瀚也笑道:“华夏最重这个,有名有实相当要紧。我如果不是天可汗,只能维持旧称,不好改制。现在好了,我可以分郡,赐爵,朝廷都不好说什么。我是用蒙古人共主汗的名义来做这事,所谓的王公侯伯也只是蒙古人改了台吉的名号而已。朝廷肯定会有所警惕,不过当我宣布退隐的消息传扬开,人们会同情我被迫退隐,叫文宣司做一些工作,把这事宣传的广一些,在北方的士大夫和百姓眼里,我就会从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变成一个受了委屈的功臣,要叫他们多宣扬一些我心情淡泊自甘退隐,编一些小故事,从我小时候就开始。你回青城之后,亲自部署吧,和张永安,吴伯与他们开会研究。”
“文澜你现在真的是个政客了。”
“这话可不是夸奖。”
“提到有名有实。”孙敬亭道:“地方和中枢你都有打算了吧?”
“当然,当然。”张瀚道:“分郡就是一次试验。郡太守总揽一切,名称无所谓,叫知府太守都可以,随大家喜欢。不管叫知府还是太守,这一次名实相符,任职某郡的就是专制一方,当然主要是民政这一块,军务上是郡都尉,还有郡财务官,郡税务官,郡治安官。我们就不要尽复古称了,有些名字看起来一目了然,能叫百姓明白的官府才是好的官府。”
“你这是把宋人收回来的地方权力,又还给地方了。”孙敬亭有些不安的道:“真的不担心会尾大不掉吗?”
“各司都有上级直抵中枢啊。”张瀚道:“算是双重制,地方财务受郡守的管理,但也要向上层的财务司报告,直抵中枢的财务总司。如果与守则和规矩相悖,地方财务可以提请上层介入,如果是胡搞瞎闹,上层财务或是治安又或是军令司都可以中止地方郡守的做法,然后提前中枢最高的权力的那位裁决。”
“如果郡守贪污枉法,或是庸懦不堪任呢?你担心士绅和宗族干涉地方政务,有一个强力的郡守会解决这个麻烦。但带来的就是地方上政务人员的增多,郡守的权力过大,我还是有所担心。”
“不必太担心。军务上郡都尉只负责地方防御,治安官负责警察,各有上层和法度可依。如果高层的部门和地方郡守出现矛盾,最终就还得最高层来解决这种麻烦。军务上来说,分地方驻守,其实也就是辎兵和战兵两种,战兵不受地方节制,郡守和郡都尉能节制的只是辎兵。我相信随着以后战兵更专业化,并且完全用中央财政供给,将领也不受地方管辖,能掌握战兵的郡守是不可能出现,并且想造反或自立的可能性也几乎为零。至于司法上有独立的法官,不仅有郡法官,将来分县还有县法官,大区法官,法官不受郡守节制,司法是完全独立的,只受上层审核,司法部门将来会分为好几个,分为立法,判决,日常治安管理等几个方面,这样地方官员会受到律法的制约,不要小瞧这个,这很重要。”
张瀚的设想是将来有专门的听取民意和权衡考量的立法部门,完全由法学专家任职,不太需要专业官僚。
然后有专门的法官来执行法律,地方日常的治安则受地方官员的管理,但也要依据制定的法律。
从政务角度来说,强势的地方官和充足的部门加上专业的人员,在治理上绝对比现在大明派去一个读了三十年四书五经的新科进士要管用的多。所要考虑的就是地方官会不会尾大不掉,毕竟现在的交通和通行条件达不到二十世纪的水平,而现在的西方也是用郡守制度,事实证明也是被贵族所把持,会带来相当多的腐败和瓜分利益导致收益不入中枢的问题和麻烦。
而中国太大,张瀚尽可能会考虑到各方面的平衡,真正实施起来肯定会有反复,需要不断的调整和适应实际的情况。
“分郡之后早期还好办。”孙敬亭道:“我担心的是人口多了之后的郡县,如果官吏尽出当地,会不会培养出新的士绅家族出来瓜分利益。”
“舆论的掌控很重要。”张瀚道:“一是法度,二是行政架构,三是教育,四是文宣。”
孙敬亭两眼放光,两手一合,赞道:“真是切中要点。以法度约束诸司,包括郡守。再用层级分明和职权划分清楚的部门架构来确定责任,包括定期的考核就是杜绝地方积弊的好办法。三是加强教育,如果一个县识字的人超过一半,士绅用舆论和生员的形象来把持要挟官府的土壤就不存在了。吏员一定要招考,就象是文澜所说的,各部门用人第一要专精,第二要考核,不仅入门要考,隔一段时间就得复核,并且要考核日常的业绩。要把地方和中央的各司弄的如流水一样,流水不腐嘛。”
孙敬亭又道:“这整个体系弄出来,我有点明白了。文澜你一直说要恢复汉唐相国制度,看来是真的。因为中枢和地方的这些政务大事,最终要汇总到中枢的肯定不少。用大明的内阁制或是我们现在的政务会议制度都不行。内阁制名实不符,阁老没有绝对的法理上的权威,不管是为了有效的管理中枢还是协调和压制地方,中枢的宰相制都不可避免了。就是不太明白,是秦汉的相国制,还是唐宋的中书门下制。我猜想不会恢复元的中书省制度,宰相权力太大,虽然肯定会如大明那样兵权始终要掌握住,但毕竟也是相当大的隐患。”
张瀚先是哈哈一笑,接着就是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孙敬亭。
孙敬亭被他看的有些发毛,怒道:“文澜,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奇怪。”张瀚笑道:“孝征兄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未来宰相的唯一人选,居然一点儿避嫌的意思也没有。”
“唯一人选?”孙敬亭震惊道:“和记的人才我记得没有匮乏到如此地步吧。”
“当然只有你。”张瀚有些无奈的道:“李遵路?他在军中的人脉不行。不过这不是关键,宰相管理的军务只涉及到行政角度的管理,问题不大。问题的关键在于现在我们还在创业时期,我需要的是一个任劳任怨,能承受每天最少十小时以上工作时间的宰相。李遵路他怎么会受这种苦,有这时间他早回自己府邸里听曲看戏,要么就喝酒赏美人,他不会干这个苦活。倒是十几二十年后,他也就不到六十,那时候如果他愿意,我会请他出来干一任宰相……顺便说一下,宰相任期只能五年,最多两任,这也要和大明的非翰林不入内阁一样,形成铁一般的规矩。”
孙敬亭道:“这是怕宰相专权太久,时间太长了尾大不掉吧?要是这样,一任五年就差不多了吧。”
“不行。”张瀚摇头道:“一任五年时间太短,如果想要有涮新朝政之事,光布局宣传做前期准备就得一两年,我不希望以后的宰相太急功近利,凡事慢慢来可能会做坏,急着做的事,则多半会坏事。”
“那孔至之怎么样?”
“孔至之会是你之后的人选,不可能在你之前。”张瀚微微一笑,说道:“还有常威,李东学,莫宗通他们,都是二十年后的宰相人选,现在不行。这开创的十年必定十分辛苦,这一两年我会比较少过问具体的事务,我要挑一个能任事,敢任事,又在操守和品格上信的过,能力上也信的过的人选当这个相国,除了孝征兄你之外,你倒是给我挑一个合适的人选出来?”
孙敬亭苦笑道:“你这么一说,竟是叫我无言以对了。”
“本来就是你最合适。”张瀚理所当然的道:“你不仅是相国的最佳人选,将来也会是贵族评议院的议长的最佳人选。这个暂时不急,二十年后再说,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就任我们的宰相……现在还不能给这个名义,给蒙古大汗台吉们王公的名义不算太犯忌,大明也封了顺义王。但是给你们这些人正经的官职,那就容易被大明那边拿出来宣扬利用,太犯忌了。我看,暂时名义不变,你还是军令司的司掌,同时是政事会议的最高政事官,自此之后,凡诸司事务,以前需政事会议会商决断的事情,你自行决断就可以了。”
“对了。”张瀚又道:“当然我们要走程序,一会受降台上,我会当众宣布这个消息,算是大拜相。另外受降的流程由你来主持,我就享受胜利的快感就行了。”
张瀚又正色道:“宰相制度,我们讨论过多次,决定就以唐之宰相制度的变化,中书和尚书合为一省,决策和执行就不必分开了,以后诸司司官就是你正式的部下。你要决策,发布命令,督促实行,然后核查上报。侍从司不归你管,军法,内情,军情诸司也不归你管。将来要成立管军的枢密院,与军令司对立,军令司就是兵部,掌征兵,退伍安置,兵籍军政等事务,枢密院掌具体的日常管理,派将出征,奖惩处罚和训练,这样的话,宰相有政权无兵权。枢密掌兵而不能控制军伍,宿卫护兵,现在的特勤人员改称为护兵,以后就是禁军,不归枢密也不归政事堂管,还是归侍卫司管。这样,在行政上我们基本上就厘清了,你施政的界限和权力,我们大体也可以弄清楚,有小的方面可以再调整,不必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