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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淡墨青衫     大明1617txt下载     大明1617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正文 第一千三百一十七章 三路

    相比别处的有所保留和有所忌惮,十三山和宽甸一带所有的驻军都陷入了欢乐的海洋之中,那是纯粹的没有保留的欢乐。

    复套的意义相当重大,这也使早前得到通知的将领和士兵心中都有所担心。

    和记商团军百战百胜,在草原上威风凛凛无人敢于冒犯主要就是这种军事上的成功所带来的加分。

    一旦有所反复,很多已经投降的小部族就会有有异心,甚至可能会有不少大部落有异动,这给和记会带来相当多的麻烦。

    人心是最难掌控的东西,就算和记有强大之极的武力也很可能会陷在泥沼中难以脱身。

    还好,这一仗不仅是打赢了,而且赢的干净利落,这叫宽甸和十三山的人们都无比欣喜和快慰,这种高兴的程度也仅次于张瀚现在允许他们出兵,攻击东虏留在辽东的兵力可比了。

    成方和杨二等人在天启五年的年底从十三山赶往宽甸,他们是绕道过来的,先进关门,抵天津,然后从海上直放皮岛,上了皮岛再到宽甸,等他们抵达宽甸的时候已经是天启六年的正月了。

    在抵达宽甸之后不久就传来了努儿哈赤率八旗主力进攻辽西的消息,而辽西诸将的表现也一如既往的稳定。

    战不敢战,守也不敢守,超过五万以上的全副武装的辽西驻军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就直接放弃军堡城堡而逃,花费巨资修筑出来的大凌河城和前屯右屯在内的所有大型城池和普通的军堡,不到十天就弃守的干干净净,大量的兵马要么涌入宁远,要么逃往关门。

    在所有人无比气闷和沮丧的时候,又眼看着东江镇在大举进军,从宽甸六堡之间的林间道路一直不停的向牛毛寨一带开拔,每天都看着东江镇的大军络绎不绝的向着东北方向开拔而去,而宽甸的十二团则按兵不动,这一阵子不知道每天要受到东江镇将士多少的嘲讽!

    温忠发和秃头,还有成方,杨二等人照例清早起身,看着将士操练,同时自己也在商量着下一步的举措。

    “按大人的指示,”温忠发道:“十三山外围的兵力很空虚,等辽西打完,老奴率主力撤回辽中和辽东的时候就是一个有利的空挡。到时候,一定要抓住机会,快刀斩乱麻,把东虏的留守部队,包括往科尔沁各部的通道给切断。”

    “我们在山上的直属兵力是三个营加几个直属的连队,一次能出动三千战兵,加上杨义等人能出动两千兵。”成方道:“东虏在山下不到三千人,还有大半是旗丁和包衣,这一仗很容易赢,为难之处在于我们是山地步兵,想追击敌人很难。”

    “所以要达到战役的突然性。”秃头在一边大刺刺的道:“我在山上时就经常训练夜间突袭和短途突击,用步兵也能达到昼夜百里的突击范围,东虏的驻军不可能想到我们还会主动出击,这一仗还是能包下来不少人的。”

    “就是担心这个。”成方不动声色的道:“这仗要打,也要打跑东虏,但不能打疼他们。”

    “为啥?”秃头瞪眼道:“未必还心疼他们?大人在套部包住了十来万北虏,咱们包个三千也不行?”

    “不行。”成方道:“现在和记的战略重心从西边转到东边来,虽然上头没说,但我们判断是要打察哈尔人了,然后封闭与科尔沁一带部落的通道,现在反正东虏也不买粮了,封闭通道对我们没有什么损失。为什么要封闭,就是要把科尔沁等几十个大小部落也梳理一遍,等东虏再过来时,不再是对他们无比恭顺和听话的部落,而是首鼠两端心思各异的蒙古人了。就算和记没有把科尔沁等部直接吞下来,效果也比放着不管要好的多。大人的话就是要拉拢一切能拉拢的势力,打击一切与敌人走的近的势力,这就需要时间和空间。为什么急着打下套部,还不是要把所有的主力解套,同时没有后顾之忧。所以我们不能不打围山的东虏,也不能把东虏打的太痛,叫八旗主力提前到十三山和广宁这边来,这就是我们替大人提前招来强敌了。”

    成方没有办法接触到最高密级的情报,有一些东西张瀚连自己身边司级官员都没有告诉,不过就眼下来说,根据自己接触和了解到的东西,也是把大战略给摸的差不多清楚了,并且很明白十三山行军司应该做多少,和做到多少为合适。

    “那咱就不管了。”秃头相当不负责任的道:“你们自己斟酌。”

    “宽甸这里还要不要咱们的帮手?”成方瞪眼。

    “这事也简单。”温忠发笑道:“要打跑他们又不能全包成扁食,那就突袭他们的将领中军,把统军的将领给斩了,敌人肯定溃败,死的人不多,建虏高层不会太震怒,也把围山的问题给解决了。”

    “只有一个倒霉鬼。”秃头乐不可支的道:“谁在十三山镇守?”

    “一个贝子,好象是老奴的堂侄,叫务达海,在正蓝旗有半个牛录。”

    “算他倒霉了。”温忠发随意道:“自老奴造反到现在,战死的宗室肯定是有,不过全部没有封爵,这个贝子应该是穆尔哈赤的儿子吧,去年穆尔哈赤死了,老奴很伤心,他的兄弟可是全死光了,封了这兄弟几个儿子当贝子,还有几个堂侄都任参将什么的。”

    “老奴这套体系也够乱的,估计老奴死了肯定会改。”

    “要是代善当家不会改,多尔衮和多铎那几个小子不好说,现在摸不清楚他们的底细。皇太极么……”成方啧了几下嘴,说道:“这人雄才大略,肯定会把现在的八旗,汉军,包衣,还有官制都梳理清楚的。”

    在场的高层都沉默下来。

    可能开始时是张瀚的影响,张瀚对皇太极相当的忌惮,多次指示前方情报人员务必多搜集皇太极的情报。

    由于张瀚亲自到过辽东,见过努儿哈赤和皇太极代善等人,他对皇太极的重视被底下的人视为张瀚对皇太极曾经的接触了解,在连续几年对皇太极的情报搜索和分析归纳之后,连成方和温忠发在内的所有在辽镇的和记中人都对皇太极充满了警惕的心理。

    这个建虏部落的四贝勒完全当得起雄才大略这四个字,其人其行都令人相当的敬佩折服。

    如果不是分属不同的族群,属于生死大敌的关系,皇太极对成方等人来说完全充满了领袖的魅力,这个人的能力和手腕就不说了,其胸怀也是异常宽广,这是一个相当具有领袖色彩和能力的强悍人物,了解越多,就忌惮越多。

    “不提这些了。”秃头一脸郁闷的指了指几座山峰间的道路,说道:“东江镇的人又过来了。”

    “好几天了啊。”温忠发惊奇的道:“毛文龙要把皮岛上的人都搬出来吗?”

    这一次东江镇出兵真是阵容浩大,连续近十天来每天都有大量的兵马路过。

    当然在温忠发等人看来这些兵马的素质也是堪忧,过境的东江镇兵大约有四五万人了,其中多半的人也就拿根棍子,只有不到万人左右拿着长枪或刀牌,只有数千人身上有皮甲或绵甲,这种水准的军队,不要看有四五万人,还真未必打的过留守的建虏兵马。

    毛文龙这一次动员的也不止是宽甸这边的一路,东路和中路是参将易承惠为主,数万人一直抵威宁营,从塘报上来看,这一次毛文龙没吹牛,因为只烧了草房数间,杀死数人,其余贼虏惊散奔逃。

    另一路则是从广鹿岛等地出发,参将李茂春和王辅飞率部抵海州城下,据称城中大惊,彻夜呼喊,第二天西路军就又到连岛附近,也并无斩首。

    宽甸这一路才是主力,陈继盛,毛有麟,毛有俊等主力心腹大将,也包括毛永诗等诸将在内皆从宽、叆各地向赫图阿拉进发,同时铁山和义州等处戒备,以防东虏反扑突袭。

    一直以来,东江与东虏还有商团军的防御阵线都是犬牙交错的状态,宽甸往东北方向是隔着牛毛寨为界,往辽南这边除了连山关一直牢牢掌握在建虏手中之外,沿太子河到威宁营一线也是八旗兵稳固的防线,这一次东江镇出兵一直到咸宁营,也就是后世的鞍山地区,已经算是深入敌境了。

    至于广鹿岛出兵的西路军,一直打到海州城下,其实多半就是武装游行,自从旅顺得而复失,参将张盘死难之后东江军在旅顺到金州和海州这个辽南战场就没有什么能力了,李茂春等人一直没有拿的出手的象样的战绩,一直到毛文龙死后好几年,东江镇内乱之后彻底完蛋的时候,也没有哪个东江将领能再把旅顺和金州拿到手。

    打下旅顺,当然离不了前线将士的浴血奋战,但袁可立的运筹之功是当真的实打实的运筹,没有袁可立之后,毛文龙缺乏大的战略大局眼光,没有攻坚之力,也没有血战决心的缺点就完全的暴露了出来。

    现在这一次的大举进军,在商团军的眼中也是相当的混乱。

    少量的精兵被大量的辅兵都不够格的民壮夹在其中,粮草供给只是每个人背负一定的粮食,够粮走到女真占领区就行了,剩下的就是就地掠夺女真人的粮食这一条路可走了。

    只有少量的战兵是由辅兵供应粮食,他们只负责打仗。

    这种后勤供应的办法在习惯了高标准后勤制度的商团军人看来就是胡闹,完全没有后勤可言。

    另外装备很差,队列也很差,看的出来没有经过什么象样的训练。

    就是这么漫山遍野的乱走,好在有各级将领的将旗,每部东江军都认自己将领的将旗,然后再跟着走就可以了。

    唯一叫商团军称许的就是这些东江军人士气确实高昂,就象是一群群死兵组成的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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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三百一十八章 枭雄

    这些辽民真的是和女真人有血海深仇,几乎是家家户户都有血债在身。

    不管是祖父母,外祖父母,父母,妻儿,兄弟姐妹,很多人都有亲人死难,几百万辽民现在只有一百多万,加上女真人控制的几十万人也不到二百万,也就是说几乎每个家庭都有人死难,而且多半不止一人。

    身负血海深仇的辽民组成的军队,就是一支死兵组成的军队,在商团军人的眼前,这些拿着根棍子就走向战场的人就是多次屠杀之后的幸存者,他们只想着复仇,有人就穿着双草鞋,就穿着勉强能够遮体的衣袍,浑身冻的铁青,身上满是冻疮,在残雪未尽的深山里,穿着草鞋向着未知的战场跋涉而去。

    在东江兵走近的时候,温忠发和秃头,成方等人都沉默下来,每个人都用标准的军礼向着路过的军队致以最高礼节的敬礼。

    不少在军营外活动的商团军人们也是一样,不管平时怎么瞧不起东江镇,或是双方有多少摩擦,甚至路过的东江兵怎么出言不逊,这一次他们是去打建虏的,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就此留在征战的路途之中再也不能回来,对这样的一群战士敬礼,不管怎么郑重的礼节都是应该的。

    “毛承禄来了,看来毛文龙不远了。”

    不远处的山道上出现了毛承禄的旗号,宽甸一带诸堡都有道路相连,刘珽出兵的时候道路有过半是毁损掉了,往女真地界干脆不少地方没有道路,明军因此行军十分困难,沿途要在山地和林木间开辟出道路,要在河水与溪流间搭建临时的小桥,因为道路艰苦难行,刘珽和他的部下抵达战场最晚,后金兵已经获得了其余各路的胜利了。

    毛文龙和他的部下们就是沿着当年刘珽进军的路线往赫图阿拉去,战略目标和路线几乎是完全一致。

    不出意料之外的话,东江兵就是沿着当年两万多明军留下来的尸骨,缓缓前行。

    毛承禄果然在将旗之下,和记的人都站在基地外的道路边上,两边很快就照脸打了对面。

    成方等人笑呵呵的点头致意,毛承禄的脸色相当难看,不过居然也在马上点了点头,以示还礼,然后在牵引战马的亲兵的牵引下,全身鳞甲威风凛凛的毛承禄也是缓缓而去。

    “这家伙吃错药了?”秃头一脸错愕,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看多半是。”温忠发也不太理解。

    毛承禄自负而凶残,是东江大将中脾气相当不好的一个,也是毛文龙最亲信的将领之一,内丁参将不是人人都能当得上的,毛文龙的家底和身家性命都在这人手里,不是绝对信任的话是不可能叫毛承禄统领自己的内丁。

    由于上次李平之和张续文率新平堡号炮击皮岛,毛承禄的家宅被毁的惨不忍睹,双方算是结下了不可化解的梁子,毛承禄对商团军这边早就不假辞色,需要打交道的话就是派别人来,平时也绝对不和商团军的人照面。

    打又打不过,也不能打,更不要说杀人泄恨,毛承禄这口气憋的很辛苦。

    “是贵方,不,是我方大胜套部的消息传到东江了。”陈、良策适时出声说话,向众人解释原由。

    听到陈、良策的话,各人才恍然大悟。

    秃头歪着脸,对着毛承禄离去的地方,一脸不屑的道:“一听说咱们商团军力量够强,这小子就怂了,以前虽然和咱们对着干,老子还敬他是条汉子呢。”

    “应该是毛文龙的命令。”陈、良策冷冷的道:“毛帅这人是典型的枭雄,为了达成目标可以做任何事,忍一时之气根本不算什么。现在他们一心要在辽东打出个样子来,同时巩固在东江各岛的实力,不能和我们起无谓的冲突。和记如果没有实力也就算了,毛帅此前的种种手段都是英雄欺人的手段耳。后来发觉压不下咱们,现在和记又等于占据了大半个草原,很有可能混一各部,将来触角伸到辽东来也未可知。所以东江镇在此后不太可能再与本部起冲突了,除非是涉及到生死存亡的大事。”

    “我明白了。”秃头恍然道:“韬光养晦呗,先忍着。”

    “嗯。”陈、良策忍着笑道:“就是这个意思。”

    温忠发和成方都没有出声,温忠发是从全局来考虑,如果他处于毛文龙的位置上,可能也只能先隐忍下来。

    和记在辽东的布局很深广,谋划也很深,但东江镇根本杜绝不了和记的布局落子。

    开始时是贪图和记给的好处,也就是那些整船的粮食和军需物资,后来就是感觉到和记在海上的力量,再下来就是和记在陆地上的实力也成了东江镇相当忌惮的存在,现在又听说了套部被灭之事,和记已经俨然是庞然大物,甚至比东虏更难招惹。

    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更加隐忍,减少摩擦。

    成方没有说什么是因为他是辽人,毛文龙不管怎样活辽人无数,最少是他给了很多辽人逃跑的勇气和希望,如果没有东江镇,很多辽东的人想跑都不知道方向。

    虽然一路艰难困苦,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到了皮岛和东江各处也是陆续有人冻饿而死,但更多的人活了下来,也有更多的人免于当奴隶的命运,这就是于国有大功,于辽民也有大功。

    陈、良策和毛文龙有私怨,而且毛文龙有功也有过,最少想杀陈、良策肯定是污点,不过成方从私人感情出发,还是不愿在口头上占东江镇和毛文龙的便宜。

    那样非大丈夫所为。

    更多的甲兵出现,更多的旗帜出现,骑兵的数量也增加起来。

    东江的骑兵很少,战马不易运输,养起来也太吃力,按东江镇兵的待遇,一匹战马抵十几个兵的吃食用度了,加上宽甸铁山各处到处是山林,辽南各地还有战马的用武之地,别的地方就几乎用不上了。

    少量的骑兵肯定是跟着中军行动,用来在赫图阿拉等地清剿和追击逃敌时所用,当几百骑兵从山道上艰难而过时,过不多久就看到了高耸入云的总兵大旗。

    五军都督府右都督,平辽将军,东江镇总兵官毛文龙就在大旗之下,在亲兵内丁们的簇拥下,策马而来。

    “毛帅。”

    “见过毛帅。”

    商团军的众人都向毛文龙行礼致意,只有陈、良策已经转身回了营地,相见尴尬,不如不见的好。

    毛文龙须发皆白,他也是年近六十过了知天命年龄的老人了。但此人老而弥坚,年余来东江镇实力越来越强,毛文龙的枭雄之态也是尽显,当众人行礼时,毛文龙眼神扫过时,竟也是给众人很强的威胁之感。

    这是一个不甘心年龄,也不甘愿现在地位的枭雄!

    温忠发也好,成方也罢,在此时此刻都隐隐明白过来,毛文龙的志向绝对不仅仅是眼前这样,最少也是要将眼下的地盘完全巩固下来,传诸子孙,就如当年在广宁的李成梁家族一样。

    李家才风光了两代,但前后有五十年的时间,对一个家族来说已经相当不错。很有可能毛文龙想的是家族风光百年,甚至更加久远,这就要更长远和更缜密的布局。

    “替我向你们张大人问好。”毛文龙策马经过时停了下来,顿了一顿,向着成方等人开腔道:“替我说,复套之事,令我佩服,少年英雄,果然了得。”

    毛文龙说话时相当的稳重和深沉,有一种磁性,相当悦耳,但也能听的出来相当的骄傲与自负。

    成方笑笑没出声,温忠发道:“毛帅的好意末将一定会带到,我们在这里预祝毛帅此行大获成功,能够打下赫图阿拉,替我们大明辽东的阵亡将士和百姓,好好的出一口气。”

    毛文龙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实质性的话,毕竟此战能打成什么样他自己心里也没有谱,后金兵会留下多少牛录防御也很难说,这一次权当是练兵,对实质的战果毛文龙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东江兵的战斗力一直没有解决,主要还是训练和装备,粮饷不足严重制约了东江镇的发展,这种弊病也一直没有解决,虽然这是一支战斗意志相当强悍的军队,可惜由于成立之初的先天性的不足,这支军队在此时和以后的岁月里也没有太多象样的表现。

    对东江兵的很多缺陷和不足,张瀚也多有分析,温忠发和成方的等级都看的到,看到眼前逶迤而去的东江镇兵和他们的大帅,众人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良久之后,温忠发才叹息道:“这一次保留实力,虽然是为了未来的大局,心中仍然不是滋味啊。”

    秃头道:“盼着大人早点率兵打过来吧。”

    “时间不会太久了。”成方意味深长的道:“从这一次的种种举措来看,我们和记的主要精力可以用在东边了。蓄力已久,快到了爆发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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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三百一十九章 离京

    刘国缙家里的重家俱不好带走的已经都发卖了,宅邸也卖给了一个阉党的官员,对方是一个兵部的郎中,三十来岁年龄,前途正好。

    所得的银子不多,等于是半卖半送,上次刘国缙纠结了宋师襄和方有度等人一起搅浑水,坏了阉党攻孙承宗的大事,把老孙头在辽西的时间多拖了三个月,对和记来说这是一个相当平稳和放心的发展期,对阉党来说是相当不愉快的结局,对宋师襄等人来说也是严重的影响了他们的前程。

    可是刘国缙只能带着家人迁走,不敢在京师逗留太久。

    他的那些银子拿的太烫手了,有心人盯着他的很多,时刻想把他家产弄出来瓜分的人就更多了。

    如果不是出了纠结众御史攻阉党的大事,刘国缙还能用姚宗文等人的关系勉强脱身,但有了那档子事,李蕃已经记恨了上他,阉党中有不少人都盯着老刘头不放,这个时候,就只能依靠和记的关系脱身了。

    想来也是凄凉,刘国缙自己也没有想到,为官半生,临走的时候上门拜别送行的都没有一个,连姚宗文也没有上门过。

    上次攻李蕃的事,姚宗文也分了不少银子,听说拿那些银子送给田尔耕,成功过关,现在还是都给事中,几年之后就可以到四品京卿,前途一片大好。

    这样的人当然不会愿意和刘国缙扯上关系,特别是刘国缙宣布到要大同居住养老之后,对他撇清关系的人就更多了。

    刘国缙要去大同,等于是宣布与和记站在一边,以朝廷对和记的忌惮和防范,很多人私下议论这老头子已经老糊涂了,这种情形下,又有谁会赶过来替这个老迈的旧同僚送行呢?

    “收拾完了吧?”家里到处乱糟糟的,有一些物品已经由和记的物流送走了,剩下的就只是一些随身的物品和细软,当然最要紧的还是银子。

    刘国缙还信不过和记,不曾把银子存在和记的帐局里。他多留了个心眼,人们都知道他有钱,他存了三四万两在和记,如果和记要黑他的银子,这笔银子也差不多了,最多再吐出两三万来,等于拿银子买自己余生和家人的平安。

    如果和记再想更多,那就只能想办法跑。

    刘国缙把银子兑换成金子或首饰一类,易于携带,手头留了几千散银,分散在十几个家人和心腹长随的身上。

    刘府一共有二十来个人跟着去大同,除了自己家人外,就是跟随多年的管家长随和几个仆妇丫鬟了。

    众人还在收拾东西,场面相当混乱,刘国缙柱着杖等着,心头很不耐烦。

    此去大同也是坐和记的马车,和记在京师的分行给了四辆大车,坐人和载物都够用了,马车已经等在门口了,好在并没有进来催促。

    “太爷放心,”管家才三十来岁,是刘府的家生子,见老太爷有些着急,上前陪笑道:“和记的人说了,出城三十里不到就有他们的一个补给维修点,等于咱们的驿站,今天就在那里过夜,明个儿准备走一百二十里,此后几天就到大同了,不着急。”

    “人家说了也是叫咱们宽心,穷家富路,出门要多做打算,事情哪有那么顺的。”刘国缙随口说了一句,自己心里倒也真的宽慰不少。

    这时门子大步进来,刘国缙看见此人就有些生气,也是跟着多年的老家人,原本要带上的,结果这门子死活不愿跟着走,刘国缙也知道,此去大同就是养老了,人脉什么的丢了个干干净净,哪有什么人再上门,当门子的就指望门包钱收入来养家糊口,跟着去大同等于断了财路,不如留在京师,求人荐到别的官员家里一样当门子,比跟着去大同舒服多了。

    这原本没有什么,只是确定不跟着走之后,门子的态度变得相当散漫,甚至有些恶劣,对刘国缙都是爱理不理,刘国缙已经老迈了,最烦的就是人家瞧不起他,自家的门子都是如此,这口气真的梗在心头,叫他异常难受。

    此时门子却是满面春风而来,手中是厚厚的一摞拜帖。

    “老爷,”门子不管刘国缙冷若寒霜的脸色,赶紧下拜道:“户部刘老爷,兵部王老爷,大理寺小王老爷,还有宋御史老爷,方老爷,外头已经来了十几个大老爷,都说是来替老爷送行的,他们等着老爷去见面呢。”

    “啥?”刘国缙一征,几乎是下意识的道:“这帮孙子怎么这时候来了?”

    “据说是约好了要在老爷出门时来送,所以前些日子没来。”

    刘国缙瞥了这门子一眼,心道:“你他娘的这也信?”

    现在来拜门的明显是不打算上门的,临时前来必定有异,但刘国缙也懒得多想,当下柱着杖慢慢走向门前。

    宋师襄和方有度等人都等在门口,一见刘国缙出来,各人便大步迎上前来。

    方有度先笑道:“刘老前辈这一次是要远离我等了,此后不能朝夕聆听教诲,真乃我辈的一大损失。”

    宋师襄一向深沉矜持,闻言也是笑道:“最可惜的还是刘府的厨子,在下想起那味蒸锦州白鱼和酱菜就是口舌生津哪。”

    众人闻言大笑,刘国缙都忍不住笑起来,说道:“小菜还有一些,一会叫下人打包送给老弟便是。”

    “老前辈客气了。”宋师襄一脸诚挚的道:“此去大同,未知能不能见到掌印指挥张大人?”

    刘国缙心头一跳,心知这就是此辈过来的原因了。

    这时门子又跑过来,气喘嘘嘘的道:“锦衣卫掌印都督田大人和姚老爷都过来了,说是来拜老爷,替老爷送别。”

    田尔耕都来了?

    众人都是吃了一惊,感觉这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

    田尔耕是魏忠贤最重视的助手之一,用他掌锦衣卫就是明证,厂卫一体,魏忠贤亲掌东厂,也是他的最重要的职司,毕竟司礼虽然最为高贵,但魏忠贤识字不多,平时处理具体的政务时还是靠王体乾等人来做。

    而东厂和锦衣卫就是魏忠贤最重视的实力,也是他的基本盘,田尔耕就是其控制锦衣卫的人手,拿捕东林党人和获得党争的胜利,锦衣卫的北镇抚司绝对是立下了大功。

    这样的人,虽然不及内阁高官来的体面尊荣,但实际的权力不在顾秉谦等人之下,在京城这样的地方,影响力和实际的权力还超过了内阁的诸阁老。

    “哦,那老夫要开中门迎一迎。”

    刘国缙吃了一惊,厂卫中人上门需要谨慎对待,不可马虎大意,稍有不慎得罪了这样的人,可比文官之中的内斗要厉害许多。

    宋师襄等人还没有等到回答就听到田尔耕前来的消息,各人都吃了一惊,毕竟此来的目的不纯,众人彼此对视一眼,都有些心怀鬼胎的样子,当下都默默退向一边,离的稍远了一些。

    刘府中门大开,刘国缙连杖也不扶了,神清气爽大步流星迎向门前,果然见田尔耕和姚宗文两人都是穿着便袍站在门口,两人见刘国缙迎上来,姚宗文的笑容还有些矜持,田尔耕反而是一脸亲切温和的笑容。

    “刘翁何必呢。”田尔耕笑道:“我们来是送行,这样大张旗鼓的,反而成了喧宾夺主了!”

    刘国缙态度相当恭谨,拱手说道:“在下现在已经是田舍翁了,怎么敢劳动田大人和姚大人来送行,实在不敢当,当不得。”

    “刘老大人也是为朝廷效了一辈子的力。”田尔耕正色道:“我辈虽是天子近臣,份属武职,然而还是知道敬重前辈的,特别是刘翁这样的老前辈。”

    众人听得这话悦耳,这才相信田尔耕真的是来送行的,而且对刘国缙这样的科场老前辈相当的尊敬。

    姚宗文熟门熟路,倒是没有太多废话讲,只道:“我们是在这里闲谈,然后送刘前辈到西便门,还是进屋里聊?”

    “我看刘翁要起行了。”田尔耕道:“外头的和记马车我看到了,听说很宽敞也很舒服,我看我们到车上聊,怎样?”

    最后一句当然是询问刘国缙本人,刘国缙忙道:“这里还有些朋友送别,我与他们说上几句,就到车里与田大人说话。”

    田尔耕点点头,与姚宗文一起上了刘府的大车。

    这时有更多的官员也在赶过来,整个刘府外的胡同顿时都挤成一团,和记的大车看看怕挤在里头出不去,掌车挥动马鞭,将马车赶离出去。

    刘国缙大为皱眉,家下人却都是一脸高兴,喜气洋洋的模样。

    老头子这一次算是被迫离京,原本应该是灰头土脸,家下人也跟着脸上无关,这一下这么多官员来辞行,原本巷子里的几户邻居也是官员,都是避而不见,看到外头的动静也都是跑了出来,换了一身官袍前来拜辞。

    “时间紧迫,老夫多谢诸位有心。”

    刘国缙不知道田尔耕要和自己说什么,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不安,当下也顾不得与宋师襄等人多说,就要拱手拜辞。

    众人辞行之时,方有度拉着刘国缙,小声道:“老前辈到了大同,如果有什么使唤之处,尽管写信来,学生能帮手的一定会帮。”

    原来如此,刘国缙恍然大悟。

正文 第一千三百二十章 直言

    买参之事过后,这些御史或多或少受到了牵连,现在也没有太好的官场前途,于其在京师捱苦,不如还是继续找到强力的金主来合作,阉党肯定不需要他们,和记已经是庞然大物,如果说在此之前还不显山露水,复套的消息一传来,这些官场上的小爬虫立刻嗅到了风声,对和记的兴趣大增。

    “我也是老悖时没用的人了。”刘国缙思忖片刻,说道:“不过如果将来有有托到我头上,传个话是定然要的,诸位请放心。”

    有这么一句承诺比什么都强,方有度等人都是眉开眼笑,至于有一些郎中或主事一级的官员,多半是想请刘国缙代为牵线与和记接触,刘国缙便将李国宾介绍给他们,说道:“这李国宾京师世代而居,也有生员功名,诸位和他打打交道也不坏,最少有什么京师地面上的事情,他肯定帮的上忙。”

    众人倒也听说过李国宾,其实每年的冰炭敬和记都会送上,不过众官都不怎么把一个商号放在眼里,只知道李国宾在勋贵和武官圈子,还有太监圈子混的还行,文官圈子来说,对一个商号的掌柜和假冒的生员不会太感兴趣,但此时刘国缙一说,众人便表现的好象头一回听说这个人一样,对刘国缙的推荐大为感谢。

    待刘国缙上了车,这些文官也并没有散开,而是一起向刘国缙拱手告别,原本这些人都骑了马或坐轿子过来,打算送刘国缙出城,现在田尔耕在车上,他们不是阉党的中坚核心,身份够不上,况且还是不愿和锦衣卫都督走的太近,所以就在巷子口就向刘国缙拱手告别了。

    待刘国缙坐上马车,田尔耕看看外头密集的人群,笑着道:“刘公不愧是科场老前辈,威望很高啊,这么多人来送行。”

    刘国缙心道:还不是托了张瀚复套的名头?

    嘴里却是淡淡的道:“不敢,只是此去怕再不能返回京城,所以大家才份外客气一些。”

    姚宗文劈头道:“客气话就不必多说了,刘前辈,我看他们是奔着和记还有张瀚来的吧?”

    “这个我也不好说啊。”刘国缙瞪着姚宗文道:“慎言,慎言哪。”

    “无妨的。”田尔耕微笑着拦住刘国缙的话头,意思是自己并不介意。

    这时马车往着西便门方向而去,车身只有轻微的震动,田尔耕感受着车身的震动,感觉相当的舒适,他在此前只是不得志的小武官,在和记送阉党马车时并没有他的份。后来冒起之后和记与阉党又做了切割,田尔耕怕犯忌讳,和记的东西都没有碰。现在他是隐隐后悔了,还是得想办法弄这么一辆车,比坐轿子还舒服,何况还更有面子。

    价格方面对田尔耕这种身家的官员来说也无所谓了,只是得要和记送一辆是最好,不是钱的问题,是面子问题。

    “我就直说了吧,时间有限,一会还得去见魏公公。”田尔耕对刘国缙道:“复套之事传到京师,坊间议论纷纷,各方各面的消息都有。”

    “未知魏公公是怎说的?”

    “魏公公没说话,只是摇头苦笑。”

    田尔耕道:“京中百姓,当然叫好为多。有不少人想放鞭炮,魏公公令东厂和锦衣卫四处阻止,这事刘翁知道吧?”

    刘国缙点头道:“知道,不过实话实说,百姓高兴的多,士绅多半心情复杂。勋贵和武官不服气的多,有不少人还说他们带京营去一样能复套,这种梦话,听听就算了。”

    田尔耕摆出了真心密谈的姿态,刘国缙也就不介意说几句实话给对方听听。

    “对,就是这样。”田尔耕道:“百姓,商人,士绅,勋贵,各有不同的想法和看法。不过勋贵就算吹大气的也只是少数,多半的人还是感觉相当的震惊,现在还只是传言,宫中还在等延绥和宁夏巡抚的正式奏报,所以不少人还有侥幸的心理,都认为传言未必是实。刘翁,你以为如何?”

    刘国缙知道眼前这也是聪明人,对聪明又有实权的人不妨说实话,当下正色道:“依我看,传言多半是事实。复套这么大的事,如果没有实绩和记没有办法吹这个牛,还有,如果火落赤没有真的落在和记手中,他们也不会编造这个传言,如果被戳破了,张大人这么多年的形象可就是全毁了,得不偿失,何苦来哉?”

    “言之有理,有理!”田尔耕听的一笑,说道:“从现在看来,张文澜不仅有一统蒙古的实力,而且也有这样的想法。不瞒刘翁说,自从和记在草原冒起之后,我们在宣府和蓟镇放了一些眼线,其实还是令当地的文官武将多打听一些塞上的消息,他们距离草原近,总会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近来,听说商团团练调动相当频繁,已有不少大军从青城一带往临近察哈尔地方调动,这很明显,和记不仅打了套部,底下还要针对林丹汗和察哈尔部,等林丹汗拿下来,整个蒙古俨然混元一宇,成为一个幅员万里的大国,又有张文澜这样有财力有雄心壮志,且兵强马壮的人为主导,不瞒刘翁说,厂公私下里谈起来也是有相当的担心。如果和记南下,可比当年的俺答汗还要难应付的多!”

    刘国缙也是相当的震动。

    此前知道和记在草原占有青城,在大同一带有极强的势力,等于是国中之国,他到大同,原本也就只有避祸的意思。但万万没有想到,和记居然是这样的庞然大物,河套到东边的察哈尔部真的都被征服的话,张瀚其实已经是一个大国之主,和旧日的辽国相比地盘也不遑多让,只是辽人有幽云十六州,张瀚还并没有占据汉地而已。

    不过转念一想,和记在大明内部的光景,可比契丹人的十六州要更为厉害,刘国缙私下调查过和记,其财力异常庞大,甚至庞大到令人感觉恐怖的地步。

    有这么雄厚的财力和那么大的地盘,掌握着几十万丁的蒙古人为其所用,自己还有强悍的团练武装,这样的人如果有志天下,确实已经是大明难以忽略的威胁和对手了。

    “很多人都认为和记的威胁还在东虏之上。”田尔耕正色道:“东虏虽强,关门足以挡住他们,其毕竟也只是几万丁口的小族,和记的实力应在东虏之上。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张文澜毕竟是名臣之后,应该有忠义之心,否则的话,不知道事变一起,将来会伊于胡底!”

    刘国缙心中冷笑,朝廷也真是日薄西山了,对这样强劲的威胁,换了太祖,成祖年间早就挥师杀过去了。换了英宗,宪宗年间,也会派遣大将出征,力战剿灭。就算是嘉靖和万历早年,也会限制和记在大明内部的活动,不惧其造反,最多沿边墙守备,挡住其南下兵锋就是了。

    现在的朝廷,却是期盼着人家用忠义约束自己,这真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当年太祖高皇帝,用忠义约束自己不暗杀小明王了吗?

    大位在前,忠义有屁用!

    刘国缙沉默不语,田尔耕也沉默了一会,姚宗文打定主意这事不出声,一时间车身内安静下来,只传来外头街道上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说话声,还有车轮行进时车身的响动。

    良久之后,车马便出了西便门,开初还有不少房舍依城而筑,人烟还是相当稠密,走了一阵之后就出现了村落田亩,人家稀疏,行人变少,多半只是商人车队沿着官道进京,当然多半是从张家口过来的晋商,也有陕商,在十年前还有蒙古驼队,由于马市的存在,朝廷也不曾禁止,反正挂着晋商的名头,多给些使费就是了。

    现在刚刚是正月,商旅往来不多,甚至给人的感觉是相当的萧条了。

    村落被掩在掉光了树叶的枯树之中,枝条上还有残雪未尽,村落的屋顶上更是有积雪和垂挂下来的冰凌,更叫人觉得寒气逼人。

    几人看了一会,田尔耕终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刘翁,临别最后一句,替我向张文澜提个醒……”

    刘国缙心里苦笑一声……自己和张瀚不知道隔了多少层呢,见张瀚哪有那么容易?此时当然不能把这实话说出来,不要看田尔耕一副斯文有礼的样子,锦衣卫的北镇抚司里不知道杖死了多少人,包括朝官,生员,京师和外地的无辜商人,这人可谓是两手沾满了鲜血,其言笑欢然的时候眼眸中照样有森森冷意。

    田尔耕一脸诚挚的道:“我与和记打过交道,知道张文澜是那种信的过的大人物。我田某手中人命不少,但杀人的是厂公,不是在下。从本性来说,我是喜欢与人为善的性子,所以要合作的话,请他也尽管放心。”

    刘国缙听的几乎要笑出来,姚宗文也是一脸尴尬。

    田尔耕一本正经的接着道:“这里还有条消息要告诉他,和记兵雄势大,财力雄厚,早就有不少人盯着和记,复套的武力也吓不住这些人,只要和记不打进京城来,就算反了天下他们也不会管的。所以现在和记还能在大明内做生意,主要还是圣上以大局为重,如果圣上变了心思,那就难说的很了。”

    这一次姚宗文和刘国缙都很认真的听着,两人都喜欢分析阴谋,权衡利弊,看看各方势力的强弱。

    可惜田尔耕没有说出来具体是哪方大人物,这叫两个阴谋家有无从下手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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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三百二十一章 波澜

    “最后一句话……”田尔耕小声道:“皇上身体不大好。”

    “嗯?”

    “啊?”

    还好是车中密谈,马车在走动时的声响不小,所以两人的惊呼并没有使马车停顿,也没有人过来询问。

    “嗯,皇上似有喘疾。”田尔耕道:“去年下半年喘气艰难,后来日渐消瘦,进正月之后,又有辽西败报不停传过来,皇上肝火极盛,近来瘦的越发厉害了。”

    刘国缙神色凝重,说道:“田大人的意思,学生已经明白了。”

    田尔耕哈哈一笑,顿足令车子停下,自己下车后与姚宗文一并骑马,互相拱手致意,潇洒而去。

    刘国缙在车中呆了半天,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

    进入天启六年的正月之后,不仅兵部的塘报大为增多,每天都有兵部的司官往会极门跑,内阁的诸阁老往内廷的奏报也是大为增多。

    京师人气浮动,上下不安,主要还是因为辽西的败报实在太冲击人心。

    自从天启三年孙承宗到辽西上任,三年间辽西一直是风平浪静,努儿哈赤并未进犯过,这也给了很多人一种错觉,只要大明整军顿武,认真备战,几万丁口的女真人不足为患。

    就象曾经昙花一现的王杲一样,女真人桀骜难驯,尽管经过成化年间的大征伐,还有李成梁的多次痛剿,女真人却是不知悔改,屡犯大明边境,前几年又在辽东多次屠杀辽民,弄的天怒人怨。

    现在其锐气已失,几年不曾进犯,一般的异族都是这样,崛起也快,衰败的也快,只要大明不再出岔子,坐其自败也是可以的。

    这种论调在京师很有市场,很多人愿意相信建虏已经没有什么进取心了,被孙阁老死死堵在辽西之外。

    至于更远地方的人,比如江南,那边的人根本对建虏毫无印象,甚至只当是普通的边患,多半人都是这样的思想,还是消息灵通的士大夫会这样想,要是普通的丝织行的百姓,最多关心今年的生丝价格,对旁的事,他们是不太关心,也不愿去多了解的。

    虚假的和平骤然被打破,辽西在半个月不到的时间接连被女真人猛烈攻击,在去年的东江塘报上毛文龙就提出过警告,女真人开始大量准备斧子,梯子,每牛录要准备爬犁三十张,牛车三十辆,每达子要乌拉草鞋三双,达子妇人要替出征旗丁准备炒米三十斤,在牛车粮草开始准备的情况下,老奴曾率精骑到广宁地方打围,也是震慑蒙古和准备进入草原,可惜奏报的内丁守备陈国忠并不知道,只是在塘报中简单的汇报了这一点。

    陈国忠化装成汉人包衣,深入敌境,探听到了相当准确的消息,从后金的战前物资准备来看是相当充分的,梯子,冲车,撞车,炒米,鞋子,牛车,爬犁,小推车,充分说明了这一次奴尔哈赤具有相当的决心,一定要对辽西大举动兵,并且其战略目标应该是抢掠辽西的各种物资,否则的话无法说明准备大量牛车推车爬犁的原因。

    这样重要的塘报也被惯例忽略了,陈国忠明显的提出东虏准备在灯节前后大举进攻,仍然是无人重视。

    等八旗兵突至,辽西并无防患,整个防御体系瞬间崩溃。几十个军堡城池一夜之间就仿佛易手了,等京师那边听到消息时,大量的兵马溃逃,在山海关外的所有城市军堡几乎都丢了个精光,人们这才发觉一直以来的想法只是美好的幻觉而已。

    在朝廷震怒之时,民间的风潮是无比的惶恐,人们很担心八旗兵会破口而入,直薄京城,最少在永平,遵化,滦平一带的士绅和百姓再次向京师逃亡,京师城墙高且厚,有瓮城和相当多的箭楼,也有红夷大炮镇守,加上有十几万京营兵,人们感觉还是京师要安全一些。

    随着大量流民涌入,京师百姓的人心更加惶恐害怕。

    就是在这种时候,复套的消息陆续不断的从口外一带传过来,后来越传越广,数日之间就传遍了京师,不管是太监还是勋贵,或是朝官,士绅,生员,又或是僧道冠尼,还是普通的百姓和商人,在这种时候都宁愿相信这个消息是真实的,这种胜利而且是酣畅淋漓大胜的消息对普通的大明百姓来说实在是太久远之前的事情了,在朝廷连续损失几十万大军,十几名总兵战死,辽东经略都战死的接连不断的惨死凄惨局面下,和记彻底消灭了套部,俘虏了火落赤这个知名的蒙古大贵族,对普通的百姓来说,这毫无疑问是一个值得庆贺的大好消息。

    正好张瀚事前关注的那样,由于嘉靖年间那档子事,事涉被斩首的首辅夏言,复套一事在民间也有相当大的影响,打漠北三汗,打却图汗,这事就算传到京师也不会影响太广。很多人根本分不清楚什么是内外喀尔喀,更不要说知道却图汗是谁了。

    对河套地区还有火落赤,知道的人就是太多太多了。

    连续两三天的时间,京师百姓一直在议论河套被收复的事,很多人在觉得畅快,高兴和兴奋的同时,也颇觉错愕。

    这一次和记没有隐藏消息,对很多人来说还是头一回知道和记打进了草原并且早就收复了青城,甚至有不少人才知道原来和记不光是一个很有实力的强大商家,还拥有自己的团练武装,其东主也是大明的掌印卫所指挥,组织了团练北上草原,多次击败了蒙古人,杀死了卜失兔汗,现在又俘虏了火落赤,复套并不是突如其来,而是已经连续几年的北上草原的军事行动的尾声了。

    这一下很多人对和记的兴趣更大了,当信王坐着自己的大轿往宫中去时,支着下巴歪斜着身体听着窗外动静的少年亲王,心中的烦闷感就更深了。

    在信王身边,攻击和记和抹黑和记的人越来越多,在信王心里,更坐实了张瀚就是多行不法的奸商,更是奸臣,其强大的武力不为朝廷所用,却是擅启边衅,现在更是借着复套替自己邀买名声,在夸赞张瀚的同时,很多人都彻底忘了朝廷和皇帝,这对心里相当自信和自负,同时也有强烈自卑情节的信王来说,更是根本不能容忍的事情。

    信王心中已经把张瀚列为第一要铲除的奸臣之首,甚至排位还在魏忠贤和客氏之上。

    对魏忠贤,信王是畏惧其在宫中的权势,他对皇兄如此任用一个阉人感觉不解。

    信王看了太多的儒学,王府的教谕也是拿正宗的儒家学说来教育亲王,这其实是不对的,但在信王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只能接受这样的教育,毕竟他已经不是皇子,而在皇子时期,由于万历皇帝不喜欢当时为皇太子的光宗皇帝,所以不管是天启还是信王都缺乏正经的皇子教育,天启皇帝是天资好,继位之后补上了这一课,而信王一直没有弥补好当年的缺陷。

    “见过信王殿下。”

    大轿一直在乾清门在停下,这是天启给信王的特权。

    一群太监在大轿前躬身行礼,信王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点了点头,转身从乾清门穿过去,乾清门的太监们跟随着,王府过来的则在宫门外等候。

    “见过皇兄。”进了暖阁,感受到阁中的温暖,信王也看到皇兄在阁中阅看奏报,他知道皇兄近来相当烦忧,行礼过后就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

    站了许久,天启眼前的茶都凉透了,兄弟两人也是一直没有说话。

    “滚开!”

    一个宫人蹑手蹑脚的想进来换茶水,天启怒道:“关上殿门,没有朕的话任何人不准进来。”

    信王一阵慌乱,躬身道:“皇兄事忙,臣弟无事还是告退了。”

    “你留下。”天启两眼微红,胸前一起一伏,喘息甚为艰难。

    信王看到兄长的下巴都瘦出尖来了,脸色也特别苍白。

    “你是不是也看朕无用?”天启盯着信王道:“祖宗大好江山,闹成现在这般模样。”

    信王心中如遇雷击,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说话。还好信王有些急智,赶紧躬身道:“皇兄切不可如此说,现在除了东虏这样的蛮夷小患,大明境内各处无事,皇兄仍然是太平天子。以东虏来说,臣弟看史书上其反乱的纪录不断,从太祖年间到成化年间一直都不安份,在嘉靖和万历皇祖年间也多次称汗立国,现在虽然闹的厉害,其实也是常见之事。只是万历年间皇祖怠政,辽镇等边镇力量虚弱,才叫东虏一时得了手。”

    “你说的也有道理。”天启沉吟道:“不过苦了吾民了。”

    “皇兄圣德。”信王一本正经的拱手道:“日后平定了辽东,对辽民多加抚恤也就是了。”

    “嗯。”天启轻轻点头,脸上还是有病态的潮红。以他的心境和身体应该放下国事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可是皇帝是不会也不可能有假期的,就算是神宗那样对政务根本不理的皇帝,事涉军政大事时还是不敢怠慢,事涉江山,只要不是昏聩到家的皇帝都不可能掉以轻心。

    “高第要守关门,放弃宁远。”天启看着眼前的奏报,说道:“宁前道要守,你怎么看呢?”

    宁远是退还是守在朝中已经引发多次争执,不过信王的看法显然和多数主退的大臣不同。

    信王朗朗道:“宁远城小而高,火炮众多,还有诸多将领率部在其中固守,留在关外也是对山海关的策应,既然前方要守,哪有叫他们退回来的道理。臣弟看好那个宁前道,觉得他能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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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三百二十二章 传授

    信王对宁前道的印象确实很好,信王自己认为自己是坚韧强悍的性格,刚烈果决,他很看不起高第那样的软蛋,对作风一样强悍的宁前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记得宁前道叫袁崇焕,信王在心中暗暗记下了此人的姓名。

    “说的很是。”天启脸上露出笑容,说道:“叫宁前道固守罢。”

    做了决定,天启心中隐隐还是有些不安,辽西的战事太要紧了,可是这次辽西诸将的表现叫天子大失所望。

    一年几百万就养出这些废物?

    特别是在有对比的前提下!

    皇帝忍不住发牢骚道:“复套的事皇弟你知道了吧?真是叫人想不通,张瀚就是一个商家,养的团练也能打下千里河套,还把火落赤俘虏了!”

    信王一惊,说道:“消息是民间传闻,未必真实吧?”

    “延绥巡抚,兵备,巡按,还有总兵,都证实了此事。”天启拍了下桌了的厚厚的一摞奏报,冷笑道:“榆林镇和宁夏镇在此前都有出兵,说是有套寇滋扰,哪有套寇这么蠢的,在大敌临近时还主动撩拨我大明边镇的道理?”

    信王惊怒道:“各镇与和记勾结?”

    “差不多罢。”天启道:“真勾结也不太可能,多半是受了银两贿赂。”

    “真是该死!”和天启无所谓的态度不同,信王最讨厌人家贪污大明的银子,贪污一两就是在国库里拿一两,信王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他的性格因子里有两个明显的趋向,一条来自他的皇祖洪武皇帝,对不忠和不臣的行为深恶痛绝,一条来自他的高外祖母李氏,商人因子里最讨厌人家白拿银子,老朱家的银子是这么好拿的?

    信王这一次感受到的恶意更深了,少年气的差点打起了摆子,在信王心中,已经把榆林等镇的文官武将都判了死罪,但一直到多年之后,身为崇祯皇帝的信王才渐渐明白,不是皇帝就能随意所欲的杀人,很多他想杀的人就是杀不了,而不想杀的还非杀不可。

    “皇兄打算怎么做?”

    “徐徐调治。”天启道:“总要将九边防御重新调理好。”

    信王道:“也只能如此了。不过日后还是要严查,否则换上一批就贿赂一批,防不胜防。”

    天启看了看信王,感觉这个皇弟越来越有主张,而且多半是严毅甚至是苛刻的做法和想法。不过天启自己没有子嗣,身体也变得很差,现在很多时候已经任由信王,只是会提点一下,也提点的不多。

    信王的这个年龄就是最为自负和最敏感的时期,稍有不慎会毁了兄弟情谊,如果天启感觉自己只能活三十来岁还没有子嗣,对信王的态度就得越来越好。

    他们只有兄弟二人,当年世宗皇帝继承皇位之后对孝宗张太后的态度极为恶劣,甚至可以说是不孝,这是秘辛,外间知道大概,天启皇帝却知道张太后是世宗皇帝下令害死的。

    如果不想自己的皇后落到这种地步,天启就得慎重对待与兄弟的关系了。

    还是怪自己没有子嗣,皇帝不无哀伤的想着。

    “对和记皇兄打算如何处理呢?”

    “暂时不管了。”

    “啊,不管了?”

    信王的态度有些咄咄逼人,他自己没有注意到,天启也没有怎么介意。

    皇帝很有耐心的道:“和记毕竟是根扎在大明,他们要反得过自己人这一关,和记的中坚和高层都是我大明子民,还有不少读书人在内,所以只要我大明内修政治,外御敌虏,和记没有机会就不会造反。如果我们操切行事,反而就会把和记给逼反,适得其反啊。”

    “哦,原来如此。”

    信王的态度相当敷衍,他对皇兄的话简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和记在此前打下了青城,现在又把河套地区都收复了。皇兄很应该出宫去走走,听听,看看百姓是怎么夸赞张瀚与和记的,再这样下去,大明这边的人心就要被张瀚全拉走了。

    这一点来说信王还是够敏锐的,张瀚确实就是在养望。

    打青城,打漠北,收复河套,在十三山之役时毅然出动千辆以上的大车,这些都是一个目标:涮声望。

    有了足够的声望才能趁势而起,并且未来发展才会更顺利。

    这一点来说信王的感觉是对的,张瀚已经势不可挡,并且相当危险,而且展露出了足够的野心。

    “我要告诉吾弟一句话。”天启皇帝的脸色变得异常郑重,他看着信王,缓缓道:“如果能力不够,就要隐忍。如果力不足敌,又不愿忍,那会坏事的。行事要果决,但不是急燥,而且做事不能朝令夕改,要持之以恒,这样才会给下头的臣子们明确的目标,不会令他们无所适从。所以为人主者,一是要能忍,二是要会看时机,三是要政令通达,四是要持之以恒,五是要敢于有担当。”

    天启说完这五条,脸上露出明显的疲惫之色,他道:“吾弟是否能听从,是否能领悟,只能看天意,天乎,天乎。”

    信王低垂下头,唯有两眼目光闪烁。

    ……

    李明礼和赵贵,塔布囊等人在月色下躺着休息。

    所有人都累了个半死,没有人想动弹一下。

    天气很冷,现在还没有出正月,在辽东是和冬天没有任何区别的。

    在后世九月份,别的地方还是短袖短裤的时候,东北就已经是只有十来度的气温,需要穿厚实的衣物了。

    在此时小冰期的大明,正月的天气和严冬还没有任何的区别,在新春时下的大雪到现在也没有化尽,官道上到处都是积雪,驾着爬犁的人相当轻松,与之相反的就是推小车和赶牛车的,要多费不少力气才能把车辆往前方推动。

    李明礼这个牛录的目标就是赶着三十辆牛车和几十辆小推车往宁远去,那里已经聚集了八旗大军的主力,所有人都知道宁远城相当重要,明军在其中定然集中了相当多的军事物资,这个草谷当然要打,而且上下都相当起劲。

    这十来天下来,整个牛录都捞到了不少的好处,连李明礼都弄了十几两银子和好几石粮食,这些粮和银子都在他跟着的牛车里放着,公中的部份回到牛录里还会再分,也会按比例上交,除了公中的就是大家自己抢的,每个开户人都有份,哪怕包衣也能带着好处,只要自己带的动又没有影响行动就随便。

    大头肯定还是女真高层拿去了,从大小贝勒到各个固山额真,总兵官,参将游击们,还有底下的牛录额真们,他们才是大发其财。

    普通的女真旗丁也和李明礼一样,弄几石粮,一些银子,少量的生活用具。

    汉人们都逃的差不多了,在军队撤走的同时大量的汉民百姓逃亡,他们辛苦几年开出来的土地被丢在身后。

    一个村落在清晨的阳光下还冒着黑烟,那是昨天被焚烧之后的烟火,大火烧了半夜,到后半夜转为小火和浓烟,还好各人都裹着衣袍被子睡在车底,不然得话得被呛死。

    有几个女真人夜里不睡,到四处的村落里去搜寻。

    虽然过了大军,这些村落还是有不少好东西,在李明礼等人迷迷糊糊的时候,这些女真人拎着一些腊肉和粮食说笑着走回来。

    李明礼瞪眼看着他们,这些女真人拿的都是辽东人的血汗,而他们却是轻松,自在,惬意,完全没有强盗的慌乱和惶恐紧张,就象是在辽东一样,主子到了官庄等着包衣们伺候时一样的表情。

    因为他们强大,所以就越来越自信和从容。

    打灯节前后大军进入辽西,明军几乎是一触即溃。

    或者说,叫李明礼感觉羞愧的就是很多明军根本没有和八旗兵接触就先溃败了。

    过了三叉河到前屯和右屯一带时,到处都是扔掉的旗帜和兵器。那帮孙子,为了跑路时加快一些速度,居然把装备都扔了。

    兵器,旗帜,铠甲,被人毫无心疼之意的丢在了地上,简直是丢的满山满谷。

    不少小车上就是装满了兵器和铠甲,再被慢慢的推回辽东去。

    爬犁上装满了几十两到上百两不等价格的鳞铁甲和绵甲,头盔,堆积的如小山一样,狗儿拼命叫着,把爬犁拖回到辽东去。

    这些日子里,女真人简直骄狂的不象话,有些平时和李明礼还算客气的本牛录的女真人,近来也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李明礼也没脾气。

    他本人的能耐是不错,弓马娴熟,武艺过人,可他是汉人,不管是不是开户了他一样是汉人,和那些包衣一样,在女真人眼里就算是开户人,可根骨里还是卑贱的汉人。

    就象现在这样,李明礼只能和塔布囊还有赵贵等人钻在车底下睡觉,女真人有一些保存完好的村子可以安身,另外大量的旗丁和甲兵在打下来的城堡里休息。

    只有汉人开户人和蒙古人,还有汉人包衣,他们一起住在野外。

    另外就是李明礼他们得负责很多劳役,虽然不用自己动手,可还是要督促包衣们把手头的事做好。

    “都起来吧。”看着几个女真人过来,李明礼赶紧从车底爬出来,吆喝道:“要赶路了,都赶紧起来!”

    一群老包衣赶紧从车底钻出来,忙着收拾物品。

    几个从右屯一带抓到的包衣还有些反应迟钝,他们或是受了点伤,或是受了不少罪,也有人和亲人失去了联络,处于懵懵懂懂的状态,所以在李明礼吆喝之后,他们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正文 第一千三百二十三章 小车

    “打死你们,该死的奴才。”

    赵贵不等李明礼吩咐就挥动皮鞭,如毒蛇般的皮鞭不断的抽打在那些新人的身上,脸上,胳膊上,手上,到处都抽爆了皮,甚至打掉了皮肤和血肉,鲜血横飞。

    几个女真人原本往这边走过来,这时嘻嘻哈哈的笑了一阵,然后拎着腊肉走开了。

    他们当然是升火做饭去了,会有一顿相当丰盛的早餐。

    李明礼冷眼看了一下,他和这些包衣只有冷掉的如石块般的麦饼或炒米吃,这还是因为在打仗,收获颇丰,所以大家的待遇都不错,最少是都能吃饱饭了。

    “你们别不服气。”赵贵看到几个包衣愤怒的眼神,嘿嘿一笑,收了皮鞭说道:“以后你们就懂了,挨打比掉脑袋可强多了。”

    李明礼摇了摇头,对赵贵道:“走了,边走边垫巴点吃食。”

    李明礼负责好几辆牛车和小推车,还有几辆爬犁,狗已经叫成一团了,远方的道路上到处都是如蚁群般行走的人群。

    有不少推车和爬犁都回去了,很多人已经穿坏了第一双乌拉草鞋,但还是有更多的人加入进队伍,更多的车辆和爬犁往着宁远城的方向而去。

    打下宁远,直逼关门,看看有没有机会破口入关,这就是努儿哈赤和大多数高层的打算。

    原本他们只是想打辽西,抢掠一些物资资源,但明军的孱弱表现给了八旗上层更多的信心,他们已经在想着进入更富裕的京畿地区了。

    甚至进窥一下明国京师,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队伍缓缓向前,中间留了很大的空档,隔不了多久就会有大量的甲兵骑马经过,马蹄声沉闷而凝重,敲击在人们的心头之上。

    塔布囊有点闷闷不乐,连抢东西也提不起兴趣。

    首先是没有什么仗可打,进入辽西到现在都没有打过象样的一仗,这叫尚武勇猛的蒙古人中的异类有些难堪。

    另外就是一直做抢东西的活,塔布囊很不喜欢。在土默特部时,他因为是甲兵首领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况且土默特和大明互市多年,塔布囊这样年龄的根本没打过草谷。

    很多蒙古人被集中到了一起,由武格纳率领为大军前锋,塔布囊想到那边去,可是一直没有机会。

    看着四周全是爬犁和手推小车,所有人赶着车一路向前,这个蒙古人内心就更郁闷了。

    “前头有明军。”有个旗丁猛然叫起来。

    车队走到响午时,在一个冒着黑烟的军台前侧,发现了有一支一千多人左右的明军队伍,从旌旗的大小来看是一个参将领军,应该是他麾下的骑兵营和内丁,沿着一条小河与几处村落,明军在稀疏的林地和村落间隙移动着,战马还没有跑动起来,似乎有要交战的意思和打算。

    因为都是推小车和爬犁的,还有少量的牛车,这样几千人的队伍只要明军横切过来,立刻会引发大乱。

    几个牛录额真都慌乱起来,现在八旗主力都在往宁远去,这支明军可能是从锦州那边过来的。原本的历史上努儿哈赤是在广宁打过围之后,肃清了辽西广宁一侧,确定没有威胁之后才发兵攻入辽西,现在由于十三山的存在,八旗不得不留了一部份人在广宁一带,可还是没有办法切断锦州和前屯一带明军,毕竟上层担心一旦集兵到十三山一线会容易引发与十三山驻军的冲突,打辽西为了充分的利益,打十三山却是啃硬骨头,女真上层担心的就是十三山的驻军会下山与明军策应,当然不会主动过去招惹。

    旗丁和开户的汉军都被集中起来,旗丁们普遍不披甲或是只有锁甲,弓箭倒是和战兵没有太大差别,都是力道相当强劲的清弓。

    射术上来说也是战兵与旗丁相差不多,在马甲和步甲中有射术更强的,但也不会超过太多。

    塔布囊和李明礼等人也被集中起来了,大伙心气都是不高,但动作绝不敢有丝毫迟缓,牛录里有几个马甲,他们正用警惕的眼神看着所有人,如果动作缓慢,或是迟疑,很可能就被直接斩首,没有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很快集结了数百人的旗丁队伍,只有少量的马甲,包衣们被勒令蹲下不准动弹,原本包衣也能打仗,可是现在包衣中有不少是刚抢掠来的汉民,他们靠不住,只能被下令不准动弹。

    明军渐渐接近,大量的纯粹的骑兵穿过小河沟渠与田埂,从稀疏的林间穿过来。

    这些明军打着几面旌旗,头盔的尖顶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手中的兵器以刀枪为主,也有少量的三眼铳一类的火器。

    他们并没有发出怪叫般的叫喊,也没有击鼓,只是不停的越过那些荒芜的田亩,似乎是要从这些女真人中的侧翼横切过来一样。

    这些明军很有勇气,而且明显有相当的战斗力。

    武器精良,铠甲都是锁甲或鳞甲,不过在辽西的铁骑营装备差不多也都是这样,并没有太出奇。

    奇怪的就是这支明军有着较为坚强的意志,在现在的辽西,除了宁远和山海关还有觉华之外,所有的城池军堡都被八旗攻克,不仅是眼前这一支后勤队伍,四处都有可能随时赶过来的八旗主力。

    明军如铁流一般在李明礼等人的侧翼经过,两边最近时不过百步,女真人跃跃欲试,想向明军大阵射箭,不过被牛录额真们制止了。

    明军都有披甲,百步开外射过去的箭矢完全是浪费,不具有任何的杀伤力。

    塔布囊和李明礼,还有几个女真马甲被塔拜派了出去,他们成为架梁,塔拜命令他们在明军侧翼活动,如果明军转向杀过来,就在侧翼骚扰袭击,逼迫明军也派出架梁马肃清这些游兵,分散其相对整齐厚实的队列。

    李明礼和赵贵,塔布囊三人,还有另外几人组成了一个小队,众人都熟悉这样的战斗方式,上马之后立刻向着明军的侧翼飞驰而去。

    所有人都把箭壶和插袋打开,将长弓取在手中,他们在马上做这样的事时毫无困难,甚至相当的从容自如。

    越过几条沟垄,在田野中飞驰着的时候,塔布囊发出几声怪叫。

    眼前这场面才叫蒙古人兴奋起来,他很开心的对李明礼道:“还以为你们汉人彻底完蛋了,几十大军这么多的军堡,守都不敢守一下,还好出现一支敢打的,他们最好打过来,叫我活动一下手脚。”

    李明礼笑骂道:“你这个疯子,你以为人人都象你这样喜欢打仗。”

    塔布囊大大咧咧的道:“我们蒙古人就是这么有勇气,尚武。”

    “尚武到丢了青城?”

    “滚你娘的。”

    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他们都是太熟悉的好朋友了,互相这样损对方的族群几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塔布囊的习惯就是自吹武勇,然后李明礼拿青城的事出来打他的脸,这也是双方的老套路了,哪怕是飞驰在这样有可能爆发大战的战场上,也依然叫两人乐此不疲。

    “不过辽西的事你就别掰扯了。”塔布囊的细眼眯起来,盯着百步开外的明军,已经准备好袭击对方,不过嘴上还是没有停,他道:“十几万明军,全部是眼前这样明盔亮甲,我们蒙古人要是这么有钱,也不会打的那么差。”

    李明礼沉默了一会,说道:“你现在辽东话说的不差了。”

    游哨们很快聚集起近百人,他们在明军的侧翼游弋着,等待着机会。

    可惜明军一直没有进攻的打算,他们在官道左侧一路切过来,只等待和停留了一小会儿,接着就又是往左侧前方前进,往那边,是前屯和锦州方向了。

    “为甚往那边走?”塔布囊奇道:“就算胆小不敢打,也该知道往山海关跑啊。”

    李明礼道:“可能是害怕大军云集在宁远那边,道路被切断了吧。”

    这么密集的兵力集中在辽西走廊,明军不敢往关门处逃走也是相当的明智,否则很有可能被合围起来,根本逃都逃不掉。

    明军往锦州方向走,李明礼等人没有接到指令也只能跟着。

    到了傍晚时,明军过来几十个游骑,为首的叫道:“达子,别送了。”

    塔布囊一怒,射了支箭过去,距离有些远,明军身上有重甲,动也不曾动。塔布囊的箭射的很准,就在为首的明军一两步外擦了过去。

    明军用轻蔑的口吻叫道:“骚达子,就只会射箭。那个是北虏吧,叫他赶紧回老家去,老窝都叫人给抄了,还在这里做甚?”

    “什么老家叫人抄了。”李明礼忍不住道:“不就是青城?老消息了。”

    塔布囊眼都气红了,青城被和记打下来,他这个土默特人是最感觉难堪和愤怒的。

    “不是青城,老黄历了。”明军有些意外,说道:“你是汉军?”

    李明礼没出声,再说下去就犯忌讳,几十步外就有几个女真步甲,他们要是怀疑李明礼和明军有勾结,他的麻烦就大了。

    “是套部。”明军得意洋洋的道:“我们将军原本犹豫往哪走,复套的消息一传过来,咱们就定下来往十三山走,宁跟好汉子牵马,不给赖汉当祖宗。”

正文 第一千三百二十四章 宁远

    “套部?”李明礼一震,有些吃惊,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是套部。”明军的小军官叫道:“套部十来万人叫和记给一锅端了,火落赤和额麟臣都抓起来了,河套千里,又归咱们汉家所有。”

    明军军官又看了眼李明礼,说道:“你原本定然是辽镇的兵,被迫从虏就算了,就劝你早点想办法离开,女真人蹦跶不了几天,和记迟早会打过来。”

    明军一边说一边退,双方都无意打起来,时间近晚,一边的女真人发出指令,李明礼等人就停住了战马,看着明军慢慢退走,消失在暮色之中。

    这时李明礼才转头看塔布囊,见这个蒙古人低垂着头,天色昏黄,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李明礼心里高兴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是好,和记在草原打的越来越好,也越来越有攻击性,打完了套部,估计底下就是往东边打了。

    可能曙光真的近了!

    李明礼的心高兴的砰砰跳,看看赵贵,这个中年汉子眼中有隐藏不住的喜色,他这才醒悟过来,轻轻咳了一声。

    赵贵赶紧低下头,害怕被人看出什么东西来。

    和记的消息就象是一道明亮的闪电,划过人黑沉沉的内心。

    看到辽西明军这个烂样,几乎没有人敢相信朝廷了。

    就朝廷的力量,一年砸几百万两已经是极限了,可练出来的都是什么样的烂兵,又是什么样的一群将领在统领?

    不战而逃,弃守坚堡,以前是不敢野战,现在根本就是不敢战,连守也不敢守了。

    这样的军队能给人什么希望,这样的朝廷又能给辽民什么指望?

    还好有和记,有张大人的商团军!

    李明礼强按住激动的情绪,假装安抚塔布囊道:“这消息八成是假的,他们被打的灰头土脸,用这消息给自己涨脸呢。”

    “不,”塔布囊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道:“这事多半是真的,我相信,和记和商团军能干的出来,他们的兵力绝对能干成这事。”

    李明礼不好再说,一时间有些同情塔布囊。

    这个蒙古人和自己一样,都是失去了自己族群和土地的流亡者,不同的就是李明礼有和记的希望在,而塔布囊只能注定在无望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

    “兄弟,走了。”

    命令会合的号角声已经吹响了,李明礼知道不能耽搁,看着塔布囊还是有些郁郁不欢的样子,赶紧说道:“套部已经和你们土默特本部无关了,你也就别替他们难受了。”

    “我是替蒙古人难受……”塔布囊说了半截,看到几个满脸横肉的女真兵用凶狠的眼神看过来,就把说了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一行人郁郁不欢的返回自己的牛录,暮色渐深,前方有人打起火把,女真人在彼此用欢快的语气交谈着,他们不知道明军刚刚说了些什么,也并不关心,这一次他们都捞足了好处,不少旗丁都弄到了铠甲和好的兵器,女真人的甲胄缺口有三成,也就是战兵也有三成左右没有正经的披甲,还有两成左右的战马缺口,这一次打辽西,这两样缺口几乎都补上了,很多旗丁都弄到了不少东西,所有人都兴高采烈。

    现在人们在议论打下宁远,那边的军资更多,每个人现在最渴盼的是能多弄些粮食,从去年开始的粮荒不仅是影响到了汉人和包衣们,对普通女真人的影响也极大,所有人都在忍饥挨饿,这些女真甲兵的待遇要好一些,也只能保证自己吃饱,家人也经常饿肚子,旗丁和他们的家人就更困苦了,在连年的征战中也有相当多的男丁战死,他们的遗族也面临被饿死的风险。

    在三丁抽一的连绵不绝的战争之中,能支撑起女真人的就是这样的能疯狂抢掠的一边倒的战事。

    既不需要苦战,又能获得丰厚的回报,这令所有人都相当的开心。

    等李明礼等人回到自己的牛录时天都黑透了,每人都冻的透心凉,但没有热水也没有热食,甚至也没有人关注他们,带队的拔什库看到他们回归本牛录就不管了,李明礼他们赶紧吃了一些冷硬的干粮,喝了一点冷水,然后就裹着自己的被褥躲到避风的地方,明天天色微明时,他们就又要继续赶路了。

    ……

    宁远城下已经成了欢乐的海洋。

    这种欢乐当然是女真人的欢乐,与守城的明军将士和城中的百姓没有丝毫关系。

    十余天时间,整个辽西局面崩坏到这种地步,可能不少人想象不到,但对袁崇焕来说并不难想象。

    原因相当简单,首先就是孙承宗离开之后的军政体系的混乱。高第威望不足,行事又相对认真,对在孙承宗麾下舒服了几年的辽西将门来说,高第的出现绝对是件相当不便且不愉快的事情。

    他们既没有心思,也没有必要去逢迎这样一个新上任的经略了,如果没有努儿哈赤的进攻,这些将门只能被高第慢慢分化左右,毕竟此时的大明对武将的管束还相当严格,辽西将门只是潜势力和潜实力,不象崇祯年间已经等若自立。

    女真人的进攻给了将门极好的机会,大量的将领都是不战而逃,甚至就是摆明了故意畏敌怯战。

    在逼迫之下,高第只能将防线大幅度的收缩,原本高第也看清了辽西的虚实,孙承宗的十三万大军只是看起来威风凛凛,其实是纸糊的老虎,一戳破就现了原形。

    原本高第已经打算慢慢撤回前方将领,使外虚内实,努儿哈赤的突然介入打断了这个进程,也使得辽西方面损失异常惨重。

    新经略的妄动,将领的私欲,努儿哈赤又选了一个适合的进攻时间,一切都变得一塌糊涂,大好局面,几乎全毁。

    站在宁远南门箭楼上的袁崇焕却没有什么扼腕痛恨之情,打烂的反正还能再重建,大明亿万生民,一年几百万的军饷还是供应的起。

    关键之处在于,高第这一次举措失误,没有掌握地方就乱了军心士气,这个经略当然是不合格的人选,高第在此战之后必定去职,这毫无悬念了。

    在这种时候,袁崇焕当然也不可能应高第的要求撤向关门,所以他对高第的要求断然拒绝,并且把官司打到了御前。

    现在消息传递不了了,四周全是八旗骑兵,已经被封锁的相当严实,不过袁崇焕可以肯定,皇帝是必定支持自己,站在自己这一边。

    此战过后,袁崇焕就会一飞冲天,其崛起之势将势不可挡。

    辽东经略暂时不敢想,但辽东巡抚一职,袁崇焕势在必得。

    从城头往下看,到处都是在伐木的女真人,还有推着大辆小车如蚁群般汇集过来的人群,大量的牛车,爬犁,小推车,这些车辆多半是空的,只有少量携带着女真大军的粮草。

    袁崇焕知道,女真人多半是自己携带行粮,然后到辽西自己想办法抢掠粮食,公中只带少量粮草给战马和精锐的白甲和马甲们补充粮食,好叫这些将士把精力用在打仗上。

    更多的车辆当然是为了抢掠而用的,袁崇焕知道这些天来有络绎不绝的小车不停的把抢来的东西送回辽东,再有更多的新车跟过来,整个辽西快被女真人搬空了。

    什么东西这些人都要,家俱,灶具,农具,旧衣袍,当然更多的是粮食和牧畜,还有明军的兵器,车炮,铠甲。

    所有的一切都被刮地三尺,没有任何东西,不管是活人还是死物,都被搜括一空。

    “这帮穷鬼。”满桂站在袁崇焕一边,看着那些欢天喜地推过来的小推车们,忍不住开腔骂出声来。

    全身披甲的祖大寿站在满桂身侧,在另外一侧是左辅等将领,整个城中现在是两万多战兵,多半是祖家和满桂的部下,这两人也是在宁远起家,不过一个是宁远的世袭将门,原本就有相当强的实力,另一个则是外来的强龙,满桂在袁崇焕的支持下也在短期内获得了良好的发展,不过袁的支持只是小部分,更多的部分来自孙承宗的支持。

    在孙承宗离开之后,满桂感觉他手中的资源减少了许多,他对高第当然是十分不满,对袁崇焕也不是特别的恭谨,不过现在矛盾还只是浅层次的,双方现在都想着要建功立业。

    袁崇焕想要的是辽东巡抚,满桂想要的是辽镇总兵!

    只是满桂有对手,祖大寿还不行,在广宁一役里的失分到现在也没有弥补回来,祖大寿还只是副总兵,这还是因为前年援助十三山一役里立了功,把失分扳回来不少,原本祖大寿在此时应该只是个参将,到崇祯年间才是加衔总兵,到袁崇焕死,满桂死,赵率教死,这些拦在祖大寿前头的强人都死光了,祖大寿才正式上位,朝廷也不是不忌惮祖家在辽西的实力,但到那时已经无人可用了!

    这时人们发觉有一骑策马往城门处来,单人独骑,却是毫无迟疑的直奔城门而来。

    “不要射箭。”敌骑远远叫道:“老汗有书子给宁前道袁老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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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底了,大家继续支持哈。

    我去读诗了,近来喜读杜诗,沉郁博大,今晚打算读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好诗。

正文 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 怒潮

    “射他!”袁崇焕疾颜厉色的道:“射死此人的赏银五十两!”

    城楼附近有过百弓手,闻言之下立刻都抽箭瞄准。

    敌骑看到了,赶紧叫道:“袁老大人,难道连书子里写什么也不想看吗?”

    弓手和将领们都有些犹豫,袁崇焕面色如铁,黑脸板的更厉害了,右手用力一挥,大怒道:“给我射!”

    这一下没有人再迟疑了,所有弓手都将手中弓箭拉满,然后对准那骑手射了出去。

    第一时间最少射出近百支箭矢,崩崩的拉动弓弦的响声响个不停,那个骑兵立刻变得异常狼狈,他伏在马身上赶紧往后跑,身侧的箭矢落了满地都是,后背也中了几箭,那人也是硬气,没有吭声,拔转战马跑了几十步兵才起身,再慢慢的跑回本方大阵里去。

    片刻之后,女真人的营地里传来阵阵号角声。

    大量的骑兵从东西南北四面蜂拥而来,最少有过万骑聚集在一起,他们沿着宁远城墙四周来回的奔驰,嘴里不断的发出怪叫和怒吼声。

    四面全是灰色和黑色,以黑色为主,到处都是奔跑着的骑兵,有一些穿着绵甲的旗丁光着脑袋,策马奔跑时露出脑后的小辫,在空中不停的飞舞着。

    每人手中都挥舞着精铁武器,或是拿弓箭瞄向城头。

    在策马飞驰而过的时候,女真兵都做出各种挑衅的姿式,发出嘲讽的叫声。

    上万骑兵呼啸而过的威势是叫人无法想象的,在女真骑兵呼啸而过时,城头上的人好象坐在小船漂浮在大海之上,四处都是咆哮怒吼的海浪,似乎再下一个浪潮过来的时候就会把小船扑翻,把所有人都按在冰冷的海水之下。

    城头的明军多半面色发白,包括将领的内丁也是一样。

    这城上的人九成以上没有打过仗,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场。

    他们的装备和待遇把萨尔浒一战时的辽镇明军远远甩在身后,但论战场经验和战斗意志就差的太远了。

    不光是普通的士兵,萨尔浒之战时明军的主力是杜松一路,有名有姓的千总以上的军官就战死了三百多人,这些可不是普通的军官,全部是征战厮杀多年有经验的老人,有这些军官在军队里,很轻松的就能掌握好两万人的部队,可惜他们全部战死在疆场之上。

    其后的数次惨败,损失的都是敢死之士,比如对优势之敌还敢冲出城邀战的总兵贺世贤,血战浑河的浙兵将领,在辽东经略袁应泰率领下出城与八旗兵血战的三万辽兵和宣大兵。

    他们都死光了,包括千总到总兵的大量的过千人的武官。

    现在的辽镇从总兵到士兵都是经验不足,赵率教在几年前才是个千总,祖大寿在萨尔浒之战时只是守备,到广宁之战时才当了游击。

    满桂在六七年前时才是个守备,后来杨镐惨败后提拔新人小将,满桂被杨镐和王象乾赏识,慢慢从守备到游击,参将,天启二年时孙承宗赴辽东,接见满桂,赏识其相貌口才,提为副总兵,令其驻守远屯田,这才使满桂逐渐走到高级武将的位子上来。

    总兵都是这几年来火线提拔的,底下的各层将领的资历和他们的主官都差不多,就算资格很老的,这么多年提不上来,也就充分说明了能力不足。

    辽镇大放光采,战力成为大明九边之首,主要还是在其后的三四年的时间里。

    通过宁远之战和宁锦之战,还有陆续不断的小规模的战事锤炼,也包括征剿农民军和四城之战,吴桥兵变后的登莱之战,一系列的战事确定了辽西关宁铁骑战力第一的地位,也充分锻炼了将领。

    现在的宁远,真的还差的很远。

    “擂鼓。”袁崇焕面色也有些发白,但他还是相当的镇定。

    在他身边是袁升高,袁天敕与周文郁等幕僚和内丁们,稍远一些是满桂和祖大寿等诸将。袁崇焕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胆怯和畏惧,以他的心性来说确实有一些蛮性,不管是为了朝廷或国家,又或是为了自己的功名富贵,袁崇焕确有常人甩不及的蛮性与狠劲,哪怕是拼上自己的性命,也是在所不惜。

    鼓声响起,几十面大鼓把城外的呼啸呐喊声压下去不少,更多的将士涌上城头,几乎每个垛头都站满了人,兵器要小心些拿,否则容易伤到身边的袍泽,瓮城和几个角楼,箭楼上也站满了人。

    城头上到处都是守城的器械,包括火油,檑木,石块,万人敌,更为醒目的就是那隔着百步就有一门的红夷大炮。

    哪怕是最胆怯的人,此时看到身边站满了人,密密麻麻的兵器给人相当的安全感,身边的伙伴都在,军官们也在,大伙都在城上,也没有谁能落荒而逃,这给了新兵相当的安全感。如果在战场的荒野上,随时都可能会有人先跑,人们的心理就会产生怀疑和严重的不安全感。老兵能够克服,也知道什么时候才是真要跑的时机,而新兵很容易因为一点儿波折就产生溃败逃跑的心理,将领们明明想打,却压制不住新兵,结果老兵和内丁就容易被新兵裹挟着败逃。

    在城头上就不同了,新兵能很容易的越过心理的关坎,迅速成长为老兵。

    城头的红夷大炮更给人安心的感觉,沉重的炮身有近六千斤重,简直是庞然大物,在城头上需要打造极为复杂和牢固的炮架,才能在火炮打放时帮助稳固炮身。

    在每次开火的时候,都是炮口喷出极长的火光,发出叫人耳聋的巨震,然后火炮的炮弹打出极远,落地之后还是使地崩山裂,威势大到叫人不可想象。

    在这样的红夷大炮面前,什么虎蹲炮盏口炮,大将军二将军,还有佛郎机都是统统成了笑话。

    这大炮是大明在葡萄牙人的沉船上捞上来的,其实是海战用的半蛇铳,并不适合陆战。所以大明的车炮营里还是旧式的火炮。这种仿制的大炮被称为红夷大炮,后来被某个喜欢打兔子的清朝帝王加了很多土鳖的名字,其实就是十八磅炮,相对于明军以前的火炮,威力已经足够大了。

    站在这样的巨型火器身边,就算它还没有发出怒吼,仍然是叫城上的明军将士感觉心安。

    一个小将过来请示道:“大人,是否打放火炮?”

    袁崇焕摆手道:“要用到要紧时候,等虏骑攻城的时候再用。”

    “是,末将知道。”小将毕恭毕敬的退向一边,袁崇焕感受到了将士们态度的变化,他很满意!

    在此之前,袁崇焕就是拿身份和地位压底下的人,所以他经常非刑杀武夫,他不想被武人凌驾到自己头上。

    当年毕自肃为辽东巡抚,结果发迟了军饷遇到变兵,被乱兵拿刀架在脖子上,堂堂四品高官被一群丘八又打又骂,袁崇焕清楚的记得,一个乱兵用正反手不停的打毕自肃的耳光,打的巡抚满脸是血。

    后来朝廷息事宁人,打人的乱兵一点事没有,发了军饷便散去了。

    毕自肃生性刚烈,后来兵变平息后也不肯吃东西,饿了十几天后自杀死了。

    袁崇焕把整个经过看的很清楚,当时便发誓自己绝不能落到和毕巡抚一样的下场,好多年过来了,现在他也离辽东巡抚这个位子只差一步,只要守住宁远就肯定是辽东巡抚了,袁崇焕一时间竟是感慨万千,心中思绪十分凌乱。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今天之后,袁崇焕在辽镇兵马中的威望将无人能及。

    在最关键的时候袁崇焕站在城头上,指挥若定,所有的大将分列两厢听他指挥,这在普通士兵眼里,袁崇焕的地位就将无可取代。

    不管总兵是谁,或是谁为副将,参将,又或是谁为总督,甚至是新的经略,任何人,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都没有办法取代袁崇焕在辽东军中的地位,这种地位不是皇帝给的,也不是权术谋夺来的,更不是虚名吹嘘出来的,这是此时此刻站在城头拿性命搏出来的声望。

    有人说,袁崇焕去后,辽事益发无人,从文官节制武将的角度来说,这句话是正确的。

    袁崇焕之后,蓟辽总督换过多任,最出名的就是洪承畴,其也约束不了辽镇诸将,对朝廷的抗压能力也相当的差,如果当时换了袁崇焕,可能事态就不会发展到那种地步,也可能不会败的那么惨。

    当然事后的话没有人敢确定,最少在此时的宁远,袁崇焕对的起他的职责和身份。

    一袭红袍之下是矮小黑瘦的身躯,而在此时此刻,却是威风凛凛,无比高大。

    ……

    晚间时天气寒冷,皇太极进了大帐后立刻有人进来升起火盆,帐篷里暖和了许多。

    在包衣们做这些事的时候,皇太极不动声色的看着,既不说冷,也不说暖和,整个人一直倚在一张狼皮褥子上看书,整个人显得无比深沉。

    其间有一些八旗的贵族和大将来探访皇太极,见四贝勒心绪不宁,情绪不高,便都一一又告辞离开。

    天黑之后,有包衣端来吃食,皇太极简单的吃了几口就叫人端了出去。

    晚饭后代善派了叶臣来访,这人是正红旗的大将,现在是梅勒额真,皇太极知道代善一直把这个心腹大将当未来的固山额真在栽培,他端坐起来和叶臣说话。

    “大贝勒说日子定下来了,后天攻城,”叶臣为人很端方稳重,一字一板的说道:“我们两红旗攻南门,北门到东侧由四贝勒的右翼负责,大贝勒派奴才过来知会四贝勒一声,到时候两门四边一起猛攻,要是一下子就攻破最好。”

正文 第一千三百二十六章 两怕

    皇太极道:“父汗那边没有新的指示吗?”

    “没有。”

    努儿哈赤近来背痛难当,就是老人征战一生后的后遗症,症病不重,但对一个六十来岁年岁大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偏偏在年轻时到年老之前一直体壮如牛,并且在二十来岁就执掌大权,一生杀人无算的大汗来说,他的症状和病痛就相当严重了。

    谁都不敢在这时触怒大汗,连他的儿子们也不敢,谁知道老汗急怒攻心之下会不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决断。

    不要以为老汗不会杀儿子,兄弟,儿子,老汗都下过杀手。

    就算杀不了,打一顿,抽一顿鞭子,这也是成年的执掌大权的儿子们接受不了的。

    普通的旗下人就更不敢接近了,努儿哈赤几乎每天都在骂人和打人,精神状态相当不佳。

    他劝降袁崇焕的书信也很狂妄,袁崇焕当然直接拒绝,这也很正常,但努儿哈赤因此而暴怒,决心一定要把宁远打下来。

    皇太极当时就说要侦察一下觉华,因为根据情报觉华岛上的物资更多,听说银子就有几十万两,还有相当多的粮食,铠甲,兵器,火药,是一个巨大的宝库。

    打宁远不如试试看打觉华,可能明军未必能守的住,觉华岛上的明军不过万余人,且多是水营,战力很低。岛上只有一条长壕,明军依赖的是凿冰,皇太极感觉明军未必把冰凿好了,如果能冲过去,一条单薄的防线加上万余明军,简直就是送上门的菜,只要一伸手就挟到嘴里了。

    可是努儿哈赤被袁崇焕激怒了,一定要打下宁远再说,所有人在内,包括皇太极和代善这两个八旗左右翼指挥也只能按老汗的意志来准备这几天的战事。

    “告诉二哥我会尽力的。”皇太极示意叶臣可以离开,他道:“请二哥放心。”

    “是,奴才一定转告给大贝勒。”叶臣叩首行礼,然后站起身来告辞。

    在叶臣离开之后,有人掀开大帐门走进来,然后跪下叩头,皇太极看到是范文程小心翼翼的趴在地上,他脸上露出微笑,说道:“起来说话。”

    “奴才谢过主子。”

    范文程的女真话已经说的极好,相当的流利,对主子和奴才之类的自称也是完全的适应,没有丝毫的不适。

    “主子似乎心绪不宁?”范文程试探着道。

    “是有些。”皇太极面容还是如往常一样的坚毅,但眼神中有罕见的迷茫之色。

    皇太极说道:“父汗下令强攻宁远,我看此城小而坚固,城高且固,守兵众多,又有文官督阵,武将不会轻易投降。强攻此城,不仅会攻不下来,恐怕还会损失我诸申兵马。”

    范文程道:“只怕主子不是因为这一点小事而烦忧。”

    皇太极自失一笑,说道:“确实是,更叫我烦心的还是河套那边的事。”

    范文程沉吟道:“果然主子是因为张瀚复套的事烦忧。说实话,在主子身上看到类似的情绪多半是与和记有关。”

    皇太极沉思着道:“我自己想也是,张瀚似乎是天选之子,虽然我向来认为自己坚刚不可夺志,也一直自诩还够聪明,也能看的清楚大势。但和记所行之事,事事都走在我之前,甚至极大影响了我大金国的发展与壮大,这叫我为之迷茫。我一直在想,张瀚就真的这么厉害?他年纪才二十来岁,第一次到我大金这边来时是万历四十六年的年底,当时脸上青涩之意相当明显,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晃八年多时光匆匆而过,如果知道他现在给我们带来这么多的麻烦和困拢,我该当时就杀了他。”

    这是皇太极第一次自承不如人,也是头一次自承张瀚还有他的和记给女真贵族组建的大金国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十三山的牵扯和援助,八旗兵损失了不少精锐。

    在草原上的一战更是使白甲兵损失惨重,对皇太极个人来说还损失了萨哈廉这个可靠的盟友。在十三山和草原之战后,岳托和萨哈廉的权势都受到了严重的影响,他们在旗下的实力受损,威望下降,权势大不如以前。

    另外还有宽甸和松树口的麻烦,皇太极也知道是和记在捣乱,张瀚在十三山和宽甸分别扎下了两根钉子,这个人究竟想做什么?

    一想起来是在双方贸易最密切,张瀚从辽东这里赚钱最多的时候就已经在布局,皇太极就感觉身上寒气难遏。

    这是什么人啊,这样的年龄心机深沉到这种地步,做事又狠辣果决到这种地步?

    不可否认,皇太极已经怕了张瀚,他对这个人感觉到深深的畏惧。

    如果皇太极能知道张瀚最忌惮的也是自己,不知道是该做何表情?真真是麻杆打狼,两头怕了。

    范文程想了想,确实眼前这位还是坚刚不可夺志的性格,换了别人可能早就自暴自弃了。

    “主子不必放在心上。”范文程道:“奴才也承认张瀚了不起,是个人物。可是他也有不可弥补的短处:他的根基太浅。”

    “哦?”皇太极眼前一亮,说道:“你仔细说说看。”

    “是。”范文程朗声答道:“和记在八年前还只是小商行,通过这么多年的左右腾挪,张瀚终于练出一支强兵,也打到了草原上,现在土默川和整个河套都落在他手里,说明这个人不仅有本事,看的远,也知晓大势,并且最关键的就是他有野心。”

    皇太极轻轻点头,张瀚有野心这事他早就确定了,可悲可叹还很可笑的就是现在包括努儿哈赤在内的很多大贵族都认为张瀚就是一个贪婪的商人。

    有一次阿敏喝醉了当众嚷嚷,将来要是能打进关内,他所有的功劳都要换成一件事:抄张瀚的家。

    所有人都在意的是张瀚的财富,不少女真贵人在喝酒闲聊时都会讨论这事,有人猜三百万两,有人猜五百万两,甚至有人猜八百万或千万两。

    毕竟这么多年下来了,所有人都眼红张瀚在辽东赚到的财富。

    光是从后金这里直接就赚走三百万,张瀚也不可能只做辽东的生意,这个人的身家在很多人眼里是个迷,也相当值得讨论。

    至于张瀚巨额财富化成的兵力,那就很少有人有兴趣讨论了。

    哪怕是和记打过两次胜仗,都是叫八旗有了相当的损失,但毕竟规模太小,而且都有别的因素,草原上的一战有蒙古人搅和,双方没有出全力硬拼。

    而十三山之役是萨哈廉因为地势的关系出兵夜袭,被人打了伏击。

    至于皇太极的松树口之战也是各有忌惮,没有真打起来,所以不被计算在内。

    在从抚顺关起兵后,女真人面对的局面就是打一场赢一场,任何一次超过千人的战斗总是他们获胜,从上到下都有一股虚骄之气,没有人把和记的商团军当真正的威胁,最多是比明军难打一些,但大明毕竟是庞大的帝国,打光十几万又来十几万,战争潜力十分巨大,努儿哈赤在内的女真贵族并不认为和记有这样的战争潜力,这一点来说他们对和记的运作模式一无所知,所谓的密探细作对大明还有一些成效,在和记军情司的监视下,女真的探子对和记的情报收集相当的失败。

    皇太极感受到了极深的威胁,有时候却被当成情绪化的发泄,对此他也是无可奈何。

    对和记收复河套,皇太极感受到的威胁最深,可是他的话现在没有几个人愿意听,一些小贝勒和八旗的高层听皇太极的,但他们的影响力不能和代善还有阿敏他们相比。

    “我看张瀚复套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挥师东向。”范文程要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谋臣角色,他神色俨然的道:“以其野心,下一个目标必定是林丹汗。”

    皇太极神色一动,说道:“我知道父汗也有意打察哈尔人,将东部蒙古彻底收服。”

    女真人对大战略上还是较为明确的,先打服科尔沁,巴林,奈曼,敖汉等部,削弱察哈尔人的外围,稳固在这些部落的地位之后再打击察哈尔人,将蓟镇宣府北方的蒙古人收服为自己所用,进一步的削弱明朝北方的战略空间,为将来与大明争夺黄河以北的地盘,恢复当年大金国的版图而做最后的努力。

    不过女真人也没有想到,蒙古人已经是超级废物,皇太极带几千兵马直接把察哈尔人打穿了,还顺带打败了喀喇沁和土默特,还有漠北三汗率部来投,一次半年多时间的战事,整个蒙古就匍匐在女真人脚下,这是相当意外的收获,这也是事前谁也没有想到的辉煌战果。

    “奴才有点想法……”

    “有想法就赶紧说。”皇太极含笑道:“不要再起话头了。”

    “是!”

    范文程肃容道:“为今之计是一定要尽早结束辽西这边的战事,大汗要打,所有人拦不住,恕奴才直言,宁远怕是打不下来。既然大汗要打,主子就一意率部大打,不计死伤,各旗定然会向大汗述苦,打的越激烈,结束的就越早。辽西这边打完,主子赶紧向大汗进言,早率精兵,征伐察哈尔。如果征察哈尔打的顺,大金与和记草原对半而分,然后再谋向和记交战。恕奴才直言,以奴才观之,和记已经成为我大金的劲敌,其实力怕是在大明之上。”

正文 第一千三百二十七章 攻城

    皇太极知道范文程经常观看李永芳送来的情报,虽然现在后金的情报工作远不及当年,还是林林总总汇集了不少。

    对和记内部的消息虽然没有直接的一手消息,能过大明蓟镇和宣府大同过来的消息,还有科尔沁等部打听到的消息可以确定,和记已经占据了半个草原还多了,已经确实是后金在草原上的劲敌,甚至到了影响到后金大战略的地步了。

    “真的已经成为我八旗的劲敌?”

    “是的。”范文程心里有些害怕,还是很肯定的道:“大金与明国征战多年,应知明军潜力,并非可仓促而胜的对手。而明军守边多年,向来被蒙古牵制,除了国初国力尚强时能北上出击,其余二百年皆是被动防守。草原地广人稀,非得精锐骑兵加上有降服的部落配合才能纵横其上。和记,以一商行费三年之功,已经占据半个草原,其兵马精锐恐怕远在明军之上,诚为我八旗劲旅的强敌了。”

    “你说的是。”皇太极道:“既如此,就打吧!”

    ……

    正月二十七的凌晨。

    天空中似有薄雾,远方的景色影影绰绰的看不太清楚。

    天还没亮,八旗的营地里就有了各种响动,女真话,蒙古话,汉语,各处响成一团。

    大量的云梯成摞的放在一起,不少兵丁准备好后把自己小队的云梯抬起来,分得拔什库在一边指挥。

    “哐哐……”远处传来巨响,李明礼转头去看,见是一辆怪兽般的大车被几十号人推了过来。

    这种车是用来撞门用的,有冲角,还有高大的车顶,两侧的人站在里头推能挡住大半的弓箭。

    车后还藏着弓手,都是精锐的马甲或步甲,他们手持强劲的步弓,离城几十步向上射箭可以做到箭无虚发,自己能藏身起来,并不会一露头就被弓箭射中,加上身披重甲,每辆车推到城下都能对城头产生重大的威胁。

    还有大量的小型冲车,一辆辆的吱呀吱呀的被推到营地外围。

    身处在营地中,感觉到处都是人,各种生硬的话语和指令,女真人变得很严肃,动辄就会杀人,所有人都带着几分小心,哪怕是蒙古人也是一样,他们的地位在这时不比汉人高什么,谁都不敢不听指令行事。

    一个比岩石般还壮实的汉子光着脑袋从营地深处走出来,脸也板的如石块一样。

    包衣们都认得是七阿哥,去年还是前年刚封的台吉。

    有不少小阿哥都封了台吉,岳托等人还封了贝勒,当了旗主,阿巴泰只有七个牛录,还只是台吉,可见他在旗下的地位真的很差。

    这一次的攻坚任务果然交给阿巴泰来指挥,除了他自己的牛录外,正蓝旗和正白旗,镶黄旗都出了牛录,不过指挥的担子不出意外的还是阿巴泰来挑。

    阿巴泰战功累累,在诸兄弟中以战场指挥的能力闻名,不过他的母妃只是大汗的第七个妻子,妻族没有实力,母妃也不受宠,这直接影响到了阿巴泰的地位。还好他从二十来岁就领兵出征,立下赫赫战功,这才有了现在的地位,有自己的直属牛录和台吉的身份,要不然连这些也不会有。

    阿巴泰在包衣的伺候下系紧铁盔,拉了一下下巴上的绳子,他的脸绷的很紧,因为老八给他下了严令,今天开始就猛攻,不测试明军的守备能力,也不计较伤亡!

    两人差点吵起来,不过最后关头阿巴泰还是忍住了。

    没有办法,他的权势和在父汗心里的地位都和老八差的太远!

    等厚实的闪烁着银光的铁甲束紧,阿巴泰翻身上马,在他身边是自己牛录里的二百多白甲,那是他的心腹,倚为性命的伙伴。

    阿巴泰也不说话,在他身前身后都是准备好的牛录,第一次出兵就是三十个牛录近四千战兵和旗丁,还有八千多包衣,所有人都提着云梯,站在大车和冲车旁边,整个营地笼罩在薄雾之中,看不清楚有多少人,人马过万,给人无边无际的感觉。

    “出发,攻城。”

    阿巴泰一马当先冲出营地,他的大旗在空中飘舞,所有部下和他一起往外冲,战鼓声猛然一下响了起来。

    在营地外已经有不少包衣在等着,听到鼓声之后这些蚁群般的包衣也开始向前,宁远城外有一些拒马和壕沟,包衣们冲上前方,开始搬开拒马和用沙包填平壕沟。

    城头上的梆子响了,可以看到明军在城头来回的跑动,梆子声很急,接着明军的战鼓也敲响了。

    箭矢从城头射下来了,明军的弓手全部集合,往城下射箭。

    李明礼跟着一辆大车,他手中的红缨枪握的紧紧的,这样的场合没有人顾及他是和记的细作和密探,只能想办法自己保命。

    在一辆正黄旗的冲车旁他也看到了曹振彦,小阿哥的牛录也出战了,曹振彦是旗鼓包衣佐领,他带着几辆车缓缓绕向北门方向。

    兄弟两人只能用眼神打着招呼,彼此知会对方要千万小心。

    赵贵等人则扛着沙包往前跑,每个人都发出牛吼般的喘息声。

    箭矢如雨落,不停的有包衣中箭,倒在地上,然后被旁边的人拖走。

    如果有敢迟疑和擅自后退的,立刻就会有女真兵上前,用顺刀将胆怯的包衣斩首或是几刀就捅死。

    严苛的军法下没有人敢后退半步,甚至不敢稍作迟疑。

    外围的拒马和壕沟很快被填平,在地上也躺着大量包衣的尸体,人死的多了干脆就没有人理会,所有人吭哧吭吭的继续前行!

    当外围打开后,鼓声骤然急促起来,大量的女真兵发出野兽般的叫喊,最少有过百架云梯一起被扛着往前冲!

    这不是女真人第一次攻城,此前的沈阳城是贺世贤鲁莽出战,损失了主力,又有蒙古人开城门,所以打下来不难。

    打辽阳时也是强攻,不过还是袁应泰这个辽东经略擅自出战,把主力损失的差不多了。

    但不管怎样,后金兵也有攻坚的能力,特别是他们的白甲,在很多记录上一些州府县城就是白甲轻松登城,斩杀城头的明军,然后开城放主力进城。

    “砰砰砰……”

    城头还有零星的火铳声响起,白烟在薄雾中不显眼,倒是打放时的火星一闪一闪的,象是人在雾里打着火石点烟一样。

    没有几个人被火铳击中,人们都不怎么把火铳看在眼里,这东西二十步内有威胁,超过二十步就屁用不顶了。

    一个女真兵出现在包衣一侧,用长铁戳死一个行动迟缓的包衣,喝令所有人加快速度。

    北边的大车已经接近城门,不少弓手从藏身的车下钻出来,开始往城头射箭。

    南门也是一样,接近箭楼和瓮城的地方不少弓手开始压制城头的明军射手,并且射翻那些往城下仍擂木和石砖的明军。

    到处是人的呐喊声和吼叫声,所有人的情绪都被点燃了,连李明礼都是两眼血红,恨恨的盯着城头的明军。

    他们是同族和曾经的伙伴,可是现在他们往下射箭,扔石块,是在要他的命。

    到处是厮杀声,李明礼还在担心曹振彦和赵贵等人的安危,他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但还得跟着一起吼叫,一起往北门方向跑过去。

    更多的人往城墙一边过来,这些天女真人早就准备好了大量的斧子和绳子,制作了超过千架的云梯,大量的云梯被人扛着往城墙一边过来,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等两个城门和四周的城墙布满了冲车和云梯时,就是关键的时刻到了。

    明军应该都上城头了,城上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明军也在不停的射箭,打放三眼铳,抛置石块,如果再近些就会泼下热油,城头隔几十步就是一个大火堆,燃烧着滚烫的热油。

    守城一方除了居高临下就是有很多方便称手的守城器械,比如说那种方形的大拍子,下端是一掌长的铁钉,几十斤重,扔下去就会拍伤拍死一云梯的人。

    但只要攻城一方意志坚决不计死伤,双方的搏奕就很难说谁胜谁负。

    ……

    努儿哈赤凌晨四点多时就醒了。

    年龄大的人都是这样,晚上睡的早,有时候半夜就醒,甚至经常三点多就醒。

    在苦寒的夜里醒的早不是好事,辗转反侧的老头子想起自己戎马半生的过往,多少次出战,天黑后睡觉就一睡不醒,只要没有敌情就天光大亮才起来。

    睡醒之后神清气爽,感觉无比舒适,那种充沛的精力无处发泄的情况很多,经常会叫努儿哈赤想要女人。

    现在他已经老了。

    老到筋骨松软,手脚无力,腰部疼痛,夜里睡眠的质量很差,还经常身子发麻,手颤,已经握不紧弓箭,也射不准了。

    今年初到广宁打围时,连十四和十五阿哥都射中了不少猎物,那些孙辈的小阿哥们的表现也不坏,最少并不给爱新觉罗家族丢脸。

    可是老奴自己却不行了,他手脚颤抖,握不住弓,后来不得不放弃行围,怏怏不乐的下令返回辽东。

正文 第一千三百二十八章 年迈

    在回程时老奴看到十三山,心中大恨,感觉若是自己年轻时必然会把这根钉子给拔出来。而他的子孙和侄儿们全无用处,放着这根刺扎在肉里,以前不当回事,反正要驻守粮道,留一些兵围着就行,现在看来,两年多时间放着几千人驻守,虚耗的粮草已经是天文数字,现在所有人才明白过来,当初没有拔下十三山这颗钉子到底是有多大的失误。而现在就算想硬拔也不可能了,山上有了充足的粮草,还有几千受过严格训练装备很好的步兵,据险而守,没有几万人的强攻怎么可能打的下来。而几万主力不打辽西,去打十三山这样的硬钉子,啃这个硬骨头,老奴自己都是下不了决心。

    睡醒来之后,努儿哈赤静静的躺着,并没有动弹,只是时不时的侧一下身,缓解一下腰部的压力。

    他感觉头部疼痛,其实应该是严重的高血压造成的手麻和头疼,但这个时候的人哪知道这些,老奴只能感觉自己头疼不安,睡醒了之后比睡前还难受,同时手麻,腰部酸痛,简直是想要他的老命。

    一直到号角声和鼓声渐渐响起,并且越发激昂,努儿哈赤才彻底睁开昏花的两眼,挣扎着走出自己的大帐。

    四周是两黄旗的精兵强将,无数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满洲贵族和大将簇拥在大汗身侧。

    两黄旗的六十个牛录才是现在八旗中实力最强的牛录,不仅牛录数最多,而且是最为强悍的将士充斥其中,每个牛录都几乎全部是满编的三百丁,而且不少牛录是超编的,也就是三百丁以上,甚至有四百丁以上的大牛录。

    这些牛录被努儿哈赤分给三个最爱的儿子,阿济格十五个,多尔衮十五个,多铎也是十五个,努儿哈赤自己留十五个最强的牛录,但言明自己身故之后,这十五个也给多铎。

    现在才十来岁的十五阿哥已经是八旗中实力最强的一个,兄弟三人同出一母,掌握着两黄旗,由于其同出一母,所以必定能团结一心,努儿哈赤也是为这三个儿子操碎了心。

    多尔衮号称要学习,已经跑到皇太极那边去了,阿济格则去了代善的左翼观战,同时跃跃欲试,想要领兵出战。

    努儿哈赤相当放心,他知道代善不会叫阿济格出战,所以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无数披着重甲的将士围着大汗,在他们的远方数里处就是战场,整个八旗的营地绵延十几里,努儿哈赤所在的营地距离最远,当然也是最为安全。

    一个正黄旗的侍卫牵过来一匹战马,等候着努儿哈赤的命令。

    一个正白旗的梅勒章京跪在努儿哈赤面前,向他解释皇太极的战术,还有领兵的人选等等。

    “很好。”努儿哈赤仔细想了想,说道:“四贝勒的部署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叫他率部奋力攻城,攻下之后就屠城,不屠光不封刀!”

    对袁崇焕和宁远城中的文官武将,努儿哈赤有着切齿的痛恨。

    人越老就越容易偏执,在进入辽西之前努儿哈赤没有想到明军会不抵抗,而一路顺当到了宁远,遇到抵抗的人他反而又接受不了了。

    如果能打下宁远, 一定要尽屠城中所有军民百姓,一个不留!

    在大汗充盈的杀气之下,侍卫和葛布什贤和白甲们都站远了些,那些近侍随从则是低下头,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响动。

    这时人们的救星到了,多铎骑着一匹小马赶过来,很远叫欢笑叫道:“汗阿玛,汗阿玛。”

    只有对着自己心爱的幼子时,努儿哈赤脸上才露出真心欢喜的笑容。他张开双臂,笑道:“小十四,到阿玛的马背上来!”

    在多铎跳下自己的马时,努儿哈赤又紧张道:“小心些,不要摔着了。”

    多铎平时一脸骄纵之色,对很多人完全不客气,甚至可称是飞扬跋扈,甚至在皇太极当大汗之后,收拾了很多异已势力后,对多铎也完全没有办法。

    手中有三十个牛录的实力,完全能在八旗内横着走。

    只有在对着自己父汗的时候,多铎才有真正的童趣,也象个正常的少年。

    “没事,我身手好的很。”多铎果然身手还不错,在一个侍卫搭起胳膊后,他轻轻一踩,整个人就上了马,坐在努儿哈赤的身前。

    努儿哈赤道:“刚刚去哪里了?”

    “在犹豫。”多铎道:“想去看大贝勒打仗,又想去看四贝勒。”

    “他们都会打仗。”努儿哈赤甚为慈爱的道:“我想你还是去看四贝勒吧,他打仗勇猛不下大贝勒,但临阵指挥更强一些。”

    “哦。”多铎对皇太极一点也不喜欢,感觉八哥磊落的表情背后有很可怕的东西,那是一种跋扈少年理解不了的东西,这很叫多铎害怕。

    相比之下代善虽然一副不搭理人的模样,倒是没有皇太极那么可怕。

    不过父汗的话多铎是从来不回嘴的,当下乖乖的应下声来,父子二人共乘一骑,往着宁远城缓缓而去。

    “汗阿玛,今天能打下宁远吗?”离战场越近,就越是感觉到攻城战的残酷和战场情绪的火热。

    到处都有往前奔跑的骑兵和扛着云梯手握顺刀的步甲和旗丁,现在的八旗兵已经近乎是纯粹的女真人组成的军队了,虽然这一次过来的并非是八旗的全部主力,还有相当多的战兵和旗丁留守在辽中和赫图阿拉到辽南,但如果在这里损失惨重的话几乎就是全部女真战力的损失,后果将会是相当的严重。

    蒙古人组成的左右翼并没有负担攻城的任务,他们组成四千人左右的骑兵队伍在觉华和山海关一带巡逻。

    对觉华岛努儿哈赤也并没有完全放弃,他要看看觉华岛的防御体系怎么样,是不是特别严密。如果能打下来,觉华当然也要打。

    有近四万人的战兵和旗丁加上汉军围攻宁远,人数正好是守兵的一倍,如果是从战斗力来说,大约后金兵的战斗力是辽镇明军的十倍也不止。

    努儿哈赤打量着战场:这些都是各部女真,被他用三十年的时间混一起来,最终都为建州部所征战。

    战场上到处是一个个的小型方阵,那都是各个牛录的战兵和旗丁,到处都是高高架起的云梯,所有人都在怒吼着,与鼓声混杂在一起,叫人情不自禁的激动起来,肾上腺素急速分泌,形成了昂然的战意。

    着了火的云梯不断的倒下来,浑身浴火的战士从半空跌落,发出惨叫。

    有人爬上顶端,正要跃起,被几杆长枪捅中了,在半空中就失去了知觉,象麻袋一样重重的砸在地上。

    一罐火油倾覆下来,整个云梯和上头的人都被烫死和引燃。

    双方的射手不断的射出弓箭,到处都是弹棉花一样的崩崩响声,有不少人手指都拉的鲜血淋漓,但还是不断的在射出箭矢,箭筒很快就空了,又有包衣送上新的箭筒,有人不顾死活,啊啊的叫喊着冲向城下,很快被射成一团刺猬。

    在城上的明军也时不时的被射落下来,后金兵的射术远在明军弓手之上,在近距离的对射中很轻易的把明军压制住,如果不是有居高临下和垛口掩护,女真人能把明军射的抬不起头来。

    努儿哈赤眯着眼看着这一切,眼前到处是血与火,到处是杀戮与死亡,金铁交鸣声不断的传过来,云梯着火之后断裂了,好几个拿着顺刀的甲兵一下子摔下来,多半摔死了,他也没有动容一下。

    戎马半生的意思是经验丰富,也可以说是心硬如铁。

    眼看着八旗将士纷纷死在战场上,努儿哈赤根本不会所动,反而兴趣颇高的向多铎解释皇太极的调度。

    从努儿哈赤的角度来说,皇太极的打法虽然损失大,但相当有效。

    慢慢的试探进攻和寻找薄弱点并不适合宁远,这个城很小,守兵人数太多,城头的明军站的相当密集,根本不会有明显的薄弱点,用佯攻等法来调度也不现实,不如就是用云梯加冲车,用弓手掩护来硬上。

    死人是肯定要比慢慢来的攻城法显得多,但如果拖延的时间久了,人一样要死,还可能产生未知的变数。

    相比之下,代善那边打的也热闹,但攻的不猛,冲上去的牛录并不多,多半是叫汉军和包衣先冲在前头,少量的弓手和城头对射,看起来打的很热闹,死的人并不多。

    皇太极这边是真的在猛攻,明军明显在往这边调度了。

    努儿哈赤说完之后,对侍卫阿敦道:“去告诉大贝勒,我要看到他真正猛攻。”

    多铎一直在认真听着,努儿哈赤的儿子们还都是相当出色的,从早死的褚英,到代善,莽古尔泰,皇太极,阿巴泰,再到阿济格,多尔衮,多铎,都是相当出色的统帅或猛将。

    孙子一辈,豪格,岳托,硕托,萨哈廉,也都相当的出色。

    地上的死人越来越多,城头也不断有人发出惨叫,双方从一接触到打起来就是拼死一搏的感觉,死伤惨重不可避免。

正文 第一千三百二十九章 后退

    多铎看了一会,仰脸问道:“汗阿玛,这样打,能攻下城来吗?”

    “今日不下,明日必下。”努儿哈赤道:“明军统帅自以为摆下这么多兵马和依靠坚城就必定能守住,这一次要叫他知道何为精锐兵马。就算是攻城,精锐兵马仍然能击破无能之辈固守的城池,因为我们的将士射的更准,更有力道,爬城时更坚决,同时还在城北一侧的城墙刨开大洞,一直这么攻法,城上兵丁会疲惫不堪,死伤惨重,迟早会有缺口叫我们将士一拥而上,要么刨开缺口,那时候便是他们的死时到了。”

    努儿哈赤有深沉的恨意,他现在越来越骄傲和自负,对袁崇焕的冒犯简直恨之入骨。

    多铎感觉到了这股情绪,他缩了缩身子,没有敢再出声。

    呐喊声和厮杀声还是不停,还是有不断的人在惨叫,城头的明军不断中箭,左右翼的八旗兵都开始搭筑高垒来掩护攻城和刨城的人。这是又一个攻城利器。在城下几十步开外用沙包堆垒,一旦堆到和城头差不多高就可以放过百弓手上去,对城头明军形成绝对的弓箭压制,不象现在受地形之困,以下击上,战果相当有限。如果土垒堆成,加上四周几百架的云梯,还有城门的冲车撞击城门,很可能明军在某个点上就会照顾不上,然后造成全局的崩溃!

    隔着好几里地,袁崇焕仍然能看到八旗军后的黄伞盖。

    敢在大军中打着黄伞的没有几个,特别是在身边还有几十个披着明甲的护卫,黄伞下是何人就很清楚了。

    “金通判!”袁崇焕突然怒声道:“大炮能否击中那张黄伞处之人?”

    宁远通判金启宗负责守备粮草,但他对开炮之事向来很感兴趣,最喜欢自己操炮,城头上一个穿官袍的文官在火炮间来回奔跑着,还好没有人笑他。

    “难!”金启宗和操炮官罗立一起赶过来,两人都是摇头道:“距离近五里,炮弹飞出不到三里就力竭了,勉强能打到四里也是一点准头和劲力也没有了。”

    “总可以试试?”

    “试,当然能试。”金启宗道:“下官亲自去操炮。”

    袁崇焕对罗立道:“金通判打放时,所有城上的火炮向下轰击,在建虏退败之前,不要停止打放。”

    “是,大人。”

    袁崇焕的威望在此时此刻已经高出天际,没有哪个将领敢违抗他的命令,甚至所有人都对他的命令深信不疑,这种发自内心的拥戴使袁崇焕更加自信,最少表面上如此。

    在后金兵攻城最急的时候,袁崇焕内心也是害怕的。

    正如努儿哈赤所说的那样,将士的精锐程度不是一道城墙就能拉开来的,何况后金倍有一倍以上的人数,只要不计牺牲,这城就一定能攻的下来。何况女真人损失并不大,城头的明军虽然士气不低,也在奋力抵抗,可是他们的射术不敢恭维,出手的时机总是拿捏不好,白白放弃了很多好机会,有时候只能做到伤到敌人,而很难做到一击必杀。

    这是普通士兵乃至新兵的通病:过于兴奋,导致动作失衡。

    袁崇焕很清楚的看到,女真人从开头的搭上云梯就被毁掉,到现在已经有很多人攀上垛口,开始与守城的明军将士刀来枪往,虽然还是以失败告终,可是这种蚁附登城的攻法能到垛口,守兵距离失败也就不远了。

    另外叫袁崇焕着急的就是城北侧的女真人顶着石块和火洞在挖城,已经刨开了一个大洞,这样下去,迟早会把夯土层挖通。

    就算城头的明军还保持着相当的体能和士气,今天还扛的住,明天女真人换一批生力军上来,明军多半就扛不住了。

    两万多人环列城上,两天左右城池就会陷落,这个结论相当的残酷,但也充分反应了明军与后金兵战斗力上的悬殊差距。

    可惜对手算漏了一点……袁崇焕嘴角露出笑容,他坐在城楼大堂,这时突然快步走向门口。

    袁天相和周文郁等人赶紧跟上来,他们看到袁崇焕居然一路走到城门垛口附近。

    几个护卫赶紧扛着盾牌过来,帮着袁崇焕挡箭。

    他们都知道袁崇焕的脾气,知道不能劝他进内,只能做好自己的份内事。

    城门下有一辆又一辆的破损车辆,似乎快把城门堵了,不少是被石块或擂木砸毁的,也有是被火烧毁的,有散了架的,也有烧的快什么也不剩下的,但几十步外,又是大量的冲车被推了过来,后金的车辆好象无穷无尽,根本不在乎眼前的这一点损失。

    从东至西,长约一里半左右的战场上伏尸并不多,明军的杀伤力还是相当有限的,更多的死者是被火油烧死或是石块砸死,要么就是云梯被推翻后不慎摔死的,被弓箭射死或刀枪砍死的相当有限。

    战场上相当惨烈,尸体虽然不多但触目惊心,有一些残尸还在火中燃烧,毁损的云梯和冲车丢弃的满地都是,有个披重甲的女真兵没有死,但受了重伤,这人并没有叫喊,而是在地上慢慢的爬向后方,没有人理他,更多的包衣在扛着云梯往前冲,甲兵在一边准备,更多的冲车被推向前方,人们只顾着呐喊和向前猛冲,对这些受了重伤的人根本无人顾及。

    “笃!”

    隔着几十步远,似乎也能听到一声脆响,一支重箭插在了那个重伤的女真甲兵后背,银甲被涌出的鲜血染红,那个甲兵勉强又爬了几步,终于趴在地上不动了。

    “那是白甲。”不远处的守备何可纲向袁崇焕抱拳道:“除恶务尽,白甲悍勇难当,少一个是一个。”

    “做的很好。”袁崇焕不动声色的夸赞一声,接着他看到金启宗点燃了引信。

    似乎是在点燃前做了一些瞄准,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看到点燃的同时,袁崇焕的右手在城垛上重重的一拍!

    象是被这个动作给放开了什么东西似的,轰然一声巨响之后,别的所有声音都听不到了。

    天地之间仿佛都只有这一声轰鸣,连那些正在呐喊狂吼的女真人都楞住了,他们一时间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炮响,是炮响!”

    皇太极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城头上有火炮,似乎早有人看到,但没有几个人放在心上。

    在浑河血战时明军的火炮给八旗上下留下了不浅的印象,但那是俘虏了明军炮手后,用明军的大炮轰开了川兵的枪阵,留下的印象不是好印象,而是相当的恶劣。

    在辽阳城头更是有千门以上的佛郎机,在攻城时也有不少火炮打放,威力不大,也没有给人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那些佛郎机现在还丢在辽阳,后金炮手不足,都是俘虏的明军炮手在训练,曹振彦也被石廷柱调到炮队里训练过,汉军多半有这种经历,可是炮队的规模还是很小,并且后金方面自己并不能铸炮。

    此时一声炮响,声响之大,威力之大,动静之大已经完全超出了八旗兵的所有的过往记忆,在他们的印象当中从未听过这样威力巨大的炮响,城头的火炮喷出的火舌是那么明显,那么璀璨,令人吃惊和震撼!

    “明军何时有这样威力大的火炮。”

    皇太极在第一时间惊呼出声,同时也是很多人都有同样的想法,所以发出同样惊呼的人并不在少数。

    代善张大了嘴,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多尔衮则瞪眼看着,打算率部前冲的阿济格也悄悄退后了几步。

    更多的武将也是把眼瞪的溜圆,眼前的巨响和火舌使他们深感震惊。

    这时更多的炮声响起了,一门接一门,整个宁远城头充斥着火光和浓烟,还有巨大的震响。

    一颗颗炮弹带着尖啸声飞出来,狠狠的砸入女真人的中间。

    人太多了,几乎不必太仔细瞄准就能准确的命中目标,十几斤重的火炮炮弹在巨大的动能推动下暴发出了叫人难以想象的威力,炮弹落在地上,直接把十几人砸飞,直接被命中的人立刻砸成了一团肉酱!

    血肉横飞,几乎看不到完整的人体。

    头颅,四肢,内脏,几乎都在空中飞舞着。

    有个女真兵看到同伴被炮弹打飞了脑袋,这个久历战场的老兵啊啊的叫个不停,根本停不下来,一个白甲飞奔过来,用刀柄把这个家伙给砸昏了过去。

    白甲也呆不住,这种火炮的威力他们根本无法正面面对,再强的战士在火炮面前也毫无用处,所有人都试图找个安全的地方,但第二轮炮响之后直接打在里许之外,这叫他们明白过来,这火炮的威力大出他们想象之外,连射程也超过了他们以往的认识。

    有个征战多年的老兵怒道:“明军这是耍赖!”

    没有人想笑,这确实是很多人的想法,有这样威力大的火炮,这城还怎么攻?

    皇太极突然想起来什么,望后一看,真的是魂飞魄散。

    不少人也看到了,在阵后老汗的黄伞盖正在急速后退着。

    老汗身经百战,知道在阵前擅退仪仗会是什么结果,但此时还在不停的后退,速度极快,令人一看就感觉事出非常。

正文 第一千三百三十章 糜烂

    皇太极顾不得再打下去,对身边年轻的护兵鳌拜道:“传令给阿巴泰,今日停攻,全军后撤。”

    明军的火炮还在轰隆隆的炸响,不停的有人被炸死炸死,左右翼八旗都在后撤,由于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看到大汗伞盖急速后退,有一些女真兵将开始急的哭出声来。

    城头上明军一片欢腾,刚刚八旗兵攻的甚急,而且十分凶恶,所有明军将士都感觉到与以对方的差距,不论是身手敏捷还是战斗意志,或是战技体能都比八旗兵差出老远,就在他们感觉吃力和害怕城池被攻破的时候,炮声终于响了起来。

    在促不及防之下,大量的八旗兵被火炮轰击中了,炮弹犁在人群之中开出一条又一条的血路,可以说后金从出兵以来没有吃过这样的闷亏,一瞬间倒下去的人估计比整个广宁大战死的人还要多一些。

    在急促的命令之下,处于攻击位置的女真兵开始迅速后撤,由于不明真相,听到别人哭大汗时,不少人也跟着一起哭出来。

    “炮中大酋,糜烂数里,虏骑万余嚎哭而去!”祖大寿猛然跳起来,接着扶着头盔跑到袁崇焕身边跪下,大声道:“恭喜大人,恭喜大人啊,头一炮估计是轰中了老奴啊,一炮之下立毙老奴,八旗大军号哭而去。”

    “最少也是轰伤了老奴。”何可纲一直是严肃坚毅的性格,这时也认为是轰击打中了奴儿哈赤,不然没有办法解释八旗主力迅速的后撤,还发出了哭叫声。

    对女真八旗这种完全的战争野兽来说,几乎没有什么情况能叫他们发出哭声,除非是……

    袁崇焕也是一阵阵的晕眩,如果刚刚真的轰死了老奴,自己不仅能百分之百坐上辽东巡抚的位子,一两年后估计蓟辽总督也到手了。

    这还是小事,如果是真的,朝廷很有可能会封给他爵位!

    如果击毙老奴的事属实,袁崇焕估计自己最少也能得一个伯爵,这可是千古难逢的好事。

    满桂这时赶了过来,闻言道:“事情不能得到确认,恐怕不能贸然上奏,一旦不准,恐怕会被御史弹劾。”

    周文郁冷然道:“那就按实际情形上奏好了。”

    满桂还想说话,见袁崇焕神色淡然,他砸吧了一下嘴,摇头不语。

    ……

    皇太极开始也有严重的担忧,现在局面刚刚好转,八旗在辽西获得了丰厚的收益,但底下还有蒙古那边的事情没有解决,还有东江镇在身后,八旗需要一个强力的主心骨来坐镇,最少得等他从草原上回来,再解决掉东江和朝鲜,有一个安全的战略环境,这时老汗在或不在或许就无所谓了。

    此时的皇太极有雄心壮志,对怎么壮大后金的国力也有自己的通盘打算,但就和普通人一样,在强势的父亲在的时候子女总是会希望老父能多荫庇自己一段时间,哪怕他们已经能够自立,并且能做的比父辈更好。

    在这种惶急的心理之下,皇太极立刻做出了退兵的决定,还好代善和他心意相通,两人几乎是同意一起下令后撤。

    大量的兵马往营地撤回,皇太极等人先行一步,并没有被退兵拥堵。

    头顶还有炮弹在呼啸,明军的火炮才打了三四轮,距离炮管发热不能打放还有几轮,炮弹不断的落下,打出十几丈高的泥柱,碎雪破冰和人的骨头血肉一起飞向天空,夹杂着马的嘶鸣和人的叫声,这样的情形简直就是兵败如山倒。

    皇太极也是头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连他也有了几分惶恐和害怕。

    还好在退兵潮中先遇上了莽古尔泰,看到莽古尔泰没心没肺的脸孔,皇太极突然心安了许多。

    “老八,退下来是对的。”莽古尔泰啐了一口唾沫,叫骂道:“明军的火炮怎这么猛,一炮打在我二十多步远的地方,腾起来的草木泥沙喷了我一脸,还进了嘴。几个人当场炸成了一团烂肉!”

    不远处代善和两红旗的人也退了下来,皇太极看到他们队列严整,心中更安。

    当下对莽古尔泰道:“这火炮我们也要铸。”

    “对,要铸!”

    莽古尔泰最瞧不上明军的火器,不过此时也道:“这火炮太厉害了,城上摆几十门,这仗还打个吊?”

    皇太极道:“是没有办法打,不过还得看父汗的意思。”

    提起威严的父汗,一向粗豪的莽古尔泰也是无话,两人也都有些担心,一起往黄伞所在的地方追过去。

    一直跑了五六里地才追上黄伞,众人离的老远看到努儿哈赤坐在黄伞下,腰板挺直的样子,顿时都放下心来。

    皇太极奔过去,趴跪下来,努儿哈赤不满的道:“怎么突然退后了,你跑回来做什么?”

    皇太极垂首道:“汗阿玛伞盖突然退后,儿臣不知道出了何事,所以赶回来看看究竟。”

    这时代善等人也都赶过来,伞盖四周聚集了大量的亲贵和高级武将。

    努儿哈赤叹道:“明军突然打放那般大威力的火炮,我坐下战马惊了,只得赶紧后撤,不料却惊动了防线,真是天数吗?”

    众人都是无语,原来就是这个原因。

    努儿哈赤沉吟片刻,又道:“明军火炮威力惊人,宁远不能打了。”

    众人都是点头……从刚刚火炮展现出来的威力看,根本不可能打的下来。人家只要不断的轰击阵后,根本没有援兵能顺利上来,弓手怎么和火炮的威力对抗?只能被动挨打,时间久了士气低迷是肯定的,城头明军二万多人也不是摆设,这仗真是没有办法打了。

    “移师觉华。”努儿哈赤断然道:“武格讷回报,觉华并未凿冰,大军骑兵能冲上岛,这岛只有一道薄墙,守备不到万人,参将姚与贤,游击金冠等人驻守,都是籍籍无名之将,拿下觉华,这仗我们就不亏。”

    “谨遵汗命。”

    皇太极随众人一起拜礼,然后退下来准备移师觉华的事。

    觉华岛离宁远很近,明日就能移师攻打,他对这个结果相当满意,觉华岛上物资很多,据说集中了大量的辽西的军资,是高第在决定内实外需战略时慢慢后撤囤积的,不知道为什么岛上的明军没有及时凿冰,如果凿开海面的话只能望洋兴叹,没有凿冰,这些物资军需已经是八旗的囊中之物了。

    一道薄墙而已,皇太极没觉得能挡住自己。

    这时两红旗的人经过,皇太极带住战马,见代善策马赶过来。

    对这个兄长皇太极表面上还是尊重的,在他还是个少年时代善就已经和褚英等人出战了,现在代善虽然年岁不是很大,可是平时的言行举止已经象个老人一样,自从皇太极和莽古尔泰等人联手摆了代善一道后,代善就几乎是这种样子,老成稳重到衰颓的地步。两红旗由于代善本人的意愿,虽然实力很强,岳托等人是后起之秀,但两红旗的人都完全没有争汗权的意思,他们更愿意静观其变,或是居中调和。

    这也算是两红旗的传承了,一直到清末两红旗的人都是差不多的风格。

    代善看着皇太极,皇太极先抱拳道:“二哥。”

    “老八,”代善点了点头,说道:“你知道今日父汗为何退后?”

    “不是说战马受了惊?”

    “不是。”代善目光森冷,说道:“是小十五坐在父汗马上一起看攻城,后来明军火炮打过来,声势骇人,父汗还没有什么,小五十吓坏了,在马背上嚎啕大哭,父汗无法,只得带马回撤,使得全旗后撤。”

    皇太极心中一震,想了想,说道:“小十五还小,连我被这巨炮一轰也心中慌乱了。”

    代善深深看他一眼,说道:“你若这般想也随你。”

    说着代善引马而去,皇太极留在他身后,面色也渐渐阴沉下来。

    今天这事,换了别的阿哥肯定会被重罚,努儿哈赤也不会后退。可是十五阿哥这样的表现仍然被父汗宠爱有加,甚至不惜为了十五阿哥引发整个战场后退,使得不少人以为大汗被炮打中了而哭泣而回,引发的风潮之大定然还会在日后发酵,原因就为了一个小孩子的哭叫。

    再想到父汗要把自己的三十个牛录都给小十五,今日又是如此表现,皇太极的脸色更阴沉了。

    ……

    建虏隔日没有来攻城,整个宁远城中都是松了口气。

    看来大炮的威力是叫建虏给领略到了,他们相当明智的没有继续来试探着攻城。

    唯一值得遗憾的就是金启宗昨天太兴奋,距离火药包太近,一炮打响之后火药包在城头爆炸,把这个文官给炸死了。

    这也是宁远之战唯一战死的官员,还是个文官!

    袁崇焕一早就主持给金启宗入棺,此人异地为官,也没有家属,只有个小妾什么都不懂,哭哭啼啼的吵闹不休,袁崇焕上了柱香后就赶紧出来了。

    金启宗的抚恤肯定是朝廷给,应该不会太小气,家属也会来扶棺回家,到时候袁崇焕再送一笔程仪就是了。

    原本城中各处欢腾,战死的人少,挫了八旗入辽西以来的锐气,还一炮把努儿哈赤的伞盖给轰走了,城外隐隐传来建虏的哭声,若是真的炸死了努儿哈赤,这一次的战果大到逆天,上头的大员们升官发财,底下的士兵多多少少也会有好处,最少每个将士都会有赏银。

正文 第一千三百三十一章 鬼火

    在欢天喜地的气氛中也有杂音,到中午时袁崇焕一行人又匆忙赶上城头。

    大队的八旗兵开往觉华方向,一个接一个的牛录赶过去,蒙古左右翼在最前。

    “这是要打觉华。”祖大寿皱眉道:“觉华看来没有凿冰!”

    “简直是浑蛋。”袁崇焕有些怒不可遏,他打赢了宁远这仗是无可指摘的胜利,可若是失了觉华,这场大胜就失了颜色。

    “要不要去救觉华?”何可纲看看四周诸将,有些跃跃欲试。

    满桂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的部下中老兵多,战斗力强,出城打他也不怕。

    “不能出城。”祖大寿抢先反对,说道:“我军多半新兵,刚刚见血,虽有士气经验不足,一旦出城野战必然大败,到时候宁远反而可能守不住。毕竟大炮虽然犀利也要大量将士配合,否则人家几百个云梯一架,你大炮轰哪边?”

    何可纲反驳道:“我军若总是避不敢战,恐怕将来永远非建虏之敌,这样何时能谈的上收复辽东?”

    祖大寿笑而摇头,他不想和何可纲争下去了。

    “祖将军言之有理。”袁崇焕沉吟道:“非是本官不愿救觉华,一则觉华非本官防区,不可擅离信地。另外就是我军守城有余,而出击之力不足,本官不能因为面子或战功叫部下出城去送死。”

    这么一说,不仅何可纲无话可说,在场的将领们都面露满意的笑容。

    “然则。”袁崇焕目光犀利的道:“我军迟早要出城与虏野战,各将要勤练内丁,挑选精锐敢死之士充实其中,先以骑战对骑战,待步兵练多了再用车炮步阵配骑兵与虏野战,数年之后,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几万人的对战未必就怕了建虏。”

    “大人英明!”

    在场所有人将领都俯身下拜。

    ……

    “杀啊,不封刀啊。”

    “本牛录所有人都可以去抢,搬多少除了公中的就是自己的。”

    “银子很多,每人均是有份!”

    觉华岛一天就被打下来了!

    到处都是野兽般的吼叫声,八旗兵都杀红了眼,似乎是要把在宁远受挫的愤怒发泄在觉华岛上这些无辜的人身上。

    李明礼推着小车跟在如潮水般的队伍中,塔拜等牛录额真在道路边上不停的呐喊着。所有人,包括马甲在内都在推小车和赶爬犁,只有章京以上才没有亲自动手。

    就算有的章京也是冲到银库那边,先弄几百两银子再说。

    武格纳的蒙古左右翼和女真兵配合,瞬间就冲破了明军简陋的防线,将姚与贤和金冠等将领斩杀。

    明军抵抗的相当强烈,事涉重要军资,关系到自己的人头,向来滑头的姚与贤和金冠诸将这一次也是真的拼命了,可惜他们和女真人的实力相差太远了,觉华岛几乎瞬间就被冲跨,岛了不仅有辽镇明军,还有大量的文官吏员,还有七千多平民,因为攻打宁远不利,死伤颇多,加上担心宁远驻军出城来夹击,所以女真人的攻击迅速而猛烈,打下觉华之后又进行了不封分的大屠杀,血洗了这个明军囤积物资的小岛。

    等李明礼等人赶上岛来推东西时,整个岛已经快被搬空了。

    最少有过千爬犁和大量的牛车都是装满了粮食,另外各牛录都分到了大量的银子,岛上的粮食有二十多万石,这是相当令人吃惊的数字,对女真人来说也是解决了相当大的难题,最少在春荒时期不会有太大的麻烦了。

    更叫人大跌眼镜的就是岛上的银子也有好几十万两,现在还没有点算清楚,不过估计银子也超过了五十万两。

    这应该是明军未来几个月的军饷,这一下是真的便宜占大了。

    八旗上下都是高兴的不知道怎么是好,连几个任旗主的大贝勒都是笑的合不拢嘴。

    进入辽西以来当然是抢掠了不少东西,但一下子抢到几十万石粮和几十万两的银子,这样的好事谁敢想?

    加上过千领的铠甲,大量的兵器,药材,各种军需物资,包括胶,火药等等,真的是赚的盆满钵满。

    粗粗一算,觉华岛上的物资怕是有百万左右。

    “明国真是有钱啊。”这是这两天所有女真人挂在嘴上的话。

    他们打下辽东和辽中,辽南,感觉到了远超过女真聚居地的富裕,已经觉得是大开眼界了。

    辽阳城雄伟壮阔,赫图阿拉与之相比就是一个土围子村落,相差的太远了。就算是努儿哈赤的汗王宫,在和辽阳城里的建筑相比也就是贫民窟的水准,辽阳经略府邸在大明这边算是相当破烂了,可是老奴他们修了修就住进去,也是感觉很好。

    这一次打下觉华,更是叫这些人感受到了大明的潜力和繁荣,也使他们清楚的认识到了双方的财力差距有多大。

    明军随便一个囤粮点就有这么多物资银两粮食,要是大明境内呢,那些富裕的州府,那庞大无比和繁荣无比的京师?

    打下觉华后,感受到双方差距的女真人对大明的国土反而更觊觎了。

    原本不少人觉得占有辽东就不错了,现在他们普遍的后悔了。

    李明礼推着小车往里头,身边是赵贵和一群汉人包衣,各人脸上的表情都相当丰富。

    一个包衣喜不自胜的道:“这下好了,春荒俺一家不会饿死了。”

    李明礼张了张嘴,心里有一些想斥责的话,但第一不敢说,第二不知道该怎么说是好。

    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包括包衣在内!

    大量的粮食和各种军需堆积如山,人们象蚁群一样出入那些大型的仓库,不停的把粮包和军需物资运出来。

    银库那边更是任各牛录搬取,当然各牛录也要点算数字将来好上交公中,只是人太多了,八旗在这方面的组织性也很差,为了尽快搬完只能任由各牛录自行搬取,肯定有隐瞒数字或中饱私囊的,连搬银的包衣都在拼命往自己衣袍里塞银子。

    还有一领领崭新的铠甲,多半是绵甲和锁甲,少量的鳞铁甲,堆积如山,小车推不了几件,多半是用牛车或爬犁拖运搬走。

    各种兵器也多半是打造的很不错了,不过和女真人的兵器还是有点差距,但也是不错的补充。

    所有人都笑的合不拢嘴,女真人不停的大声说笑着,宁远城下受挫的郁闷心理已经一扫而空了。

    留在宁远方向的兵马已经减到几千人,因为实在不能把宝贵的人力用在围城上头,大量的人力都被调过来搬东西了。

    看着如山似的物资,几天功夫下来也减少了很多,只是还要费一番力气才能搬空。

    李明礼几个已经是第三次过来,他们用小车把岛上的物资推到宁远附近的官道上,装上牛车之后再回来用小车推。

    这一次不要再搬到牛车上了,因为牛车都已经装满,底下只能用小车一路推回自己的牛录,如果是铠甲兵器,就直接推到辽阳,这些东西由公中统一处理分配。

    原本牛车不足,还好打下辽西后获得了不少包衣和他们的耕牛,也搜罗到了不少大车,三四百挂总是有的,这些大车和原本各牛录的大车汇合在一起,组成了一支庞大的车队,就算这样对抢到的物资来说也是杯水车薪,大量的物资只能用爬犁和小车推回去,还得肩挑手提。

    不止一个人想起和记的大车,很多女真人和汉人包衣都到广宁一带接过粮车,他们对和记的大型四轮马车相当的印象深刻,如果是那种大车来几百辆,估计就很轻松的搬空这里所有的一切。

    除了新抢来的包衣总是沉默着做事之外,连一些老包衣都兴奋的说了一车轱辘的话。

    李明礼把最后一包粮食放在车上,总数大约到了五百斤左右。这已经是这种独轮小车的极限,再高数字的话就算李明礼能推动小车也承载不了,车身可能半截就散架,就算每个推车的人都有相当的奖励,推的越多奖的越多,可还是没有办法多推哪怕半包粮食了。

    塔布囊大大咧咧的坐在一边,赵贵趁着休息的空档在替他清洗创口。

    在打下觉华的战事里塔布囊左胸口中了一箭,箭矢透过了他的锁甲,在胸前扎出半指深的口子,这种伤口看着不吓人,可如果再深入一些就直刺入心脏,那塔布囊就死定了。

    “这定然是明军将领内丁射过来的。”赵贵一边清洗一边准备包扎,嘴里道:“差一点就报销了。”

    塔布囊不喜欢象女真人那样摆谱,什么主子奴才的称呼并没有强调赵贵遵守,不仅如此,两人在一起说话时还相当的随意。

    “死就死球了。”塔布囊伤口颇为疼痛,咧着嘴道:“难不成你赵贵不死?”

    赵贵乐呵呵的道:“只要不死在战场上,俺还想活到儿子成人娶了媳妇,叫俺抱了孙子才能含笑闭眼呢。”

    “你他娘的想的还真美。”塔布囊骂道:“不定哪天就死在战场上了,你看那边的死人!”

    赵贵和李明礼都往塔布囊指的地方看过去,那边有成片的死人,最少有两三千具尸体被仓促的堆在一起。

    女真人这样做并不是出于对战士的尊重或是要掩埋尸体,他们并没有这样的习惯,宽甸和广宁战场还有后来松锦战场上的尸体就丢弃在原地,最多把挡住道路明军尸体搬开,一直到几十年后的康熙年间,还有人经过辽东故战场时看到累累白骨和无尽的鬼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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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现代商人回到明末的山西能做什么? 他将成为晋商领袖? 他将富可敌国? 他将掌握人心,成立理事会,最终将大明变成一个庞大的股份制公司? 他将成立商团,用利益驱使士兵,最终获得无上权力? 一切尽在大明1617,这是一本以商人角度切入明朝的作品,期待与您共同穿越时空,打造我们共同的新大明。大明1617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1617,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1617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