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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淡墨青衫     大明1617txt下载     大明1617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正文 第一千四百二十二章 送粮

    林丹汗听的意动,他是一个思维相当混乱,既有雄心大志,又缺乏真正的手腕的无能之辈,这种人有一个特点,就是容易被有利于自己的言词打动。

    林丹汗害怕,也很想跑,可是更畏惧突围的困难,还有往东北方向再重新经营部族,那是重新开始,更加困难。

    察哈尔人在这里已经近百年,修筑了白城,虽然不及青城也是很成规模的城池了,林丹汗有辉煌的汗宫,还有众多的妻子,四周的部族虽然离心离德,可是也普遍的畏惧察哈尔人,只要他不走,这一大片地盘的部族就还是得敬畏察哈尔人。

    娜木钟见状,又向林丹汗打气道:“汉儿只是虚张声势,你看明国那么大,兵马那么多,叫我们一吓这两年给了多少钱粮。那张瀚再强,还能强过南朝的皇帝?大汗连南朝皇帝也不怕,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自乱阵脚!”

    林丹汗沉吟道:“这也有理。”

    娜木钟又道:“诸福晋也是和我一样的看法哩。”

    林丹汗这一下有了决断,抚着胡须道:“若是这样,集结兵马,在西边和汉儿决战。”

    “大汗这才是有个大汗的样子。”娜木钟高兴的赞许了一句,接着又道:“脑毛大叔父不怀好意,在这种时候想要夺权,大汗要小心。”

    “此人是可恶。”林丹汗怒道:“亏我一直拿他当叔父,对他倚重有加。”

    娜木钟道:“汉儿有句话甚是有理。”

    林丹汗道:“什么话?”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哦?”林丹汗明白了大福晋的意思,不过他一时难下决断。

    脑毛大代表了一股势力,是从他父汗和祖父那一辈就效力的老人为主,脑毛大在政治立场上向来中立,也忠心耿耿,不过在娜木钟看来,在部族中拥有自己的实力原本就是一种过错。

    象是八鄂托克,奈曼和敖汉都是八鄂托克之一,现在说叛就叛,还是没有把所有的部族整合到一起。

    不管是林丹汗还是娜木钟,对异已势力比敌人更加痛恨。

    这也是炒花在和女真人打起来失败之后,林丹汗不仅不替喀尔喀人出头,反而出兵攻击那些残余势力的原因所在。

    既然各部不听汗令,自行其事,不如消灭他们,将他们残余的丁口编入察哈尔本部,持续强大本部的力量。

    从林丹汗近几年的所作所为来看,壮大本部,削弱各族,持续集权,这已经成了他心头的执念。

    娜木钟十分着急,耽搁一分钟都可能有不可测的结果,可是她也知道林丹汗的脾气,大事当前,很难做出决断。

    林丹汗的脸变白了,汗水淋漓而下,对付脑毛大不难,可是很可能会引发不可测的后果,这是他不愿看到的。

    可是脑毛大也确实是一个威胁,其身后有左右翼大总官,还有一群老臣,如果真的有异志,将来就算败逃途中也会是相当大的麻烦。

    “来人!”

    “是,大汗。”

    一个披铁甲的怯薛军官走进来,按胸行礼。

    “去把脑毛大叔父抓住,关押起来。”

    怯薛军官一楞,一时竟是没有接令,过了一会儿才小声道:“大汗,用什么名义?”

    “居心不良,里应外合。”林丹汗瞪着眼道:“还不赶紧去!”

    怯薛军官知道这是典型的乱命,必定会使部族大乱,可是大汗严令之下也不能违抗,只能行礼之后转身离开。

    “你看吧。”娜木钟不高兴的道:“你还想东想西的,脑毛大叔父连你的亲军也影响到了,往下去就不是你下令抓他,而是他下令抓你了。”

    林丹汗没有出声,他的直觉感觉这事有些不妙,可是现在反悔也晚了,抓人这事已经下了令,就算收回也会被叔父知道,离心离德不可避免,还不如一条路走到黑算了。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怯薛军官回来复命道:“大汗,脑毛大早就跑了,还派了人通知了自己的部下牧民和甲兵,还有家人都一起离开了,最少走了两三千人,如果不派大军的话,可是抓不回来。”

    林丹汗抓着胡须不语,一旁的娜木钟已经气的尖声叫骂起来,在她看来,脑毛大果然早就有不臣不忠之心,不然的话早早跑什么!

    ……

    脑毛大在跑出三天之后就遇着了一股扎鲁特人的前锋,表明自己归降的意愿后,那些扎鲁特人也没有为难这些察哈尔人,为首的台吉将脑毛大等人一路往西南方向引,一路上都是成群的甲兵和牧民,脑毛大粗略一算,沿途近二百里地方,已经有近十万人之多!

    到处都是旗帜和挟弓带箭的牧民,甲兵数量也不少,各部的台吉数不胜数,有不少台吉脑毛大认识,也有相当多的不认识的台吉。

    光是各部的台吉就有过百人之多,脑毛大曾经跟随图门汗和速巴亥还有炒花台吉征明,当时的兵锋比此时还要盛大,也是集结了几十个部落十几二十万骑,但当时是各部集结齐心征明,抢掠粮食和丁口,是去大明打草谷,而此时却是被明国人集结起来,用来征服蒙古人的共主大汗。

    不管怎样,哪怕是事急逃走,脑毛大也很难接受这样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是阴着脸。

    晚上扎营时有和记的军需官过来登记脑毛大一行人的数量,脑毛大也没当回事,派了一个依附他出逃的小台吉招呼那些军需官。

    天色将黑未黑,天空尚无星光和月色,远方的残阳已经只剩下一抹残红,远方逐次亮起了篝火,这时脑毛大等人才看感受到这一片地方的人马众多。

    到处都是篝火的亮光,一眼看去,平坦的草原上象是天河倒扣,星光都从天空转移到了地面上一样。

    到处都是篝火的亮光,一眼看不到边,人群说话的声音很大,似乎有很多人在耳边吵嚷叫喊一样。

    可能汉人很适应这样的情形,内地村镇逢年过节时也得有个好几万人聚集在一起,没别的就是图个人多也会有很多人去逛逛庙会,蒙古人除了极少数的情形外很难见到这样人山人海的情形,一般牧民的邻居都在好几里路之外,甚至几十里方圆就几十户人家,眼前的人实在太多了,这令人很难适应,特别是脑毛大这样刚过来投降归顺的人。

    天黑之前,过来了大批的车队,四周的营地传来阵阵欢呼声。

    脑毛大原本想休息了,今天的事情事发突然,他看到了娜木钟眼里的杀机,也知道这个大福晋向来想剥夺自己的权力和地位,今天的事,林丹汗要是听他的还没有什么,一旦不听就是娜木钟剥夺他权力的好机会,这妇人定然不会放过。

    脑毛大当机立断,立刻率家人部下出逃,走的十分仓促,到半途时有人赶上来通知,果然林丹汗派了怯薛军去抓捕他,脑毛大当时十分平淡,只说道:“察哈尔真完了,大汗是个废物,那妇人又是个疯子,他娘的,老子跑晚了,差点就把命丢了。”

    原本还有族人觉得老头大题小作,这一下也不出声了。

    仓惶出逃,没几天就遇着大队的蒙古人,大家兴高采烈的象是在搞那达幕大会,晚上时更是欢声雷动,不少脑毛大的人从毡包里跑出来看热闹。

    没过多久,大量的车队也到了脑毛大营地前,一个汉人官儿站在一辆大车的顶上,看起来有好几丈高,当然这只是错觉,四轮大车装满了货是挺高,那个汉人官儿又是个黑大个儿,看起来确实给人一种心理上的错觉。

    “察哈尔部降人脑毛大台吉并其所部,三台吉,十七个将领,三千一百六十五个部民,包括七百六十个妇人和一百零六个未及六岁的儿童,数字对不对?”

    汉人官儿威风凛凛的叫喊着,黑色的脸庞上满是傲气。

    “数字很对,嗯,完全正确。”

    一个负责扎营的小台吉嘴唇有些颤抖着,中午时他把数字报上去,是另外一批汉人,到了晚间这个汉人官儿就完全掌握了整个营地的人数,包括壮丁和妇孺的数字,这对蒙古人来说简直是不大不小的神迹,这个台吉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完全不能理解。

    “数字对就行。”黑大个儿在马车顶上笑了几声,接着说道:“你们这里是最后一批了,送到了俺就能回去休息,他娘的,累的腰酸背疼。”

    这黑大个的蒙语说的太好了,带点土默特人的口音,这并不奇怪,和记汉人的话语最少有一半以上是跟土默特人学习的,一小半人跟喀喇沁人或是科尔沁人学的蒙古,只是有些口音上的隔阂,没有太大的问题。

    负责营地的台吉放松下来,仰头笑道:“尊贵的客人干脆住我们的毡包吧,给您安排两个美丽的少女侍寝,替您温暖毡包里的被褥,服侍您的起居。”

    这是很客气的安排,不料对方完全没有接受的打算,黑大个儿在车顶摆了摆手,说道:“俺一会还有事,手头的公事还没完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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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四百二十三章 不同

    黑大个儿说完就从车顶几步跳了下来,身上的武官袍服可没有影响他的动作。

    “指挥。”一个军官在一旁笑道:“蒙古人要给你小娘们,咋不要?”

    “他娘的,”黑大个儿笑骂道:“鞑子那小娘们,圆盘大脸的不说,身段比老子还要敦实,一脱袍子满帐篷都是咸鱼味儿,你消受的起就要去,老子不介意。”

    四周一群辎兵军官都狼笑起来,身为男人好女色没啥不好意思的,在场的辎兵军官一般都三四十岁年龄,有一些是从战场受伤退下来的战兵出身,有一些参军时就过三十了,当了几年辎兵后学了一些文化就提拔成军官,一时也没有退到地方的打算,军官待遇很好,有不少人打算多立些军功,多得一些军功花红的份额再退伍,相比于战兵军官的锐利昂扬,这些老油条在女人的事情上就更放的开一些,嘴里的荤话也是不断。

    “张指挥,赶紧了。”一个军令司的军官皱眉道:“一会还要记档上报。”

    “哦,知道了,不会误你的事。”

    张指挥也就是张春牛,他几次转迁调职,最终还是回到辎兵里头来。

    对这个不思上进不愿上战场拼搏的滑头,军司高层也有些怒其不争,但有才还是要用的,张春牛的资历越来越老,能力也得到了充足的展现,任辎兵团级指挥也有一阵子了。

    张春牛挥一挥手,喝道:“浑蛋们,赶紧动手,事情做完了回去早点吃饭挺尸了。”

    众辎兵都是答应下来,一个个身形壮实而精干的辎兵开始从车上卸下大包的物资,然后往察哈尔人的营地里搬抬。

    不仅开始那个小台吉呆住了,察哈尔人的高层都惊动了,最后连脑毛大也走了出来。

    “你们三千来人,平均每人每天三斤麦饼,有什么特殊要求可以提,比如想吃米也行,想要粮食自己做也行,柴火我们可以提供给你们,他娘的,现在想找些干柴枯草也难啊。”张春牛说话很快,内里的那种精明干练的形象瞬间折服了这些察哈尔人。

    “哦,还有酸菜,酸黄瓜一类的腌菜,每人五天一斤的量给你们,还有一些盐,也是和粮食一起送来,每人十天的量,十天过后我们会找到你们,再供给你们一次。”张春牛道:“这是军司高层特别安排,诸位不需要客气,也不必感谢俺们。”

    众辎兵军官都笑起来,搬抬粮食和各色物资的辎兵们也都笑起来。

    察哈尔人还是那副呆楞楞的表情,脑毛大也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怎么和记这就给自己这边提供粮食了?

    脑毛大下意识的道:“咱们可是刚刚归降,连张大人的面也没见上。”

    张春牛哈哈一笑,说道:“排队等着见咱们大人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几位漠北的大汗,在青城的诸多大汗,台吉,也都纷纷赶了来,都是大人物啊。脑毛大台吉我知道你,去年撵得马武他们兔子一样跑了几千里,是个角色,不过大人未必会第一时间见你。可能会是哪个军司的高层先见面,然后再谈别的……这些事咱们辎兵可不知道太多,大体就是这样了。你安生住下来,然后按军令司给的路线行动,不管是见张大人还是安置你们,军司都会有统一的安排,在此期间你们的后勤补给是咱们和记负责……放心吧,咱们不仅负责你们,还有很多小部落的物资补给也管,不止你们一家!”

    和记为了这一次战事准备的物资实在太多了,光是粮食陆续就运上来超过六十万石,这么多粮食自己根本用不完,正好大量的归诚部落陷入粮食补给不足的困境,那些北虏也是有韧性的,很多牧民一天就喝几顿马奶就算吃了饭,和记倒是看不过眼,主动给这些部落补给,原本也是无所谓的事情,倒是借着此事赢得了大量蒙古人真心的佩服和归顺,脑毛大算是沾了光,他们匆忙跑出来,牧群一点没带出来,损失惨重,原本是准备饿几天肚子,只有随身带的干粮给小孩子们充饥挡饿,这一下所有的问题都是解决了。

    “不管怎样,这是给我们的恩德,多谢了。”脑毛大想想林丹汗,心中不觉有些伤感起来,两相比较,真是差距太大了。

    张春牛无暇理会这个老蒙古人的心思,点了点头,叫人继续搬运,一包包粮食和盐菜都被搬抬下来,很快堆成了一座小山。

    “怎么分配就是老台吉你的事了。”张春牛对脑毛大说道:“还有一些酒,烟草,数量不多,也请老台吉酌情分配吧。”

    脑毛大简单说不出话来,只能呆着脸频频点头。

    和记这就是拿钱砸人,而且砸的如春风化雨,不露痕迹。

    简直是什么都考虑到了,张春牛等人离开之后,察哈尔人还聚集在一堆,看着那些粮食和各种物资发呆。

    脑毛大叹息一声,知道今晚过后恐怕很少有在场的察哈尔人还愿意跟着林丹汗混了。

    差点儿被包了饺子不说,这边的作派和行事林丹汗怕是拍马也赶不上,就连生活向来富裕的脑毛大也有相当强烈的被感动的情绪,就别提那些生活一向困苦的牧民了。

    那些普通的牧民过的日子实在相当的困苦,很多时候一天的吃食就是几顿羊奶或马奶,粮食很少,东边的蒙古人还没有西边有大片的可耕作的土地,部落又多,经常因为牧场打冤家,自进入万历中期之后,灾荒渐渐严重,别以为灾害只针对北方的汉人,蒙古人一样不好受,历史上林丹汗西迁刚进土默川,第一年就遭遇大灾,不仅耕地没有产出作物,连放牧也大受影响,整个察哈尔部落的实力不仅没有增强,反而被削弱了不少。

    连续的大雪灾使草原上的生计异常困难,万历中期前经常用打草谷来解决,反正实在过不下去了就引着大量牧民南下抢汉人的,死了就算赔了,活着多少能赚点东西回草原,到了中期之后女真崛起,打草谷再也行不通,林丹汗也就能骗骗王化贞那傻子,好歹弄点钱粮回来。但日子肯定还是相当的难熬,蒙古的丁口一直不多,万历到天启和崇祯年间的战乱令他们损失不小,但最严重的损失肯定还是因为连续多年的灾害,这给蒙古各部带来的伤害也并不小,不在北方的汉人之下。

    因为草原的自然环境更加恶劣,自然对人的压迫更加的严重,内地的汉人再怎样也不会遇着连续十几天的暴风雪,也不会有积雪到人的腰部的雪灾,更不会有寸草皆无,牧群大片饿死的那种绝望。

    “给大伙分吧。”脑毛大看着如小山般的物资,脑子还是懵懵懂懂的,下令分粮之后,在场的牧人和妇孺们发出一阵欢呼。

    一个将领高兴的对脑毛大道:“台吉,原本还以为是跟着你出来冒险,可能要九死一生,吃尽苦头,现在看来,还是台吉智算过人,小将佩服之至。”

    脑毛大板着脸没有出声,但脸上显露出智珠在握的模样出来。

    粮食都是制好的干麦饼或是糜子馍馍,有的妇人心疼小孩,分粮的同时就拿出来给自家的孩子吃,辛苦奔波了一天,这些察哈尔的小孩子们早就饿的不行,接了饼子就都大口的嚼吃起来。

    也没有人因为这事争执,很显然,在粮食管够的情况下,这些成人也都知道疼惜小孩,哪怕不是自己家的也一样。

    还有很多盐渍的黄瓜酸菜莴苣一类的蔬菜,对这些东西,明显成人更感兴趣。

    另外有一些烟草,茶砖,烧酒,察哈尔人一直没有和大明有互市贸易,此前几十年是通过科尔沁人等部落转手购买,要么就是抢,所得很有限,普通的牧民很难得到这些相当受欢迎的货物。

    和记兴起贸易路线时,察哈尔人也是第一时间表示了不友好的态度,当时是杜绝汉人对蒙古各部的影响,同时想切断女真人对外贸易的路线,但林丹汗光有想法没有做法,在表示了不友好和拒绝贸易之后就没有了下文,就象林丹汗侮辱了努儿哈赤之后完全没有进一步的打算,派兵出战一次五千一次一万,简直是在出丑,现在脑毛大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的侄儿太他娘的蠢了。

    看着眼前所有的一切,察哈尔人简直有种获得新生的感觉,物品其实不是太多,脑毛大等台吉也是十几万人大部的高层,不会真的觉得这些货物有多贵重,但他们感受到的是一种全新的体系和这个体系所展露出来的东西,足够震撼,也完全能折服他们。

    简单来说,就是打开了一个崭新的世界,所有人都感觉眼界开阔了,心灵都豁达了很多。

    在此之前,很多跟着跑出来的察哈尔人还是心有不甘,或是惶恐害怕,此时此刻,各种负面情绪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吃饱了早点休息!”脑毛大一挥手,说道:“我们要尽快求见张大人,那么多人挤着排队,咱们可不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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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四百二十四章 等待

    蒙古人在明末时于草原上建了一座又一座的城池,这和他们的旧有习惯不同,按照蒙古的旧习俗当然没有筑城的习惯,逐水草而居,随着草泽的变化而转移居所和牧群,这才是惯常之道。

    往往春夏和秋冬的草场会发生不同的变化,然后牧民们就会依照不同的变化来转移,很多蒙古少年最早的记忆就是艰苦的转场,牧群,毡包,各种零碎物品,然后骑在马上连续十几天不下马,这很困难,这是自然的条件下人类不得不做出的改变和妥协。

    到了蒙元占领整个中国时期,由于物资和人力的充足,在草原上修筑了和林还有中都,上都等城池,到了明末时期这些旧城都早就破败不堪,各地象样的城池都是因黄教兴起之后而修筑,比如库伦,就是后世的乌兰巴托,原本的蒙语意思就是大寺庙。

    鄂尔多斯白城寺庙林立,俺答汗的青城也是以寺庙建筑为主,巴林部的白城,察哈尔人的察罕浩特,到处都是寺庙。

    就象是在张瀚眼前的那样,寺庙林立,到处都是金碧辉煌的佛寺,蒙古贵族们最舍得在寺庙上花钱,倾尽巨资也要把寺庙修的富丽堂皇。

    一群群穿着红色服饰的喇嘛在白城四周三五成群的闲逛着,他们接受牧民的供养,衣食无忧,每天除了礼佛之外好象就是在闲逛。

    当然这些人也确实很虔诚,不是内地那种把礼佛当买卖干的假和尚,喇嘛们也有高低上下之分,上层一样很享受,下层要么拼命往上爬,要么就老老实实的当苦修士,除了一碗饱饭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优待。

    另外喇嘛们的地位确实很高,牧民们看到了就老老实实的躬身让道,一些地位崇高的活佛地位就更高了,张瀚亲眼见过一次摸顶仪式,那些牧民从几百里外赶过来,就是为了被活佛摸一下头顶,然后就热泪盈眶的走开了。

    孙敬亭和孔敏行等儒生出身的高层对此相当看不顺眼,他们不能禁绝牧民敬奉黄教活佛,但可以通过削减佛寺等手段来限制,对汉民信奉黄教虽然没有明文禁止,但暗地里是严禁汉民,特别是商团军人是严格禁止信奉黄教,就算是天主教也在严厉禁止之例。

    军人最多可以敬奉祖先,可以信佛烧香,信道也不禁止,除了本土佛道之外,几种外来宗教是严格禁止的。

    军工司在距离巴林白城不远的地方修筑了一座相当讲究的新的城市。

    受降城,这是张瀚亲自给这个新城命的名,除了城池之外,还在城外修筑了高大的受降台,张瀚的心思昭然若揭,也令得和记上下都相当的兴奋。

    张瀚行营直领的兵马已经向左翼转移,主要是第一第二近卫龙骑兵团为主,还有一部份轻炮团的装备随行,对察哈尔人的最后攻势就要开始,主力是由第一和第二枪骑兵团,还有第一猎骑兵团为主,三个纯粹的骑兵团队已经铺排开来,前锋已经开始扫荡那些在外围零散出现的察哈尔人,脑毛大等人再出来晚两天,也就没有什么机会投降了。

    巴尔虎草原和到木答里山卫一带则是李从业和第三团为主力的北路军负责,还有大量的蕃骑配合,被打跨后的察哈尔人想突破逃走很难。

    或许有一些零散的牧民可以钻空子跑出去,但失去部族和牧群的察哈尔人,面对的是和他们充满敌意的世仇部落们,要么被杀死,要么就只能返回来投降,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科尔沁人则是被张献忠和蕃骑吃的死死的,刘复宇和杨泗孙的第六团已经北上,前锋已经抵达格勒珠尔根城。

    杨泗逊的回报里提起谭泰等人已经逃走,这令杨泗逊相当遗憾,对没有俘虏谭泰和舒穆这一对旧友,杨泗逊觉得心理上相当的不满足,对此张瀚付之一笑。

    将来总会有见面的时候,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形下再见面了。

    对努儿哈赤张瀚并没有什么期待,可是他很想有俘虏皇太极的那一天。

    这个心高气傲,能力出众,堪称人中龙凤的未来天聪明,大清开国帝王,可谓是上天赐给女真人的大礼,张瀚真的期待有和皇太极再见面的那一天。

    整个受降城都是新修的的房舍,张瀚的住处虽然很大,堂房宽广,但房舍也就是土夯出来再包砖,四周的墙壁都没有干透,草泥在砖块内混在一起,散发着一股独特的泥土气味。

    张瀚正儿八经的坐着,阅看着每天由军令司送上来的报告。

    李庄府库,青城府库,包括尚义堡的库藏送上来的报告都令人触目惊心,还有行营军令分司报上来的数字,每天的开销都是天文数字!

    近二十万大军,加上十多万牧民,三十万人每天的消耗都相当惊人,另外还有最少二十万匹以上的军马,包括大量的战马和挽马。

    分遣队和他们控制的蕃骑,除了耗费之外,还有给各部的赏赐。

    各处蒙古贵族一路前来的开销,这一笔支出也是相当可观。

    最主要的还是军饷,每天的开销田季堂已经算了出来,一天的花费在四万两左右。

    这一仗才开打二十来天,近百万两白银已经扔出去了。

    此前田季堂在去年对俄罗斯贸易赚的银子,还有辛辛苦苦从军司各部门省下来的,保险业务和帐局业务多赚的银子,加在一起省下来的银子,最多再有二十天就要见底了。

    这还是和记在此前已经做了很多事,花销节省了不少。

    这一仗打完,估计要花费的银子在三百万两左右,因为打起来之后各种物资的开销会加倍,战后的安置善后也会有大把的银子花销出去。

    三百万算是乐观估计,而且多半是现银。

    此前和记已经储存了超过五年以上的粮食,在这一仗战事之后最少也消耗掉三四十万石,也还好这几年开垦的粮田越来越多,不然的话张瀚会心疼死。

    这种花费肯定会令大明那边难以想象,万历三大征是每一战都消耗几百万两银,可是那是有时间周期的,比如萨尔浒这样的战事,还有从四川调过来的川兵,花半年时间到辽东,一路上的时间周期和开销花费都算在战费里头,宁夏之役,援朝之役,基本上也就是这样的算法。朝廷从南方还有九边调兵,这些开销都在战争经费里头,打完了仗算帐,几百万两最少有一半用在从千里之外调兵上了。

    另外朝廷平时养兵不舍得花钱,打起来了赏赐得备足,不然的话士兵就不肯效命。

    还有平时的武器花费很少,打仗了工部拼命造,一时间军费激增。

    和记是把功夫用在平时,就算这样战费也是相当惊人,四十天左右的时间就得准备三百万两,很可能会超支。

    田季堂已经在准备财政赤字之后的应对了,不打大仗还好,打起来用银子就是无底洞。

    张瀚没有看太多财务上的东西,打仗肯定是无底洞,在打仗之前就预料到了。他宁愿在套部战事中用三十万两来收买敌人,还不是想在最短时间内结束对套部的战事。

    和记现在的财力还是相当的不充足,主要的原因还是发展太快,步子一直不停的向前,很多东西有产出就得有投入,比如今年又要开出几十万亩棉田,需要的人力和各种物资又是相当大的数字,投入的织机和工人也很多,还要新建很多厂房。

    为了完成一年五百万匹布的产量,棉田和工场的数字就得大量增加。

    没有投入就没有产出,就象打仗,一年多的积累一场几十天的战事就用的精光,但看着帐册,只要不是蠢到家的人就知道还是相当值得的。

    只是这种积累需要时间,比如这一次对察哈尔人的战事,如果不是雷霆之势一举拿下,拖上两个月甚至三个月打不完,那就不是察哈尔人受了,而是和记受不了了。

    只能退兵,休战,等财政有钱了,物资储备再次充足了再开打。

    这也是和记商团兵的做战形式决定的,充足丰厚的后勤供给,大量的铠甲兵器,火器,备套的军事物资和生活物资,大量的车马,完备的后勤体系,另外还有十万归诚的累赘蒙古人,可是又不能不要他们……

    这也是商团军不能跨过两千里路程去打后金的原因所在,军力上来说已经远远超过后金,但就和崇祯二年之前的女真人一样,和记也负担不起长途远征还有长期作战的开销,说起来尴尬,但这是事实。

    或许三五年之后,和记对草原的控制更强,物资储存更多,银两也十分充足的前提下,能够持续打一场半年甚至一年时间的战事时,对女真人的优势才真正存在。

    打的过和打不起,这是两个层面的问题,很多优秀的统帅都会把这两点搞混,比如拿破仑,他获得一场又一场的胜利,但他损失了太多老兵,打赢场就多了潜在的敌人,从打不起再到打不过,也就是时间问题了。

    张瀚不觉得自己是天才的统帅,更不会觉得自己比历史上的强者更强,他只能更加谨慎小心,打好自己眼下的每一张牌。

    就象眼前的这一场战事,如果打不赢或是打输了,得花几年功夫重新再来,那时候局面的变化就没有现在这么顺畅。

    现在等于是他抢先一步征服蒙古,把女真人逼到了墙角,这是一种战略优势,不光光是心理上的,而是相当实际的建立了优势,底下是女真人要变招,张瀚则可以从容等待了。

正文 第一千四百二十五章 效死

    在张瀚看报告的时候,孙敬亭等人都是正襟危坐,堂上几十人,堂外的人更多,每天俱是如此,整个节堂内外人才济济,每天均有大量的官员将校进出,随着张瀚的命令去办自己的事。

    还有更多的官员和将领分驻在各处,他们各有自己的差事,距离也远,可没有办法每天来点卯应差。

    张瀚也不是喜欢讲排场的人,只是他在行营之中,行军令司,参谋司,军需司,参谋司,光是各司的官员和办事人员就有好几百人,加上直属的轨辎兵各师,各团的人员,还有战兵各团人员,军法镇抚人员,另外还有跟上来的民事部门,比如治安司,农林司,工商司,等各司也是希望能在最短时间内把地方上的局面给安定下来,然后迅速恢复生产,同时能把俘虏的察哈尔人给最短时间内利用上……各处都很缺人,铜矿,修路,开垦荒地,各部门老早就派了人过来,恨不得第一时间把人给抢走。

    在过了辰时之后,由第一缕微弱的光线成了满室光辉之时,吴齐推门而入,对张瀚抱拳禀报道:“今日最新的塘报来了,车臣汗,扎萨克图汗,土谢图汗他们已经到了正北路十一站,也就已经到赛音山达站。”

    张瀚沉吟道:“这就是说很近了,他们赶的很快啊。”

    吴齐道:“三汗带了两千多甲兵,说是希望能参战。”

    “那不必了。”张瀚断然道:“现在的兵力部署已经成熟,没必要横生枝节。你替我写封文书过去,客气一点,说谢谢他们的好意,不过还请尽快到受降城来见面。”

    孙敬亭道:“他们也就是卖个好,不过这好意我们得兜着,等三汗来了,大人要亲迎,行抱见礼,和他们客气一些。”

    “这是自然。”张瀚没有犹豫,说道:“顺义王来了,还有炒花和白洪大台吉他们,也都要一体办理。”

    “这是一次盛事。”孙敬亭脸上也有陶醉之色,不过很快也有一丝遗憾,他道:“可惜旧中都没有修复,不然在旧中都办这事更好!”

    张瀚不动声色的起身,众人忙不迭的都一起站起来,张瀚一径走到大堂门口,地面都是草杆和着泥土夯实的,看起来十分粗陋草率,但开间很大,地势较高,有点气派堂皇的感觉。

    放眼看去,到处是这样临时修筑出来的房舍,足有过千间之多,挤一挤的话能住下好几万人。

    加上四周的帐篷毡包,几万人十万人也可以容纳。

    张瀚笑道:“这样挺好,受降城的光彩不会因为这些赶工出来的建筑而减色。”

    夏希平在一旁接道:“可能几百年后这些建筑不再存在,不过大人的光辉必定能记录在史书之上,千百年之后仍然广为流传。”

    张瀚哈哈一笑,说道:“以后的事谁能说的准?咱们还是把眼前的事给办好。”

    张瀚对吴齐道:“脑毛大来了我就即刻见他,叫他选一些精兵到中路去,枪骑兵和猎骑兵就要展开会战,叫他当先导。”

    “这也算纳投名状了。”孙敬亭笑道:“就怕他不愿意。”

    “既然来了,想活命不难,想有进一步的发展,将来过的怎么样,就看他现在。”张瀚森然道:“哪有想占便宜却不付出的事?告诉李从业,叫他赶到科尔沁主持那边的会盟,索伦人,巴尔虎人,鄂温克人,科尔沁人,这些人的会盟由他主持,也可以叫他们派出代表到这边来,受降会盟会搞的很大,这些人不参加怕心里也不舒服。那些小部族人可以叫他们多出一些部族的头人族老,不要搞厚此薄比,不要谁拳头大就高看谁一眼,要叫他们明白,在我们和记眼里,他们都是一样的……嗯,诸夷。”

    孙敬亭白了张瀚一眼,以他对张瀚的了解,最后的两个字定然相当的难听。

    张瀚哈哈一笑,每天在军中,对着这样广袤的土地和眼前的局面,他的心情一直很好,因为他在建功立业,确实是如夏希平说的那样,将来流传百世的伟业。

    这一瞬间,张瀚很想拔剑,叫一声儿郎们随我上,甚至亲自到中路战场,带着枪骑兵和猎骑兵们往前冲……不过转瞬间他就把这种情绪按下去了,枪骑兵那边是周耀亲自任临时师指挥,大军由周耀这种经验丰富的战场将领来统带,结果肯定比张瀚亲自上要好的多。

    在这一刻,张瀚只能按住呼吸,强忍住激动的情绪,慢慢的走到案前再坐下。

    好在并不无聊,过不多久,吴齐就领着一个身材矮壮,头发发辫一片花白色的蒙古汉子亦步亦趋的走进来。

    到了堂檐之下,那个蒙古老头子就站不住了,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张瀚坐在正堂之中,虚抬了一下手,大袖垂落下来,他道:“脑毛大台吉,请起来说话。”

    ……

    “在下猎骑兵连级军士长张献忠,见过李指挥。”

    瘦高的张献忠打着敬礼,向刚赶过来李从来行礼问好。

    “哦,你就是张献忠?”李从业此前其实见过张献忠,但没有说过话,他是大军统帅,行军打仗见张瀚的面都很有限,更不要说一个小小的连级军士长了。

    要不是张献忠挂着近侍武官的名头,同时还带着分遣队干出了眼前诺大的事情,李从业未必知道眼前这黄脸汉子是谁。

    李从业点了点头,说道:“你此前做的不错,大人命令全军通报嘉奖了。”

    一个武官也在一旁说道:“张献忠这一次一个头等勋章跑不掉了。”

    张献忠自己也是这样认为,他可不会假做谦逊,当下咧嘴一笑,算是默认了众人的夸赞。

    李从业勉励他道:“好好做下去,你这一趟积累的军功不小了,通过中级试吧,直接做到营指挥不难。”

    张献忠这一下脸上就是苦笑了,他身边的参谋军官和他混熟了,当下有人笑着道:“叫老张冲敌军万人阵不难,叫他挑灯看书可就难多了。”

    “咱一摸书本就想睡觉,嗑睡虫就上来了,他娘的。”

    军中汉子基本上都有这样的经历,众人闻言都暴笑起来。

    李从业忍着笑,说道:“我也有一样的经历,少年就当兵了,后来在蓟镇当夜不收,哪有空看书?几乎就是睁眼瞎一个!当年是张大人亲自带着我们读书识字,大人当时就说,和裕升的事业会越做越大,各位将来可能带千人万人,成为一军统帅,可不要和大明的将帅学,不识一字,就知道拿着刀往前冲,要和戚帅和俞帅学,能文能武,能看的懂兵书战略,才能根据实际来带兵,张献忠你本事不小,不要耽搁了自己,咱们和记不管你立多大功,最多赏赐多给你,想要军官身份,还得靠实打实的本事。”

    张献忠早就听说过李从业,做战勇猛,小黑河一役率先跃河冲锋,披甲持刀在步阵里与敌骑厮杀,相貌文气而又十分悍勇,是戚继光调教出来的浙兵中余烬中的佼佼者。

    对方已经是师级指挥,肩膀上三颗银光,灿然夺目,对自己却是温语提点,和传闻中李从业的为人十分相符。

    张献忠为人狡黠,还有残暴的一面,但不代表他不知好歹,在商团军中他性格中负面的东西也一直没有发展的机会,当下还是十分感激的抱拳道:“多谢指挥大人提点,只要有空,咱一定好好看书。”

    “嗯。”李从业点了点头,正色道:“闲事不说了,各部的头人,族老,都来了吗?”

    “来了,”张献忠用马鞭指了指北方,又转向南方和西南,说道:“沿着老哈河,松花江,柞儿河,一路上最少有上百个部落的头人都过来了,其中有三成还拿着曾经大明卫所指挥的印信。按照大人此前的吩咐,我们尽量多补给他们一些粮食和日常的用具,比如铁锅,铲子,叉子,靶,这些东西最受这些夷人部落的欢迎。加上蕃骑和猎骑兵一直在各处巡视,展露实力,隔绝建虏哨骑,所以各部都深受震慑,来的部落首领相当的多。最远的地方恐怕是北边千把里地了。南边的科尔沁人中的台吉基本上都知会到了,也都说一定会过来拜会结盟。”

    “科尔沁人看来是等不到女真人了。”李从业微微一笑,对着所有在场的和记军官们道:“你们做的不错。”

    又向那木错等蕃骑千户点点头,说道:“这一直以来,你们做的也很好。”

    这些小部落的蕃骑首领肯定相当卖力,从去年冬季开始组合,夏初开始派到巴尔虎草原到呼、伦、贝、尔湖一带阻止俄罗斯人继续东进,和哥萨克人和吉尔布特蒙古人一直打,军队就是打出来的,蕃骑的装备和训练都不行,这也是和记一直在控制的结果,不可能培养出一支纯粹的又能打的异族骑兵,但总体来说,这些蕃骑的实力也堪比北虏甲兵,意志力和生存能力,获得胜利的热切心思又比北虏甲兵强,次于大明将领的内丁和北虏的战兵,也算是一支拿的出手能用的骑兵队伍了。

    这一次大战,蕃骑前提一个多月被调回,然后充当向导和猎骑兵配合东进北上又南下,二十多天走了近两千里,还是在草原和深山密林夹杂的地形之下,光是这个体力和意志,普通的部队肯定都拖跨了。

    立了功就要奖励,李从业现在没有办法给太多,但他的态度可以代表军司高层,张献忠在此前也有过允诺,但在蕃骑们的心中肯定不及李从业的话管用。

    听到李从业的话之后,蕃骑千户们均是面露兴奋之色,那木错带头,所有人半跪行礼,齐声道:“吾等愿为张大人效死!”

    “他娘的。”张献忠轻声嘀咕道:“这帮狗、娘养的什么时候演练过,还真的挺整齐。”

正文 第一千四百二十六章 利剑

    数日之后科尔沁草原的左翼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连续十几天都陆续有人赶来,有一些部落的首领是听到动兵的消息就往南赶。

    这一年多来和记的影响力越来越向东北方向蔓延,影响了极多的部落。

    如果是在几十年前未必有这么顺利,可是时代的浪潮已经不断的拍打在这些小部落的头上了,历史一直在变化,包括所有部落的地盘和统治他们的更强力的势力也在变换着。

    比如在明初有奴儿干都司的时候,科尔沁这里的地盘是泰宁卫的,泰宁卫当时以翁牛特等部为主,再往北是朵颜卫,再往北已经到黑龙江流域,后世的吉林省和俄罗斯人的地盘是福余卫。

    后来三卫奉命靖难,成祖允其自立和地盘,大明皇帝想毁诺,可蒙古人不答应,三卫在永乐之后成为边患,泰宁卫南迁,朵颜卫直接迁到了蓟镇对面的草原上,福余卫则往右翼迁,与女真人直接交界。

    原本各处的地盘都是蒙古人的,元时是辽东诸王,明时先是朵颜三卫,后来又来了科尔沁人和察哈尔人,各部族的空间被一再挤压,到了此时此刻,当征伐蒙古人的汉人大军又过来的时候,各部落先是心存犹疑,当率先投附的北方小部落们获得了粮食,马匹,还有农具等资助,并且组建了蕃骑骑队之后,更远方的各部才如见了血的苍蝇一样,向着这一次的战场不停的飞过来。

    “苏温河卫,密陈卫,阿伦卫,纳木河卫……这是极北远处的,再北端的就没有了。还有兀者右卫,左卫,塔山卫,木兰河卫,木伦河卫,这是东边诸卫。”

    张献忠向李从业介绍着那些部落的头人,众人皆是俯首躬身,然后高举着手中的银印。

    很多头人脸上闪烁着骄傲的光芒,这些银印时间都很久了,但保存的很好,银光灿然,李从业默默看着,心中也有一种异样之感。

    不错,这些都是奴儿干都司的诸卫银印,那些头人都挂着大明四品指挥,同知,佥事的头衔,他们被赐为大明武官职位,赐给袍服印信和腰牌告身,他们受赐的时候发誓效忠大明,因为在接受印信的时候,伴随着这些象征大明统治的东西还有大明强悍的军队!

    在重新梳理修筑后的驿道和驿站后,奴儿干都司在洪武年间设立。

    这个都司从洪武年间立,宣德年间废弃,强盛时从一百多卫到到三百八十四卫,二十四个所,地面七,站七,寨一,从设立到废驰有数十年时间,朝廷多次派总兵,太监,还有钦差前往巡视,给各部首领赐给卫指挥印,袍服,腰牌,银粮,重修驰道驿站,在脑温江,忽刺温河,享滚河等江河交流之处建立奴儿干城,确定了对外东北区域的统治。

    张献忠道:“此次过来的卫所有三十七个,也是附近能赶来的卫所首领了。”

    李从业道:“何时有苦兀人过来,咱们就算成功了。”

    张献忠笑道:“最好还是要重修驿道,把农安站在内的驿站皆是重新修复,再重修起奴儿干城最好。”

    李从业点点头,眯着眼看着那些卫所首领,此前二百来年,这些家伙也一直保管着自己的印信腰牌,但他们最多是隔几十年到大大明贡一次,用那些可怜的土物换取大明超额的赏赐来壮大自己的部落,他们逆来顺受,大明强就效忠大明,蒙古人强就跟着蒙古人走,女真人势力大了,又有不少小部族效忠女真。

    这是弱者的生存之道,那些过于讲究气节的部族早就消失了,在这一片广袤的大地上也曾经出现过很多强悍的部族甚至是国家,渤海国,辽,金,元,都已经风吹云散,现在这些部族的首领感觉很好,他们知道又有强大的势力过来了,他们要做的就是强调自己的身份地位,如一群狗一般欢腾的跳跃而来,希望在这一场新的盛宴中获得最肥美的那一根骨头。

    “告诉他们。”李从业内心有些轻蔑,但还是很用很客气的口吻道:“此次盟会之后,诸部应以我和记为主,和记会以山川或河流,或远近来确定各部的驻所,一律以堡或站为名,持印信的卫所指挥,日后就是各堡防守官或各站补给官,和记会给他们一样的银印和赏赐,但他们也要承担相应的义务。不付出,光凭一次拜礼就想拿好处,这是办不到的事情了。”

    那木错和巴儿虎等人听到这样的话,并不感觉意外。

    这是和记一直以来的态度,从未改变过。

    想得到就得有付出,和记的首脑不是大明天子,甚至也不象传闻中任何一朝的开国天子。和记的信条就是契约,你效忠我,这很好,但你得拿出我需要的东西,或是物资,或是人力,用这些来获取我的认可。

    和记的认可也代表很多东西,不是光给一个印信了事,适当的粮食,布匹,药材,各种工具,这些东西对这些生活相当困难的部族来说远比官职管用。

    张瀚的宗旨也就是这样,并不刻意扶持,但双方各取所需,和记会得到认可和效忠,还有土地和人民,化为实际就是土地和管用的丁口。

    可以修路造桥,日常守备,耕战之道不过如此。

    等恢复驿站和道路,这些效忠的部落也得到粮食和农具,他们的生活变好,和记的商业体系进入,又是新一轮的各取所需。

    和记会赚到钱,这些部落的生产所出与当地的特产被运出来,然后和记运来他们所需要的东西,各种文明的出产在贸易过程中得到交流,然后转化为利润。

    哪怕是向来重农轻商的中国,也是知道商业可以促进有无,张瀚和他的和记当然更明白这一点。

    对漠北的降服和统治之所以这么顺利,最要紧的原因当然就是这一套理念的实施。

    双方都有所得,而不是一方获益,一方吃亏。

    一般来说中原王朝在强盛时一定会经营边远区域,就象唐经营的最广,远到北庭,西域,也征服辽东,不管东西南北均是着力经营,在这种经营的过程中只是为了异族的臣服和名义上的土地。

    除了派唐军屯田之外,这种新征服的土地不会给中原王朝反馈回财富,表面的尊重和臣服不会给中原王朝带来任何好处,商道的畅通也只是民间的繁荣,王朝在这样的过程中一定是赔本的买卖。

    最多就是巩固了边防,这也是王朝兴旺期一定会出征周边异族的最要紧的原因。

    你不打他,他便打你。

    打赢了无非就是安稳几十年,然后中原王朝国力衰退,逐渐收缩,退让,那些曾经臣服和蜷缩一团的异族又会重新张牙舞爪,再次扑过来侵犯边境,重新陷入新一轮的循环。

    所以黑格尔说过中国历史没有什么好看的,不管是内部的王朝轮回几乎是相同的模式,就连对外战争也是几乎一样的目标和轮回。

    王朝更迭和名臣将相还有开国天子的传奇,无非就是一轮又一轮的循环,在秦始皇之后,几乎都是相同的模式。

    不同之处就是在于在这种对抗和循环中汉民族开始退化,从宋之后开始无力反击异族的侵袭,大明开国几十年强盛过,这和汉唐相同,但大明又亡国给异族,这看似偶然,其实是华夏文明退化的明显特征。在明亡之前,疆土就已经大幅度的缩水了,对西域没有真正掌控过,也从未真正掌控过草原,对辽东一度扩张,但几十年后就大幅度后退,只保留辽镇而已,也失去了安南和缅甸,真正掌控的只有云南,而云南恰恰不是集权制下的扩张,是黔国公府世镇云南带来的收益,集权制下的封建,一个偶然事件促成的丰硕结果。

    自宋时士大夫就失去了对外扩张的所有动力,边功不足夸耀,甚至会被诟病,因为每一轮的扩张无非就是拿中原的国力去干赔本的买卖,消耗的是内地人民的血汗,如果是边境的汉民还会希望有强悍的武力,免受异族的侵袭,而更多的人则认为只要稳守疆域就好,对外扩张毫无意义,只会劳民伤财而已。

    这种论调的杰出代表就是司马光,然后是烧掉大明宝船图纸的大明士大夫。

    农耕民族文明的内核就是保守的,从进取到僵化也是必然之路,没有好处的征服只是满足帝王的虚荣心,司马光和大明士大夫的行为看似可笑,其实也有其道理。

    和记的扩张就绝不会只图虚名而不要实利,人力,物力,土地,然后通过贸易转化为财富。

    这些部落现在穷的连颗铁钉都找不到,但他们有人力和土地,也有皮毛和人参,他们付出人力和物产,获得粮食和农具,等他们发展起来了,又可以继续提供更多的物产,把人力转化为财富。

    而和记则把各地的物资互通有无,从中赚取更多的利益,再继续扶持更多的小部族,把更多的人力利用起来,转化更多的财富。

    这是持续获得的发展方式,异族和更多的土地则代表更多的财富,而不是拖累和负担。

    这才是正确的兼并方式,说白了就是更温和的殖民方式。

    张瀚不会用血腥的方式来掠夺,而是采用了现在的方式,更容易被部下们接受,更温和一些,所以也就更加容易。

    当然对不服从的势力,和记的商团军就是张瀚手中的利剑,敢于尝试者,他也不介意用利剑挥砍过去!

正文 第一千四百二十七章 贡土

    几个蕃骑千户纷纷策马而去,向着那些聚集在一起的各族首领宣扬李从业的话。

    各处的队伍一阵骚动,接着是一阵寂静。

    商团军的人并不着急,只是冷眼看着这些大小部落的首领们。

    这一次赶过来参加会盟,这些部落的人除了带上印信,还有不少首领带着自己部落最强的武装护卫。

    这些护卫都持着骨制箭头的弓箭,可怜的装着铁矛尖的长杆木矛,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在正经的军人眼里,无非就是一群可怜的平民而已。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过后,各部的骚动终于停止了。

    李从业冷眼看着,一个部落首领缓步向前方走来,走出几十步后,看了看李从业的方向,又再一次向李从业这边走过来。

    “不要管他。”

    几个龙骑兵想去阻止,李从业伸手右掌,按住了将士们的躁动。

    “尊贵的大人,我是阿木伦河上游的阿伦卫的指挥,从千里之外而来,我们带着诚意而来……我们愿意臣服于上国的军威,从此成为张瀚大人麾下的武士。我们愿为战马,驼负张大人东驱西走;愿为他手中之箭,替他征讨不服;我们部落的丁口,愿为大人所用。只盼大人怜惜我们部落贫弱,不至于使我们部落的勇士无法抚育他们在部落中的妻儿,使我们部落的老人,能够在冬季有一口温暖的吃食,除了这些,我们还敢奢求什么呢?印信,封号,都是身外之物,只要和记愿意接纳我们,使我们能和克鲁伦河两岸的那些部落那样,得到工具和粮食,我们愿意付出我们的所有。”

    李从业静静听完,感受到这个部落首领的无奈和坚持,他点了点头,大声道:“木伦卫的头人请放心,我们和记的张大人勇武而仁德,对各部抚育如对他的爱子,各部之间,不论大小都会得到公平的对待,我们会给诸位应有的一切!”

    这时四周隐隐传来欢呼声,在这一片广袤的草原边际是山脉的余脉和密林,密林深处被风掠过,似乎也在传来呼喊声一样。

    夏天的风是那么凉爽,吹在人的身上又是叫人那么愉快,长过人膝的野草和星罗密布的花卉也似乎在摇摆起舞一样,各部的人几十人或几百人的聚集在一起,在商团军的南侧是人数最多的科尔沁人,他们扛着纛,持着苏鲁锭,心思复杂的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切。

    这些部族,在科尔沁人最强的时候也没有这么恭顺,时降时叛,科尔沁人有自己的牧场,也不会主动向这些密林深处的部族找麻烦,只是有时候会沿河深入,去这些部落勒索上好的东珠,叫他们进贡猎鹰与美人,这并不常见,蒙古人不象契丹人那样建立了草原帝国,也没有辽金盛时那么多的驰道和驿站,对北方的密林和河流深处的这些部族没有太强的约束力,派出去的使者都不一定能安全的回到部落之中,更不要提如眼前和记这样,几乎附近千里之内的部族头人们都赶了过来,毕恭毕敬的向和记输诚投效,这是科尔沁人从未见过的事。他们的心情相当复杂,感觉到了一点和以往完全不同的东西,不管是蒙古人还是女真人,都从未得到这些山林和河流里部落这样毫无保留的效忠,这种情形,似乎只在二百多年前的大明初立奴儿干都司时发生过,当时沿河部落也苦于辽金和蒙元之治久矣,对中原王朝的出现都欢欣鼓舞,现在事隔二百多年,仿佛比当年还要辉煌的一幕又出现了。

    头人和各个部落绝不止眼前这一点,更多的人往科尔沁草原而来,他们沿河而下,很多人才接近农安站地方,那里原本就是几条大江和河流的交汇之处,也是故辽金驿站和驰道的中心点,各处部族的涌向科尔沁,不少部落的必经之处都在农安站。

    和记已经确定会盟点在农安站了,大量的兵马和部族中人一起往农安站而去。

    科尔沁人还知道,几十个蒙古部落的大汗和台吉们正在向巴林白城附近而去,那时有和记修筑的受降城,一旦察哈尔人战败,杀死或俘虏了林丹汗,就要在受降城举行全蒙古部族的受降典礼。

    那象征着整个蒙古被汉儿征服,从此不要再谈往昔的风光,曾经蒙古人很强,差点儿征服整个世界,但那些挟弓矢而战的先祖们已经早就化为黄土而去,现在的后人们已经失去了一切。等察哈尔人被征服,从未有过的情形就会出现在草原上,汉儿真正成了草原之主,这是自中国有史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科尔沁人一想起来,也有痛彻心扉之感。

    “这是我们部落的土。”阿伦卫的头人跪在李从业的战马之前,从怀中掏出封着的草袋,内里装满了黑土。

    “很好,你们的忠诚我看到了。”

    李从业声音有些颤抖,他翻身下马,亲自接过了草袋。

    将草袋放在鼻前闻了闻,一役青草和泥土混杂的味道传来,李从业将手一举,对张献忠等人道:“看到没有,包茅贡土,这一片土地,又归我汉家所有了!”

    “万岁!”

    张献忠先叫喊了起来,他的心中满是豪情,心跳的快要蹦出来一样,能在这样的大事中前后奔走,贡献了自己的心力和智慧,将来史书上必定会留下他浓墨重彩的一笔,男儿一世,真的是值了!

    其余的参谋军官和猎骑兵们,跟着南下的第三团的龙骑兵们,所有人都振臂呼喊起来。

    蕃骑们也跟着叫喊起来,各部的首领与族人们也都一样,最后连科尔沁人也是跟着一起呼喊起来了。

    从林中无数的飞鸟惊飞,在半空中飞舞着,似也有走兽发出吼声,嘶鸣不绝。

    更多的部族首领眼中露出羡慕和嫉妒的神采,看着那个得了大采头的木伦卫的头人,不出意外的话,和记肯定会在北上的时候首先考虑依靠那个木伦卫的力量,率先表现出实际忠心的头人,必定能为自己的部落带来更多的好处。

    很多头人后悔的直拍大腿,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招?

    “出发。”李从业看看四周,两腿一夹马腹,无数人跟着兴高采烈的叫喊着,和记骑兵做出了整齐划一的转动马头的动作,甲胄在阳光下发出熠熠生辉的银色光芒,科尔沁人看到这样的场面,不少台吉呼吸屏住了一下,他们彼此对视着,交换着看法,由眼前的军威和越来越多和记骑兵的出现,他们对女真人是否会赶过来,或是赶过来之后是不是能迅速战胜和记的强军,已经有了深刻的怀疑。

    ……

    绿意盎然的草原一望无际,大量的人马在草原上移动着,象是夏天雨水大作之后突发的洪水。

    “驾,驾!”

    骑兵们赶着路,一个个都是兴高采烈,志得意满的模样,人们都没有理由不兴奋。

    蕃骑们兴奋,因为他们真正找着了好靠山,以后从这里到巴尔虎草原,到漠北,到东北的深山和密林,再到科尔沁,还有察哈尔人的地盘,这些地方都归了和记所有,他们早早投效,将来必定会有更好的前程。

    各个部落的人也是一样的心思,他们先被蒙古人逼迫,接着来了女真人,年年抢掠他们的财富和部族的丁口,竭泽而渔,弄得他们怨气满腹。

    现在汉儿来了,汉人的名声向来不错,从大明到现在好几百年,心怀大明的人还不少。不少部族的人都记得汉儿过来时给钱给粮,到处都一片兴旺发达的模样,当年的情形虽然过去很久了,可是故老相传,那些以前的故事一直在这些部落里流传着,人们对投附和记并没有什么抵触心理,不仅因为汉儿一直叫人感觉仁德,可以亲近,而且是因为汉儿一直做事有分寸有规矩,和记也是一样,既然开出了条件,和记就会遵循条件,这一点大量的被和记早就收编了的克鲁伦河沿岸的部落都能证明。

    现在所有人都攀上了新的大树,部落未来会有很好的发展,老人不会在冬天纷纷冻饿而死,象一片片枯黄的树叶,而孩子们不会叼着母亲干瘪的奶、头,整夜整夜的哭嚎。

    部落会发展,壮大,食物会越来越多,壮丁也会越来越多,也不会再担心被蒙古人杀到部落里来,被烧掉房子和抢走青年男女,有了和记的保护,这些事可不会再发生。

    一个鄂伦春青年一身猎人的打扮,他看了看左手边的密林,现在已经是草原和密林夹杂的地貌了,河流在前方沽沽流淌而过,山脉不再是远方的影子,而是左右两侧切切实实的黑影。

    人们在草原和河流边缘行走,也行走在山峦之间的平地上。

    一般大河两侧都会有大量的平地,只有在更北方的密林深处,山峦一个接着一个,需要走上几十天,走到脑温江和黑龙江,还有松花间之间的地方时才会出现大片的平原。

    在这个时候这些平原地带也是完全的森林区域,树木遮天蔽日,在后世有几百上千万人时,东北仍然有大片的区域是森林地区,哪怕是被无节制的砍伐十几年后,东北的森林覆盖率仍然在中国居首,可想而知,在这个少数异族最多十几二十万人,而这么点人居住在几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这里的森林会是什么样壮观的景像了。

正文 第一千四百二十八章 江河

    鄂伦春人在初夏时节还是穿着皮袄子,厚实的皮袄不仅能挡住冬天的严寒,也能在夏天帮着主人挡住那些可恶的蚊虫,另外在晚上宿营时也可以挡住夏夜的寒意和露水。

    在东北,哪怕是夏天的晚上仍然足够凉爽,在炎热地方的人无法想象,就算是盛夏时,晚上的冬天大地仍然需要盖着被子御寒才可以。

    这个鄂伦春人不仅穿着皮袄,还穿着轻捷的鹿皮制的靴子,这也是从林里部族的福利,汉人们夏天可以穿草鞋和布鞋,可是没有皮靴可以穿。

    身后是长长的猎弓,弓梢很硬,只需要射的准和远,不需要考虑猎人因为连续速射而损失太多臂力。

    如果是用来做战的步弓,就要考虑连射的体力分配,弓梢需要做的软一些,否则的话连续速射,臂力使用过份,会使弓手大失准头,甚至无力再射。

    腰间佩着一柄小刀,头顶是一顶皮制的帽子。

    如果是在密林之中,这个猎人就象是回到了家一样。

    就算在这种草原和密林夹杂的地方,猎人也不喜欢骑马,更喜欢用靴子走在柔软的草地上,闻着森林里传过来的特有的腐叶味道。

    在一片林地前,不少骑兵停住了,鄂伦春人趁机从马上下来,牵着战马慢慢向前走。

    地面上不仅有野草,还有大量的树叶,在地面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这应该是去年秋冬时大风从附近的林子里吹过来的,一层接着一层,慢慢压实在一起,不再被风吹散到更远的地方去。

    也有枯枝,人的脚踩在上面,地面发出轻微的脆响声。

    大股的骑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人们也并不慌乱,有过千龙骑兵和好几百猎骑兵跟着大队一起走,还有好几千人的蕃骑和各部的骑士,更远处的东北和西北还有源源不断的部族沿着密林和大河汇集过来,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前方就是农安站了。”李从业和张献忠等人并肩而骑,众人都是兴致很高的样子。

    前方确实有残破的建筑底基,除了大片的房舍外,似乎还有一些军事设施,比如箭楼,有一幢倾倒的建筑群落明显比普通的房舍要高出一大截,估计不是望塔就是箭楼。

    这里在辽时是相当重要的驿站,也是各族往辽国腹心地带的必经之所。

    辽国使者也会从各处出发,到女真各族去索要贡品,从海东青到东珠还有美人都在索要范围之内,女真各部不仅要满足辽国皇帝的意志,更要供给一拨接一拨的催要物品的使者。

    这对女真部族都是难以承受的重压,时间久了,女真各部承受不住,于是完颜阿骨打率两万族人,一路车翻了有百万大军的大辽。

    辽国之后,金人一样维持了对这一大片土地的统治,驿道和驿站当然都保留着,只是没有了辽时的忙碌和繁华。

    到了蒙元之后,这一片地方就彻底残破了,明初时可能有所利用,但短短时间不可能恢复旧观,于是呈现在李从业等人眼前的就仍是一片荒草凄凄,残旧破败的景像。

    因为是重要的节点,农安站的建筑群落显得相当的多,估计最少有三百间以上的房舍,甚至更多。

    李从业等人骑马从一个缺口处进入,驿站有一点象是一个小型的集镇的感觉,内里有主干道,建筑群中分支的小道,人住的房舍,仓房库房,还有明显的养猪和鸡鸭的地方,原本的烂泥坑虽然干涸了,但明显能看的出来动物在其中生活过的迹象。

    到处都是破败倾倒的建筑,还有这些曾经人和动物生活过的遗迹,叫人在心中生出相当异样的感觉来。

    “辎兵会开进。”李从业对众人正色道:“故辽、金、元诸朝皆在此建驿站,我们要恢复奴儿干都司,修路造驿站也是必然之事。”

    李从业脸上露出沉思之色,半响过后才道:“就算为了联络现在投效的部落头人们,方便彼此的交流和商贸,道路和驿站也是必定要重修的。”

    这是军政大事,四周的人都是默默听着,张献忠说道:“如果到时要留战兵保护辎兵和工兵,属下愿意留下。”

    这个张献忠还真是心思伶俐,李从业看了一眼这个高瘦汉子,不知不觉点了点头。

    对奴儿干都司旧地的收复和重新扩张是必然之事,但困难相当的多。

    首先军司不太可能会把大量的军事物资和人员调配在这里,毕竟太远了!

    从东西南北诸路往这边来都有过千里的路程,就算从科尔沁草原的北端出发也得走好多天才能抵达农安站,轻骑往返还要好一些,但车队进入就困难的多了。

    很多地方是大片的平原,也有丘陵和山地,关键是北上之后山地和密林都增多了,还有相当多的河流。

    奴儿干故地是很多江河奔腾的地方,光是长过千里的大江就有好几条,最著名的脑温江,松花江,黑龙江,还有辽东的辽河,太子河,苏子河,科尔沁到察哈尔地方,知名的河流就有近二十条,多半是大江的支流,但河水汤汤,不管是大江还是河流都是人类迁移的最大障碍。

    和记对经营外东北地方是板上钉钉的事,甚至决心和意志还在经营西域之上。

    毕竟外东北也就是奴儿干都司地方只有力量相当薄弱的异族,分散成大大小小几百个部落,各部族之间完全没有国家形式的组织,也没有象样的军队,最少的苦兀人才几千人,居住在库页岛这个大型岛屿上,只要解决了这些小部族,这大片的土地就直接到手了,简直是上天白给的,太容易了!

    而且这一大片土地不仅是面积大,有三百万平方公里左右大小,其中的林业资源在几百年后都相当重要,还有松嫩平原,天然的大粮仓,往北走的地方在后世不属于中国,有相当多的贵金属矿藏,大片的林地,渔业资源还有出海口,其中还有相当多的天然气和石油资源。

    这是一片宝地,更要紧的是还没有开发没有竟争对手的宝地。

    把这一大片地盘弄到手,和记的发展空间就更强了,当然要想真正经营起来,就以和记的组织能力和后勤补给能力,没有五十年的时间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暂时不会成功太大的助力,甚至会影响到和记的财务。

    所以短期之内不太可能派大军过来,只能先派小型的队伍配合一定数量的辎兵,以点铺面,先把一些重要的道路修起来,道路,桥梁,重要的驿站当补给点,方便联系那些小部族,加深了解,另外可以开展早期的贸易,早点使这种开发获益,而不是净往里头扔钱。

    张献忠不可能知道上层的想法和安排,他的侍从官只是加个名头,用来临时在张瀚身边陪伴做事,和李贵这种正经的侍从武官是没有办法比的,根本接触不到上层的消息。

    但其主动请缨,说明还是有所体悟和感觉的。

    往下去奴儿干都司旧地会有很多事,风起云涌,局面可能变幻莫测,也可能迅速的发展起来。

    可能数年之后,这一片地方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大变化,也可能需要和记继续投入重兵和大量的人员和资金,加上充足的物资之后才能发展的起来。

    李从业的感慨只是一瞬间的事,他看着张献忠,淡淡的道:“这事我可作不了主,你自家向军司打报告。”

    张献忠微笑着一抱拳,笑道:“多谢指挥提点。”

    农安站这里聚集的人比此前在科尔沁地方的更多,不少更北方向的指挥刚赶到不久,这些人陆续前来拜见。

    和记的辎兵们开始准备盟会的用品,无非是白马和酒一类的物品。

    四周聚集了大量的部落首领,从密林到平原到处都是聚集前来的各部族的人,毫无疑问是一场盛会。

    这些人就不会去受降城了,李从业捋须打量着眼前的场景,心中也是有骄傲和自豪之感。

    ……

    谭泰和舒穆两人潜藏在农安站一带已经好几天了。

    原本以为四周各部族的人会慢慢减少,漏出空档叫他们逃走,谁料好多天过去了,四周的人变得越来越多,到处都是一身猎人打扮,带着弓箭骑马而来的各族壮士。

    更多的人是步行前来的,有一些积年的旧道或是河谷平原易于行走,这些部族中人簇拥着族中的首领,大股大股的从远方前来。

    到处都是人,哪怕是灌木从里也不一定保险,这些部族中人和野人差不多,好一点的穿着鹿皮和靴子,差一点儿直接就穿着鱼皮制成的衣袍。

    带着自制的弓箭和骨箭,一路靠捕鱼和打猎来补充吃食。

    说白了就是一群野人,和此时在南美密林里生活的亚马逊人没有太大的区别。

    在这些部族中人打猎的时候,经常会追猎物进灌木深处,这使得谭泰等人不停的狼狈躲闪。

    一个小部族可能也有三五十人,谭泰和舒穆加上三个白甲应该能打的过,可是四周到处都是人,只要发出动静,这些人合围过来,以他们丰富的打猎追击的经验,谭泰估计自己这一小群人根本没有机会跑得出去。

正文 第一千四百二十九章 黄龙

    几个女真人感觉无比的憋屈,他们从未想过自己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被一群鱼皮鞑子逼成狗一样在灌木从里东奔西走的躲藏!

    也还好这些人不是出来专门打猎的,随便弄些东西裹腹就成,没有深入密林和灌木搜索的意思,这样谭泰等人才勉强躲藏了起来。

    只是苦了他们的肚子,别说不敢打猎升火,连吃干粮时都得小心翼翼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几天之后干粮吃完,他们就只能在灌木从里摘一些野果将就充饥,几天下来,每个人都瘦了一圈。

    晚上睡觉时已经有蚊子,甚是凶恶,叫谭泰等人受尽了苦楚,另外就是露水很重,只能用毯子将就着把自己脸盖住,早晨起身时浑身都是湿漉漉的。

    受些苦还不怕,就怕生了重病,那就非死不可了。

    战马都包了蹄子,用木棍衔嘴,不叫战马嘶鸣,给马吃的豆料也早就吃光了,好在已经入夏,草木旺盛,战马倒不是太担心没吃的,只是战马进食时都得小心翼翼,怕发出太大的声响,把不远处的鱼皮鞑子们引来。

    舒穆看着一队又一队的部族中人走过,脸上愤恨之色相当明显。

    “啪”一声,舒穆拍死一只胆大的蚊子,恨声道:“这些该死的鱼皮鞑子,咱们叫他们替大金效力,就他娘的推三阻四,非得派大军进剿,强力掠人,现在他们看和记过来了,就是他娘的发、情的狗一般,闻到腥味就都过来了!”

    舒穆不知不觉间,说话骂人的口吻已经很象汉人了。

    这是几年在格勒珠尔根城驻所留下来的后遗症,舒穆自己还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叫纯粹的女真人听了这话就感觉怪怪的。

    好在眼前这几人都是驻守过木城的人,闻言也不觉其怪,反而觉得甚合心思。

    谭泰一脸郁闷的道:“咱们大金与和记不同,咱们虽然是自成一国,占地广阔,大金军无往不胜,可是论人口,怕未必有和记掌握的多。论财力,咱们一国之力也未必比他强。再讲运用之妙,拿银子砸人,还有赚钱的能力,我怕大金这边也不如他们。有银子有粮食,这些鱼皮鞑子还能求啥,无非就是这些罢……”

    几人缩在几个丘陵中间林地里的灌木之中,草木长的到人的腰那么高,盘腿坐在地上,能借着灌木的间隙观察外间的情形,除了不能走之外,倒也还算安全。

    在丘陵一侧就是潺潺流淌而来的老哈河,这也是科尔沁地方的著名河流,流经农安,向科尔沁左翼一带流去,最终和辽河会合。

    谭泰等人的饮水就是趁着夜去老哈河饮水,但近几天老哈河两岸的人越来越多,这里在恍惚几天间就大变样了,从原本的荒芜不毛之地,变成了相当热闹的所在。

    女真人更发现和记的兵马出现,猎骑兵,穿着扎甲或胸甲的龙骑兵,还有辎兵的身影。

    相处几年,谭泰几人对和记的兵种体系还是不很了解,他们知道杨泗逊是相当高位的军官,统领不少兵马,但一直是做护卫商队的事情。

    在两年前,谭泰和舒穆等人的看法是一样的,和记团练就是一支保护商队的民间团练,算是镖行或打行的扩大版,这两样东西原本的辽东就有,女真人也知道。在起兵之前,抚顺关是大型马市,很多商人的车队就是由镖行护送到抚顺关的,或是和当地的打行说好行市,给一笔好处,打行也会派人过来保护。

    至于脚行,也是多半作奸犯科的人在里头。这个时代所谓的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并不是无道理的浑话。

    车行脚行船夫,多半是胆色力气都过人的壮汉,而且相当抱团,欺负良善是常做的事,勒索诈骗,甚至抢劫也不是不可以。女真人与汉人打的交道不少,此前一直也是以为张瀚就是一群脚行,车行,加上镖行打行的首领,原本就是大商家,再拢着这么多有强大武力的汉子,这才敢从大同出草原,然后一路东行,一路把粮队运过那么多的蒙古部落,就算事前打通了关节,可想而知还会有诸多的艰难险阻,这也是张瀚当初到赫图阿拉时,很多人不看好这个小商人的原因所在。

    女真人都会畏惧这万里之远,更何况张瀚还不是孤身往返,是要建立起一条正经的商路。

    女真人不知道晋商八大家也会走私粮食,借着蓟镇和辽镇的疏漏,或是买通边镇的官员和武将,把大量的粮食从边境运出去,不仅是张家口,也有蓟镇甚至辽镇的地方,文武官员和商人勾结,甚至有不少粮食干脆就是官员贩卖。包括袁崇焕在内,其罪名之一就是擅卖军粮。给蒙古人和女真人卖粮在天启和崇祯年间已经成了一笔大买卖,朝廷的查察严禁,也只是把官员明目张胆的盗卖给禁止了,但晋商的走私线路不断,也是一直将粮食源源不断的运送到辽东。

    可能在女真人心里,张瀚也是和历史上的八大晋商差不多的感觉。

    有一些武装力量,更重要的还是想赚钱,在明国有一些实力和地位,能把这样的走私买卖做起来。

    在粮食刚进入女真人地盘的时候,每个女真人对和记的感觉都很好。

    虽然是拿银两买的粮食,可是和记的粮食也帮着女真人解决了大麻烦,开始的时候双方合作相当愉快,谭泰和杨泗逊等人的交情也是在那个时候建立起来的。

    “嘿……和记。”谭泰嘴里象是嚼着世间最苦的东西,脸上的苦涩之意相当明显。

    可能是想到当年过往,与杨泗逊几人相处十分相得的时期。那个时候,可能谁都想象不到,和记会从一个普通的商家,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

    “不必感慨了。”舒穆肃容道:“和记在这里大张旗鼓的搞盟会,此前和科尔沁人已经盟誓过一次,这一次看来是把几十个部族的头人首领都集中起来了。此事十分要紧,我等非要把消息传回去不可。”

    “这个我也知道。”谭泰咬着牙道:“不过还得等机会。如果没有漏洞我们贸然出去,结果肯定是全死在这里,消息一样送不出去。”

    几个白甲都没有异议,在这时刻白甲们展现出了远超普通甲兵的素质,坚韧的神经和更充沛的体力,也愿意接受一切指令,哪怕是叫他们送死的指令。

    谭泰原本不想冒险,但躲了好几天,结果四周的人越来越多,看样子连藏身也要困难了。

    谭泰沉吟道:“舒穆,一会我们就往东南方向冲,我与你分两路跑,任何一个跑了,也能将消息完全的带回去。”

    “生死由命,送回消息要紧。”舒穆瞪眼道:“就这么定了。”

    ……

    “前方就是农安站。”苏克萨哈用马鞭指向前方,在密林,灌木,河流还有草地的前方,似乎能看到影影绰绰大片的建筑群落。

    “这里是前金故都了。”萨哈廉的学问比苏克萨哈等人要扎实的多了。

    他们只能看到大片的驿站区,不知道在更北一些的地方是更辉煌的古建筑群落所在。

    萨哈廉打定主意要去看看,辽圣宗时设黄龙府,管辖五州三县,属东京道辽阳管辖,后来辽金大战,黄龙府被金国攻占,完颜阿骨打将这里设为国都,兴修了大量宫室建筑。后来蒙元时将黄龙府设为开原万户府,然后旧金国都和万户府毁于战火,蒙古人把万户府治所迁到了咸平,也就是大明时期的开原卫。

    洪武八年时,黄龙府归辽东都司三万卫,后来改为奴儿干都司的亦东河卫,再下来属兀良哈卫,最终兀良哈卫被科尔沁人占据,这一片地方其实成了科尔沁人的地盘。

    此处算是大兴安岭东侧翼的河流冲涮平原地带,在其西北地方都是二百到三百米海拔的小山,平地则是围着波罗湖,莫波泡子等处展开。

    此时经过几百年的战乱之后,原本开辟出来的土地和建筑早就消失在历史之中,不过肯定还会有相当多的建筑群落留存着。

    料想科尔沁人也不会明白那些建筑的意义是什么,可能蒙元和明初都破坏了不少,但也肯定会有相当多的古物留存。

    萨哈廉心中不乏激动,后金以金为国号,以女真为族号,不管其血统上和原本建立前金的完颜女真有什么联系,最少在文化上是肯定认可前金,并且要一脉相承。

    清廷建立之后,对金国就有千丝万缕的情感联系,从康熙到乾隆都喜欢拿前金的列帝施政方法来说事,并且在其中吸取教训。

    至于文化上的毁禁和忌讳就更多了,包括岳王庙在内,很多人不知道,在明时关圣帝君虽有神位和庙宇,但地位并不高。真正高的是真武大帝,永乐年间捧起来的,再下来就是岳王庙,人们都有相当朴实的感觉寄托,岳飞悲剧的人生给他的英雄生涯添加了很多色彩,中国人的民间传说里,一般这样的人物就是神圣难明了,大明举国各城池里几乎都有岳王庙,关帝庙就相对稀少的多。

    满清入关之后,对岳飞的忠义之心当然还是推许的,但对其抗金之事就相对暧昧了,既不好全盘推翻,有违忠义大道,也不能肯定,毕竟岳飞打的是女真,就是我大清的祖宗。所以干脆就淡化处理,大量的岳王庙改成了关帝庙,关羽被推上了神坛,取代了岳飞的地位。

    哪怕萨哈廉知道他们和原本的女真部族并无太深的血缘关系,不管是建州还是海西,其实和完颜部等土著女真关系不大,他们是从通古斯冰原上南迁的部族,在几百年的迁移过程中认可了女真的身份和部族文化,就算原本不是女真,这几百年下来也就是女真了。

    眼前这座黄龙府,就是曾经的女真人的图腾和国家的象征,由不得他看到之后不感觉激动。

    “这就是汉人岳飞所说的直捣黄龙的黄龙府啊?”苏克萨哈也感觉惊叹,越是读书少的人越容易被故往传说所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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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四百三十章 追兵

    眼前这座废墟一样的城市,居然曾经有那么大的威风,并且在汉人的评书话本和民间传说里存在了几百年的时光。

    似乎所有的历史上传闻的一切在这一瞬间都有了最直接的佐证,时光之水冲涮而下,将城市变成了废墟,而不管怎样,其曾经的光辉仍然存在于人们的内心,哪怕已经过去了几十代人。

    这种感觉叫苏克萨哈觉得十分神奇,他忍不住啧啧赞叹起来。

    不少女真将士脸上的神色和苏克萨哈差不多,对这座传闻中的城市他们没有什么归属感,但感觉神秘莫测,有一种在历史长河中被时光洪流冲涮而下油然而生的敬畏感,但他们是粗人,想不明白,只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情绪,象是激昂,也有些感慨,还有很多的畏惧。

    曾经那么强悍的大金,两万人击败百万辽军,幅员万里的大国被一个长白山下的小部落在几年时间内就征服了,简直就是神迹!

    而且大金并没有在辽国领土上止步,而是继续攻击汉人的土地,一路打到长江边上,不是南宋有岳飞等诸多名将,恐怕在蒙元之前,就有异族统治整个华夏的纪录了。

    “将来……”

    萨哈廉想说将来有可能的话,最好把黄龙府重修起来。

    转念一想,这事儿根本不可能,也就没有说出口来。

    当年辽时整个内外东北俱是大辽国土,黄龙府是几处要紧地方和河流的中心,地势相当重要,得了黄龙府,辽阳等地就在其威胁之下,在当年这都是大辽的统治核心区域。

    原本大辽就是一个大唐时在东北的羁縻州,其老家就在辽东,对核心腹地怎么重视也不为过。

    现在大明早就放弃了辽西走廊之外的所有的领土,黄龙府这片土地一片荒芜,经营起来用处不大了。

    更何况以现在后金的国力,想把这一片地方经营起来根本就不可能。

    女真人集中在一处三百来步高的山坡上,大片的木林和半人多高的灌木绵延不绝,林地很稀疏,足可叫轻骑在其中冲过。

    对面又一个山坡和大片的林地,中间是一片不大的平地形成的草原地貌。

    农安城的旧址距离此处最少十里,也就是天高云淡,登高远眺,可以从容看到那么远的地方。

    如果看人的话,隔着这么远,和看一小只蚂蚁也相差不多了。

    就算如此,女真人也很快发觉到了异常之处。

    一群群小蚂蚁般的人群不停的从林间谷道和河畔地方出现,人群太多,汇集在一起如蚁群一样。

    这是哨骑早就发现了的异像,在萨哈廉等人绕道往科尔沁草原的途中也发现了有部族中人沿着河谷山林赶路的情形,萨哈廉他们并没有惊动这些小部族的人,哨骑会提前发现他们,然后稍微绕道就可以了。

    但在此处却是不行了。

    越靠近农安站的地方,小部族的人就是络绎不绝,几乎是一股接着一股。

    不用多想,也知道农安站一带出了大事。

    萨哈廉沉吟不决,刚刚他还能沉迷在过于黄龙府兴旺的幻想之中,但转瞬就是严酷的事实。

    此行只有两黄旗和两红旗为主的三百多人,人数很少,除了少数带着照管马匹的旗丁跟役之外,其余全部是马甲,光是白甲就有三十多近四十人。

    这支武装放在辽西都可以随意横行,不会有哪支明军敢主动出击来邀战。

    在此处打这些小部族的人也是可以随便横扫,可虑之处就是这些小部族人的聚集定然有其原因,一旦打起来,很可能会有不可测的结果。

    “很难再向前。”萨哈廉脸上有一点难堪之色,这才几天功夫,原本这一大片后金的辐射区,也可以算是后金的领地,他们随便带点人就能押着大量的鱼皮鞑子回辽东,结果一不小心,这里就成了他们摸不清也搞不懂的地方,似乎是进了敌境,这种感觉叫人很难受,相当的别扭。

    苏克萨哈和一群军官没说话,有萨哈廉这个贝勒在,各人都只管听令行事就对了。

    不过众人也有点不甘心就这么走了,要是直接撞过去就太冒失了,直接拔马走了,回去之后也不好交代。

    正红旗的梅勒章京叶臣对萨哈廉道:“主子,不如叫奴才领少量精兵,试探着开道,打开通道之后再派哨骑深入,看看农安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萨哈廉还是沉吟不决,四周的人都毕恭毕敬的等着,各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不免都觉得,萨哈廉贝勒在十三山之役以后,有些过于谨慎持重了。

    这天下,还是得凭武力来决定地位从属,什么事都不如拳头说话管用。

    就这些小部族的人,不要看他们聚集了好几千人,就眼前这三百多兵马,几次冲阵厮杀,这些人准备尖叫着逃窜到山林里去。

    要说忌惮,和记的兵马总不至于现在就到了这种荒僻的地方?

    科尔沁人?

    察哈尔人?

    一群武将都不是想的很明白通透,他们对想不明白的事就懒得多想,只想凭着手中的刀剑劈砍过去。

    萨哈廉也没有犹豫太久,这种时候只能当机立断,统帅的犹豫会动摇下头的军心,降低士气。

    萨哈廉用马鞭指着前方,说道:“那边好象是一群吉里迷人,看他们臂上的海东青。叶臣,你带人冲过去,杀掉他们,把动静闹大些。”

    叶臣微微点头,转头就招呼两红旗的将士,打算直冲下去。

    “等会儿!”萨哈廉脸色一变,看到了山谷下突然发生的情形。

    几个甲兵从灌木从里突然杀出来,策马狂奔。

    阳光下这几个甲兵身上的银甲熠熠生辉,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其手中挑刀不停挥斩,将那些跑出来阻拦的鱼皮鞑子们砍死。

    “是我们的将士。”苏克萨哈叫道:“三个白甲,两个牛录额真。”

    “是谭泰和舒穆。”萨哈廉道:“原来他们也是要绕道跑过来,科尔沁那边有大变了。”

    一群将领却没有直接想到科尔沁,他们跃跃欲试,一群河谷边住着的鱼皮鞑子,居然敢追杀女真将士,真的是活腻歪了?

    但萨哈廉没有直接下令,在五个逃窜的女真人身后传来沉闷的马蹄声,和那些鱼皮鞑子的叫喊声混杂在一起,声音沉闷而辽阔,散布很远,山谷,河流,密林,灌木,草地,挥斩的兵器闪烁的银光还有溅喷的血色,人的怒吼和马的嘶鸣,马蹄踏地的声响,各种色彩与声响交汇在一处,简直就是一副声光影俱备的大戏。

    萨哈廉当然没有什么看戏的心情,被追杀的是女真人,四周的部族在怒吼着,拼命上前想阻拦这几个奔逃的女真人。

    谭泰和舒穆都是久历战阵的猛将,身边的三个白甲的武艺也是超人一等,五人并骑冲出来,手起刀落,阻拦的吉里迷人和鄂伦春人瞬间被杀伤了不少。

    可是这些鱼皮鞑子也相当的凶悍,他们开始在远处射箭,虽然是软弓骨箭,但距离很近,他们的射术也不在蒙古和女真之下,毕竟弓箭是谋生的手段,用来射飞鸟,走兽,这些小型的跑和飞的目标都很准,人骑在马上移动速度虽然快,可是肯定也快不过飞鸟。

    大量的人站在草地和灌木边上向移动着的女真骑士射箭,有人吆喝呐喊,发出怪叫,不停的有小部族的人在远方射箭阻拦。

    如果光是这些鱼皮鞑子还不足为患,在轰隆隆的巨响声中,自从林一侧有数百骑兵追击而来,红色的军袍散发出血样的光泽,萨哈廉眼神一凝,知道这就是传闻之中的和记猎骑兵。

    轻骑追击比女真人要快的多,何况马力和人的精气神也有不同,猎骑兵们得到了充足的给养和休息,战马的状态也好,女真人这阵子在从林和灌木里东躲西藏,战马和人的体能都严重的下降。

    在轰鸣声中,眼看猎骑兵们越追越近了。

    萨哈廉这一下真的犹豫了,四周的那些小部族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射箭又准又快,谭泰等人身上已经插满箭矢,若不是披甲和那些部族中人不知道该先射马,恐怕已经完了。

    猎骑兵的名声已经传开了,正面对抗,萨哈廉也没有太多把握。

    而四周又有这些部族中人帮手,这一仗打起来,怕是凶多吉少。

    叶臣和苏克阿哈等人也相当的紧张,追赶谭泰的那些骑兵一看就是精锐,统一的军装袍服,加上统一的制式马刀,纵骑奔驰的状态也很放松,也并没有如那些部族的人那样狂呼大喊。真正的精锐轻捷如风,意志坚定,身手矫健,绝不会在战场上用无谓的呐喊来给自己这边壮胆,包括女真人也是,就算是呐喊也是统一高呼,用在战场上提气和慑敌,而不是如眼前这些生番胡叫乱吼。

    猎骑兵追的很快,和谭泰等人相隔不远了,不停的还有人射箭向谭泰几人,情势岌岌可危,几乎很快就会有人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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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四百三十一章 疾冲

    “吹号,我们全军出击。”

    刚刚萨哈廉是打算叫叶臣做试探性的进攻,进可攻,退可守,不失稳妥。

    现在却是全军出击,等于一下子把所有的筹码都押了上去。

    苏克萨哈看了一眼四周的同伴,没有人出声反对,他也不敢出声,按苏克萨哈的本心,情形不对,这一仗不能打。

    可能萨哈廉看出来不少人心存犹疑,当下断然大声道:“今日之战非打不可,若此仗不敢打,我们大金失了科尔沁盟友,又坐视勇士被人追杀不敢去救,今后谁会再依附我们,又有谁敢为我大金效力?”

    众将纷纷点头,萨哈廉说的话确实在理,这一仗不敢打,回去之后怕也没有好果子吃。

    萨哈廉说话之际,号角声已经响起,他大喊一声,战马如离弦之箭,疾冲而出。

    一群护兵赶紧跟着贝勒冲出去,接着各梅勒章京,白甲纛章京,牛录额真,或是挂着副将参将游击头衔的女真将领们,也是在叫喊声中,疾冲而出。

    在对面的猎骑兵正是张献忠领着的部下,一多半是猎骑兵,还有少数的第三团的龙骑兵。

    他们并不是有意在追击谭泰等人,几个女真人最多是回去报信,没有什么了不起事情,追到很好,都未必杀了,追不上也无所谓,无关大局。

    不过谭泰等人始终被包在圈子里,一旦出现各部族都喊打喊杀,动静闹的太厉害,张献忠便率人赶了过来。

    倒是没有想到,从更远处的山坡上出现了好几百女真人,在号角声声中,纛旗指向下方,为首者银甲闪烁,竟是如利箭一般冲了过来。

    对面最多也就三百人左右,居然无视这里过千的蕃部和人数相当的猎骑兵,用一种勇往直接的态度直接杀了过来。

    张献忠忍不住赞道:“入他娘的,咱老子一直奇怪,大明前后丧师几十万人,女真人是三头六臂不成?现在看看,果然还算是好汉子们。”

    对方越过山坡和林地,向着猎骑兵们猛冲过来,张献忠又怒吼道:“在我们猎骑兵面前,管是真汉子还是假汉子,统统叫他们变成死汉子。铜号手,吹冲锋号!”

    瞬息间冲锋号就响了起来。

    激昂的号声中,猎骑兵们边跑边调整,等到跑出里许之后,阵列就调整完毕了。

    二百多猎骑兵与百余骑的龙骑兵分成三列,百人一列,队伍中间齐,两翼稍稍拖后,标准的冲锋阵形,猎骑兵们将骑铳从马身两侧取出,横在胸前,龙骑兵们则直接抽出马刀,排在第一列,准备与女真人打对冲。

    猎骑兵们的反应也叫女真人上下吃惊,如果是相等数目的明军,除非全部是将领内丁,不然很难做出这么快的反应,也很难下决心与女真骑阵正面碰撞冲击。

    两军都没有后退的打算和丝毫的懦弱,相隔几个缓坡和稀疏的林地,女真人地势较高,数里范围很快就到,马速也从小跑调整到冲刺状态。

    “加速前进!”

    张献忠的骑战经验已经相当丰富,只是在此之前猎骑兵的主要对手就是北虏和马贼,从未遇过什么真正强劲的对手。

    铜号吹出的声音响彻山坡,一座座山坡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灌木和稀疏的巨木,这是一片松木林,在松花江和嫩江的江畔这种巨木树林非常常见,在永乐到宣德年间,明军的总兵和都指挥经常带着数千士兵和工匠沿着河流和江河北上,有一个总兵还曾经在松花江畔的造船所刻字记事,在几百年后那个地方成为吉林市,在此时只有造船场的残骸与巨木和流淌而过的江水。

    在张献忠身后是五个骑兵中队,四个猎骑兵中队,一个龙骑兵中队,五个中队三百零七人,面对的应该是数量相差不多的女真骑队。

    整支骑队排成三列,每排百人,阵列最前竖起的马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更多的是火铳烤蓝的铳口,还有将士们的胸甲或扎甲闪烁的光芒。

    对面的女真人也是全部披甲,哪怕是装备最差的马甲们也是用锁甲和绵甲武装起来,最少都是双甲,很多是穿着三重甲胄在身的白摆牙喇兵,他们意志坚定,多半使用长兵器,队列中虎、牙枪和挑刀,长柄镰刀高高竖起,这些兵器都是用精铁打造,长兵器被高举着,整个骑队之上象是长出了一片钢铁的灌木从林。

    双方的战马都十分精良,来源都是草原上的蒙古马为主,女真人的马全部是蒙古马,是近几年来从科尔沁等地弄过来的上等好马,也有部份战马是来自明军方面的缴获,同样也是来自于北方的草原。

    在和记控制的河套地区,已经在进行优选战马的计划,同时台湾那边购买的上等好马也从海外陆续运送过来,从天津上岸,然后一路北上到大同,再进入河套区域,由军需司的群牧局专门负责养马和配种。

    可能十几年后,商团军就会把矮小的蒙古马全部淘汰,换上负重能力更强的好马。

    战马们感受到了战场的气氛,原本的追击不急不慢,没有压迫感和紧张感,这些聪明的大牲口也并没有兴奋起来。

    在双方向彼此冲刺的时候,战马们兴奋的刨地冲击,速度越来越快,马蹄着地的动作也越来越重,大片的草皮和枯叶被马蹄带了起来,对冲的两边象是起了龙卷风一样。

    在张献忠身边是一个中队的中队长,这一次分遣队的猎骑兵没有派出连营长,就是张献忠用侍从武官和连级军士长的身份指挥,所以没有连指挥旗,只有中队长旗,旗手并没有持着武器,两手持旗飞速奔驰在张献忠的左手侧,现在还没有得到命令,旗手紧张的看看张献忠,等候他的指令。

    十几个背插小旗的队官手持带着三角旗的旗枪奔驰在队伍两侧,他们则是看着旗手,等候旗手发出明确的指令。

    队伍很整齐,三百人三个横队奔驰的如同三条整齐的直线。

    有时候骑队会受到地形的影响,比如密集的灌木,或是挡了路的树木,或是山坡起伏坡度过大时要减缓马速。

    更多的时候骑兵们还是在平地上奔跑着,速度逐渐提了上来,人们感觉到风在眼前掠过,景色和大地在跳跃间模糊不清,四周原本的叫喊声逐渐消失,只有自己伙伴在身边发出剧烈的喘气声。

    几乎每个人都在颤抖着,眼前的明显是一场恶仗,虽然规模很小,但很可能会使任何一方遭遇重创。

    人数几乎完全相等,战场地理条件相对公平,女真人从高处冲下来,但他们和猎骑兵相隔较远,路程把这个优势给抵消了不少。

    在铜号声中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最终到二百步内。

    由于是对冲,只可以当成百步距离。

    这是一片天然的战场,在女真人身后是树林和灌木,还有平缓但一直向上的山坡,落叶铺满了山坡,把草皮都盖住了,那是去年秋冬的落叶,会逐渐形成腐殖土层,但在此时,落下的枝叶把新绿的草皮都遮挡住了,只在在骑兵经过的地方,树叶和草皮被踩踏的四处飞舞,反而把被遮盖住的草皮给显露了出来。

    在猎骑兵身后也是一样的情形,在两支骑兵队伍的左翼上方是奔腾流过的一条河流,很多人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河,只知道可能是脑温江或是松花江的什么支流,这一类的河流在附近实在是太多了,人们根本没有办法把它们给全记下来。

    这时张献忠举起右手,用力往下一挥。

    旗手看到了,将大旗用力前倾。

    所有的队官都看到了,他们将自己手中的旗枪往前斜倾。

    龙骑兵们在密集的铜号声中,将手中的马刀刺向前方。

    猎骑兵们将火铳放平,在顷刻时间过后双方的距离已经只有八十步不到,对骑铳来说这个距离也足够了。

    最后的时间到了,也就是几秒钟过后,张献忠怒吼道:“猎骑兵,开火!”

    旗手和队官们将手中的大旗和旗枪放平了。

    第一列两翼的猎骑兵们打响了第一轮。

    龙头落下,弹丸呼啸而出,在桔红色的火焰中弹丸被推动着疾速飞向前方,整条阵线上硝烟不绝,火光喷射,六十多颗弹丸飞向前方,接着第二列和第三列也开始打放,三条战线一起齐射,声势惊天动地。

    对面的女真人队列立刻被打乱了,最少同一时间内有最少三十骑以上被打落下马,发出轰隆隆的巨大响声,惯性之下,战马和骑士一起在地上打着滚,溅起无数的枯枝落叶,人和马都骨裂了,发出咔嚓的巨响,然后是马的惨叫和嘶鸣,也有人的嚎叫声。

    在猎骑兵刚打放的时候,很多女真人脸上露出了不屑之色,眼前的景像叫他们想起了和明军交战的情形。

    一旦骑队逼近,明军就高举火铳胡乱打乱,看起来声势骇人,最后的杀伤却相当有限。除了少数倒霉蛋之外,没有几个人会被火铳打落下马。

    甚至有人看到对面的猎骑兵和龙骑兵只有少数人举着马刀冲过来,而且举马刀的骑兵明显骑术很稀松平常时,不少女真人松了口气,有一种“不过如此”的想法。

正文 第一千四百三十二章 缠斗

    当火铳平放打响第一轮后,萨哈廉在内的所有女真人都听到了铳响,震耳欲聋的铳声过后,处在队列之前的马甲和白甲们如落叶一般的落了下来。

    惨嚎声,马仆人翻的声响不停的传来,这是世间最好的音响也无法传递万一的剧烈响声,人骨头断裂时的声响是那么清楚和残酷,还有垂死时的哀嚎声,人死时倒气的声音,甚至是鲜血沽沽流淌而出的声响都是那么的清楚明白。

    萨哈廉两眼都要瞪裂了,尽管在十三山时吃过亏,可是那一次是中伏,后来岳托领着大军在科尔沁那边与和记交过一次手,双方都未尽全力,彼此都有保留,那一回白甲损失也是很大,不过和记的兵死伤也很重。

    萨哈廉尽管心里早就有准备,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尚未骑兵对冲交错,自己这一边就损失了三十来人,其中还有好几个白甲!

    每个白甲都是八旗难得的财富,损失一个都叫人心疼,一下子死了好几个,连努儿哈赤都会惊动,萨哈廉知道,这一次回去之后,自己又得受到严厉的惩罚,可能刚授给的贝勒爵位也保不住!

    “啊……”叶臣等将领怒吼起来,他们也完全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些和记的团练用起火铳来是这么凶猛,这么狂暴,如最寒冷的冬季刮过来的北风,在促不及防的一瞬间,一下子就带走了三十多名女真将士的性命。

    所有人都怒吼起来,开始投掷手中的兵器。

    由于高速冲刺,女真人一般是步战时用步弓,骑战时步弓并不好用,如果用骑弓就如蒙古人那样杀伤力太低,所以就在距离接近时,用投掷兵器来打乱敌人的阵脚,然后再马上厮杀。

    最少在几秒钟内,猎骑兵的第二和第三轮先后打响,距离在三十步内,瞬间又打下最少三四十人。

    在激烈的骑兵战中,大量的战马用高速飞驰向前,一旦落马几乎就是必死。

    几乎是在几分钟内,猎骑兵用近距离驰射之法,一下子就几乎消灭了最少七十名女真骑兵,并且在其中有超过十名以上的白甲!

    明军要想获得这样的胜利,最少得出动千人以上的内丁,并且要承受相当高的战损,可是和记在获得这样的战果之前,尚未死一人!

    但打击转瞬即到,大量的骨朵,投枪,飞斧呼啸而至。

    一柄斧头正辟中一个龙骑兵的面门,他正在寻找敌人,马速很高很快的前提之下,龙骑兵们都是把右臂伸直,然后寻找好目马,在战马交错的时候,猛然挥出或刺出。

    马刀都是相当精良的制品,只要感觉到手腕震动,在高速之下划中或刺中敌人,几乎都可以造成相当严重的伤害,中者几乎必死。

    在这个龙骑兵关注目标的时候,飞斧突然而至,斧头的大半部份劈中了他,将这个龙骑兵的整个面门都几乎给切开了。

    惨叫声中这个龙骑兵如装满了土豆的麻袋,毫无生机的栽倒在地上,很快有几十匹战马从他身上践踏而过,将他和他的扎甲全部踩烂,鲜血和血肉混在泥泞的土地中,与草叶和枯枝混在了一起。

    更多的投枪和阔刀飞过来,一柄阔刀打在张献忠的胸口,张献忠发出一声闷哼,感觉到半边身子都发麻了。

    斜眼看去,阔刀击在胸口,然后刀身翻滚,刃口划在张献忠的左臂上,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肌肉翻开,鲜血狂涌。

    “还好没割在老子喉咙上!”

    张献忠笑骂一句,丝毫不以为意,手中短铳已经第二次向着敌方击发。

    更多的猎骑兵被投掷兵器给砸中了,有人面门中了一支投枪,大声惨嚎着,两手握在投枪的木杆上,想拔又是不敢,马匹失了控制,斜线跑开了,带着一个两手握着枪的主人。

    有人胳膊中了飞斧,整支膀子都被砸烂了。

    在这凶狠的投掷之下,猎骑兵和龙骑兵各有损失,掉落下马和受了重伤的,则多半是轻装的猎骑兵们。

    猎骑兵的着甲向来是以绵甲和锁甲为主,取其轻便。

    在二百年后的欧洲,猎骑兵也是着装最简单的骑兵兵种,比起骠骑兵和龙骑兵来猎骑兵们凭借的就是手中的一柄火枪,能在马上驰射火枪杀伤敌人,能骑马高速运动,列队齐射消灭敌人,这才是彪悍的猎骑兵。

    由于要高火力配制和高速机动,猎骑兵们的具甲是被削弱了的。

    在第一轮投掷中,除了少数被击中要害的龙骑兵外,受了重伤的多半是猎骑兵。

    在猎骑兵打响打手铳或第二支骑铳的时候,女真人也投掷了第二轮。

    双方又是有大量的人落马,商团军有近四十人落马,而女真人已经接近百人。

    当进入二十步内时,双方都把投掷兵器丢出,或是抽出马刀,女真人则平举长枪或骑矛,或是长挑刀,镰刀,野兽一般的眼中满是凶残愤怒的光芒,这些人已经习惯了明军转身逃走,自己策马追杀收割人命式的战争,眼前这一场骑兵遭遇战规模不大,却格外凶残,短短时间已经使他们损失了近百人之多,都是两黄旗和两红旗的精锐,身经百战,百折不回的勇士,今天却是在两轮枪声之后就莫名其妙的死去了。

    短短距离转瞬即逝,双方都知道碰撞的时刻来临了,很多龙骑兵激动的浑身发抖,他们其实就是骑马步兵,这种骑战也训练过,但不是主要科目,主要科目当然还是步阵和步战,骑战只是稍加训练,今天这种场面,龙骑兵中队也知道自己这一方无可避免的要打一场意料之外的骑战,在最后时刻,所有人举起手中的兵器,盯好了目标,准备冲撞在一起。

    “杀!!!”所有人用尽全身的力量,怒吼起来。

    “轰!”两支铁流瞬间碰撞在了一起,无数折断的刀杆和碰撞破碎的刀刃在半空中飞舞,女真人的红缨跳动着,手中的长兵器不停的向商团军这边戳刺挥斩过来,一瞬间猎骑兵和龙骑兵们不断的落马,对方的战术技巧无比娴熟,两边的队列都相差不多,原本女真人的队列相当的稀疏,在前两轮的远程火力对拼中女真人损失惨重,但在一接触碰撞时的相互攻击时,女真的战术更加娴熟,小规模的骑战配合的更好,商团军以队列配合为主,需要彼此招呼,在高速的马速之下稍微一停顿敌人已经跑过去了,而女真人在碰撞前已经选定目标,出力发力和算准距离的本事都远在猎骑兵和龙骑兵们之上,他们几人配合,一人飞速掠过吸引注意,另外一人则相机捅刺挥斩,令人牙酸的兵器捅在铠甲上的金属交错声中,不少龙骑兵都被敌人第一时间斩落下马了。

    鲜血喷涌,好几颗人头带着跳动的红缨在半空飞舞着,龙骑兵们用力的刺出或挥斩、马、刀,但所得有限。

    女真人都是差之毫厘的溜走了,空档不大,但还足够这些彪悍又有丰富战场经验的女真骑士腾挪闪躲,然后顺手还击。

    猎骑兵们则多半还在用手铳打击敌人,两军混战中很可能击中友军,但彪悍的猎骑兵不管不顾,手铳还是打中了一些人,将那些不可一世的穿着银甲的敌骑打伤,或是直接打落下马。

    两边都还在继续往前冲,但也有拥挤在一团降低下马速,然后彼此缠斗的小型战场。

    那些地方多半损失较重,论马上厮杀的技战术,不管是龙骑兵还是猎骑兵都远不是对手。龙骑兵们还有坚固的扎甲或胸甲,而猎骑兵们甲胄单薄,凭手中一柄马刀与敌人奋战,这个时候也暴露出了猎骑兵们的短处,他们在战马上厮杀的本事也远不及使用火器的效果,经常三五人一起挥刀劈斩,但毫无所得,最终反而是被围杀的女真人用长枪反刺回来,一枪刺中,不管是不是要害都会使猎骑兵们重伤。

    白甲们这时候展现出了他们战场骄子的一面,他们出手相当快捷,出乎正常人的想象,他们的体能也十分充沛,源于平时艰苦的训练和多年战场生涯对力气的使用和分配相当的合理,他们相当谨慎和持重的使用每一分力气,不会过于激动而使自己早早力竭,也不会放弃任何可能杀伤敌人的机会。

    在这些白甲的率领下,马甲们也配合在一起,开始与龙骑兵和猎骑兵们缠斗。

    战场上一下子事胶着状态,不少人从两侧互相对冲跑开,也有相当多的人被迫降低了马速,一边向对面继续跑动,一边应付着身边的敌人。

    白甲们在移动时还能继续杀伤猎骑兵,在几十个白甲身后,是几十匹失去了主人的战马,尸体或重伤者掉在地上,有人发出低沉的呻吟,有人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边满是沽沽流淌的鲜血。

    这时对冲的骑兵又折回来了,不少猎骑兵开始重新装填,有一些刚刚还没有打放的猎骑兵先策马向前,掩护那些摆脱纠缠往另一侧跑回来的友军。

    火枪的轰鸣声中,双方又一次排好了队。

    “不要缠斗,千万不要缠斗!”

    张献忠的胳膊被血浸透了,军袍尽湿,只是原本军袍就是赤红色的,流满了鲜血也只是看起来颜色更深了一些,他自己不当回事,也没有几个人发觉不妥。

    在骑阵之前,张献忠大吼道:“再冲过去,敌人肯定不会再和我们冲一次了,各人赶紧装填,临近时就打放,不要想着挥刀杀敌,把刀收着准备带击,你做出这样的准备他反而不敢随便攻击,这样才能保命!”

    “保命?”一个猎骑兵中队长怒道:“老张,说的什么屁话,我们要赢,要替死掉的兄弟们报仇。”

    “去你奶奶的,再废话老子宰了你!”张献忠手中短铳一举,对着那个中队长道:“听不听军令?”

    “遵令!”猎骑兵中队长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瞪眼怒吼起来。

正文 第一千四百三十三章 势均

    此时骑队逐渐收拢了,所有人才发觉了问题的严重性。

    在刚刚打起来对冲之前,猎骑兵和龙骑兵尚有二百六十人左右,这一场对冲打完,足损失了近百人之多,队伍只剩下一百七十余人,张献忠将队伍调整了一下,前队全部改为猎骑兵,约有百一十人,后队六十多人,其中只有不到二十的龙骑兵,刚刚的一次冲击,龙骑兵中队消失了一半以上的士兵。

    女真人在对冲中只损失了三十来人,现在他们的人数反而比猎骑兵和龙骑兵们要多出来一些了。

    两边相隔很近,不过三四百步距离,在调整马速之后,轰鸣声和呐喊声再一次响了起来。

    张献忠的命令相当有效,猎骑兵和龙骑兵们这一次冲阵不再试图杀敌,以自保为主,同时用装填的火铳轰击对方,这样在再一次的对冲之下,双方各自又损失了二十多人。

    再一次交换了阵地之后,双方都感觉精疲力竭了。

    战马也在喘着粗气,不停的打着喷鼻,脾气再暴燥的战马也老实下来了。

    这种激烈的对冲就象是人类的折返跑,看似距离不远,其实远远比慢跑要消耗人的体力。

    而且还不光光是体能的消耗,还有胆气和气势也在对冲中几乎用光了。

    人和马都很疲惫,人们的嘴里干涸了,不少人渴的厉害。

    现在是初夏时节,尽管在这样的蛮荒地界到处是青山和密林,河流还会带来水气,空气潮润,气温也不是很高,风吹在人的身上叫人感觉相当的舒服,可是每个人都在流汗,汗水如雨点一般不停的落在地面上,打在那些落叶之上。

    人们身上的里衬都湿透了,铠甲里湿漉漉的难受,头顶上的铁盔下也在流汗。

    对面的女真人肯定也好不到哪去,不少人想叫骂,可是发现自己嘴唇粘在了一起,连叫骂的力气也没有了。

    女真人果然也没有出张献忠所料,他们矗立不动,并且解下步弓戒备,一些人下马割掉自己战死同袍的首级,两次冲击后,不少尸体都留在了近女真骑队的一边,可以叫他们把伙伴们的脑袋带走。

    在对方做这些事的时候,猎骑兵们也没有着急,只是在张献忠的命令下开始装填自己手中的火铳。

    对于猎骑兵们来说,一切都是虚的,只有手中的火枪才是最真实的东西。

    很多人面色凝重,原本的桀骜和彪悍气息也收敛了很多。

    这个时候人们才明白,怪不得军司高层向来重视女真的动向和消息,只要事关女真,哪怕再小的事情也会认真对待,现在看来,军司高看女真的态度是相当务实和准确的,从军队层面来看,北虏和东虏根本无法相比,一定要比的话,北虏的牧民就是百姓,军队相比女真人也就是一群有武装的马贼。

    而女真人,不论是组织,勇气,战技,都远远把蒙古人抛在身后,两者相差太远了。

    同样是三百人规模的骑战,如果对面是蒙古人,很可能打不起来,蒙古人早早就跑了。也可能在临阵时一轮火枪打过,蒙古人就跑了。

    很难想象蒙古人敢冲阵,并且能展现出在战阵中的冷静和高超的战法战术。

    那些白甲就是人形的野兽,果然是这个时代整个东亚首屈一指的强兵!

    后人总说女真人是矮个子里拔将军,确实有其道理,比如后金兵的战斗力肯定比不过前金,前金的铁浮屠式的重骑兵,还有那些优秀的统帅,能力战力肯定在后金之上。当然也比不过巅峰时期的蒙古重骑兵,也不可能是盛唐铁骑的对手,换了强汉时,一个郡守就能把几万丁口的女真部族杀的一个不剩下。

    可是不论如何,女真八旗也是组织严密,战斗意志坚定,尚武勇猛,敢杀敢拼的优秀军人组成的冷兵器为主的强兵,其屡败明军,未尝一败,几千人敢深入草原,追亡逐北,从东北地区一路追林丹汗到鄂尔多斯,其在草原上半年,多次断水断粮,都是坚持了下来。五次深入大明,屡败明军,在敌境内稳如泰山,两征朝征,屡克朝军固守的坚城,数万朝军固守城池之内,一鼓而下,尽屠其军。

    不管是冰天雪地的东北还是牧马长江边,包括后来康熙到乾隆年间百年间打跨了卫拉特人,彻底把西域收服,满清在后来的无能和无耻是事实,但其在上升期的武力值也并不很弱,万余满洲和蒙古骑兵就深入新疆,征战万里,这支军队,确实也有其可以肯定的地方。

    一个正红旗的甲喇额真被斩伤了左臂,整条胳膊都几乎掉落下来,他盯着对面的猎骑兵,不言声的用小刀割掉自己受创严重的胳膊,鲜血不停的滴落下来,这个甲喇额真好象是在割别人的肉一样,一声不吭的用着力。

    叶臣胸口中了一铳,好在隔的远,弹丸没有深入,应该就卡在了锁甲和里衬中间的位置,烙的他很疼。

    苏克萨哈没有受伤,但这个正黄旗的牛录额真面色惨白,一直以来苏克萨哈都是打顺风仗,仰赖其父的父荫向来顺风顺水,苏克萨哈从未想过自己会打这样艰苦的一仗,甚至生死就在一瞬之间。

    任何一颗飞出来的弹丸可能打中任何人,可能是叶臣,也可能是他苏克萨哈。

    在几百人规模的骑兵战里,就算有本牛录的人保护,也只是在冷兵相接时尽管有人围着他,就象有更多的人保护萨哈廉一样。

    可是在冲阵的时候,弹丸飞射而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办法确定那弹丸是往哪飞,躲也没有办法躲,在近距离被射中了就肯定必死无疑,就算当场不死,事后的伤口感染也肯定会要了伤者的命。

    在没有抗生素的现在,就算是箭矢射断骨头造成的败血症也是要命的,很多人死在不起眼的小伤口上,败血症,破伤风,死伤率很高,有时候重伤掉了一条胳膊也可能不死,但可能被人在身上划了一条血口子就会死,能在战场上活下来的不仅是武力超高的汉子,也可能是自身抵抗力很强,否则身上一条条伤痕之下,早就有可能死在任何有可能出现的要命的感染之下。

    萨哈廉也没有受伤,有弹丸在他脸侧擦过,也有人挥刀向他斩来,好在他冲下去之后就落在队伍的中间,没有哪个护兵敢真的叫贝勒冲在第一列,几轮枪响之后萨哈廉前面的人少了许多,好在对冲之后发觉对面的商团军骑兵也就是枪打的厉害,马上厮杀格斗的本事远不及白甲,比马甲也差着少许,至于那些穿闪亮胸甲的骑兵,马上厮杀的本领好象又差了一筹,对冲两轮之后,女真人不仅没亏,还把之前的损失弥补回来不少。

    现在双方几乎又是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女真人稍微占了一点便宜,比对面的骑兵多出不到二十人来。

    可是萨哈廉已经没有必要再打下去了,再对冲两轮,双方都得死掉差不多的人,甚至萨哈廉也会死在这里。

    这么一处地方,四周全部是那些连文字也没有的彻底的蛮夷,太不值得了。

    谭泰等五人在刚刚混战时已经往东边跑出去很远,现在在远处的山坡上观看,并且很明显在迟疑是不是要过来助战。

    萨哈廉叫人下去把阵亡将士的首级割下来,尽可能的带出来大部份首级,不给对面的明军拿回去炫耀或是报功。

    这里他有一些误会,和记的人不需要女真人的首级去报功,和记的军功体系里不鼓励斩首报功,虽然在很多时候斩首相对客观一些,但和记的军功体系更完善合理一些。

    明军杀良冒功,争抢首级以至内哄,可见斩首也并不客观,最少有很多操作的空间。

    在马甲们跳下马处理这些杂事的时候,一群白甲和精锐的马甲持步弓警备着。

    对面的火枪虽凶,但从距离来看也是进入八十步后才打放,效果还一般,要到六十步以内,杀伤内才倍增上来。

    白甲们的步弓在八十步内足以射杀没有穿重甲的敌人,若敌骑还想用火枪来占便宜,定然会叫他们吃上大亏。

    可惜对面的猎骑兵好象也失去了再冲杀过来的兴趣,隔着三四百步的距离,持枪不动。

    也就耽搁了几分钟的时间,连那些上好的银甲也不及剥下带走,萨哈廉做了一个动作,整个女真骑队前后变换阵列,开始缓慢后撤。

    阵前撤退最难,好在这些女真骑兵经验异常丰富,没有丝毫的混乱。

    四周还有一些鱼皮鞑子,见女真人后退时阵列不乱,也并没有敢冲上来试着占便宜。

    前后队不停的转换,然后从平地到灌木和林地,很快骑兵们退在林地密集之处,队列开始又一次变松散,然后驰马上高坡,等他们回到数里外的那高坡之上时,猎骑兵们就只能看到山坡上密密麻麻的小黑点了。

    “打扫战场!”张献忠收起自己的手铳,这时才发现手铳把上满是汗水,木制的铳把已经被汗水湿透了的感觉。

    猎骑兵们纷纷下马,将那些受伤的同袍赶紧做简单的包扎,最近的军医所也有好几里远,需得赶紧把这些受伤的弟兄搬抬过去治疗。

    救助伤员的骑队很快就走了,任何情况下先救伤员,这也是商团军的铁律。

    接着人们开始搬抬战死猎骑兵和龙骑兵的尸体,不少人神色呆滞,脸上满是悲痛和木然的表情。

    不管是怎么桀骜不驯野性十足的队伍,袍泽就是兄弟,在一起奋战,生死与共,甚至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伙伴有时候比家里的亲人还要亲,最少就算是亲人,军人们也未必敢把生死相托,不是不信任,而是没有长久合作的默契。

正文 第一千四百三十四章 同心

    每个猎骑兵都会有类似的伙伴,在战场上会彼此配合,互相交托生死性命。

    当有人发觉自己最好的伙伴已经离开人世时,那种哭不出来的悲痛令人见之而动容。

    一群猎骑兵拿着马刀在地面上寻找建虏的伤者,找着了就是一刀斩下去。

    张献忠看到几个猎骑兵一起用刀砍一个受伤的建虏,对方先在惨叫,拿胳膊想挡,一刀下去将整个胳膊砍飞,然后故意不斩首,用刀砍腿,胸腹部,将对方斩的血肉模糊,最后才一刀斩在喉咙上,将对方杀死。

    张献忠没有出声,猎骑兵从来没有伤亡这么惨重过,损失了过百弟兄,多半是战死或重伤,轻伤则几乎人人均有。

    这支猎骑兵队伍从安固里淖出发,到巴尔虎草原,然后从燕山余脉进大兴安岭,再从大兴安岭南下进入科尔沁草原,又再次溯河而上,到农安站,故黄龙府这里,数千里长途走下来,此前也打过漠北和却图汗部,身经百战,手头不知道有多少人命,从未想过自己会在不轻意间,在这么一处密林与山谷间的小小战场上,被突如其来的一场战事夺去了生命。

    张献忠看到一些猎骑兵蹲坐在地上,面色呆滞。

    他大踏步走过去,一脚接一脚的把这些人踢起来。

    “站起来,莫叫鞑子们看了笑话。”

    “战争就是这样,你死我活,总不能猎骑兵一直杀别人!”

    “是汉子的就起来,这场仇迟早会报。”

    “咱们打的不亏,一百多弟兄死了,敌人也死了一百多,他们全部是披铁甲的建虏战兵,还有不少白甲!”

    也是一样打了这么一场血战,并且始终冲在前列,身上也是受了伤,张献忠的表现却是丝毫没有沮丧的样子,说话的时候还是很大声,骂人也是中气十足,在他的督促之下,所有的猎骑兵们都站立了起来,虽然做不到挺立如松,也是大半恢复了过来。

    这时四周的部族中人都慢慢聚集过来,他们并不敢靠的过前,甚至有一些人想上来帮着打扫战场时,被一脸杀气的猎骑兵将士一瞪眼,立刻就是吓的屁滚尿流的离开。

    一个部族首领,可能还带着卫指挥的银印,他的部落规模也并不是很小,原本身上还有一点傲气在,此时他看向张献忠,瞪眼道:“今日才知道大军的厉害,女真人这般凶恶,和记大军一样与他们杀的不分胜负。”

    张献忠看着这人不语,可能这个部族首领觉得这是夸赞,对张献忠来说,这简直是相当叫他生气的嘲讽。

    又过了一会,李从业率千余龙骑兵赶到,看到惨烈的战场,也是久久皱眉不语。

    “看来是建虏派到科尔沁部联络的兵马。”李从业对众人道:“此战过后,再来的就不可能是这种小股的骑兵,要么是主力,要么就没有人来。”

    张献忠扫一眼科尔沁人,说道:“看这些人的样子,怕是巴不得建虏再来。”

    “嗯。”李从业道:“还好你们打的很好,也打的很坚决,把建虏给赶走了。猎骑兵一直以来都打的很顺,老实说没有经历过象样的苦战……你们不要急,我说的苦战是这种势均力敌,互有死伤的血战。你们一直打的是北虏,甚至有时候就是杀戮而已,这一仗打完了,对你们是个锻炼,对我们龙骑兵来说也一样。”

    李从业的声音低沉而平缓,象是劝慰,也象是总结。

    开始时有的猎骑兵不顾他的身份怒目而视,听到最后时,众人已经无不点头。

    张献忠也是咧嘴一笑,说道:“这仗打完,咱老张也知道建虏是咋回事。怪不得科尔沁人和咱们会盟一副死了爹娘的模样。咱们猎骑兵还是好样的,顶住了一样兵力的建虏精兵,也叫科尔沁人瞧瞧,咱们和记的兵,是不是个儿。”

    “瞧瞧吧,鞑子们!”

    一个猎骑兵汉子手中提着一颗建虏的首级,光光的脑袋之后垂着一条细细的小辫,一看就知道是真夷首级。

    在地面上,到处都有披着铁甲和银甲的建虏首级,科尔沁人知道那些都是八旗精锐,一时间也是变了脸色。

    一群科尔沁台吉聚集在一起小声议论起来。

    放走谭泰和舒穆是大多数台吉的共识,如果背盟还能用和记强兵压境来搪塞,杀掉女真使者绝对会使女真人大怒。

    当初努儿哈赤派了使者到察哈尔部,使者被林丹汗给扣了,女真人因此大怒,不仅兴兵讨伐,还杀掉了蒙古使者做为对等的报复。

    蒙古人的文化传统也不喜欢杀掉使者,当年成吉思汗征花刺子模,也是因为对方杀掉蒙古使者和商团成员,包括对南宋也是,南宋也杀过蒙古使团的成员,简直愚蠢之极。

    花费一些心思,冒着激怒和记的风险放掉了女真使团,科尔沁人也是觉得值得的。在他们看来,和记虽然有大军压境,但女真大军一来,两边对垒,还是女真人的赢面要大一些。

    女真人已经和汉人打了多年的仗,明军主力一次就折损十余万,商团军虽强,论战斗经验,还有女真天命汗领军的本事,恐怕还都是要差上一筹。

    眼前的惨烈战场给了科尔沁人深刻的教训,原来女真人也不象他们想象的那些悍勇难敌。商团军的骑兵一相并不逊色,同等兵力,四周的部族中人并不曾上前助战,商团军骑兵不仅挡住了女真人,将对方击退,并且还叫对方留下了几乎相当的尸体。

    猎骑兵和龙骑兵的折损肯定大于女真人,但从科尔沁人的角度来看,这一仗几乎可以算是猎骑兵们赢了。

    毕竟女真百战百胜的名声不是白来的,那是一场场血战之后得来的,商团军到现在来说只在草原上打蒙古诸部,并没有打过几次硬战,眼前这一战,足可在很多人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足以影响很多部族的决定了。

    “这一战。”李从业看看四周,鼻间还是浓烈的血腥味,他语气深沉的道:“算是我们与建虏正式交战的开端,我想以后战争的次数会越来越多,规模也会越来越大。不知道有多少和记的男儿会在这里和到辽东的战场上淋血奋战,诸君,我们的对手会越来越强,牺牲也会越来越多,诸君,勉之!”

    李从业故意没提杨泗逊此前打过的那一仗,那次其实双方没有血战的理由,算是点到为止。而且不同之处是这一次有精锐的猎骑兵和骑马步兵的龙骑兵,龙骑兵数量偏少,但马战的水平较差,算是拖后腿的一环。

    这会是一个新课题,突发性的骑兵战,龙骑兵这种骑马步兵是步战还是马战,怎么和猎骑兵或枪骑兵配合?

    “勉之!”张献忠收了一向嘻嘻哈哈的神态,郑重点头。

    “勉之!”所有龙骑兵和猎骑兵的将士们也跟着呼喊起来。

    一旁的科尔沁人与蕃部骑士们,还有那些大小部族的头人和族人们默默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在他们眼里和记并不吃亏,但这些人却是象打了败仗一样的愤怒,却又并不沮丧,眼中有怒火,高举着手中的刀枪火铳。

    众多的部族头人和长老们彼此交换着眼神,思索着这其中的含意,还有对未来发展的影响。

    最少和记的商团军已经充份的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三百多猎骑兵和龙骑兵对同等数量的女真精锐并不吃亏,这说明和记有充份的能力保护自己和投效的部族,这就足够了。

    部族们投效过来,想要粮食和各种扶助,但如果和记不能保护大家的安全,所有人都会再重新叛离而去。

    粮食再好也不能和性命相比,跟女真人走要时不时的被抢掠物资和丁口,可是剩下的来的人还是能活下去。

    今日这一战之后,和记与女真在这一片土地上分庭抗礼的局面算是正式形成了,毕竟最少有几十个部族的人和科尔沁人亲眼看到了这一战的结果。

    对和记来说“黄龙府之战”算是正式与女真决裂和大规模战争展开的发起,在和记商团军的战史上,也必定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请诸位随我去农安站遗址处,”李从业转向那些部族首领和科尔沁的台吉们,正色道:“吉时相差不远,诸部齐聚,我奉和记张瀚张大人之命在此主持和记与诸部盟会,自此之后,和记与诸部形同一家,荣辱与共,战则一处,兵锋指向之处,同心协力,以御外敌!”

    “同心协力,以御外敌!”

    一个索伦部的首领先瞪眼跟着叫起来,接着其余诸部首领,还有科尔沁人不情不愿的也跟着叫喊起来。

    李从业微微点头,他调转马头,驰向农安站故地,战马一纵一纵的驰向前方,他头顶的樱盔上的红樱也在林地之间跳跃着,更多的胸甲闪耀的骑兵跟随着前行,两翼是满脸杀气的猎骑兵拖后跟随,科尔沁人和各部族的人或是行路,或是骑马跟随,大量的人和马在山坡和林地灌木之中跟随着,张献忠眯着眼在战场最后,战场已经打扫完毕了,连死掉的战马都被切割分开后带走了,建虏的白甲和马甲的甲胄被剥了下来,将来可能赏赐给各部族的人用,也可能发给各屯堡的农兵使用,不管是铠甲或是精铁兵器,在和记内部还是被接受的,不象明军的兵器铠甲,一般来说商团军已经看不上眼了。

正文 第一千四百三十五章 昂扬

    地面上遗留着相当多建虏的无头尸体,或是被他们自己人砍走了,或是被猎骑兵们砍了下来,地面上到处是血污,鲜血浸透了地面,到处是一片片的黑红色,这些尸体过一阵子就会全消失掉,在这一片地方人踪罕至的地方是各种野兽的天下……

    地上还有一些破损的兵器,坏掉的头盔,不值得回收了,加上丢弃的军旗,一种残酷和衰败之感油然而生。

    张献忠没有什么感慨,他只是很庆幸,战死或重伤被送走的人中没有自己,别的都是虚的,自己还是完好的才是最要紧的。

    他隐隐感觉,日后可能真的还会遭遇很多危险,但丈夫建功立业就在其时,如果畏首畏尾,和这些已经死在地上的尸体又有什么区别?

    排除了心中隐隐的害怕和畏惧,张献忠哈哈一笑,坠在队伍之尾,慢腾腾的骑马赶上去,在他身边还有一些部族的人步行,用畏惧的眼神看着这个身上满是血渍的高瘦和记军人。

    ……

    “奴才谭泰见过主子。”

    “奴才舒穆见过主子。”

    两个使团的首脑趴伏在满是野草的地面上,向萨哈廉叩头行礼。

    两人身上还各插着十几支箭矢,多半是骨箭,没有透体而入,并不能算受伤,有几支铁箭透过了他们身上的铁甲和绵甲,可能是因为距离太近,否则也不应该给他们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

    两个人和三个白甲都受了伤,每人平均被射中十箭以上,有好几支箭透过铁甲射穿皮肤,深入肌肉,好在没有伤到骨头或内脏,否则就会有生命危险。

    几个人都有点惶恐,还有不安,担忧,害怕等复杂的情绪。

    刚刚那一战明显是为了救援他们几人,在八旗这个团体内,大到后金的整体利益,然后是八旗的各旗利益,然后就是各牛录的利益,大利益之下又有小利益,大团体之下是小团体,各有高低不同而已。

    有的人是只顾自己本牛录的利益,有功就抢,有好处就去抢,打硬仗就不愿意了。死的人多了,不仅各牛录额真们心疼,就是上头的贝子,贝勒,旗主贝勒们也是很心疼的。

    每次抢来鱼皮鞑子或是把蒙古人补入旗下,各旗主贝勒就先瓜分一轮,然后旗下掌管各自牛录的贝勒和贝子,阿哥们再抢一回。

    每个女真贵族都会重视自己的丁口,有的世管牛录只有自己一个牛录可以传给子孙,死的人多了,就等于上对不起祖宗,下对不起子孙后代,有的贵族虽然是阿哥或贝子,自家的牛录只有寥寥两三个,甚至贝子只有一个牛录,或是几个贝子共有一个牛录的事也不是没有。努儿哈赤十几个儿子,还有兄弟们的儿子都是贵族,加上原本投效过来的部族长老们的自有牛录和世管牛录,哪还有多少牛录给那些小贵族,每次分配丁口就是八旗势力之下的大博奕,有的牛录始终在补人,始终维持三百丁左右的规模,甚至两黄旗有些牛录超过三百丁,成为超过四百丁的大牛录。

    而有的牛录每次都很难补到人,时间久了,丁口数量始终不足,成为只有一百多丁的小牛录。

    八旗之中的倾轧和争斗也是相当残酷,甚至在努儿哈赤死后有多次在内战的边缘,包括皇太极死的那回,八旗居然靠协商解决了继位者的大麻烦,没有陷入不死不休的内战,只能说运气好到爆炸,而同时期的大明运气实在是太衰了一点。

    舒穆和谭泰都是正白旗下,而来救他们的却是两黄旗和两红旗的人,他们死伤惨重救了五个正白旗的,心里肯定不是很舒服,当两人过来拜见的时候,苏克萨哈和叶臣等人都是瞪眼看着他们。

    “起来。”萨哈廉盘腿坐在地上,顺着高坡之势往西边观看着,他没有受伤,只是有些脱力,还有流汗过多,几个包衣跑到山坡下的河里去打清水,身上各带着几十个皮囊,众人喘着气坐在坡上等着,战马则立在原地啃吃着青草。

    叶臣看萨哈廉看的入神,赶紧提醒道:“主子,那边虽然离开了,可是他们保持体力的精兵还很多,如果一意要消灭我们,派几百人一股轮流追击,我们跑不到百里就会被全歼。”

    “我知道了。”萨哈廉安然道:“明国将领不是没有想到,只是他们明显有更重要的事,没有办法派出大军来追杀我们。”

    叶臣皱眉道:“何事能比消灭我们还要紧?”

    “会盟。”萨哈廉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脚,指着西边说道:“现在看来是有几十个部族的头人和科尔沁人都来参加会盟,成为和记的盟友和属下了。”

    “科尔沁人该死。”叶臣森然道:“迟早有一天我们要把他们全杀光。”

    苏克萨哈脸上露出不以为然之色,但叶臣年纪比他大,资历也要深一些,重要的是官大,所以他忍着没有出声。

    萨哈廉摇头一笑,说道:“和记大军压境,我们大金又不知内情,没有及时救援,科尔沁人也在等我们的帮助,否则不会冒险放出谭泰几个,可是我们没有大军前来,他们就只能依顺更强力的和记了。”

    萨哈廉又悠然道:“这就是小部族的悲哀,哪一方势大就要依附哪一方,不小心触怒了一方就有灭族之祸。”

    “凡事都要自己争取。”叶臣傲然道:“我建州部原本也只是小部族,凭厮杀有了现在的一切,只要有勇武的将士,才会有部族的荣耀和安全。”

    “说的很好。”萨哈廉看向众人,提气高声道:“今天这一仗打的很好,向所有人展现了我们大金不抛弃盟友的决心,还有女真巴图鲁的战力,对面依靠火器犀利才占了我们一点便宜,冲阵之后,就是我大金勇士的天下,这一仗过后,我对击败和记反而有了信心了。诸位,回去之后我会禀报大汗,给你们应有的赏赐。”

    众人闻言,无不感奋,浴血奋战厮杀,得到的结果并不太如人意,但最少上位者还能和自己一起冲向敌阵,并且能知道奋战得生之后的期盼,无非是奖励和赏赐。

    这一仗大家拼死奋战,虽然没有大胜,但白甲折损不多,杀伤对方很多精锐,商团军的损失在女真人之上这是毫无疑问的,之所以大伙心头沉重,主要原因还是女真人对大明向来是无往不利,几百人撵着几千明军漫山遍野逃跑的景像就在不远之前的辽西刚发生过,相比之下,三百多对三百多,几乎打成势均力敌,这叫人感觉心里很怪异。

    “商团军凶猛狂暴,”萨哈廉缓缓说道:“这是明军不能相比的,两军情形不同,不能一概而论,回去之后,我会向大汗和诸位大贝勒分说清楚的。”

    这时萨哈廉才看着谭泰和舒穆两人,说道:“你们出使辛苦了,回去之后要向大汗说明科尔沁之事。”

    谭泰顿首道:“奴才知道,科尔沁已经全面倒向了和记,和记大军十余万压境,主力在察哈尔人那边,但偏师也击败了科尔沁的联军,科尔沁损失惨重,不得不投降!”

    萨哈廉点头不语,他知道事态相当严重,可是也没有想到会严重到这种地步,这样看来,科尔沁人不是墙头草,他们也做出了努力,可是他们的实力比起和记来差的太远,被人按在地上打,打服了,这才决定投降。

    这种投降可不是被逼迫的虚与委蛇,而是权衡利弊和经历了流失损失之后的决断,这种决断不容易下,但也不会再轻易推翻。

    萨哈廉感觉一阵难过,和科尔沁的盟约是努儿哈赤相当重视的花费十余年时间努力推动的结果,女真相当珍视对科尔沁人的友盟关系,算得上是付出一切了,要出兵有兵,要人给人,双方结亲不断,互相迎娶各自部落的娇女,结果花费十年之功结好的盟友,被人一通揍之后就叛盟离开了。

    萨哈廉皱眉不语,这事情比损失一百多兵马还要严重的多,他都不知道回去之后,怎么和汗玛法去说?

    ……

    “程先生回来了。”

    巡抚辕门处来了一群相当狼狈的骑士,衣袍相当的破旧,不少地方都是明显有磨损的痕迹,如果不是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说他们是一群叫花子也是有人信。

    数十人簇拥着程本直从宁远南门进城,然后一路沿着南北大街的南街往北,再进入东西大街,在临近鼓楼的地方就是巡抚衙门,自重设辽东巡抚之后,因为山海关是蓟辽经略的驻节之所,袁崇焕又是在宁远好几年了,从一个兵部主事到宁前道兼山东布政使司参政,然后加辽东巡抚,从三甲进士到兵部的小官,再到兵部左侍郎辽东巡抚,所用的时间不过数年而已。

    如果不是辽事崩坏,造成整个辽镇的官僚体系的崩坏,以袁崇焕的科名和资历,到现在估计还是在兵部任主事,最多能升到员外郎,或是外放某州知州,仍然不得着红袍,更不要说加兵部侍郎的实权巡抚了。

    所谓英雄造时势,也可以说是时势造英雄,袁崇焕就是那类历史风潮之上的弄潮儿。别人被历史的洪流冲涮的东倒西歪不能自己的时候,袁崇焕却是借着浪潮顺风而上,数年时间做到了别人要二三十年时光才能谋取到手的权力和地位。

正文 第一千四百三十六 幕友

    因为冒起很快,袁崇焕很着意自己身边幕僚团队的打造,不仅有帮他拆信复信的书启幕僚,代写奏折的,代为看政务写成节略的政务幕僚,还有帮着管理军队和练兵的军务幕僚,另外还有协理仓储的,甚至有帮他写诗文应酬的文人幕僚,林林总总的幕僚很多,不过出名的还是程本直和傅于亮等人,旗牌官周文郁是近年来新发现的好手,已经成了袁崇焕的心腹。

    门子一通报,周文郁就先迎出来,他知道不仅周文郁的身份地位要紧,而且此人此行担负着相当重要的职责,袁崇焕近来时不时派人往广宁一带打听消息,显然是对程本直的差事相当上心,并且有些焦急。

    这对向来脾气冷硬,甚至很有蛮性,但遇大事相当沉的住气的袁崇焕来说是相当罕见的情形,周文郁也因此急匆匆的赶出来,要亲自引领程本直进内堂。

    “程先生。”

    周文郁很聪明,没有直接问此行结果如何,而是对程本直问道:“先生要不要先回住所,下官叫人准备洗澡水和衣袍,先生洗浴了再去见军门大人?”

    “唉,我先去见东翁。”

    在场的人多眼杂,程本直又一脸灰败,周文郁当然不会再多问什么。

    只是从现在的细节来看,这一次的差事肯定是办的一塌糊涂,估计会有很严重的后果。想到东家可能仕途受挫,周文郁也是面色一紧。

    程本直对袁崇焕是宾客和家主的关系,所以不象旁人那样对袁崇焕称大人或军门,他要见袁崇焕,当然也是可以立刻就见。

    从三军司命的大旗下走过,绕过豹尾枪班和仪门,进二堂门后又有一道照壁,到处都是青砖墙壁和路面,看起来相当的干净整齐。

    一路上有好多护卫站在角落处,这都是袁天相几个护卫首领的安排,因为不仅是程本直进来,他还带了一个四十左右的汉子进来,那汉子身材高大,神色豪迈,腰间有佩剑,穿着破袄破靴,但那种豪杰之态相当明显,因此没有一个人敢轻视他。

    有这么一个人跟着程本直进内堂,又不好阻挡,袁天相等人压力很大也属常情。

    若在往常,程本直肯定早就发觉了,今日他心事重重,一直走到节堂外才发觉有些不对,转头对那个大汉道:“你在此处先等着,待我见过东翁再说。”

    “好。”大汉一抱拳,恭谨的道:“在下就在这里等候传唤。”

    “嗯。”程本直在路上对这大汉很客气,毕竟当时还在别人的地盘上,同时也有所用这汉子之处,现在回到军门衙门,他身上那种巡抚心腹幕僚的傲气又回到了身上,看着那汉子的眼神也有几分玩味和凌厉,不过对方的神色还是很坦然,一副见惯风雨,对眼前的场面不以为然的模样。

    程本直在心里还是赞了一声,这杨二不愧是当年广宁城里有名的大豪,听说和李家的不少人有旧交情,和广宁的驻将中不少人熟识,而且和不少将领有不错的交情。只是广宁一破,旧辽镇的势力几乎是重新洗牌,现在得势的是祖家和满桂,赵率教等新生代的将门,杨二的旧关系完蛋的不少,现在他想投效到辽镇体系里来,就非得走袁崇焕的路子,这也是杨二力排众议,一定要到宁远来解释的原因所在。

    “见过东翁。”

    袁崇焕正在书房里临帖,程本直认得那是从京师古玩市场搜罗来的魏碑,袁崇焕得到之后爱不释手,有空就临帖练字。

    不过今日袁崇焕肯定是在装模作样,因为写字写的很虚浮,很多转折处要么用力过重,要么很虚滑,简直是字不成字。

    果然,袁崇焕把笔一掷,说道:“难得心乱,可见我养气功夫还是不行!”

    这一瞬间,个子矮小,面色黝黑的辽东巡抚凛凛然有难犯之威严,程本直和袁崇焕相处久了,此时都有点不敢直视。

    “程先生此行不顺吧?”

    “是很不顺。”程本直苦笑道:“等于白跑。”

    “请先生详细道来。”

    这时其余几个幕僚纷纷赶来,程本直索性等人齐了再说,周文郁也搬了个椅子坐在门口听,等程本直把此行经过说完,众人都是面面相觑。

    傅于亮道:“此前人一直传闻和记兵马精锐,收复套部之后坐实了这一点,现在又以偏师大败科尔沁诸部,看来传言真的不虚。”

    邓桢也道:“如是这般,我们此前的谋划等于白费功夫,还叫人看了笑话。”

    众人都是呆着脸不语,人人都想的明白,只是不愿往这方面去想。

    在场的幕僚都是袁崇焕多年罗致的心腹,不管是机巧谋变还是练兵和政务等事都相当出色,可以说当时的顶尖人才要么为显官,要么就是在大官帐下当幕僚,都是对仕途有追求,不愿挑个寻常县治去当县老爷的举人阶层为主,他们由于为幕府公事,对钱粮经济等务相当娴熟,不象普通的官员,地方政务刑名一律委于师爷,自己所知反而有眼。

    象眼前这些幕僚都对坐无语,一时说不出办法的情形,在袁崇焕这里也是相当罕见了。

    袁崇焕也是呆坐不语,这种变化出于他的意料之外,所以叫他格外的心烦意乱。

    这时周文郁突然说道:“军门大人,各位先生,在下有一语想说。”

    袁崇焕看了这人一眼,说道:“文郁有话直说。”

    周文郁慨然道:“不管怎样,我们安抚蒙古诸部的宗旨不能变,和好女真,将议和大功抓到手里的大宗旨,也不能变。立定这一点,好比崖上孤松,任尔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大丈夫遇事,要能咬的住,站的稳,立的直,方可言机变。”

    “妙哉!”袁崇焕眼前一亮,赞道:“文郁此语,深合我意,妙极,妙极。”

    能得到袁崇焕当众夸赞,周文郁也是满脸飞光,他想了想,又大声道:“拉拢诸部,资粮助其部落,这个大方针不变,和记的兵马数有限,要管制的地方足有万里之远,他张瀚能有多少精力本事照管这么大的地盘?以我看来,诸部还是以自立为主,特别是科尔沁,与女真部落交好多年,岂能对和记一下子就无比忠诚,其间还必有反复。越是这样,我们的着手之处就越多!再者,对建虏的拉拢和试探必须要快一些了,我们要做这样的事,首先不能叫朝廷知道,需得做一些实绩出来才好对上说,但派使者去草原之事,还有准备军粮给蒙古各部之事,此前闹出的动静不小,如果军门大人不迅速扭转局面,恐怕朝中会有御史给事中跳出来与军门大人为难,以军门大人现在军功资历,定然没有去职之危,可是总是受到攻讦,亦非妙事啊。”

    “嗯,有理,有理。”袁崇焕看了周文郁一眼,说道:“文郁文郁,确实是郁郁乎文哉,虽是旗牌官,亦可为本官幕府中的一员。”

    “多谢军门大人。”周文郁抱拳一礼,还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

    也许他是装的,也许是认真的,毕竟他们就是依附在袁崇焕这颗大树上的藤萝,袁倒台了,他们这些人也落不到好处。

    程本直等人也是一样的心思,既然大家一时没有思路,周文郁说的也不坏,可以照他的思路来试一试。

    “程先生就不必再跑了。”袁崇焕道:“现在还在打仗,等尘埃落定,咱们看和记留多少兵在察哈尔和科尔沁地方,对各部是不是能派流官治理,还是给各部自行其事,再看科尔沁对建虏的态度是不是有所改变,各部若还有自立自保之心,我们就方便从中着手,沿着科尔沁到喀喇沁地方走一圈,与和记争一争这些蒙古部落。”

    “关键还是要有兵啊。”傅于亮忧心忡忡的道:“和记兵力强盛,诸部畏服,我们就算给他们钱粮,许给好处,可是没有强势的兵马为后盾,北虏向来喜欢屈服于力强者,欺负力弱者……”

    “无妨,此事交给赵、祖、满诸将来办。”袁崇焕道:“防秋实边,也是朝廷祖制,我们也只是防患于未然。”

    “东翁说的很是。”程本直一下子笑起来,说道:“朝廷对和记的忌惮防范之心已经很明显了,诸镇总兵,副将,参将,总督,巡抚,陆续撤换调任,所用者皆是天子信任的文官武将,复套之后,朝廷肯定还有多种举措来防范和记。我们调重兵巡查边境,又能威慑诸部,还能给朝廷看出来我们是在防着和记,一举两得,一箭双雕,妙哉。”

    袁崇焕确实是这样的用心,自确定想以超常的手段解决辽事,确定自己在辽东的无上权威之后,很多事就开始着手进行,并且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决定做就要做到最好。

    蒙古各部和女真的关系千丝万缕,有不少部落都和女真人确定过盟约,要想和女真人答成和议,最少要切实的控制住科尔沁诸部,最少也是能和女真人一起对蒙古各部施加影响,不能叫蒙古人成为女真的助力。

    至于和记已经杀到察哈尔人的家门口,袁崇焕对和记并不是太了解,而且以他的经验来看,历来在草原上劳师远征都不会有太好的结果,对和记能控制住青城一带的土默特人,还有攻下套部,袁崇焕都是相信的,但那是因为和记的根基就在大同,大同一出塞几百里就是青城,距离很近,以和记的财力,打造出一支强军控制附近的草原还是可以做到的。但要想劳师远征,把势力扩展到左翼蒙古这边来,恐怕还是力有未逮,一时打赢不代表能真的控制,女真人在蒙古人那边已经经营多年,也还不是只能算是盟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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