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中路
所以大明虽然也可称是文明国度,但只是庞大的泥足巨人,这些外来的殖民者对大明并没有真正多敬畏几分。
要是真当成文明的大国,西班牙人敢屠吕宋华人?荷兰人敢屠印尼的华商?敢来觊觎澎湖,并且在台湾赖着不走?卧榻之侧,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留下来了。
大而不当,虚弱无力,这才是这些殖民者看透了的大明庞大帝国虚幻强大表面之下的真正的情形。
他们看的也是很准,确实如此,这个庞大的帝国不仅没有能力在南方扩张,甚至没有能力抵抗外来殖民者的吞噬和蚕食,如果不是自身力量失控养出了郑家水师这样的独立于体系外的海上力量,台湾早就成为荷兰人的殖民地了,几百年后,中国的身侧是一个标准的白人国家的台湾岛,可想而知会对中国海防造成多大的影响和困惑!
就以现在来说,东印度公司以一个公司之力就想着要谋夺整个南中国海的地盘,也是差点就叫他们成事了,可惜事与愿违,和东印度公司对着干的也是一个公司……
“和记公司……”宋克咬着牙齿,心中充满了滔天恨意。
这一次算是毁了,就算是打沉几艘和记商船,对荷兰人来说还是败的很惨。
关键就是那两艘六百多吨级的盖伦船战舰。
别看在近海和记能用帆浆船,能用战列线来限制荷兰人的火力输出,加大自己一方的输出。可若是在海上呢?单船对单船的遭遇呢?
六百多吨位的盖伦战舰能把和记的商船打的抬不起头来!根本就不会给和记商船还手的机会,居高临下,火炮重而多,一通通火力输出下来,和记商船有什么机会还击?难道帆浆船能出远海去护航?
如果不是这四艘船被俘,特别是两艘战舰被俘,东印度公司的台湾分部仍然可以用封锁战术对把和记困在笨港之内,叫他们片板不敢下海!
哪怕是在调整船身往中路靠拢的途中,宋克还是忍不住直拍着船舷!
然而中路也有变化,持望远镜可以看到,那些其形如岛的小型战船已经驶到中路了。
他们驶的太快,吃风快,转舵方便,在海上如泥鳅一般直窜,叫人感觉操控起来比帆浆船还要快捷很多。
到近时,高文律等舰船指挥才看到这种鸟船的正前方正好装着一门巨型火炮,从炮身的笨拙沉重和炮口的口径来看,最少也是三十磅以上的重炮!
一艘小船装一门重炮,这种感觉不算太陌生,大明福建水师的那些硬帆帆船也是一样,船首一门炮,船尾一门炮,最多是大一些的船再在甲板或尾楼上装几门小型火炮,用一些打放火铳的火铳手,这就算是全部的远程攻击力量。
眼前的小船却也是有明显的不同之处,船身形制比明军水师携带火炮的船要小一些,设计的更好,船帆更多,操控准,船速极快。
而船首的火炮,明军却是没有,明军福建水师的炮,最多也勉强算是四磅炮或六磅炮,对福建水师来说就算是重炮巨舰了,而眼前的鸟船说是小船,但火炮却是相对来说无比的庞大,最少在荷兰船上,也是没有这样的重炮。
“鸟船来了。”蒋奎在帆浆船上看到了六艘鸟船已经快移动到中路,比起八浆船来只快不慢,这就是小船加五桅硬帆的好处,操控好,速度快,缺点当然也是有,不能及远。
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而在杰日涅夫所在的旗舰上也是挥动旗帜,做出了明显的指令。
“鸟船要立功的机会到了!”卢大富和蒋奎在一艘舰船上,指着鸟船高声叫喊起来。
刚刚登船而上的时候,卢大富看到另一艘船上王敬忠率先跳帮,和战兵一起冲了过去,吃惊和感佩之余,卢大富却没有和王敬忠学习的打算。
没有那个必要,卢大富虽然不至于和张春牛一样,曾经一心想转文职,但也和其兄卢大和其弟卢四不同,两个兄弟,一个是老资格的军士长了,对颜思齐一战,卢大也是率先登上十寨中间的井字楼,立下不小的战功,威风凛凛,名气传颂一时。
卢四就更不必提了,被俘之后还想着逃回来,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也做到了,在枪骑兵部里也做的不错,立下不小的战功。
四兄弟中,卢大富却是安安稳稳,没遇着什么风险,也没有太出挑的战功,但战功一桩跟一桩的也没拉下一件,资历够,人脉是灵丘矿工一脉的,跟着同出一脉又一起当兵的李守信,安安稳稳的也到了营指挥这样的中层位置上了。
原本上头还有大队级指挥,现在军制改革,大队级指挥取消,师团营制成形,头顶上少了个婆婆,这当然是值得高兴的好事。
这么算来,王敬忠虽然远赴台湾,还算是降了职级的,此时趁着大战不奋力而上,博取战功好获得升迁的机会,难道真的要和后生晚辈卢大富保持同一个级别?或者说,战事过后,卢大富这样的后生晚辈反而爬到王敬忠的头顶上去?
军中虽然不是资历代表一切,早年最早一批跟随张瀚的部下,现在还有的继续在骡马行当镖师头目的,能力不够,或是运气不好也没有办法。甚至中途走开的,犯错被处置的也不乏人。但只要留了下来,又曾经到达高位,还是想着要把过往的东西拿回来才是。
王敬忠的表现,相信有不少人看在眼里,估计过一阵子,张瀚的案头会摆上一份叫王敬忠感觉高兴的报告。
鸟船确实是先抢了上风,然后又迅速转弯,飞速向着中间的巴达维亚号所在的方向赶过去。
有一些荷兰战舰和商船向这些鸟船开火,但船身小,速度又快,哪怕是二百多年后的大东沟海战时,那个时代的舰炮命中率都是不高,更加不必提现在的火炮了。在轰隆隆的炮声之中,鸟船飞速前行,炮弹纷纷落在水中,搅动了海面上的落日红霞,波光碎处,小船却是继续前行,丝毫不为所动。
在鸟船之后,就是更小的火船了。
说是火船,其实和福建水师的火船并不一样,形制上比正经的火船要稍小一些,也不是装满了引火物,更加不是索住大船之后燃烧的那种,而是和记独出心裁的一种变种。
所有人都是把目光投注到火船和鸟船上去了,中路是被压着打,纵帆船纷纷横队而下,轰击那些荷兰军舰和炮船,但在移动之后,战线保持和轰击的准确率可没有办法保证,虽然还是打的那些荷兰船很狼狈,甲板和船身上不停的落下炮弹,可是伤害有限,想说击沉真的是还早的很。
这时和记的人发出一声惊呼,一艘小型商船被巴达维亚号在内的大舰不停的轰击,终于在船身水线下打出多个破损严重的大洞,修补不及,进水很快,在人们发觉的时候船身已经在倾斜了,这种情形下神仙也没有办法,船上的人要么跳海游走,要么驾着船上的小舢板离开,海面上有几十号人开始在海水中扑腾起来。
四周的大船当然看到了,纷纷放下小艇去救,不过救援要有一阵,倒不怎么担心水手会在短短时间里被淹死……要是这么一点游水的时间也撑不住,这般废物淹死就淹死也罢。倒是担心火炮的炮弹不停打落在水手,这就会造成水手被炮弹砸中之后带来的死伤,所以能救当然是得尽快。
“是新平堡号。”蒋奎看了卢大富一眼,脸上阴沉的能挤出水来。
谁都知道这只是开始,镇虏卫号在内的中线都是实力不强,现在荷兰人顶着纵帆船的炮火在轰击中线,打的什么主意谁都清楚,在帆浆船能重新参战之前,也是在天黑之前,荷兰人务求能扩大战果,把中线的几艘船击沉或严重击毁,到不能修补的地步的话,也就是和击沉没有什么区别了。
“是新平堡号,我坐着这船来往天津,皮岛好多次呢。当初到台湾,也是坐这船过来的。”
新平堡号是和记掌握的第一艘象样的商船,多少文武大员南下台湾第一次坐海船多半就是这艘,包括常威去平户见李旦和李国助,当时和记也就只这艘船而已。
颜思齐当年的船都比和记要多的多,一看到这艘船,就叫人想起很多的过往之事来。
“可惜了。”卢大富发出慨叹声。
蒋奎看他一眼,说道:“无妨了,今日收获远大于所失,我们的困局算了解开了,底下不管荷兰人怎样,平安状继续收,对日本的贸易可以继续进行,对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的贸易也可以着手进行了。新平堡号,将来可以造更多更大的商船,挑一艘出来重新命名就是。”
卢大富没有出声,现在鸟船和火船刚上来,中线的炮火声犹急,不少荷兰商船横过来,当然是打算用密集的炮火来阻止火船近身,也有不少荷兰人拿着火绳枪跑到船尾,还有推杆等物,这都是对付火船用的……和大明水师战过多场,在南洋海面上不知道要遇到多少海盗,对普通的跳帮战术和火船战术,这些荷兰水兵其实精通的很,并不陌生。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船尾
天色将黑。
在天黑前,荷兰船想着的是能再击沉一两艘和记的战舰或商船……镇虏卫号遭遇的攻击很厉害,船舷一侧已经到处是伤痕,水线上下也有多个破洞,水手在不停的随手修补,就算这样船舱内肯定也是进了不少的水,是否会沉没,也真的只在两可之间。
卢大富突然道:“这一场海战过后,船场的人得加班加点了。”
蒋奎一笑点头,说道:“荷兰人也好不到哪去。”
就算现在收尾了局,和记也是大赚特赚,荷兰人实力大损,想要再封锁,最少得再调四艘象样的战舰过来,才会使和记继续忌惮,只能缩在港口里不敢出来。
现在的实力对比却是反过来的,纵帆船加帆浆船,修补好的盖伦船战舰,足够对台湾外海进行封锁了。
荷兰人会不会调船过来,也是相当值得存疑的事情,东印度公司夺了锡兰,和葡萄牙人打过一仗,双方的关系可不算好,这年头还谈不上狼多肉少,没有主的土地大把都是,但好地方还是那几个,锡兰出香料,科恩为了垄断亚洲到欧洲的香料圈产业,锡兰是一定要到手的。葡萄牙人孱弱的很,正好拿来试刀,果然一试就成,锡兰成了荷属东印度公司的囊中之物,正如东印度公司抢下台湾一样。
西班牙人和荷兰人也是属于敌对状态,特别是科恩拿下台湾之后,对在台北的西班牙人也是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在海上双方经常会起摩擦,还好西班牙人的核心利益圈是从南美到亚洲,再从亚洲到欧洲,在亚洲部份和荷兰人的争执还算有限,后来也果是如此,荷兰人动手之后,西班牙人放弃了台湾北部的基地,投降了事,荷兰人也不穷追猛打,对吕宋并没有下手的打算……当然吕宋是西班牙人在亚洲的重中之重,在吕宋有常驻的舰队,最少也十来艘战舰,加上商船和水手,士兵,好几千人驻防,东印度公司全盛时想打主意也得考虑再三,权衡利弊,而且打了吕宋可不是争台湾这样的蛮荒海岛,涉及到两国之战,西班牙本土部份还是有相当强的实力,毕竟黄金船还是源源不断的送黄金过来,打吕宋惹翻了西班牙人,在本土和荷兰宣战,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不论如何,荷兰人都不会把全部实力投在台湾这边,台湾是重要,在科恩总督心里仅次于几个战略要地,但如查把公司全部实力都投在这里,等于把经营好的地盘拱手让人,科恩不会这么蠢,公司本部的十三位股东也不会放任着他胡闹。
“要结束了。”蒋奎两手按在船舷上,沉没中的新平堡号着火了,半截船身沉在海水里,另外半截船身在熊熊大火之中燃烧着,将大片的海面映的通红一片。
到处还都是炮声,火光,烟雾,还有喊杀声。
但不知道是真实的还是错觉,蒋奎感觉双方都疲惫了,象是走百里已经到了最后的九十里时,人们鼓起余兴,大声说笑,加快脚步,但怎么算也不如刚开始走路时那么兴致勃勃,劲力充沛。
现在只是落日余辉,看似辉煌,人们却知道已经到了尾声,一切都快结束了。
但还没有结束,不管是宋克,高文律,或是别的荷兰舰船的舰长,又或是杰日涅夫,蒋奎,郑绍来等人,所有人的目光都是投注在那几艘鸟船和其后的火船上。
这是和记最后的机会,正如荷兰人将最后的机会放在中路,将火炮炮弹不要命似的倾泻在镇虏卫号和几艘小商船上一样,眼看海战要结束了,是打一个荷兰人脸面上能接受的平局,还是一边倒的胜利?
岛船还在飞速向前,在高文律的眼中,这些小船来的相当奇怪,一门主炮,看起来是很有威力,但其发挥的余地又有多大?就算被迫近过来打上几炮,又有何妨?海战打到现在,哪艘船上没中过几十发炮弹,多中几发,无非也就是炮弹更沉重一些,有什么要紧?
但高文律心中还是有强烈的不安感……这种感觉并非由来无因,应该是有什么东西令他感觉到危险,但那只是潜意识里的反应,还没有办法在脑海里形成明确的想法。
他只能下令炮组的人加快速度,不要太顾忌火炮,加快和瞄准,一定要将眼前的和记船只再打沉一艘,高文律下定了决心,只要再打沉一艘就要下令全舰队撤离,至于过一阵是不是再来打,他已经没有丝毫的信心了。
击沉和记两艘,自己被俘四艘,说来说去还是大败,但还好,不算惨败,有来有往。
鸟船已经离的更近了,只有数箭之地,五面船帆在不停的调整着,吃着风力,小船过来的很快,几如离弦之箭。
一个海军军官在高文律身边嘀咕道:“这船远看象鸟,近看,象是蚊子船。”
高文律点了点头,颇感赞同。
远观似鸟,帆如翅膀,近看则是小小的船身之前有硕大的火炮,岂不就象是一只冲过来要吸血的蚊子?
他们倒不知道,这种鸟船应该是在几十年后出现,虽然火炮不及现在和记的火炮,船只也是郑成功船队里的杀手锏,但蚊子船的称呼倒是没错,其后西方也大量造出了蚊子船,船身小,火炮大,正如其名,这种小船当不得大用,但在僵持之时却是很有用的杀手锏,就如和记首次推出这种船只一样,就是在僵持之时,一锤定音之用。
高文律面色阴沉,看着飞速而来的小船,心中的不安感却是更加的强烈了。
帆浆船,蚊子船,还有那小型的火船,和记看来这几个月真的没有闲着,除了造出轻快的纵帆船来之外,各种奇招迭出,反观自己这一方,却是因为对和记的限制相当成功,骄狂自大,眼前这败仗,可以说是咎由自取。
就是不明白,和记已经占了大便宜,放出这小船来,能怎么样?
“这就是你们汉人说的胜负手!”
满脸大胡子的杰日涅夫平时还是很沉稳的,毕竟是技术型的专家,肚子里有点墨水,不象买卖城的俄罗斯人简直是丑态百出。
台湾这里也没有伏特加,当然也没有烧酒,南方人多半喝米酒和黄酒,北方苦寒之地才有的烧酒在台湾可是难得一见。
军司也不太可能专程从北方送酒过来,加上气候温润,酗酒的念头可是无形中削减了很多。
此时的杰日涅夫却是纵声狂叫,毫无矜持自己身份地位的意思。
四周的水师军官和水手们也是一样,两眼中也满是狂热之意,和杰日涅夫一样,他们也知道这是和记扩大战果的最佳良机。
在鸟船和火船的设计和功用出来之初,杰日涅夫就敏锐的发觉了这两种船的功用和配合之后的效能,由于张瀚并不认可,台湾这边造出这船来也是颇费了一些周折,还好有杰日涅夫等人的坚持,这种中式海战特色的船只才会出现在做战序列之中。
就算拿出用,也是杰日涅夫一意承担的结果。
和记上下,视张瀚如神,有时候也会把张瀚错误的理解当成真理,还好,杰日涅夫没有这种觉悟,虽然他对和记的东主也充满敬佩,但也只到敬佩这个层次而已,毕竟是外人,也不是看着和记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全过程的人,七八年间,到如今这种地步,认敢怀疑张瀚的决断或是想法?
帆浆船已经证明了三十万两没白花……俘虏的两艘盖伦船价值就超过了三十万了,还有两艘大型的武装商船当添头,已经是大赚特赚。
底下就是拿小本钱博大利,几艘岛船和火船,加起来也没有用十万两,就是几门重炮花费了不少银子,大炮可不是想铸多大就是多大,工艺不过关,铸出来打一发就炸了,或是威力不足,只大其形而威力不足,也是白费功夫。
火器局铸这几门炮,可是费了天大的力气。
大量的高手匠人从北方调过来,初入台湾就开始手头的工作,除了提供各军舰上的常规火炮外,就是开始铸这种和记所有的最大型的火炮,四十六磅炮。
小船巨炮,当然不是用来正面交火用的,虽然炮弹沉重威力很大,但后座力也是巨大,就算下了锚也是会叫鸟船一炮之后复位就得等半天,威力再大,人家十颗炮弹也还击过来了,小船可承受不了几轮,很可能第一轮炮击过来,几颗炮弹一砸,小船就直接被打沉了事。
在荷兰人警惕的目光之下,鸟船并没有冲到战舰正面,而是绕过最激烈的战场,从镇虏卫号的侧后方向,绕到了巴达维亚号的船尾部份。
“糟糕了!”
高文律在海上最少二十年,刚刚隐隐的不安立刻落到了实处,整个人都是在甲板上跳了起来!
这些小船,操控如意又携带巨炮,绕道到船尾,还能干什么?
用重炮轰击船尾,然后火船跟上,这就是和记的火船战法!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 火船
高文律已经没有时间疑虑,当即立刻下令转舵起锚,调整迎风帆面,立刻撤离战场。
同时旗舰也发出指令,各舰都可以自行脱离,不需要坚持打下去了。
旗语下达的同时,绕到船尾处的小船开火了!
几艘鸟船几乎是同时打旗,硕大的火炮同时点燃了引线,火炮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然后就是噼里啪啦的炸响。
高文律感觉脚下的甲板在抖动,整个人都站不稳了,他死死的抓住船舷才勉强站稳,更多的人被晃翻在甲板上。
船尾处传来巨响和人的惨叫声,在船尾有两门炮,两个炮组人员在那里戒备,同时船尾也通船中,有更多的炮手在甲板下打放火炮,正在火炮来回轰击退位又复位的当口,四十六磅炮的炮弹带着尖啸和巨响声飞入船腹,可想而知会带来多严重的死伤,原本还在开炮的侧舷炮组几乎瞬息间哑火了,更多的水手则是在甲板上忙碌着,希望能够在鸟船的围攻下脱离战场。
没有办法还击,他们把鸟船放的太近了,已经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
不管是船尾炮还是侧舷的炮,都是对鸟船没有办法,对这种小船,就是该直接早早集中火力打过去,可惜刚刚他们还在攻击和记的商船,打的那几艘商船摇摇欲坠,沉没就在顷刻之间,可是眨眼之间,自己就象是一个壮汉被精悍的矮子近身抱摔,尽管小矮子在体格和力量上远远不如自己,可是重心已失,被人抱住两腿掀翻在地,接下来就是被痛揍而毫无办法了!
船尾被打的稀烂,很多水手被军官带领着跑过去,希望能在对方开炮的间隙做一些处理,但火炮接二连三打放,距离很近,鸟船操控如意,虽然火炮一发整只船都在海水里打晃悠,甚至半边船身都能沉到海水里去,后座力实在是太大了,相对于鸟船的船身来说,重炮已经接近其能承载的极限了。
但鸟船上的水手极度兴奋,盖伦船的船尾是如城堡敌楼一般的,有不少士兵持火枪在尾楼戒备,尾部的敌楼下方就是火炮的炮口,有的盖伦船是四门炮,有的是两门炮,眼前的盖伦船就是两门炮,原本这两门炮会对鸟船造成严重的威胁,但他们来的很快,迅速打放,在敌人未及反应之前就已经把炮弹打过去,运气也是很好,几颗炮弹彻底废了船尾的抵抗,接着就是酣畅淋漓的连发几轮,和记的炮组相当优秀,这个时代的炮组一般是一分钟一发,从上颗炮弹打放时开始,从清膛到重新打放有十几个步骤,每门炮的炮组成员或能是六人到八人,动作都要非常的迅速,由于日常的训练严格,几乎就是下意识的反应。
在高强度的训练之下,每门炮的打放时间一般是一分钟,差劲一些的炮组最多也不会超过一分半钟就能打放。
如果是熟练快捷的炮组,可以三分钟五发。
要是在陆地上,和记的炮组三分钟五发没有丝毫困难,但在鸟船之上,后座力太大,等复位要耽搁一些时间,就算这样,仍然是做到了两分钟一发。
短短几分钟时间,六艘鸟船把巴达维亚号的船尾打的稀烂。
贪精不贪多,其实还有几艘舰船离的很近,操控一下就能到对方船尾,而且对方也在往这边开火了,炮弹不停的落在海面上,腾起的水柱能把鸟船扑翻,但岛船之上的人员对这种场面也是早就有过预案,训练时必练的科目,鸟船上的炮手根本不为之所动,还是尽可能的在扩大战果,别的船再近,也没有必要去打,只盯着巴达维亚号继续轰击,几轮炮火过后,硕大的盖伦船的船尾已经被打的稀烂,并且与中舱的连接处都看的到了。
“众兄弟,扯乎!”
下令的是分舰队指挥,等于大舰的舰长,鸟船这事没有交给俄罗斯人来干,毕竟操、弄这种中国硬帆小船是中国人自己的事情,没必要求到他人头上。
这个指挥估计是海盗出身,也可能是忠义水浒传看多了,下了令之后才感觉不对,板着脸又道:“全舰队驶离!”
旗语一下,六艘鸟船开始转向,在鸟船之侧还是有炮弹时不时的打过来,但已经稀疏很多了。
一个水手得闲望过去……中式帆船的好处就在这里,帆索都是简单明了,不象西式帆船那般复杂。
看过去之后,这个水手便是欢呼道:“跑了,红夷船都开始跑了!”
更多的人看过去,接着便是欢呼起来。
确实是,荷兰舰队开始撤退了,上路的那三艘战舰已经在撤离,纵帆船当然不会客气,追着他们在打,只是移动时的火炮打起来相当的麻烦,而且精准度极差,一门炮打上十发也未必能中一发,也就是和记的火炮铸造的不在欧洲火炮之下,若是大明的火炮,怕是早就迸裂或是炸膛了。
火炮好,弹药充足,纵帆船们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这样的训练机会还上哪里找去?
西边打的热闹,荷兰商船们则是跑起来飞快,荷兰商船吃水深,船身轻,易于操控,跑起来倒是真快,已经有武装商船算是快驶离战场了。
对这几艘鸟船,他们是真心的忌惮。
而眼前的巴达维亚号也在艰难的转身,虽然被轰击着,巨舰离沉没也是早的很,船尾处一片破烂,海水拍进去不少,但并不是涌进去的,根本没有沉没的危险,在重炮的威胁下也没有人过来修补,只是远远的观察着。
巨舰在调头,这时镇虏卫号等船当然也是在玩命的招呼炮弹过来,但对巴达维亚的伤害相当的有限,六百七十吨左右的船身是标准的巨舰,吃上几颗炮弹根本无伤大雅。
鸟船终于离开了,并且找了一个商船当新的目标,巴达维亚号上下,包括高文律在内都松了口气。
不过想想似乎这些小船也只有离开,他们如果想攻击正面或是侧面,都得把自己暴露在巴达维亚号的侧舷炮口之下,离的近了,这些小船是能攻击的很犀利,但他们自己也是相当的危险,只要中一颗炮弹,这些小船就多半废了,两三颗炮弹落在船身上,立刻就是倾覆的结果。
这怪模怪样的蚊子船不敢来,看着转向走了,所有的荷兰人心中都是笃定起来。
底下就是防火船了,这种事是做熟了的,完全不必多担心什么。
贴过来纵火而已,只要有了准备,火船得逞的机会并不多。
否则的话就是李旦家族和郑氏家族横行海上,哪有荷兰人什么事了?哪一次郑氏水师和荷兰舰队的战事不是打到海面沸腾,死伤惨重?要是一队火船下来就能成功把事办了,还谈什么浴血奋战?
眼看部下们在做周全的准备,高文律也是轻轻点了点头。
他的关注点在上路,四艘纵帆船迫近过来了,然后左舷发火打上几轮,接着调整位置,再迫过来,右舷又是打上一轮。
纵帆船的船身快,帆面多,吃风快,调整也快。
总体来说,表现起来比盖伦船要强的多。
当然缺点也是相当明显,船小,炮少,威力不足。
要是盖伦船也能如纵帆船这样操控如意,能够追着纵帆船打,怕就不是现在这般的情形了,纵帆船要是被盖伦船压着打,四艘船最少沉一半下去,或是直接都被打废了。
“世间没有两全的事……”高文律耸耸肩膀。
这一次当然是输了,还好输的不是太难看,可以宣布打废了三四艘和记的商船,击沉一艘。
当然公司的高层没那么好欺瞒,自己这边损失四艘可也是实打实的损失,骗不过任何人。
高文律叹口气,自己的职位怕是保不住了,宋克也危险。
科恩总督不会受太大影响,几艘舰船而已,就算眼前舰队全灭也不会影响公司高层对总督阁下的信任。
但如果台湾这边保不住,对科恩总督自己来说不是好消息。
整个东亚和南亚的布局,香料,生丝,瓷器,中国人的货物和南亚和印度的香料,包括台湾的鹿皮和糖,这些都是科恩布局里相当重要的环节。眼下这仗打成这糟糕的局面,也不知道底下还能不能按住和记,估计是很难了,少不得东印度公司要让出一些利益出来了。
高文律只是想了一下,就把这念头抛过,专注起舰队的撤离来。
由于双方离的近,撤离也是相当有危险的,不一小心就容易出事,在这种时候,可是要慎之再慎。
同时也是要关注那些小火船,一定不能叫它们靠近过来,已经有不少水手在戒备守护了。
火船比鸟船更小,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没有堆积如山的易燃引火物,相反却是有不少人站在火船的甲板之上。
这个发现叫高文律有些意外……海盗和明国水师的火船他都是见过,都完全和眼前的这几艘小火船是两回事情,完全搭不上边。
他的疑虑只持续了不到两分钟,小火船更加的轻便快捷,瞬息之间就又到了适才鸟船所在的海面上,不过小火船并没有停留在原地,而是继续向船尾前行……
第一千二百章 火弹
这也在预料之中,一切都在按想好的方向发展,看到火船迫近,高文律反而是松了口气……这还是火船,没有太多变化,应该能够防的住。
但还是有不同,火船靠近一些后就停住了,在海上滑行了一些距离后,离船尾有二三十步左右的距离。
这个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准备好的荷兰水手有些愕然,不知道这些明国人在搞什么鬼。
他们很快就得到了答案……五艘火船上的船首处站满了人,手中都捧着酒坛子大小和形状的物事,接着就是引燃了坛上顶端的火线,火光燃起来,接着这些人便是将手中的物事往船尾部抛过来。
到处是惊叫,不过还没有太多惊慌,这小小酒坛子般大小的东西,又不是炮弹,能有多少威力?
东西很快抛过来了,带着细细的火线。
“砰”的一声,第一个坛子撞在后舱内里十几步远的地方,直接砸在破损的舱壁上。
接着就是“轰”的一声,整个坛子都爆开了,大片的火光直接爆了开来,大半个舱室都是被火光所笼罩了。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连续不断的有火罐仍进来,每个进来就都是爆开,大片的火光在后舱室内爆炸开来。
这时水手们才知道原来扔过来的是爆炸物,火光一起,热量就随着散发,很多人刚反应过来的同时就被热力给吞噬了,这种类似燃烧弹的爆炸物一起,真的是比给炸弹砸中要死的惨的多,离的最近的水手反而没事,在舱里的就是凄惨无比了,瞬间就是被火给包住了,在惨叫声中他们拼命滚打,但这种火是火油爆开,根本就不可能压的住,也就是几秒到十几秒的时间这些人就不叫了,趴在舱室里任由大火把自己烧成焦炭。
更多的水手从防御的地方往海里跳下去了,他们可不敢在停留一丁点的时间,被活活烧死的同伴可就留在身后,还有人在挣扎惨叫呢。
跳下水后的水手有的直接就高声叫喊要投降了,大舰和商船都在撤离,巴达维亚号原本就是压阵脚的,留在最后,这时候想有人划小艇来救都不太可能,而巴达维亚号……
所有人看向身后,都可以确定一点,巴达维亚号完了。
连续不停的猛火油罐子扔进去,到处都是火光炸开。
扔罐子的水手都是和记精心挑选出来的大力士,最少都是臂力过人的主,一扔几十步远根本不在话下,刚刚的鸟船攻击把后尾舱的空间都打开来,几十个装满了猛火油的罐子扔进去,还有什么好说的?整个船舱都是爆燃起了大火,这样的火势不要说去扑灭,连近身的可能也是没有。
寻常的火船是勾住了大船燃烧,火起是在火船本身,想烧到大船还是不一定的事,也有很多办法能解决威胁,所以火船并非无敌。
可是把船尾轰开大洞,把燃烧的火罐子扔在船舱内部烧起来,那就是大罗金仙也没有办法来救了。
这种战法,其实是郑成功手里首创,所谓鸟船也是郑氏的利器,西人也称蚊子船,郑氏没有重炮,后来西人发扬光大,用蚊子船来轰船尾,然后用爆炸燃烧物扔进去烧船,这并不是郑氏的发明,而是欧洲那边的打法了。
这么打算是中西结合的智慧,和张瀚完全没有关系,不过张瀚若是能看到眼前的场景,当然是除了高兴之外也不会有别的情绪。
他的部下,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也是一手调教出来的,但在海上作战时已经能跳出他的思维方式,别出心裁,将数十年后才会有的战法给提前带到了战场上……有了鸟船战法才有了火船的新战法,还有杰日涅夫在内的俄罗斯人的贡献,包括火器局能铸出足够威力打烂船尾楼的火炮,缺一不可。
无论如何,眼前的局面令人兴奋,大火先在尾舱烧起来,然后烧透了到船尾楼上,接着就是中舱和甲板,很快甲板上熊熊火起,连站人的地方也没有了。
巴达维亚号的炮组成员当然也是多半被烧死了,也有少数人爬了出来,和那些水手和军官一起,选择跳海逃生。
更多的荷兰船压根没有停留的打算,他们继续向前奔逃,纵帆船在追赶,帆浆船还在控制那几艘被俘的船,并没有参加追击。
海面上渐渐平静下来,没有火炮的震耳欲聋的轰击声了,只有火烧木块发出的噼里啪啦的炸响,还有人在海面上划水的声音,也有荷语的呼救声。
这时和记各船放下了小艇,开始在海上打捞那些落水的荷兰水手。
这时若要杀他们很容易,最多置之不理这些人也活不下去,和记上下可都没有这样做的打算……打起来时杀的狠杀的多那是本事,杀掉这些已经没有还手之力的人,非勇士所为,和记上下已经被张瀚栽培的相当有荣誉感,叫他们做杀降杀俘的事,有悖于军人荣誉,没有人会愿意那么做。
巴达维亚号整艘船已经被火所笼罩,所有人都在看着这边,太阳已经成了一个火球,近半沉在海水之中,最多一刻钟后就会沉入海底,这样的天色之下,很容易看到在熊熊烈火中燃烧的巴达维亚号,就如暗夜中的一个火炬,鲜明亮眼,怕是数十里外,也能很清楚的看到这边的情形。
有个军官突然笑道:“不知道澎湖那边的守备兵马,是否能看到?”
此地距离澎湖也就几十海里,最近的地方几乎小船就能划过去,要不然当初也不会选在此地建立基业,大员那边就离澎湖列岛更近了,这一次的海战,震天动地,从近午到天色将黑,火炮之声不绝,双方这么多门炮一直在轰击着,其声怕是肯定传到澎湖,不知道澎湖守备那边又是何心理?
“不管怎样,”另有一人答说道:“此战过后,怕是福建水师也知道谁强谁弱了。”
“还有那些福建商人,最可恶的就是许心素!”
听到这句话,不少人发出了畅快的笑声。
整个舰队,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多了几处笑声一点也不突兀。
确实是,固然和记与福建巡抚郑国昌的关系人近皆知,和老总兵俞咨皋的关系也相当亲密,别的将领和官员,金钱铺路之下也相处的不坏。
但自从和记被荷兰人堵住之后,变化也确实是很大。最大的变化先是许心素引发,这个厦门的大商人掌握着极大的生丝货源,自己也有相当强的实力,在历史上是和颜思齐,刘香,郑芝龙还有李国助一样的南方海上豪强。
只是许心素的根基在福建,海上力量在后来被郑芝龙超过,其人后来也被郑芝龙所杀。
现在这个时候,许心素却是荷兰人的可靠盟友。这并不奇怪,强者也需要与更强者合作,荷兰人控制着相当大的南洋殖民地,等若政府,又有强大的舰队和陆战力量,还控制着对日本的贸易线路,许心素选择和他合作,有什么奇怪?
他倒是想和大明朝廷合作,朝廷会理他吗?
又有和朝廷合作的必要和理由吗?
许心素的亲附荷兰,不能算是一种汉奸行为,而是当时对整个海外贸易管制失调的情况反应而已。
换了南宋时为什么没有王直和李旦那样规模的海商兼海盗?宋朝对天下的管制力度和绵密程度,大明是拍马也比不上的。
许心素一倒戈,加上别的生丝商人跟进,和记在福建已经购不到多少生丝,这可是对日本贸易的主力货物。
加上瓷器和茶叶也受制,和记只有自己的布匹和铁器可以出手,还有若干种日本人十分喜欢的杂货,包括和记制的座钟和怀表也在内。
贸易利润还是不低,但被荷兰人彻底封锁后,连福建水师也有不少人在看热闹,甚至是幸灾乐祸了。
和记的出现,并不是所有人都乐见其成的,最少有相当多的沿海的卫所将门世家,大豪商,大船主,对和记并不是真心合作,也谈不上喜欢和记的出现。
没有和记,他们就有机会坐大,或是自行其事,有了和记,人人一张平安状就是免不了要交,一船三千到五千银,虽然保障了他们的安全,但这些人又有几个担心海盗的?那些负责辑私捕盗的水师将门世家,恐怕就是海上群盗的来源之一。
和记收平安状,当时当然是以实力来收,除了实力弱的或是正经的江南海商,怕是福建这边的“海商”们都是满腹怨气的多。
荷兰人一强势,这些人自然是欢心畅意,这个时候可没有什么民族国家的概念,北方人为主的和记吃亏,福建这边只要不是利益相关的就是只有高兴的份。
这下好了,半年来的怨气,随着笑声一扫而空!
大量的八浆船和四浆船都从港口涌了出来,好几艘商船和战船破损严重,都不太好自己回港,需得这些小船拖拽着慢慢回港,到船场的船台区好好修理,估计没有一两个月没办法再下水。
还有俘虏的大船,也得拖回来,人手不足,和记的水手们在甲板上可以帮着操舵理帆,但进港还是要拖拽。
还有大量的俘虏,估计总有三四百人,各大船的小艇上挤满了,都不太好动弹,也得八浆船和四浆船过来把人接回去关起来再说。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 善后
大量的八浆船和四浆船都从港口涌了出来,好几艘商船和战船破损严重,都不太好自己回港,需得这些小船拖拽着慢慢回港,到船场的船台区好好修理,估计没有一两个月没办法再下水。
还有俘虏的大船,也得拖回来,人手不足,和记的水手们在甲板上可以帮着操舵理帆,但进港还是要拖拽。
还有大量的俘虏,估计总有三四百人,各大船的小艇上挤满了,都不太好动弹,也得八浆船和四浆船过来把人接回去关起来再说。
巴达维亚号是沉了,还有沉没的新平堡号,这两艘船上大几十门火炮,需得记好地址,这边水并不深,看看能不能派人潜下去把炮捞上来,这些大炮每门都价值几百上千两的银子,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种种善后事宜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金乌西沉,海上只有一点斜阳还在,大半天空和海面都黑了下来,只有巴达维亚号上的熊熊烈火还在水面上燃烧着。
一艘商船歪歪斜斜的经过,几艘八浆船拉着这艘船,船上有触目惊心的十几个大洞,最大的已经在不停进水,水手们就在破口处不停的往外舀水,若是在海上,这么漏水船就沉定了,还好离港很近,在船身沉没之前一定能回到船台,然后就是船场修理人员的事情了。
到处都是欢心笑语,人们的心怀大畅,这一仗,算是奠定了台湾的格局,此后是和记一家独大,西班牙和荷兰两弱一南一北的格局了。
在海上,也是和记的力量最少能够与荷兰人平起平坐,对方想继续封锁这边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想再拼一把,和记也不介意再来这么一次海上之捷。
赢过这一次,当然不介意再赢一次。
当然也是有很多人不知道,帆浆船只是易耗品,一年之后就不复存在,而且随着纵帆船和和记自制的六百吨级以上的盖伦船战舰下水,帆浆船也是不可能再造了。
有纵帆船战舰,也有盖伦船大舰,还有鸟船,小火船,小帆浆船,再造这种大帆浆船就没有用处,是完全的浪费了。
大敌当前时,扔三十万两在海里还有可说,平时再扔几十万入水,就算是常威的身份特殊也不能这么做,况且行军司的高层也没有这么蠢和不负责任。
没有帆浆船,下一次的海战和记高层还是有信心能获胜。
最少在海上的这些指挥人员,真的是信心满满。
从荷兰人反应来看,其指挥僵化,动作迟缓,虽然水手肯定比和记这边优秀,但军官的临阵指挥,还有其应对跳帮的能力,包括船身的转向移动等细节,还有炮组的能力,都是比和记不知道差了多少。
这些都是细节,可一个个细节加起来就是致胜之道。
海岸边也是陆续点亮了火把,在火把的映射之下海岸象是蜿蜒盘旋着一条银龙,数千陆军并没有解散,而是人手一支火把的站在海边等着帮忙。
岸上当然也是笑声不绝,虽然稍稍有违军纪,但这个时候军官们也不会出来喝斥禁止,不管怎样,海上的兄弟袍泽当着他们的面打了一个漂亮的大胜仗,足可令陆军也一起跟着扬眉吐气,高兴一番。
虽然在岸上站了一天,披甲的跳荡战兵们已经累成狗,但看着同为跳荡战兵的袍泽们在争船跳帮战时的表现,这些身份相同的战兵又岂能不感同身受,有一种格外的骄傲和自豪感?
这一战,足够载入史册了!
残阳之下,荷兰舰队也是渐渐驶离了,他们不仅没有回来抢救自己船只和船员的打算,相反在巴达维亚号燃烧之后,所有的战舰都是驶离的更快一些。
还好大员港也是极近,估计天彻底黑下来之前,荷兰商船和战舰也都能回到港口之中了。
只是船上的水手和军官们,还有预料之内的在热兰遮城里的科恩总督,还有那些留在城中的各色人员,看到残兵败将和破损的舰队之后,又会是怎样的神情和表现呢?
宋克几乎不愿去想这个问题,他的头脑几乎是麻木的,眼中看到的东西也是飘忽不定,象是镜头对不了焦,一直模糊不清。
只有那触目惊心的大火一直在他的眼帘之中,令得他怎么也忽视不了身后的残败景像。
身为海国强国的荷兰殖民地的总督,宋克曾几何时会想到自己能看到这样的场面?
趁兴而出,今早舰队出征时热兰遮城上下可是一片欢呼声,科恩总督也是对自己和舰队寄予了厚望。
宋克自己本人也是感觉是必胜之局,他以总督的身份也不需要随舰出征,只要由高文律率部出战,然后再根据战果做出下一步的决断就可以了。
跟着出征也是为了看看能打成什么样,要是能一战把和记那些不入流的舰船打的七七八八,甚至能解决掉其岸防大半,然后就可以进一步封锁港口,断其任何补给,连条小舢板都不给和记下海。
这样禁绝最多半年,和记就得打白旗投降了。
然后毁其基业,尽迁其人,把移民留下种甘蔗捕鹿种地打渔,一个上佳的殖民地就出现在宋克手中了。
台湾的利益和地位,绝不在巴达维亚之下,这一下可是全毁了。
宋克在这短短时间犹如老了二十岁,白种人在四十左右的年龄还是很健壮的,饮食习惯不同,原本宋克看起来也就是三十出头的壮汉,睥睨自雄。现在却是身形佝偻,整个精气神都跨了。
高文律浑身也是湿透了,被人从海水里捞起来之后侥幸上了小艇追上了大船,否则的话就要用小艇一路划回来了。
水程不远,小艇也不怕,怕的就是刚刚落水之后没有办法被俘,那就真是笑话了……先被俘于明国水师,又被明国的公司击败俘虏,高文律要是要点脸皮的话就只能辞职归国。
也还好是欧洲人,没有为难被俘者或投降者的传统,彼处骑士交战被俘是常有的事,拿钱赎买就能回家,俘虏一方的人还能赚一笔,所以也很少有杀俘的传统,对投降也是不以为意,打不过投降并不丢脸。
若是在东亚这边,按中国和日本等国的传承,高文律这种屡败和被俘过的将领,要点脸皮就得自杀谢罪了。
就算这样,高文律也是惴惴不安……事前想的和所得到的结果相差的太大了,身为舰队指挥,他有推卸不掉的责任。
扒在船舷边上,看着巴达维亚号燃烧时的熊熊烈火,高文律也不知道该做如何的表情。
“总督阁下下一步会做什么决断?”高文律向宋克问道:“是不是等皇太子号回来,再调集几艘战舰和多艘武装商船,做最后的决战。”
宋克摇头道:“不会再有下一次的战事了。”
“不应该啊。”高文律急道:“我们最少能凑出八艘战舰和二十艘武装商船,实力对比还是远在明国的和记之上,不能就这么放弃吧?如果现在不继续打,台湾这边就迟早要放弃了。”
“台湾这边是要放弃的。”宋克神色木然的道:“这一仗打完之后结果就出来了。”
“不行。”高文律急的跳脚,这时他是没有什么私心的……高文律看着宋克道:“修热兰遮城,光是往来运物资材料的商船就是过百船次,在此之前还和明国打了一场,死了好几十人,现在我们修好了城,开辟好了大量荒地,捕获了大量的土人,开始种植甘蔗田,这样的大好局面,加上我们可以控制福建生丝,台湾岛的存在相当的重要,怎么就能这么放弃?”
“打输了怎么办?”宋克冷冷的道:“除非我们冒着放弃巴达维亚和锡兰马六甲等处的风险,还不一定能打赢下一场,如果再输了,我们会在亚洲这里全面崩盘的。台湾再重要,能和整个东印度公司相比?我们打输这一场,和记就不可以压制了,他们冒起之势会难以遏制,只能妥协。台湾这边的热兰遮城就是最好的筹码……有了热兰遮加上我们的退出,他们会很轻松的控制台湾全岛和这大片的水面,这就是我们谈判的筹码!当然我们也不能一下子就退,也不能退的太轻松,这里头的关节拿捏,还得靠科恩总督来操控……”
高文律听的目瞪口呆,他没有想到,海战才刚打完,宋克心里已经在想着谈判的事情了,回想刚才以命相搏,纵身落在海水里的情形,听着宋克的话,心里的感觉就是无比的滑稽和荒诞。
“你不要不信。”宋克看了高文律一眼,这个败将估计难以再起,不过说两句话还是可以的。当下接着道:“科恩总督听到打败仗的消息一定会问具体的结果,听到结果之后就会决定重开谈判,当然这一次是正经谈,估计会派我去与和记的人谈。另外,和记的人现在肯定也是在考虑谈判的事。幸运的就是我方实力并未大损,谈判还是努力一下,如果能保住台湾这边的利益,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第一千二百零二章 全胜
宋克仰天长叹之际,高塔之上,常威和李平之张续文等人都是兴奋的难以自已。
在这群二十来岁的青年人欢呼跳跃之时,孙敬亭也只是微笑而已。
眼前这一场海战打赢,孙敬亭当然也是十足的兴奋,不过也就是兴奋和开心而已。
草原上的局面才是真的险恶,一输了就是万劫不复,那时的胜负是关系生死存亡,台湾这边也最多是迟发展几年……
孙敬亭当然不知道张瀚的担心,海战要是输了,那就不是发展耽搁几年,很可能是这一大片海疆都不复为中国所有。除非将造船基地移到皮岛宽甸,重新打造出一支强大的舰队出来,不过,移至北方,人才难得,未经实战的大舰队是否真的有一战之力也是难说的很。
打赢了,张瀚的高兴肯定会毫无保留,要比孙敬亭开心很多。
至于常威等人,干脆就是跳了起来。
孙敬亭不是局中人,不知道常威等人这半年来的压力到底有多大。
每天就看着敌人的舰船耀武扬威的在自己眼前的海面之上来回经过,将和记的商船驱离回港,或是干脆开炮威胁,在海上大笑着把和记的船重新赶回港口之内。
将愿交平安状的江南商船截住,重新收取,大坏和记的名誉。
沿岸生丝商人,不准再卖丝给和记。
如此种种,半年多来和记简直是被对方按在身体摩擦再摩擦,这种侮辱叫老年人来忍受都是很难忍的事,何况常威等人,也就是一群二十岁出头,正是血性最强,血气方刚的小伙子。
可想而知,他们受了多少气,心中有多憋屈,又是多想着有复仇的这一天了。
而这一天终于来了,敌旗舰焚毁沉没,四艘船被俘,几百荷兰人被俘,虽然不是酣畅淋漓的全胜,但说是胜利也是一点也不为过。
既打退了荷兰人,还使其力量折损过半。
是的,折损过半。
虽然只是俘虏了两艘大型盖伦船,但旗舰巴达维亚号可不是大帆船改造的盖伦船,而是正经的按战舰的底子建造的,火炮最多,火力最强,和记没有机会俘虏到,但通过鸟船和火船轮换攻击,干脆是把巴达维亚号给烧毁了。
和记是没有得到,可是荷兰人也少了一艘相当重要且强力的旗舰,对其士气和声望不能不说是一种相当强力的打击。
巴达维亚号不仅是一艘旗舰,也是一种象征,一种荷兰在东南亚和东亚水面上强力存在的象征。
能威慑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兰人的这艘舰船可是立功不小。
被和记烧毁之后,失去的可不止是一艘旗舰,还有很多有形无形的东西也跟着旗舰一起沉没了。
“荷兰人会很麻烦。”李平之道:“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从欧洲调船过来。”
“调船不太可能。”张续文摇头道:“把消息传过去再把战舰调过来,最少得大半年的时间了。有这么久的时间,和我们早就有结果了,又何必急着调舰船过来?况且我听说荷兰在欧洲也不是没有敌人,其海上势力虽强,东印度公司到底也就是一个公司,虽然和到本国的鼎力支持,到底不是政府。这一点与我们和记相差不多,只是我们在大明这边是眼中钉肉中刺,他们这个公司却是得到国家的支持,分别也就在这里了。说来说去,就是大人所说的体制问题啊。”
张续文的话,倒是引发了众人的感慨。
不管是北上草原,还是南下台湾,争夺的都不是大明的土地,所为之事,其实都有利华夏。
这也是孙敬亭等正经的读书人出身的士大夫也愿跟随张瀚的原因,有利于华夏而无损于国,朝廷的猜忌众人能理解,但身处局中,成为被猜忌的一员,再怎以理解,心中怨气还是难以消解。
和记做什么对不起大明的事了,从上到下就是一副提防的模样?
不说北上之功,就算十三山一役,对大明朝廷算是立下大功了吧?
在大明之内,畅通物流,利于工商,对大明北方的繁荣发展没有功劳?剿平土匪,沿南下线路打死了多少响马?朝廷是一种态度,底下的百姓们心口相传,对和记的看法又如何?
当今天子,其实秉性算是仁德的底子,以和记高层私底下的交流来看,若是换了一个刻薄底子的皇帝,比如当年的世宗皇帝,怕是查抄和记的命令早就下了,管你在北方是不是立下大功!
用张瀚的话说,这就是体制问题。
同样是君主制的英国,女王就能向底下的船主发私掠令,抢来的财富英国政府替他们兜着,大家一起分帐。
甚至女王也会投资注入股本给那些海盗,女王出钱造船,海盗出去抢,抢回来大家分帐。
这不是小说家言,只是发生在历史上的事实。
为了掠夺财富,这个时代的欧洲各国是完全不要脸皮的,和他们的那些不肖子孙完全是两回事。
荷兰的东印度公司当然也是这么回事,政府不方便出头的事,组建一个得到国家认可的公司,抢来的土地幅员万里,也是归公司管理,国家可不必担心什么尾大不掉自立为王,本来这个国家就是一群商人和银行家组建的,只要有利润,谁会愿出头当什么国王皇帝?
在大明这边,却是实打实的忌惮,君权至上,皇权涵盖一切,哪怕是你贵为亲藩勋贵,强势如内阁首辅,或是边远如海岛渔民,任何所有的一切,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所有的一切都归属于皇帝所有。
在这种皇权集中的体系之下,当然就会提防任何可能会威胁到皇权的东西,用张瀚的话来总结,就是体制问题。
后世这四个字可是吵架的根源,在此时此刻李平之和常威几个却是由衷赞同,都是点头表示赞许。
常威笑着点头,接话道:“烦心的事就不必多谈了,今日大胜我们不谈天佑,还是指挥得力,将士用命。俘敌四舰,击沉其旗舰,所获当真非小。我方只沉了一艘新平堡号,其余各船多伤,从战果上来说,我方获得了全胜。”
李平之接话道:“底下应该是考虑真的谈判的事了……不知道天成卫号何时能返航回来。”
“我已经提醒郑芝龙要小心荷兰人。”常威很平静的道:“纵帆船就是打不过,想走也随时走得,加上有李家大公子照应,在平户总不会被荷兰人怎样。”
“再开谈判的话,就在台湾谈吧。”张续文道:“现在我们也有底气说这个话了。”
李平之道:“底下谁去见许心素?我去?”
常威道:“你主理工商司,当然是你去最合适,辛苦一趟吧。”
李平之抱一下拳,说道:“这自然义不容辞,除了见许心素,当然要见一下郑军门和俞总兵,底下的事又得忙碌一段时间,还得惹出些动静来,也要提前和他们打个关照。”
张续文闻言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李平之的话他都明白,不过他自己主要是操心岛上的农牧和土人管理这一块,对福建那边的事没有太多的兴趣,就由李平之去折腾好了。
常威当然也懂……此前福建那边的反复叫和记这边恨极了,有的帐当然得去算,许心素动不了,还动不了那些普通的生丝商人和中小海商?
吃下去的,给我吐出来,曾经的态度有多恶劣,现在就得准备付出多少代价。
不听从的,也行,从此不要下海吃饭,也不要准备出手生丝出海。
这等事,张续文愿意做也做不来,多少心机倾轧,多少阴谋手段,也想必会有不少的血泪。
常威能做走不开,李平之正好是好人手。
“和蒋奎一起去。”常威吩咐道:“有一些人可以叫他们消失的话,也不必太过客气,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台湾这边当然也有军情分司,福建那边也有,常威知道蒋奎在台湾这边是两地分司的最高负责人,也是张瀚身这亲卫加上涉及过军情和内情事务,所以张瀚和常威既是放心将军情给蒋奎管,也是信任蒋奎的能力。
当然蒋奎如果把十一团的架子搭好了,以后主攻军务这一块,军情这一块就会交出来给别人管了。
常威的话杀气显然,李平之却并不在意,随随便便就答应了下来。
张续文微微皱眉,两人这样浑不把人命当回事,是不是要敲打一下,在福建不要闹的太过份?不过张续文也不是酸腐文人,转念一想,李平之还是对的。
此前和记势弱时,那些人的行为不能单纯的归结为小人行径,而是一种投敌的行为,不对其中一些过份的严加惩戒,荷兰人一过来,这些墙头草不又是倒过去了?
而且要再重收平安状,和记当然也得行一些雷霆手段,总得叫人怕。不想伤及良善,正好拿那些亦商亦盗又不开眼的家伙开刀,杀上一批,剩下的自然就怕了。
就算将来再有反复,闽浙一带的海商也会考虑一下再选边,免得出了差错,事后又被和记用雷霆手段报复。
第一千二百零三章 灯火
“还得派个人往江南去。”常威思忖着道:“位置得高,容易被那些江南大商和士绅重视,那边可不是福建,海商多半是正经人做,跑海人的身后都是大士绅,轻易得罪不得。”
江南士绅的力量足够撼动朝纲,令得天下震动,这一点张瀚早就和常威等人再三再四的说过,加上与江南海商多有接触,常威等人对江南的情形也不是一无所知。
论说起来,江南的士绅不光是财雄势大,而且是声气相连,又因为书香传家,所以隔代就有举人,秀才,或是进士,官场上是一张密布的大网。
就算江南出身的不一定是东林,但在朝廷之上,江南一脉的都总是有些香火情,别的事也罢了,要是事涉江南大士绅家族的利益,多半就能抛开党争,大家站在一个立场上对外。
就如神宗皇帝当年派矿税监使至天下搜刮,在别处都很顺利,唯有江南多处爆发数万人规模的风潮,税使被活活打死的事也不是没有。
事后抛出几个人来偿命,背后使力的世家大族却是一点事也没有,天子也没有地方和人说理去。
朝廷兵马虽多,但能把江南士绅豪族一杀干净?
江南可是国家财赋和科举的重中之重,毁了江南,大明天下也就去了一半的根基。
哪怕强如和记,在时机未至之前也是不能去惹江南士绅,惹动了他们,就会乱蜂蛰头,就算不致命,也是麻烦多多。
李平之苦笑起来,摊手道:“江南那边,收了人家的保险银子,结果出海一趟之后就告诉人家不便再出海,保险金可以退还,不能继续保证安全……我记得当时派去的人回来,说是几家投保的人鼻子都气歪了。”
常威也是苦笑起来,这事当然怪不得江南那边的人不讲情面,人家买船备货又不是图那点保险金,是和记能母他们额外的安全保证,历来跑海的商船只要能安全回来,赚钱就是一定的事情,只是赚多赚少而已。但三艘海船,按比例来说最少会有一艘回不来,可能这种比例有些夸张失实,但海难的机率确实是太高了。
若非如此,以隆万大开海之后的社会风气,怕是江南有些余财的士绅家族都要出海贸易了,可事实上与海贸有关的生意很多,比如到处毁田植桑养蚕,为的就是那值钱的生丝,生丝出来那是行销天下,从来只有涨价没有跌价的时候,有这么好的买卖,谁还真的继续在土里刨食吃?
江南人为了多赚钱,连地也不种了,所谓鱼米之乡的粮食早就不能自给,都是在湖广运粮过来,江南人种桑养蚕,种棉花织布,最赚钱的丝绸和棉布生意掌握在手里,如果海贸又没有风险又能大赚特赚,谁会把这好生意拒之门外?
就是因为风险不小,所以江南士绅也不是个个都愿拿银子出来买海船备货,最多是少投一些银子,替那些跑海的站在身后撑腰而已。
“钱牧斋嘛……”张续文道:“可惜我实在没空,否则应该我走一趟。”
钱谦益是江南大士绅里最早买保险的,如果不出意外,以钱谦益的身份地位应该带动一大批人。
神宗实录的副总裁官,等于是买了进入内阁的直通车票,只要实录一修好,朝廷赏功就可以直接进内阁,最少也能加少宗伯,也就是礼部侍郎,进内阁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惜东林和阉党斗争失败,钱谦益的金光大道变成一条道走到黑,他是东林的后起之秀,多家大佬看好,文名也高,这样的人是没有办法改换门庭投效别家势力的,只能等着东林翻盘,东林翻不了,就只能在家里求田问舍。
钱谦益在日后是东林领袖之一,后来更是文坛领袖,现在也是往这个路子上走,在江南他交游广阔,名声极佳,这样的人买了保险之后遇到停止的待遇,钱谦益本人固然不高兴,看热闹暗地里瞧他笑话的人定然是笑歪了嘴。
至于想着跟风一起买的,当然也是停了。
好在和记的陆地保险业务一直稳定,几乎没有任何麻烦,一直延绅到南京的陆路保险客源一直在增加,名誉极好,也是抵消了一些海事险停止的不良影响。
大败荷兰舰队后,眼前这些人几乎顾不上高兴,而是皱眉考虑着种种善后的事,有些事是不能拖延的,不夸张的说,拖延一天就是相当大的损失。
平安状,一年最少能收入一百二十万甚至到一百五十万。
对日本等处的贸易,一年是最少一百五十万两。
加上对海事保险的影响,一年说三百万也是往少了说的,只能往多算。
这边耽搁一天,就是一万两的损失,谁敢耽搁?
常威等人的讨论,越来越兴奋,语气也是越来越高亢,差点儿就是有手舞足蹈的感觉了。
也不怪他们,这段时间来太压抑了,身上的责任和担子也是太重了。
用刚刚的算法,被荷兰人压制到现在,台湾这边最少损失一百五十万到二百万两,加上军司投入的火器和各种物资,比如铁器和木头,加上现银,一出一入,这是多少的投入和损失在里头?
加上开辟时用的资金,投入真的是太高太高了。
“你们能不能呆会再正式开会讨论?”孙敬亭笑道:“这个时候还是下去和将士们一起高兴一下吧。”
常威哈哈一笑,点头答应下来,张续文也笑道:“我们还是失了静气……其实都是高兴坏了的原故。”
孙敬亭道:“其实我也是真高兴,你们这边打开了局面,我们那边压力可就小很多了。”
虽然叫常威几个镇静些,孙敬亭自己脸上也是有掩不住的笑意。
现在快入秋,年前估计台湾还抽不出什么银子来,这边局面太大,军司一直在支持,既然打开局面,到年底估计就不太需要总部的支持了,但要说往北边送银子,估计还得等明年年中的时候。
到那时,对俄罗斯的贸易打开了局面,开始大赚特赚,台湾这边再输送银子回去,和记的亏空问题就彻底解决了,不仅能解决现在二百万两一年的亏空,估计还能有剩下的。
接着保险业务会促进帐局业的发展,海事险重新一推,整个棋盘就都活过来了。
这是大喜事,也由不得孙敬亭不高兴,不开心。
众人都是喜气洋洋的往下走去,高塔上来的时候觉得很高,还好众人都日常锻炼体能,又都年轻,年纪最大的孙敬亭也就是三十多岁,还远没有到精力衰颓的时候,下塔的时候就是有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感觉了,众人几乎是脚步如飞,很快就走到塔门,推门而出,眼前就是一片雪亮。
常威和张续文等人都有元随配给,各人都点了一支松明火把,从基地区到港口原本就有大道,两侧都有灯杆,一路挂着大型的风灯,现在也都是点燃了,更多的则是第四团士兵和港口官吏工人们打着火把,也不知道是哪个中层好事,一下子把仓库里几百上千支火把都取了出来用,料想今晚这样的局面,常威也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就骂人。
常威确实不太在意,前一阵被压的狠了,台湾这边各种开销都是能减就减,能省则省。今日之后,台湾一年二三百万都是往少了算的,这区区千把支火把钱,算个屁?到底是纨绔公子哥出身,这一点小钱还真的不看在眼里。
况且今日之胜,原本就该大张旗鼓的宣扬!遮遮掩掩,将士们血战功劳抵不得一些火把不成?
整个港口区已经亮的如白昼一般,最先一波受损严重的船只已经被拖回来了,在港口区之后则是大量的民众闻信出来,在白天开战时,为了避免混乱和奸细作祟,民众都是聚集到了屯堡里或躲进基地防御圈,后来战胜的消息传出来,整个基地和各屯堡都沸腾了,当然也不可能把人全放出来,这一下就是十来万人,怎么可能都涌到岸边来。
就算这样人也是不少了,海滩上,港口,栈桥,仓储区到船场船台,屯垦区与火器局和海岸相隔的海堤上……到处都是闻讯赶过来的人群。
军官,官员,吏员,士兵,屯堡中的屯兵屯民,男子,妇人,老人,少年,孩童,形形色色,几乎将整个海滩都站满了。
人们脸上都满是笑容,操着各种口音在议论着眼前之事。
所有的男子都是用最大的声音来赞颂常威等人,羡慕着海上将士的武勇,恨自己不能上阵杀敌。
都是在台湾最少半年以上了,哪怕是辽民也是视此地为新家,不复有回返辽东之念。
此番大胜,好比是悬在脑门上的钢刀被取走了,压在心口的大石被人搬抬下去,这种称心快意,真的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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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零四章 汗流
老人们咧着嘴笑,妇人们抱着孩童满脸的高兴,男子们则是不怕拥挤,一起到海边去,能帮忙就帮忙,没有事做就欢呼叫两嗓子也好。
很多人就是平时在屯堡种地,其实和海上的事无关,但此时此刻早就没有这些分别了,人人都知道台湾这边乃至整个和记都是上下一体,荣辱与共,上了这船大家就是自己人,没有任何的分别,人们的高兴也是由衷而发,上头早就有话,打败了荷兰人,解决了危机,台湾这边的局面大为改善,所有人的薪饷给俸都会有所增加,以后工作的机会就会更多,赚的钱也会更多,人人都会住的更好,穿的更好,吃的更好,分配给他们的土地也就安稳下来,可以传给子孙后代。
“上来了,上来了!”
有人大叫着,天色在这时终于是黑透了,但借着火把亮光,还是很清楚的看到几艘小船把破损严重的镇虏卫号等船一艘艘的拖进了港口。
各船之侧放了跳板,人员开始从船上走到栈桥上。
开始下来的不是军官或普通的将士,而是医护兵在医生的带领下,把受伤的将士用担架小心翼翼的抬下来。
医院的人也早就在港口边等着,几十辆大车都带着紧急处理用的药材和药棉在等着,人一到就上车,初步处理之后去医院做更进一步的处理。
和记对处理外伤的经验和手段,在这个时代可称是天下第一了,不要说大明这边没有地方能比,就算是欧洲列强的医生也没有此时和记的手段。
最好的伤科医生,经验丰富,加上护理也是用最好的人才,还有最好的药材,良好而卫生的环境,进了和记医院的伤患,哪怕是重伤也多半能给救回来。
今日是海战的伤患,多半是飞崩的木屑刺伤,这个容易治,也有撞击伤,可能会有内伤,需得住院观察,至于火炮的炮弹击伤,很多人是当场立毙,但也有人伤在力竭的炮弹之下,所伤也是不轻,能不能救治回来,除了医生的努力之外,还得看运气。
跳帮战时,也有战兵被刺伤,还有火铳手们被对方的火绳枪击伤,前者易治,后者要小心感染,好在和记这边消毒和退烧之法都很不错了,但仍然要看士兵自身的体质和意志,也得看运气。
伤员数字并不多,加起来不到百人,在几千人规模的大型海战中,这人数其实也是相当的正常。
如果不是有跳帮战,估计伤者最多三四十人,死者十余人,这才是正常的水平,跳帮战带来更多的死伤,也是无可奈何的结果。
想要更多的战果,就得多付出。
除了和记自己的伤员,还有几十个荷兰伤患也是第一时间被抬了下来。
除了少数在海战中受伤的外,也是多半在跳帮战时受伤的人,被火铳打死打成重伤的也就没法救治了,多半被补了刀,只有轻伤的被救了下来,这时除了腿部受伤的外,这些荷兰人也就是只能自己走,和记的医护兵当然不会用担架来抬他们。
这些荷兰人要么金发,要么红发,在人群中和火光下相当的显眼,他们面色惨白,原本就是白肤,此时更象是地底里钻出来的鬼,脸都是石灰色的。
四周的火把亮光和无数的人群给了这些人如山似海的压力,在他们身前是和记的伤员,这些荷兰人看的很清楚,岸上的人,不分官吏和士兵,或是平民,都在向那些伤员致敬行礼,每个官吏和平民都用他们熟悉的中国人的礼仪,弯腰,把两手搭在一起,这是中国人表示尊敬的礼节,这些人在行礼的时候,哪怕是明显身份高贵的官员也是和平民一样,把腰深深弯了下去,用这种最高贵的礼节向他们的伤员表达着敬意。
荷兰人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就觉得内心乱糟糟的,他们虽然是共和国的公民,国内也强调的是公平,所以能上下一心,奋力进取,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们也从未指望过国内的官员和银行家大船东们能向自己鞠躬行礼,哪怕是他们受了伤,为国家或是公司受的伤!
向来就是有阶级的,哪怕是共和国又怎样?
倒是在有皇帝的明国这边,看到了官吏和将领对普通将士的尊重,而且是实打实的没有任何虚伪矫饰的尊重!
感动归感动,当前方和记的将士离开后,荷兰人难免就要面对冰冷冷的不加掩饰的敌意眼神了。
也是难怪,任何再好脾气的人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半年多,怕也是怒到不能再怒了吧。
荷兰人倒是也不太担心自己的安全,他们也被做了简单的包扎,下船和上岸都没有被殴打,被推两下骂几句当然是免不了的,不过也就是这样了。
动作比语言更有力,到这种地步,荷兰人相信自己不会被虐杀了,要是虐杀还费这个劲做什么?
明国人嘛,落到其朝廷手中倒是有些担心,曾经有些不守法度的人落到福建或是广州官方手中,也是二话不说被砍了脑袋。
落到和记公司手里,应该不会这么倒霉了。
伤员先上岸,然后就是大队的参战水手和士兵下来,军官们杂夹在其中,也并没有特意先下或是后下,一切都是顺其自然,没有那么多讲究和说法。
杰日涅夫和科莫夫等俄罗斯人也是分别走下船来,今次海战能赢,这些老毛子确实是立了大功,他们脸上的骄傲神色也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看到站在港口最前的孙敬亭,常威,李平之,张续文和李守信等军方人士时,俄罗斯人脸上的骄傲神色就更明显了。
“诸位辛苦。”孙敬亭迎上一步,用蒙语道:“此番能战胜荷兰人,诸位立功不小。既然杰日涅夫阁下在内的诸位愿意到我和记体系之内,这一次战事之后,我会言明于上,该给的奖励和官职上的授与,都会尽快解决的。”
给杰日涅夫什么职位,还有相应的报酬俸禄,这些事都要张瀚定。
官职应该就是团级或副师级别的指挥,俸禄就难说了,一般到团级或副师级的和记商团军的军官,在和记的分红体系里都有相当大的一块蛋糕,张瀚甚至是拿自己的分红出来贴补军中,军队高层和中层都有相当不错的收益,就算和辽西将门把持军队,如祖家那样弄上万个军户当佃农,十年之间最少弄了二三百万军饷的大将门没法比,可是一年也是几千上万两白银的收入,相对于这些将领以前的收益简直是天上地下。
纯粹的军饷俸禄当然也优厚,可要是没有分红的话,相比于杰日涅夫做出来的贡献,所得就有限了。
杰日涅夫对和记军官的收益体系也不是不了解,这是很正常的事,荷兰的东印度公司也会给高层股份,就算和本国那十几个真正的大股东没有办法比,但在收益上最少能叫高层们把公司的事当自家的事。
没有股份,谁愿殚精竭虑,谁愿出生入死?
和记的做法很对,也是这个时代的主流,开拓和进取需要人才,就需要拿出相应的东西来。
“我相信张大人。”杰日涅夫还是很有傲气的,在俄罗斯他的发展也很顺利,要不是到和记这边来,他的海上探险几年内就会开始,找到的大片土地会成为他一世富贵的资本,这个时代,俄罗斯的沙皇和贵族们对土地也是无比的渴望,在俄罗斯那边没有什么比殖民开拓更加上层欢喜了,哪怕是北极圈里的那些苦寒的不毛之地也是一样。
在和记这里,以杰日涅夫对张瀚的了解,当不会叫自己失望,所以也就不是太在意,只是大大咧咧的应承了一句。
“嗯。”孙敬亭点点头,这些俄罗斯人还真是傲气啊,果然用张文澜的话说,都有殖民者的优越感。
在蒋奎和卢大富,王敬忠等人过来时,常威在内的所有人都过来迎接。
“诸位辛苦。”常威这一次先说话,他肃容一揖,起身后看到各人忙不迭的在给自己还以军礼,常威肃容道:“此战奠定了我和记在海上的地位和未来二十年的发展,诸位都是居功至伟,常某代表我大兄向各位作揖而谢了。”
蒋奎笑道:“我等哪一个不是大人从泥途里拔出来的,合该我们拿命出来报效。况且还有优待厚赏,再说多的也就没有意思了。”
众人皆笑起来,蒋奎倒是一直如他的为人一样,厚朴老成,说话也学不会拐弯抹角。
这时跳荡战兵们慢慢集结到一起,这个时候他们才开始卸甲,在海上不方便,也害怕事情会有反复,上了岸当然就不怕了。
这些战兵的战甲自己一个人没办法穿上身,所以临阵都是互相帮忙或是有辎兵辅兵来当帮手,上岸之后,也是涌过来不少人,替这些伙伴将铠甲除下。
每除一甲,都有一阵喧哗,人们都在惊呼。
战兵们都是无比健壮的汉子,身上筋肉盘结,这倒不是惊呼的理由,和记的商团军都要打熬身体,那些锻炼肌肉的器械兵营里到处都是。
是脱除铠甲时,哗啦一声便是流下不少汗水来,犹如身体里被人泼了满身的水,解甲之时,才能顺流而下。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 命名
几乎瞬间之间,二百多战兵的脚下,都是湿漉漉的一大片,干燥的土地都被汗水给淋湿了。
里衬当然也是湿透了,粘在了战兵们的身上。
到这个时候,人们才看的出来,战兵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有一些伤痕,鲜血被甲胄给压在了身上,但一脱铠甲,只有里衬在身上,身上的血迹就相当明显了。
一场激烈的事关生死的肉搏战,怎么可能自己一方一点伤也不受?
战兵还是战死了好几个,重伤和轻伤也有十来人,刚刚都被搬抬到医院了。
这些继续奋战,看起来毫无异状的士兵,身上可也是有或多或少的伤痕,鲜血都洇透了里衬,现在估计已经凝固,不再流血了。
不少百姓都是屏住了呼吸,他们敬佩这样的好汉子,操刀持枪,跳入敌船,这要何等的身手和胆魄。
辽民之中,感慨更深。
跳荡战兵都是老兵,退伍的也不多,只加人不减人,这样一来对战兵的挑选就更加严格,这两三年过来,台湾这边够格加入战兵的也是原本的火铳手或长枪手,优中选优,辽人多新兵,也不如宣大兵敢死锐进,所以在这些跳荡战兵中,一个辽人的身影也看不到。
这不能不叫有些辽东过来的难民感觉惭愧,若论血气和复仇之心,他们当然是排第一,但论质朴敢死,辽人反而不及宣大兵了。
人群中略有骚动,这一瞬间,果然是有很多人起了进入跳荡战兵行列的心思。
高层当然没有阻止的想法,不论火器如何威力强大,这个时代终究还是需要敢于肉搏的好汉,一支军队,没有肉搏的准备就不要想打赢战争,这个准备既是肉体上的锻炼,也是胆魄上的强大,当然还得有荣誉和厚赏。
这话可是张瀚的原话,跳荡战兵在这一场海战中也是证明了张瀚的话,没有跳荡战兵,跳帮战哪会这么容易获胜,又怎么会俘虏四艘舰船?
一队队的火铳手和长枪手都列队走上港口,接受百姓雷鸣般的欢呼声,也接受孙敬亭在内的大人物们的检阅和慰劳。
士兵和军官们的心情都很愉快,这一仗打赢了,赢的毫无争议,封锁破除,台湾这边会迎来猛烈的发展期,他们的待遇必定会提高,而且会有战功记录,台湾行军司这边的功劳也会抵折成土地,到时候是要草原的地还是台湾的地,也是随意。
对很多人来说要哪边的地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事情,因为土地都是公司雇佣人手来种,就算分给百姓的地也是统销统购,军官们分配的土地是按粮价来折抵成现银分红,地在哪儿,什么人种,相信有不少军官压根也不知道。
这是张瀚的防患之策,现在立有大功和在高位的军官不少了,没的早早的给他们几千上万亩的地,几百上千的佃农,早早养出一堆军阀将门出来不成?
只要有土地封赏,折银分红,这些军官和立功的士兵们就不会介意,有银子拿,名义上也有自己的土地,还不需要劳神费心,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
俄罗斯人也看到了跳荡战兵身上的斑斑血迹,杰日涅夫一征,接着就是也低了一下头,无论他们在海上指挥时多么费心思,胜利终究是要这些披甲之士的奋勇争先不惧死伤才能获得,就今天这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杰日涅夫觉得换上哥萨克上,未必就能轻易粉碎荷兰人在甲板上的抵抗,未必就能一下子将四艘船全部抢到手中。
帆浆船是出乎不意,再有海战就不会这么便宜了,有了防备的话,帆浆船还是能用,就没有今天这样突出的战果了。
大半人员下船之后,海面上还是不停的有船归来。
除了沉没的新平堡号,先拖回来的就是镇虏卫号和几艘受损严重的商船,然后是自行回港只用两艘小船矫正航线的纵帆船。
看到纵帆船后,人们都是鼓掌喝采,今日之战,观看者不少,纵帆船的表现有目共睹,当得起一艘十几万两白银的造价。
当然那是开拓之初的造价,现在一艘纵帆船如果还是四百多吨级别的,应该六万左右就造出来了。
若是六百吨以上的,怕还是要十几万两,千吨级的,当要二十万到三十万两一艘。
越是大的,就越昂贵,英国人造海上君王号可是用了好几万磅的英磅,等价白银也是好几十万两。
帆浆战舰已经自行停泊好了,人们没有看到,不过不影响人群中议论的声响,很多人奇怪为什么跳荡战兵过来了,帆浆船却不过来接受人们的欢呼,在很多人心里,有帆浆船这样的利器,再次打败荷兰人根本不在话下,他们并不知道那几艘船是易耗品,而且限制很多,只有天时地利人和俱齐备了才能发挥作用。
再下来就是几艘被俘的战舰,六百六十五吨的艾赛湖号,六百六十七吨的克鲁宁辛之屋号。
和还在燃烧还有残火清晰可见的巴达维亚号一样,这两艘船都是巨舰,舰炮诸多舰体巨大,两艘大舰也是和记未曾拥有过的巨舰,虽然和记现在有帆浆战船,有纵帆船,但毫无疑问的就是眼下这两艘巨舰是台湾行军司在此次海战中的最大收获,完全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可以取代。
有这两艘主力舰,再加上四艘纵帆船和众多的武装商船,和记已经有了出外海与荷属东印度公司战舰正面相抗衡的底气。
这个底气来之不易,足可令在场的所有的人热泪盈眶!
两艘武装商船也不是小船,总有三四百吨大小,比起纵帆船相差不大,比和记的商船可是要大上一倍,其炮位也多,荷兰商船确有缺点,但也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商船,要不然也不会行之四海皆能,沉船是多,可是也造的多!
四艘舰船拖入港口,算是把今晚的气氛推到了顶点,所有人都在欢呼,陆地的一长溜的炮台也在凑趣,开火打放礼炮,轰隆隆的炮声夹着人们响彻云霄的欢呼声,真是令得大地都在颤抖。
“请孙大人给四艘新舰赐名!”常威平时的严刚之色此时也抛开了,笑的格外开心。这时人们才发觉原来常政事就是一个二十出头还没有娶亲的小伙子……常威当然不可能连老婆也没找好,常家在榆次给他订了门亲,也是富商世家,原本常进全想着要订一门官宦人家的小姐,随着张瀚局面越来越大,常家也若有所悟,将来常家就是正经的外戚了,外戚不得干政,不能与士大夫家族交结,这个规矩从古到今就没变过,现在是没啥,结个当官人家的亲事,将来可能就是不小的麻烦。
这事常威自己也是无所谓,随父亲决断,他在这边当然也有姬妾,是在福州精心挑选的,只是几个妾侍都还没有生下孩儿,常威年轻,并不着急。
平时也没有人敢注意到常威的年纪,此时才有人发觉这个行军司的最高首脑,有点儿年轻的不象话。
但转念一想,常威可是张大人的表弟,两人年龄相差不大,但张瀚这个和记的主心骨,年纪又能大上多少?
却是已经做下这么大的事业出来了!
“这么急?”
孙敬亭笑容可掬,不过也是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什么特殊的门道。
“大舰船首,照例会有特色的雕饰,叫人一看就知道是什么舰船。咱们和记一般是用兵器,懒得去多想。每艘船都有自己的名字,刻在雕饰上方,也方便自己人辨认。”
常威笑着解释了几句,最后道:“明日开始修船,这几艘船受损不严重,抓紧修补下海,叫咱们自己的人早点熟悉舰船,荷兰人要是还不老实,这几艘船可是能当大用的。”
荷兰人是肯定损失严重,也有相当大的可能会主动求和,但和平没有真正降临之前,还是要做好准备,以免事到临头时手忙脚乱。
常威虽然年轻,但理政断事已经是相当的老练成熟了。
孙敬亭这才明白过来,当下笑道:“既如此,这两艘船一艘叫大同号,一艘叫青城号好了。”
和记的基本盘原本就是大同,现在慢慢移到青城,而且扩张到旧中都到蓟镇一线,再北上到漠北,建买卖城,制衡库伦,还要修却图南城和北城,控制更大的区域,青城和大同,也已经算是腹地之城,也象征着和记起家的过程了。
“这两个名字甚好。”常威表示赞同,和记水师的起名是从堡到卫,现在终于到府城一级了。
张续文笑道:“希望尽快出现延安号,平阳号,保定号,大明几百个府,够咱们取一阵名字了。”
李平之道:“再下一级就是大同镇号,太原镇号?”
常威摇头道:“府上面就是行省吧,山西号,陕西号,直隶号,河南号……名字都是现成的。不过辽东都司和山西行都司,万全都司都是和行省一样,也可以用,这个到时候再说。”
现在是给六百多吨的大舰起名,不过估计在一两年后可能会出现千吨级别的巨舰,在这个时代肯定是最顶尖的军舰了,用行省和都司一级取名,也很适当。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 俘虏
孙敬亭微笑道:“将来如果有两千吨级,估计只能用京师号和南京号等名字来取了。”
常威道:“我华夏故都甚多。”
众人都是会意了然,大明是只有南北两京,但和记是替整个中国在开拓进取,何必抱残守缺,拘泥于大明两京?古往今来旧都几十个名字总是有的,和记要是能造出两千吨级的大船好几十艘,怕是张瀚睡着了都能笑醒。
“再下来是准备谈判。”四周欢声如潮,常威已经冷静下来,他道:“此事我当然不必直接出面,续文也忙,平之在去福建之前,先把谈判的事接掌下来,行军司调集人手给你帮忙,都选精兵强将,郑芝龙要是回来了,赶的上,就当副使。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把条约谈好,双方签字换约!”
孙敬亭在一旁听着,感觉常威的话若不是自己,换了一个普通的北方士子,怕是都不太能接受这样的说话方式,条约,换文,签字换约,什么时候常威对说这些话都是熟极而流的样子,而四周的人也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妥。
张续文闻言道:“还不能确定荷兰人一定会来求和谈判吧?”
孙敬亭也有些疑虑,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常威。
常威哈哈一笑,说道:“这不用怀疑,荷兰人最重实利,我们耽搁一天就是上万的损失,他们能好到哪里去?如果能打赢我们,彻底赢下这一局,损失迟早能弥补回来。现在赢不了了,僵持下去就是每天把银子往水里扔,他们也是公司啊,这边的主事人就象是我的地位,我要对军司交代,对文澜大兄有所交代,他们也要对国内的大股东交代。斗气能有什么意义?打仗是为了银子,打不赢就和,也是为了银子。银子才是最真实的,斗气毫无意义啊。”
尽管在和记多年,主掌政务多年,孙敬亭还是不能理解这样的逻辑思维方式。
这和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对待战争和仇恨的思维方式完全不在一个点上,但孙敬亭知道常威说的对,这是商业上的逻辑,是商人的逻辑。
能吃下来,我就毫不犹豫的吃掉。吃下来有风险,有困难,我要算计一下是不是合算,合算就做,不合算就不做。
发生战争前是为了利益,战争中间是为了利益,打完了仗还是利益。
和记打输了荷兰人当然不会谈,因为更大的利益在以后,他们虽然一切为了利益,但不是那种目光短浅之辈,为了利益他们就会无视脸面,只要实利而不慕虚名。
这对中国人来说是一种完全新奇的思维方式……就算是中国商人,为了争名斗气而损失财货的事情也是太多了,在大明行商也要顾忌到自己的形象,赚了钱要回报乡里,做些善事,平时要给乡邻赊欠,甚至有的人赖帐不还,也不能用过于激烈的手段讨回,就算打官司,官员也不会明着支持商人,因为商人在大明就是奸狡无德的代名词,从秦汉到大明,商人是摆明了车马被看不起的群体,为什么,逐利就是原罪。
这就是荒诞之处,严重的脱离现实,人人都喜欢过的更好,但不喜欢把过的更好当成事业来追求的人群。
常威说的这种商人思维,在大明传扬开来,怕是要被当成异端给烧死。
“最多两到三天。”常威断言道:“荷兰人会点算清楚自己残存的实力,还有这一次的损失。然后他们会派人打着白旗来联络,和我们确定谈判的时间和地点。不会超过五天之数,然后我们就可以正式重开谈判。”
谈判的地点和人选,刚刚已经谈过了,常威就没有再提,只是脸上难免有掩不住的兴奋之色。
“是太兴奋了。”孙敬亭摇了摇头,心中开始真正抬高这一次的台湾之行。
……
大战过后,真是满目疮痍。
行军司的人足足忙碌了整夜,第二天白天调动了更多人手帮忙。
捞取沉船就用了过千人,所有的小船都派了出去,人手轮班上船,会潜水的有过百人,也是轮流下海。
不能老用一班人,没有保护的潜水危险极大,对人体也有伤害,虽然水深是三十米左右,也是人可以潜到的距离,但每次都会面临压强的变换,对人的身体伤害可是不小。
海边的采珠人,经常闭气过一分钟在几十米深的水底采珠,采上来的珍珠卖的十分昂贵,采珠人却是所得有限,壮年时就会患上潜水病,以后也活不了几年。
可是采珠的活计总还得有人干,能象眼前这样,把潜水的人分成好几班,以免身体过于受损。张续文今日也带着人在海边,潜水的人当中有不少是土人,还有一些土人部落的首领也在,加上大胜之余,张续文要带着土人首领看被俘的荷兰人和舰船,看海上的残迹,倒并不是要对这些土人耀武扬威,和记的武力在土人百倍之上,再蠢的土人首领心里也早就明白了,他带他们过来,关键之处还是在同仇敌忾这四个字上。
不仅是这半年多的时间,早在几年之前荷兰人就经常在台湾这边停靠,颜思齐和李旦的仓库里还帮荷兰人收过货物,荷兰船也常在笨港这边停靠。
补充食水,打猎,捕鱼,休整,放一些在福建采买的货物。
荷兰船也会故意在福建沿海停靠,制造一些麻烦,找一下存在感,归根结底补给基地还在澎湖和台湾。
所以荷兰人先谋澎湖,后夺台湾,两块地方都是和他们在福建到日本的贸易线路有关。
土人受荷人残害已久,对其当然是恨之入骨。
在过来看海上情形时,几个土人首领也看到了被关押在露天栅栏里的荷兰人俘虏。
总有三百多人左右,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有人靠在栅栏边上看外头的情形,斜倚着,目光呆滞。
更多的人就是盘腿坐在地上发呆,不管是孔武有力还是狡黠多智,或是凶暴残忍,不管什么样的性子或有过人的才智,关在俘虏营里就只能老老实实的盘腿坐着。
台湾天热,虽然快入秋白天的气温还是很高,晚上也不冷,俘虏们昨晚仓促之间直接就关在这里,这边原本是露天堆放货物的地方,四周都是几百步长的栅栏,坚固的很,外头大门一锁,现成的一个俘虏营。
其实也是不想过于善待俘虏,不杀是不杀,也没有必要惯着这些人,这个时代的殖民者没有一个好人,出来就是为了高额的利润,为了黄金和白银,这些家伙完全没有下限,双手之上可能沾满血腥,对这些人,善待反而会使其不知上下进退,不晓好歹,进来时先打一通,关押起来,就在露天的空地上睡着,这些人反而都是老老实实的听从指令,没有一个试图试一下水有多烫。
早晨时,营门打开,十几个炊兵送了几桶清水进去,每人正好够喝一勺,聊以解干渴,想喝足是不能的。
一个一个杂粮面的窝窝头,也就是充饥,想吃饱当然也不可能。
渴一点,饿一点,人反而老实多了。
“人是不能杀的。”张续文笑意温和,他当然不打算向这些土人首领解释什么是杀俘不祥,土人的文明还没有达到汉人两千年前的地步,他解释道:“这些人很值钱,荷兰人会拿钱来赎回他们。”
这一下土人首领们倒是都能理解,土人部落间也常互相攻伐杀戮,不过俘虏了有价值的人也会给对方部落赎回去,代价当然是一些粮食之类的东西,他们现在已经能理解银子是什么,对张续文的话自然也是能接受了。
“这个人能不能杀?”一个土人首领突然指着俘虏群中的一个人,神色变的十分狞恶。
“我们部落愿意出一百张鹿皮。”首领怕张续文不舍,赶紧又道:“张大人若是同意,我现在就派人回去取鹿皮。”
“为什么要杀他呢?”
首领道:“这个人杀了我们部落中很多勇士,还是用残忍的办法虐杀,最后还割下他们的头皮带走。我们认得他,个子不高,红头发!”
“此事我要向常政事禀报。”张续文道:“鹿皮不需要,要是这人真的犯下这么多大罪,我会把他交给你们。”
常威没有在海边,他和李平之一起主持会议,商谈要和荷兰人谈判的细节。
孙敬亭今日则是巡视军营,李守信和蒋奎等人陪同他一起巡视,军队昨天刚集结过,又大战过一场,孙敬亭身为军令司的主官,身份高贵,用来巡视抚慰全军再合适也不过。
杀一个俘虏只是小事,不过以张续文的性格还是等着常威等人开会出来,这才上前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这只是小事情……”常威不以为意,说道:“续文看着办好了。”
李平之皱眉道:“要做就要赶紧做,荷兰人那边对杀俘还是很看重的,他们能杀别人,自己人要是叫人杀了俘,定然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张续文对李平之的态度并不介意,身为谈判的主导人,李平之肯定不愿出现不该有的意外和波折。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 军士
张续文对这事有自己的看法,他道:“时间不能急,而且要把声势搞大。”
见李平之要着急,张续文做了一个稍安勿燥的手式,他道:“土人方面,已经渐有结社首领到我们这边来,但肯来又敢来的还是不多。若说以前此辈是山中野人,尚不知道利害,现在却是知道了,为何还要抗拒?原因很简单,我们太强,他们太弱。”
常威和李平之都很注意的听着,张续文也不激动,还是语气平和的说下去,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山中土人总有十余万,人力宝贵是一宗,我们也不愿和土人扯皮是另一宗。将来大举屯垦,开拓荒土,内部需要安定,也需要人手。土人我们现在是拉拢,但将来混在一起了,总有争执冲突,到时候如何处理?如大明一般,对势弱者弹压,势强者安抚?”
三人一起笑了起来。
和记对大明的研究是深入脏腑的研究,大明在对西南夷的矛盾上是以力压为主,从成化年间到弘治,大打出手,到天启年间的奢安之乱,其实都是和这种大的政策有关。对生苗等部多半是动辄出兵用剿,地方官对汉民和苗夷的冲突当然是偏向汉人一边。
这当然是有些大汉族主义,但对安抚边疆,吸引更多的汉人屯垦开拓,还是相当有利的。
冲突当然很严重,一直到清朝中期西南夷也不安稳,土司力量很强,雍正的改土归流可是打了十来年的仗,乾隆接着打,又打了几十年,到民国期间苗夷部落还是相当的自治。
在北方,对北虏开马市,东虏也是开马市,大明用和买的办法买来了几十年的和平,但东虏一起,马市也就偃旗息鼓,证明除了资敌之外,并没有得到真正的和平。
一南一北,都失之偏颇,和记在北方对北虏,南方对高山土著,都不打算用明朝的既有之法。
既不会事事强硬,横加打压,也不会事事妥协,以粮资敌。
“以法度耳。”张续文道:“引其入我体系之中,变其生产生活的方式。然后以法度约束之,既不打压,也不优待,与汉民一致。”
“说来容易,做起来难。”常威感慨了一句,不过还是道:“既然续文有定案,我当然支持。”
“这一次真是好机会。”李平之倒是相当支持,说道:“不仅能对高山土人有一个教育的机会,当然也能震一震咱们自己的人。”
这个角度引发的相当不错,使常威和张续文两人都相当的赞赏。
确实是如此,高山土著人丁不旺,力量相当的薄弱,不仅人数不多,战力不强,而且还是四分五裂,彼此间还相互攻打。
这些土人从外貌上也和汉人有较大的区别,这一点来说还不如东虏,东虏如果自幼蓄发接受汉人的仪表和学识的教育,从外表上来看是分不出来是东虏还是汉人。
只是长久剃发,加上一些蛮夷风俗,使得真夷还是容易辨认出来。
每次辽东战后,朝廷都会辨认首级,真夷首级还是很好认出来的。
至于台湾的高山土著,从人种上来说和华夏汉人就离的远了,加上剃发纹身,其形真是恶形恶状,对于不了解的人来说就难生亲近之心,自然而然的就有防患的感觉,加上台湾这边多辽民,辽民可是受够了夷人的苦,东虏和这些土人并不是一回事,但近年来和土人的不友好的冲突,多半都是来源于辽民群落。
对此军司多有约束,也加以处罚,但收效一般,胆子大的辽民还是愿意时不时的揍这些土人一顿,以此来泄愤。
“那这事就这样定了吧。”常威用人多半用其长,既然张续文在土著事务上展现出了过人的才干,也愿意在这些事上多耗心神,当然就全部委托给张续文去做。
整个台湾,贸易最重,与之相关的是船务,造船是重中之重。再下来是修理,造炮,与之相关的是军事事务。再下来是屯田,农业是根本,贸易如果不建立在稳固的移民屯垦的基础上,说破大天台湾这里也就是个贸易中转地。
然后是仓储管理,日常的农政事务,还有农林畜牧和捕鱼等事务,再下来是卫生防疫,原本卫生防疫的地位还要高的多,但近来已经对瘟疫基本上限制住了,所以卫生防疫不再是重中之重,当然也不可能放松,是成立了专门的部门来应对,一切都有具体的流程来操作。
和记的好处就在这,一件事做好了,从头到尾都有具体的流程,记录下来做成图表案例,就算当时的医官调任走了,后来者按成功的经验来做,大体上效果也不会差。
然后是内部管理,治安管理和情报工作,所谓机械工程工商贸易科教文卫林农渔牧,基本上都是涵盖了。
张续文现在算是主管民族工作,内部治安农林渔牧也分给了他,行军司的官员身上职份都很多,基本上是政务官都要一手抓,每个政事官最多一两个副手,总部官司的副职人员会多些,因为应对这么一大摊子又分布各部的各种事宜,相应的事情极多,光是总务局档案局财务局的公文流程都要有相当多的人手来做。
这并不是官僚化或是冗员冗官,而是走正规管理的路子所必经之路。
要是和大明学,主政官总掌一切,然后地方事务交给将门和士绅加上生员宗族来分,当然也就没有必要弄那么多人手,大明也养不起,什么样的政府体制产生什么样的管理效果和成就,台湾的路是和记的路,和大明不同,也没必要相同。
李平之看了看海边方向,说道:“这事也得看荷兰人什么时候来,最好在他们过来之前搞好。”
时间确实相当紧迫,不当着荷兰人的面杀他们的人也是最好,张续文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
“听说要公审一个荷兰犯人?”
“说是叫战犯。”
马荣说了一句,马显就纠正了一下,马荣笑着捶了兄弟一下,笑骂道:“就你懂得的多?”
马显哈哈一笑,也是不以为意,兄弟之间,打闹起来太平常不过了。
两人都是火铳手,距离从皮岛被带来辽东也是一年多时间了,兄弟两人的身高都是长高了一大截,北人原本个头就高,到了台湾之后营养充足又是军人,持续不断的运动,又是十六左右的年龄,长高了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除了个头都过一米八,两人的身形看起来也是孔武有力,充满着健康青年男子的力量和匀称之感,身形长,体格壮,肩膀宽,而武装革带把腰杀的很细,这就是古人最欣赏的力量之美的体形。
从皮岛到台湾,一样的海岛却是不一样的生活,这边气温舒服,人也不再挨饿受冻,也没有东虏这样的凶恶强敌在身侧,日子过的相当惬意。
当兵当然累,每天都要训练,体能只是第一步,然后是服从性,纪律性,增加荣誉感,队列训练,技战术训练,文化课程……每天都是把日程排的满满的,早晨起来精力充沛,晚上睡觉时连抬手指头的力气也没有。
补上营养后,马家兄弟这样未满十八岁的棒小伙子都是被累成这样,可想而知和记的训练有多艰苦。
好在都是熬了过来……当了一整年的辎兵,文化课程也通过了,原本就是后世扫盲班水平,正常智商的小伙子通不过才奇怪。
不过要想当军官,底下的文化课程怎么说也得有后世高小到初中水平了,可能数理化方面还差些,但基本上的常识和文科课程说不定比后世还难些,初级军官试,中级军官试,高级军官试。
通不过就是一辈子当兵,最多会成为军士长。
军士长也不坏,兄弟俩都没有太大野心,伺候着娘在这台湾安下家,有自己的土地和不错的收入,吃饱穿暖,将来再娶上媳妇生下孩儿,在这温润的海岛上就算是安下家来了。至于军官试什么的,对他们来说还真是太遥远的将来。
成了战兵,拿着优厚的俸禄,每日都是当兵上值,日子过的简单又轻松,心情当然都是很好。
现在又打败了荷兰人,连最后一点威胁也没有了。
台湾这里又是化外之地,大明都并不在意这里的治权,现在台湾可以说是一点儿威胁也没有了。
马荣和马显嬉笑几句,不是了不起的事,老兵们也都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将他们集结起来的军士长是刘士元,也是当了五六年兵的老兵,经验很丰富,知道什么时候紧,什么时候可以松一扣。
前天闹了整天加半夜,昨天就干脆除了轮值人员外都放了假,今天又有新差事,刘士元到营中点了一个中队的火铳手,跟着他一起出去办事,这样的差事和军务没有什么大关系,也就是去弹压现场,做一个保障,要不是有大量土人过来观看,怕是连这些兵也不需要。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公审
不过刘士元很快看到卢大也领着两个中队的士兵过来,他瞪大眼,说道:“卢老大,怎么又来了两个中队?”
“听说荷兰人来了。”卢大咧嘴一笑,说道:“咱们陆军除了少数人,前天的海战也没捞着上场,这一次人家来求和,咱们不大摆队子,占个地步儿,将来还有咱们陆军什么事?”
刘士元皱眉道:“这样说来风声是真的了?”
“七八不离十吧。”
“唉呀。”
旁边的几个中队长都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当兵最多不超过三年,有的也就是两年兵,一年兵满之后直接考过军官试,半年速成班下来当军官,起步是队官,然后中队长。
接着想继续向上就有些难,比不上那些当了一年兵,然后在官校认真学两年或三年班的军官,那些军官起步就是中队长级,很容易就能到连指挥和营指挥级别的军官,再往上当然要靠战功和运气,现在和记一共才十几个团,不到一百个团级军官的位子,毕竟时间很短,想上去得靠时间打磨,也得看运气了。
两个老资格的军士长讨论事情,三个中队长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在一边听着。
事涉具体指挥,中队长可以作主,也能和军士商量,最终决定权还在军官身上,当然犯了错打了败仗,军官也是顶雷的,军士长只负责日常管理,训练,战时提供思路和建议,真打起来还是听军官的。
平时这时候就看出来军官们的权威和经验远不及老军士长们,消息也不如他们灵通……这也很正常,营部里和团部的老资格的军士长们可不会和这些毛头后生军官通消息,他们之间自有渠道相连,消息只在他们之间交流。
今天是能说的话,两个老军士长才会当众说出来,若是那些不便当众说的话,军士长们嘴也严着呢,连军官都不会说,更不必说当众说出口来了。
“咱们第四团的人调走少部份,第十一团的人原本就不多,干脆就直接都让出去,蒋指挥继续当空架子团指挥。”卢大说道:“估摸着是要成立一个海上的陆战营,听说是王敬忠王指挥来负责,以后大同号和青城号,还有那几艘纵帆船,还有将来咱们造的新船上,不分水陆,水师就叫行军司台湾舰队,现在是第一舰队,将来肯定有第二第三舰队。舰队上除了海军军官和水手,就是负责贸易的工商司人员,然后就是咱们的海军陆战营的官兵了。”
刘士元扯了扯自己下巴上的短须,脸上露出不高兴的神色。
军中不提倡蓄须,不过老资格的军士长总会稍微留一下短须,因为不是明文规定,军官们也不会为这点小事和自己依仗的军士长较真,底下的士兵也不会不知死活的效仿,时间久了,简直成了军士们的招牌……只有军士才会蓄须,时间久了已经成了商团军的一种标识和传统。
“好好的陆军,扯什么海军陆战营。”刘士元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声若洪钟的道:“海军陆战营,海军?咱们商团军陆军跟着大人包打天下的时候,有海军什么事?”
“不能这么说。”卢大摇头道:“咱们台湾毕竟是海岛,台湾不重海军,别处还能把海军当碟菜?况且你随镇虏卫号去过皮岛,东江毛帅也不是好脾气的人,麾下几万战兵总是有的,咱们和记在皮岛宽甸一带开初可是没有什么实力,镇虏卫号轰击了一圈,怎么样,东江那边和咱们打交道时脾气就好很多。”
“调咱们陆军任意一个团,也够横扫东江了。”
“这倒也是,东江那几万战兵,也就够咱一个团打的。”
“两位,”一个中队长苦着脸道:“再不走要迟了。”
“哈哈哈,走,走,立刻就走。”卢大醒悟过来,先打个哈哈,然后下令所有人准备出发,原本就是站着横队方阵,只要变成纵队就可以了。
这种最基本的队列转换,对商团军来说简直是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自然……很多平民刚到台湾时最喜欢看部队操练队列转换,对明军来说很多不可能完成的动作在商团军这里都很正常,老天知道,这些小伙子在刚入伍的时候,连左右手都分不清楚的人可是大有人在,也分不清楚什么是正步什么是便步走什么是立正或稍息,最多一个月,每个人在队列上就能很象个样子了,而与此同时,他们的服从精神也是在一点一滴的细节中建立起来了。
在当兵超过一年之后,这些小伙子在日常生活里也是一副标准的军人模样了,站如松,坐如钟,行走坐立都有一定的风度仪表,只要看过和记的军人是什么仪表神态,世间所有军人都几乎叫人瞧不上眼。
随着卢大一声令下,三个火枪中队排成了三个纵队,用便步走的从容步伐向着军营外走去。
卢大和几个军士长在队伍的两侧走,随时关注队列的整齐和是否有异常情况,队伍中的军官们则是跟随部队一起走,相比于军士长们,他们反而更象是一个普通的士兵。
刚刚确实是卢大和刘士元失言了,部队中辽民很多,虽然他们在皮岛和宽甸铁山一带受尽了苦楚,不少人都是没死在逃亡途中,但是在皮岛一带冻饿而死,东江镇对他们无论如何比不上和记,相差太远了。
但没有人怨恨毛文龙,相反,毛文龙在辽民中的威望极高,可能现在张瀚也成为辽民心中值得尊敬和信赖的大人物,但毕竟他们没有真正近距离接触过,与和记的老人对张瀚五体投地的信赖和爱戴相差一筹,而且主要还是有毛文龙的先入为主。
当一群人身后是凶恶的异族追杀者,沿途冻饿交加,最终有一个地方可以收容他们时,那种感激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哪怕是皮岛上一样冻饿死人,每天都要抬出去百具以上的尸体,可是最少毛文龙提供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来收容难民,给他们一线生机。
这一线生机,在经历被追捕屠杀之后,也足可令逃难的辽民数代人都为之感激了。
这是人性,哪怕是和记现在给了难民更好的,但也不能在辽民面前用卢大刚刚的口吻来数落东江镇,士兵们可能开始会有身为商团军人的自豪感,但时间久了会琢磨,然后心中自然就会有不愤之感。
辽民出身的士兵对东江有尊敬的感觉,这并不是坏事,行军司高层也并未刻意打压过。人有良知总比没有良知的好,记得东江的恩德,日后也会更加效忠和记,这个自信,从张瀚到常威等人都是有的。
三个中队浩浩荡荡出了营门,卢大一声令下,部队开始唱起军歌。
军歌上头没有别出心裁,就是唱的戚继光当初在蓟镇时的军歌,悠长古朴,充满着保家卫国的军人自豪感。
只有细微的修改,上报天子兮那句,改为上报国家,两字之易,大明天子被轻轻抛在了众人的脑后。
嘹亮的军歌声引来了不少围观的人,原本就知道今天要公审那个荷兰人,打完了仗好几天,行军司高层忙忙碌碌,居然就是要公审一个什么战犯,这件事吸引了相当高的关注度,人们都想知道,使行军司煞费苦心的那个荷兰战犯到底是什么模样,究竟做了何等恶事,惹动了张续文这个好好先生要公审发落于他。
张续文的形象在行军司里可谓是最得人心,也是最好的一个。
为人谦和温厚,并不是大人物装出来的那种礼贤下士待人亲和的样子,而是实打实的把自己当成与百姓相同的地位上。
并不是说张续文没有身份,行军司副政事官,张大人的族弟,秀才生员的身份,哪一宗都是远在常人之上,这人却是没有丝毫的架子,亲和温厚,说话办事又有能奈和条理,哪怕是那些俄罗斯大鼻子对这位小张大人也是客客气气的不摆什么架子。
台湾这边的人当然不会知道,张续文曾经在俄罗斯人的地界和最凶狠的哥萨克决斗过,并且一枪摞倒了对方。
在俄罗斯人眼里这就是勇士,打死了自己人也是一样值得尊敬。
除了管理自家这边的农林渔牧,并且成绩显著之外,对土著张续文也是下足了功夫,数次深入几百里的大山,接见了无数结社土著的头领,其声名形象在土著那边也是传扬和建立了起来,半年多的时间,除了自己份内的公事外,张续文就是一头扎在大山里头,原本还是白皙高大的书生模样,半年下来已经是变得异常黑瘦,要是有人半年多不曾见他,一下子见了怕是要吓一跳。
今天要公审荷兰战俘,几天时间足够消息传开,叫那些在附近大山里受过荷兰人骚扰迫害的土人赶过来了。
确实也是赶过来不少,到处都是断发纹身的土著人,男子也穿着一条草裙,妇人也是袒胸露乳的为多,这并不奇怪,土人又不会种棉纺布,也不会养蚕吐丝,也就是冬天的时候用些更厚实的兽皮把自己给包裹上就行了。台湾在冬天时也就披身兽皮,大差不离就够了,现在还没有入秋,天气炎热的很,这些土人干脆就光着身子出来了。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落空
土人社首来了不少,普通的土著男子来的更多,挟弓执矛,多半都是带着武器,都是些粗制滥造的下等货色,只有社首等人和亲卫手中拿着些象样的刀枪,估计也是从汉人移民或商人手里淘换来了。
不少妇人和老人也跟出来,孩子也是一群群的,都是黑不溜秋光着屁股的样子。
汉民也是提前打好了招呼,家家户户都干劲十足,主妇们拿出了全挂子的本事,蒸煮煎炸,每家每户都弄了一些自己拿手的小吃点心,由军司按市价购买,省了伙头军们不少事,也别有特色,特别是各家摆在门口招呼那些土人的小孩,无形之中就使两个群体拉近了不少距离。
一个胖大嫂把自己蒸的花卷塞给了一个半大的土人娃子,唏嘘道:“看这孩子瘦的,都瘦脱形了。”
这大嫂是大同那边过来,面食功底相当的硬实,看着土人小孩三口就吃掉了,脸上也是乐开了花。
“什么小孩,”旁边的人道:“胡子都长出来了。”
众人闻言绝倒,仔细一看,可不是咋地,看着只有十岁小孩身高的土人,下巴上已经长出小胡子了。
再仔细看看别的“小孩”,果然也是有大有小,但身高多半都在大明平均线之下,更不要说和北方人相比了。
真正的小孩就是跟小黑石头似的,又小又瘦又矮,也没有大人的凶蛮气息,眼神里满是怯生生的光芒。
汉人的心肠也是真软,这一看就知道这些高山土著比自己过的惨多了,敬老恤弱也是汉人的传统,原本对军司招呼这些土著有抵触心理的人也是放下了心防,把更多的吃食拿了出来。
“续文,这样算不算隋炀帝的做法?”李平之皱眉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颇感不适。
这个时代的汉人,稍有智识的肯定都是大汉族主义者,很简单的事情。在后世汉族曾经被异族奴役过,整个国家也被列强暴打过,文明落后,武力落后,国防军事政治财务科教文卫全方面的落后,到最后连自己拿手的生丝业和茶叶也被别国超过了,三千年文明的古国连裤叉都输了,底细被人摸的一清二楚,中国人成为失败民族的代名词,就算后来重新再崛起,从政治制度到文化娱乐其实和老祖宗也没有太大关系了,儒学改为国学,也只是一块遮羞布,改变不了文明内核西化的现实。几百年后的中国人不能说缺乏自信,但也知道自己并非一家独大,华夏民族不能说自己是天朝上邦,别国是没有文化的蛮夷。
在这个时代却是不同,放眼北方和东方,还有西方和南方,所有的国家要么是大明藩属,要么是和大明敌对几百年的蛮夷鞑虏,从朝鲜到日本,再到东南亚的缅甸泰国等国,都对大明上过贡,不少国家称过臣,朝鲜这样的等于是属国,国君册立太子和继王位都要知会大明,大明同意了才算合法……这样的情况下,要不是欧洲人逐渐出现在大明君臣百姓的视野,中国人会将谁放在眼里?
在整个亚洲地界,唐时就有中国人在印度灭其一国,整个西域直抵葱岭都曾是大唐领土,兵锋直抵中亚,在大明则是缅甸泰国等周边一溜的国家要么曾是中国领土,比如越南在汉唐时还是中国属地,要么就是朝鲜这样的属国,日本算是最不老实最桀骜不驯的,还不上老老实实的给大明上过贡?
汉人的眼眶,原本就该更大一些。
天朝上邦子民的优越感是强,不过也有反例,最明显的就是李平之说的隋炀帝,为了鄣显大隋的国力,也是虚火太旺,当初到洛阳的蛮夷使臣吃饭喝酒都是官府招待,路边的树木上绑着绢花,不知道虚耗了多少国力来做这样的蠢事,所谓夸耀和震慑蛮夷,使远夷来服。事实上屁用没有,突厥还是照样入侵,用儒臣的话说就是仁德不修,远人不服,再怎么摆架子也只能成为千古笑谈。
李平之倒不是担心会传为笑谈,只是感觉这样做并不合适。
“这一次是特殊的情况。”张续文解释道:“也是叫他们领略一下与我们的差距,日后可以吸引更多的土人劳力过来,不管是当工人还是耕作,他们并不比汉民差。而且看到了差距,以后我们进入大山,受到的阻力也会小很多。今天消耗了一些,日后会十倍百倍的补回来。”
李平之其实也知道张续文说的是实情,不过看着这些土人过来白吃白喝,心里肯定还是有些不舒服。
要是依他的脾气和做法,就是直接派兵进去,听话的有吃有喝,不听话的就是刀兵招呼,三五年功夫千里大山也平定了。
不过张续文的办法更省力,而且也打算惯着土人,这边的警备公厅专管治安案件,凡土民汉人相争,依律例断案,土人错就判罚土人,汉人错就判罚汉人,不偏不倚,一切以律法为尊,常威和孙敬亭都赞同,和土人的社首传达了,这些社首也并没有二话。
只有几个叽叽歪歪的不怎么服气,说是要以自己社内的规矩来治理,张续文当时就翻了脸,要把那几个社首撵开,一番训斥过后,那几个社首最少在表面上也是听从指令了。
远方传来号炮声,李平之精神一振,说道:“荷兰人来了!”
张续文笑道:“这事就看你的了。”
李平之道:“前天就派人过来说要重开谈判,还是要到平户谈,我当时就说,要么到咱们这里来谈,要么就不谈,可不就捏着鼻子过来了。”
说罢向张续文拱手告辞,几十号谈判团的成员早就在海堤上等着,当下就是簇拥着李平之往海边去了。
荷兰人过来当然也要见常威和孙敬亭,不过这两位可不必到海边迎接,就象和记的使团过去大员那边,科恩和宋克也不会迎接一样。
双方都知道是打不下去了,和平是唯一的选择,但荷兰人要扭捏矜持一下,和记这边也只能由他们。
现在船只都要修补维护,想给荷兰人一些压力也不行。
好在对方也撑不下去了,多耽搁就是和金钱过不去,想来东印度公司的大股东们也不会有太多的耐心。
眼看着荷兰舰船靠过来,张续文摇头一笑,果然是皇太子号。
郑芝龙也是已经回来了,战后第二天就赶了回来。
听说了精采之极的海战过程,郑芝龙气的直拍大腿!
要是早回来一天,怕就是赶上海战,纵帆船的速度快,他们赶的回来,那艘平户港口里吃了亏的荷兰舰船可是绝对赶不上的。
这一次两边战场开战,荷兰人都吃了亏,皇太子号被按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顿,明明是身大力不亏,却是拿个矮子没有办法,纵帆船的操控能力和反应能力又一次得到了证明。
当然盖伦船并不是一无是处,从这个时候的双层甲板主流到几十年后的三层甲板主流,到两千吨级以上的巨舰,再到加铁板的铁甲舰,最终过渡到蒸汽铁甲舰,战列舰在航母出现之前一直是海战的王者……不能说纵帆船占了点便宜就说盖伦船无用了,事实上要是真的打成不死不休的局面,纵帆船占再多便宜,双方一直对轰下去,沉下去的只会是纵帆船!
皇太子号吃了点小亏,可能是在大员港那边修理了一下,接着就是赶紧送着使团过来了。
荷兰人的急切也就相当明显了,为了谈判不能耽搁,他们连修船的时间也没有了,要不然也不会派一艘破损的战舰到笨港这边来。
由于对和记的了解,荷兰人也是放心派战舰来,一方面是为了残留的面子,另一方面也是实在找不到完好无损的船只了,不管是战舰还是商船,都是在前几天的海战中破损的相当严重。
“大人,”一个亲信官员突然低声对张续文道:“李平之刚刚存心不善啊。对土人的事一直是大人操持,他多什么嘴,还不是将来要出了篓子他好找大人的麻烦。这一次对荷兰使团的事,原本是他一手把持,风光都是在他一人身上,大人弄出这审问战俘的事,大张旗鼓,既显示了大人在土人之事上的独一无二的身份,又把他风光夺走,还可能会叫荷兰人抗议,无端生了事非,李平之要高兴才怪……”
这个心腹官吏说话时,张续文只是静静听着,待他说完,才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不过也不能怪他,异地而处,设身处地的替他想想,我也确实有不到的地方。”
见那个官吏瞠目结舌的样子,张续文笑着拍拍他肩膀,说道:“就象抚慰土人一样,凡事都要设身处地多想想,如果光想自己不想别人,好事都会弄岔了。好了,不必多想,不管怎样,把咱们自己的份内事做好就行了。”
……
看着眼前的大海,宋克神色木然,身边的随员们都不知道这位总督的具体想法是什么。
科恩原本已经打算离开台湾了,当看到受损严重的舰队回来,又知道有四艘舰船被俘时,这个东印度公司的总督向来不喜欢把喜怒形诸于色,一时间还是忍不住露出种种复杂的神色出来。
震惊,愤怒,也有惶恐和遗憾。
最少在这一刻时起,科恩总督知道自己整合东亚进贸易圈和殖民圈的打算是落空了。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 变色
热兰遮城里当晚就召开了紧急会议,东印度公司的高层有好多位就在台湾,连总督也在,这样算是省了不少的事,定下的基调当然是不能再打下去,和谈是唯一的出路,这一点连宋克也不得不承认。
他们到亚洲来不是为了和明国人开战,而是各种利益,图虚名而失实利,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是科恩想打下去,公司在荷兰的总部也绝不会答应,十三名大股东也不可能坐视自己的金钱被白白扔进海里……就算这边不受遥制,科恩执意要打,恐怕最多两个月就得兵变。
东印度公司的几千雇佣和雇佣兵也不是来打仗的,说白了他们愿意打殖民地,打海盗,为的还是赚钱。
公司赚的钱多,给他们的薪俸就高,奖金也多。
打殖民地和海盗的缴获也多,好处多多,大家当然想打。
啃台湾这块硬骨头是证明啃不下来了,已经崩了牙齿,四艘船的损失还不知道怎么向总部交代,虽然沉船在这个时代是很正常的事,但大型战舰除非倒霉透顶遇到顶级的台风还在风暴中心,不然的话沉船的机会就小的多,而且被海盗抢劫破坏的机率也小的多。
好端端的四艘船都沉了,想想都是头疼,对上怎么交代?
好在交代是科恩总督的事情,宋克身为台湾总督,估计也是最短命的总督了,带着三十多号随员,仓皇上了皇太子号,船头也按和记的要求打着白旗,扬帆过海而来……相隔太近了,几乎没感觉船怎么走就到了这边。
看着岸上黑压压的人头,宋克嘴角都抽了一下……至于么,没觉得和记是这么没成色的群体,叫自己过来这边当然是下马威,这也没有办法,荷兰人对此没有太多的抵触,换了他们赢也是一样,这个时代的欧洲还是很质朴的,拳头硬就是老大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不象后世那些二货,明明自己拳头比人大,却被人蹬鼻子上脸的欺负,还屁颠屁颠的说我乐意,要是叫他们现在的祖宗看到了,定然用火绳枪齐射把他们全灭了。
和记和大明不同,宋克一向是这么认为的,怎么就打赢了一仗就变了味道呢,难道这是要拿人多再立一个下马威?
高文律身为败将,这一次就负责把人送过来就行,谈判他没资格上场,这时还是忍不住冷笑道:“人再多又怎样,咱们也不是没有还手之力,过份的话,总督阁下不要理他们,咱们拔腿就走。”
宋克扫了这个败将一眼,意思倒是很明显了,叫这厮闭嘴。
要是自己这边这么硬气,为什么不是和记打着白旗去大员?
在自己地盘说两句就算了,要是真的这么想,不如把这厮扔进海里,叫他好好清醒清醒。
不过要是和记真的打着以力压迫,然后在谈判条件上狮子大开口的话,宋克也不会屈从。
谈判的底线在哪里,相信双方都是很清楚的。
眼看着两艘八浆船过来,划动海水把大船往港口里拉,宋克又是叹了口气。
这一片大海还是这么熟悉,前几天的海战好象已经过去很远了,只有海面上还有在打捞沉船火炮的小船,还有这些来回划浆翻飞如梭的八浆船,叫他想起那恶梦般的四艘大帆浆船来。
真是奇招啊……宋克感慨着。
要不是有那几艘大帆浆船,海战打完估计是和记沉一艘小商船,自己这边估计还是保不住巴达维亚号,不过要是这样一换一的话,东印度公司还是能打下去,反正能保持住封锁之势,了不起损失半年的收益,只要把和记彻底打下去,这些收益会成倍的回来……要是有更大的利益在等着,公司高层当然也是会支持到到底!
现在当然一切别提了……宋克一脸郁闷,败军之将的滋味可不好受,公司那边偏偏还很着急,多少商船被征用在台湾,货出不去也进不来,一天的损失算算也是叫人心惊肉跳,就算公司家大业大也是忍不了了。
等从栈桥上下来,一群荷枪实弹的和记士兵把使团一拦。
高文律瞪眼道:“干什么?”
他知道和记都配有荷兰语通事,所以不怕这些人听不懂。
眼前的士兵还是很叫人忌惮的,高大个头,比南洋土著和中国南方人都要高出一头,比荷兰人差点,也差不太多。
蓝色的军袍和帽子,白色的裤子下是黑色的靴子,胸前交错两根牛皮革带,上面系着很多定装药的药瓶,腰部是几个牛皮盒子,装着火药和铅丸。
屁股后头挂着短匕首,火枪的头部安装着明晃晃的叫人感觉威胁感很强烈的刺刀,尖头刺刀看起来特别的锐利,开着血槽,叫人一看就知道对自家性命有多大的威胁。
士兵的神情更是凶猛而精悍,一个个昂着斜眼的,透着百战精锐血海余生的精锐范儿。
这些荷兰人也是走过多少地方见过大阵仗的,一看就知道眼前这些兵确实是凶悍的强兵,定然是见过血的,再想想和记在岛上有五六千士兵,顿时底气又泄了一半。
其实和记在岛上是有六千多兵不假,不过八成都是没见过血的新兵,海上一战,战兵都是老兵,炮组成员也是老兵,火铳手就几乎都是新兵了。
不过今天这种场合,多半就是把老兵集中起来用,还有好多战兵冒充火铳手,他们可是前几天人人手上都见过血的,身上杀气还没有消散呢,用来震一下荷兰人正好。
虽然两边都知道要和谈,也确实都有谈和之意,不过两边也都是各自想方设法来先声夺人,荷兰人用了皇太子号过来,意思很明显,大舰荷兰人有的是,不要以为俘虏四艘打沉一艘咱们就没船了。
和记则是摆出了最强的兵马,杀气弥漫,意思当然也是明显,再来一次,无所谓,这边的精兵强将你们确定吃的消?
和记的通事故意耽搁了好一会时间,才又翻译回来,个头矮小明显是福建人的通事翻着白眼道:“为了避免误会,请诸位打着白旗前进。”
“这太侮辱人了!”高文律肺都要气炸了,怒吼着道:“我们可不是来投降的!”
“那为什么是你们过来笨港?”领头的是卢大富,今天这场面,王敬忠在审判台那边维持,他就带着一个中队过来迎接荷兰人,沿途还有十几个中队散开,隔绝土人和百姓。
汉人也罢了,与荷兰人其实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这半年多来也就是憋了一肚皮的闷气,土人可是不同,荷兰人这些年可没少祸害他们,要是土人见了荷兰人,又没有强力弹压,谁知道会生出什么事非来。
眼看局面要崩,卢大富指示通事把这段意思翻过去,这才看到一个双鬓斑白的中年荷兰人微微一躬身,一脸冷笑的说了一句。
通事道:“这个是荷兰台湾总督宋克,他说谢谢我们的好意。”
“话是好话,意思可是不好吧。”卢大富微微一笑,也不介意,反正事情是和记做了,人家什么态度就不要计较了。
当下肃容一让,荷兰人也只能打起白旗,一个个气的脸色惨白,但也只能跟着卢大富等人前行,一个中队的士兵分成两列,把荷兰人包在中间,象极了打白旗投降的场面。
对这种事,宋克已经有心理准备……确实是如中国人所说,既然打输了就要有打了败仗的自觉,为什么是他们过来,而不是中国人过去?既然来了,再有这种意气之争就无谓的很了。
还好,和记并没有做的太过份。
几十个士兵分列两侧,把荷兰人保护在中间,两边也有士兵持枪肃立,把更多的百姓隔绝开来。
当然叫骂声嬉笑嘲讽声是肯定有的,一路走来不绝于耳,宋克面沉如水,只当没有听到。
随员们也是老狐狸为多,只跟着宋克低头走路,只有几个经验不足的忍不住抬头看,果然看到四周全是恶意满满的嘲讽表情,心一慌就把头赶紧再低下,引发新一轮的嘲讽和笑骂声。
和记倒是没有故意把沿途的造船场和工厂区挡住,先是经过仓储区,引起荷兰人的关注,宋克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和记在这边有这么多储存的物资。
再看到船场区时,各人就都是神色难看了。
从战争潜力来说,和记也是把东印度公司抛开十几条街了。
殖民地只能修理或造小船,大船都是从欧洲部份过来的,从欧洲传递消息和往返船只都是以半年起来计算时间的,东印度公司就算得到总部的大力支持,调派或购买军舰,配置人员,调配物资,然后出发从欧洲抵达巴达维亚,这时间最少是一年以上。
一年时间,眼前船场里可就是有好几艘大型战舰同时在开造,最多半年就下水了!
一年时间,和记的舰队已经形成战斗力了,东印度公司的商船可能还在路上,就算到了也没有经过战术配合的演练,拿什么与和记海军打?
这一下,宋克等人彻底灰心了,不过宋克用警告的眼神扫向那些随员,提醒他们不能显露出不该有的表情。
不过接下来宋克自己的脸都变色了,火器局正好新铸成几门重型火炮,正好荷兰人来了,推在外围区放着,巨大的炮口就对着荷兰人过来的道路上,大片的模子还摆在场地中晾晒着,很明显会有更多的火炮被铸造出来。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 越溪
“和记想做什么?”宋克又惊又怒,船场里有更多的战舰,还在铸造更多更大的火炮,他们真的要打破亚洲的平衡?
要是张瀚听到这洋鬼子的心里话,准得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
这帮混蛋,万里殖民过来,占了的地方就成了他们的,各自把势力范围一划,除了他们自己谁也别想碰了。
南洋各国沦为殖民地的,哪一国没有几万十几万的华人?哪一国的华人不是掌握着其地的经济命脉?
要说殖民,张瀚可以理直气壮的说,白皮死开,东南亚这地块,自古以来就是中国人的势力范围!
先是岸基炮台区,然后看到大片的仓储区,接着就是船场和火器局的区域,整个区域划分十分清楚,规划的相当整齐,宋克不觉点头,从这个规划来说,败给和记就不冤枉!
在其跨过堤岸时就是沿着笨港溪向前,一条小河两侧到处都是各种划分好功能的大块区域,到处都是被士兵隔绝的民众,向宋克等人叫骂的当然不少,不过更多的还是用好奇的眼光在打量着这些身材高大,头发不是金就是红色的夷人,宋克等人故作冷静,等走到大片的农田区时,一条南北朝向的官道出现在眼前。
荷兰人踩踩脚底,感觉到不少碎石子,脸上神色又是一变。
台湾岛上多雨,一到雨天就是地面泥泞,踩出来的小路会变得稀烂,荷兰人在热兰遮城附近修了几条小路,勉强可以供载货的马车通行,遇到雨天的话就会泥泞不堪,马车能陷进去半个车轮,在其修筑热兰遮城的过程中,多次遇到这样的恶劣天气,海边营造原本就困难,可是把荷兰人坑惨了。
和记这边修的路,大约能甩荷兰人的土路十条街左右……用的是五千斤左右的石碾子,十几头牛拉着不停的压平道路,先确定夯土层,然后搞定排水,最后铺上砸碎的石子,在排水透气上比纯粹的夯土路要强的多,这在后世都算是象样的公路了,走马车毫无问题,也不怕下雨,不会有点水就陷人陷车的,这条路一共二十来里长,花费的可是巨资和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也是台湾这边为了使屯堡区基地区军营营和各个工场区能连接一处而下决心搞的大工程。
宋克脸上变色之余,也是不禁喟然感叹。
和记是把台湾真的当基业在经营,自己这边却存着来抢一把的心思,两边的格局和出发点就不同,所立下的基业底蕴也不同。
怪不得这边能悄然造出那些纵帆船和帆浆战舰,其人力物力和财力已经储积到了一定的层次,从战争潜力上来说,和记就远比东印度公司要强,所弱之处就是海军底蕴不足,舰船不足,但从眼下来看,还好是现在打这么一仗,要是隔半年一年的再打,怕是东印度公司的亚洲舰队要全军覆没了。
从道路往北走,不远就是大片的营房区,途中有好几个屯堡,大片的农田被开辟了出来,水稻田已经结出了厚重的稻穗,杆都弯了,一看就知道将会是大丰收的一年。
这倒不奇怪,台湾这边的气候原本就好,种什么都可丰收,不过有了农政人员的加成,明显还是要比荷兰人那边的收成要好出三成左右。
另外就是大片的甘蔗田,这叫宋克等人看着着实眼馋。
白糖在此时是不折不扣的硬通货,比起盐都不差什么,有多少能出多少,台湾的气候相当益于种甘蔗榨糖,要不说殖民者在这种事情上是最上心的,从荷兰人开始就在台湾榨糖,然后就是日本人来搞了更大的台糖公司,整个亚洲的市场台糖都抢下来不少。
和记当然不会放过,甘蔗田已经越种越多,而且选种培育,郑家都能做好的事,和记没有理由不做的更好。
屯堡都是在大片的农田区中间,阡陌纵横,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宋克等人这时才注意到,除了明国汉人之外还有大量的土人,这些土人倒是并不叫骂,但看向他们的眼神可是相当的特殊,除了仇视和杀意之外就看不到别的东西了。
所有人使团成员都是神色一凛,和记唱的这是哪一出?
明知道他们和土著不对付,杀戮太狠,又捕获了大量土人当免费劳力,双方仇恨很深,今天这事,搞过来这么多土著,和记就不怕收不了场?
“这些土人,明国人搞过来做什么?”一个荷兰随员被激怒了,一脸不屑的道:“明国人好歹也是文明国度的国民,不知道和这些生蕃土著要保持距离吗?”
另一个随员语气深沉的道:“怕是叫过来给我们施压的吧?”
“那有什么用?”又有人接着道:“一万土人,我们一百人就能打的他们抱头鼠窜了,和记指望这些人替他们壮声势?这不是加分,这是减分啊。”
宋克都是轻轻点头,土著在他们眼里确实只是人形牲口,西班牙人在南美最少直接杀害了过百万土著,其余殖民的各国也好不到哪去,他们在非洲还贩运了大量的黑人,贩奴贸易在几百年前就开始了,现在渐渐有搞大的趋势。
这个时代的白人没有什么政治正确,种族歧视才是主流思想,加上土著确实不太争气,南美的土著自然条件相当优厚,结果发展出的文明连奴隶制国家的水平都相当勉强,非洲就更惨了,一直和地中海文明有交流,结果几千年下来还是一团散沙,文明程度相当的低,也不怪这个时代被先进文明欺负。
这也是中国获得承认的原因所在,中国有高度发达先进的文明,科举考试这一条就秒杀大多数文明了,西方的文官制度和考试制度就是从中国学过去的,孔子和老子的思想也被传教士翻译过去,在英国使团于乾隆年间出使中国之前,中国在欧洲列强眼里就是神秘而强大的东方文明,英国的女王和俄罗斯的沙皇都曾经派出使者,亲持国书前往中国示好,虽然是想和中国贸易,但最少是用相当平等的态度和中国交往,在大殖民以国力为尊的时代,原本就代表了中国展示出来的极高的文明成就和强大的国力。
到了乾隆年间遮羞布被一把扯下,西方人才发现中国和传言中的完全不符,根本就不是一个文明国度,加上清政府的狂妄自大和固步自封,结局就是大家知道的那样了。
“欢迎诸位。”
一个黑壮的青年人站在道路一侧,在其左手侧是一个小型军营,现在打开了营门,内中有无数土著和维持着秩序的商团军士兵,高大青年操着流利的荷兰语先对宋克等人表示了欢迎,接着一指军营校场,说道:“我知道各位是来进行和平谈判,但在谈判之前,我方要声明一件事,贵方的士兵君士坦丁,诺贝尔将会在今天被审判。”
“为什么?”宋克又惊又怒,怒喝道:“我方俘虏贵方不是说保证安全,不会虐待和杀害我方被俘人员?”
“正常的战争行为之下,我们会善待俘虏。”说话的是郑芝龙,他从海上赶回来就知道获得了大捷,高兴之余也是深感遗憾,这一次的战事对台湾行军司的影响可谓至关重大,可以说日后不管打多少场海战,这一次的海战也是必定占着最重要的位置,甚至将来张大人真的能把公司化家为国,成立新朝,这台湾行军司的海战也会是新朝历史上相当重要的一笔。
而自己虽然是大舰的舰长,地位崇高,能力也获认可,将来的地位也不低,可惜在海战最关键的时候自己却是在平户被荷兰人缠着,对皇太子号打的是精采,也获得了行军司上下的高度认可,从这一次皇太子号过来时的破破烂烂的样子也能看的出来,郑芝龙并没有虚报战果,皇太子号是被打惨了。
如果不是被郑芝龙带着天成卫号痛打一番,没准皇太子号也会赶上战场……常威和张续文就是这样安慰着郑芝龙,可是不管怎么说,也没有办法叫郑芝龙弥补自己没赶上大会战的遗憾……
原本讨海的人脸就黑,郑芝龙现在的脸就更黑了,原本可以婉转说出来的话也是变得硬梆梆的,不怎么象他平时的为人处事。
宋克更愤怒了,他攘臂大叫道:“什么是正常的战争行为,什么又不是?”
郑芝龙沉声道:“正常的战争行为就是贵方和我方在海上交战,我们的人死的再多也不会拿你们的俘虏泄愤……”
郑芝龙指了一下不远处一个营区,说道:“你们的人都在那边,可以看看是不是完好无缺,并没有受到殴打虐待。”
宋克其实早就看到了,三百号人呢,就算三百只苍蝇也相当显眼了。
自己人都被木栅栏围着,垂头丧气的坐在地上,四周是看守的士兵和大量的吃瓜群众围观,宋克哪有心情去细看,盯了两眼就挥了挥手,算是看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