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一十二 审问
“瞧吧。”郑芝龙回复了一下心情,脸上露出笑容来:“我们并没有虐待和杀害他们,咱们大明不兴这套。”
“算了吧。”宋克心道这几十年不小心被明朝官府逮去的人少说十几二十号,可是都被地方官不待秋决就杀了,海盗嘛,不必等刑部复核,地方官员直接就能杀,大明说是文明,对外来者可是相当的警惕,杀了就拿人头领功,得上司褒奖,哪有说的那么好听。
不过人在矮檐下也不能不低头,宋克忍气吞声的道:“既然这样,干脆把诺贝尔也放了,算是我们双方和谈的诚意。”
“那不行。”郑芝龙正色道:“刚刚都说了,正常的战争行为我们可以谅解,但这个诺贝尔有多名土人指证,他在非战争时期大量虐杀平民,这是一个战争罪犯。我们已经初步查实了,今天公审判决,贵方不放心的话可以旁观。”
宋克闻言连声冷笑,真是骗鬼呢,他不相信和记的人在岛上就一个土人没杀过?去年还听说和记的商团军人和来犯的土著打了好几场,不知道杀了多少土著,才半年多下来,就和土著好的穿一条裤子了?
身为台湾总督,和记的做法宋克其实可以理解,不过是需要安定的环境和土著的人力,使对方不给台湾的发展使绊子。
这一点宋克就郁闷了,他们是外来殖民者,只能用奴役这一条路,不象和记自己本身人力充足,对土著的政策还是优先为不捣乱就行,所以能搞友好睦邻这一套,荷兰人可没有人力可用,对土著当然是只能扫荡抓捕,他倒是想友好相处,那谁帮他们修城堡啊?
“总之贵方可以旁观。”郑芝龙肃容道:“可以直接开始谈判,我方人员已经在等候,如果担心贵方士兵会受到不公证的审判,旁观也是可以的。”
“我们先去看看。”宋克看到随员的脸色,知道直接谈判多半会崩,他又不是三头六臂,事情也没有办法一个人做下来。
这时宋克也是忍不住抱怨起来,一个人而已,和记要是为了拉拢土人,直接搞死拉倒,搞这么大场面,弄的大家下不来台,还想不想谈判了?
……
“来了。”卢大看看身边的一群士兵,提醒道:“各人列队站好,给我把军姿站好了,给荷兰人瞧个好样子!”
其实不待他说,谁不知道当着敌人的面就得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
孔雀还知道争风吃醋绽放自己的羽毛呢,人还不如一只扁毛畜生?
所有的商团军人都是昂首挺胸,手中火枪都是上着刺刀,看起来威武霸气,特别是老兵,眼中杀气相当明显,令身边的新兵蛋、子都感觉相当的不适。
从栈桥到这边的营地区,行军司的高层最少安排了两千兵马来维持秩序,最后的审判场用了三个中队,卢大和他的部下们都感觉相当的骄傲,这可是最重要的场合,用他们,还是说明了上头对卢大在内的将士们的信任。
将士们当然也不会有负这样的信任,四周的土人怕不有好几千人,其中有过百是社首一类的贵人,这些土人眼中都有明显的怒火,要是怒气能自动杀人,诺贝尔早就被斩成一堆碎肉了。
当然也有土人想试着过来自己解决问题,对这些人商团军人也不会客气,直接就是一枪托过去。
打了十几人后,这些野性难驯的土人才老实下来,眨巴着眼盯着诺贝尔不放,生怕他跑了的样子。
身为事主的诺贝尔面色惨白,满头耀眼的红发都变成了灰红色,真的是垂头丧气神情沮丧。
“这位是我们的副政事官张大人,也是这一次的主审官,那位是军法司的吴大人,那位是团指挥蒋大人,他们两位是副审官。”
郑芝龙把宋克一行带了进来,指定了空白场地给这些荷兰人站着。
宋克等人有些不安,看起来和记这边是认真的,真要搞一场象样的审判。
“好了,把诺贝尔带上来吧。”
身为主审官,张续文的神色相当平淡,既没有亢奋也没有故意摆出冷厉的模样来,小个子荷兰人被带上来之后,下意识的想按大明这边的规矩下跪。
蒋奎和军法官吴为两人都是笑起来,看样子荷兰人和大明官府没少打交道,果然也是一群机灵的鬼。
荷兰人确实和大明地方官府没少打交道,甚至想方设法想和大明朝廷中枢接上头,无非是想和葡萄牙人学,弄块地盘给自己当落脚点,他们想要的就是澎湖,不过大明的地方官可没有几十年前那样糊涂,而且葡萄牙人向来还算恭顺,这一点也迷惑了不少人。荷兰人的名声可是相当的恶劣,比西班牙人好不到哪去,地方官员怎么可能会同意其所请?至于中枢,他们干脆连烧香的庙门也不找不到……就算找着某个大员的门路,谁敢答应把澎湖那么大的地方让给这些夷人落脚?当初澳门的事就叫不少官员落了恶评,澳门还在广州境内,境内法度和大明相同,夷人也就真的是落脚,就这样也弄到尾大不掉的地步了,谁还敢把澎湖这么大的地方,又是孤悬海外的领土交给夷人去落脚?
荷兰人四处碰壁,就只能来硬的,结果就是被福建水师一通痛打,只能再到台湾来落脚,结果又遇到和记……
从细节来看,这帮夷人和大明这边打交道也不是一两天了,各种事物都算是相当清楚。
几十年郑家落脚台湾,荷兰人因为要和郑家抢贸易利润,一方面对郑家搞封锁,削减其贸易利润,同时日本锁国力度加强,贸易份额大幅度削减,郑家实力大损,同时荷兰人与清廷沟结,百般效力,在清廷攻打台湾的水师力量中,明显就有荷兰舰队的身影。
在大明百般勾结不上,对清廷则是一拍既合,很明显,这是两股殖民力量的结合……
“不必跪。”张续文温言阻止,指指自己面前,说道:“站着回话就行了。”
通事翻译之后,诺贝尔明显减轻了不小的压力,眼前这官员看起来还算和气。
接着通事开始念罪状,其实也是简单,从天启二年第一次荷兰人进入台湾开始,几年时间数次出入,诺贝尔都是斩杀土人的急先锋,其手下有好几十条人命,更恶劣的就是这厮拿着人命当猎命,杀人之后还割头皮,这个小个子荷兰人算是把土著得罪惨了,在念罪状的时候土人也是有通事同声通传,顿时就是骂声不绝。
其实土人也没想到有这场审判,他们还是从林法则,能打过就打,打不过输了也没办法。既然攀上和记这颗大树,和记打赢了,俘虏当然任由处置,土著首领们的想法就是把人要过来,活剥了头皮就完事了。
和记搞的这一场,土著首领和部民们也不是很理解,但念着罪状时,感同身受,愤怒如火山一般爆发了。
张续文也很愤怒,眼风扫了面无人色的诺贝尔和宋克等人一眼,向来温良儒雅的他也是很想下令把这些杂碎都宰了了事……当然不能这么做,否则不仅坏了大事,就是搞这场审判的初衷也是违背了。
“这一桩,杀害雾社土人某甲大一家三口,你可认罪?”
几个军法司的人审案也是老手了,气场在,将一家家的苦主带过来,一个个指认诺贝尔,细节经过情境苦主均在,当然没有物证,诺贝尔剥的人皮要么留在巴达维亚,要么就随着巴达维亚号一起沉了,但有这么多人证和详细的经过描述,诺贝尔嗫嚅了半天,还是点头承认了是自己干的。
“很好。”军法官沉着脸,又领了一户人家过来。
多半是妇孺,荷兰人这一点底线还是有的,杀害的多是高山土人各族中的男子。
整个讯问过程很长,虽然是相当明显确定的事实,军法官还是一个个的询问,确定,然后叫诺贝尔在写好情状的纸上按下手印确定下来。
按到第二十多封时,这个小个子荷兰人承受不住了,他身子软下来,站不稳了,两个高大的军法镇抚兵一左一右将他挟住。
“我要抗议!”宋克阴沉沉的道:“我们在战争期间确实杀了不少土著,但这些未开化的人根本不能视为同类。我们不是没有试图和他们友好相处,给他们酒肉和粮食,但这些家伙吃光了之后也不肯干活,还试图猎杀我们来割头,对这样的部族,杀掉他们并不能被视为罪行。”
张续文气的笑起来,他道:“我知道土著良莠不齐,多半的部族还有出草猎头的风俗,但你们杀的多是海边部族,那恰恰是不出草不猎头的,你们恃强凌弱,打仗时杀人就算了,但以杀人为乐,剥头皮收藏,这种行径,任何文明国家都不会容忍。就算你们公司的高层,也不可能接受这样的行为。”
宋克一滞,感觉无话可说,只能退后一步,把脸抬着,表示无声的抗议。
众多荷兰人也颇觉丢脸,总督已经出过头,交代的过去,他们当然也不会无事生非。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 法度
张续文转头看向诺贝尔,说道:“你的供述是否是在清醒状态下的如实供述?”
“是的,大人。”
“这是否是一场公开公平的审判?”
“是的,大人。”
“你是否后悔自己此前的行为?”
诺贝尔犹豫了一下,赶紧道:“我愿向上帝乞求他原谅我此前的罪行,我愿用余生来忏悔我所犯的过错,我感觉无比的后悔,大人。”
“很好。”张续文微微一笑,说道:“既然你感觉后悔了,又要你们的上帝原谅,本官不会为难你的……今天就送你去见你们的上帝。”
张续文其实很知道欧洲人的风俗和习惯,毕竟是在俄罗斯人的地界住了一年,俄罗斯人在西欧那边看是异端,和野蛮人差不多,但毕竟还是正经的白人国家,东正教也是天主教的分支,只是要和西欧争正统罢了。
诺贝尔会说什么,会怎么回答,答案就装在张续文心里,说了半截话之后,直接就宣布判诺贝尔死刑,即刻执行。
宋克等人板着脸,刚刚张续文说半截话时,这些荷兰人还以为这场审判就这么完事了,没想到叫这个中国官员给耍了。
诺贝尔已经瘫软了,杀人无数的人并不代表自己就不怕死,事到临头的时候他也不比普通人强什么。
卢大忍着笑,带着一队兵将一根木杆立了起来,同时挂好已经打好了活节的绳索。
张续文对宋克道:“本官尊重你们国家的风俗,不对他用枭首之刑了。”
宋克躬身一礼,还是默不出声。
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攻击这是非法行径或是野蛮,这是一场相当公平和公开的审判,判死刑也没有什么不妥。这个时代的欧洲也是严刑酷法的时代,各国都有绞刑场,小罪就很容易判绞刑,刑场上每天都有晃晃悠悠挂着的罪犯,后来因为殖民地多了,特别是英国人开始流放罪犯,所以绞首数量渐少,宝贵的人力被运送到殖民地开荒去了,澳大利亚这整个国家的白人多半都是当年流放犯人的后代。
这就是一个血淋淋的时代,一个小卒的死能这么符合程序,宋克都感觉中国人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把诺贝尔推到河边,一枪崩了多好,大家省心省力。
众多土人也是看到了立绞架听到了最终的判决,所有土著都欢呼起来。
张续文微笑着站在一群土人首领面前,其身后是大量的土著男子。
待欢呼声停止之后,张续文才用土著的话大声道:“本官在这里和你们约法两章,杀人者死,出草割头者也是一样,被捕获者就会被挂上这绞架,没有别的下场。盗窃者判苦役,也不会有赦免,凡罪犯必追其罪,本官绝不会食言!”
张续文原本对人和气,脸上始终挂着和蔼的微笑,所以土人对他亲敬,但并不畏惧。历次张续文深入大山,结交各社的首领,也是带着二百左右的护卫,这些兵马扫荡整个高山族是办不到,自保却是绰绰有余。
也不是没有不开眼的土著想在张续文身上打主意,这年头高山族人猎头可不是开玩笑,那真是玩狠的。
日据时期,土著起义,拾起了猎头的传统,以当时日军的能力也不能轻松扫荡掉土著的反抗,后来日军是出了大钱,买通了各社的敌对势力,叫这些猎头族去猎反抗族群的人头,交一颗头给多少钱,用这种办法才把叛乱真正平定下去。
这个时代,和记要想安稳,用日本人的办法是肯定不行的,兵祸连结,不知道要打多久。要么就是绕道开台南这边的大山,也就是土人聚居密集区,只留海边的基业,山里不碰,示之以柔,同时开发台北,那边的土著更少。
这是郑成功和陈永华的办法,发展太慢,掣肘太多,台湾在郑家手里也没发展出来,越来越贫弱,不然也不会叫施某人得了手。这种办法,和记当然不取。
最好的办法就是怀柔加强硬的办法双管齐下,比翼齐飞,张续文这半年来泡在大山里也不是没有收获的,各个部族的人都叫他见了个遍,由于身份的差距,他很容易结好这些部落的首领,然后通过各种方式把人带下山来,和记这边的物资丰富是土著无法想象的,下山的土著很容易获得他们急需的物资。
其实也就是粮食和药材,酒是没有的,和记不可能专门为土著酿酒,移民的各屯堡和基地区有一些酒店和酒楼,数量也并不多,酒和赌在和记都不受待见,想要在这个体系里有所发展的就必须对自己的爱好加以克制,上行下效,和记内部人员对这两样也是敬而远之,最多小酌而不敢贪杯,连带着酒的储量也相对不足,土著人最爱喝酒闹事,他们自己会酿一些果酒,还好和记杜绝了烧酒引入,否则就算张续文也搞不定喝醉了的土著。
因为向来以和悦之色对人,眼前的这些土著算是小小吃惊了一把,也是被张续文的话给震动了。
约法两章,杀人者死,盗者苦役。
很多首领都记住了这两条,简单明了。
那些有出草传统,喜欢猎头的也就更加警惕,部族之间自己的仇杀,和记现在不会介入,至于打这些汉人的主意的,那就一定要先自己管束好,免得给部族惹祸。
“好了。”张续文回头看看,刑场已经备好了,这一次大张旗鼓,费心费力,无非就是要给土著一个深刻的印象。
第一是替他们报了仇,和记是替他们着想的印象。二来便是叫他们知道,和记法度森严,说一不二,在这种节骨眼上,不惜冒着开罪荷兰人再打一场的风险,也是要把这事给做了,说明了什么?
对荷兰人的强大和庞大的势力,土著也是清楚的,他们发展的是慢,主要是在封闭的条件下没有点亮进化点,一旦有外来的文明进入,其实他们也能吸纳文明,最少谁强谁弱,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还是懂得的。
和记能下这种决心,这些土著首领当然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是替自己复仇,关键之处还是一种要执法到底的决心。
犯龙逆鳞者,必诛!
没有这种决心,就不要谈什么抚育远夷,远夷不是北宋的士大夫或是大明的刘宗周黄宗羲那样的儒生能玩的转的……
隆隆鼓声敲响了,卢大带着马家兄弟三人站在诺贝尔身边,三人都不打话,卢大只嘀咕了一句:“奉命而为,自去投胎,莫找到我身上啊。”
诺贝尔哪能知道这个中国人在嘀咕什么,不过就算说荷语也没有用,他已经吓傻了。
绳索很快套在小个子脖子上,等卢大把活结拉紧,马家兄弟立刻一起拉动绳索,一个简单的滑轮转动起来,将荷兰人拉向半空。
诺贝尔开始扭动起来,所有人都饶有兴味的看着。
张续文对这样的场面没有兴趣,他当然不是怕,死人已经见的太多。有时候自己想想也是有趣,自己从一个普通的秀才生员,猛的一下到最极北之处,见过最野蛮凶悍的外国人,现在又忽一下到了极南之地的海岛上,照样是和那些断发纹身野蛮成性的土著打交道,想来真是有意思的很。
“宋克总督,我们可以去开始谈判了。”张续文面色诚挚的道:“叫你们见到这样的场面并非我们有意为之,如果用绞死一个罪犯来彰显武力,那未免太可笑了。”
通事把话翻译了之后,宋克脸色好看了很多,他微微一躬身,说道:“希望我们走时能带走他的尸身,我们会替他举行海葬。”
“当然,这没有问题。”张续文答应下来。
半空中人还是在扭动着,发出轻微的呜呜声,宋克一行人与张续文转身离开,其余的人象是被提着脖子的鸭子,还是在场中继续观看着。
郑芝龙在刑场外候着,他也对绞死人的场面没有太大兴趣……在平户见太多了。
李旦在时,平户比现在要繁华很多,各国的船只云集,商人多,外来的人多,海上的人脾气都不是很好,动辄就会吵起来打起来,杀人抢劫的事也有,对那些不开眼的,李旦的办法就是和白人学,在平户港口处立一排绞架,那上头经常挂着一长溜的死人,每艘新来的船就会提高警惕,不要在平户做那些找死的事情。
众人浩浩荡荡而行,转入基地区,从大道一侧往西就到了营区大门处。
宋克等人忍不住打量,这一处营区很大,而且很明显是和记的核心区域了,围墙相当的高大厚实,估计围墙有五米高左右,再灵活的人不借助梯子也上不去,围墙上端留有射孔,隔几十步就有箭楼,士兵拿着火枪在上瞭望看守,围墙上也有巡逻的士兵,看起来十分森严。
整个基地好几里方圆,看起来相当庞大。
不过眼前的一切和热兰遮城相比就差远了,热兰遮城足可容纳好几千人,分成三层的棱堡几乎不可能被外力攻破,不象眼前,也就是一道厚实的围墙而已,算不上什么有用的防御工程。
这也说明一点,和记有相当的自信,不会被人从内部攻破,建围墙应该就是防奸细或是偷袭,这就足够了。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条件
众人往里走,一路在四周打量着,荷兰人都知道机会难得。
到处是行走的吏员模样的人,这里官吏的数量明显比士兵还要多,都是青色或白色的圆领袍,比明国人的那种宽袍大袖要利落许多,裁剪的很合身,袍子要短一些,露出下摆的靴子,袖子也短,衣袍并不肥大,只是比紧贴在身上要宽松一些。
穿着这一身衣袍的人显得很干练,但仍然不失雍容华贵之美。
荷兰人对基地里中国官吏忙碌的景像就很感兴趣,对他们头顶的乌纱吏巾也相当关注,不过更关注的还是那种忙而不乱的情形,所有人都如蚁群那样行走着,每人脚步匆匆,但神色镇定,似乎是虽然忙碌,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心里一点儿也不乱,越是这样,越叫人感觉胸有成竹。
宋克叹息了一声,今天这么大场面,好多大事,和记官吏的忙碌当然不是装出来的,脸上的从容之色令他相当感慨,东印度公司不缺好的水手和军官,然而公司雇员里象眼前这些合格优秀的公务人员就相当的匮乏了。
这也并不奇怪,敢于出海的毕竟是亡命徒和希图富贵的海员为多,公司雇员多半是这样的人,愿意当公务员又出海万里的毕竟是少数,在荷兰干文员不比跑到巴达维亚强?
眼前这些和记的官吏说明了一点,和记其实已经在台湾扎下根来了,从四周的情形加上这里,宋克恨不得抽自己几耳光,敌情不明就贸然过来进攻,他们还以为这边和颜思齐在的时候差不多的情形,也就是在笨港溪两边立些寨子,建一些库房,有港口,有一两万人沿溪流开荒种地,也就是这样了。
要是早知道这边是这样的情形,东印度公司绝不会贸然进攻,不了解自己的敌人,真是愚蠢之极。
一群荷兰人都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四周……建筑群落的布局相当的合理,规划的相当整齐,到处是一排排的中式房屋,那些官员和吏员就是在这些屋子里进进出出的忙碌着公事,基地里有一些士兵,一些重要的房舍门前都有士兵在站岗,营区里有一些士兵似乎在正常的操练,几个军官和老兵向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又喝斥士兵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不得散漫。
走了一阵子又传来读书声,宋克等人张望几眼,见一道围墙隔开来,那边是几十间屋子,每间屋子里都有几十个孩童捧着书在读。
这种情形,宋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殖民地当然也有不少孩童,在此时的西方也是已经有大学了,中学也有,但数量很少。把小孩子集中在一起读书的场所就更少了,更不要提殖民地。
殖民地的孩子都是父母自己教,或是熟人教,先认字,然后慢慢自己读书,能把公文看懂也就合格了。
一个荷兰人忍不住说道:“都说中国人重视教育,以前在福建感觉还不深,现在看来传言应该是事实。”
另一人道:“如果不是以前来过这边,还真不相信这里的殖民地才建设不到三年。”
这一下所有人都想起来,和记虽然来的早,但真正的建设时期是在兼并了颜思齐的势力之后的事了。
短短时间,搞成这样大的规模,简直是神迹。
宋克沉着脸不说话,他心里已经后悔死了。
回想起从上岸到进入这个庞大的基地,从仓库,船场,工场,火器局,然后是屯堡,基地,大片的建筑群落错落有致,设计的相当精巧合理。
外围的炮台和军营区把任何可能的进攻都考虑到了,整个基地区在一个个圆形的外围区的正中,其内部也是规模相当庞大。
整个和记就是用这些东西慢慢的影响着荷兰人的心理,到进入公厅区的院落时,这些荷兰人脸上的傲气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哪怕是故意摆出来的脸色也不好意思维持下去了,人家现在船比你多,炮比你多,船场里还造着大型军舰,岸上的基业连巴达维亚也比不上,你有什么可骄狂的?
况且还刚打了败仗,摆出骄傲的神色简直跟傻子一样,回想自己一行人从上岸之后的表现,宋克更加后悔了。
“欢迎宋克总督阁下。”
常威和李平之等人站在门口迎接,原本是打算李平之去大员那边谈的,岂料荷兰人低头的速度和姿态比想象的还要快和低,不仅来的早,直接就派了总督过来谈,这可比在此之前和大明的谈判要低调和谦卑很多。
李平之原本奉命要去福建一次,现在只能等谈判结束。
“常政事官。”
宋克也学中国人一样拱了拱手,身子略微弯了一下。
彼此都是知根知底,也没有什么多的废话可讲,台湾行军司方面连谈判的屋子都准备好了,原本的沙盘室,用来做战略研判的地方,现在拿走了地图和沙盘,摆上了一张长桌和几十张椅子,众人鱼贯而入,彼此对坐下来。
开始时众人都还有些懵,荷兰人还没有和中国人这样正式的谈判过,大明那边一直是暗箱操作,彼此派使者暗中勾连,把条件谈妥就了事了,也没有什么签约仪式。
和记这边也是头一回,两边坐下之后,互相大眼瞪小眼。
还是宋克有经验些,开口道:“双方发生战争是迫不得已的事,真是不幸……”
“这话就不必说了。”常威道:“贵方不来打,我们实力够了也会打过去,大家都是争利益,不打出结果来不会退让的。”
宋克闻言一滞,他没想到对面的中国人一点不象那些大明官员,说话居然是这么直截了当。
这时荷兰人才有所发现,对面坐着的中国人都是二十来岁的年龄,只有最边上有一个三十来岁的,三十来岁的蓄着短须,也不象普通中国人那样蓄起长须来,这个年代的欧洲人也蓄须,宋克自己就是有浓密的八字胡,反观中国人,都是把长出来的短须刮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一些。
“常政事官真是年轻有为。”宋克由衷的赞了一句,不过接着皱眉道:“既然话说开了,我们也就直接点吧,日前的海战我方是吃了点亏,贵方也确实有实力。既然如此,我们双方还是摒弃成见,谈出一个对双方都有利的条约出来,以后和平共处……”
“我是个粗人。”常威站起身来,沉声道:“谈判这种细活我就不参加了,一切委托给眼前这位李司官,由他来负责谈判,最后签约的时候我会过来签字。”
宋克愕然,看着常威和那个三十来岁的中国人一起站起身来。
他们都穿着和吏员一样形制的衣袍,短下摆,收束的较紧,衣裳比较贴身,圆领紧袖,看起来有勃勃生机,都是一脸的精明干练。
常威皱了皱眉,又继续道:“只有一点提醒宋克先生,不要拖,拖的时间越久,对贵方就越是不利。我不是虚言恐吓,而是事实。”
常威向所有荷兰人点了点头,对方的人全部站了起来,一片拖动椅子的声响。
众人这时才明白过来,谈判是那个更年轻的姓李的官员负责,对方的首脑人物连谈判都不参加。
荷兰人都有不愤之色,他们可是出动了总督级别的官员过来,已经够有诚意了。
宋克压住不舒服的情绪,坐了下来,继续道:“我们要保持和平的局面……”
“别提和平了。”李平之的眼神十分锐利,他道:“和平从来都不是谈出来的,而是打出来的。如果我方实力足够消灭你方,不会有这场谈判。如果贵方还能打下去,也不会有这场谈判。现在我们要商谈的就是,根据我们双方的实力对比,在东亚和南洋区域,贵方会让出多少利益出来……这才是最要紧的!”
这样直接而不客气的话,就算是殖民者听了也十分的不舒服,荷兰人呼啦啦顿时都又是站了起来。
“咋地?”郑芝龙大步跨过来,一拳砸在桌子上,怒吼道:“不服咱们再来一场?”
李平之在一旁莞尔一笑,郑芝龙这厮在北方呆了一年半,可是连说话的语气也学了不少北方人的习惯。
“请贵方拿出条件来吧。”宋克还算冷静,既然对方不想保持虚假的客套,这样直接点也好,大家把条件开出来,再慢慢谈。
岂料那个白脸小子很傲慢的将面前的条约一推,道:“我知道谈判都是先开高价,然后落地还钱,不过我们眼前的条约就是和记高层商量过后的结果,不容讨论也不还价,这直接就是底线,细节上可以商讨,但条约的主旨已经确定,就是这样了。”
宋克忍着气把条约拿过来,中国人果然是下了功夫的,已经是汉文和荷文各一份,他当然看荷文部份,看到第一条就几乎要跳起来。
“一,荷方承诺日后会退出、台湾殖民地,将整个台湾完整的交还给和记的台湾行军司,从此承诺不再视台湾为荷方殖民地或中转站。补充细节:荷方的货船可以靠港补充食水,人员不得上岸等。”
“二,荷方承诺不再对和记购买福建生丝设置人为障碍。”
“三,荷方与和记一起至日本贸易,双方各自贸易,生丝额度可以协商后决定。”
“四,和记于中国海域内收取平安状,如荷方军舰经过不加征收,货船则收取中国货船一半的税赋。”
“五,荷方对和记的布匹和铁器开放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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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双倍月票了,叹口气。
其实我不是争月票的人,最少暂时没有这个精力,每个月嚎几嗓子也是不想月票榜难看,重要的是订阅,是根基,所以我向来希望大家都能在纵横正版阅读,至于月票就是一个拜字一个求字,为什么呢,订阅是本份,月票是情份,是大家对付费之外的额外的表示加倍认可的方式……总之有了很好,没有也不能强求。双倍时期月票榜就混乱了,从三十七掉到四十二了,怎么办呢?只能唠叨几句,求一下票,老朋友们,又来请你们支持了,谢谢大家吧。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 签字
宋克一条条看下来,脸上的神情反而镇定了下来。
其实这条约比一开始想象的要宽松许多!
看来和记这边的人心里还是有数的,东印度公司的舰队是受损严重,也算是吃了大亏,但底子还在,军舰是没有了,凑起几十艘武装商船还是可以的。
真是逼急了,再来一次海战,提防着帆浆船,未必就不能打赢。
就算打不赢,这样一直打下去,那就是鱼死网破,东印度公司今年的业绩算完了,但和记能好过到哪去?
就是第一条绝对不能答应,台湾和科恩总督着意的地方,潜力大,位置相当的重要,在福建和浙江沿海过来的船,哪一艘不经过台湾海峡和澎湖地方?
不管是补充食水还是休整,或是避风,躲海盗,台湾的地理位置都是相当合适的,有这么一块地方,可以坐拥与中国贸易之利,还可以控制对日本贸易,这是一个黄金宝地!
当然澎湖更成熟,位置更好,要不然荷兰人也不会先谋夺澎湖,退而求其次才是台湾。
有了台湾之后才发觉是宝地,澎湖地方小,风又大,只有低矮的石头房子,也不好种粮食,只有种些豆子和蔬菜,百姓的粮都是福建带过来的,一般只有渔民才常驻岛上。
荷兰人进攻过后,朝廷知道澎湖要紧,这才开始常设守备,原本的澎湖巡检司只是虚应故事,现在则是认真的防守了。
台湾则不同,地方大,海边都是平地,气候宜人,十分适合种植各种经济作物,加上鱼多兽类多,特别是野鹿群十分庞大,整个台湾那么大,土人只有十来万人,人少兽多,荷兰人带着被强迫的土著到处打野鹿,烤鹿肉吃的都要吐了,鹿皮一年最多卖十几万张,这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最高记录,可想而知这个时代的台湾有多么庞大的鹿群了。
这样的好地方,和记要让出来,虽然事前有心理准备,宋克明显还是不能接受的。
“别的条款可以谈,我们来了就是有诚意的。”宋克道:“让出大员和我们已经开辟的地盘,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我们可以和平共处,不一定非得打打杀杀的。”
李平之差点笑出声来,这年头的殖民者大谈和平,不愿打打杀杀,真是黄鼠狼给鸡唱喜歌,怎么看怎么滑稽啊。
“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郑芝龙直接用荷语道:“别的条款还能商量,让出大员和你们修的城堡,这一条绝不容商量!”
“别的条款也没得谈!”李平之不满的看了郑芝龙一眼,这厮虽然是在虚诈,但也太容易把自己一方的老底泄出来,做事太不谨慎了。
郑芝龙心知自己有些孟浪,额头冒出了细汗,还好看荷兰人的样子还是被诈住了,没有发觉什么异常。
行军司这边,当然也不可能真的指望荷兰人撤走……殖民者的脾气是吞下去了就别指望吐出来,况且论实力荷兰人比行军司这边还是高出一丢丢,实力不如人这帮殖民者都不好对付,何况他们的实力确实还强那么一点?
今天搞这么大的场面,陆军亮相,兵雄马壮,工场,大炮,船场,各种规划,叫荷兰人看了个遍,为的什么?还不是给谈判增加筹码?
这也是荷兰人自己作死,和记这边已经做好了上门谈判的打算,结果宋克他们自己就先过来了,这个机会常威和李平之怎么可能会放过?
当然是抓住一切有利的东西,先从心理上先声夺人,给荷兰人一记当头炮,然后开出的条件当然十分苛刻,最关键的头一条就是要独占台湾,也是为了显示和记对大员势在必得的态度。而实际上,大员的争取只是一个烟幕弹而已,荷兰人为了保证大员和热兰遮城无事,对别的条款也就不会太较真了,而恰恰是那些不怎么吃亏的条款可以保证和记的蓬勃发展,用杰日涅夫的话来说,只要和记军司方面能保证木头源源不断的送过来,铁器帆具足够,两年之后,和记的舰队就是亚洲无敌的存在,那时候几十艘大军舰往大员外海一放,荷兰人能怎样?有条约又怎样,条约签定了就是用来撕毁的……不要说欧洲人重条约,也得看是什么样的条约,各国列强撕毁条约的事不要太多……
“不管怎样,第一条不修改,谈判就不能进行下去。”宋克也很干脆,这个时候不顶,气势软了,谈判就真的成了投降了,想到上岸到现在一直被这帮中国人捏着鼻子走,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此时气势一上来,倒也真有点威风凛凛的感觉。
可惜李平之也不是好相与的,当下就是站起身来,大声道:“第一条没得谈,这场谈判就没必要进行下去了,各位现在就可以返回大员。”
“那你们要怎样?”宋克没想到上来就要决裂,当下气道:“难道你倘若是要谈判?”
“谈判是谈判。”李平之拍着桌子吼叫道:“我们谈判,你们就是来签字的,要想成功,现在就签字,签字,签字!”
……
“我的天,”孙敬亭隔着窗子观察着屋子里的情形,转头对着常威咋舌道:“李平之平时在行军司做事也是这种风格吗?”
“当然不会。”常威和孙敬亭走远了几步,才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半响,常威才道:“这是李平之故意的,谈判技巧,先是安排些场景给这些红夷看,再用言词拿捏,这帮人才会以为咱们真的想要大员。”
常威冷哼一声,说道:“现在才不会要大员,要了也拿不住。下一步就是等着战舰一一下水,一年时间,帆浆船不得用了,但我们的鸟船和火船会更多,近海我们无敌,到外海,我们两年内最少有十二艘四百吨以上到六百多吨的纵帆船,还有十艘六百吨级的盖伦船,加上三十艘的武装商船,东印度公司又怎样?两年之内,实力就不如我们一半,再打起来,我们少一艘补一艘,他们在咱们这就远道而来,强龙不压地头蛇,最多两年,大员我们就非拿下来不可!五年之内,拿下他们的巴达维亚,尽得其利!”
常威虽然没有拍桌子,但声调也是铿锵有力,有一种令人折腾的自信和强烈的信心。
自信是建立在实力之上的话,就更加令人折服和敬佩了。
好在他对面的是孙敬亭,孙敬亭只是听的眉开眼笑,倒并没有太多虚火上升的迹象。
“东印度公司一年能赚多少钱?”
财务系统是在孙敬亭的领导之下,这一刻孙大人对地盘什么的还不怎么放在心上,地盘来说,台湾正好和大同府差不多大,可是和记在北边掌握的草原地盘,最少有五十个台湾大,未来还会有更多更大的地盘,对常威惦记的那点地方孙敬亭不是很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金钱。
“我给孝征兄算笔帐就知道了。”想起巨额财富,常威也是搓了搓手,满脸兴奋之色。
“东印度公司在亚洲有三十五个殖民点,最大最稳固的是巴达维亚,刚到手的是台湾这边。但其在台湾经营其实已经有好多年了,现在仓储渐移到热兰遮城,在其移库时,我们发觉光是景德镇过来的瓷器就是八十九万件。生丝有十几万担,还有几十万斤的茶叶。在其利润点中,日本排第一,台湾排第二,去年他们运回国的利润光是台湾一地提供的利润就是三十万荷兰盾,价值七十万两白银,这光是台湾一地的利润,只占其总利的两成不到。其公司不仅运我们的生丝,茶,瓷器,还有陶器,黄金,也不光是把我们的货运到欧洲卖,还将生丝卖给日本,日本货卖给咱们,同时把锡兰的香料,胡椒,麻布,棉花,锡,黄金,卖到日本各国或是运回欧洲,他们卖给各国金属和药材,也有各种工业制成品。去年一年,其公司卖给安南,缅甸,锡兰,印度,波斯,阿拉伯的瓷器就是三百万件,一年的总利超过五百万两!”
孙敬亭听的眉飞色舞,简直开心的要叫起来。
什么是转机,这就是转机!
这时他才对张瀚提前数年在台湾布局感到心悦臣服,心里的最后一点怀疑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年最少五六百万银的纯利,加上台湾行军司原本的收入,就是说两年到五年左右,台湾这边的收入可能会与军司总收入持平,甚至有所超过。
到那时,一年一千四五百万的岁入,可是比大明朝廷还要多好几百万两啊……
孙敬亭感觉自己有些不行了,头有些晕,有点儿站立不住的感觉。
“台湾行军司的情报工作做的不错。”孙敬亭定了定神,夸奖起行军司的军情部门来。
“这事是蒋奎掌总,何斌去年年底调入军情部门,帮了蒋奎不少忙。”常威一笑,点评道:“何斌原本就是细腻小心的性子,在平户和吕宋都呆过多年,巴达维亚也去过,人头熟,关系人脉多,所以掌握起情报工作来很便利,这半年来,我们对东印度公司实力和布局的了解是突飞猛进,他还是立了大功的,所以我已经向军司方面报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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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有点日本人吆喝李中堂签马关条约的感觉,要是历史上真有这一幕就好了。
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 猪羊
孙敬亭问道:“何斌愿意转职做军职吗?”
“怕是不愿意。”常威道:“让他保留文职身份吧,干两年情报人员和各处的情报点稳住了,再调任就是。”
常威的话显然有些不太负责任,情报体系是可以随意出入的吗,杨秋想出来多少年了,张瀚死活也没放出来……
“最近一步的工作,除了修船和谈判扯皮,还有别的事不?”
孙敬亭这么一问,常威心里也是明白,怕是这位老哥要走了。
张瀚叫孙敬亭过来就是看和听,这一次算是看足了也听饱了,估计他回去之后,军司总部再也不会有人说怪话了。
而且也没有说怪话的空间了,半年之后就是银子开始源源不断的送回去,还有谁会说半个字的不是?
“还有件事,也是要立刻办的。”常威咬着牙道:“台北的西班牙人,我们再修几天船就派兵过去,把他们给解决了。”
孙敬亭皱眉道:“会不会太操切了,要不要等整个舰队都修补好了,然后再去?咱们已经等了这么久,也不在意这点时间了吧?”
“孝征兄,就是要快!”常威斩钉截铁的道:“西班牙人在吕宋的实力不下于荷兰人,以前在台湾就霸着个台北转运货物是因为有荷兰人在,两家实力差不多,荷兰人稍强,所以西班牙人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北部弄了个小基地转运货物。西班牙人也是在大明赚的狠了,也还是那几样要紧货物,所以就算台北地方也是有用的。他们人少,也就三百人左右,还有不少文员,土著也不多,有一些汉商和汉人跟着西班牙人效力。咱们挟大胜之威,舰队直抵其港,逼迫其投降之后离开,然后立刻派兵驻守,这颗钉子就算是拔了。要是等下去,荷兰人这边和约就算签成了,万一再多出西班牙人这个变局,事情可能会有变化……利润太大了,还是小心些好。”
孙敬亭满脸赞许的道:“你小子真是历练出来了,事情想的周全,滴水不漏。嗯,我现在知道这些白人的想法,其内部纷争是一回事,遇到机会对付咱们中国之人,却是可以短暂合作的,特别是有大利润的情形之下,更需提防小心。”
“你这个决断是对的。”孙敬亭又笑着提醒道:“无谓杀戮太过,我知道不少人恨西班牙人,其在吕宋屠我中国之民两万多人,简直是禽兽不如。但现在这种时候也是我们积累实力的时候,我们首要的敌人还是荷兰人,西班牙人在利益上和我们的冲突并不大。要解决他们,不如等多年之后,我们的舰队实力可以从容将其消灭的时候再动手,那时候就是新帐老帐一起算了。”
常威脸上露出笑容来,他由衷的道:“孝征兄说的话说到我心底去了,和荷兰人打,赢了我也不是不开心,但绝没有打西班牙人高兴,两次吕宋屠我国人,我听那边逃出来的汉人说起来真是伤心惨毒,全家遇难,不分老幼妇孺一律杀害的情形太多了,沟渠之中满是妇人和孩童的尸身,那种惨况,不要说亲眼看到,就算听了我都受不了。逃出来的人多半都有些毛病,半夜会怪叫乱跑的都有几个,我们开初还不是很信,世间还有这样的禽兽,后来看他们的样子,行军司上下就都是信了。打荷兰大家是为了争银子,说不上有深仇大恨。俘虏我们就杀了一个土著里民愤大的,别的俘虏都不会动,谈判一好就交还给宋克他们。打西班牙人,吕宋的那些畜生,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孙敬亭听了之后微汗,敢情常威现在就决定动台北的西班牙人,考虑的未必是刚刚说的那些,还是有宣泄怨气的成份在啊。
不过这也很正常……就算是远在漠北,听说过西班牙人屠华事件之后,哪个不是恨的牙齿痒痒?何况台湾行军司就是成天与荷兰人还有西班牙人打交道,屠杀幸存的当事人台湾都有好多个,台湾行军司又是殖民海外,定是感同身受,没有怒气也就不是和记的人了。
“你们拿捏好分寸吧。”孙敬亭不好直接插手行军司的事,而且他也恨西班牙人啊,就是担心坏了好不容易得到的大好局面,两年之后他可是指望台湾这边一年送二三百万银子到军司总部的,要是再和西班牙人打起来,那事情可就不好说了。
“兄长放心。”常威神色笃定,说道:“这事叫卢大富去办,他会办的很妥帖的。”
……
连续两天的谈判,几乎是不眠不休,荷兰人和李平之等人几乎是每个条款都在争,双方不停的怒吼,拍桌子,互相喷口水,荷兰人郁闷的就是双方在补给上是不对等的,中国人那边不停的上茶水,他们半天才上一壶,几十个人分着就一丁点,休息时间倒是管够,但谈判时就有些顶不住劲了。
双方不停吼叫着,逐条的争某个细节,荷兰人一天就哑了嗓子,气势上落下一大截。
中国人搞的这些花招细节,叫宋克等人气的牙齿痒痒,鼻子都气歪了,但也没有办法,谁叫他们打输了呢……上门来谈判,未必要好酒好菜笑脸相迎的供奉着他们?
这个时候,宋克等人才深刻感受到了和记这帮人和大明官员的深刻不同……大明官员是要脸面不要实利,和记的这帮人,是脸面也要,实利也要,就是明朝传说中的神兽貔貅,只进不出啊……
好在通过这两天的谈判,宋克等人也是看了出来,和记这边要大员和热兰遮城不过是漫天要价,给他们就地还钱,而科恩总督的底线也是要保住大员港和热兰遮城,别的事情当然都有得商量……和记是要赚钱,东印度公司也是要赚钱,大家在这事上没有什么大的冲突,无非就是荷兰人让度出一些利益出来,在日本的生丝额度,还有收购行军司这边的鹿皮价格和鹿肉,鹿角等货物的份额及价格,另外就是平安状的收取,荷兰方面怎么配合……
争执的关键点还是和记坚持要把福建沿海到日本的海域都算成和记的范围,而荷兰人可以同意和记对中国商船收税,但荷兰船应该在收税的范围之外,只要把这个麻烦给解决掉,这场谈判也就是有惊无险的谈下来了……
“今天应该能谈成了。”一个使团成员一脸郁闷的走着,看到脚下有一群蚂蚁,泄愤般的把蚁群碾压了好几下。
所有荷兰人走在官道上散心,右处边是一望无际的各种工场和船台,大量的和记工人蚁群一般的忙碌着,每次看到这样的场面,荷兰人心里就很震动。
东印度公司的高峰是在几十年后,五万雇员一万军队,几十艘战舰,到时候各种工场和船场也建起来了,并且一直发展到二战时期,最终在二战之后各殖民地纷纷独立的大潮中,荷兰人才下旗归国,任由三百多年的殖民地独立建国。
这个时候巴达维亚也就是一个大型港口和基地城市,在南洋各国里也算是相当出色的城市了,西班牙人的马尼拉经营的要早一些,规模比巴达维亚大,教堂学校等附属建筑也很多,但也不及和记这边的情形……两边相差太远了。
主要还是观念有差距,和记是把台湾当成自己的地方在经营,殖民者这个时候可没有这种觉悟,说来也不能怪他们,这个时候欧洲人也没有一整套的经营殖民地的策略,后来还是英国人在印度摸索出一整套的经验来,同时在北美也很成功,这样各国才一拍大腿,原来俺们一直错了,殖民地不但可以当肥猪来宰,也还能当牛羊来养。
直接宰了虽然痛快,但死了之后肉吃光了就啥也没有了,当成羊来养,时不时的褥一把羊毛,不比直接宰了吃肉强?打那之后,各国才用心发展殖民地,就算这样也是各有千秋,有的发展的还不错,有的就还是一团稀烂,这东西就是看宗主国自身的发展和本事,还有殖民地的人种素质和教育程度了。
总之现在这种时候各国还是把殖民地当猪宰,没有哪家是用心经营的,和记的不同之处就一下子凸显出来了,这种不同之处就是把荷兰人远远甩在身后,虽然他们有建筑的相当坚固和雄伟的热兰遮城,但这些天也没有哪个蠢货把这事拿出来比……大员那边出了热兰遮城就只有窝棚,到处是滩涂和荒地还有灌木从林,出城超过三里地就不能确保安全了,几千土著还被关押着,他们的族人时刻想着复仇,虽然一通火枪打过去就能把土著打的四散奔逃,但只要不小心落单了,土著就是附骨之蛆,不小心就会着了道。
这半年多下来,已经有十几个人遇难了,多半是被弓箭射死,也有被刀砍死的,还有好几个倒霉蛋失踪了,估计是落在土著手里……那可能比当场被杀还要惨几分,现在没有军队保护,荷兰人已经不敢随意出热兰遮城,总得在外围再做一圈防御,生活才能舒服一些。
拿热兰遮城那边的情形与和记这里比?还是不要自找难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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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 送别
这时荷兰使团眼前看到大群人簇拥着孙敬亭出来,大伙从基地区一路走到官道中间,从官吏到胸甲骑兵,将孙敬亭围在中间。
“那不是他们的最高政事官?”
“嗯,叫常威。”
“那是李平之,这个该死的家伙。”
“别嚷嚷了。”宋克面沉如水,断喝道:“丢人不丢人?”
一众荷兰人才都住了嘴,不过还是有人又忍不住嘀咕道:“海滩上有动静啊,和记又要搞什么大动作?”
海滩上确实也有大动静,四艘叫荷兰人恨的牙齿痒痒的帆浆战舰已经停靠在港口区,还有那些可怕的鸟船和小火船也在,几百名和记的陆军穿着整齐的蓝色军装,肩膀上背着火枪,并没有荷兰人很忌惮的那些穿战甲的铁甲战兵,一水的火枪手正在排队登船。
使团中也有荷兰军人,这个时代欧洲也没有象样的职业军人,更不要说建制整齐,军服齐整的象样子的陆军了,真正象样的陆军首肇者还是克伦威尔这个英国反贼,他建立的铁骑军才是欧洲近现代军队的典范,果然是模范军。
荷兰军人眼中射出嫉恨的光芒,他们象小狗一样看着宋克,身为军人,和记真是叫他们羡慕嫉妒恨的存在啊,要是他们也能象和记一样拥有这样好的配给,打仗时的劲头怕也大一些吧?
宋克没有注意到军人们的表情,他的关注点还是在和记的大动作上。
现在这个时候那些战舰肯定还没有修补好,宋克刚刚也注意到了船场那边,大量的工人涌过去,还在仓库取出了不少修补用的工具和器材,以宋克参战者的眼光来看,那些船要修补完毕最少还得一个月以上才能出港下海。
荷兰那边也差不多,大家是大哥不说二哥,所以和记也并没有刻意隐瞒什么,反正荷兰人的军舰也一样出不了港。
帆浆战舰是那天受损最轻的,而且沿着近海行动比纵帆船还要轻快些,看着大队人员登船,宋克心里的郁闷就别提了。
郁闷是在于不知道这些军人的动向……打热兰遮城这点人不够瞧的,宋克倒并不是太担心。热兰遮城里有一千多正经的荷兰军人,打起来凭借坚城大炮,这几百和记的军人又不是天使下凡,能飞进城里去不成?不要说几百,就算是几千和记的军人上阵,宋克也不担心。他承认野战打起来东印度公司放台湾的那点军人不够人家填牙缝的,但守城么,几千和记的兵也未必能成功,热兰遮城修的太坚固了,根本不怕。
还有一艘大船也停靠在港口,众人认得那是纵帆船,应该是到平户参加谈判的天成卫号,受损不重,这一次也拿出来用了?
这时众人又忍不住回头,官道北侧那边也热闹起来了。
行军司基地区出来一大群人,为首的当然是常威,李平之张续文等人也在,军方的蒋奎李守信王敬忠等人也出来了,这么大动静当然是为了给孙敬亭送行。
“我南下之前还是有些怨气的,现在什么也不提了。”见众人要按着古礼一路步行送自己到官道边,算算也有七八里地了,孙敬亭当然推辞,说道:“大家都去忙吧,我此行收获不小,到船上要安心写一些笔记心得,回到青城之后给大人过一下目,然后印发给军司各部门的中高层观阅。台湾这边的情形比起漠北还要复杂,也是说明大家在此之前都是坐井观天,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我此行不虚。”
此前孙敬亭说话都是与常威几个说,这一次当着行军司中高层过百人说出这样毫无保留的赞扬的话,以孙敬亭的身份来说,等于是官方来肯定台湾行军司的工作做的毫无挑剔之处,一群中层官吏都是第一回听到,不少人瞬间感动的热泪盈眶。
其实台湾这边的工作也不能说是毫无瑕疵,以孙敬亭的眼光要说挑剔肯定能找出一些给上下添堵的事情,不过要真是这样做的话,孙敬亭也就不够资格当这个军令司的司官和政事官了。
“大人的夸赞我们要记在心里。”常威看看身后,淡淡的道:“并不是说我们就真的没毛病,以后要把手头的事做的更好,才对的起大人的称赞。”
众多官员无不点头,孙敬亭也是一笑点头,常威的分寸拿捏的很好,既把他的赞扬受下了,也敲打了一下自己的部属,省得他们早早就翘了尾巴。
现在局面是好,可荷兰人就在眼前呢……
眼看着孙敬亭上车,众人拱手躬身,这一次孙敬亭前后呆了不到十天,数千里长途也不休息,直接就返回大同,先到天津,然后去遵化铁场视查,接着去李庄和灵丘,然后才折返回青城。
这一次出来一趟不容易,虽然有些风险,孙敬亭还是准备一路巡查过去。有很多细微处,军司高层不亲自看一看并不能了解于胸,对未来处置会有较大的影响。
不得不说,现在和记发展的是很快,但从高层到底层都还有敬慎之心,行事都是小心谨慎,务求周密,这种作风当然也是最高层带给下面的,孙敬亭这种时常在张瀚身边的人,行事风格很象张瀚也并不奇怪。
看着孙敬亭上车,众人一时并不转身,客人还刚启步大家就卷堂大散也太不礼貌了,常威问道:“大人现在在漠北还是青城?”
“快入秋了,估计回青城了。”
常威当然问的是张瀚,当着众多的下属,他的话就比较正式,没有如平时称呼的那样亲热。回答的是蒋奎,身为军情司的管理者对张瀚的行踪还是有所掌握的。
想了一想,蒋奎又道:“听说在二十天前左右,又开了一次大市,这一次贸易额比上次还要多,估计明年过千万是没有问题,光是抽税就有六七十万左右的收入,还不提贸易收益有多少,连带着北虏都发了财,那些小部落也跑过来输诚,愿意替咱们和记效力。漠北的情形,打翻了却图汗部之后,已经算是真正稳下来了。”
众多官员都是彼此使着眼色,看的出来对方眼中的兴奋之意。
台湾算是初步稳下来,还得撵走西班牙人和荷兰人才算真正纳入囊中,漠北那头则是除了提防东虏之外,大片的疆域已经落入和记掌握。
不谦虚的说一句,张瀚现在算是大单于加南越王的感觉,台湾当然不是南越,但和当年南越王赵陀也差不多,也是完全有自立的本钱了。
如果台湾这边彻底搞定了荷兰人,只要有心,半年之内,琼州府和广州福建诸省都能落入手中……军情司对这几年省的渗透和情报工作一直在做,并且没有受到半点阻碍,地方官员承平日久,加上对情报工作的不了解,有时候简直就是开门揖盗,随便军情人员进出,这么久的时间下来,常威等人对南方各省的底细可是一清二楚,别的不说,就岛上这六千多陆军,登录霞浦之后,两个月内可以横扫福建,打下福州漳州等重要州府不在话下,再把仙霞关一拿,福建就到手了。
朝廷不派二十万兵来,和记连受威胁的感觉都不会有,二十万兵,朝廷光是凑粮饷得凑多久?估计是连场大败之后朝廷才会警醒,不过要是和记真的对南方动手了,北方能没有动静?
这些考虑,现在已经不光是底层的将士和百姓们瞎咧咧,而是实打实的在中层甚至行军司的高层的脑海之中打转了。
只是现在还只是想法,前期的工作常威是在做,但不代表有什么用意,最高层的意思和动向,连常威也不能掌握,也不知道张瀚到底是什么打算,他们要做的也就是尽力配合而已。
清晨的阳光之下,孙敬亭的马车从南北官道向前飞驶,几十个骑兵策马在马车旁边护卫,旗帜招展,刀枪耀眼,其实几里路有什么可护卫的,这就是行军司上下成心给孙政事官摆了这么一个排场。
宋克等人也在鞠躬,对此荷兰人倒没感觉有什么屈辱。
现在他们才知道和记有个大人物在岛上,比常威的身份还要高出一筹,没见刚刚常威率人鞠躬送行么,和记向来质朴无华,不讲究虚排场,能搞出这么大动静的,听说地位是只在张瀚之下,算是和记第二或第三号人物,对这样的大人物,对比宋克来说也算是相当高位的存在,鞠躬致意也就没什么了。
“诸位辛苦,早点谈完,大家息事宁人一起赚钱。”孙敬亭也真给面子,没摆大人物的架子,从四轮马车的车窗里向着宋克等人说了几句宽慰的话,然后才下令车夫继续启行。
其后的胸甲骑兵都是耀武扬威的经过,一个个斜眼看这些荷兰人,使团成员都是低着头不敢瞪回去,如果说陆军拿着火枪荷兰人还有比较的心思,这些铁甲骑兵却是他们需要仰视的存在了,最少在百年之前的欧洲,披铁甲的骑兵就是骑士,最低都是贵族的外围了,荷兰人摸不清底细,还不知道这些胸甲骑兵的身份有多高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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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 台北
宋克感动的热泪盈眶,这些天可是被李平之给欺负惨了,行军司上下也全是唱黑脸的,吃的饭不是过咸就是过辣,厨子都是黑着脸把饭盆往桌上一扔,睡的地方也是破破烂的……荷兰人在岛上转了几天已经是门清,台湾这边的房舍全是新建的,用工用料都十分考究,他们住的地方连屯堡的猪圈也不如,后来才知道是当年颜思齐立的寨子,是给岛上的小学校里的学生看的,先民立寨时有多不容易,是一个忆苦思甜的教育基地……
倒是没想到这个和记的大人物这般和气,宋克等人感激之时,马车却是走的飞快,很快就上了东西大道,往前一路飞奔,等抵达港口区时,已经成了一个小甲虫般的大小。
上船的陆军早就已经都在帆浆船上就位了,在宋克等人的距离来看,只能看到一团团的士兵安稳的坐在船上,排成了一个个小的方阵。
接着就是孙敬亭上大船,盖伦船被小船拖出港,升帆调整方位,折腾了一会之后,主帆吃风鼓起来,大船在海面上开始向北方划动起来。
“啊,”宋克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低呼,他道:“果然是去台北了。”
一个荷兰人幸灾乐祸的道:“这一下西班牙人有难了。”
宋克瞪了这人一眼,说道:“和记的这些士兵,迟早有一天会往大员去。”
众人一下子就都郁闷了……谁说不是?在和记这边的几天,处处感觉到一股蓬勃向上的力量,从农夫到工人,到造炮的技师,军官,士兵,海员,每个层面都是有欣欣向荣之感,这种向上的力量和内聚力令人胆战心惊,特别是储存的那大量的木头,更是能令人感受到和记造军舰组建大舰队的决心和能力。
台湾的大木砍伐不易,宋克简直不想知道这些木头从哪里来的,光是从木头和大片烘房的细节来看,和记在台湾岛上的力量只是冰山一角,更深的东西还藏在海面底下。宋克当然不会认为和记的力量会超过荷兰国的国力,但他身后也就只是一个公司啊……荷属东印度公司又不代表整个荷兰,也就是国内十几个有力量的人组出来的一个抢占殖民地和财富,同时用贸易手段来赚钱的公司,公司的力量当然不止在亚洲,但说白了主要力量也就是亚洲,要不怎么叫东印度公司?
这一次巴巴的来求和,还不是因为不知道公司的高层会不会愿意拿出大量财富来坚持打下去,这才有宋克的求和之举么,要不然凭什么他们眼巴巴的在这里受罪……
“不管怎么样,我们先搞定眼前的事吧。”宋克晃晃脑袋,把脑子里无谓的想法甩掉,他有一种预感,今天发生在西班牙人身上的事,可能在不久之后,会照样发生在荷兰人身上。
这个总督职位,还是早点辞掉的好。
……
海风再次吹拂在脸上,有一种熟悉的腥咸感觉。
孙敬亭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熟悉这种味道,看看头顶盘旋飞舞的海鸥,船首处来回游动的海豚,恍惚之间,似乎是自己已经在船上呆了一辈子,已经是一个老水手了。
同来之人,王鄣和王敬忠等人已经留在台湾,算是天水一方了。这些人很可能就此留在台湾,或是军司会调一些新人过来,调走一些老人,但调动人数不会太多,台湾这边的情况较为特殊,不象陆军,在哪里都是一样打仗,这边的军官和士兵需要学习和熟悉海战,在这个时代算是有技术的高精尖兵种,海军陆战营,迟早会成为陆战团甚至陆战师,替和记抢下更多的海岛,更大的地盘。
很多辽东大同宣府山西陕西各军镇出身的北方军人,可能一辈子都要留在台湾,替和记开疆拓土了。
这样也很好……孙敬亭自失一笑,在台湾不到十天,他也是喜欢上了这个另称东蕃岛的大岛,不论是景色还是气候都相当宜人。
漠北也有很多景色殊绝的地方,但那是另外一种美,与海岛上的这种碧海蓝天,水天一色的景色多有不同,相比一望无际的草原,孙敬亭更喜欢海天一色。
“开火了?”
耳边传来隆隆炮火声响,孙敬亭走到舷边,看向侧前方。
四艘帆浆船横在一片简陋的港口区,炮弹先是打在白沙构成的沙滩上,岸边有不少人没头苍蝇一样的乱跑……这个时代的消息传递是很缓慢的,中荷一战打完才几天,西班牙人压根还没有收到消息,当然也不会有所警惕,所以当舰队袭来,压根毫无准备,一轮炮打下来,港口到海滩之上的人全都蒙了,栈桥处有两艘帆船正在装货,顿时成了集火的靶子,打完沙滩岸边两轮炮后,剩下的炮弹全涮在那两艘船上,几轮火炮打过之后,船身上已经处处炸裂,眼看就要被击沉的感觉。
这打固定靶和海战不同,几乎每轮火炮都能准确的命中目标,这样再涮两轮,那两艘西班牙大帆船非得被击沉不可。
就算这样也好不到哪去,侧舷处已经到处有进水口了,一群西班牙水手奋不顾身的在修补漏洞……不补也不行啊,不补就连自己都一起沉下去了。
接着就可以看到两艘船上同时有白旗打了出来,有西班牙人冒死跑到甲板上头,拼命挥动着旗帜。
天成卫号的甲板上发出一阵嘘声……相比荷兰人,这些西班牙人也太没有节操和血勇了吧,这才打几轮炮,直接就投降了。
既然对方投降,帆浆船就把炮火往前延伸了过去,海滩上炮弹横飞,人仰马翻,打了几轮后,除了倒霉鬼被炮弹击中死在岸边之外,剩下的已经跑的不见踪影了。
孙敬亭也是看的瞠目结舌,看完了对荷兰人的战争,眼前这一场还真是涮新下限。
一个海军军官忍着笑道:“好教孙大人知道,西班牙人已经失了尚武之心,多半就是一群商人带着水手,发财有份,打土著也还行,已经打不了硬仗了。要不然他们也想要台湾,荷兰人来了,他们连个屁也没敢放,更不要说想着办法要过来打一仗了。”
西班牙人其实是最老牌的殖民者,但并没有成就全球帝国的伟业,可能是和民族性有关,也多半和国内的政治情形有关。
迄今为止,其国内还是一个相对保守和君权至上的国度,天主教的保护国,国内封闭保护,内斗严重,在欧洲也经常与列强纷争,这也都严重削弱了其在海上的力量。虽然西班牙有机会成为日不落帝国那样的全球帝国,但辉煌不到百年就已经开始走下坡,现在更是被荷兰和英国这样的后起之秀给超过了,和其一起沦落下去的是葡萄牙,两国是开风气最早,也算是难兄难弟了。
“这样看来吕宋可期。”孙敬亭微微一笑,眼中满是期待之色。
荷兰人,西班牙人,乃至葡萄牙人,按常威的想法会给他们留一些贸易据点和立脚点,但重要的几个点一定要拿下来,比如吕宋和巴达维亚这两个重要的点,保住平户,加深和李国助的关系,拉进和记的体系里来,这样台湾,日本,耶城,马尼拉,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内部贸易圈,光是这几个地方的贸易收益就达几百万两,加上给欧洲人留的地盘和对欧洲的贸易利益,加上对中国海商的征税……平安状其实就是税,大明不收,和记当然就笑纳了。
几样相加,顺利的话,十年之内可以达到收益千万以上!
常威估计是三年内达到六百万以上,孙敬亭反而更乐观些。
这也不奇怪,常威是台湾的主事人,总要预先留点余量,不然的话牛皮吹出去了办不到,是台湾行军司上下没脸。
而以孙敬亭从眼中看到的事实来看,海上果然是黄金铺成的水道,大明皇帝拿最赚钱的东西抛在脑后,一天到晚和那些土里刨食和做小买卖的国内商人较劲,却把海贸这最大一块任由江南和福建广州的士绅豪商来瓜分,最后落到一家一姓的手里,论说起来,明朝的管理水平,真的是比两宋天差地远,在掠夺民间财富这种事上,赵家比朱家要强一百条街啊。
帆浆船慢慢靠近岸边,放下小艇,几个中队的士兵先划小船上岸,控制了栈桥和海岸,两艘商船上的人被押下来,抱头跪在一边,几个士兵拿着长绳把他们都捆上了。
两艘帆浆船慢慢靠近海岸,士兵们从浅水中上岸,另外两艘靠在栈桥上,更多的士兵从栈桥上走下来。
所有上岸的陆军将士开始在军官和军士们的提调下列阵,没有战兵也没有长枪手,也没有骑兵,所有的火枪手在军官们此起彼伏的命令下开始上刺刀,刺刀在火枪前端的套管处用力一卡,就是与火枪连在了一起,海滩上立刻寒光耀眼。
孙敬亭轻轻拍手,看了很多次,还是喜欢眼前这场面,如此军容军威,壮哉!
几艘船的船头都用了滑轮,六门四磅炮和十几门虎蹲炮被放了下去,出兵的是整个营,营指挥卢大富,重型火器其实不止这些,但从海上临时搬运不易,再说也够用了……现在西班牙人在台北估计也就是三百多人,一个营光士兵就六百多人,加上这么多重型火器,只能是横扫的局面,不会有其它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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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对阵
“末将率部出战,祝孙大人一路顺风!”
卢大富是个伶俐人,这个时候还不肯失礼,率部在岸边整队完毕之后就是打了个敬礼,高声向远处的天成卫号上的孙敬亭敬礼送行。
孙敬亭没有答声,他可没有武夫那样的十足中气,只是笑着挥了挥手,天成卫号至此完成了观察任务,所有人都很开心,又俘虏了两艘商船,不大也不小,正好补上新平堡号被击沉的空缺,和记虽在造船不假,但现在优先造的就是战舰,只有偶尔才会调派人手造一下商船,以前是被封锁还不觉得,现在荷兰人都上门求和了,眼看就能恢复贸易和商道,这个时候就嫌商船不够用了……人心就是这样不足,前一阵就担心军舰不够多,现在又嫌军舰多商船少,军舰也能当商船使,不过装的货比商船要少多,今天别的不说,光是两艘商船和那些货物到手,就是相当值得了。
“调整主帆。”郑芝龙要参加谈判没有过来,主事的是郑芝虎,郑家诸兄弟此人才具相当平常,不过也还知道奉迎,当下对着孙敬亭道:“孙大人放心,天成卫号的速度快,船身新,咱们一路吃风北上,没多少日子就到天津了。”
郑芝龙又补了一句,笑着道:“想来大人也想家了。”
孙敬亭呵呵一笑,算来出门还不到两个月,不过也确实是想家了,而且军令司一摊子事,也不知道现在怎样了。
对俄罗斯人的第二次大规模贸易的情形如何?
日后是否会形成大规模贸易的常态,形成良性的持久贸易?
口内商人是否大规模的成群结队前往?
征税的情形如何,是否顺利?
眼前风景不变,孙敬亭已经无心欣赏了。
……
“开炮!”
几门四磅炮和十几门虎蹲炮都摆开在侧翼,眼前的营区相隔不到百步,等于是拿着火炮架在了敌人脸上,这一仗打的不要太随意,卢大富脸上也是一脸的轻松。
六百多人分成四个连级方阵,队伍相当密集,原本留给长枪方阵的地方被取消了,火铳手们的站位更密集了,也没有后退装填的通道……没有人掩护怎么后退,只能用三段轮射之法,就地装填。
火炮则是完全集中使用,如果是大规模会战,和记的火炮体系会更加丰富,层次更分明,有远战大型口径火炮,中近程火炮,完全的近程火炮,比如佛郎机和虎蹲炮,铅子有效杀伤也就六十步,近的不能再近程了。
卢大富看看炮子蓬勃而出,打的营门处的西班牙人鬼哭狼嚎,四磅炮也是正经的野战火炮,炮弹呼啸而出,相隔这么近,一炮过去真的是一片糜烂,木制的栅栏围墙被几炮轰击过去就是倒下一大片,连带着砸开一大片的守兵,满天都是蓬勃的血雨和人的断臂残肢。
“听说火器局在研究一种新炮弹。”卢大富右手按在腰眼上,颇有点英姿勃发的感觉,他对自己的副手道:“可以用引信燃烧,击发过后再自行炸开。”
见副手有些懵懵懂懂的样子,卢大富笑骂道:“蠢货,还没想明白?这样就是更大威力的霰弹,在杀伤人员上可是比实心弹强多了!”
四磅炮到六磅炮,九磅炮,十二磅炮,都是战场上野战火炮,属于陆军的大杀器。至于攻城炮也就是十二磅炮,没有更大口径的。
造出五六千斤的火炮,一天走不到二十里地,地势崎岖的地方就上不去了,何苦来?
以这些野战火炮的威力,打出来的实心弹在近程杀伤力是不如佛郎机这种专门打霰弹的近程火炮,毕竟一发出去就是无数飞溅的碎片,对人员的杀伤也就可想而知。
这是火炮发展的必经之路,从早期的霰弹到实心弹是一个进步,从实心弹再到霰弹,又是另一次跨越,等到膛线和后膛炮加上火药技术的进步,也是一个逐步发展的过程。
值得一提的就是这事和张瀚没关系,完全是火器局那帮工匠自己在捣腾,现在风声都传出来,估计距离成功也不远了。
副手心说这事我能不知道?还不是叫你过过瘾?嘴上却不敢说,连忙讨教,等卢大富宣讲完毕,才又小不言的奉承了几句,还好都不是太过份,和记军官团队还是很质朴无华的,拍马屁都不怎么用心……
几轮炮击一过,卢大富手中小旗一挥,四个方阵摆开横阵,在整齐的鼓点声中,往着前方迈步前进。
西班牙人在台北只有一个较小的基地,也就是中转仓储区和补给基地,毕竟主要是以福建商路为主,江南商船过来的也多,但那是中国船,和西班牙人自己无关。
在火炮猛烈的轰击之中,原本就不多的守备军人早就一团混乱了,再看到方阵在鼓点声中缓步前行,迈过那些死人和栅栏,向着内部前行时,不少西班牙人的精神都已经跨了,到处是乱跑的人和阵阵惨叫,地上满是重伤不能动的伤员,轻伤的咬着牙跟着别人乱跑,多半人都想着躲避,最少先藏一下,这是人在弹雨之下的正常反应,也不能说西班牙人过于懦弱。
而且西班牙人也是有亮点的,有几十人在几个军官的带领下集合到一起了。
中间长枪手,两侧火枪手,队列整齐,步伐坚定,在铜哨声中,向着对面迎战过来。
卢大富见状道:“怪不得大人多次说过,咱们和记商团兵的方阵参考了西班牙方阵和戚少保练兵布阵的成法,现在看来大人所言不虚。”
副手这一次就不附合了,冷笑着道:“他们这算什么,阵法哪有咱们的好?大人英明天授,拿来的东西改一下就是咱们自己的,而且比原本的要好的多。”
卢大富也觉得自己失言,不过眼前的这方阵实在是和商团军的方阵太象了,细节上当然有很多不同,但明显能看出来师出同门。
在和记军官惊奇的同时,对面的西班牙人就只有震惊了。
对面的明军和他们知道的明朝军队实在太不相同了,没有过多的旗帜也没有那种喧闹的旗鼓,更没有破烂的战袄和单薄的绵甲,也没有那些混杂到可笑的刀枪剑戟,就是简简单单的火枪配上明晃晃的刺刀。
更叫他们惊奇的就是那迈步前来的阵列,虽然方阵略有不同,但根底上还是和欧洲流行的方阵基本相同的。
西班牙人倒真不知道,和记的方阵原本就是来源于张瀚照抄的西班牙大方阵,当然现在已经根据实际情形进行了多次修改,和记自己的人心里有数,他们可就不知道了。毕竟在这个时代也是欧洲军事学说和实战能力突飞猛进的时代,欧洲还有瑞士方阵,瑞典方阵,法国人也有方阵,英国人也不是蠢货,战舰上摆阵齐射老实说还是英国人发明的,张瀚又可耻的剽窃了一把。
奇怪归奇怪,两边还是要对上了,原本就相隔百步,往前走了两通鼓点,和记先停住,开始做射击前的准备。
西班牙人几乎人人流汗,天气不是太热了,却都是汗透重衣。
当着几百人的四个庞大方阵,看着成片的火枪指向自己,还有那耀眼的锐利刺刀,心再大的悍勇之辈也不能不害怕,再勇敢的人只要不是疯子还是怕死的,这些人能够集中到一起已经是了不起的壮举和好汉子了,换个角度来说,现在的大明一百多万军人,恐怕也未必能挑出多少象眼前这样当着无可抵抗之敌还奋起反抗的。
“砰,砰砰……”
西班牙人仓促之间,抢先开火了。
火炮威胁太大,不趁着距离近火炮不开火的时间打上两轮,怕是一会连开火的机会也没有了。
火枪的响声中,和记阵列有十余人被打中了,翻倒在地上,有人直接身死,有人重伤,也有轻伤的,都是躺在地上低声呻吟着。
“上帝保佑,赶紧装填……”
效果还算不错,西班牙的指挥军官嘴唇颤抖着命令部下们赶紧再装填,趁着对方还在摆开的时候多打两轮。
“快装填。”指挥官声嘶力竭的叫道:“中国人懦弱,再打一轮没准就会弃枪逃跑!”
士兵们手上的动作果然又快起来,通条通枪管的声音哗哗响成一片。
更多的西班牙人见状赶了过来,也想排成阵列来抵抗。
他们好歹也有三百多人,难道集中起来打不过六百多中国人?
卢大富站在队列一侧,他虽然是营指挥,也没有留在身后炮兵位置上的道理,军职决定位置,和记军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虽然在队伍里也是偏后较安全的位置,但一样也会面临火枪的轰击,没准就有一颗不开眼的子弹打到他身上去了。但在此时此刻,商团军人的荣誉感和军纪压倒一切……军法镇抚官可就在身后,不仅是在压阵,也是会把每个军官和士兵的表现都记录下来,一点儿犹豫和胆怯,就会使卢大富尽毁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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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取火
“抬枪……”
哗啦啦的一阵响动,四个横阵,六百多支火枪逐次抬了起来,所有人都上好了刺刀,装好了子药,在这期间,西班牙人一直陆陆续续的打放过来,有几个人零星倒在地上。
人们的心理压力还是不小的,就在身边的战友突然哎哟一声,然后喷了自己满脸满身的血,接着战友痛苦的倒在地上,蜷缩身体,身上不停的战抖,鲜血慢慢溢出来,洇湿了军装,这样的场面可能就发生在自己的左右手边,这时将士们忍不住想:为什么不是打中我?
接下来的念头就是:还好不是我!
再下来的情绪就是愤怒,这些西班牙人屠我同袍无恶不作,现在就这几个人还敢殊死顽抗,果然冥顽不灵,不是好料子。
枪口上抬之后,终于又等到了打放的命令!
三排横队的第一队站立打放,砰砰砰砰,从最左侧到最右侧,二百多支火枪同时开了火!
象是一个个小火星在火枪面前逐次点亮,又象是鞭炮从头到尾炸响,烟火猛然亮起,整个队伍好象都笼罩在白色的烟雾之下。
弹丸飞射而出,先是砰砰声,接着就是噗嗤噗嗤的声响!
双方太近了,不到四十步,可能三十步都不到,在近距离的扫射下,几乎是瞬息之间,不到一百人的西班牙人倒下了一半还多!
在噗嗤噗嗤的弹丸入肉甚至啪啪的打断骨头的声响中,惨叫声接着响了起来,无数西班牙人躺在地上,有人当场就死了,脑袋都打裂了还能不死?有的中了要害,躺在地上呻吟了几声就开始倒气,身体受到了重创,各种机能急速的崩盘,呻吟过后就是眼神焕散,然后呼吸吃力,有一些肺部受创的随着艰难的呼吸不停的在口中和鼻子里冒出血泡,这种最多坚持十几息也就极为痛苦的死去了。
被击中脸部,胸口,腹部,胳膊,大腿,跨间,在这个时候人们才发现,弹丸飞过去时,真的是人体什么地方都可能被击中啊,有人抱着跨间在地上哀嚎时,连开火的商团军士兵都投去同情的目光,什么地方不好中弹,居然是那里,下辈子投胎只能当女人了。
第一列打放完,迅速蹲下,接着便是第二列打放。
两列打完,对面已经没有能站立的人了,更多的人已经放弃了手中的武器逃跑了。
“各阵分散追击,如无成建制抵抗,可以不必保持队列。”
底下的追击战卢大富就不去参加了,现在这样挺好。他站在原地,看着军医把十来个受伤的部下搬抬下去救治,多半人是并未伤及要害,但能不能活下来得看运气,有几个士兵是要害处中弹,那基本上是很难活下来,只能看其体质或是有没有逆天的运气了。
“他娘的。”卢大富有些不爽,这次估计要死几个人,对荷兰人的大战也没死多少,打西班牙人这死老虎,按乐观的预计是一个人不死,更可能一人不伤。
谁知道西班牙人这么强悍,在几百支火枪指着的情况下还敢结阵反抗!
“指挥不必着恼。”营参谋对卢大富道:“军司的意思肯定是对西班牙人进行血腥报复,但我们和记又不愿士兵异化,所以要是他们都投降的话,最多审出在十几年前是否在吕宋,在的话可以名正言顺的绞死,不在的话就麻烦了,将来西班牙人来赎俘虏得把人放了。他们激烈抵抗,当场被打死,这个谁也没话可说。说白了,这边打死的西班牙人越多,上头就越高兴,指挥的名字,没准会报在张大人的案头。”
卢大富笑骂一声,说道:“几百人的战斗现在的和记一天不知道要打多少次,对北虏动辄俘虏都几万了,你没听说过么,打却图汗部,一战就俘虏两万人。”
“这能比吗?”营参谋不服气的道:“眼前这种抵抗,北虏是绝对没有可能做的出来的。他们是利则飞骑而射,缺乏攻击和一锤子定音的本事。逆则毫无韧性,四散奔逃,只会被我成建制的猎骑兵和枪骑兵追杀包围,很轻松的就能包他们的饺子。听说咱们和记只有两个团的陆军编制了,大半原步兵都改为龙骑兵,也就是骑马步兵,这样和北虏打更轻省了,以前他们还能占着骑马的便宜,现在呢?我和记一个团就能包打他整个部落。这里就不同了,你看这三百西班牙人虽然第一时间下意识的跑,但很快就能组织抵抗,继续跑的人也在努力找机会……难打,这些白人真的很难打。”
卢大富也有同感,轻轻点了点头。
荷兰人就很悍勇,在帆浆船跳帮后还是有不停的抵抗,虽然在实力上被完全的碾压,但做战意志相当的顽强。
西班牙人略有不如,但也不是北虏那种弱鸡能比的,两者都根本没有可比性。
这时有一些西班牙终于逃到了塔楼上,大队的士兵跟着过去,有一些强悍的开始在塔楼上向下开火,底下几十支火铳一起还击,瞬间把那几个强悍的西班牙人打成了筛子。
这基地中间是一座较大的建筑,四周是一些仓储库房和小型宅邸,估计是士兵和海商的居住区,相当简陋。
一共有两艘船在,海商和水手估计也在基地里,这一次算是遭遇了无妄之灾。
一颗子弹打在地上,打起了一片烟尘。
卢大富并不在意,从容的自怀中掏出一个方扁形状的小银盒,中饰透镜,对着太阳之后光线集中,小银盒中的火绒很快就点燃了,明火出现,卢大富呵呵一笑,用明火点着了嘴里叼着的黄铜烟锅,一缕青烟升了起来,卢大富按熄明火,掐掉了火绒中烧焦的一点,满足的吐了口烟出来。
“这东西还真好用。”卢大富爱不释手的把玩了一会,银制的机身做工相当的精制,纯银原本质感就很好,加上浮刻的雕花,还有各个零部件都制作的相当用心……这是杂项局的最新出品,还没有上市,优先供给和记的军官,从队官级到师级都有,和记在供给上就分士兵和军官两个层次,不存在师级团级营级再分等极,军官食堂和士兵食堂是分开的,但低级军官要负责照料士兵的饮食,普通的军官和师级指挥一样在同一个食堂里吃饭,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分别。
在战场上下级听上级指挥,平时生活就没必要搞的等级太细了,等级分明只是爽了上级,没有太大的意义,会使和记提前腐化的。
四周零星还是有枪声响起,然后是一阵密集的还击,到处都是明晃晃的刺刀,和记的建制也打乱了,这种局面根本没有办法阵战,干脆就分成小队搜捕追击,但很容易就猬集在一起,成为几十人打一两个反抗者的滑稽局面。
这种情况下军官们也不过去指挥了,简直是笑话了,所有抽烟的都和卢大富学,人手一个银制取火机,很方便的取着了火,众人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这东西准备卖二十两一个,还有铜制的,二两银子一个,金制的,那可能百两一个。”
一个军官喷着烟,把玩着取火机,这东西其实是最早期打火机的雏形,不同的就是不用火石取火,而是用透镜引光线把火绒点燃,技术含量不高,但细节上的东西很重要,一般的工匠很难仿制,也没有和记的工艺水准和大量出品的技术储备和人才储备。和记的东西,从精铁炉子到各种精巧的铜铁器,都在京师和整个北方流行一时,这取火机是打算用来打开南方市场用的,在北方做生意卖给勋贵和官员,在南方就是满地的富商和士绅,市场潜力更大。和记的东西,做工精巧,雕饰华美,用料考究,当然价格也很黑,黄铜制引火机,成本最多三钱银子一个,最少卖二两,十倍暴利,但卢大富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担心,和记推出来肯定是对市场和需求有考虑的,这个年头的取火物都是火折子,也就是把明火转暗火,有用火石打着的,也有慢慢吹亮的,总之很麻烦。
“这取火机怕是要风靡一时。”卢大富爱不释手的摩擦了几下,才把擦的发亮的取火机相当郑重的塞进口袋里。
远处已经肃清了四周,只有三层砖、制的楼房是主建筑,里头应该有零星的抵抗。
一个连的方阵已经改为纵队,大量举着刺刀的士兵向建筑里涌进去。
这时在窗口处有一些西班牙人拿着枪向下射击,不过很快有人过来拖走射击的士兵,并且打出白旗出来。
“指挥,这些家伙终于要投降了。”
卢大富也看到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理会,好整以暇的抽了几口烟,等士兵们冲了进去,听到开枪的声响,也听到惨叫声,一群军官没有理会,都站在原地抽烟。
西班牙人从楼上也看到了,相隔百步不到,很可能击中这些军官,但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这些军官要是被打死打伤了,底下该怎么收场?
一直到和记的士兵冲到二楼,三楼的窗子上疯狂的打旗和叫喊求饶,估计还有女人,传来了妇人的哭叫声,好象还有几声婴儿啼哭声。
卢大富手自己布满老茧的拇指按熄了烟锅,恶狠狠的道:“老子还是没有办法心那么狠,入他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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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 欢笑
其余军官的脸色也不好看,这一次进军,常威等高层有言在先,可以用无限制的火力打击敌人,意思就很明显,要尽可能的多杀伤。
和记不可能做杀俘的事,这是底线,哪怕是事后甄别杀掉那些在吕宋服役过的西班牙人,也不可能有全部杀掉来的爽快。
“娘的。”估计又打死和刺死不少人后,顶楼的西班牙人都开始有人跳楼了,接二连三的有人跳下来,再打下去就成虐杀,对士兵心理不太好,卢大富骂了一句,说道:“要不是怕老子的兵都成猎骑兵,直接将他们杀光就好。”
在场的军官无不赞同,猎骑兵可不必胆心士兵心理异化,原本就是嗜杀有性格有缺陷才挑进去,不过猎骑兵人数始终上不来,现在也有一些不是那么异常的骑兵被挑了进去,以后迟早也会正常化了。
在卢大富的示意下,进了楼的商团军开始停止攻击,顶楼的西班牙人传来压抑的哭泣声,当然是妇人为主,也有一些男子精神崩溃了,发出惨叫哀嚎声响。
过了一刻钟左右,大队的士兵押解之下,一百多西班牙人俘虏灰头土脸的从楼里被押了出来。
大半是男子,果然还有十几个妇人,还有五六个小孩。
卢大富看着那些小孩,沉声道:“我们中国人讲仁德,不忍多有杀伤。彼辈却是不同,两次屠我华人,都是全家老小一起遇难,那时他们可有丝毫的同情之心?”
众人无不愤恨,但刚刚无视敌人投降,最少多打死十几二十人,又有几个跳楼的,加上此前杀掉的近百人,这一次算是打死了近三分之二的敌人,以两边武力对比来看,已经类似屠杀,再杀下去,就真的成了杀戮手无寸铁的妇孺,这事情猎骑兵或是枪骑兵能干,普通的士兵还是不便出手。
而且西班牙人毕竟没有直接出手,是用的土著动手,众军官眼里露出杀气,到时候走着瞧罢!
“全部跪下!”
这时候商团军人们也不会客气,对西班牙人可是比对荷兰人要恨的多了。
有人迟疑了一下,顿时就是一枪托过去,打的头破血流。
这一下比任何语言都管用,百来号人全部跪在地下。
“从今日起。”卢大富全身的爽点都被点亮了,他昂首站在西班牙总督面前,沉声道:“我和记商团军接管西班牙在台湾的殖民点,自此之后,任何西班牙船只不得再于此停靠,所有西班牙商船要接受我方的监管和征税,西班牙人不得再踏足台湾一步!”
通事翻译之后,众西班牙人无不垂头,四周是明晃晃的火枪和刺刀,不少刺刀尖上还在滴血,这时候谁也不会傻到反驳这个和记军官的话。
卢大富令西班牙人选出几个使者人选,吩咐人立刻先押到帆浆船上,一会可能先有一艘船离开,回笨港继续修理,这边当然要派驻军驻守,他这个营当然是肯定要留驻台北了,接下来要清丈这边西班牙人开出来的田亩,宣谕给这边的各个土著结社,没有武力弹压是肯定不行的。西班牙人去年在圭柔社那里吃了大亏,死了十几个兵。
此处是鸡笼,也就是基隆湾里的一个小岛,眼下这个大院子和几幢楼就是西班牙人费半年时间建起来的圣萨尔瓦多城,西班牙人前年过来时极惨,在这两个小岛上缺衣少食,士兵只有一百多人,各地的土著社首都不服他们,西班牙人用买都买不到粮食,然后只能在这小岛上抓老鼠吃,殖民者混到这种地步,在南美的前辈怕是棺材板都压不住了。后来西班牙人从吕宋补充物资和人员过来,派兵一百征服了圭柔社,然后沿着淡水河口征服了后世淡水区域的土著,又沿基隆河一路沿河而上,沿途土著纷纷投降。
台北这边的土著比台南果然温驯很多,荷兰人泪流满面。
在淡水建了圣特,多明戈城之后,西班牙人在台北的统治渐渐稳固,也就是如卢大富等人见到的这样,基地里有几百号人,还有众多土人开辟土地替他们种地产粮,同时也有来往于吕宋和中国沿海的帆船在这里停靠,修驻了简易的港口用来停船。
西班牙人在这里的利益并不高,花几百上千人来殖民主要为了停船补水和补充食物简直太浪费了,在这里他们只有硫磺和鹿皮两样出产,后来在台北的海岸山脉发现金矿,几条淡水河里都有沙金,这叫西班牙人很欣喜,他们原本最喜欢的就是黄金,于是开始征发土著在河里淘金,刚淘了几个月,得金不到三千两,这一下老窝都被抄了。
商团军已经开始搜索库藏,果然所得让人失望,只有两艘船上有些中国沿海运来的生丝和瓷器等硬通货,岛上的库房里只有一些硝制好的鹿皮和鹿角,鹿肉等货物,另外就是淘了几个月攒下来的三千两黄金。
卢大富对这些财富毫无动心之处,他一年的股本分红也有好几千两的收入了,犯不上为了这些黄金红眼,军法无情呐!
“这人就是他们的总督,也是当初过来侵占台湾的舰队指挥官,叫瓦德斯。”
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狼狈不堪的跪在卢大富面前,西班牙人的长相与荷兰人大有不同,褐色头发和灰发黑发都有,皮肤颜色有些浅棕,不象荷兰人白肤金发,身材也是中等,并不象荷兰人都是牛高马大的样子。
卢大富看了几眼,一脸轻蔑的道:“就这些猪狗样人也敢强占吕宋,在马尼拉等地杀我华人数万,大明皇帝也真是他娘的够无能的,打不过北虏和建虏,也打不过这些远夷,日后汉家江山,还是要靠我们和记张大人来守护才是。”
这话说的如夏日饮冰,叫在场的人痛快无比!
众人都面露骄傲之色,这些天来,痛打荷兰人,也痛殴了西班牙人,眼前伏尸处处就是明证,看这些远夷面无人色的样子,叫人心里再痛快也不过了。
“瓦德斯并所有俘虏看押起来,妇孺带回笨港安置,挑出来的人手先带回笨港,着由荷兰人帮着送到马尼拉去送信。”
由于台湾这边无法自立,鸡笼和淡水的两个城市人员和食物补充都是要马尼拉的帮助,还有武器,弹药等也要马尼拉来补充,商船和货船来往不绝,不过十几天前才刚有船来过,两艘商船又被和记俘虏了,当然不可能交还,由前来谈判的荷兰人送消息是再稳妥不过了。
等诸多杂事处理干净,连地面上的尸首也搬抬走了,卢大富大步走进主楼一间大屋,在正中一张椅子上坐定了,这里是西班牙总督瓦德斯接见土著首领的地方,果然布置的相当华丽气派。
一个军政官抚着桌子,笑道:“西班牙人最少用了三十艘船来往运送这些物资,是打算在台北长期殖民对抗荷兰人的,没想到全便宜了咱们。”
另一个军官道:“西班牙人征服了葛码兰社和圭柔社等大小会社好几十个,开辟的土地有几万亩,这一下也算便宜咱们了。”
两年时间,征服几十个社好几万土著,算是把台北平原近海少山的平原地方的土著差不多都征服了,用土著的人力来替他们开垦土地,如果发展的顺利,台北可能也会如台南那样欣欣向荣。
当然历史上荷兰人没有给西班牙人机会,一直在打压他们,并且在崇祯年间把西班牙人撵走了。
在此时和记控制了台湾,更加不可能给西班牙人任何的机会,岛上原本的三股势力,和记来的最晚,当初是李旦和颜思齐最强,荷兰人次之,西班牙人再次之,和记最弱。
经过三年发展,和记已经是一家独大,颜思齐完了,李旦之子李国助等于是和记的分支,郑家兄弟替和记效力,西班牙人的台北被顺利拿下来,荷兰人可能会保有热兰遮城,但原本的势力范围会大幅度的消减退让,不仅是这个海岛,还有大片的海域,未来都是和记当家作主了。
“哈哈哈哈……”卢大富半躺在西式的椅子上,十分畅快的欢笑起来。
……
“见过大人。”
黑瘦的田季堂精神相当旺盛,进门之后,先向张瀚拱了下手,然后就自顾自的坐了下去。
田季堂已经四十多了,接近五十,但经常一天只睡三个时辰就起来工作,每天还是张瀚强迫他运动半个小时,否则这人会全天都伏案做事,连吃饭都是在办公桌前吃。
财务工作相当的缜密繁复,伏案工作连续几个小时是很正常的事情。
特别是和记这样的家大业大,而且和记的财务部门可不是大明户部,大明户部完全没有总收总支的概念,完全就配不上总掌国家财计的名头。和记的财务部门不仅要记录收入开销这些最基本的事,还要通过图表记录等诸多手段来调节生产,平衡库存,调配货物,干涉物价,然后还有预算,支出,赤字等诸多的现代财会经营的办法……不忙才怪了,进了财务总局就等于进了阎王殿,不熬出油来田阎王是不可能放人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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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 税赋
当然这也使财务部门水涨船高,明朝户部的职掌真的配不上其地位,不过户部尚书的地位原本也不够,礼部尚书是入阁的阶梯,户部要想进内阁,先得升兵部,再升吏部或礼部,然后才有资格想入阁的事,礼吏兵三部地位要远远高出刑户工三部,而六部之中,户部的地位也就是比刑部和工部强一些,比起礼吏兵三部可是差远了。
在和记这里,财务部门开始也是在大部门之下,属于军令司所管辖,随着时间和形势的转变,财务局已经加了一个“总”字,算是总理整个军司财务的名义,很快就要从军令司里脱离出来。
很多人相信,如果等孙敬亭回来,这事就算板上钉钉,田季堂这个老帐花子将会摇身一变,成为一司主官,也是和记最高层的存在了。
一司主官啊,和记现在的司官级别的官员也没多久,可以说是十分贵重的存在。
王长福那么高的地位和那么老的资格,现在也就是一个武备官校的副校长,校长张瀚,他的地位等同于司官,但并不是正经司官,麾下也就是千把多、毛孩子。
周耀已经做到了一团指挥,进入中枢也就是军训司的司官,大家都认为周黑脸升官了。
田季堂只是一本帐一支笔,几年时间从普通的帐房先生做到一司主官,关键是财务总局的编制人员极多,光是在总部就有六百多人,整个和记的运作来说,财务部门已经成了最粗大的血管……张瀚当然是头脑,侍从司是延续和扩展这个头脑的功用,当然也有安全保护和处理身边佐杂事务的作用,军令司则是心脏,上情下达,下情上达,展布政令,都是军令司的职掌。
再下来军政司,主要业务是征兵,管理派出军政官,对军中杂务,包括从征兵到安顿新兵家庭和安排老兵退伍,发放军中福利,抚恤阵亡士兵家属,安置伤残军人,一系列的事务都和军中有关。
原本军政司下还有相当强的火器甲仗各局,现在已经要分出来,成立军工司,专门进行军工生产。
工商司,顾名思义就是管民用工场和商业事宜的,和记在外头的分号分店,统归工商司管理,灵丘和遵化的铁场,李庄的工场,也是统归工商司来管。
另外有一个新的职能就是收税,如果把税赋之事交给工商司,就叫工商税务司,另一个可能就是把收税的事情交给财务上,成立一个财税司。
由于台湾那边的贸易日渐发达,收益可能直追总部,所以也有可能成立对外贸易司,专管对海外贸易的事情。
另外就是军训司,参谋司,军法司,民政司,农林政务司等等,地位有高有低,总体看来,军队和民政贸易现在是一半对一半了,不象两三年前,几乎所有部门都可以算是和军方有关,毕竟张瀚从生意起家,然后冒起之后就是以军队为重,现在军队还是占相当重要的地位,但民政贸易财赋各部门都起来了……这才是正常的情形,一个国家和一个组织如果是纯粹的军队组织,其架构必定失衡,纯粹的军队组织不是不可以,但没有属民没有收益没有工商外贸,这组织是怎么生存的?要么受制于人到不甘受制于人,要么会成为失衡的怪兽而凭抢掠为生,前者就是大明辽镇,后者就是历史上的一个个强盗集团,比如蒙元或是现在的东虏。
“老田来了。”张瀚放下手中的鹅毛笔,揉揉手腕,捏捏眉心,笑道:“手酸眼也酸哪,回到青城就是一摊子的事!”
田季堂笑道:“大人能者多劳。”
“废话!”张瀚笑骂一句,说道:“再能我也不愿多劳,本朝太祖那种神仙般的人物不是一般人能够效仿的。”
田季堂也是由衷的道:“诚然,本朝太祖真是非常人所能比。”
张瀚又笑道:“我发牢骚是针对孙孝征,他可是好,去台湾一路巡行过去,一路上舒舒服服的,也没有事叫他决断。回来更是穿州过府,看他的样子,似乎是要一路再看回来。这下好了,政务多办落我自己头上,要他这政务官何用?”
政务官就那寥寥的几个人,李慎明这个政务官兼侍从司司正主要是对外,很多张瀚对外的关系需要李慎明来打理,另外就是日常的流程监管,政务方面,李慎明负担的相对要少一些。
孔敏行,莫宗通,李东学,梁兴,这几个政务官要么镇守一方,要么负责一司,平时就够忙碌了。
真正协理张瀚,处理超过自己本司范围公务的,当然是孙孝征这个大舅哥,人信的过,能力也强,原本就主持过东山会,跟在张瀚身边几年,该学的也是学了不少,最少在处理日常政务上叫张瀚省了不少心思。
张瀚在抱怨,这屋子里还有好几个等候批复的中层官员,话定然是会传出去,但对孙敬亭的影响当然是相对正面的。
被撵去台湾,一个来回近三个月,对一个在顶级的官员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和记内部,未必不会有人想着要顶替孙敬亭,人选很多。
就算自己不想或清楚内情,也害怕中层的这些人想顶着自己的上司争一争,万一争上了,可是连他们在内都是水涨船高了。
这种风潮必须按下去,张瀚的抱怨一传出去,所有人都会明白孙敬亭的地位不变,张瀚并没有换人的打算,也就可以偃旗息鼓了。
田季堂久在张瀚身边,当然知道这位一言一行都有深意,当下配合着说了几句,待公厅里的人都退出去,田季堂微笑着道:“大人对孙政事也是没有话可说了。”
张瀚微微点头,说道:“也是孝征兄自己能帮的上手,不光是我和他是朋友或姻亲。”
田季堂是孙敬亭一路带出来的旧部,听了张瀚的话,当然满怀欣喜。
“你也不要操心孙孝征的事了。”张瀚看着田季堂道:“外头最少有十几拨人等着我见,这一次叫你过来,就是要谈一件要紧的事情。”
田季堂沉声道:“大人是说税收的事吧?”
“看。”张瀚满意的道:“响鼓不用重捶,一说你说懂了。”
“不是说打算并入工商司?”田季堂道:“工商司刘司官不会生意气吗?”
张瀚淡淡的道:“他敢吗?”
田季堂只是顺嘴一说,听了张瀚的话,脸上立刻就有了笑容。
换了别的势力,任用官员调整所管范围多半会生事,特别是大明官场,无事还要生非,况且是真的有事。在和记,调整职权范围就是看需不需要,张瀚的毫无争议的权威之下,所有的规矩和权力范围都是他一言而决。
这就是开创者的好处,继承者想对旧有框架做一点改变都很困难,因为他没有改变的权威和天然的法理依据,中国历史上的改革很多,帝王主导的也很多,真正成功的屈指可数,主要原因就是成规难变,利益集团一旦形成了,那可就不能轻易打破藩篱了。
就以军政司来说,开始是很多事情军政司一把抓,现在分了工商出来,也分了军工司出来,原本军政司的官吏都分了不少出去,李东学的权力范围被剥夺了三分之二,若是换了百年之后,利益固化成型之后,想做这样的事就太难了。
既然张瀚决定了,田季堂也知道他的脾气秉性,当下没有二话,只道:“请大人吩咐吧。”
“嗯。”张瀚道:“征税这事是必不可免的,我和记不是在开善堂,该有的收入就必须有。只是买卖城好似新植小树,不可大力晃动。所以征税是要征的,但要分层次和先后,先征汉商的税,税率定在其利润的百分之五,这和大明商税是一样的,然后是征俄罗斯人的税,也是和汉商一样的税率,等何时能征蒙古人的税,这暂时我还没有定下来。另外就是农税,我们和记在草原上开垦了大量荒地,现在逐渐吸引了大量的佃农来耕种。此前的模式是和记建立屯堡,然后提供安家之处,耕牛种子农具都是和记的,佃农则将收成的六成交给我们,我们再收储,发卖,获利之后按股本分红给军司人员和军官。这种模式目前来说还算成功,台湾和宽甸等处也是多半用这样的模式。还有一种,就是佃农不拿粮食,由我们完全雇佣,所有一切都是我们提供,还按月给银,算是长雇工,这种模式是要渐渐改过来的,种地不象做工,不那么容易监管,农政司的人渐渐要把精力全用在提升产量和改良品种,督造水利工程诸事上,不可能一直监督佃农劳作,可能多半佃农有天良,知道用心劳作来回报我们,但时间久了,必有奸顽之辈于其中生事,一粒老鼠屎可能坏一锅粥,我们不必冒这个险。”
田季堂大为赞同,简直是击节赞叹!
张瀚对人心的和人性的了解太深了,简直和年纪太不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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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 新司
张瀚最终总结道:“总之先对汉商征税吧,口外汉商和口内汉商一起征税,这事料想青城商会不会说什么,他们能赚现在的钱,甚至能保住性命都是依托于我和记之下,口外汉商会有一些难缠,宗旨就是钱一定要收,但最好不要弄出风潮,更不能使汉商心怀不满,乃至弄到到处宣扬的地步。”
简单来说,就是税一定要收,不过不能激起商人变乱和愤慨,更不能弄到舆论大哗的地步。
现在对俄罗斯人的商贸已经稳定下来了,双方都是相当的满意,俄罗斯人固然大赚特赚,汉商的利润当然也不小。
如果有人能俯瞰张家口一带到边墙,就能看到汉商如蚂蚁搬家一样的络绎不绝的向着草原上移动。
大车,骡马毛驴组成的队伍动辄里许长,甚至过百辆大车一起北上的情形也并不少见。
经过第二次大型贸易会之后,日常贸易已经稳固下来,很多汉商在买卖城里有了固定的摊位和店铺,有实力的就是有了大型的商行,还有仓储区也都多半被租出去了,在买卖城里有了固定摊位后,和俄罗斯人的贸易就算固定了下来,可以说是整年的贸易不绝。
最大的变数就是周期性,俄罗斯毕竟太远,出货和回笼资金需要时间,另外就是汉商也有这方面的问题,所以交易出现波动是必然之事,根据前两次大规模的贸易,也就很容易推算出来波动的峰值高低点在哪里,然后去征税就是事半功倍了。
田季堂在这方面是行家里手,低头略算了一会儿,就对张瀚道:“现在算来,到十月和十一月月之间会有本年最大峰值的贸易,那时候征税可以影响绝大多数人。现在已经八月,看来成立新部门,设立征税点,培训税务官,还有税务收入建立账簿档案,与财务和库藏部门的交接,公文流程和监督管理等诸多事宜,现在就该着手进行了。”
张瀚点头微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省力!
自己这个部下,以前一直是给大户当帐房,如果没有自己的介入,估计一辈子也就是个谨慎小心任劳任怨不出差错的成功帐房,算是明珠蒙尘。
现在当然不同,田季堂主持新成立的财税司,资格和能力都算够了。
两人又谈了一些细节,田季堂告辞出来的时候,已经日影西斜了。
出门时田季堂看到周瑞和李贵,吴齐等人都在门外,周瑞还特意向自己行了一礼。
年初时周瑞被派去帮周老掌柜等人,算是初步历练了一把,但关系还在侍从司这边,现在有风声要外放,田季堂估计是要放在自己这里了,不然的话侍从官都有些傲气,总不至于没有来由的给自己行礼。
果然周瑞悄声道:“田大人,军令司那边听说是要把在下放到新成立的财税司,以后要请大人多提点了。”
还好没有说要关照的话,张瀚的调教也不是白给的,另外这厮去大湖边呆了半年,脸都黑瘦了,气质也沉稳许多,田季堂对此也无可不可,张瀚身边的人放出去,也算是一种耳目的外放,对很多具体的公务,内情司的人是没有办法时刻掌控的,只有到中层以上才能明白施政的妥当于否,所以对张瀚把身边的侍从人员调教好了再外放为中层,各部门并没有什么抵触心理,总比在自己身边放几个内情司的人要强的多吧?
至于说不监视各部门,这种丧心病狂的话可是没有人敢说。
听了周瑞的话,田季堂微笑道:“你到我那里可要沉下心稳下神来,财务上头,算帐是第一等的任务,算术是基本,你可要记住了。”
周瑞苦着脸道:“大人早就提点过,近半年来苦练九章算术,还有彼得教授的泰西算法,每日演算纸都要用几十张,不知道的人还道我是腹泻,每日要用那么许多纸张。”
众人闻言无不大笑,周瑞也笑,接着又道:“还好现在有利器在手。”
田季堂笑问道:“是不是计算机?”
“正是。”周瑞笑道:“设好数字,手摇一摇结果就出来了,这样到了财税司真要有盘帐用到算学的时候,也要省不少事情。”
周瑞说的就是最早期的手摇计算机,法国人刚刚发明没多久,和记这边已经进入实用阶段了。
要说计算能力,这计算机和算盘是属于一个档次的水平,甚至还要差一些。但两者其实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一个是农业文明,一个是工业文明,而且算盘要经过长时间的学习和培训,加上实际操作才能用好,手摇计算机却是不同,只要把数字设置好,摇动时就能自动加减乘除,比起算盘来要强过百倍。
这东西确实是算学基础不牢靠的财务人员的福音,田季堂虽然小气,也还是用公款买了几十台,配合算盘一起使用,年底盘帐时估计能节省不少时间,最少加班费和餐费补助能省下来,工作人员也能早点完事回家,大家皆大欢喜。
至于私人配给,田季堂当然不可能同意,他自己也是花钱向杂项局订做,这东西暂时还不对外销售,上头也是估计暂时打不开市场,所以干脆就留着给和记自己用了。
杂项局有很多出品都是和这个手摇计算机一样的境遇,太超前,而且不太符合中国人的使用习惯,所以只能先束之高阁。
倒是和记内部人员能消化不少,虽然是赚自己人的钱,但肥水不落外人田,也很不错。
田季堂点了点头,说道:“这计算机打惯算盘的人不去用它,小学童又不能给他用,你这样不打算盘又需着用的,买它正好。”
说罢了就不寒暄了,田季堂知道这几个人一起来必有要紧事情,当下点了点头,自顾自的去了。
“唉,要落到黑脸老田手里了。”周瑞叹口气,一脸郁郁。
“要不咱俩换?”李贵笑着道:“直接去军司还不满意?”
周瑞确实是在矫情,当兵确实是好出路,也得有自信自己一定能在战场上活下来才行。除了少数猛人之外,没有人天生喜欢战场上的情形,头掉了,胳膊断了,肠子流出来了,满天满地的血色和强烈的血腥味,多少敌人死在自己眼前,兄弟袍泽死在自己眼前,自己这一次侥幸未死,谁知道下一次是不是能保住平安无事?
上战场的感觉,虽不是死囚上刑场是必死的局面,但也很难说一定保住性命。和记的抚恤是好到没有话说,但高福利之下就是高强度的训练和不停的战事,要不是和记的死伤率很低,未必就能顺利招募到那么多愿意当兵的将士。
这年头,也是宣大陕北都太穷了,兵源倒一直不是叫人头疼的事。
周瑞这样的中层,顶好就是在军司总部做事,没去地方上店铺主持一方或是派到宽甸或是台湾,要是去十三山就惨了,现在还被后金兵围着,进山还得潜入,山里也比和记别的地方要困难许多。
和别的人不同,周瑞有些小势利眼,比较现实,贪财,喜欢过舒服日子,建功立业的事交给有能耐的人或勇气的人去吧,他只想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分在财税司,其实已经是相对叫他满意的选择了。
顶好还是留在侍从司,从侍从官转为事务官,或是军令司,军政司,都挺好的,这些部门周瑞都活动过,算是求乎其上,得乎其中,张瀚对自己的心腹部下还算不错。
带着满意的笑容,周瑞和李贵站在外头等着,周瑞是过来辞行的,他手续已经办好了,在张瀚这里辞一下就能离开了,吴齐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情,直接就进了公厅的门。
“什么事情?”
听到脚步声,张瀚也是从公文堆里抬起头来,见是吴齐进来,张瀚笑道:“听到周瑞那厮说话的声音了,怎么是你一个人先进来?”
“大人,何时去探视炒花台吉?”
“哦,是这事。”
张瀚有些挠头,听说炒花重病之后,第一时间由军政司派出了军医回来,查看过后说是并无大患,张瀚回青城后事务缠身,也就没有去看这个蒙古老台吉,不过日程表上是有的,吴齐来问一下也是应该的。
老实说张瀚对炒花很有恶感,当初从内喀尔喀部经过时,炒花的凶残和威势都叫他深刻领教过,这个蒙古老鞑子,对汉人简直是穷凶极恶。这三十年来,其与好几个蒙古在汗和高位台吉合作,几乎隔两年就会入侵一次,辽镇不知道被其纵兵抢掠过多少回了,每当年成不好这帮混蛋就侵入边墙抢掠汉民,史书之上那一行行的数字,就是辽镇和蓟镇边民的斑斑血泪。
这种老鞑子,不拖下去一刀斩了就算他命好了,主要原因也是因为炒花在和女真人的战场上与和记的骑兵合作,几个月时间的奔波,炒花和他的部下与马武等人合作,奔波万里来投。这就算战场投附了,要不然的话就算是为了安抚蒙古人心,该杀的人张瀚也绝对不会手软。
张瀚叹口气,说道:“那就去看看,安排出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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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 修邸
吴齐笑道:“估计是炒花自忖活不了多久,想替儿孙讨些人情一类的事情。”
张瀚没有出声,他感觉不会这么简单。
吴齐出门之后,周瑞和李贵一起进来,周瑞想跪下,张瀚眼一瞪,他就改为长揖,也是相当郑重的礼节。
周瑞有些哽咽的道:“属下在大人身边三年多了,这一下就要离开,心里还真是舍不得。”
张瀚也有些感动,周瑞就是一个普通人的样板,不过指的是性格,办事的能力还是相当不错的,不然也当不了侍从官。
当下勉励他道:“到了财税司好好做事,不要还把自己当侍从官,凡事多听田司官的,对其余几个副司官也要敬重,不要无事生非搞小动作,你知道我是最忌讳拉帮结派搞小团体,或是不安心公务,以下犯上,不做事,只图官的行为。”
军司总部和军队的情形一样,团团伙伙肯定免不了,现在多半是按籍贯,也有按学校同年来分小团体的,从前年开始,张瀚开始整治那些过于明显的派别,损失最大的就是军中的边军派,王长福在内的高层都被修理了一遍,虽然没有人丢官去职,更没有人被打被杀的,但其中的含义还是相当明显的,等于是张瀚对这些搞派别的部下做了一次严重的警告。
派别可以有,但不能做的太明显。
这是一,另外就是派别不能影响到公事,特别是犯了错就必受惩罚,连王长福那样资格的老人张瀚也没有放过,到现在还是投诸于闲职。
搞派别的梁兴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虽然还领着行军司政事官的职位,但第一不是师指挥,没有直接的兵权了,第二没有进中枢,这政事官就相当的无谓,也就是一方大员,自主性又比起开疆拓土的常威差远了。
当然张瀚也不会弄的太过份,毕竟是跟着自己打天下的老伙计了,只要下头没有更多的大过错,该给的体面张瀚会给,将来各人的待遇都不会差。
周瑞唯唯诺诺的答应了,然后告辞而去。
这时李贵才上前道:“近来与军工司沟通,各部的军械战马缺额还是相当的严重,大人不可不查。”
提起这个,张瀚有些发愁。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田季堂也是尽力了。
现在军司又有过百万的财政赤字,等于是一直靠着透支在维持。
也是幸亏物流业保险业把帐局这个一直仆街的业务给带了起来,整个和记帐局存款已经超百万了。
经过去年的风波,今年军司上下已经淡然许多了。
反正一直在赚钱,欠些款项也无妨,有了钱补上漏洞就是。
对一向勤恳老实,做事量入为出的山西商人们来说,现在的观念简直就是颠覆性的,简直是叫先人蒙羞啊……
不过现在田季堂也是把着钱袋子,今年的预算已经锁死了,就是按预算来玩,多一文钱财务上也不肯出。
军工司其实还有庞大的生产潜力,不过没有钱就意味着没有原材料,也没有加班费和误餐补助,更没有超额完成任务的花红。
这样一来就算军工司的官员们想着要超额完成任务,那就是得他们自己把银子拿出来垫补上,这当然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没银子不止是工人的事,还得拿银子进原材料,这也是要花大价格的。
灵丘的精铁一直供不应求,整个北方市场现在都是用灵丘铁,闽铁的市场完全被抢了下来,京师到整个北方原本用闽铁并不多,此前用遵化铁,后来用各种小铁场的铁,由于大明官办水平太差,后来允许私人领照开矿炼铁,但产能一直上不去,民间始终处于严重缺铁的情况,这一点又是大明不如弱宋的明证。
到和记兴起,灵丘铁不管是在质量和价格上都把闽铁甩了十几条街,加上产量充足,民间也大量采购和记铁器,由于此前缺铁太厉害,导致现在为止铁器仍然供不应求。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大量铁器是运出海外去了,赚外贸的银子更爽利,利润也更高,所以更进一步的挤压了国内生铁和精铁还有铁器的供应。
灵丘铁这么吃香,军工方面也是拿银子按市场价来购买,算在军工生产成本里的,灵丘那边则入利润统治,军工要加大生产量,就得上头批复下来购买铁料的成本,另外还有从草原上购铜,价格更加高昂,可以说和记的军工司是吞金巨兽,也就是和记还吃的消,换了朝廷早就挺不住压力了。
军工司那边开工不足,导致这半年来新成立的各龙骑兵团普遍具甲不足,火铳和兵器还是够的,财务上再紧张也不能叫将士们赤手空拳的训练和打仗罢?甲胄不足,配给火炮不足,马车不足,各种应用器具不足,包括很多很重要的随身军需都不足,缺额一般都是在三成左右。
另外战马也是严重不足,每个龙骑兵团缺额都在三成以上,挽马和骡子也不足,导致各个辎兵大队都连续不断的向上打报告,辎兵也是向军司叫苦。
也幸亏买卖城建好了,北向的道路也完工了,现在的营造任务就是建筑却图北城和南城,这般营造却不归军工司管,而是军令司牵头部署,军政司负责完成。
最近连续调了二十多个辎兵大队,合计两万余人,先筑北城,再筑南城。
南城就是后来的乌里雅苏台,按说地理位置更要紧,但现在张瀚既不能觊觎科莫多,也不能西进天山,对卫拉特蒙古更是敬谢不敏,绝没有去招惹的念头,南城的战略要地的属性无形中就削减了许多。
建筑南城,更多的是和北城呼应,却图汗部南北几百里长,快马两天来回通消息,驿站建起来一天就能互通联络,两城一镇,那些大小部落,包括扎萨克图汗部在内都受到两城威胁,等过两年有了钱,筹起一二百万两的款子,动员几万辎兵加十几万民夫,从青城到南城,买卖城到北城修两条路,南北城之间也要修一条路,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大大的井字,两横两纵,算是把漠北到漠南和西部蒙古地界都牢牢掌握在手中,整个蒙古,也就是察哈尔部自立,科尔沁等部归附女真,曾经煊赫一时,征服了欧亚大片土地,灭人国,屠满城的蒙古铁骑,几百年后,其后代已经快要连自立的立锥之地也没有了。
对了,还有一个河套蒙古,曾经养育着汉家男儿在那里耕作养马的膏润之地,不能还继续留在蒙古人手中。
果然李贵接着道:“几个团指挥都叫苦,说如果入秋时要征河套,战马,兵器都不齐备,出征的困难性就大大增加了。”
对河套、动手已经纳入议程了,去年不动是时机不到,各处还不稳,今年到下午半各处都稳住了,特别是征服了却图汗部之后,各方对商团军的敬畏达到了顶点,几乎无人再敢捋商团军的虎须,不趁着这个时候把盘踞在河套区域的套部搞定,难道还放着火落赤过年?
张瀚随意问道:“青城里给火落赤台吉修的府邸完工了吗?”
李贵毕恭毕敬的道:“就修在汗王宫附近,一正两辅的院子,并不大。”
也就是说有十来间屋子,张瀚冷哼一声,说道:“一部台吉罢了,够他住了。”
说起来现在蒙古人在青城地位最高的当然还是小胖子俄木布洪,在和朝廷翻脸之前,连张瀚也不好对小胖子做什么……毕竟是大明朝廷赐封的顺义王,朝廷还是要脸面的,先前死了一个顺义王,接下来再死一个,恐怕会有相当多不好的联想,比如操莽之流,对张瀚的个人形象也不会太好。
国人就这般奇怪,蒙古人穷凶极恶时怕是人人恨之入骨,现在其穷途末路了,要是连续死上几个顺义王又会引发心理上的反弹。
除了俄木布洪外,还有炒花也赐了府邸在城中居住,另外还有白音台吉,银锭台吉等土默特部的大台吉,还有穷途来投的白洪大台吉,地位仅次于炒花和俄木布洪。
原本朝廷是有意叫张瀚献出炒花,这个老奴酋不知道害了多少中国人性命,若擒到京师献俘太庙,然后斩首示众,传首九边,会大大提振九边将士的士气,对皇帝的形象也是有极大的帮助。
张瀚对此当然婉拒了,只说炒花在青城是谣言,其人并无确切下落。
这事定然是魏忠贤的想法,斗翻东林之后,朝政并无大的改变,东林党收的税阉党照样收而已,后来考据天启二年的赋税和天启五年的赋税,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所谓阉党收商税东林不收,完全是后世的臆造编派而已。
国之大事,在戎在祭,其实发展到大明这时,最要紧的是国家财计,然后是九边重镇的军务,再下来才是礼教刑名教化万民分派官员举行科考等日常事务。
财政已经是近乎杀鸡取卵,以魏忠贤的才干当然不能和唐时确定三司制度的那几个中国史上罕见的大牛人物相比,连张居正的水平他都是差的远了,对国家大政,基本上就是萧规曹随,并无太大变化。
边境之上,孙承宗快要去职,一时也不会有何起色。
要是能把炒花弄回去,大张旗鼓一番,好歹也算是一个政绩。
拿青城当政绩的心魏公公是绝对没有的,请功变成作死,天启皇帝脾气再好也不会放任魏忠贤这般胡闹。
不过就算这样也被张瀚给拒绝了,这是绝无可能之事。
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 大哥
“此外就是猎骑兵部始终没补齐数字。”李贵从怀里掏出个本子,翻看几页后说道:“张世雄指挥请求征调蕃部骑兵,挑一些合适的补充进猎骑兵。”
张瀚起身而行,推门出去后几个侍从官赶紧过来跟随,同时蒋义等人开始准备护卫随行,听到李贵的话之后,张瀚顿了顿,回首说道:“张世雄有没有说怎么部勒其众?”
“有。”李贵感受到一阵寒风袭来,这里是北院正堂,两侧游廊之内是对面厢房,前面有门房,再出来才是院门,是大户人家特有的正堂北院,穿堂风厉害的很。
塞北这里又冷的邪乎,才交八月,气温已经连续下降了,最多再过一个月就会降雪。
南方还很炎热的时候,青城这里就是一片白茫茫大地了。
李贵想了想,说道:“张指挥说,也没有别的办法,先教导其汉语,再教其军纪,最后以军法部勒之。”
“哦,他还挺有信心。”
张瀚呵呵一声,并没有急着表态,蕃部骑兵近来是被放在东北方向,也是瀚海方向往南,兜了一个大圈子,撵走了不少俄罗斯人和布里亚特蒙古人。
这一片地方,张瀚已经视为禁脔,绝对不允许俄罗斯人再染指了。
现在俄罗斯人已经在贝加尔湖一侧筑了伊尔库茨克这个定居点,在短时间内不好叫他们撤点走人,但无论如何,张瀚不会把这事留给子孙解决。
五年不能就十年,十年不行就二十年,迟早要用中国人的定居点把这一片地方都占住。
特别是沿勒拿河南北一直到乌拉尔山的亚洲地盘,上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能拿下来当然一把都抓过来,客气什么?
“此事要再议。”
胸中一篇大文章,但此时不是做出来的时候,也就不必多说。
“枪骑兵是否可以做战争的调整和准备了?”
“嗯。”张瀚点头道:“可。”
“是否着军令司和相关各司提供必要的物资和人员配给支持,包括辎兵的调动等在内。”
张瀚顿了顿,还是答应道:“可行,费用从战争经费里报销。”
今年还有几十万两的战争经费,这笔银子是一直留着没用。田季堂再省也是顾大局的,事涉千里河套,打下来和记的实力又要向上翻一番。
河套地区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是属于汉人的,一向是相当肥沃的好地方,后来中原王朝实力日渐衰减,所以多次落入北虏之手。
本朝兴盛时,河套当然也在大明掌握之内,后来就落到北虏手中。
嘉靖年间,复套之议通过,但复套失败,主事的官员被嘉靖帝杀了好几个,至今过去已经七八十年了,如果能收复河套,对张瀚本人的声威也会大有助益。
同时河套区域距离陕北甘肃很近,可以很轻易的招募到汉民来屯垦,比漠北地方和草原中部招募汉民要容易的多。
总之,有百利而无一弊!
榆林一败之后,套部也是元气大伤了,此部原本也是土默特部的一部份,不象鄂尔多斯其实还是自立的一万户,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了,他们和土默特部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土默特一完,他们也长久不了。
“说起来也要给额璘臣修一处宅邸。”张瀚思维突然转到此,对李贵道:“记得知会一声,和火落赤一样的待遇就行了,这笔银也是军方出。”
“哦,是的,大人。”
张瀚的思维相当的跳脱啊,李贵差点就追不上。
事情很多,光是李贵手里的小本子上就记了密密麻麻的好几页,一桩桩一件件说下来,等护卫都准备好了,才堪堪把事情说完,也多处断完了。
李贵记录完毕,合上本子,吐了一口气出来。
张瀚恰好听到了,笑了几声,说道:“侍从武官不容易做吧?”
李贵脸一红,说道:“确实是事情很多,事无巨细都得考虑到,不敢有半点疏忽。”
“你的疏忽和吴齐他们还不同。”张瀚严肃的道:“吴齐误事可能容易补救,你要是误事了,可能会是千百条性命,事情可以推翻重新再来,人死了可是救不回来的。”
“是!”李贵昂首挺胸,朗声答道:“属下一定小心谨慎,绝不敢有丝毫怠慢公事的地方。”
……
张瀚是一个月前刚回到青城居住,家小当然也是从买卖城一并回来。
倒不是买卖城不好,那边的府邸设计的比这边还要好些,毕竟青城的府邸是拿佛寺改建的,大是更大,但不少地方相对要粗疏许多。
回来之后三个妇人都有比较抱怨的地方,在这方面张瀚惊奇的发觉,不管是大妇还是如夫人,看法和吐槽的重点都惊人的相似,不愧都是他张瀚看中的女子。
但现在拿钱出来重新修理也是不可能的事,军司的钱就是张瀚的钱,反之亦然。也就是说张瀚自己得做出表率来。
就拿眼前的府邸大门口来说,不少坑坑洼洼的地方,军司的钱是优先修别处道路去了,青城里只要不影响走路,道路是暂时不会修的。
再有就是巷子比较偏狭,也就是蒙古人说的胡同,一辆大车进来都有些困难,更不要说摆出全套的仪卫来了。
蒋义安排护卫就是在高墙上放火铳手警备,大量护卫在外头的街道上等着。
并不是蒙古人脑残把街道建的这么窄,青城才多大点,也就是内地一个县城顶天是州城大小,这么点城市里有大大小小几十家佛寺,还有很象样子的汗王宫殿建筑群,还有台吉们的住所,加上商旅平民,街道不狭窄才是奇怪的事。
“爹爹,等等我!”
身后传来稚气的声音,张瀚无奈回头……
自打一家人能常住一起,张瀚没有东奔西走之后,和妻子还有儿子们的关系也亲近起来。
特别是老大张彬,已经能走能跑,并且说话很早,吐字清晰,令得很多人啧啧赞叹,说是大公子是罕见的天才。
张瀚听了也就笑笑罢了……营养好,接触的人多,加上有很多人引导教育,小孩子只要不是天生愚笨型的,总会有所表现。
况且张彬在语言表达上确实较有天赋,据张瀚记忆,在后世中这么大的小孩说话吐字也未必很清楚,现在可没有后世成系统体系的早教办法,只有张瀚零星用过一些后世教育孩子的办法在自己儿子身上。
张彬穿着湖绸小短袄,缎面上布满了小科花,头顶是一顶暖帽,天气转凉,玉娘这个当娘的还算称职,没有不小心把娃冻着的意思。
不过张瀚也是怀疑,玉娘到底管过老大没有,张彬身边可是有奶娘加好几个保姆照顾,玉娘就算想插手,都未必有机会罢?
屈指算算,玉娘还不到二十呢,这个年纪在后世也就是大一新生罢。
“慢些……”
张瀚见自家大儿子底盘不稳,果然跑了数步之后,在大门口的门槛前摔倒了。
几个保姆见状急速过来要扶,张瀚手一摆,说道:“不要扶,叫他自己爬起来。”
众妇人只得退后……张瀚自己调教儿子之后,多了许多她们看来简直是铁石心肠的规矩,不过不要说这个家里,就连这整个草原都是张大人说了算,她们自也是不敢违拗。
张彬也不曾哭,自己用两只小手撑着身体,很轻巧的爬了起来。
张瀚看着,对儿子笑道:“老大,你提防着过一阵穿衣袍多了,爬都不好爬,走路还是小心些吧,别翻倒了爬不起来,那就丢脸了。”
“爹爹抱。”
被张瀚这么一说,张彬似是感觉到自己已经又跌倒了一样,扁了扁嘴,张开胳膊要抱。
这个时代的士大夫是不抱儿子的,所谓抱孙不抱子,因为疼爱儿子会导致溺爱等一系列的问题,所以当爹的对儿子多半是不假辞色,只有当有了孙儿之后,才会放开心防去疼爱,反正孙子有他爹管着……
张瀚对张彬管教极严,甚至超出了这时代的一些常识范畴,但儿子要抱时,又是两手一叉把个小人儿抱了起来,脸贴脸的疼了好一阵子。
一群侍从官都是脸上带笑在一边看着,虽然是有事要出门,但谁会瞎了眼在这种时候去催促张瀚走路?
倒是蒋义看半天没出来,骑马跑回来看看,见到眼前的场面,蒋义笑着道:“大人,将大哥儿带上车一并去吧,叫他长长见识。”
蒋义说完之后突然一阵后悔,赶紧又道:“还有二哥儿也能带着出门了,早些跟着大人一起学些东西。”
张瀚道:“二哥走路还不稳当,话也不会说,过一阵再说吧。”
蒋义说完之后就如释重负,哪管张瀚带不带,当下只是唯唯诺诺。
蒋义的那一点小心思,张瀚哪里会不知道?
带儿子出门在张瀚来说是给儿子长见识,从小锻炼,更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好玩。平时太忙,不太重要或是轻松些的场合就带着儿子去经历一下,言传身教,多带出门,比讲虚幻的大道理强。
在蒋义等人看来就等于带着老大处理政事,有一种莫名的倾向,所以蒋义一说出口之后就后悔了,等于提前介入嫡长之争,到底将来是立张彬这个长,还是张桢这个嫡长,这事情风险颇大,陷进去可比一般的政争要危险的多。
是以蒋义要找补一句将二哥也带上的话,这样就不偏不倚,免得被有心人利用。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酒肆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酒肆
张瀚摇头一笑,没想到“储位之争”这种事也会落在自己头上,真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至于将来怎么安排自己身后的位子,怎么安排现在的三个,未来可能更多的儿子,他心中早就有所安排打算,只能说蒋义等人白操了心。
抱着儿子上了车,蒋义率护卫先行,接着是吴齐和李贵等侍从官员跟着,大车辚辚而行,张瀚自抱着张彬在自己腿上,逗着小孩子说话。
几个保姆不放心,也是步行跟着,好在是在青城内,并不出城,这些妇人是在草原上选的,个顶个的大脚,走起来运步如飞,倒也能跟的上。
青城气像,已经与此前完全不同。
胡同里只是做改建,疏浚下水管道,补种一些树木之类,外头的井字型的大街却是全部修补过了,这事关整个军司的门面,田季堂再想省钱这方面的钱也是省不得的。
沿街的大寺庙也是改建了,去掉那些恶俗的东西,还是恢复青砖绿瓦汉人看的惯的形制外貌,大型寺庙多半改成军司各衙门,现在和记家大业大,据军令司统计,光是总部就有官吏四千余人,再过几年怕都要追上大明朝廷京官的数字了。
颇有人不解,为什么一个公司需用这么多人手,大同一府几百万人,不过用一知府一同知一通判,此外还有十余官员,几十个经制吏员,百来个帮闲,如此而已。
和记这边,随便一个司的官吏就比大同一府还多出不少。
这便是和记精细化管理与大明的最显著的不同,官吏人数大为增加,还没有什么冗官冗员,一个萝卜一个坑,不少军司大佬还是在抱怨人手不足,但也只能慢慢等,财政上负担是有规定的,一年只能加多少个萝卜坑,多了就不加,把编制暂时给锁了。
还有就是人才储备,和记冒起太快,虽然不停的在办学校给自己培养人才,但人才储备还是不足。
倒是不停的有秀才生员一类的野心家想跑来“从龙”,对这些人,能做事的就留下,最少能做个档案局档案员一类的事,要是眼高于顶想来献屠龙策的那种,那就是大棒打出去了事。
可惜还是后者为多……所以人才储备不足,也是限制了和记各军司的发展。
此时已经天黑,街道两边都燃起了灯笼,有些远的地方还是黑着的,侍从司青城管理局的人还在不停的点亮灯笼。
每晚都有过千盏灯笼将青城点亮和装饰,这笔开支对和记来说也不算什么,防风灯笼和火油都是易得之物,也消耗不了太多,倒是可以对刚到青城的外人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那些各部落的蒙古贵族,说起来也是什么台吉之类的老大,天一黑就钻自己帐篷去了,天周都是黑漆漆一片,只有头顶星空月色照人而已,没准在帐篷里许之外就是一群野狼,两眼放着绿光,所谓台吉贵族,也就是羊肉吃个饱,侍女随便玩,帐篷比牧民大一些,如此而已罢了。大明京师,对这些台吉来说是遥远而不可及的传说,而土默特部的青城才是他们心中的圣地。原本台吉们都到过青城,哪有如眼下的这般富贵景像?那些恶俗建筑改为汉人形制后要好看百倍,街道整洁平滑,不复那种混乱景像,而商旅繁多,店铺林立,种种繁荣之景致是当年没法比的,更叫蒙古人陶醉的便是晚上了,头顶星光点点,城中四处也是灯火如星光,走到哪里都有灯火照亮,城中亦无宵禁之类的规定,只要不干犯例禁就随各人的意,所以到了晚间,街道上有浓郁的酒肉香气,不少人在酒楼酒店里流连忘返……当然还是以蒙古人居多,普通汉人没有那么多银子往酒楼里扔,而官吏将士们要么直接禁酒,要么就是异常忙碌,哪有时间整夜在外饮酒。
张瀚的车队在大街上往汗王宫走时,鼻中便是不停的闻到酒菜香气,从马车窗子往外看看,果然看到临街的酒楼上下均是灯火通明,小二不停的端着酒坛和碗碟一类的菜蔬来回穿梭,坐着喝酒的有汉商,不过多半都是失意的蒙古人在大呼小叫。
“蒋义,”张瀚敲敲窗子,将蒋义召过来,问道:“这边是不是每日均是如此?”
张瀚常久在外,回来之后也多半没有在晚上出过门,是以这条青城的东西大街居然还是头一次来,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场面。
“正是,每晚皆是如此。”蒋义叹口气,说道:“这些都是北虏中的贵人吧,有台吉和什么千户百户之类的,他们有牧场也有牧民,不过相当多台吉的牧场被转为耕地,要么牧民也被我们用了,他们只剩下少量的牧民和缩水的牧场,没有什么事可做,留在驻地也是闲的慌,就都一窝蜂的跑到青城这边来找机会。这些人每日都到顺义王那里去站班,晚上下了值就直接出来喝酒,一直喝到半夜,第二天再去站班,喝酒,整个青城这样的蒙古人最少有两千人,他们并不作奸犯科,反而有益市面繁荣,所以也就没有去管他们。”
蒋义一说,张瀚就明白了。
还是大量的破产台吉和贵族们无处可去,都跑到青城这样的繁华地方来了。
他们说是破产,但好歹是贵族,军司为了安抚这些人,收了地和牧民的也有一份钱粮可领,不至于叫这些台吉混到没饭吃的地步。除了台吉之外,那些有各种军官名义的也有俸禄可领,这些都是失去牧场和牧民的贵族,还有相当多拥有牧场的贵族们也是凑到了青城这边来,毕竟这些人在往常也是多半住在青城这边的。
和记占了青城,城中现在住着的近三万人九成都是和记的人,住了两三千蒙古人其实并不起眼,如果不是占了这酒楼一条街,怕是张瀚也不会太在意。
城中和城外驻军有好几千人,这两三千蒙古人在安全上也形不成什么威胁,光是张瀚侍从司的护卫就有好几百人,打这些蒙古人都足够了。
再者是上回出事之后,几个有野心的台吉被顺义王俄木布洪毒死,有一些被重责,并且撵出青城去,现在聚集在青城的这一群人就是纯粹的享乐派,过来就是图着青城的繁华而已,这样一来,反而是不好把他们撵走了。
“哦,我知道了。”
张瀚挥一挥手,蒋义自是又退向一边,周瑞上前问了原由,笑着道:“这事叫大人知道了,不知道这些蒙古人还能在城里舒服多久。”
李贵摇头道:“没那么简单,留他们下来有弊有利,弊处就是容易败坏风气,失我和记上下一心的淳朴之风,利处却是可以免得这些人四处流窜,笼在青城可以就近监视……原本军情司或内情司得费很大力气才能把这些人都看住,省得他们没事也惹出事来。虽然不怕他们造反,但老是有造反的就说明我们对打下来的地盘统治力不行,这会叫很多有异志的人敢于有样学样,如果四处烽烟都起,和记的兵马就算能强力弹压下去,也是内耗,是我们自己的损失。所以衡量下来,竟然还是利大于弊……”
蒋义赞道:“不愧是侍从武官,这般分析一下,果然局面明朗许多。我说孙大人在青城时,怎么也对这些乌七八糟的场面不管一下,不把过多的蒙古台吉们给撵开,原来还有这般妙用。”
李贵笑道:“最妙的就是他们自己来的,这可和我们和记无关。”
众皆大笑,蒋义也笑了几声,却是突然一抬头,用蒙语厉声喝道:“放下弓箭!”
这时护卫们也发觉了不妥,数十人一起抬铳,对准着一幢酒楼的二屋。
二层之上也是灯火通明,一群蒙古人也是和他们的伙伴们一样在聚饮,可能是这帮鞑子喝多了,纷纷解下随身的弓箭,正准备向对面的酒楼上射箭。
就算没有张瀚路过,这样的举措也是大大不妥,简直是任性胡闹。这里可不是蒙古人当家作主的地方了,岂能容他们这般胡闹?
被几十支火铳对着,那帮蒙古人也是酒醒了一半,纷纷放下了手中弓箭。
这时有护卫已经冲了进去,迅速到了二楼,见还有人虽是放低弓箭,还是拿在手中不放,顿时上去就是一通枪托,待那鞑子松手之后才住了手,人已经被打的满脸是血,昏迷在地上了。
一众蒙古人当然大为不满,吵嚷着想要还手,但护卫们将火铳一横,黑洞洞的枪口之下,喝的再多的人也是将酒水化为冷汗,淋漓大汗之后,喝的再醉的也是顿时就醒了。
载着张瀚的马车当然继续前行,蒋义进来审问了一番,见果然是一群喝醉了的蒙古军官在这边胡闹,刚刚摆出弓箭是要对射面二楼立下的靶子,并非有意行刺。
但初审是这样,并不代表就算了,当下蒋义安排人手,把这些倒霉鬼都押送内情司。
听闻要送到内情司去,一众蒙古人都是面色如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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