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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淡墨青衫     大明1617txt下载     大明1617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三章 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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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娘的眼光随着韩老六的眼光向后看,她也看到了正在装填的张瀚……

    小妮子第一时间感觉到了这个凶残的马贼对张瀚的威胁,她看到了韩老六掂量着投枪的右手,玉娘的毛发都炸了起来,象是一只感觉到危机的小猫,原本她手有些抖,对眼前战场上的情形还很难适应,此时此刻,她再也没有半点犹疑,火绳原本就在燃烧着,她迅速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巨响后,韩老六两眼圆胸,胸口被打出一个巨大的血洞,鲜血不是流出来,而是如同涌泉一般喷溅而出,在最后时刻,他还是将投枪奋力投了出去。

    “小心!”

    玉娘这一次没掩饰自己的声线,而且向着张瀚直扑过去。

    张瀚正专心装填,刚刚他看了左右两翼,马贼人数和朵儿他们差不多,而放在外头的不管是李来宾还是王一魁,又或是朵儿和赵家兄弟,还是任敬等人,要么是镖师里身手最好的,要么就是精锐的夜不收,这些人和马贼肉搏占稳了上风,如果马贼刚刚不减马速只冲而过,说不准还能杀死几人,现在陷入缠斗,马贼们人数也不占优势,已经被杀的节节后退,纷纷坠落下马。

    胜局已定,张瀚很笃定的在装填着自己的火铳,他不负责指挥全局,那是梁兴和李来宾几人的事情,他也没有孙敬亭那般强悍的武力和自信,敢于出阵厮杀,此时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这时一阵香风扑来,有人娇呼着小心,张瀚扭头看时,一道灰影已经把自己扑在一边。

    “玉娘?”

    虽然心里一直隐隐感觉不对,但张瀚真没想到,眼前居然出现了玉娘娇俏的面孔。

    紧接着就是投枪的风声,张瀚感觉到了危险,他紧紧抱着玉娘,在地上打了个滚。

    就算这样,也有些迟了。

    玉娘的肩部赫然插着一只短小的投枪!

    张瀚看着怀中玉人痛的面白如纸,看到鲜血从她的肩部流出来,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感觉心痛的无与复加。

    他这两世都见多了人心诡诈,见多了自残与残忍,这一世更是见多了血腥仇杀,为了利益他杀了人,也被人多次刺杀,而怀中这个颤抖着的女孩却是已经多次救他,而且,几乎看不到任何的回报。

    “你好傻……”张瀚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不后悔……”玉娘嘴唇有些发白,脸上却还带着笑意,她的星眸之中也是带着笑意,她抬着手,抚着张瀚的脸道:“我喜欢你,当然就要帮你和救你,我能帮你,已经叫我很是开心……”

    大约以为自己必死,怀中的玉人也是罕有的大胆,吐露着心声。

    张瀚不料想,明时的少女居然也有这样的大胆和直白,他却是征住了,眼看着玉娘眼中的失望,他将心一横,也道:“我也喜欢你,你撑住,待你好了我去提亲,娶你进门。”

    “撒谎……”

    玉娘虽反驳他,脸上的笑却是更甜了。

    “梁兴,梁兴快过来!”张瀚怒吼起来。

    ……

    短促的交战其实从双方互相发现对方,再到弓手射箭,短兵相接,火铳打放,然后马贼绕着车阵毫无办法,接下来马贼的中阵先崩溃,接着两翼崩溃,从打响到结束,马贼们留下了二十来匹战马和四十多个伙伴的尸体,包括贼首韩老六在内,其余的五十来人直接溃散,往着四面八方胡乱跑着,估计几天之内他们也未必能收拢全队。

    马贼的贼首是核心,也是决定发展方向的人,韩老六一死,据朵儿等经验丰富的夜不收的话,这一股马贼人虽还不少,但短期内决不出新头领的话,可能就会四分五裂,分成若干小股,或是分别投入另外的大股马贼。

    复仇之事则不必担心,马贼只想着钱财与享乐,复仇这样的事如果好做倒也无妨,以张瀚等人显露的战力,马贼们只会躲的远远的,倒是韩老六还在的话,为了自己的威望有可能联合别的马贼前来报复,现在么,人死如灯灭,没有人会理会一具尸体的所思所想。

    张瀚等人将马贼们的尸体聚在一堆,连首级也没有割,直接一火焚之。

    归程加快了,玉娘的伤势没有张瀚想象的重,韩老六重伤之余,力道不足,投枪只是插在肩部,没有裂骨而入,但毕竟失血很多,入肉也深,所以伤势也不算轻。

    张瀚和孙敬亭小心翼翼的将玉娘移入车内,两人亲自守着,一路赶向青城。

    青城中有汉人大夫,不必理会那些喇嘛或是草原上的萨满,汉医自会将玉娘治好。

    两人一路先是相对无言,第二天中午时,眼看青城在望,孙敬亭才向张瀚道:“这事情怪不得你,是我不该擅自将玉娘带出来,也怪我叔父和我们太宠她……”

    张瀚苦笑道:“不论如何,玉娘是为了我才受的伤。”

    玉娘受伤的角度不同,张瀚如果中枪,很可能是中在要害,想想也是后怕,现在各处的事业都蒸蒸日上,基业越打越牢固,享福的日子在后头,这时候死了可真是不值。

    张瀚道:“这个情,当然要还,只是,我一时还理不清爽,且待我从辽东回来再说吧。”

    这并不是孙敬亭期待的回复,但也算是一种表态,玉娘男装出来,又为张瀚受了重伤,如果张瀚只想以财帛打发,孙敬亭便是会当场决裂。

    孙敬亭道:“辽东我当然不去了,我在青城住一阵子,待玉娘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再回灵丘去。有银锭的房子住着,有他帮忙回关内,你尽可放心。”

    张瀚点头,说道:“也只能如此。”

    玉娘昏沉沉的,张瀚估计自己等不着她彻底好的那一天,辽东之行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身后牵扯的人和事太多,没有意外的话,回到青城和卜石兔谈妥,右翼蒙古这里稳定下来,他就可以继续东西。

    仿佛看出他的心思,孙敬亭道:“我很想劝文澜你罢手,这一路行来,看的出来鞑子真不是好东西,往东去,兵凶战危也罢了,若亲见彼辈杀戮我族人,我等又该何以自处?然而在商言商,你毕竟不是读书人,连我亦不是在朝的人,这些话在旁人听来都是激愤无用的话,但以我的脾气秉性,毕竟还是忍不住不说!”

    张瀚的内心其实也是矛盾,从素囊和布囊的态度,还有卜石兔的态度,汉人在蒙古人这里是何等地位不必多说,至于那些被掠来的妇人之后,更是多少年的流不尽的汉人百姓的血和泪。右翼蒙古已经与大明和平多年还是如此,左翼蒙古又当如何?

    可眼下的事,又是巨大到完全无法拒绝的重利,而且已经不止是张瀚自己一人,而是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这个时候已经是完全无法抽手了。

    “孝征,我明白,明白……”张瀚道:“赚了银子,多做些扶危济贫的事,但求心安吧。”

    “也只能如此。”孙敬亭说了句张瀚刚刚说过的话,两人征了征,接着一起大笑起来。

    ……

    接下来的事十分顺当,那木儿隔了两天赶到青城,与诸多的麾下台吉一起对张瀚鼎力支持,这一次他的态度十分坚决,大有素囊不服就直接开打的强硬,有这么一个强援出现,卜石兔一脉也是腰板硬将起来,布囊和素囊被压的说不出话来,他们的部下其实也眼红商道的事,一旦张瀚把商道真建起来,不仅光是和裕升一家发财,大家都有利可图,只是多少而已。这事定局之后,以银锭收到的风声是很多台吉私下表示,自己的部落欢迎商队过境,抽成的比例也和各家一样就可以。

    准备出发上道之前,张瀚找到张子铭家。

    张家正好在吃饭,贵客临门,张子铭夫妇有些惭愧,也有些慌乱和不知所措。

    张子铭的大小子眼神不善,这种半大小子脾气倒是很大,想着眼前这人是祸害自己家的罪魁祸首气就不打一处来,可看看张瀚身边跟着的护卫,就算有什么心思也是只能按下去,只是这种小子不擅长掩藏心思,那点敌意都是叫人看了出来。

    张子铭呐呐道:“寒家陋舍,实在是惭愧。”

    张瀚笑道:“有茶喝就行,不必在意别的!”

    茶倒是有,而且也不是鞑子们爱喝的茶砖,正经的绿茶,也是张子铭保留不多的爱好之一。

    待妇人上了茶来,张瀚已经和张子铭闲聊了好一阵子,把这个中年商人的底细摸的差不多了。

    张子铭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他的浑家也在院子里转悠,一家人都摸不清楚张瀚的来意,彼此间的地位相差太大了,张子铭是一个要去冒险的小商人,张瀚却是身家巨万的豪商,一个在青城的外城住着,遇到贵人就要点头哈腰,一个住在台吉府里,这几天每天都受到大汗或是台吉们的邀请去赴宴。

    整个青城和板升城一带有过万汉人,现在谁不知道和裕升的张少东主?在汉商和汉人们的眼中,张东主已经是一个传奇。

    

第一百三十四章 炒花

    ();    “闲话不多说了。”张瀚放下茶杯,对张子铭道:“汉商们谋生不易,特别是以前靠着走私的人们近来断了生路,这是我的不是,没有想的太周全。不过,我的生意也得照做下去,我在这里和沿白城一路都要设分号,需要不少人手,要掌柜,也要帐房,管库,大伙计,如果生意做不下去的人,可以选择跟我做事,也可以用合作的形式。”

    张子铭不愿给人做事,这是多年的习惯,有人就是这样,宁愿当一个小店的东主,也不愿到大店给别人扛活受人指使,他沉了沉心气,问道:“张东主,合作是怎么个合作法?”

    从张瀚的话里张子铭听的出来,和裕升要在青城和青城到白城一线设立分店,这个东主真是少年锐气,不仅要垄断走私卖卖,还要自己开店沿途出货,长城外越往北和东边,大明的货物就越少越值钱,在马市初开时,一坛酸菜换几只羊,或是到了瀚海附近,一坛酸菜能换几十只羊。

    牧民们穷的只剩下羊!

    这么一来,和裕升在塞外就会扎下根来,吸吮大明和塞外两边的养份来壮大自己,张子铭想想也觉可怕,身为一个生意人,他知道未来会变成怎样的情形。

    张瀚笑笑,仿佛就知道张子铭的选择,他道:“合作便是各位可以入股到合裕升的分号,以股东的身份协同做事,也可以做自己的买卖,可以用以前的价格拿到我们的货物,任你们自己倒卖。”

    张子铭毫不迟疑的道:“张东主,我想选择与贵号合作。”

    “细节方面,我会写书信叫一个大掌柜到青城来谈,也请你放出风去,青城附近的各板升地,往东边的各处板升地的汉商,都可以用我说的两种办法,要么参与到和裕升中来,要么就同我们合作,大家可以一起发财。”

    张瀚边说边起身,最后告辞。

    张子铭十分诚挚的道:“张东主,你真的是胸襟如海。”

    “不,”张瀚笑道:“我就是知道,一个人吃不下那么许多,太贪心了不好。”

    ……

    “那个张瀚倒是有自知之明。”

    张瀚走后,张子铭的大儿子道:“知道自己一个人吃不下,总得给别人好处。”

    “你知道个狗屁。”

    张子铭难得的爆句粗口,看到儿子的脸涨红了,他才叹口气,摸摸大儿子的头顶,和声道:“这种智慧看似简单,其实其深如海。儿子,人家才比你大几岁就把人心摸的通透,你这几年跟我一起做事吧,慢慢学着,也许过几年之后你就懂得,今天的事有多么了不起。”

    最近汉商们动向很多,有人想着破坏,有人想到大明那边想法子,也有如张子铭这样想冒险向东去的,可想而知,这么多商人虽然一个个的势力不大,但齐心协力,不能成事也很可能坏事。

    历史上晋商的走私并不严密,草原上肯定有多股势力转手,范围和规模都不大,影响有限。张瀚要做的就严密浩大的多,严重影响了很多人的生计,这些力量一股股的联合起来同和裕升为难,将来很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

    比如张子铭等人,若是成功前往白城立稳脚根,日后和裕升的人前来,他们必定会想方设法与之争斗,哪怕撕破脸皮以人命收场也是势所必然。

    现在张瀚退让一步,所失有限,所得的东西就太多了。

    当然张子铭也并不知道,在天成卫张瀚就是和马超人等人合作,在灵丘又与孙安乐和曾用贤李大用等人合作,这样做法已经成了张瀚的思路的一个方面。

    吃不下所有人,就没有必要排斥所有人,真正的好做法就是拉拢所有人。

    ……

    八月二十一日,张瀚一行人分成了两个部份。

    原本留在青城附近绘图的王安平三人重新加入到大队之中,与张瀚等人一起启程,顺着黑水河的方向一路往喀喇沁部落的方向去,另一部份就是孙敬亭和玉娘等人,他们留在青城,在银锭的关照下带着玉娘养伤,待伤势养好后,银锭再负责护送他们返回长城以南,回到灵丘。

    至于将来张瀚和玉娘到底怎样也是件头疼的事,好在还能拖上几个月的时间,只有等张瀚回来之后再说。

    送别时,玉娘还躺在床上不能起身,但她听说了张瀚承诺的事,两只大眼睛笑的弯弯的如月牙一般,若不是孙敬亭在侧,张瀚也很想与她亲近一番再说。

    张瀚一行在路上走了二十来天后草原开始降温,第一场大雪落了下来。天地之间不象以前那样的纯粹的蓝天白云和黄绿相杂的草原,没有了蔚蓝如天空的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海子,整个天地间只剩下灰蒙蒙的天空和枯草与白雪相夹杂的地面。一路行来,先后见了好几十个台吉,势力最大的便是白洪大台吉,这个台吉是喀尔沁哈喇慎部的首领,拥有过千披甲与过万部民,也是第二代昆都仑汗,在蓟镇以北的各部之中是最大的势力,他与卜石兔汗关系极为亲近,是比那木儿还要靠的住的盟友,张瀚一行抵达时受到了极大的照顾与欢迎,在哈喇慎部,张瀚设立了自己的第二个补给与销货的点,这里十分要紧,他预备把李东学留下此处,李东学的蒙语学的很快也很好,为人活络,原本是店里的大伙计出身,在这里建成一个可靠的中转站点,张瀚对此很有信心。

    九月下旬时,终于抵达内喀尔喀五部的冬季草场。

    这里距离青城已经有三千多里路程,距离巴林部所在白城还有不到千里地,已经是蓟镇和辽镇的交界,再往东北走数百里的程路便是广宁城和义州卫的所在,那里就是辽镇的军事要地,在历史上发生过无数次的战斗,张瀚不打算入广宁,局势未明,他需要谨慎从事。

    先有哨骑发觉张瀚一行,虽然风尘仆仆,这一队人还是迥异于普通的商队或是马贼队伍,经行这么远的距离,遇到好几股小股的马贼和狼群,经历过数次生死搏杀,每个人都如同出鞘的宝刀,锋芒毕露,衣饰和仪表都十分出众,哨骑简单盘问过确定身份,接着过了半天,傍晚时有过百骑飞驰而来,当先的是一个须眉皆白的老者,衣着华贵,虽然头发花白,眼神却是异常的锐利。

    “在下见过洪巴图鲁!”

    张瀚早早下马,拱手致礼。

    老者锐利的目光上下扫视了张瀚一眼,终是点头道:“嗯,我们等你多时了。”

    张瀚一行还有三十一人,除了孙敬亭几人外,还有两个重伤的被留在青城,其余的人都跟着上路,在这蒙古老者的眼中,张瀚本人气宇不凡,昂然出众,他的随员也均不是凡品,他见的汉人多了,这一生中见到的汉人豪杰之士,大抵都是这般模样,是以老者没有摆太大的架子。

    “此番要劳烦洪巴图鲁台吉,”张瀚将手一摆,几人抬着一个箱子过来,内里放的均是金银与首饰一类,沉甸甸的一箱,价值当然在千两以上。

    这一路行来,光是用来送礼便是已经花了一万多两,这笔钱花的当然心痛,但也是不得不花。

    张瀚出手如此大方,跟着洪巴图鲁的众多蒙古人均面露喜色,原本有些敌意和戒备的眼神也变的亲切起来。

    眼前这个明国少年商人,毕竟是卜石兔汗和昆都仑汗共同背书过的,该给的礼遇当然还是要给。

    这时远方的天际传来闷雷般的声响,轰隆隆的马蹄声直似雷鸣,接着天际尽头就看到数不清的骑兵蜂拥而过,大队大队的骑兵如蝗虫过境一般一眼看不到边,大量的铁矛聚集在一起竖着举起,看起来如同一从从的钢铁从林,矛尖闪烁的寒光被太阳光一映,竟然是耀花人眼。

    王一魁闷哼一声,低声道:“这算什么,示威吗?”

    梁兴咳了一声,示意各人不要再讲话。

    眼前的骑兵气势雄盛,足有两三千骑之多,俗话说兵马过万无边无际,近三千骑兵营造出来的强大气势还远在过万步卒之上,各人只见骑兵川流不息的经过,如同奔腾的铁流一般,这些蒙古骑兵气势雄壮,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旗帜远不及大明边军那般鲜明,另外衣袍有灰有黑也有其余色彩,聚集在一起的骑兵虽不是五颜六色,但也缺乏统一的服饰,看起来就失了几分气势,而且很明显,披甲骑兵只占十分之一左右,也就是说这么多骑兵,甲骑最多不超过三百骑。

    就算这样,能一次出动这么多人也是说明眼前这个汉名炒花的洪巴图鲁手中的实力,张瀚能确定眼前这蒙古老者不是象自己示威和显示实力,一个与大明争战三十年的老台吉,对一个商人绝不至于如此张皇失措。

    炒花对张瀚道:“张东主一定奇怪,为什么我会摆这么大的阵仗出来?”

    张瀚躬身道:“部落骑兵调动台吉自有考量,在下不敢胡思乱想。在下只知道自己是台吉的客人,不能随意过问主人家的家事!”

第一百三十五章 趁火打劫

    ();    炒花这时又仔细看了眼张瀚,眼中露出些赞许之色。

    这个明国少年商人,怪不得一路几千里东行前来,所有的部下都是那种汉人中的豪杰模样,各各眼神锐利有神,举止随意中带着警惕,每人都是一脸精干,而随身的武器虽是放着,但也是摆在最合理最顺手的地方,只要稍有不对,足可立刻拔出武器来抵抗。

    就算明知炒花这边人多势众,抵抗的下场不问可知,但眼前这一小股汉人居然还是有这般的勇气,不象普通商队那样见着这阵仗就战战兢兢吓的不敢说话,张瀚的应对十分得体,炒花就算有借机吓唬威胁一下张瀚等人的想法,这时也不好意思拉下脸皮了。

    “这些兵马是往广宁去的。”炒花拉着张瀚的手,很随意的道:“你们明国就要向天命汗那边用兵,现在兵马云集,但都是往辽东去,广宁这边空虚,我们将派骑兵往义州卫外驻扎,相机而动。”

    张瀚道:“台吉说的相机而动,是要看我大明打赢还是打输吧?”

    “哈哈……”炒花放声大笑,说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省力!”

    张瀚一时默然,心中并不感觉得意,蒙古人这种做法就是标准的趁火打劫,若是二十年前,他们根本不会敢去想能攻下广宁这座雄城。

    身边这个老台吉已经和大明斗了三十年还要久,从万历早年到万历末年,明史上有关于这人的记录很厚,某年某月,炒花领兵数万,十万或二十万犯边,侵广宁,侵辽河河套,或是沈阳,辽阳,总之这几十年来的国史之中,炒花这个蒙古台吉占了极重要的一个席位。

    “这是要与天命汗相约一起攻明吗?”

    这个消息,有些出乎张瀚的想象之外。

    林丹汗一向自视甚高,看不起称汗才几年的努儿哈赤,也瞧不起后金国的实力。建州部向来也是臣服大明的一个女真小部落,不象林丹汗是高贵的蒙古大汗,他的汗号是呼图克图汗,达延汗的七世孙,而达延汗也是成吉思汗的十五世孙,他们是高贵的黄金家族,整个蒙古左右翼的共主,除了一向敌对的卫拉特和西部蒙古,其实他们才最有资格继承蒙元故业。事实上自达延汗到俺答汗,再到林丹汗,心中最终的愿望都是能重入故元大都,也就是现在的大明京师,重新掌控汉人的地界,继续统驭中国。

    这也是蒙古二百年来始终与大明敌对的最终理由,双方除了少数时候蒙古臣服外,多半时间是互为敌国,林丹汗看不起努儿哈赤,一是基于对双方实力对比的盲目自信,二来便是法统之争,在林丹汗这般的蒙古大汗看来,大明故地亦皆其故地,努儿哈赤要侵明,等若侵犯蒙古。

    这个态度,整个草原上的贵族都十分清楚,目前来说,张瀚接触到的贵族台吉们,对林丹汗的看法也是赞同的多,反对的少。

    右翼蒙古是事不关已,只注重生意,左翼蒙古的台吉之中,对努儿哈赤和后金,持敌意的就慢慢多起来,张瀚行事说话,也是开始变的十分小心。

    不料刚至内喀尔喀,居然就传来蒙古向广宁方向驻兵的消息。

    “当然不是要攻明!”炒花道:“只是明朝若弱,用你们明国人的话说便是天与不取,反受其祸,广宁是一个重镇,若我蒙古得了,可以扼止天命汗继续向西扩张!”

    他对张瀚又道:“你这个明国人手腕通天,居然一路到此,不过我有言在先,天命汗乃我蒙古生死大敌,不管他部如何,我内喀尔喀必定要与其狠狠打一场,若那时兵凶战危,势同敌国,你的生意恐怕就做不下去了!”

    张瀚道:“交战之时当然是台吉说的这种情形,其实商道至此再到白城,在下心愿已经知足了。”

    炒花赞道:“张东主敢于进取,也知道取舍和后退,当真了得。”

    这人老鞑子灌迷汤,张瀚也不会有真话同他讲。

    在白城和内喀尔喀这边,只知道有个明国大商人亲自前来,得到右翼蒙古的支持,沿途建立商道。

    在没有马市的左翼蒙古这边来说,对张瀚肯定是欢迎之至。

    不过如果明说张瀚的目标是和辽东建立走私渠道,甚至是以辽东为主,恐怕这些左翼的台吉们会很反感,甚至会激烈的反对此事。

    对此张瀚心知肚明,在来此之前定下的策略也是两边大有不同。

    这时骑兵离的近些,他们抄着一条小河的浅处过河,激起一阵阵的水花,马匹不停的打着喷鼻,因为战马太多,这些喷鼻的声响都显的特别的大,马背上的骑士们都用蒙语大声说笑着,这一次的调动还不是直接打仗,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每人的心态都较为放松。

    也有不少牧民打扮的骑士面带忧色,现在是快深冬,家里的草虽然打的差不多了,但还有牧畜需要照顾,如果有大风雪,不知道家中的女人和孩子是不是能把牧群照顾的很好,他们受到征召去打仗,只有抢掠到财物才是自己的,台吉们当然不会给他们军饷,甚至除开甲骑外,这些牧人的弓箭和兵器都是自备的,台吉们其实就是奴隶主,每个牧民都是他们的奴隶,在草原上只有最精锐的甲骑能获得主人的赏赐,普通的牧人如果参加到旷日持久的战事之中,家庭将不可避免的受到极大的影响。

    这些兵马全部往广宁去,就在外围不远处驻扎,炒花向张瀚道:“你们明国新任的辽东督师杨镐已经上任,督促各路讨伐大军汇集到辽东。”

    张瀚此时对这些事已经十分有兴趣,后世只是泛泛看看的东西,在今世他已经走到现在的地位,一个不懂军国政治的商人,不论怎么会做生意也是走不长久,他向炒花道:“不知道调集了多少兵马?”

    炒花道:“按你们明国说法是要集四十九万大兵,肯定无有那么许多。调兵方向,宣府,大同,山西,三镇各一万人,共三万,延绥,宁夏,甘肃,固原四镇,发兵两万五,四川等南兵两三万人,浙兵几千人,土司兵几千人,加上原辽镇兵马,连同征发的民夫算在一起,据我估算不过十几万人……我同大明打了几十年了,这些伎俩瞒不过我去。”

    张瀚道:“这兵马多吗?”

    炒花道:“若是三十年前的明军边军,十万都用不了!当时蓟镇兵与大同兵,加上辽镇兵,一家各出两万,教李成梁或是戚继光领着来打,马芳也行,准保将天命汗打的魂飞魄散,现在么,难说的很,不过依常理来说,还是明国胜机更大些。领兵的杜松有武无才,不过勇不可挡,只要将兵马整合好了,粮饷备足,再叫主力兵由他带着,直入后金核心地方,烧杀一番,后金的八旗均是这些年兼并各部得来,外面还有叶赫部为敌,只要捣其老巢,其部民必定四散,纵使不能尽灭其兵,后金也必定不复为明国边患了。”

    炒花侃侃而言,衰老的脸上竟是散发出异样的光彩,指点眼下还没有发生的大战战局,竟是如同以身亲临。

    这人为患最烈的时候正是辽镇总兵李成梁的壮年时期,那时候蓟镇有戚继光,大同有马芳,京师神机营还有俞大猷,辽镇是李成梁,这是大明边军最辉煌的时刻,明军已经完成平倭大业,辽镇兵马光是李成梁的家丁私兵就有八千精锐骑兵,额兵实数在八万人左右,光是辽镇一镇便可面对当时插汉部的几十万牧民,并且经常以轻骑捣巢做战,主动出击过千里,李成梁不论是将略还是领兵的才干都是一流,然而就算如此,炒花等人几乎隔年就是进犯一次辽镇,与明军不停的做战,彼此杀伐争斗,李成梁斩首近两万级,可蒙古人的手中恐怕也有不少汉人的鲜血,此时此刻,恐怕炒花心中想起当年李成梁时也会泛起一种英雄相惜的感觉吧,尽管李成梁的军功全是杀伐蒙古人得来,在炒花心中,现在的大战不过是小儿辈相争罢了!

    梁兴等人先是脸上露出高兴的神情,接着又是有些担忧。

    梁兴知道张瀚的核心利益和目标是和辽东的后金国建立走私商道,如果明军击鼓而进,一鼓将其灭国,这走私贸易的利润,恐怕就要大打折扣了。

    张瀚轻轻摇头,没有解释什么。

    炒花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眼下他的事很无聊,相机而动,等着明国和后金打出一个结果来。三十年前,他和其余的蒙古贵族是辽东战场的主角,那时他们经常出动二十万甚至四十万人,整个明军的北方边境都要报警,蓟镇和辽镇都要小心谨慎,现在他只调动了几千人到广宁外,各部已经怨声载道,很多台吉不愿出兵,甚至牧民们也不愿打仗,右翼蒙古有马市,有板升地,牧民们的日子过的比左翼这边滋润的多,不仅普通牧民不想和明国打下去,就连贵族们,包括大汗的心思也是起了变化。

    与其和明国打下去,不如接受抚赏,或是与明国互市。

    炒花是坚定的主战派,不论右翼各部怎么想,蒙古国总得有扛起大旗的人,若是大家都接受明国的敕封与抚赏,只能使祖先的光辉蒙尘。

第一百三十六章 虐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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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中午,炒花与不少闻讯赶来的台吉们一起,宴请张瀚一行。

    仍然是马奶酒,烤羊肉,大脸盘的蒙古姑娘们上来敬酒和歌舞,张瀚等人颇觉无趣,不过还是强打精神应付着。

    台吉们对张瀚则是十分热情,他们苦于没有马市很久了,如果商道真的建立,这个明国后生能把货物从右翼那边源源不断的运来,就算赚他们的钱他们也认了。

    “我已经接到大汗的命令,密切注意明国与后金的战事,如果有必要,可以相助明国。”

    一个台吉一边切肉,一边对炒花道:“大汗说还会和你联系,广宁可以占,但不要破坏,那是用来和明国谈判用的。”

    炒花沉思片刻,说道:“大汗的意思就是打算与明国合作了?”

    “正是。”

    说话的是弘吉刺部的鄂托克齐赛诺颜,也是林丹汗的亲信心腹,实力很强。

    炒花道:“暂时不必太急着决断,且看明国是势强还是势弱。”

    齐赛道:“大汗也是这个意思,不过他要我们提早做准备,只要和明国谈妥,立刻就可以出兵。这几年,后金占科尔沁和巴林等部的牧场,抢掠牛羊战马,勾引牧人到他国中效命,早就该和他们打一场了!”

    有个台吉道:“若是明国势强,大败后金,我们不是白白准备,恐怕我们陈兵边境,明国还会和我们打一场,那不是冤枉!”

    齐赛道:“洪巴图鲁判断明国胜机大些,但没有大出太多,如果杨镐这个经略指挥不当,甚至可能会输,甚至会惨败!”

    诸台吉面露不以为然之色,他们和明国多半厮杀多年,对大明的国力还是很清楚的。他们这些部落,多则几千牧民,少则几百,披甲骑兵多则几千,少则几十,整个左翼蒙古加起来能动员十万牧民和不到一万人的甲骑,而对面大明的九边重镇加起来,光是战兵就和他们所有的部落人口数相当了,这还只是大明的边镇而已,明国还有南方省份的兵马,京营禁军,那么广大的人口和诸多的州府,数不清的财富,明国边军也是诸军的精锐,就算偶有小挫,又怎么会惨败。

    齐赛笑道:“这事情问洪巴图鲁。”

    炒花这时看向张瀚,笑道:“我们只顾自己说话,冷漠了客人了。”

    张瀚躬身道:“听着各位台吉说这些军国大事,在下也是长了见识。”

    张瀚心知这样的机会难得,一直打起精神仔细听着,大明和后金的战事果然也牵扯甚广,最少蒙古这边的上层也是一直在考量着这场战争的得失。

    从他旁听的结果看来,蒙古这边大多数部落的台吉还是看好大明,也认可大明的实力,不过越是如此,张瀚的心里越是沉甸甸的。

    后世的人原本对这些事没有太多的感觉,张瀚初中没毕业,后来看的书是不少,包括古人的杂书笔记都有,明末的事,最少也了解的七七八八。

    萨尔浒一战明军不仅是败,而且是惨败,并且自打那之后,一直到守宁远之前,几乎没有一场象样的胜利。

    蒙古人原本和大明站在一起打后金,毕竟人都是想和强者合作成为赢家,谁也没想到,短短十年不到的时间蒙古就被后金收服,成为女真人的打手和忠实走狗。

    炒花先与人耳语几句,过了一会方道:“大家到外头去看。”

    他们就是在炒花的大蒙古包之内,四周星星点点的全是高矮大小不同的毡包,整个草原到处都是这些蒙古包,牛羊群和马群都已经很少放出来,直接关在各家毡包前的畜栏里头,已经接近初冬,草原上开始下雪,这个时候狼群也开始变的凶残,牧人们都养着狗来防狼,炒花等人出来时,几十个骑兵正从对面奔驰而来,引的毡包附近的狗不停的叫唤起来。

    炒花看众人不明所以,提醒道:“大家看马的身后。”

    张瀚与众人一起往后看,大蒙古包旁边也聚集了不少人,各人都伸头看马群之后。

    “有人。”张瀚一旁的常威失声叫道:“马屁股后头都拖着人!”

    马速很快,带起缕缕尘烟,被常威提醒后,张瀚才发觉马腹之后拖拉着人,这般的速度之下,那些人拼命想跑的快些好跟上马速,但人力有穷尽,跑了一阵之后,只有少数人跌跌撞撞的还跟着跑,多半的人都被马带倒了,在地上拖拽着向前,这样一路前行,就算是草皮很软,等跑到近前时,各人都看到一路血迹。

    还好距离很近,常威忍不住跑过去看,接着又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向张瀚道:“还都活着,还有……”

    常威犹豫了一下,声调转小:“都是咱大明的边军。”

    “嗯?”张瀚也有些震惊。

    这边还在商议和大明合作打女真人,然后一转脸就是逮了十几个大明的边军用马拖,张瀚感觉有些摸不清楚炒花的脉门。

    这时炒花道:“这些家伙都是明朝的边军,偷偷沿着长城外往关内跑,叫我们的人给逮了。这帮家伙都是孬种,背弃自己的部族,要用他们的血来洗清他们的耻辱。”

    十几个人这时被解开绳索,押到大帐前来。

    四周全是围观的蒙古人,这些明军都是遍体鳞伤,脸神灰败,他们也预感到了下场不妙。

    “跪下。”

    一些蒙古甲策马过来,下马喝令着明军跪下。

    炒花看着人把明军押跪在场地中间,这时向众人解释道:“自打入秋以来,明国屡调大军,现在南军都还没有到,这些家伙都是宣府和蓟镇过来的,明国皇帝说是叫调三镇精锐,那边的人也奸滑,派来的全是团练和杂兵,都是眼前这些歪瓜裂枣。”

    眼前的明军多半穿着破旧的胖袄或是青色的布罩甲,衣着很差,没有人穿着甲,年纪都在四十以上,神色都是十分惊慌,眼神也是十分懦弱。

    这么一群同族在眼前,不仅张瀚感觉面上无关,一旁的常威和梁兴等人也是一样感觉十分的别扭。

    这一路行来,他们已经历练出来,与马贼生死搏杀,打退饥饿凶残的狼群,每个人都杀伤很多,也是把性命拿出来拼斗,连常威也亲手杀过人了,就算原本没有多少胆色的人,此时也是敢于置生死于度外,眼前的这些家伙,说是大明边军,眼神却懦弱的如同那些被人射杀宰割的黄羊,这叫张瀚一行人都感觉很别扭。

    这时一队蒙古甲兵走到明军身后,这些明军都颤抖和战栗起来,他们开始哭叫求饶,痛哭流涕,也有人哀唤着自己的父母或妻儿,常威第一个听不得这样的叫喊,脸色苍白着走开了。

    王一魁和李来宾等人看看张瀚,再看看梁兴,意思是想请张瀚说个情。这一路行来,所有的蒙古台吉都对张瀚客气的很,两个大汗都亲自宴请张瀚一行人,他们觉得自家东主能救得这十几人的性命。

    不等张瀚表示,梁兴就是先微微摇头,眼前的事张瀚倒是能揽下来,可总得有一个道理。左翼蒙古和大明一直处于战争状态,现在他们私下里的打算是一回事,处决这些被俘的大明边军是另一回事,张瀚若伸手管这闲事,自己的立场就很成问题,这是给和裕升招麻烦的做法,连梁兴也懂得这个道理。

    蒙古人的动作很快,也很娴熟,站在人身后,看到炒花一点头,一个甲兵将手中的小刀便是往一个明军的脖颈一抹,用力并不大,刀锋很轻松的切开皮肤,露出白色的脂肪层,然后切断毛细血管,再下压,血已经涌上来,接着切断大动脉,鲜血开始如水般往外喷,哭泣求饶的人还在叫喊着,但那甲兵已经自顾自的走开了,那个被切开动脉的人又叫了一会,慢慢的便是窒息,失去知觉,身体倾斜着倒下去。

    第一个动了手,底下的人开始一个个动作起来,场上鲜血喷的满地都是,血腥味道扑鼻而来,在场的蒙古贵族如同看杀羊一般,个个脸上还是笑呵呵的,有人还与炒花闲聊道:“看这些明国边军的样子,若是调来的都是这般人,倒真的不一定能打胜。”

    炒花道:“明国边军也是远不及当年,辽镇的那些兵老的老小的小,从不训练,马匹瘦弱,兵器残旧,能打的多半都是快老了,将领也没有多少家丁,也没有心思养能打的家丁,这和三十年前可完全是两个样子。”

    炒花的话语中很是遗憾,如果三十年前的大明国边军是现在的模样,他们可能很有机会破关而入,甚至很可能打下大明京师!

    张瀚这时插话道:“台吉,那边有个人倒是不凡,如果可能留这人性命,叫他当我的护卫。”

    他说的是一个跪在最后的汉子,个子身高,上袍破了,露出一身坚实的肌肉,脸上满是不屑,刚刚被马带着的时候也是一路跑过来,没有被马拉在地上。

    这时生死顷刻,这人也丝毫不惧,眼神之中只有鄙夷而已。

    

第一百三十七章 行行复行行

    ();    一个甲兵走近了,旁人都是颤抖畏缩,如待宰羔羊,张瀚关注的这个人却是脖颈伸长,似乎还是用汉语催这蒙古甲兵快些下手。

    炒花看了一眼,见甲兵已经要动刀,那汉子眼也不闭,双目圆睁,凛凛有威,不禁也赞道:“不错,是个明国好汉。”

    他将手一指,那甲兵会意,立时后退,旁人仍然是继续动手,不一会功夫十几人杀的干净,场中的草皮上满是黑血污迹,炒花令道:“将人拖到广宁城外丢掉。”

    对在场的蒙古人来说这只是个小插曲,这些明国逃兵杀了也就杀了,无甚可说。

    晚间天黑后,张瀚回到自己的帐中,叫人把那救下来的汉子带来。

    “狗才,某就死了,也绝不会替你效力!”

    一进帐门,那人便是一口唾沫吐在张瀚面前,帐中各人面露怒色,常威道:“我表哥救你性命,你怎么这样不识好歹。”

    “你们替鞑子效力,”那汉子怒目圆睁的道:“鞑子哪一年不杀多少汉人,你们还有人心吗?”

    “我们倒不是替他们效力。”常威解释道:“就是做买卖,朝廷不是也和鞑子开马市么?”

    这话算是狡辩了,朝廷开的马市是和归顺不犯边的蒙古,辽东到蓟镇这一片的蒙古各部就没有马市,只有辽东有和女真人的马市,不少蒙古人也跑到辽东交易,朝廷只是睁眼闭眼,并不代表认可。

    “小孩子家一边去。”

    汉子脸上露出不屑之色,不想再和常威这小孩争执,不过这么一吵,他脸上的求死之色也淡了不少。

    “不管怎样,总是我救你性命。”张瀚看着这人,淡淡的道:“说人心,你也绕不过这个关节去。”

    “一事归一事,要我的命,可以。要我给你和鞑子效力,不成。”

    “你这厮好硬骨头!”

    张瀚赞了一声,在一边的梁兴等人脸上也是一样的赞赏表情。

    易地而处,恐怕他们未必有这汉子这般蔑视生死的决绝。

    梁兴上前道:“你是打行出身罢?”

    “咋地,你怎看出来的?”

    “我也是打行出身。”梁兴笑笑:“总能看的出来。”

    “在下广宁打行杨义,”汉子脸色又柔和一些,说道:“老兄是哪来的?”

    “在下原本是大同新平堡打行梁兴,自己当家做些买卖,后来跟着我们东主效力。”

    杨义看看张瀚,脸上有些不解,梁兴在打行已经混出头,这般年纪是打行头子,怎么又给这么年轻的后生当护卫。

    梁兴笑道:“我们家东主为人豪侠仗义,买卖很大,你若识得他便知。”

    杨义道:“那也不能给鞑子出力。”

    这个看来是个死脑筋,不过此时在帐里就近看着,这人身量几乎壮实的出奇,身上筋肉盘结,两手阔大,身上有不少道刀疤一类的伤痕,两眼泛着凶光,显然是个好勇斗狠的打行中人。

    张瀚道:“看你也是勇壮之士,怎么当了逃兵?”

    杨义怒道:“谁他娘的想当逃兵,募兵打建奴,俺们打行不少人应了募,结果粮饷不发,上官还叫俺们替他做私活,不做便是虐待,这狗官如此可恶,咱们应了募又不好直接出营,广宁不想呆了,想着是绕道到山海关厮混,结果不合被鞑子给捉了,真他娘的晦气。”

    张瀚心中有些郁闷,明朝这边一提起来就是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怪不得打败仗。

    他站起身来道:“你这背、景不想留我这里也很正常,既然这样,强扭的瓜不甜,我送你些盘缠,给你马,送你出鞑子地界,你还到山海关去吧。”

    杨义没想到是这样处置,两眼睁了睁,半响说不出话来。

    看看张瀚已经要出帐,杨义叫道:“我大哥是大侠杨三,张东主你到广宁只要提他的字号,办什么事都是好办的很。”

    梁兴过一阵跟着出来,对张瀚道:“杨三是辽东有名的打行头子,和毕麻子一样出名,东主这一次能结好这人好是不错。”

    “我不是成心结交。”张瀚有些闷闷的道:“天下要乱,从此要多事了。”

    ……

    九月内喀尔喀,十月巴林部入白城,林丹汗没有见张瀚,贵人们见了不少,对商道开通,明朝商队的到来,这些蒙古贵族自是持欢迎的态度。

    唯一可担忧的,便是张瀚是不是真有这个能力,能跨越数千里之远,一路将货物自大明那边运到白城附近。

    经过白城,便是嫩江科尔沁的地盘。

    张瀚看过的一些书在此时渐渐鲜明起来,眼前已经是沃野千里,后世的松嫩平原黑土地就眼前,密林和河流不断,这里的风光景致已经是和纯粹的草原完全不同了,土地肥沃的能掐出油来,虽然是初冬了,但明显看的出来,随便什么作物都生长的十分茂盛,时不时出现的林地里有秋天落下来的各种各样的干果,虽然女真人和部份蒙古人在秋天不停的采摘,这些干果还是采摘不尽,落的满地都是。

    没有冬眠的动物也长的很肥,还不怎么害怕人类,毕竟这一片土地还是蒙古人为主,还有一些没有归化的生女真,人口太少,简直不值一提。

    “这里可真好啊。”常威还是有些少年的性子,两眼放光的道:“刚刚看河里的大白鱼一直跳,都又大又肥,一条怕不有五六斤重,那狍子傻的很,扔根棍子就打的着。”

    这一路行来,三十来人原本是带着三辆大车,到了有林地与河流多的地方,大车明显不大好用,留在了身后的牧场上,大家带着干粮在马匹上,每天靠打猎和捕鱼也过的很滋润。很多地方丘陵起伏,灌木茂盛,连牧人骑马踩出来的小道也没有,林地多,河流多,没有开辟出道路来,得继续往东北行,那里有奴儿干都司当年的卫所旧道,也有辽、金两朝留下来的旧城和官道,但从巴林部抵达科尔沁的核心地带,一路上的土地均是肥沃之极,寂寂无人,这里在后来是全中国有名的粮仓所在,但在此时,却是这般景像。

    梁兴啧啧赞叹道:“大同哪有这般的好去处,若是这河在咱新平堡外,鱼早就叫人捞光了。”

    蒋奎眼中也是异样的光芒,这般的好所在,确实叫人心动。

    李东学向常威调笑道:“威少爷你不如脱了衣服,下去捞鱼玩儿。”

    常威撇嘴道:“你当我傻……我一会用手去捞。”

    各人闻言均是大笑,张瀚也是莞尔一笑。

    李来宾蹲在地上,手又拿着黑色的泥土放在鼻间嗅着,做这个动作时,这个悍勇的镖师副队头一脸的陶醉的神采,张瀚看到时,感觉李来宾脸上颇有宗教气息,如果把这表情和模样弄去当个牧师,估计也能迷到不少信徒。

    其余一些农民出身的镖师也好不到哪去,这里的土地没有开发利用过,植被保持的很好,没有被雨水和洪水冲涮掉腐植层,也没有被开垦过,标准的黑土肥的能滴下油来,真是种什么长什么。

    李来宾神色激动的道:“这地怕是能一年三熟!”

    李从业在一旁操着南音点头道:“水也好,这地方不要说是极北之地,居然也能种稻子,就怕天冷!”

    朵儿这时道:“你们这些家伙,尽看这地做什么,俺们又不是跟东主来屯田!”

    李来宾道:“你这鞑子知道个鸟。”

    众人一路走了几千里,一起御敌,镖师和夜不收们说话也随意多了。

    ……

    众人又走得几日,草原和林地特征的地域形态越来越明显,同时也是走到了科尔沁的核心外围,一队披甲蒙古兵迎来,巴林部送行的几个甲骑与他们接洽,说清之后,张瀚等人得以继续前行。

    一路上毡包很多,牛羊群都收拢起来,牧人们穿着毛皮大袄在草原和从林之间捡拾着干果,现在是初冬,人们还在拼命的储积着粮食。

    不少牧人背着弓箭骑着马,到处在射杀猎物,张瀚他们路过蒙古人毡包时,发觉人们在用熏烤的法子储藏肉食,另外就是在制作毛皮。

    羊皮,牛皮,鹿皮,还有狐皮,狼皮,兔子皮,这些皮毛少量被牧人自己留着,多半被台吉们收拢在一起,张瀚看到一个小台吉的大帐前堆积着如山般的各色毛皮,有一些皮子搁的时间久了已经生虫朽坏。

    王明安沿途绘制简图,这时难得有空闲,忍不住道:“真是糟蹋好东西了。”

    梁兴在一边笑道:“物离乡贵,这东西大约和我们种的白菜一样,这蔬菜到这里是好东西,皮子到我们那里是好东西。”

    常威道:“所以商人要互通有无!”

    这些人说话聊天,张瀚多半是在一边静静听着,偶尔笑笑便罢了,这时击掌赞道:“常威说的很是,商人的意义就在于此。”

    王明安又道:“开初我在京师呆着,商人多半都是皇商官店一类,欺行罢、市他们最能耐,还有一些钱店银店,也多是亲藩和太监开着,是以对商人没有好感,一路跟东主走来,才知道真正的商人是什么样的,在下敬服。”

    这个绘图师傅有些酸腐气,此前和张瀚等人算是格格不入,现在才算以言语输诚。

    张瀚听的一笑,却听王明安又道:“京师宝和店一年要销几十万张皮子,向来都是大太监当这官店的家,皮子行销整个北方,数量远不够民间使用,再看眼前这皮子,心中真是有痛惜之感。”

第一百三十八章 科尔沁

    ();    当时的大明人口在一亿五千万到两亿之间,北方诸省人口近亿,一个大型官店销售的皮毛占了总额的七成以上,可想而知都是什么人才有皮毛御寒。

    李从业道:“我是南人,畏惧北方寒冷,然而连兔皮也用不起。”

    众人又跟着议论起来,张瀚脾气甚好,规矩虽严,平时不怎么摆架子,各人虽觉得他威重,但说话却不怎么避忌他,马匹在小步行进,天气也不甚冷,张瀚感觉身上舒服,静静的听着各人说话。

    这时马匹翻过一道缓坡,眼前的景致又是一变,因为四周有山谷的关系,草地的绿色还有不少,草长的特别长,总在人的膝盖上下,数里外隐隐有一个木栅围成的城池,有不少牧民骑着马进进出出。

    “这就是奥马台吉所在的格勒珠尔根城。”梁兴下的苦功越来越多,蒙语也说的越来越流利,很难叫人想象在此前他当喇虎时的模样。

    这时传来猎狗的叫声,一只狍子从人们眼前的草从里窜过去,然后是一只猎狗,那狍子身上还带着箭,越跑越慢,在众人眼前跑了一阵后,猎狗猛扑过去,一口将那狍子咬住。

    这时猎人骑马跑过来,各人发觉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身上的皮袄子显的有些大,他策马跑过去,身手敏捷的跳下马来,然后掐着猎狗的脖子喝令这狗松嘴,那狗呜咽着抗议,过了好半天才松开嘴。

    “有趣,有趣。”常威看的咧着嘴,说道:“用猎狗打猎真是好玩。”

    常威又向张瀚道:“瀚哥,这草原上真是有趣的很。”

    这时那小猎人已经把狍子从狗嘴上拿下,放在马鞍一侧,听到常威的话便是用汉语道:“冬天三个月不得出门,尿尿都冻的全身冷透了,雪比膝盖深还得去给牛羊喂干草,那时你便不说有趣了。”

    众人这时仔细看这小孩长相,眉目清秀,举止从容,汉语也不象后学的,常威看着他道:“你是汉人?”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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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为何在此?”

    “我爹带我来的,别问我。”

    这小子脾气倒是倔强,好在又有一队猎人过来,众人仔细看过去,果然都是汉人模样。

    “鞑子台吉只要给他不停的缴毛皮和牛羊,总会叫我们活下去。”

    “生于辽不如死于胡。”另一个汉人道:“宁死在这里,我们也不愿回辽东了。”

    各人互相攀谈,这些人居住在一个村落之中,开垦了一些地,平时也放牧射猎,与蒙古人已经没有太大差别。

    这时张瀚才知道,嫩江科尔沁到阿鲁科尔沁,再到福余卫旧地和女真各部地界,从辽东都司逃亡出来的汉人很多,甚至有的流亡到更北地方去居住,这些汉人有的生存下来,有的死于饥寒交迫,辽东和蒙古的冬天不是说笑的,零下几十度的天气连续十几天的大风雪,很容易便是将出边墙外的汉人给冻饿而死,就算这样,这些生存下来的也是从不后悔。

    “你们不知道我们辽东军户的苦楚……”

    一个四十来岁的汉民,须发皆白,这个年纪背就驼的厉害,但眼神中还有不少轻松之色,他望着张瀚道:“现在最少我们凭自己辛苦就能活下去,在金州时,上有总旗,百户,指挥,层层盘剥,种田已经苦极了,还要到海边煮盐,我家世代都有把眼熬坏了的,千辛万苦逃到这里,真真是死也不会回大明那里去了。”

    一个壮实汉子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道:“那狗朝廷,狗皇帝,狗官,都死了才好。”

    各人一时默然,梁兴等人都是面面相觑,他们做的也是违法犯禁的事,但心中倒从来没有这般激愤,而眼前这些汉民却是恨透了大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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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威这时向张瀚悄声道:“这是刚刚那小子的爹,那小子的娘叫一个千户强夺了去,为着这事告状,把祖上传下的地也被指挥使给弄走了,官司还打输了,他爹夜里翻进那指挥家的院子,先杀了指挥,又杀了他娘,然后带着他逃到边墙外头……”

    朵儿闻言道:“若是我也这般做,不这样还算个男人么。”

    王平安唏嘘道:“在京里也有太监和勋贵之家横行,但总不能这般过份,没想到辽东居然是这般黑法。”

    各人离开这个叫王家台子的汉人小村落时,心情都是异常低落。

    傍晚时分,所有人抵达格勒珠尔根城。

    所谓城不过是大型的木栅围成的栅城,方圆三四里大,与内地的一个小县的范围相当,而这样已经是附近多少个部落的核心所在。

    科尔沁部落有数万丁口,可以动员两三千披甲骑兵,实力在辽东蒙古各部中算是中等,部落同样也是松散的大小部落的联盟,现在的部长是奥巴台吉。

    先头的领路骑兵早就驰入城中,张瀚等人进入不久就有一群小台吉迎了上来。

    “这是莽古思台吉,这是额尔额齐台吉,这是密塞台吉,这是拜音代台吉,这是……”

    奥巴的台吉府邸中,从内外到,足足站了有过百个台吉之多,张瀚一路走过来,听着介绍,觉得眼花头昏,根本就记不下来这么许多。

    论起台吉数量,左翼蒙古这里远在右翼之上。

    奥巴本人除了是科尔沁的台吉,还是察哈尔这个大部的济农,地位远在普通的台吉之上。

    “在下见过济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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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瀚已经学了蒙古礼节,抚掌在胸,弯腰躬身。

    奥巴没有如卜石兔那样与他行抱见礼,这个台吉眼神锐利,神色倨傲,而眉宇间似有重重隐忧。

    “请坐吧,”奥巴道:“远来辛苦,你的事我们都听说了,日后果有商队前来,我们自会照顾,不必担心。”

    寥寥数语,竟是就将张瀚的事说完了一样,奥巴眉头紧锁,看来有不小的烦心事情。

    张瀚依言找地方坐下,这里说是府邸其实也甚是简陋,不要说不能和大明那边的勋贵的府邸相比,就是普通的富户也比不了,相比青城的富丽豪华,左翼蒙古这里确实寒酸很多。

    “在下库尔缠,见过张东主。”

    张瀚刚坐下,便是有人操着流利的汉话向他致意。

    张瀚一征,扭头一看,对方便是微笑起来。

    此人面白无须,眉目疏郎,两眼烁烁有神,脸上是和善友好的微笑,牙齿也较为细白,一看便知道是养尊处优的上层人物。

    而库尔缠头上削剃的精光,整个脑袋四分之三是剃光了的,只有脑后留着一小撮头发,十分纤细,张瀚看了就明白,这是标准的金钱鼠尾,辫子可以从铜钱的中孔穿过,这样才是合式的女真发型。

    张瀚下意识的报以回笑,而心中的复杂情绪,真是难以形容!

    他没有想到,在这里就遇到了女真人,而且,很明显对方也收到了自己早前放出的讯息,已经知道了自己这个人。

    留着细细一撮辫发的女真人,纵使张瀚向来不太关注历史,对这副形象也太熟悉了。

    屠杀,文明毁灭,丧权辱国,宁赠友邦不与家奴,这些词语,不可遏止的迸发一样的涌到张瀚的脑袋里头来。

    一瞬间,他的情绪变的无比复杂。

    在库尔缠身侧四周有十来个随员,俱是穿着厚实的箭袍,身上背着弓箭,腰间佩刀或剑,也有人扶着铁枪长刀一类的长兵器,蒙古人礼仪粗疏,这议事的地方十分阔大,坐着过百人也不甚挤,各人都带着兵器,这些女真人也不算扎眼。

    张瀚注意到这些女真人两眼中泛着冷漠残忍的光芒,这群人在打量着那些蒙古人,也打量着张瀚等人,不论是看何人都是带着警惕之意,在这些女真人眼中,张瀚和蒙古人仿佛都是死物一般。

    这些人都身形异常的壮硕,肩膀宽的吓人,身形微微扭动时也显的灵活无比,两手阔大,指节布满粗厚的茧子,两腿稍微也有些罗圈,所有一切细节都是常年的骑射生涯演化出来。

    在众多的蒙古人中,这些女真人也显的更加凶残强悍,气势更胜一筹。

    张瀚不知道是这些女真人真的无比强悍,还是自己先入为主,不过总的来说,他也算身经百战,厮杀过次,眼前这些女真汉子确实给他极大的压迫感,这是经历过战场厮杀的人才会有的敏锐直觉,眼前这帮人,确实无比危险。

    在库尔缠右手侧有一个胖大女真人,看起来也是壮硕无比,身后一张步弓十分长大,力道定然不弱,这人是个大胖脸,胡须也不茂盛,两眼不大,眼神中透着精明,见张瀚打量自己,那个胖大女真人微微一笑,轻轻一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张瀚点头回礼,回头听那群蒙古人议事。

    事情很简单,扎鲁特部的色本台吉在库儿缠等女真使者到来前就与后金国暗中有联络,月前努儿哈赤派遣使节送衣物毛料等物给色本台吉,途中遇到巴林左翼台吉昂安,女真使者的财物被抢走,物品和信件落在巴林部手中,色本台吉怕林丹汗追责,慌乱之下带着自己的几百部民和财物逃到格勒珠尔根城,请奥巴台吉庇护于他。

    站在人群中间一脸倒霉像的便是色本台吉,他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向奥巴台吉,也请其余的众多台吉帮自己说话。

    奥巴也是一脸为难,他已经收到信,弘吉刺的齐赛诺颜派了部下领骑兵前来追赶色本,人马可能很快就赶到。

    而自己帐中也有女真使者,直接回绝奥巴不敢,帮助色本又直接面临林丹汗的压力,这使他感觉左右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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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借兵

    ();    在场的台吉们大多也是一样的感觉,在努儿哈赤起兵之后,林丹汗已经在筹备与后金开战,很多与后金邻近的部落都有相当的压力,在科尔沁这里已经与后金开战几次,最著名的一次就是九部联军一起攻向后金,结果被打的溃不成军。打仗打不赢,这几年来后金方面又刻意与科尔沁这边展开联姻攻势,努儿哈赤本人迎娶了扎鲁特部的明安台吉女儿为妃,三贝勒莽古尔泰迎娶钟嫩台吉女儿,四贝勒皇太极娶莽古思台吉的女儿,第十子德格类娶额尔济格台吉的女儿,在后金的武力威胁和联姻双重攻势下,科尔沁部落已经向后金方面倾斜,而林丹汗又是蒙古人的大汗,这使得他们左右为难。

    奥巴为难了半天,才慢吞吞的道:“我向北边方向选择一处牧场,色本你直接带着部众前去安身,我会向大汗求情,请他原谅于你,别的事我们慢慢商议好了再说。”

    他又扭头向库尔缠道:“威胁在侧,还请使者不要生气。”

    张瀚在心里直叹气,这奥巴首鼠两端,一边是后金对科尔沁草场和牧民的直接威胁,一边是大而无当的林丹汗,奥巴这个科尔沁的首脑却是没有一个切实的决定,还在这里想两边讨好,这样的人也是大台吉,怪不得蒙古人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库尔缠呵呵一笑,用蒙语客气了几句,接着就起身告辞而出。

    这些女真人倒很坚决,既然蒙古的台吉们畏惧林丹汗,他们只得选择离场。

    张瀚也告辞出来,科尔沁这里乱成一团麻,奥巴等人根本无暇顾及到商道合作的事情,暂时只能退出来。

    奥巴也没有挽留,他知道这个明国商人不简单,不过他还要多想一想。

    奥巴也知道张瀚一路东行前来的情形,张瀚沿着各部落送上重礼,打动部落台吉只是做生意的第一步,这一步叫这张瀚走对了,也走顺了。

    奥巴其实也较为看中张瀚,毕竟一路上几个大汗接见也不是虚的,就冲这一点张瀚这明国少年就不简单,听说在卜石兔汗那里,张瀚的影响力直抵最上层,那木儿台吉也派了多个使者往各部打招呼,说这明国商人是他这个五路台吉的贵客,若不是有右翼蒙古的力保举荐,张瀚又哪里能一路顺利抵达科尔沁,并且在一路上受到各个大汗和台吉的尊敬和厚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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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这少年,看着连二十也没到!

    张瀚的居处安排在木栅城的内城西南角,从这里出去半里多地还有一道木栅墙,那里便是外城,外城四周还有一道木栅墙,出墙后才是城池之外。

    整个木城范围方圆不到五里,以木栅为城也就只是和内地的县城差不多大小。

    隔几百步会有一个箭楼之类的防御设施,有一些披甲兵在箭楼上下巡行,最近科尔沁这里气氛有些紧张,张瀚看到这些甲兵的神色都有些凝重。

    惯例有的宴会这一次也取消了,常威和梁兴等人反而觉得轻松,所有的宴会都是大同小异,马奶酒,歌舞,烤羊肉,煮羊肉,这一路过来确实腻味的很了。

    入夜后大家都是早早歇息,梁兴负责安排值夜。

    尽管住在蒙古人的内城,不怕马贼或是狼群,梁兴还是坚持轮值,他找来几辆蒙古人用的小车,卸下挽马,车身排在各人住的屋子之外,隐隐形成了一个三角形。

    如果异变突起,依靠这样的布置,过百甲兵的冲击都不一定奏效。

    起更之后,张瀚的房中还亮着灯火,他有一些隐隐的烦忧。

    过白城时,林丹汗的态度十分冷漠,完全不把张瀚和商道当一回事。

    张瀚对这个大汗有一些了解,正统的蒙古大汗身份,黄金家族出身,对蒙古有一种使命感,当努儿哈赤冒起之后,别的蒙古贵族没有太大的警惕,林丹汗却是一直与努儿哈赤这个天命汗死嗑到底,打不过归打不过,但林丹汗在防范后金势力兼并蒙古部落的努力上还是可圈可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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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蒙古人与大明对峙二百多年,结果最终被女真人统合在战旗之下,然后编成各旗统治,在满清的二百多年中,清朝统治者用和亲联姻加上推行喇嘛教,再加上定期减丁等各种办法,成功的使蒙古人雌伏在满清的统治之下。

    对汉人来说亡给满清是亡天下,对蒙古人来说,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清朝皇帝成为蒙古共主大汗,这个地位一直到清帝逊位才结束。

    林丹汗的敌意不是张瀚给金银就能解决的,他并不傻,张瀚的商道从西到东,涵盖所有的蒙古部落,这还不足,仍然继续东行,显然最终的目标是在辽东。

    辽东这几年多事,用兵颇多,兵事首重的是钱粮,钱是朝廷的事,粮食等军需物品却是商家可以左右逢源之处,林丹汗可能也明白这一点。

    张瀚隐隐觉得林丹汗或是炒花这样的大台吉都有更高一层的考虑,但这个层面是军国大事的曲划,他暂且还涉及不到这个层面上头。

    眼前的事或许可以轻松揭过,也可能会使自己这一群人陷入危险之中,张瀚有些感觉,科尔沁的冷淡背后也有一些东西,自己等人被安排的住处地方在内地偏僻地方,外围把守甲兵甚多,这使张瀚感觉到一股危机感。

    “今夜过后,明早就起行动身,就不知道那个库尔缠是不是也有这个打算……”张瀚在灯火之下踱着步,做着决断。

    ……

    在内城中心地带,奥巴的住处也是灯火通明。

    林丹汗派出来的使臣蒙额岱领着自己所部的甲兵赶到,他不是来捕拿色本,林丹汗的谕令中原谅了色本这个台吉,叫他断绝和后金的联络,立刻率部众返回自己的牧场,日后将功赎罪就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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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色本原本吓的不轻,得到谕令后松了口气,已经决定连夜出城,在城外扎下毡包过夜,然后明天就折返回自己的原驻地。

    也就几个月后,林丹汗派出齐赛和色本等诸多台吉,领甲兵和牧民加起来一万人去援救明朝的辽东重镇沈阳,结果沈阳已经被后金攻克,齐赛和色本等人全军覆没,齐赛和色本等人全部被俘,仗打的一团糟,后来林丹汗派使臣令努儿哈赤放人,努儿哈赤当然理也不理,齐赛和色本等人的部落出了大量牛羊把他们赎回来,这事令林丹汗大失颜面,努儿哈赤的强硬和军队的战斗力令蒙古贵族们慑服,林丹汗的纸老虎一面又充份暴露,做事孟浪失当,又虚弱无力,结果打那之后嫩江科尔沁就彻底归附后金,然后是内喀尔喀被击败,再下来是察哈尔的附属部落,如巴林部,然后是奈曼和敖汉,到那时林丹汗众叛亲离,他又选择了往西去抢土默特和哈喇慎的地盘,赶走了卜石兔,弄的右翼鸡飞狗跳,接着皇太极领后金兵一到,林丹汗就只有跑,到鄂尔多斯部时急病而死,留下几万帐的部民和自己的妃子们被皇太极全部笑纳,之后皇太极成为大汗,林丹汗也就只能在地下气的打滚了。

    这些事是发生在未来十年后,张瀚也只是记得大致的脉落,但对蒙额岱和奥巴来说,此时的他们绝难想象,林丹汗和察哈尔蒙古的溃败就在十年之后。

    “大汗要杀那个张瀚?”

    听到蒙额岱的话,奥巴一脸的震惊。

    “嗯。”蒙额岱道:“张瀚到白城又继续向东,大汗就知道这个张瀚还打算和后金国合作,那个努儿哈赤其志不小,和明国还会打下去,并且对我们蒙古各部也有野心,大汗说绝不能叫这个人坐大。张瀚的能量不小,听说身家巨万,如果他能一直贩卖明国的资源到辽东,对我们的威胁就太大了。”

    奥巴道:“如果杀人的话,大汗有没有考虑过会引起轩然大波?”

    蒙额岱道:“所以大汗是密令下手,我带着五十个甲兵,你再借我一百人,他那几十人再能打也敌不过我们半途袭击。”

    蒙额岱又道:“听说你这里有后金的人,如果可能的话,我想一并解决。”

    奥巴道:“这绝无可能,人家是来走亲戚的使者,明安台吉和其余的台吉们绝不会答应,会把事情闹大。”

    蒙额岱道:“大汗对你们和后金联姻也颇为不满。”

    奥巴不悦道:“此前我们和后金打仗时,大汗又没有帮手,后来我们和解,互相联姻,大汗此时又说不满,不觉得太过份了吗?”

    奥巴毕竟是济农的身份,又是科尔沁的共主台吉,蒙额岱不好太过了,阴阴一笑,只道:“借我一百甲兵就可,别的事不必多说。”

    “好吧。”奥巴有些心疼,张瀚的事他还没有细细考虑,只从张瀚送的重礼上就能看出这个明国人的财力,如果商道真的贯穿东西,这几千里路就等于遍地黄金,科尔沁的牛羊和毛皮不愁无处可去,不象以前那样,还得辗转数千里到辽东去贩卖,但为了一个商人抵抗林丹汗的密令,他也没有这样的胆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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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红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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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了,发篇感言

    ();    终于要上架了。

    写感言对我这么一个老写手来说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有的时候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是照例写写,有的时候,则是有感而发,真的有话想说。

    这本书,公众版四十多万字,这是很少见的情况,也是编辑长河落日的支持,他一心想我在一个相对激烈的情节点的时候上架,以在第一时间吸纳更多一点的订阅……他等的很辛苦。

    对很多读者来说,大明1617有点怪。

    怎么怪呢,不是上来就穿越,然后有个身份种田,然后打仗,发展,种田,再打仗,发展,种田这种路子。这本书,开头先写的是商业上的事,而且很认真的写了不少字,我是尽可能的把明朝对蒙古边市,包括粮食和铁矿上的事写的真实点,融入感强一些,回头看看,资料查的很多,也尽可能真实,我的笔力有限,但我已经尽力。

    接着就是近期的剧情,一路向北再向东,一个个蒙古首领,然后是后金,主角不是在练兵杀虏,反而想着和这些鞑子做生意,这可能叫不少人心里不爽,在这里我说声抱歉,也保证这书以后肯定是和八旗干,也会车翻北虏,但容我一点时间,好么?

    我和我的编辑都有一个梦想,这一次写明末,就从辽东一开始变乱的时期写起,算是能叫主角的视线从一开始就带着大家走到那个时代,知道华夏在那个时期是怎么沉沦下去,又怎么在主角手中重新焕发新的生机。

    我的主角,在千万种可能性中,创造出一条属于他一个人的道路。

    我会写到大量的真实的历史人物,尽量展现他们真实的面貌。

    我也想写一些当时底层的人物,这是我的创造,但也要贴合历史的真实。

    我更想深入的把当时的矛盾,民族的,阶层的,一一展现出来,并且加以解决。

    我的笔力真的有限,以前自以为的经验其实并无太多用处,现在写的这本书,我很努力,也很投入,因为我经历过很多次失败,其实作者更害怕写出毫无进步的作品,每个作者都希望在完本时有很不错的成绩,并且内容经的起考验,能被人赞一声这书值得再看一次,这就是最大的开心。

    我也希望大家能支持我,买断的作品也要看成绩,我不想我的编辑为难,也想有机会一直写下去,你们的支持对我十分重要,订阅下来一个月的钱不够买包烟,现在网银又方便,我想老少爷们真的别看盗版了,你们每一份力量对我们都实在太重要了。

    下个月我还想争一下百度人气榜,我不奢望有多靠前的位置,但我希望能够尽可能的往前一些,这仍然得靠你们。

    总之,一切拜托,鞠躬致意!

第一百四十章 皇太极

    ();    送走蒙额岱,奥巴交代自己一个心腹把库尔缠请了来。

    “使者还是尽快先离开。”奥巴大略说了一下原由,最后道:“眼下时机未到,天命汗所说之事,我们还得继续考虑!”

    库尔缠这一次以会亲的名义前来,没有军国使者的身份,使团人数不多,带的是一些后金那边的土产物品,但私下里和奥巴等科尔沁台吉会面多次。

    努儿哈赤表示自己一定能击败明军的进袭,然后他希望能掩有辽东,在这过程中为了提防林丹汗的捣乱,他愿意和科尔沁诸部会盟,大家结为盟好,一同对付林丹汗。

    奥巴原本就在犹豫,蒙额岱又给了他强大的压力,此时他巴不得后金使团走的越早越好。

    “希望下次我再来的时候,我们能结成盟好。”

    库尔缠没有多说,这一次原本希望就不大,如果有机会的话,额尔德尼和希福也会来,甚至可能会派个大贝勒正式前来,大金立国后与科尔沁从敌对到现在的结亲,下一步的盟好就得再等等。

    实力不够,朋友能变成敌人,实力够了,敌人也能变成朋友。

    回到居处后,库尔缠到一处房舍门前,见里头灯还亮着,便上前亲自叩门。

    “进来。”

    里头是有人用女真话说了一句,女真话和朝、鲜话还有蒙语都是一样,全部属于阿尔泰语系,有很多词汇都彼此相通,在现在的后金,相当多的部族甚至只会说蒙语,女真话主要是建州本部说的多些,也有一些邻近长白山的部族说朝、鲜语,不过人数并不多。

    库尔缠依言进去,到屋中便是先打千行了一礼。

    屋中那人正坐在灯下看书,长高胖大的身影被灯光拉的更加胖大,库尔缠看了一下书的封皮,语带惊喜的道:“主子你已经能自己看汉人的书了?”

    “主子”便是假扮成随员的四贝勒皇太极,他身形胖而高大,今年刚好二十六岁,自能行走时就开始学习骑射,白山黑水的恶劣的自然环境使得成长起来的成年男子性刚而武勇,身体素质极佳,他的精神体力都处于巅峰状态,十几年前他还是少年时就跟随父兄征战,数年前在灭除哈达等部的战事中,皇太极屡次奇功,他的武力和指挥都是一等一的水准,在几次战事中还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在努儿哈赤已经成年的诸子中,除了阿巴泰之外,带兵冲锋厮杀的水平就当属皇太极,比起代善和阿敏莽古尔泰等人,皇太极有其勇而更有超级的谋略,这使得他成为后金贵族中有地位的重要人物之一,在天命元年他被封为四大贝勒之一,后来又领有正白旗一旗,成为旗主贝勒,不仅有地位,也有相当强悍的个人实力。

    在几年前,皇太极娶了科尔沁扎鲁特部莽古思台吉的女儿为侧福晋,与科尔沁联合是近期后金国的最重要的国策之一,库尔缠此行虽然成功的机会很渺茫,皇太极还是化装成侍卫前来,期待能有不一样的变化。

    变化他是等来了,就是自蒙古右翼远道前来的明国商人张瀚。

    皇太极在灯下看书,其实字还多半不认识,他只是连看带猜,要紧的是他在想着张瀚这个人……皇太极今年才二十六岁,在四大贝勒中是最年轻的一个,他早早就成了贝勒,旗主,拥有重权,有时候感觉自己太年轻压不住阵,代善今年三十五岁,早年和褚英在十几岁时就跟着父汗征战各部,二十年仗打下来,资历当然足够,皇太极晚了那么几年,跟随努儿哈赤的一些老将就不怎么服他,皇太极手里拿着书,脑子里却一直是张瀚的形象。

    二十不到的汉家少年郎模样,在草原上也穿着汉人的衣饰,没有改服,棉布裁剪的很合身的道袍式样的外袍,头上是汉人文士喜欢戴的唐巾,也就是一种有两根垂在脑后饰带的黑色软帽,衣物很普通平常,只有腰间的革带上饰着的绿玉看着不是凡品,绿幽幽的带着水色,玉块很大,看着不是凡品,但除了这块玉之外,张瀚的身上再无贵重饰物,和皇太极少年时在沈阳和辽阳各地看到的汉人富商完全不同。

    除了没有饰物外,皇太极注意到张瀚的腰间还有几个牛皮制成的小包,里头鼓鼓囊囊的放着东西,皇太极坐的离张瀚很近,他隐约闻到了硫磺的味道。

    明军的火铳手也不会随身带着这些物事,皇太极隐隐觉得,张瀚能够一路顺利抵达此处,恐怕没有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张瀚的随员也是一样剽悍,显露着桀骜与勇武混杂的色彩,有几个眼露精明,举止从容,但眼神中一直透着警惕,盯着对面的蒙古人不放,对他们这群女真人也有防范的感觉。

    这样的人,在皇太极的大金国也不多见,只有那些身经百战的摆牙喇和大将们才有这样的气息显露出来。

    库尔缠这一次出来,随员除了几个笔贴式之外,多半都是两黄旗的摆牙喇,张瀚的那几个随员显露的气息居然不比摆牙喇差多少,这叫皇太极十分惊异。

    摆牙喇是旗主贵族们的护卫,也是战时的锐兵,身披三甲,斩阵夺旗,头脑要十分清楚,武力要远超普通士兵才能当摆牙喇,武艺是在战场立身的基础,除了武艺还得有头脑,不然的话光有勇敢和武艺的人早就死了,成不了摆牙喇。

    一个少年商人,麾下居然有一群堪比摆牙喇的护卫,想想也是有趣的很。

    张瀚本人的气质,皇太极有些把握不住。

    看不出少年人的青涩,只有成熟男子的从容不迫,还有眼中的自信,在受到奥巴冷落后,也瞧不出什么慌乱,照旧落落大方,一直到蒙古人肃客之后才从容离开,加上随身的硫磺,很容易叫皇太极得出这是个性格冷硬胆大包天追逐利润的亡命商人的形象。

    但又不止如此,张瀚身上还有一些他看不明白的东西,特别是张瀚看向他们的眼神,有一点高兴,也有一点**达成后的放松,但皇太极似乎还感觉到了一丝敌意,只是这敌意十分的不明显,叫他有些把握不清,他弄不清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张瀚这个商人确实在一瞬间显露了出来。

    “在这里不要叫主子。”皇太极温和的一笑,将手中的书放了下去。

    他看的是三国演义,带插画的,讲的均是行军布阵的事,皇太极知道有很多夸大不实的地方,但也有不少精采的战例。

    尽管很多女真人嘲讽着汉人的懦弱,但皇太极和大小贝勒们都十分清楚的明白,八旗的军制和战法是师承何人。

    后金的八旗军是努儿哈赤一手创立,努儿哈赤的师傅正是大明的辽东总兵,一时名帅李成梁。努儿哈赤是一个好徒弟,跟着李成梁学习多年后掌握了练兵和阵战之法,加上编旗组织超出其余女真部落松散的组织结构,抢掠战利品后分配公平,刺激了人们嗜血好战,多年征战后,八旗兵已经超过了当年的师傅,已经成为本时空东亚的最强的军事集团。

    师承和学习汉人没有什么不光采的,学的越多,战胜汉人的可能就越大。

    “是……”库尔缠应了声,接下来小声的将刚刚的事和盘托出。

    “这真是件奇事。”皇太极波澜不惊的道:“这些蒙古人还真是有趣啊。”

    库尔缠道:“我们要不要知会那张瀚一声?他适才在席间向我致意过,事先也请扎鲁特部的人说过,他想同我们做生意。”

    “汗阿玛已经要和明国大打,明国也不会放过我们,马市是不指望了。”皇太极沉吟着道:“不过靠人说什么也不如靠自己,打下沈阳和辽阳,尽得辽东之地,屯田养马尽数够了。以前我们靠着马市和抚赏积累了大量财物,明国人把无用的东珠和人参当成宝贝,用粮食和牛马来换这些物事,使我们能养育族人,打造兵马,蓄养战马,最终混一女真,所以商道只是略通有无,他们想要我们的物事,我们也要军需的物品,但绝不能将这事看的太重,一切仰赖他人,最终吃亏的还是自己。”

    若张瀚在此,听得皇太极的这一番话,恐怕对这个已经很高看一眼的历史人物,还会再次涮新一下认识。

    一个蛮荒之地长起来的虏酋之子,见地居然是如此不凡,认识事物如此清楚,当世的大明,不要说万历天子或林丹汗,就算那些饱读诗书,满口圣人之教的大明的读书人们,恐怕也说不出这样饱含朴素道理的话出来。

    “不过……”皇太极话锋一转,说道:“若有商道来补我们的不足,终究是一件好事情。”

    库尔缠道:“那我去知会他一下?”

    “暂且不急。”皇太极道:“他们是要在途中突袭,张瀚也往我大金国方向去,途中会有交会的时机,到时候看,他若一点警觉和决断没有,那也就不必管他了。正如我说,凡事靠着别人靠不住,我能救他一次,若往后还有这般麻烦又怎办,我大金又不能帮他去打通这几千里的路途,终究还得是靠他自己。”——

    说一下,以后还是早晨九点准时更新,一到两章,如果票给力的话就会加更,希望大家支持我,千万记得订阅,多谢大家。

第一百四十一章 途中

    ();    天明后张瀚发觉后金使团已经离开,可能是天还没亮时就走了,蒙古人照旧是一脸凝重,木城里一片混乱,张瀚求见奥巴说明离开之意,奥巴倒是爽快的同意了,然后决定派出一队骑兵护送张瀚的商队前往女真地界。

    从科尔沁到赫图阿拉,只能先一直往西南方向,进入原本乌拉部的地盘后,再顺着乌拉河南下,再进入苏子河流域,便是赫图阿拉所在。

    这些地方已经是由后金攻占,地方上设牛录备御用来守备,近来女真海西四部中仅存的叶赫部动作频繁,经常越界侵袭,明军也在集结重兵,并且兵马逐渐由辽西向辽东调动,在开原到清河堡再到抚顺关这一条大明辽东的边墙线上,重兵云集,枕戈以待,局势十分紧张。

    在蒙古人准备的时候,张瀚和梁兴等人早就准备完毕,看着外城中一百多蒙古骑兵在套鞍和检查马掌。

    看了一阵,赵家兄弟和朵儿等人对了个眼色,接着又与梁兴窃窃私语了片刻。

    梁兴走到张瀚近前,冷笑道:“这些鞑子真是有趣,来回一千多里路程,不多备水囊和干粮,也不多带帐篷被褥,在那里只顾检视兵器和弓箭,朵儿他们说,这帮家伙多半意图不善。”

    皇太极估计张瀚在途中能看出异样,这一点他倒是真心低估了张瀚和他的随员。

    从张家口到青城,再到哈喇慎,喀喇沁,喀尔喀,巴林,阿鲁科尔沁,嫩江科尔沁,这一路四千里之遥,光是遭遇的马贼就有十几股,各蒙古部落也不是铁板一块,不乏对张瀚等人抱有敌意或是觊觎他们随行财货的大小台吉们,这一路过来,纵是菜鸟也成了老手,何况朵儿和李从业等人原本也是边军中的老手。

    张瀚皱眉看着那伙人,蒙古人有一百多人,而且全部是甲骑,张瀚等人将车马放在巴林部那边,如果途中对方突然动手,暴起发难,没有车阵的话,自己这边就算能拼赢,恐怕人也死的差不多了。

    “你觉得他们会在何处动手?”

    “我觉得应该是伊单河那边。”

    “朵儿他们呢?”

    “他们地理不熟,不过和他们说了之后,也是觉得应该在那里。”

    张瀚手头有从京师渠道购来的辽东地图,出发前就带在手头,明军在辽东与女真各部和蒙古诸部打了二百来年,加上原本奴儿干都司的地盘一直到极北之地,连库页岛都有简略的地图,何况边墙附近,在这方面,辽东这里比蓟镇和山西那边要强的多。

    这地图也是要修正和补充,王安平和梁兴等人一路走一路测绘,尽量补充一些明显的山川地理走势。

    从科尔沁这边往乌拉部,中间的最明显的分界线就是伊单河,过了伊单河就是松花江支流和乌拉河,那里便是现在的后金国的地界。

    如果动手太早,暴露此事的风险太大,张瀚等人毕竟是卜石兔大汗和那木儿台吉力保过的,消息走漏,会在蒙古内部引起轩然大波,从土默特到喀喇沁各部都会对科尔沁十分不满,甚至会是彼此敌对,为了一个汉商的性命,这样做未免有些不值。

    伊单河正是中间地带,地广人稀,除了一些零星的放牧者和捕鱼的鱼皮鞑子外,几乎没有象样的女真人城寨或是蒙古人聚集的牧场,在那里动手自是最佳的选择。

    这时蒙古人终于准备好了,有几个甲骑策马过来,大声招呼着张瀚等人起行上道,张瀚不露声色,也不准朵儿等人显露出痕迹,他们一行人策马在前,蒙古人在中间和后面,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穿出这座木城,踏过牧场里星罗棋布的毡包,看着畜栏里成群的牛羊和马匹,渐渐的提起马速,马蹄在松软的黄色草皮上踩踏着,渐渐的速度提起来,奔驰到近午时分时,科尔沁的牧场已经被远远甩在身后了。

    第二天傍晚时,距离伊单河还有半天的路程。

    现在的景色已经是明显的以森林平原与河流交杂的地带了,纯粹的大片草原已经不复存在,到处都是未开垦的肥沃的黑土地,这里后世是吉林省的地盘,在大明国初,这里曾经是奴儿干都司的地界,在张瀚手中的大明地图上,这里曾经是卜刺罕卫的地界,在他们身后,则是泰宁卫的旧地,在国初时,泰宁福余朵颜三卫占据了广袤的地盘,并且服从明朝镇边藩王的调动,著名的靖难之役时,三卫骑兵在驻守大宁的宁王调派下接受燕王朱棣的指挥,为朱棣击败南军,最终获得皇位立下了汗马功劳。也正因如此,朱棣后来主动弃守大宁,将数百里方圆土地交给了蒙古人,后果便是辽东失控,三卫坐大,势力膨胀,接下来奴儿干都司这方圆几百万公里的土地和几百个都司卫所都被迫弃守,尽管在国初时这里的所谓都督和指挥们也都是夷人,只以封贡的形式承认大明的统治。

    天黑前,众人在一个卫所的旧趾停了下来。

    这里可能是二百多年前明军经略奴儿干都司时的旧地,卫所有几排夯土而筑成的房舍,有一个不大的场地,现在已经长满衰草,房屋的墙壁还在,屋顶早就朽烂的不知去向,还有几间房子上搭着木制的房梁,不过也朽烂不堪了。

    张瀚站在这衰草从生的校场上,看着身后那几排衰败不堪的房屋,耳朵里似乎有金鼓声和人的操练声,喊叫声,马的嘶鸣声。

    在二百多年前,大明应运而生,持竹竿的汉人们奋勇而起,从南至北,以手中简陋的武器对抗曾经横行欧亚的蒙古铁骑,并且最终将外来的强盗逐出了自己的家乡,不仅如此,他们还追亡逐北,攻占和林,一直打到捕鱼儿海,往南直入当时很少有汉人居住的云南,彻底安定了南疆,在辽东,他们除了恢复汉唐故地外,大明王师还继续向北,在修筑了沈阳和辽阳等坚城,又修筑了边墙之后,在北方再设立了几百个都司卫所,辽东以广宁,大宁,辽阳,沈阳为核心,支撑着边墙防线,外则修多重贡道,内则在边墙内立卫所屯田,辽东之地,终归汉人之手。

    “奴儿干都司,可惜了……”

    张瀚回过神来,还是情不自禁的喃喃自语了一句。

    整个奴儿干都司,有近半土地后来成为吉林和黑江龙两省,而有一半的土地永远留在了国门之外。

    不冻港和出海口,大量的林地和矿产资源……

    张瀚又是自失一笑,感觉自己情绪上出了问题。

    早前他看到那一群女真人时,感觉自己应该欣喜。

    东行数千里,无非就是抢在晋商群起走私之前,建立起一条稳固的往辽东的走私商道。这是未来二十年最大的财源,抓住这条商道,身家千万自不必提,拥有的隐性的政治投资的保障比家财更重要。

    可当他亲眼看到那一撮金钱鼠尾和灰乎乎的箭袍时,想到未来三百年中国人被迫留这样的发型和衣着,被扼杀性灵,然后落后整整百年,挨打百年,想到那些事时,尽管张瀚一直告诫自己要远离政治之外,当一个纯粹的逐利的商人,可无论如何,他真的高兴不起来。

    甚至,他感觉自己对那一群女真人有隐含的敌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这一点很要命,张瀚再次提醒着自己。

    梁兴这时过来问道:“东主,蒙古人问咱们住哪儿?”

    张瀚道:“我们住河边,洗涮用水方便,他们住哪儿随便。”

    各人开始准备安顿下来,太阳虽然还在半山腰,但不到半个时辰就会天黑,各人先借着亮光在涮洗战马,喂战马谷物豆料,有人在地上捡拾着柴火,在这地广人稀的林木平原地带,简直遍地都是枯枝,很轻易的就能捡上一大群。

    常威和李从业几个人拿着钓钩,连鱼杆也不要,几人一字排开,脱了鞋子,站在齐膝深的河水里开始钓鱼,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常威欢笑着提上鱼线来,一条硕大的白鱼在空中欢腾的纵来扭去,各人看着都是笑将起来。

    蒙古人远远看了,扭头就走,他们敬畏草原上大大小小的海子,一生也不洗回澡,身上的羊骚、味大的吓死人,骚鞑子一说也不是汉人纯粹的瞎说,不靠水当然不捕鱼,当然也就不吃鱼,他们宁愿喝马奶吃干牛肉。

    常威等人不一会就钓上十几条鱼,洗剥干净了放在锅中煮着,不一会鲜味就在半空中飘荡开来。

    张瀚等人席地坐着,锅里还热着干粮,是晒干的米饭或干馍混在一起,加上腌肉的肉片,加一点盐,就着鱼汤吃,无比鲜美。

    各人对打猎烤肉已经失去了兴趣,这一路行来,烤肉吃了上百回,再喜欢的人也是感觉腻味的很了。

    这时传来马蹄声响,各人都猛然站了起来。

    这里是科尔沁和女真的交界,除了少数在河上捕鱼的鞑子外几无人踪,可能走上几十里地也看不到一个人影,这时传来马蹄声响,自是叫人格外警惕。

    隔着百十步的蒙古人那边也是一通乱,他们将屋子收拾了一下,一部份人住外面,一部份人躺在屋里,刚刚躺下或是坐下,此时都赶紧站起来,有人忙着去牵马,也有人将弓箭取在手中。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夜访

    “莫要误会,”暮色中来人远远的叫喊道:“是不是科尔沁的兄弟和明国的张东主?”

    张瀚叫道:“是我。”

    “张东主,我是库尔缠。”

    来人用蒙话说话,两边的人都听的很清楚,不过拿着弓箭的人并没有放松警惕,仍然将弓箭拿在手中。

    飞骑而来的只有五六个人,看到人数后,所有人都放松下来。

    库尔缠一脸微笑,身后跟着几个穿青色箭袍的随员,各人都戴着暖帽,帽顶结着红缨,张瀚看到那个胖大女真人也在队伍之中。

    库尔缠道:“张东主,我们在路上有些事耽搁了,算算时间你们应该到河畔,沿着河边找你们,果然还是见到了。”

    张瀚笑道:“不知道找我们何事?”

    此行库尔缠表示要先行一步,回大金国禀报汗王张瀚一行将至辽东的消息,有这个借口,女真人们早早动身就有了充足的理由,张瀚有些不解他们又回来做什么。

    库尔缠道:“响午时我们遇到了一伙鱼皮鞑子,他们有二三百丁,我们和他们起了冲突,杀了几十人,想想怕他们在这里肆意报复,如果伤害了张东主就不好了,所以回来巡查一遍,没有异常也便放心了。”

    鱼皮鞑子其实并不算是女真人,不少部族和女真人语言都不通,双方语系相当,但差之毫厘就失之千里,共同语反而是蒙语。

    当时的奴儿干都司故地民族其实很多,大大小小好几十个,不过后来多半被统一称为生女真,从努儿哈赤到皇太极,这爷儿俩一直在向北扩张,到顺治年间时,北方大块的地域被后金所占,那些生活在林间和松花江黑龙江两岸捕鱼打猎为生的“野人”也被大量的俘虏到辽东,然后这些丁口被直接编入八旗。

    女真人们没有下马,库尔缠和张瀚寒暄了几句,没有多说什么,一行人直接又打马返回。

    蒙古人派人过来看了一下情况,张瀚等人都表示没有什么异常。

    派来的人很快回到驻地,蒙额岱迎了上来,问了几句后脸色变的阴晴不定。

    女真人驻地看来不远,他有些拿不定主意,晚上突袭张瀚等人之后,要不要趁着夜色赶路,把那群蒙古人也端了。

    若眼前这一百多人全部是他的部下,定然是选择两股全灭,这样回到白城后定然会得到林丹汗的夸赞和奖赏,蒙额岱不是台吉或领鄂托克,他的一切都来自林丹汗,他希望能获得林丹汗的赏识。

    诱惑在蒙额岱心底徘徊着,最终他还是放弃了。

    女真人不多,一共可能不到二十人,但自己的部下也不多,一百三十多骑兵只有五十多人是他的部下,剩下的是奥巴台吉派来的人。

    杀张瀚这些人会执行命令,如果再要求他们去杀女真人,以科尔沁现在对女真人的畏惧和两边的姻亲关系,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

    吃完饭之后,每人都感觉有些懒懒的,各人的马匹都

    (本章未完,请翻页)照料好了,也搭好了帐篷,临河的地方水气很重,好在帐篷里都有厚实的被褥,朵儿仰望天空,看到一轮弯月在东面慢慢上来,确定今夜会是一个月色皎洁明亮的好日子,绝不会在半夜时降下暴雪,叫大家第二天在雪地里跋涉前行。

    现在的天已经越来越冷,快到十一月了,这个时候的关内都是深冬,隔一阵就会降一场雪,关外更是苦寒之地,张瀚他们一路行来已经遭遇了两场暴风雪,好在近来这十几天天气都是晴好,积雪化光了,眼前都是萧疏的林地和尚没有冰冻的河流。

    不少人的手都冻紫了,常威和王安平几人手上都生了冻疮,他们一个是山西人,一个是京师人,但都抵敌不过此时东北大地上的严寒,张瀚在新平堡长大,冬天见识过零下四十度左右的天气,辽东和草原上的酷寒倒也没有怎么着他,只是所有人都害怕连绵不断的降雪,如果下几天暴雪,道路上的积雪可能有半人多深,那个时候只能有人在前头劈开雪地,牵着马匹行前,脚下也得绑上雪橇或穿着雪鞋才能走路……这些事在喀尔喀部做客时那些蒙古人就教给他们,并且叫他们做好准备了。

    “运气不坏。”

    朵儿说话后张瀚微笑着看向众人,这一伙人跟着他这么久,大家的情份越来越深,彼此间变的十分契合。

    如果说在此之前他和大家就是东主和伙计的关系,那么现在还得加上一层战友关系在身上了。

    只有并肩做战,共历生死,一共在最坚难最危险的地方一起做战过的人们才能明白,张瀚和眼前这一群伙伴们现在彼此间的信任与情感。

    甚至可以说,这一群人对彼此的信任就是将后背交给对方,而这种信任,哪怕就算是最亲的家人也未必能够得到。

    战友必能护住自己的后背,除非他在此前已经倒下。

    “朵儿和李从业,你们俩跟着我,我们到下游看看渡河的河口。”

    月色已经十分清亮明显,刚刚太阳下山月亮未起时的深沉夜色被清辉驱走,借着星光和皎洁明亮的月色,加上河水的反光,在这条清流而宽广河流的两岸,人们可以不借助火把便轻松的策马赶路。

    张瀚的马匹喂过了料,涮洗过了,又休息过这么久时间,战马对入夜前的这一次惬意的远行感到兴奋,马蹄翻飞,沿着河岸快速的奔跑,马匹不停的打着响鼻,惊起了河边林中的一群群飞鸟。

    ……

    不远处的女真营地中,中间地带还燃烧着篝火,四周有人影隐隐站立着,手中拿着弓箭在戒备。

    今天库尔缠对自己的目的撒了谎,但细节上倒是完全的真实,女真人在抵达河岸时正好遇到一群在河边生活的鱼皮鞑子们搬迁部落,双方都没有给对方说话的机会,两边直接用弓箭对话,鱼皮鞑子们射术比起女真人来丝毫不差,人数又多,但最终以惨败告终……他们只会射箭,没有战术,也没有甲胄,而女真人这两样都有,分队而射,抢占有利地形,制造声势,另外

    (本章未完,请翻页)身披坚甲,二十人不到打跑了近三百丁的鱼皮鞑子,事后每个摆牙喇身上都拔下不少箭矢来,只是皮肉伤一类的轻伤,没有人重伤,更不必提丧命。

    这几年来,后金势力开始从传统的海西四部往北延伸,他们对索伦部和鄂伦春等渔猎民族的丁口尤其感兴趣,在整个努儿哈赤到皇太极的统治时期,靠着对这些部落的掠丁政策补充了过万丁口到八旗,要知道此时的女真各部所有的旗丁才六万五千人,补充的这些生女真有效的支持了后金对大明的战争,而这种掠丁政策毫无疑问是残暴而血腥的,两边见面就打也已经成了常态,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皇太极盘膝坐在帐篷里,库尔缠坐在他对面,两人都没有睡意,皇太极此时正处于他的黄金年龄,精神体力都是极佳,在他膝前放着一张硕大的长弓,弓力足有三十五个力,属于一般壮年男子都拉不开的硬弓,更不要说去使用它,但皇太极用这弓十分称手,他刚能站就学着开弓,还不能上马时就打了过百的猎物,常年的猎人生涯加上饮食习惯使得他力大无比,他身形胖大,但还远不是十几年后的那种肥硕身材,此时的皇太极身上更多的是健硕的肌肉,他的眼神也是十分明亮精神,坐在他对面的库尔缠就显得十分文弱,事实上女真人中的巴克什都算是异类,和希福还有额尔德尼一样,库尔缠精通蒙语和回鹘文转化的蒙古文字,也精通汉语和汉学,论起行军打仗的本事,他们自然就差的很了。

    此时随行的摆牙喇们在戒备着鱼皮鞑子重新来袭,也是戒备小心着那些蒙古人,自从在河畔看到大队的蒙古甲骑之后,库尔缠心里就有一点隐隐的紧张,这些甲兵比鱼皮鞑子难对付的多,如果真的追杀过来,库尔缠担心自己这边不是对手。

    “库尔缠,”皇太极笑容很温和,他没有斥责这个胆小文弱的巴克什,而是笑着道:“你觉得张瀚会不会来?”

    “回主子,奴才说不准。”库尔缠压着自己胆怯的心理,小心翼翼的道:“那人我有些看不透他。说起来他定是个胆大包天的,但是不是胆大到主子料想的那地步,且又能心思缜密想到来找我们,奴才说不准……”

    皇太极心里其实也看不准,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张瀚应该会来。

    最少以他自己的性格和做事的方法来说,他会是这样的选择。想想也是好笑,一个二十不到的汉商,自己居然把他看的这般高了。

    这时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皇太极心中一动,脑袋和耳朵都倾斜着,帐外的人还没有进来,他便笑道:“看样子真是那张瀚来了……”

    这时帐外来的人掀开帘幕进来,高大的身影投在烛火上,然后那人单膝跪下,说道:“主子,有三骑前来,前头的是那个少年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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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三章 雄心

    皇太极吩咐道:“甚好,谭泰你去迎他进来。”

    谭泰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他身后背着一柄长大的步弓,将帐篷带的一歪,烛火也被风吹的一晃一晃的。

    皇太极也不以为意,借着缝隙看着谭泰走向营地的空隙方向。

    张瀚和朵儿李从业三人已经停住了马,朵儿在前,李从业在张瀚侧后,两个护卫与张瀚一起走近。

    这时他们看到迎过来的谭泰,这是一个长相十分狞恶凶狠的女真青年,二十五六岁的模样,脸上虬髯从生,两眼中闪烁着凶暴的光芒,身形高大而壮硕,走动时身体扭动轻盈,一点也不象寻常人身披重甲的吃力模样。

    朵儿看到谭泰手中拿着一柄出鞘的虎、牙刀,刀光闪烁银光,他闷哼一声,也是抽出了自己佩带的腰刀。

    李从业并没有抽刀,但也很谨慎的把右手放在自己的佩刀刀柄上。

    谭泰的身上有一重银光闪烁的铁鳞片制成的重甲,张瀚知道这是后金摆牙喇兵的标配,这层重甲用上好精铁打制而成,对冷兵器伤害的防护十分到位,后金的白甲兵最多是两千到三千之间,是由老兵中的精锐组成,这时候还没有天聪年间组建的葛布什贤营,摆牙喇仍然是第一等的精锐,谭泰身上除了这一层银鳞甲外,里头还有一层棉甲和一层锁甲,三层重甲超过五十斤的重量,这人居然还能行走自若甚至腾跃如飞,果然后金兵是此时东亚劲兵,而白甲又是这劲旅之中的最精锐的一群人。

    在张瀚打量谭泰的时候,谭泰也在打量眼前这三个人。

    张瀚不必多提,这个人有一种隐隐的威严难犯的上位者的气息,谭泰在皇太极身上经常可以感受到这种气息,他自己本人也想被授给牛录额真,不过他知道自己资历还浅,就算他的兄长是杨古利也不行……最少也还得再过几年。

    朵儿是矮壮身体,圆脸上也满是凶悍之气,抽刀的动作毫不犹豫,动作老练,脚步稳重,一看就知道是老手,李从业一看是个有些瘦弱的南人,但从行走的动作和反应来看也并不弱,张瀚这个汉人东主随便带着两人出来就是有这般身手,这叫谭泰内心有些吃惊nAd1();

    “跟我来。”

    谭泰脸虽狞恶,看向张瀚的眼神却颇是和善。

    他和普通的女真人不一样,他对汉人和汉学没有歧视,反而对汉人的衣着饮食有着莫名的好感。

    其实和谭泰一样的女真人当真不少,毕竟生活在深山老林里没有开化是一回事,能见识到什么是文明之后,自然而然的就对很多东西心向往之,并且衷心喜欢。

    张瀚向谭泰做了一个手式,又用眼神制止住一脸桀骜和凶暴的朵儿,叫李从业与朵儿两人在营地门口等着。

    女真人只做了一个简单的木栅墙,削尖了的木桩向外埋着,留了很小的空隙用来进出,中间点着篝火,外围还有哨探,如果真有的大股人群来袭,有这么简单的防御设施当然好过没有。

    沿着篝火向内走了十几步后,一个帐篷的帘子掀开,库尔缠和那个高胖女真人一起走了出来。

    “欢迎张东主大驾光临。”库尔缠笑容可掬的道:“不知道张东主有什么见教?”

    张瀚微笑道:“事情紧急,是以我也不说客套话了……此来是想和巴克什你合作,一同袭击那些蒙古甲兵。”

    库尔缠想看皇太极,但皇太极装成护卫的样子,他不敢随意扭头去看,此时他才真心佩服皇太极的先见之明,这个张瀚不仅来了,而且果然是来搬救兵的。

    库尔缠道:“张东主为什么提这样的要求?你是蒙古人的客人,我们同蒙古人是互通盟好的盟友……”

    “巴克什不必说这样的话了nAd2();”张瀚语气平和的道:“那帮人是林丹汗派来杀我的,如果有机会他们不会向你们动手么?杀了这些人,只会在林丹汗与科尔沁部之间造成很大的矛盾,这结果当然也是大金国愿意看到的,这对我们都是两利的事,我摆脱威胁和危险,你们能在其中得利。”

    库尔缠一时愕然。

    他没有想到张瀚的词锋如此犀利,不留余地,直揭直相,原本准备好的几种说词都用不上了,一时间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皇太极一直在库尔缠身后按刀立着,此时只得上前一步。

    张瀚笑了笑,他早看出来这个高胖青年不是普通的摆牙喇护卫,尽管很明显这个人身手也很了得,但眼前这人眉宇间的自信,还有举手投足间的威严气息说明这人平时是个高居上位的权贵,库尔缠已经是女真人中较有地位的大臣,这个高胖女真人地位还远在其之上,可能最少也是个副将或总兵的身份。

    努儿哈赤虽然仇视汉人,也创立八旗,各设旗主,但同时他也使用明朝军制,从备御到游击参将副将,最高是总兵,只是总兵到游击都各分等级,比明朝军制更为复杂和细化一些。

    除了贝勒阿哥们之外,八旗中在此时的显爵就是总兵。

    大将费英东先授一等大臣,后封扎尔固齐,然后是左翼固山额真,再授辅政大臣,最后才授给三等总兵,到皇太极年间才封为直义公。

    张瀚猜测皇太极的身份已经很高,不过他真的没有想到眼前的是四大贝勒之一,也是后来的后金大汗,满清崇德帝。

    “我们没有危险。”皇太极脸色平静,然而词锋如刀的道:“为你们去杀人冒险,终究还是有些不值,此事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尊驾说笑了nAd3();”张瀚道:“我能与建州卫合作便是对你们最大的好处。”

    张瀚说话向来有些商人味道,中庸平和,不得罪人,而此时却也是词锋犀利,对皇太极丝毫不让。

    皇太极道:“张东主这话说的大了些,我大金拥众数十万,铁骑十万,你一个明国商人的商道对我们能有多大帮助,做生意自是好的,若自视太高,口出妄言,虽你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但恐怕还是会祸起不测。”

    这话便是语带威胁,与后金合作做生意的汉商不仅有而且很多,哪怕是在现在的战争状态下,很多辽东本地的大商家和士绅还在暗中向后金购买毛皮和东珠人参干果一类的土产,然后暗中将粮食生铁布匹药材卖到女真一方,有一些商人或士绅还向后金方面出卖情报,后金也一向注重谍报,在汉人中安插了很多细作,在攻打辽阳和沈阳包括广宁的过程中,派细作去收买各地的汉人士绅和将领,策反和造谣惑众的事很多,对皇太极来说,张瀚虽然是一个不寻常的商人,但终究也就是个明国商人而已。

    张瀚微笑道:“我们争论无益,不如拿事实说话。”

    皇太极讥笑道:“莫非张东主能演化天机,叫我现在就看到事实?”

    “不必,我们自有准备。”

    张瀚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这一次远行,一路上纪录山川水文地理,距离远近,道路情形,默算大车的承运能力和抵达各部的时间,还有女真人往蒙古地方买卖粮食的费用与距离,各种数据十分详细,目前来说,以和裕升大车的运输能力,抵达青城和哈喇慎部都没有太大问题,两千里内,每车运输三千斤,每千里用时十五天左右,每百里或百五十里设补给维修点,负责保障通道一直畅通,两千里路要消耗一成半到两成的粮,最终仍然会有大量的粮食源源不断的抵达内喀尔喀或喀喇沁等部落,而这些物资会被蒙古各部接收,最终后金可以在科尔沁源源不断的购买到粮食。

    张瀚申明,在短期内只会用这样的交易方式,一则他不愿直接与后金接触,以防消息走漏后被人针对,另外便是超过一定的范围运输以现在和裕升的力量还远远办不到。

    至于沿途的部落已经走过一次,往下去建立补给和维修点只是水磨功夫,慢慢的用一两年时间可以全部搭建完成。

    这是一个雄心勃勃的计划,皇太极和库尔缠看了一阵子之后就感觉很震惊。

    张瀚不知道晋商是怎么和后金接洽走私的,但他知道,绝不会是自己现在用的办法,也完全不可能是他设想的这个样子。

    皇太极注意到张瀚的计划中对车辆的维护修理十分上心,甚至在补给维修点规定了储备多少个轮子和轴件,同时每个点还要若干个匠人值班准备,一条两千里的商道车辆并不需要走完全程,一个车队并不需要换人,可以在沿途不停换车,只是装运卸货要多费些事,把这么长的商道分割成一个个一百多里地的补给点,这样的做法可以有效的保障商道始终畅通,除非是遭遇那种连续不断的暴风雪,不然的话就不会有断绝的可能。

    皇太极想起此前的情报,张瀚一路穿行过来,与无数的蒙古台吉会面,参加宴会,奉送厚礼,打通各个蒙古部落高层的关系,此前他以为只是这个明国商人喜欢搞关系,现在看来,这个商道果然真的是打通了“道路”,完全不是皇太极想象的那种样子——

    万分感谢本书盟主再跌真跳楼了的再次打赏,十分感谢,这是你对我的肯定,给了我信心,多谢。

    特加更一章致谢。

    另,再呼吁大家看正版,本书只会越来越精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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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沉思之下皇太极更加震惊,如果真的掌握了这条商道,等于辽东又开通了无数个马市,很多在开战后无法获得和补充的资源可以源源不断的继续获得补充,怪不得这张瀚如此自信。

    一瞬间皇太极便有了决断,他对跟过来的谭泰道:“留一个人保护库尔缠,我们和这汉人东主一起返回去杀那些蒙古人。”

    谭泰脸上掠过一丝兴奋之色,他这等从旗下一路厮杀到摆牙喇的精兵都是战场上的佼佼者兼幸运儿,每次战事他最多会受些轻伤,对打仗他不仅不畏惧,反而有些期盼。

    在摆牙喇中也讲战功和资历,谭泰战功很不错,但资历还差的远,每次战事都可以在他的资历天枰上增加砝码。

    女真人很快都从暗影中走了出来,他们有一半人披着银色的重甲在外围分层次的戒备防御,一半人在几个临时搭建的帐篷中休息。

    听到命令后这些人迅速走出帐篷,没有人说话,所有人互相帮忙穿戴甲胄,张瀚在一旁眼神复杂的观察着。

    毫无疑问这是一支强军,听到命令没有怀疑,毫无犹豫,披甲的动作娴熟老练,没有畏惧和害怕的情绪,也并不亢奋,每个白甲的脸上只有冷硬与隐隐的嗜血色彩。

    这些白甲的年龄都在二十七八到三十五之间,处于战斗经验最丰富和体能最好的年龄段,几十斤的重甲披在身上后,翻身上马时没有丝毫的影响。

    李从业在一旁向张瀚悄声道:“东主,我爹当年打过倭兵,说起来说倭人中也有不少强兵,不过我觉得他说的那倭兵还是远不及眼前这女真人。”

    李从业有些内秀,平时话并不多,也很少主动和张瀚搭话。

    张瀚知道他是南兵出身,祖父在义乌入募为兵,后来被戚继光调到蓟镇,有很多浙兵逐渐回到南方,也有一些世代留在了蓟镇,李从业家族三代为兵,他本人也是夜不收,听了他的评价,张瀚也感觉心头有些沉重nAd1();

    这时皇太极也穿好了甲胄过来,他也是一身银甲,内套锁甲和棉甲,这三重甲胄在身上,弓箭很难造成伤害,普通程度的劈砍也不会叫他受重伤,只有近距离的大力戳刺才会使他重伤或是致死,而他们这种身手的人,除非被围困住了,不然的话很难被多人围攻。

    相形之下,张瀚没有穿甲,朵儿和李从业只在衣服里套着锁甲,女真人看他们的眼神便有些鄙夷。

    不能上战场肉搏的人,在他们眼中自是用处不大。

    皇太极体贴的道:“一会我带人上前突袭,张东主你的部下协助,你自己还是躲远一些吧。”

    此时的张瀚在他眼中地位已经与此前完全不同,皇太极不会知道辽东将来会有多困难的局面,事实上辽东明军在大张旗鼓的准备讨伐,能不能挺过这一关女真高层也是没底,毕竟他们整个八旗全部百分之百的动员不过六万余人,而讨伐的明军号称有四十万,这人数比女真全族还多,只要这里头的明军有几万能打的战兵为中坚核心,后金就完全没得打。

    但皇太极这样的人性格极为坚韧,只要没完蛋就得考虑日后的事,张瀚这颗棋子在将来可能会很有用。

    女真营地与张瀚等人的驻地不到五里,各人骑马到里许外就开始下马步行,对重甲兵来说这很消耗体力,好在不需要立刻动手。

    抵达营地后,梁兴等人迎过来,蒙古人那里并无异状,但可以肯定会有不少人在轮值,预计他们也在等半夜或凌晨时动手。

    “我们先上,你们跟后。”

    算算时辰才刚到起更前后,蒙古人的马匹放在房舍后头,多半人住在废弃的卫所房舍之内,少量人在外头搭着帐篷。

    月色很亮,可以将不远处的情形看的很清楚nAd2();

    各人处在下风头,半夜的风很大,河边的寒气逼人,不过每个人都感觉体温在上升。

    张瀚叫常威躲远些,这一次不比上次车阵内打发火铳,上前突袭也会有意外情况,如果常威有个失闪,很难向舅舅和母亲交代。

    常威在这时显示出与年纪不相称的成熟,换了一般的少年可能会逞强,他却是直接猫腰躲在了河岸边枯萎的芦苇从中,马匹就在不远处拴着,就算突袭失败也可以第一时间躲起来或是抢马逃走。

    梁兴和李来宾王一魁三人在队伍中巡行着,监督着人们装填好自己的火铳弹药。

    皇太极等人这才知道眼前的商队都用火器,女真人眼中有些不屑,他们瞧不起用火器的明军,更不必提眼前这些穿着平民装束的百姓。

    在抚顺关和随后明军总兵官张承荫的追击战中,后金兵都是打的明军抬不起头,向来压着女真人打的辽东明军充份显露了孱弱的一面,辽东明军装备很差,兵器不精,甲胄中铁甲极少,在追击战中,八旗回身一击,费扬古的左翼很轻松的撕破了明军的阵线,明军有不少火铳手,隔着百步就开始打放,后金兵开始也很忌惮,后来才发觉这玩意毫无用处,打发时烟雾缭绕,铳声震耳欲聋,然而打死打伤的人十分有限,效果连轻箭也不如。

    盟友实力很弱,好在女真人知道蒙古人也很弱,他们已经和明朝和平了太久,就算偶有进犯也就是抢东西,抢一把就走,蒙古人也好久没打过硬仗,而且在禁入生铁的背、景下,蒙古人的精铁武器很缺,更缺铁甲,最重要的是缺乏战斗意志,对付这些人,白甲们都很有信心。

    人们渐渐准备完毕,谭泰和另外一个白甲一左一右的夹在皇太极身边。

    他们没有劝四贝勒不要以身犯险,在努儿哈赤兴起的过程中,他的子侄们渐渐成为八旗统兵的主要将领,阿哥贝勒们也精于骑射,甚至有不少武力过人,皇太极也是其中的佼佼者,他的实力不在白甲之下,战斗经验也很丰富,并且经常披坚扫锐冲杀在前,皇太极是不可能在这样的战斗中躲在阵后观战nAd3();

    女真人分成扇形,慢慢向前方摸过去。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恢复了体能,休整了小半个时辰,每人向前方摸去时,动作都很小心,在披着重甲的情形下,这些动作加倍消耗着体能。

    这些白甲手中拿着长大的铁斧或虎、牙刀这样的单手大刀,还有人拿着少见的双手剑,剑身窄直,用精铁打造而成,叫人感觉厚实,剑头十分锐利,在月光下闪烁寒光。

    皇太极手中拿着的是一柄明军的制式腰刀,三四斤重的刀身拿在手中有些轻飘飘的,刀锋长而锐直,用上等闽铁打制而成。

    后金的铁匠很多,努儿哈赤向来注重精铁兵器的打造,也注重制甲,不过最好用的还是明军的精良兵器,后者代表着更高的铸铁和打造水平。

    后金和蒙古一样在以前没有自己的铁矿来源,他们也没有铁,这几十年来凭着最原始的渔猎部落到半渔猎半农耕,耕牛和种子,铁器和食盐,都是通过和明朝的马市贸易得来,努儿哈赤的兼并战争得到了李成梁的支持,可能李成梁是想着在女真内部扶持一个靠的住的代理人,努儿哈赤向来恭顺,多次到北京朝贡,并且与李家的关系十分密切,努儿哈赤本人当过李府的家丁,他还和李如梅联姻,可能李成梁也没想到,努儿哈赤和他的后金发发展到如此地步。

    皇太极拿腰刀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他左手持盾。

    十九个女真人分成扇形,皇太极和五六个人在扇面的正中最前方,他和这几人手中都持着长形的盾牌,这种盾牌当然也是明军制式的。

    双方的营地相隔有半里多地,中间有一片地是河滩地,还好是冬天,如果是夏天就会是一片软烂的淤泥。

    走过河滩地,就是大片的枯黄草皮,在草皮深处还有一些没有融化的积雪。

    现在的天气哪怕是白天最温暖时也是零下,草皮深处的积雪一直到明年初夏时才会彻底消融掉。

    女真人的鹿皮靴子轻轻踩在草地上,尽管他们小心翼翼,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响动声出来。

    也有人穿着棉布鞋,甚至有人穿着普通的布鞋。

    可以看的出来,哪怕是最精锐待遇最好的白甲兵,在衣着服饰和鞋子的配给上也是很差,女真人建立的大金国,远没有它的国号那么富足。

    朵儿和赵世文赵世武兄弟还有任敬李从业等人跟在后头,镖师中也有几个身手最好的一起跟着,他们穿着锁甲或棉甲,这些甲并不是从堡里带出来的,张瀚造铳造兵器都没有问题,明末的商家普遍会携带武器,镖行和脚行也需要武器,但制造甲胄不成,太过敏感。

    月色下,浅白和枯黄交杂的土地上,三十多人拿着各色武器,静悄悄的向着躬身走着。

    紧张的气氛似乎被双方的马匹感知到了,战马不安的打着喷鼻,四蹄在地上不停的踩动着。

    这些战马都受过严格的训练,它们没有惊慌的胡乱跑动或是嘶鸣,这给了突袭的一方更多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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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杀神

    很快蒙古人那边就用蒙语吆喝着什么,从废弃的墙基中站了好几个值夜哨兵出来,他们手中拿着骑弓,开始厉声喝令皇太极等人立刻停住脚步。

    他们是护送的骑队,也准备在天亮前突袭汉人的商队,所以他们留下来足够多的值夜人员,不过这些蒙古人万万没想到,已经被放弃了的女真人居然和汉人勾结在一起,突然在入夜前后的这个时间,猛然向他们突袭过来!

    张瀚在阵后和火铳手们也是慢慢向前走着,他们没有摆开,而是每人错开一个身位,成两列横队向前。

    张瀚一度以为三段击或分段击,伏地,跪膝射击等火铳时代的射法都是从欧洲学过来的,待他看过一些明朝的兵书之后才发觉,这些射击之法,包括队列射法一类的东西,在大明也是早就有了。

    想想也不奇怪,明太宗时就大量使用火器,怎么可能会没有相应的火器战法?

    只是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华夏发展到此时统治学说陷入自我设置的泥沼之中,这些年不要说发展,便是连当年的祖先也远远不如。

    皇太极在进袭途中回头看了一眼,他对张瀚等人保有完整的队列感到惊奇,这一点来说,比清河堡抚顺关一系列战事中的明军还要强出不少。

    在叫喊声中,很多蒙古人从屋中或帐篷里跑了出来。

    在他们喊叫时,皇太极等人加快了脚步,从蹑手蹑脚的慢行到直起腰身大步行进着。

    月色下,女真人身上的银甲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蒙古人开始射箭,发出崩崩声,然后是箭矢破空时的嗡嗡声。

    “叭!”

    皇太极觉得手腕一震,一支箭矢飞掠而至,正好射在他的盾牌上方,箭矢力道很大,直插入牌面,在盾牌的另外一面,米粒大的箭尖显露了出来nAd1();

    皇太极并不负责指挥,他还是大步向前,四周都是披戴银甲的摆牙喇,这些人都是身经百战的顶尖好手,出使蒙古部落的差事十分要紧,所以除了库尔缠和他的助手外,其余随行人员都是两黄旗挑出来的摆牙喇,皇太极本人带着谭泰等人当护卫,他们也是正白旗的摆牙喇。

    这是一群武装到牙齿的老兵,经验丰富之极,在蒙古人开始射箭之后,领头的甲喇额真开始大叫起来,喝令所有人小跑向前。

    张瀚耳边传来哗哗的声响,一群披着银甲的野兽般的女真人在前头开始奔跑,在半空中,可以很清晰的看到箭矢在半空中不停的向他们飞过去。

    蒙古人的箭射的又快又急,人也越来越多,从几个到十几人,然后是好几十人,有更多的人在阵后开始穿戴甲胄,蒙古人多半是那种对襟棉甲,外层是布面,有一个个数不清的铜钉用来固定甲叶里镶嵌的铁叶,每副棉甲还用棉花七斤,用布装于袄内,然后用粗线缝紧,入水浸透,然后放在地上用脚踏实,以不胖不涨为度,最后晒干,在两层甲面之间塞满了这些压实过的棉花

    (本章未完,请翻页),甲衣变的很厚,中间还镶嵌着铁叶,最后用铜钉固定。

    这些甲的前身自元代出现,火器发展时期,棉甲开始大面积的流行。

    主要也是棉花大面积种植,拥有大量棉花后,纸甲就被彻底淘汰了。

    这种甲对火器的防护能力比铁甲强,对箭矢的远射也有一定防护,只是不能防大力的劈斩,更防不了戳刺。

    月色下张瀚看到大量的甲兵在紧张的披甲,比起女真人的冷硬和从容,蒙古人明显已经慌乱不堪。

    箭矢开始往远处射来,抛射出来的箭矢眼前低空掠过,斜斜的插在几十步不到的地面上,好象地面上突然长出了一从枯草nAd2();

    蒋奎紧张的走在张瀚身边,他也拿着火铳,张瀚叫他们不要举长牌跟过来,预计的打放火铳的地点很难被箭矢伤到,每一份力量都最好用来伤敌。

    女真人越迫越近,最终那个甲喇额真大叫起来,在距离二十多步的时候,所有的白甲一起投掷了一轮。

    短斧,投枪,阔刀,骨朵。

    张瀚等人下意识的身形一凝,那个甲喇额真选择的距离正好,而且在他的指挥下所有人都投向一点,近二十多枚武器瞬间斩入了那些蒙古弓手的队列之中,瞬间激起了朵朵血花。

    惨叫声响了起来,有被骨朵砸中头部的,当场将头砸成稀烂,也有被阔刀划中脖颈的,动脉划破,鲜血狂涌,被划中的人丢了手中的弓箭,两手死死捂住脖子,但鲜血还是从手指间不停的涌出来,很快流满全身,涌向地面,十几个呼吸不到的功夫,那人便软倒在地上,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惨叫的是被投枪、刺中胸口的,枪尖从胸口直入,巨大的惯性和锋锐的枪尖轻松的破开人的皮肤和**,穿过内脏,然后从后背显露出来,巨大的疼痛和恐惧使被戳穿的人发出骇人的惨叫喊叫,然后是呻吟和疼痛的叫喊,最终就是哽咽和垂死时的急促呼吸。

    对这些张瀚已经熟悉,这种战场的感觉一下子抓住了他,身上的某处阀门好象猛然打开了,他的动作变的更加灵敏和迅捷,眼神更锐利,精神也更加集中,一种战场上才有的姿态显露了出来,他调整呼吸,走匀步伐,保护自己的每一份体力,不仅他如此,每个在他身边左右的人也均是如此。

    在投掷的同时,白甲们开始猛然向前跑动,身上的铁甲发出哗哗的响声,月色下白甲们如同披着银甲的野兽,他们的速度快捷到叫人难以相信,原本的半圆形渐渐跑成了三角形,张瀚看到一个胖大的身影跑在最前,身边是一排拿着盾牌的伙伴们,这些女真人发出怒吼,向着混乱的弓手和拿着长铁枪的蒙古甲兵们直撞过去,他们如坦克一般凶猛而坚决的撞在战丝之上,盾牌不停的舞动,将戳刺而来的枪尖荡开,将站在前两排蒙古人撞翻在地,然后手中的腰刀猛然向前方劈砍,凶猛的砍杀干脆利落,很快就带起一蓬蓬的血雨,人头滚落,刀光闪烁处蒙古人死伤惨重,

    (本章未完,请翻页)拿着长枪或长刀迎上来的蒙古人根本不是这十几个女真人的对手,不论是武艺还是阵列,蒙古人都差着很远,人群很快变的混杂,只有穿银甲的白甲们始终联成一线,不停的向前推进nAd3();

    在女真人身后,由夜不收和精锐镖师组成的队伍手持长枪大刀,从杀开来的破口处直冲进去。

    朵儿手持一根狼牙棒,与身边的伙伴配合着杀敌,蒙古人的队列已经被搅的一团混乱,他们每三人一队,互相掩护,轮替上前,熟练的使用着手中的兵器展开攻势,几乎招招致敌于死命,在他们的协助下,白甲们继续猛冲向前,不必顾忌身后被反过来包围。

    在白甲们迅猛的攻击下,前三列的五六十人组成的队伍几乎瞬间就被打穿了。

    但更多的蒙古人涌了出来,有不少人已经穿着战甲,并且手持长兵,这些甲兵在蒙古人中也是精兵,多半是各个台吉身边的护卫,他们已经脱产,靠着打仗生活,尽管多数人处于慌乱之中,还是有不少人手持大刀或是铁枪迎击过来,一阵阵叫人牙酸的金属摩擦的交鸣声传来,白甲们最凶狠的冲击势头被暂时阻住了。

    蒙额岱骑在一匹马上,发觉形势并不很妙,女真人攻的太狠,汉人商队的人在后头继续厮杀,扩大战果,前方一时能抵敌住,但时间久了定然还是会被打崩。

    关键是现在挡在前头的几乎全是他从白城带过来的甲兵,科尔沁的那些人还在磨蹭着披甲牵马,除了混在弓手中被杀的人以外,科尔沁的人一副很明显的出工不出力的模样。

    蒙额岱带着自己的亲从冲上正面,同时下令科尔沁的甲兵上马出击,从左右两侧直突出去,然后回转身冲击白甲们的身后。

    除了这样的打法外,蒙额岱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打赢这一仗。

    出击侧后不是正面挡敌,科尔沁的人终于出动了。

    五十多人分成两股,绕过废弃的墙基,冲出缺口。

    皇太极也发觉了蒙古人的动作,他微微皱眉。

    皇太极感觉有些麻烦,蒙古兵是越多越好打,指挥混乱,毫无章法,不过少量的甲兵自由发挥,可能会带来不小的威胁。

    特别是皇太极看到张瀚等人也逼上来了,正好是冲出去的蒙古甲骑一侧进击的路线。

    皇太极也没有办法,他分神观察已经很危险,眼前正在拼死搏杀,他手中的盾牌被一个蒙古甲兵用重锤打坏了,现在他左手拿着一柄短斧,右手的腰刀崩坏了好几个口子,刀锋上血迹斑斑,连皇太极的手上和身上都喷满了鲜血,谭泰几人或是拿着兵器,或是手持盾牌,拼命进击,慢慢的在皇太极身前形成了一个屏障,但皇太极不喜欢无所事事的感觉,他取下自己的硬弓,手捻箭矢搭在弦上,几乎没有花费太多时间,重箭便是射向不远处的敌人,一箭射出,皇太极看到二十几步外一个甲兵喉咙中箭,那人两手抓着箭杆,膝盖慢慢软倒,跪在地上。

    (本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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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心如铁

    朵儿等人慢慢顶上来,有几个疲惫或受了轻伤的白甲也是取下身后的步弓,开始与皇太极一样站着步射。

    他们射的又狠又准,射速又快,在弓箭上,女真人不仅不逊于蒙古人,甚至有所超出。

    赶过来的蒙古甲兵被射倒了一层,尸体趴伏在一起,连蒙额岱也被射中一箭,好在他离的远,中的不是要害。

    这时兜出去的骑兵一队开始回转,试图攻击皇太极等人的侧后,另一队却是遭遇到了摆开成横队的张瀚等人。

    皇太极又忍不住回看,那个甲喇额真已经调派人手,准备回身迎敌。

    这时铳声响了。

    皇太极注意到张瀚和自己一样没有指挥,负责指挥的是梁兴,皇太极打听过商队的人员构成,知道这人是张瀚的心腹,在张瀚的商行里身处高位,负责统领镖师。

    拿着火器的镖师有十九人,开始行进时摆开了前九后十的两队阵列,梁兴站在第一队中间,蒙古人一冲过来相隔就不到五十步,他下令时,相隔不过四十。

    每个人的火铳都尽可能瞄准了目标,这时没有车阵阻隔,而且距离太近,每个人都知道机会只有一次。

    “不要隔队打放了,前后两队,各自瞄准了,齐射!”

    寒气逼人的半夜时分,梁兴感觉自己的后背一阵麻痒,似乎有汗水从后背溢出来,他扭头看了一下在自己侧后身位的张瀚,看到张瀚目光坚定而柔和,并没有太过亢奋或是紧张的模样,看了张瀚一眼后,梁兴感觉自己也放松了很多。

    更多的人都是一脸的放松,眼前的战局虽然激烈,但胜利的天平明显在向自己这一边倾斜,女真人杀的蒙古人伏尸满地,已经处在崩溃边缘,他们也经历过多次战斗,并不畏惧眼前的敌人。

    在梁兴的命令下,两队火铳一起开火。

    在皇太极的耳中,火铳声震耳欲聋,连不少杀的性起的白甲都忍不住扭身回头去看。

    一颗颗弹丸被火药推动,在四十步不到的距离里被打放了出来。

    近二十支铳口一起冒起火花,在这半夜时分,就算是有清光月色,这些火光仍然是显得无比耀眼和璀璨炫目。

    几乎每一支火铳都打中了目标。

    人或马被打中了,似乎猛然被一只大手给扼住了,战马的前胸飘出硕大的血花,嘶鸣着猛然扑倒在地,把身上的骑士压在自己身下,或是摔出老远,也有人在战马身上中弹,被打的往后仰去,然后悄无声息的死在地上。

    有人被打中头部,胸脯,或是腰眼一侧,这么近的距离,棉甲也毫无防护能力,甲胄好象被巨手撕开一样,弹丸钻进人体,撕开皮肤在身体内搅动,扯烂内脏,叫人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剧烈疼痛,叫他们发出不象人声的惨嚎,或是击碎骨骼,搅烂无数的毛细血管和肌肉组织,被打中的人疼的浑身哆嗦,连叫也叫不出来,相比较之下,被击中心脏要害或是打烂脑袋的反而是幸运儿,或是被马直接摔倒又踩死的,死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好歹没有太多痛苦。

    月色之下,皇太极的脸色也变的无比凝重,大局已定,铳声响过又打翻了一半多骑兵后,剩下的已经四散奔逃,战马很少经历或听过这样的铳响,已经不受骑手控制的四散奔逃,另外一侧已经兜回来的甲骑也开始策马奔逃,在皇太极眼前,他看到刚刚指挥战斗的蒙古贵族逃的最快,身上似乎还带着支箭,这一次的战斗其实已经结束了,战斗意志稍强也打的最坚决的是林丹汗的直属,现在已经被杀的七七八八,科尔沁的骑兵死伤不多,多半已经奔逃,和女真人搏杀的敌人要么死了,要么已经跪下请降,这一战结束了。

    半刻钟过后,张瀚拿着重新上好子药的火铳和伙伴们一起走到刚刚最激烈的战场所在。

    遍地的尸体,丢弃的兵器,散乱着乱跑的战马,低低呻吟的重伤者,还有满地的断臂残肢和刺鼻的血腥味道。

    白甲们在巡看战场,拾捡起还完好的武器,也回收自己刚刚投掷出去的兵器。

    他们剥下死者和伤者身上的棉甲,这些甲当然有破损,不过可以修补好再用,另外他们连靴子或是皮袄也没有放过,有的白甲脱下重甲,冬夜里这些甲胄已经沾满了血迹和汗迹,风一吹就变的冰冷刺骨,不过他们脱下来只是为了轻装去追逐那些乱跑的战马。

    靴子,兵器,袄服,战马,这些都是战利品。

    梁兴等人看到女真人的行径,脸上忍不住露出异色。

    皇太极这时走过来,他身上也满是血痕,兵器已经擦拭干净,重新入鞘,他看着张瀚,微笑道:“我们的部落还很穷困,很多族人在这冬天里还光着脚,没有衣服穿,叫张东主你见笑了。”

    “不敢。”张瀚肃容道:“为自己族人怎么做也不过份。”

    张瀚这时想到华夏也是一个族,眼前这个高胖女真人能做的事,华夏这个大族的族长或贵人们愿意做么?

    女真人在兴起之初,当然也有贵族和平民甚至奴隶之分,也充满了苦难与不公,但最少在这种小民族进取上升的时期,大多数族人可以从战争中获利和得到好处,不然的话也没有办法形成一个屡战屡胜的军事集团。

    甚至说白了,这就是一窝强盗,但最少强盗头子知道叫自己的部下改善生活,若不然的话,也不会有那么多小强盗跟着一起去抢掠。

    “本人是皇太极,大金国的四贝勒,正白旗旗主。”皇太极伸出两手,抱住了张瀚的腰,张瀚也是用两手抱着皇太极的腰,两人额头贴面,转了三圈之后,彼此松开手来。

    这是女真人之间意义很深的隆重礼节,到此时,双方有了初步信任,并且在战场上合作杀敌之后,同时皇太极也承认了张瀚的重要性,这才会有这种礼节与他平等抱见。

    张瀚心中也是波澜大起。

    他想过这个女真人的身份,但万万没想到居然是皇太极。

    这个人,后世的中国人成年后怕没有人不知道他是谁,各种正史,野史,传说,影

    (本章未完,请翻页)视,塑造的千奇百怪,但毫无疑问,没有人会否认这个人的雄才大略。

    可以说,后金在努儿哈赤手中是一个强盗集团,毫无政治企图和野心,只是单纯的复仇和抢掠而已。

    直到皇太极成为天聪汗之后,后金才渐渐有了国家的雏形,并且最终真在在他手中统合起蒙古和满清,多尔衮的入关其实只是皇太极打的基础,在清军入关之前,在皇太极手中已经数次入侵成功,最远已经接近南直隶的地盘,整个北方被侵削的十分厉害,明军的力量被一次次的粉碎,整个蒙古也归于满清治下,事实上当时的清朝已经是幅员万里的大国,已经完全有争夺天下的资本和能力了。

    这个人雄心勃勃,毅力和决心与他的智慧手腕一样出色,更出色的是他的胸襟,可以说整个清季十几个帝王之中,皇太极毫无疑问是最顶尖的那个,底定清朝近三百年天下的人不是努儿哈赤也不是多尔衮或康熙,只能是皇太极。

    张瀚一时失语,脸上不可避免的露出震惊之色。

    其实他的内心更加复杂,眼前的事其实就是和魔鬼共舞,满清的入关绝不是民族融合,而是血腥的屠杀和压迫,更致命的就是打断了汉人的脊梁骨,用禁毁文字,毁衣冠,剃头发等各种压迫的方式来统治,清朝变的更**,更闭塞,更野蛮,华夏从文明国度迅速退化成了半开化半野蛮,一直到清末被人打的不得不放开口岸接受更先进的文明洗礼,而到那时,华夏一直要经历百年的苦难挣扎才又重新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来。

    可以说,一切苦难都源自于此,也源自于眼前这个正带着人为自己族人剥尸体衣服的这个高胖子身上。

    张瀚心中甚至隐隐有一种感觉,他很想抬起自己手中的火铳,照这个胖子的脸上来上一发。

    不过他自己也知道只是想想而已。

    张瀚不知道别人会怎么做,他不会因为什么事把自己的性命随意丢弃,另外他也觉得大明病的不轻,就算没有皇太极也会有绿太级,谁知道死了眼前这个胖子还会出来什么妖人?指望刺杀来影响历史的进程,就算机会很大张瀚也不会干。

    皇太极不知道自己在张瀚的脑中走了一趟鬼门关,张瀚现在的震惊表情很正常,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往下去还得走十来天才到赫图阿拉。”皇太极对张瀚道:“路上我会给你讲一些礼节上的事,另外就是咱们仔细谈谈你的商道运输,我对此事确实很有兴趣。”

    走到乌拉部旧地时,小型的女真哨所就变多起来,巡行的小队骑兵也时常出现在各人的眼前,林木变的更加茂密,草原地带已经彻底消失,不过还是有大块的没有开垦过的荒地,植被很茂密,大片的林地和灌木不停的交错着,河流很多,水流量也很大,很多土地在中午的时候变的十分泥泞,一夜北风过来放眼看去大地都如生铁一般坚硬,这里的自然环境正如张瀚观察的皇太极一样,有时叫人如沐春风,令人沉醉,而内心始终坚硬如铁。

    (本章完)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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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1617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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