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 出港
孙敬亭面色凝重,他昨天刚视查过内港中的船只,知道战舰来说,八艘和记舰船是纵帆船和帆浆战舰为主,算是取了巧,纵帆船加速快,转变快,一对一的突袭有占便宜的地方,这也是杰日涅夫晚间来的时候重点介绍的地方。而如果战舰交火不能随意退走,不管是船身的大小和坚固程度,或是火炮的数量,都是远远不及对方的盖伦船战舰的。至于帆浆战舰,吨位和火炮不吃亏,转向加速更加灵活,在平静的海面上比盖伦船要占便宜的多,但一旦帆浆划手被火炮击中,可能会瞬间一片混乱,造成帆浆船一下子失去动力,当然和记的帆浆船是吸取了众家之长,有主帆也有三角帆,可以调整角度顺风或逆风而行,但众多的帆浆手一旦死伤惨重,杰日涅夫也没有把握,是否还能保持住高昂的士气,令他指挥如意,将士们可以不惧死伤的继续奋战。
“不知道将士们现在心态如何啊。”眼前并无外人,连向来自信的常威也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李平之匆忙赶来,听到之后,眉毛一扬,说道:“咱们的商团军,不是连那帮老毛子都服到不能再服,哪一宗哪一条,他们不是夸到天上去?今日之战,我军必胜,而且,会是毫无悬 念的大胜!”
这话真是好口彩,连孙敬亭和与李平之联袂而来的张续文都是一起叫起好来。
从日常训练来看,和记的陆军是获得了俄罗斯人的交口称赞。
平时的体能,队列,军容军姿训练这些不必多说了,已经是世界顶峰,没有人够资格与商团军并列。
整个欧洲在这个时代都没有多少常备军,几十年后的克伦威尔时代,英国负债达二百万英磅,好几千万两白银,才养起了克伦威尔的两万铁骑兵当常备兵。在任何时代,养兵都是超级费钱的行当,在此时各国的财富积累最多的就是西班牙人,所以西班牙成了天主教的保护国,没法儿,因为西班牙人拳头大,常备军数量最多。当然这多也是相对来说的,一百多年后西班牙人和法国人倾举国之力会战,双方加起来的军力也没超过十万人,和拿皇时代法国超过六十万人规模就没得比了,和一战时一次索姆河会战伤亡就超百万人就没有办法比了,在这个时代,和记超过十万人的常备军,整齐的军服和日常的体能,队列训练,欧洲任何一国都没有办法与和记比,想想和记也是一年大几百万的白银拿出来养兵,现在一个欧洲国家拿的出这笔钱的不少,但一个国家的开销显然不能完全是用来供养军队,还有很多别的开销,和记算是标准的先军政策了,银子几乎都是军队用去了,因为在此时的大明,没有军队,别的事全是虚的……在荷兰,张瀚能组建公司,拿银子砸出一个亚洲殖民地来,在大明,可能吗?
常备军的力量来说,和记商团军获得了杰日涅夫等人的认可,但毕竟第四团和十一团中都有相当数量的新兵,特别是辽民为主的新军,并没有经历过草原战事,早期军台战还是很艰苦的,象卢大这些经历的人来说,每天早晨都是被几千上万匹蒙古马队策马经过的奔腾声给吵醒的,万马奔腾,鬼哭狼嚎,堡中还好,有好几千人,若是在军台驻守,一个军台最多几十上百人,或是在墩中,最多数十人,面对几千上万骑兵的压力,对士兵的心理毫无疑问是最高层次的锤炼!
和记的火炮比起大明的红夷大炮犹有胜出,俄罗斯人那些粗制滥造的玩意就甭拿出来丢脸了,比都不敢比。
至于火铳,两边的差距也是极大,和记已经全面装备了燧发枪,并且几乎完成了刺刀列装,这比欧洲还提前了半个世纪,比西欧一直落后的俄罗斯就更别提了。
胸甲,铁鳞甲,扎甲,锁甲,绵甲,皮甲,和记的甲胄也是相当的齐全,分门别类按兵种来配发。
和记的铁骑兵也是当世无二,欧洲想出现相同装备和训练水准的骑兵,还是得在拿皇的时代,现在,还早的很呢。
后勤体系,军工体系,福利体系,抚恤体系,哪一样都是把欧洲甩在身后老大一截,这都是张瀚拿着几百年后成熟的体系改巴了一下拿到了明朝来用,哪一样都是几百年的智慧结晶,哪怕俄罗斯人一样有殖民者的自信和骄傲,在和记这里也只能俯首低头,老老实实的承认和记的陆军到了欧洲一样能包打天下。
常威等人心中略微安稳了一下,但整颗心还是忍不住发悬,陆军是陆军,可是海战主要靠的还是水师海军,靠的是大舰巨炮啊……
众人拾级上塔,塔中空空如也,只有螺旋形的楼梯一路向上,底部很大,最顶层很小,只容不到十人可以在塔顶观看。
除了最高层之外,只有一个打旗语的传令兵在塔上,常威止住对方要行军礼的动作,自己自顾自的走到窗前,开始往左侧前方眺望。
荷兰人的舰队已经逼到很近距离了,看鼓起的主桅巨帆,估计最多半个时辰就能驶到河口外海,常威无声的笑了笑,港口中也停了一些船,但都是福船小船,等荷兰人到了溪口外海时,那脸色想必精采的很。
不过要打赢海战不是这些小伎俩就可以取胜的,要紧的还是自己这边的实力……
常威将望远镜看向左侧方和正前方的炮台,现在炮声已经停止了,陆军在陆上是李守信主持防御,按事前的演练,李守信会在港口区主持陆军防御,绝不能把荷兰人放上陆上来,那边有大片的仓储区,船场区,无论如何不能遭到破坏,要是那边毁了,可是比毁万亩农田的伤害还要大的多,百万以上的库存货物,价值数十万上百万的正在建造的大船,这要是一把火毁了,台湾这边三年五年的都缓不过劲来……
大量的灰袍军人和披甲多层铁甲的跳荡战兵在港口区的海堤边上布阵,阵列也是叫常威和孙敬亭等人相当的熟悉,见的太多次了。
方阵正中是长枪手,每个连级方阵中长枪手的位置和数量都是固定的,多少乘多少的横宽和纵深都有讲究,荷兰人的突破能力不足,一个骑兵也没有,所以长枪兵将阵列拉长了一些,扩大阵线的宽度,削减了纵深,如果是对北虏或东虏这样的骑兵为主的敌人,则就要拉窄正面,加深纵深,防止被敌骑正面突入破阵,一个连方阵接另一个,在常威等人眼前,三十多个连方阵次第摆开,一个超大型的方阵就此完成。
正中长枪阵,两翼和前方火铳手,再前方跳荡战兵,方阵左右两侧是炮兵阵地。
四千多人的超大方阵摆开,时间都仿佛没过去多久。
这就是日常训练之功。
除了港口正面的方阵之外,尚有沿两条溪流和港口围绕着的炮台,人手也有所加强,有两个骑兵连在炮台区域巡逻守备,防止荷兰人从这边过来偷袭渗透。
时不时的传来铜号声响,这是各部在用号声连络。
居中是李守信的大红旗,第四团的字样在红旗正中,和记没有将旗,只有职位,第四团的团旗之下就是最高指挥,在团旗之下,营旗,连旗,中队旗,小队旗都是分别摆开,军号声中,各部开始认旗。
常威看了看,说道:“看了看,还真是叫我心安啊。”
“我也有同感。”孙敬亭笑道:“每次听吹起摆开喇叭,各部开始应旗的时候,就觉得前方有磐石巨树,替我们遮风挡雨。”
王鄣心中满是自豪和骄傲感,可惜他身为参谋,要替这几个军司高层解释战况,随时改变整体布局,毕竟眼前这一场战事不是纯粹的陆军之战,否则李守信就是最高指挥,另一个团指挥蒋奎也得听他的,这场战事是海陆并举,而且陆战是在次要地步,海战打输了才有可能会使敌人上岸,而且荷兰人没有蠢到家的话,上岸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只要有军舰封锁海岸,荷兰人就等着台湾行军司求和就可以了。
“我们的军舰也开始出港了。”常威捏了捏眉心,神色十分郑重的道。
先是小船,一艘接一艘的小型商船从内港里慢慢驶出,在海上调整方位。
和记的船只是在荷兰人之上的,但和记的商船有一半多是一百多吨的小型商船,和福船广州船沙船相比,这些软帆的西式商船已经不小了,但是荷兰人的商船普遍都是和记商船的一倍多大,火炮的数量也要多出一倍,所以多五艘商船的数量优势被抵销的干干净净,根本不足为凭。
至于战舰,则是八艘对八艘,荷兰人的船胜在船身高大坚固,用料考究,都是最坚固的多年橡木制造而成,有些地方刀劈砍上去都只能砍下一点木屑下来,炮轰上来才能打烂一点地方,荷兰人和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已经殖民超过百年,从第一艘帆远远航开始,这一百多年来西方殖民者就没有停止过造船远航,况且欧洲有波罗的海和地中海,还有大西洋,航海的历史也是千年不绝,只是在宋时被中国甩下,到了此时已经又把中国远远甩在身后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双舰
造船的经验,材料,还有成本,这些加起来就造就了荷兰人威风凛凛的八艘大型战舰。
旗舰驶在最前,是六百多吨排水量的巴达维亚号,在亚洲,这艘船已经是相当的大了,那些中国人用来渡河的小福船,也就够格挂在这艘大船的侧舷边上当应急用的小艇罢了。
巴达维亚之后就是克鲁宁辛之屋号,这也是老熟人了,这几年荷兰人主要就是这几艘大战舰在这边,其主力舰六艘,有时候配合武装商船,凑起十几艘船的舰队就能威慑一方,上回和大明福建水师打仗,用的也就是这招,只是对大明水师时,荷兰人可没有征调路过的往欧洲本土的商船或战舰,其主力舰多至八艘,都是和巴达维亚一个级别的战船,有两艘还是超过巴达维亚号的更大型号的战舰。
当然荷兰船此时多半是两层甲板,第一层都是十余门炮,两侧对应就是近三十门,甲板下除了人住的吊床就是搁着火炮和弹药的空间,然后再往下是货物和压舱物,战舰带货很少,但多少会带一些,免得放空浪费。
和记的岸防力量却并不弱,每个用山石为基,砖石为体的炮台上都放置着几门重炮,在开始放炮发出警讯之后,炮组成员们已经摩拳擦掌的准备着了,沿岸最少有十五六个炮台,每个隔里许左右,港口一带十几里的海面都在近岸炮台的防御之内……炮台上都是二十四磅或三十六磅炮,都是和记火器局辛苦铸成的巨炮,炮身新,工艺好,火药也有进步,有效射程在三里到四里左右。
有这些岸防炮台在,对舰队当然也是一种有效的支持,孙敬亭和常威二人又看向右侧的内港,那边的帆浆战舰也出来了,一艘帆浆战舰上升起了将旗,显然是杰日涅夫已经在船上宣布接过指挥权了。
对杰日涅夫指挥和记上下应该没有什么抵触,毕竟这么长时间不管是造船还是海上训练,日常指挥都是俄罗斯人在帮着和记慢慢走上正轨,那些雇佣的葡萄牙人远不及俄罗斯人上心,毕竟俄罗斯人与和记是有盟约,什么时候能走得看他们的成绩做的好或不好,不象葡萄牙人,外来的和尚敲钟,敲一天是一天,敲一天领一天的银子,没有必要搞的太郑重其事,太过于认真。
旗帜之下,八艘战舰渐渐也汇集到一起,排列在正中,所有战舰排成了整齐的一字型的纵队,现在还没有进入战场,所以战舰并没有以侧舷方向摆开。
这个时代的帆船行动还是相当笨拙的,顶风的状态下只能调整六十度到七十度角,一旦摆开阵形之后就很难做出机动调整,盖伦船的船帆之多就算最有经验的水手长有时候都会头疼,想利用好风力时刻调整好战舰的方向,最有经验的人也不一定敢拍这个胸脯。
十六艘小型商船也逐渐就位,整个舰队是一个大型的横队,横亘在碧蓝的海洋之上。
“看来杰日涅夫是要用双舰战术了。”常威情不自禁的紧张起来,不过他看孙敬亭一脸懵懂,还是向他解释道:“海战军舰主要是以炮击制敌,如果炮击得逞,使敌舰人员伤亡惨重,失去对军舰的控制,那就再接近用火铳继续杀伤,然后靠近接舷跳帮,控制敌舰,或是凿沉敌觅,或是将敌舰俘虏。一般想俘虏敌舰的话多半是单对单,最多是几艘军舰的小型混乱,在几十上百艘军舰的大混战中,想要俘虏敌船就太难了,一般就是凿沉。
“敌舰距离不过十里了。”王鄣又观察了一会荷兰舰队,说道:“他们没有什么战术,就是十九艘船按先后顺序而来,小船在前,大舰在后。”
常威听了干笑一声,自己听起来都是嗓门干哑,他道:“还得半个时辰才打的起来,我们都还没有吃早点,要不要叫人送些上来?”
这么一说众人才想起来确实还没有吃早饭,炮声鼓声一响,所有人都往行军司中枢这里跑,谁还顾得上吃饭,那岂不成了饭桶了。
这时才想起来,这海战可是和陆战不同,陆战看到敌人几乎就乎要准备开打了。而且陆战一般是天光微明时开始准备,然后主力陆续上前,敌人也是一样,双方能看到对方时就几乎是会战要开打了,先是小股军队试探,然后在合适的战场主力拼杀……不象海战,荷兰船大约是在二十里外就被发现了,然后这边警讯大作,所有人都紧张万分,等上了高台看了半天,这才发觉荷兰船尚在十里开外……
李平之这时小声向孙敬亭解释道:“大人,军舰吃风张满帆速度是半个时辰十里路左右,按荷舰和我们的距离,估计要一个小时才能到港口区海面,我们的船也就能迎上去了。”
孙敬亭感觉这青年有些刻意想拉近与自己的距离,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就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常威这时向孙敬亭道:“荷人并无海上战法,小船在前是为了叫小船先吃炮,如果旗舰在前中了几炮,不得不落后修理或是退出战场,那就亏大了,所以只要是船多的大型舰队混战,一般就是把普通的商船战舰派在前头打冲锋,到战场转弯侧舷的时候互相很难开火,要停稳船身才好放炮,就算开炮时左右海浪晃动很容易伤到炮手,炸死或撞死自己人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最佳的办法就是下锚固定船身,这样开火时威力较大,也不担心伤着自己人了。”
孙敬亭这时才有茅塞顿开之感,他由衷道:“怪不得说海战学问也深,原来有这些道道在里头。”
常威点头道:“确实是学问很深……大人说的纵队横列齐射战法,确实是比较先进,杰日涅夫说欧洲人也在搞这东西,只是尚且在纸面上,并未落到实际。就算是用战列线战法,怎么进入战场也是有学问的。荷兰人这样一窝蜂来是一种办法,还有就是先摆开一字横队,往前时是纵向,到了战场再用三角帆转舵侧舷交战,这样的缺点是容易在摆开时被敌人先攻击。还有就是双舰战法,两艘舰一起纵队向前,大舰队又分成若干小舰队,不管是摆开侧舷还是向前,双舰都可以确保不被敌人第一时间攻击所有船只,而且还能用两舰夹击之法来多敌少……我看杰日涅夫是用双舰法来对敌了。毕竟我们的船虽小,却是能以多敌少。”
“还有,”李平之补充道:“还有t字型战术,横队战术,和双舰战术一样,都是我们近期最常训练的海上战法。”
常威则道:“这都是大兄亲自画了图册,除了横队之外,t字型战法和双舰战法都是大兄的主意。”
孙敬亭有些纳闷的道:“你大兄我也知道,也是和我一样一辈子没见过海的土豹子,怎么他就连这些也知道呢。”
常威哈哈一笑,说道:“我也问他,他说是看书看到的。”
“那是屁话。”孙敬亭丝毫不给张瀚留面子意思,当场就笑骂道:“他家当年在新平堡的书房我可进去转过好多回,角落暗柜我不知道找多少次了,就是想找到有什么机关窍门,看看新平堡张家到底藏了什么神仙给的书,叫张文澜聪明天授,世间之事无不知晓,无所不通。结果找来找去,就是找了一头一脸的灰,除了四书五经时文选本,闲书笔记什么的加起来不到五十本,那还是其父、祖留下的,张文澜自己一本书也没有买过,就算现在,他也成年不见几本书。哦,对了,什么水浒传,三国志,西游记话本,唐传奇,笑林广记一类的话本和闲书,他倒是看的津津有味,我看他哪,连童生也未必考的上啊,真是奇了,世间真的有人是聪明天授,奇哉,奇哉!”
要说整个和记,除了李慎明之外,也就是孙敬亭敢对张瀚这么不恭敬的言笑不忌的笑骂嘲讽了,这就是朋友,是上司,亦是朋友。
这时有人端着早饭上来,这种条件当然也没有什么可吃的,就是几壶清水,几个白面馒头卷着炖的微烂的红烧肉,孙敬亭接了过来,常威在一边笑道:“这可真是简慢的很,不过眼前这情形也只能这样,好在孝征兄向来是不讲究吃喝的……”
孙敬亭一边吃一边笑道:“你就是有山珍海味我也不和你换了……说来也怪,咱北方人就是喜欢吃面食,常年吃面,到了南边这些日子尽是吃米了,再好的饭食不对胃口也是不行啊,不吃几个馒头就始终象是没有吃饱一样,吃了米饭没过个把时辰就有饿了……”
常威闻言大笑,李平之和张续文几人也是莞尔,他们和孙敬亭的感觉当然是一样的,确实是吃米饭而很难肚饱,就算一时饱了,不久之后便饿,只有手中这种馒头,哪怕是杂粮揉和而成,吃起来也比米饭要香的多。
“说来也怪。”张续文笑着道:“文澜大兄就喜欢吃米,怪哉。”
“文澜非常人,”孙敬亭道:“我们只能算俗人。”
“军司在草原上种了不少稻田。”常威道:“我听说之后就知道了,这必是大兄所需。”
“这倒不是。”孙敬亭道:“你大兄非是这般贪口腹之欲的人。再者说他一年能吃多少,派人在京师买什么样的米买不到的,张家口也有。种植稻米是农政司做的试验,选取精良稻种给宽甸那边,那里的土地肥沃,水源充足,种稻米的产量比麦子要高的多,一稻一麦均是主粮,获利比只种一季麦再种些杂粮一类要强的多了。”
“原来如此。”常威闻言释然。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战术
台湾这边的稻种当然也是农政司挑选出来的,而且还在不停的试验之中,农政司在台湾有千把亩地的试验田,各种选育的稻种都会在那里栽培种植,而且根据水源,肥料,病虫害来区分选育出最好的良种,据农政方面的人说,现在时间还太短了,选种这样的事最少需要数年时间的积累才算入门,想要真的有所更替进步,十年之功是最起码的。不过现在有农政司帮着把关,最少在选种培育和各个方面都比农民自己瞎种要强的多,很多农民都是有自以为是的毛病,以为种了一辈子的地肯定比读书人强,待农政司手把手的带了半年之后,这些种地的才知道原来种地也有大学问,轻忽小视,只会叫自己吃亏。
各人谈谈说说,神态也是相当的轻松,若不是眼前有荷人舰船扬帆而来,越驶越近,还真象是一次平常的公务早餐,大家带着吃食,一起聚集起来边吃边聊,工商,农政,军务,财会,可以无所不谈。
气氛极佳,常威先吃完,他富家公子出身,不象张续文虽是出身世家,但旁门别支,李平之是平民,孙敬亭常年和矿工在一起,各人食量大,也不甚讲究口味,大快朵颐吃的不亦乐乎,常威只吃了一个就笑吟吟的站在一边看众人吃,然后与各人说些政务。
都是二十来岁到三十来岁的年龄,最大的孙敬亭也就三十出头,在后世说实在的也没有多成熟,很可能连婚也没结。在此时,眼前这些人却是一时人杰,每人眉宇间虽然都有笑意,但还是能看出不同的东西出来。
张续文儒雅自信,孙敬亭缜密中带着掩不住的豪侠气,李平之则是眉宇间藏不住的雄心勃勃……当然也可以说是野心。
常威自省自己,只能摇头一笑。
现在这样,真好。
各人吃完擦手,算算时间敌人舰队还是要半个小时才抵达港口海域,但这时他们应该也是发觉了和记水师出现在预料之外的海面上,常威等人都看到了荷兰舰队旗号挥动,他们都有些紧张,不知道这些荷兰人会有什么异常的举动,还好,在旗语一阵混乱之后,荷人舰队继续保持着混杂的纵队模式向前。
可能是对自己一方的实力有强烈的信心吧,在发现了和记水师舰队的规模后,荷兰人不以为意,继续保持不变向前。
发现这一点后,孙敬亭和常威等人都是对视一眼,眼中都满是兴奋之意。
中国人的兵法造诣可是浸在每个人的骨子里头的,未必看过书,但所谓“骄兵必败”这个信条是人人均有的。
当然若是荷兰人有几十艘战舰,再骄它亦能胜,绝对的实力面前就不要讲什么兵法了。但这一次双方实力相差其实并不太大,而荷人骄慢,自己这一边则是每日苦训不停,如临大敌,如对大宾。
两相对比,一线胜机已经出现了。
这时众人听到轰的一声炮响,原来荷兰舰队已经只相隔五里不到,一门三十六磅炮装满了火药,向着海上的舰队打放了一炮。
炮弹呼啸而出,三十多斤的铁弹可想而知有多么庞大,二百年内,火炮的威力没有质的改变,等到后膛炮,膛线,火药技术和气闭技术全面革新之后,一直发展到十九世纪后期,火炮技术才完成了更新换代,成为一战时期的大杀器,此时炮弹打出,众人听到声音后不久,炮弹已经落入海中了。
力竭而落的炮弹溅起了巨大的水花,李平之看了看,说道:“打出去三里多不到四里,已经是最大射程。”
三十六磅炮已经是和记最重的重炮,欧洲此时也没有五十磅以上的重炮,最大射距是五里左右,但发挥水准不一定,一般来说也就是能打出三四里远的范围,而且到三里开外就动能衰减,威力也小多了。
真正有效杀伤范围还是在三里之内,这是最顶级的重炮才有的威力,一般的四磅炮有效杀伤一里,最好是半里内,九磅炮是七百步到一千步,越往上越相差不多,限制火炮威力的主要原因还是在火药和气密性,还有膛性上,这些问题不解决,作工再精良也就是加大少许威力,更重要的就是保证安全性,象大明的火炮动辄炸膛,这谁也受不了。
各炮台一阵红旗摇动,显然是根据刚刚的一发测算距离,同时有将领向海上的和记水师摇旗知会结果,如果需要岸防炮台的协助,那么就得往内海这边再过来三里范围。
“我料荷兰人不会过来的。”常威摇了摇头,说道:“虽然我们的岸基炮台不到五十门重炮,但打起来对他们心理上也是一种威慑,所以他们会调整尾帆,尽量把船再往海外去一些。我们不上去,他们直接横船兜过来,我们就更吃亏了。”
海战当然不可能是横着侧舷前行,风帆战舰做不到这点,所以不管什么阵列,一开始接触时夺得先声最要紧。
一字战列线迎战,就是说迎战时是一字纵队,这样到可以交战的距离时,纵队最前的战舰必定要被对面集火,多半要糟,荷兰不是一字纵队,而是如群蜂般过来,这样的劣势是横舷时一片混乱,各自为战,不能集中火力,发火因为调整角度的原因有前有后,一场海战打过半了,有的船还没有调整好角度找好合适的位置呢。甚至多半能误伤友船……这种例子不是有,而是太多了。
荷人并不愚蠢,虽骄也不至于顶着岸上的重炮和这边打,更多的可能是会调整一些距离再兜回来,如果和记水师不迎上去,那对方就能侧偏着调好角度兜回来了,这样等于给了敌舰从容调整的时间,吃亏更大了。
在众人眼前,平静的如蓝宝石般的海面上的点点白帆果然一阵纷乱,荷兰对尾部的三角帆略作调整,十九艘大小不等的战船划开宝蓝色的水面,往西边的海面上又侧行了里许,然后再回帆调整,继续保持纵队笔直向前的姿态。
水线和白色的浪花在身后,帆船顶部是群飞的海鸥,船身之下的海面上,时不时的有海豚飞跃跳起,发出阵阵清脆的鸣叫声。
眼前美景如斯,而所有人都是面色凝重起来,时间瞬息而过,一场激烈的海战就要开始了。
……
郑芝龙站在船尾处,眼看着火炮的炮手们在涮洗清膛,纵帆船在拼命抢着转身向侧后,速度极快,火炮在这样的高速下是不能开火的,正好趁机做深度清理。
每个炮手都是脱了衣袍,光着膀子来回的跑,他们知道一会还要打起来,穿着衣袍做事不爽利不说,如果中了弹受了伤还不易抢救清洗……当然要真的是被炮弹直接打中,那说什么也是白搭,直接成一滩烂肉。
天成卫号转身的速度太快了,几乎是瞬间逆转,船尾处的水海成了一堆堆白玉般的碎屑,几条海豚在白浪之下翻滚着,快活的游来游去。
郑芝龙有些呆,他不知道为甚这海豚一直要跟着船走,似乎是一直如此。
不过此时也不是顾及这事的时候,船身转向很快,动作很急,纵帆船的宽度不及盖伦船,也不及同等量的福船,转动时侧的太厉害,人都有倾斜之感。
很快船身转毕,又如游鱼一般飞速向前,帆立刻都鼓了起来,吃风向前,几乎是飞掠,这一瞬间的航速肯定达到了十几节,也就是时速三十公里以上,以后世开车的经验来说不值一提,只是轻点油门就到了的速度,但对这时代的人来说是难得的高速体验,骑马一个小时一般就是走三四到五六公里,不惜马力的塘马一个小时也就十几公里的时速,马车就更要慢些,哪里能和眼下这乘风破浪的速度相比?
不少水手都快活的叫喊起来,俄罗斯人也是怪叫连声,这时众人不象是要返身和敌人拼命,反而象是在海上赛车跑步一般。
郑芝龙也是满心快活,果然还是做事还是要随心所欲,想杀回去就杀回去,图一个念头通达,若是这一次直接落荒而逃,士气定然大挫,下次在海上遇敌还逃不逃?如果每次都是遇敌则逃,那造船造炮有个屁用,直接向荷兰人称臣纳贡就是了……荷兰人所要求的无非也就是如此!
皇太子号在左侧港口外不远处,相隔大约五六里水程,他们原本是侧身下锚射击,这时看到纵帆船转身过来,打击的必定是他们的船首方向,只能赶紧起锚转身,将原本的船首转过来,向着港口内部方向,然后右舷来迎战,这时盖伦船的特点尽显无遗……
盖伦船的来由其实就是西班牙大帆船的改良,西班牙大帆船的前身又是柯克船和卡拉克帆船,在北欧出现了一种不同于过去单层甲板的维京长船,有着上下两层船舱设计、体积也比长船要大的单桅方型帆船:柯克船。据信柯克船这个名词的来源,是由于建造过程中利用胶水与填塞物,来将船身接缝处的空隙填满的防水工法而命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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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海战和帆船资料其实真挺难的,挺费精力,大家用票给俺做一点肯定吧,多谢。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 调转
盖伦船的缺点,也就是眼下皇太子号表现出来的那样,转身太慢太过困难了,在纵帆船天成卫号完成了转弯,并且飞速向皇太子号的船首方向驶过来时,皇太子号才刚完成了起锚和在调整帆索。
整个几百吨重的船身正在吃力而笨拙的转身,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好的事,郑芝龙打着望远镜看,见对面的船身上水手如蚂蚁一般忙碌,又如没头苍蝇,那些帆索密如蜘蛛网一般,哪里就那么容易摆弄好了。
这一下心中真的笃定很多,只是片刻功夫,那边俄罗斯人已经在调整速度,这一下船身行速渐慢,然后慢慢停在皇太子号船首处不到二里的地方,纵帆船这一次连船身也不必调整了,左舷正对着对方的船首,随着船速渐慢,炮组已经在上下呼喝,准备开火了。
等船锚一下,火炮指挥操着一口纯正的大同腔下令,郑芝龙听的一笑,但见左侧甲板下火光接连冒出,然后船身都在震动,十余门火炮连续在后座力的带动下退位,整个船身都是往右侧一带,还好下了锚,船身侧是固定的侧移,很快又漂了回来。
十几颗炮弹飞掠而至,还是大半落空,不到二里距离也不是那么好打中的,但有三颗炮弹分别落在船首各处,众人都起劲看着,一颗炮弹砸在甲板上,发出砰然重响,打的木屑乱飞,另一个落在几个水手正中,除了砸的木屑横飞外,还将几个水手当场击中,有两人随着木屑一起飞起来,显然是当场就死了,看样子就是筋骨断折,似乎胸腹部都打穿了,流了满地鲜血,还有一个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当然也是救不回来的重伤。
这一下打的甚好,不少水手都欢呼起来,还有一颗炮弹穿过船首的三角帆,在帆面上打出了一个极大的破洞,炮弹继续飞掠,落入海中,激起数丈高的水花。
皇太子号还在转身,船首渐渐转动,这时第二轮炮又至,和记的炮组可不是虚的,不能说百战精锐,最少也打过十场八场了,驻在草原上,对着几千上万的北虏见过大阵仗,海上争雄唯一可虑之处就是败了无处可逃,但当年困守在军堡之中,军台一破也是都必死无疑,和困在船里有甚大区别?所以炮组上下俱都心思沉稳,打的又快又稳,此时训练最好的炮组最多能做到一分钟一发,那是最好的训练成绩,和记炮组能在实战也差不多打出三分钟两发的成绩,真是难得可贵了。
要紧的是第二轮就打的准的多了,由于船首帆破损,皇太子号转动更慢,只是稍稍右侧了一些,这时第二轮炮最少有六门炮打中了,六颗炮弹纷纷打在侧舷甲板和船身上,打出一个个笆斗大的破洞,也有落在甲板上,击伤击死船员的,这一次皇太子号似乎都在发出悲鸣,噼里啪啦的整个船首和右舷都似乎在发出哀鸣,甲板上又有不少人被打中了,发出阵阵惨叫声。
然而这样下去却是不成,就算再打中十几下,最多船首和侧舷多十几个洞,船是断然沉不下去的,郑芝龙心中焦虑,这边纵帆船一侧有十一门炮,那边皇太子号侧舷有十五门左右的火炮,距离近,皇太极子号上的九磅炮和十八磅炮正好全部发挥,全在射程之中,火炮优势之下,和记炮组的一点技术上的优势也就荡然无存了。
而纵帆船船身小,木料也不如对方的船坚实,恐怕造船的技术也不如荷兰很多,对轰的话,很可能丧失优势。
眼见连续炮轰,皇太子号身上伤痕累累,但却无关大雅,仍然在缓慢和坚定的转过船身来,郑芝龙心中焦急欲焚。
敌船的坚固性远在自己这艘纵帆船上,同样挨一轮炮击,对面的盖伦船只是小伤,自己这边却可能会伤筋动骨,两边这样对轰来换,盖伦船怎么换也是不亏的。这就是巨舰的好处……可以先挨你几轮,但转过身来,继续打下去还是你这边吃亏。
这也是以后二百多年还是最重视盖伦船也就是战列舰的原因所在,管你多少大小军舰,几艘战列船在就是如定海神针一般,任尔风吹雨打,我自魏然不动。
皇太子号虽然破损,战力损失并不大,只要横过船身,以侧舷炮火力全开,究竟是谁吃不消,也是难说的很。
郑芝龙心中天人交战,现在已经占足了便宜,不若趁着对方没有转过身来,利用纵帆船的优势再次转身逃走?若是这样,船尾难免会吃几炮,不过估计问题不是很大,对方转身过来最多打一两轮,自己这边就跑到射程之外去了。
然而这般退走又实在不甘心,就在郑芝龙天人交战之时,何斌在一旁叫道:“一官,打他们甲板啊,打船身,这盖伦船庞大坚固,收效不大,不如轰击其甲板!”
“有理!”
郑芝龙眼前一亮,两手在船舷边上重重一拍!
这一拍可是手掌被炸裂的木刺给刺伤了,顿时血流如注,可郑芝龙毫不在意,立刻大声令道:“传令,不要打船首或侧舷了,一律给我往甲板上轰!”
船上就是舰长负责,炮兵指挥虽然也是营级,和郑芝龙级别不差什么,也只能听令而行。
这一下十余门炮全部对准了甲板轰击,由于射距角度都已经经过几轮轰击测算,这一轮炮大半炮弹都落在甲板上,这一次距离只有里许,众人都能看到炮弹纷纷穿过白帆和桅杆,击在船身甲板之上,打中两侧护板,打中桅杆,打中帆面,打中尾楼,到处都是炮弹掠过的痕迹。一轮炮之后,对面大船甲板上已经是一片的鬼哭狼嚎,如果天成卫号的角度再高一些就能看的很清楚了,甲板上已经满是断臂残肢,不少人被打的血肉模糊,军医在甲板下有舱室做紧急的治疗和包扎,不过这个年代的西医也就刚因为文艺复兴有个最基本的进步,比中世纪的放血疗法也强不到哪去,西医的进步和抗生素的出现加上输血等大招还得二百年后才会陆续出现,现在也就是清创,消毒,包扎,更多的时候就是截肢,能救下来的并不是医生的医术,是伤者的抵抗力和运气。
大量的伤者抬下去,医生已经救治不来,甲板上到处躺着轻伤员,皇太子号士气大挫,由于人手不够,船转向的速度明显慢下来了。
天成卫号当然是得理不饶人,火炮持续轰击,打的对方甲板上几乎不敢留人。
港口处传来一阵阵隐约的叫喊,此处海面距离平户港不过数里,这边的战况被平户岛上的人看的很清楚,那边当然是以中国人为主,就算是海盗也是站在大明这边为多,所以一见荷兰舰船被和记的战船打的这么狼狈,自是叫好声一片。
“敌舰要退走了。”
一个水手在桅杆高处叫喊起来,郑芝龙赶紧打着望远镜看,果见敌舰没有继续转弯,而是利用三角帆吃风,将船身又直过来,船首对着这边,而船身在吃风后退。
这样很明显了,就是要拉开距离再说。
“趁胜追击啊,一官!”何斌简直兴奋的要跳海,脸上红通通的一片,肯定是爆掉了不少毛细血管。
“算了。”郑芝龙考虑了一下,放弃了这个极为诱人的打算。
皇太子号比天成卫号大一倍还多,可能有七百吨位左右的排水量,载重量更高,这意味着船上有更多的人员。
别看甲板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应该是大多数人藏在舱下,这边一靠过去跳帮,那边就会出来迎战。
从人数上来说,那边最少也多一倍。
虽然郑芝龙对和记商团兵的战斗力有充足的信心,但如果不必冒险,还是不要冒险了。
这个年头,敢在船上混的就算是个厨子也不能小视,都是敢拼命的亡命之徒,海上跳帮战又不比陆战,其危险性很高,兔子急了都咬人,况且船上的荷兰人可不是兔子。
“调转船身,鼓帆回航了。”郑芝龙向俄罗斯人下令,同时令炮组再调整目标,继续轰击船首和船身。
对方已经不在甲板上多放人了,再打下去也没有太大意思,不如调整目标,再轰击其船身,破坏越严重,其修理的周期就越长。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航船海上的都是些妖孽,船身破损,到处都是破洞,一样敢入海启航。
因为船上备得有大量工具,帆具索具铁器木板均有,随时破损随时就修补,海上意外很多,没有修补能力和大心脏还是不要入海了,别的不说,光是船上的营养不良维生素失调造成的疾病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更不要说触礁台风一类的天灾,海上争斗互相射上几炮,打出几个窟窿是常有的事,坏了修补好就是。
又被涮了三四轮炮之后,一颗炮弹击中船首正中,将荷兰舰船船首的木雕饰物打的粉碎,这一下大损士气,可以听到荷兰船上一阵惊呼和叫骂声,当时木帆战舰上流行雕饰特别的木像来区别各船,是一种吉祥物,一炮之下炸成粉碎,天成卫号一阵欢呼,与荷兰人的叫骂声倒也是相映成趣。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将始
皇太子号才渐渐脱离射距,开始再次转身,这一次纵帆船还是没有给对方任何机会,在后尾三角帆调整下,船身吃风到最合适的位置,各帆鼓起,很快拉开数里距离,在身后荷兰人侧舷开始打放火炮,轰隆隆的沉闷炮声把刚刚纵帆船的炮声完全压制,可惜双方之间早就拉开射距,荷兰人与其说是开火轰击,不如说是泄愤。
这一场海战开始时是十分仓促,最少对和记一方并不是蓄意为之。谈判来说,和记上下也知道并没有什么指望,不过也压根没想到荷兰人会想着在平户海上动手。
这也是缺乏经验,这年头的殖民者没有什么脸皮的,什么没下限的事情都做的出来,样样事讲规矩是白人建立了全球殖民体系,把利益分配干净了,大家捞的盆满钵满之后开始要讲规矩了,这个时候还早的很呢。
两边的距离渐渐拉开,荷兰人也不打放火炮了,知道打也是浪费火药和炮弹。
船身上隐隐传来叫骂声,甲板上涌上来不少人,料想那边定然是一片狼藉,船身上最少中了三十颗以上的炮弹,到处都被击中,可谓千疮百孔,人员受损也极为严重,皇太子号上估计有二百六十人左右,这一仗最少得损失六十以上的人员,很多人直接毙命了还好,就怕有不少重伤的,在船舱内垂死挣扎,到处是哀嚎和呻吟声,船舱中充满血腥气,医生的房舱里到处是断肢,这种情形堪比地狱。
要等数日之后,该死的死光了,扔到海中,重伤的挺过鬼门关,开始低沉呻吟而不是哀叫时,船舱中才发渐渐恢复正常,在此之前,每个人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但血迹可以用水擦去,船身也可以叫水手们拿木头和工具来修补,但横亘在荷兰人内心深处的阴影却不是那么容易消除掉的。
这一次他们等于是被和记这边按头暴打……荷兰人好比是身高体壮的高大胖子,武力值远在和记的舰船之上,不管是身高体形还是手中的武器均是强出一倍,但和记的身手更加灵活,反应更快捷,出手又快又狠,几轮轰击占足了便宜,皇太子号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虽然和记只能是打了就跑,利用风力和操控还有打放火炮的炮手能力来占便宜,并没有可能击沉或是俘虏皇太子号,但这种被人打了却不能还手的憋屈之感,估计要使荷兰水手们很长一段时间黑着脸了。
平户港上也传来一阵阵轰笑声,相隔远了,原本听不到什么动静,但那边看海战的最少有好几千人,现在应该是扯着嗓子欢呼大叫,所以天成卫号隔的很远还是能听到。
郑芝龙简直就是在平户长大的,历史上他在平户发迹,认了李旦当干爹才有了后来的一切,海上大豪的根基就是平户,甚至连老婆也是娶的日本女人,郑成功这个民族大英雄也是有一半的日本血统,这一点很多人都不知道。
现在郑芝龙虽然没有在平户港内,不过料想着那边的情形也能猜中个大半,想到有不少熟人和以前自己要恭谨相对的贵人现在正替自己欢呼高叫,心情激荡之下,郑芝龙令船尾炮组打了几响空炮,算是向平户港口上旧熟人们打招呼致意。
发了几炮之后,纵帆船已经完全调整好了船身,在风力的鼓动之下,所有的帆都吃满了风,船如离弦之箭,剪开平静的海面,飞速驶离,身后是笨拙的荷兰盖伦船,渐渐看不清楚船身模样,平户港也逐渐只剩下高山的剪影,海面上放眼看去到处都是碧蓝的海水,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郑芝龙与何斌等人先是心情愉快,接着何斌突然想起一事,脸色一变道:“坏了,一官。我们这里都能打起来,可想而知荷兰人敌意有多深,台湾那边,荷兰人大集舰船,估计也是要动手了。”
郑芝龙面色不变,沉吟着道:“适才我已经想到了,不过台湾那边有八艘战舰,十六艘武装商船,荷兰人的战舰数量比我们少一艘,商船数量也少,在近海我们有炮台掩护,又是一层优势,打起来也未必一定会输……”
“还是输面大一些。”何斌有些悲观的道:“你看我们天成卫号占了这许多便宜,也就是在对面大船上开了一些洞,炸碎的木屑再多又有何用,再叫我们打上十轮也没有办法击沉它,除非是跳帮抢船。两支舰队对战却不象我们一舰对一舰,腾挪空间极大,怕是对上了就得硬上,那样的话很难打了啊……”
“近来在操练几种海上阵法。”郑芝龙不似何斌那么悲观,当在他也没有多乐观,当下只摇着头道:“据说是张大人督促的,诸多阵法可以尽可能的发挥我水师船船所长,击敌所短,就盼在海上实战时用起来也要操练如意,不要练出来效果好,用起来就不行了。”
何斌点头道:“我也知道海上在操练阵法,不过倒不知道是张大人的授意。”
郑芝龙笑道:“要是我们能在开战前赶回去就好,刚刚打的那么舒畅,恨不得再来一次!”
何斌闻言大笑,郑芝龙也是大笑起来。
海战的惊险与刺激,绝对是在陆战之上,陆战不利,总还有退却机会,海战弱势的一方却很容易被击沉乃至俘虏,或是全船都被包了饺子,适才天成卫号看似打的皇太子号没有还手之力,一直处于上风,但其实利或不利都只在一线之间,只要皇太子号转身能快一些,侧舷的炮位却比天成卫号多出一倍,几轮轰击过来,估计天成卫号上也是死伤一片,甚至由于敌船高大,靠帮的话荷兰水手也不是吃素的,大船靠帮总有优势,一旦形成靠帮战就是真正考验天成卫号上一个中队的商团兵的时候了。
还好这种考验也没有发生,郑芝龙说是赶回去参战,但相隔海程却不是一时半会能赶到的,这样也算是有个好消息,天成卫号有可能赶回去参战,而同为盖伦大船的皇太子号受损严重,加上伤员要处理,只能留在平户港中,参战是肯定赶不上了。
……
一个小时的时间说久也久,说快也快。
在孙敬亭等人的眼中,十九艘荷兰船真的如飞梭一般直冲而来,他们象是鱼群一样,几艘商船由于质量很轻吃风很满,所以在海上的速度很快,象是一只只大型的飞鱼。两层甲板上方有侧板挡着,装了几门火炮,下层都是左右各有炮位,大约一面有七八门左右,加上船尾炮,每艘商船的火炮接近或超过二十门。
为了多装货,这些荷兰商船的船板都很轻,船身较圆,转身也很快捷,不在纵帆船之下,而由于船身也较大,所以也能在装货多的同时安装多门炮位,这种武装商船其实也有相当的战斗力,在英荷长期的海战之中,这些武装商船也是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不过这种武装商船也有缺点,船板极薄,很多地方干脆用的简陋的填充物,吃水,很。深,容易触礁,由于防护很差,很容易触礁沉没,所以在后世的很多书籍甚至动画片里,荷兰船都是鬼船的代言人,实在是这年头的荷兰船太容易沉没,风险极高。
此时商船跑在最前,对面的则是和记两艘两艘并行的三列舰队,中间是商船,两边上下两行是战舰,纵帆船在最上列,容易吃风转弯,帆浆船则是在下面一行,帆船转弯困难,但帆浆船没有风力限制,所以摆在最不容易转弯的地方。
中间则是和记的小型商船,摆成了长长的一列,首舰则是镇虏卫号,这艘小型盖伦船介于战舰和武装商船之间,成员有二百一十人,其中两个中队的商团军,全部由火铳手构成。
荷兰人则是没有纵队,可见这个时候欧洲海军列强的一字纵队战法也还只停留在纸面上,英国人用出来之后才被各国重视,大家全部开始重视海军战舰的战术。
如果是一字横阵,就是一字纵队过来,也可以摆成t形阵,一直到双方水程已经接近火炮可以射击的区域时,荷兰人还没有调整阵列的打算,在高塔上的常威和孙敬亭等人都略略放下心来。
也就只是略略放心,海战相当复杂,有时候胜负只在一线之间,不象陆战,商团军的阵列摆出去,不管对手怎么想,自己一方心里就笃定的很,赢就是赢,打不过就用守势,一般来说商团军阵列一成,则所有人都知道胜利到手,可是现在么,没有哪个敢打包票说一定会打赢……就算有人说上两句,也只能是当成祝祷,算是讨个好口彩,没有办法当真话来听的。
“要开始了……”常威低声说了一句,居然在这个当口把望远镜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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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对决
其它几人也是有样学样,张续文放下望远镜之后,连续几次深呼吸来平缓自己的紧张情绪……他就算是在托木斯克和俄罗斯的哥萨克人决斗时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张瀚的苦心布局,常威等台湾各人的辛苦开辟,数年之功,一切心血和几百万两的白银,一切都是只看眼前。
就是这二十多艘船,三千将士,包括船上的军官,水手,商团军的陆战人手全部在内,一切的过往投入和对未来的期望都在这三千人身上了!
这是一次不折不扣的豪赌,一旦赢了,台湾冒起之势再不会受到任何势力的阻碍了,荷兰人不行,西班牙人更不行,葡萄牙人差的太远,就算是曾经击败荷兰人的大明福建水师也不行了,其后之势,台湾将如龙出水,一飞冲天!
若败,则是此前的数年投入等于将白银扔在水中,一切都是成了镜花水月,虽然还有大片的屯垦区,虽然还有初步的军工体系和强悍的陆军,但一旦被封锁海岸,凭台湾现在的能力只能守着这一点家业,没有海洋就没有未来,当然也没有贸易和一切收益,只能会越来越弱,直到没有还手之力,被敌人消灭,或是投降,拔旗,毁寨,走人。
只有李平之性格还是那么强悍,把着望远镜死死盯着海面上的情形,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在海边的岸防区域也是集结了大量的军人,很多军官也是打着望远镜往海上看,包括栈桥区往上的港口区,仓储区,很多工人都没有躲起来,他们几十人一群的聚拢在一起,观看着海面上的情形。
这一场海战,可谓牵动着台湾这边所有人的人心,胜负之间的悬殊实在是太大了,军人们还只是肃立观看而已,百姓们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不少人指着荷兰舰船戟指大骂……当然是听不到的,不过更多的人只是合掌祝祷,企盼虚无缥缈的上天能保佑水师击败红夷,很多人都很虔诚,台湾这边不少人信妈祖,多半人向妈祖祷告,辽民和其余的北方人也是各有所信,有祝祷三清或昊天上帝的,也有关圣大帝,明人多信关圣,也有向满天佛祖菩萨祝祷的,一时间海滩上各种口音均有,祝祷之声不绝……
不管怎么祝祷或是期盼,海上的两只舰队还是进入了彼此的射程之中。
好象约定好的一样,荷兰船和和记水师的船只一起开始减速,这也需要一个过程,调整帆具和开始船身转向,在这个时候是没有办法开炮的,双方都尽可能的加快这个过程。
这个时候能看到水手们都如蚂蚁一般的忙碌起来,桅杆各种到处都是上窜下跳的水手,而船舷两侧俱是准备好的炮手和陆战人员。
在荷兰人这边,对面的船上都是灰色和蓝色,水手们的素质看起来也不差,手上的动作也是相当的快捷,宋克放下长筒望远镜时,脸上的神色并不是太好看。
他是总督,并不是舰队指挥,舰队指挥是高文律,这个曾经的败将其实是很有经验的海军军官,老资格加上水平不弱,加上荷兰人没那么多讲究,东印度公司的人才储备也不能和国内相比,所以舰队指挥还是用高文律。
对面的和记水师指挥则用杰日涅夫,严格说来这是一场荷兰指挥官与俄罗斯指挥官对面相抗衡的海战。
这也没有办法,中国的造船业已经落后百年不止,对大规模海战,特别是舰炮为主的新形式的海战也是跟不上趟了,当然俞老总兵这种一辈子在海上打仗的还是很强,可惜新形式下的舰炮海战老总兵也是不成了。
高文律摆出的阵形就是如蜂群一般,商船在箭头最前,四周是十余艘大小不一的武装商船,在箭头之后,则是八艘战舰摆开,每艘相隔距离都并不远。
一会商船和战舰都会调整好帆索,横开船舷,下锚,舰队就会有前有后,错落开向对面开火。
而对面的和记舰队则是用商船和战舰混编,前后一致,只有下方的四艘帆浆战舰单独编队,正好是两两编队的状态。
宋克这个台湾总督原本可以不上船,但相对于和记对这场海战的重要性的认识一样,荷兰方面也是一样对这一次海战相当的重视。
赢了,不仅是在台海这边没有了对手,可以垄断对日贸易,福建的生丝可以全部落在东印度公司之手,大量的物品对日销售也是东印度公司来独家经营,福建的海商和大明南下的海商需要向他们交纳赋税,台湾全岛迟早成为荷兰的殖民地,其土地蕴藏的大量财富当然也归荷兰人所有。
休养数年之后,未必不可以趁着明国专门对北方蛮族的机会,重新开战,将澎湖笑纳入怀中。
这样的话,南中国海的所有贸易利润,海量的财富,无法想象的财富都是东印度公司所有,到这种地步的话,公司上层的那十三位股东应该可以在国内获得更大的发言权,为公司争取更多的利益和自主权,扩大公司舰队的规模,将大量人员从欧洲搬到亚洲部份,而自己这些公司的老人可以在这些殖民地选一个漂亮的地方建造大庄园,当一个拿着公司股份的庄园主……
不仅宋克是这样想的,高文律,甚至是东印度公司的总督科恩,也大约有相同的想法。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开拓和进取,欧洲的人们也以离开家乡开辟新的土地和庄园为荣。
正如五月花号带来了北美的殖民地,大量的英国清教徒踏上了北美殖民开拓的路程,而南方的汉人也是持续不停的离开家乡,前往南洋各国谋生,此后就将家族留在了南洋各国,最终开枝散叶,成为南洋诸国都不能小视的庞大力量。
哪怕是西班牙人和荷兰人几次的纵容和屠杀,华人在其后百年之内还是建立了好几个华人主导的国度,不过可惜都被殖民者给剿杀了。但就算如此,一直到后世几百年,华人还是掌握了南洋诸国的经济命脉,这一点来说,土著没有办法,殖民者也一样束手无策。
宋克希望能击败和记水师,独霸台湾和南中国海的庞大利益链,总督科恩也是一样,上上下下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高层们也是有一样的想法。
科恩没有上船,他的身份太高,关系到整个荷属东印度公司的稳定,宋克是不可能同意科恩上船。
高文律在旗舰巴达维亚号上,宋克则是在赫克托号上,这也是一艘大型的盖伦船,两层甲板,最上一层加防护板,也有八门火炮的炮位,炮组成员在甲板上待命。
宋克不是专业的海军军官,但常年在海上也见多了海战,虽然在东亚这边多半就是战舰对海盗船只的小规模战事,最大的战事还是荷兰人对明国水师的澎湖之战,不过也是明军水师用蚁多咬死象的办法来打,两边并没有正式在海上开战,而是一场一边倒的围困战而已。
对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兰人也曾经有小规模的战事,规模都远远不如眼前的海战。
甚至在欧洲本土来说,这种双方加起来数十艘战舰和武装商船规模的海战也是相当的少见,英国对西班牙无敌舰队的海战规模当然十分庞大,但还有冲角战舰冷兵器厮杀的残留,不象现在这样,完全都是风帆火炮的战列舰之间的对决。
是的,这就是风帆战列舰的对决,从此时早期的风帆战列舰到三层甲板火炮百门的正经的巨炮大舰,再到铁甲舰,无畏舰,战列舰,这场海战绝对是前所未有,足够被载入史册了。
宋克此时当然没有历史人物的自觉,就算有人告诉他这场海战的意义,估计这个中年荷兰人也不会在意,此时此刻,他灰蓝色的眼眸中满是冷意,不管怎样,对面舰队给他的不安全的感觉太浓重了。
自己这一方是阵形错落开始,以防战舰全部突前被敌人一轮打下来伤亡过重,这是此前海战得到的经验,相当有用。
而和记的水师战舰则是整整齐齐的以一字纵队形式过来,只是分成三行,停船之时,也是一行一队,象是一张张开的嘴巴,将整个荷兰舰队包在口袋里。
纵队里又是两船一队的配合,两艘距离相当的接近,横船时几乎是两舰相连。
这就是一字纵队战术的双舰战法,也可以分成两个纵队,分为上下两部,这种战术可以使一字纵队分为两个横队,以两边的舷炮进行横行打击,最大范围的扩大打击面,适合以多打少的打法。
和记的商船虽小,但装炮并不太少,如何利用数量优势也是杰日涅夫近来考虑很多的重中之重,张瀚的建议给了他相当的灵感,可以说,眼前的这阵列虽然是俄罗斯人一手操练出来,并且负责指挥,但灵魂还是属于张瀚……当然张瀚也不必居功,他只不过是把脑海中的记忆给取用了出来,其实还是这个时代百年之内欧洲人的智慧,华夏子民,思之应当惭愧。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三线
宋克不是专业的海军军官,对阵列之法更不懂得,不过隐隐间感觉却是不太妙……荷兰舰队这边也在停帆横船下锚,不过舰队船只乱成一团,看似强大,其实由于拥挤在一处,不少侧舷火炮的炮位会不小心打中自己的舰船,只能在慢慢平移,而反而和记的战船已经基本上要调整好了,三条线的战船和商船都是调整的很快,因为原本就是一字纵队过来,所以调整横移都是相当的迅捷。
论起水手的本事,当然是荷兰船为第一,就算是百年之后的海上第一强国英国人,在第一次英荷战争胜利之后,其后第二,三,四,连续三次大型的对荷兰人的海战都是打输了,而且输的相当的惨……两边的舰队进入二里范围之内,在所有火炮的射距之时,和记与荷兰舰船一起调整横帆,下锚准备,和记的舰队有一字纵队之利,就算这样,荷兰人也差不多也是都要调整过来了。
就算这样,领先一步就是领先一步,处于下方的帆浆船最先调好头,帆浆的好处尽显无余,当荷兰船大半还在调整船身时,特别是盖伦船笨拙的船身只调整不到一半时,四艘帆浆战舰早就调整好了,浆手们不停的划动手中的长浆,把船身调整到最合适的位置……
在宋克还在发呆时,炮声响起来了。
每艘帆浆船的侧面都是超过十五门重炮,论火炮的数量不在盖伦大舰之下,论火炮的质量更是优胜一筹,每门火炮最少也是二十四磅炮,满船俱是重炮,同时炮手的动作娴熟老练,打起来相当精准,相隔里许,第一轮炮弹就是大半击中目标。
四周满是火炮打放的沉闷轰响,还有炮弹呼啸而至的尖啸,当然还有炮弹击中木制帆船时发出的砰然巨响……有艘商船被击中了甲板,好几个人被炮弹直接炸飞,与木屑飞向半空,发出阵阵惨叫声。
宋克面色如常,眼前这一点场面对一个殖民地高官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内心的担忧也不会说出来,到底来说高文律才是舰队指挥……
这时宋克将目光投向巴达维亚号,那艘巨舰才是舰队的灵魂……六百五十吨位的船身,长度是五十六点六米,主桅高达十米以上,拥有三百一十四名船员,现在人数应该是不止,高文律带着一些人上了主舰,人数应该在三百五十人左右。
这艘船的设计炮位并不多,只有二十四门铁炮的两层甲板的炮位,这个时候正是大型风帆战舰开始发展的阶段,到英国的海上君主号开始成型,三层甲板,城堡般的船尾楼,炮位多达过百门,一般的小型战列舰也有数十门炮。
而在十七纪纪初的时候,很多大舰因为要载运货物,导致设计炮位并不很多,后来在大型战舰越来越多,炮位也越来越多之后,很多战舰上又加装火炮,就如巴达维亚号一样,除了原本的二十四门火炮之外,又在主甲板加上护板,加装了十四门火炮,加上船尾加装的火炮,使其火炮超过了四十门。
现在这艘主力舰已经横过一半的船身了,这比商船要慢一些,在巴达维亚的侧前方分别有两艘商船,基本上已经快完成转身了。
可惜他们转身一样不及和记的商船和纵帆船……荷兰战舰的舰队是由十九艘船组成,和记则是二十五艘,最上部份的横队是四艘纵帆船加上四艘商船,已经完成了一字横队,八艘舰队有些偏斜的一字排开,下锚之后舰炮已经开始打放,这个角度,正好是打在左侧方的巴达维亚号附近,宋克看到炮口不停的喷出火花,炮弹飞啸而出,击中已方战船各处。
近中间部份则是一艘盖伦船战舰和八艘小型商船,宋克认得那艘盖伦船,那是在与明国福建水师交战时被俘虏的,结果现在落入了和记的手中。看着这艘船也是一字横队,两两配合的向自己一方开炮,宋克的神色淡然,内心却是有些压制不住的愤怒。
下方则是四艘帆浆船和四艘小型商船,帆浆船完成转身更早,在相隔不到一里的地方四艘船排成了整齐的横队,侧舷火力完全发挥,火力全开,炮弹不停的倾泻在赫克托号和其余几艘商船的头顶之上,碎木横飞,不停传来人的嚎号和呐喊声,军官们拼命督促水手迟快完成转身,炮手们急的咒骂,被人一直按着头打却不能还击,他们的愤怒可想而知。
虽然转身很慢,荷兰船多半还是都完成了这个战术动作。
这一下呈现在常威等人眼中的就是这个时代的最伟大的画面,耳中则是这个时代的最强音!
小的商船也装配了十余门火炮,战舰则是少的也有二十多门,多则三四十门,四十多艘舰船近千门大炮,这是何等壮观的景像啊!
想象一下吧,最低配给也是九磅炮,近千门火炮如果是用在陆地上,三十六磅炮,二十四磅炮,十八磅炮,九磅炮,一字排开的炮兵阵地简直已经够拿皇时代的主力大会战的炮兵水平了,当然这个时代的火炮威力还小,九磅炮的有效射程不过里许出头甚至不足一里,但如果果真有千门火炮摆在这个时代地球上任何一处战场上,轰击起来地动山摇,绝对没有哪一支陆军可以扛的住,并且能够战而胜之。
这个场景,叫在草原上参战过和去过辽东的人心驰神摇,如果是这么多火炮摆在草原上,或是放在辽东战场,又会是怎么的一种情形呢?
当然现在也只能是想想,和记这两年来,特别是近年来火器局所铸的所有火器几乎就是火炮,甚至新组建的龙骑兵团的火枪和火炮都没有补充,还派了大量技术人员和所需物资直接送到台湾这边,这才保证了这些舰船有充足的火器。
郑氏水师从来也没有这么多火炮,连和记现在的一半也没有,哪怕是郑芝龙最强盛时的拥众十余万,火炮怕是也没有过百门,而且多半是小炮,只有少量的合格的大炮放在中军舰那样的大舰上。
铸炮也是一门学问,掌握了才谈的上进入强者之林,才有资格在此时与荷兰人打一场象模象样的海战!
要是张瀚在此,恐怕会比常威等人更激动几分。
这是何等壮观绚丽的画面啊,比他看过的几部风帆战舰的海战电影要精采的多。电影又怎么能把实战的感觉拍出哪怕一半呢?
一艘艘木制战船一字排开,形成了整齐的三条横行的战列线,这就是战列舰这个舰种名称的由来了,战列线,这名字也是真的美,一种战争的,暴力的美学之感就在这三个字中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三条线,对着一窝蜂般混乱的荷兰舰船,比起三条横行的和记水师,荷兰人当然也是横舷过来了,但他们平时毫无舰队编成的训练,只是各舰知道要留出距离给友舰发挥火力的空间,一舰与另一舰之间需得稍留距离,否则很容易被近侧的友舰火力不小心误中。
然而以荷兰舰船的密集程度,这种事怕还是难免。
在常威等人眼中,居高临下,碧蓝的大海之上真是平生罕见的奇景,一堆是十九艘舰船横在海上,似乎是故意放散乱的,船只错落有致,有前有后,不停的也在开火放炮,火炮一发,火光一闪,然后是大片的白烟从船身一侧冒起来,一艘船便有十几二十门火炮次第打放,火光接连闪烁,船身也一直在晃动,然后是另外一艘,再一艘……荷兰人的十九艘船不停的开火,火光象是过年时的爆竹一直不停的闪烁迸放着火光,然而火炮的威力当然远胜爆竹,给人一种无比震撼的感觉。
和记一边则是整齐的战列线,每艘船火炮炮组打放的时间也是几乎完全一致,每次都是轰的一声,一艘船的十几门或二十余门火炮几乎一起打放,船身晃动的很厉害,然而炮组成员和水手们都是早就习惯了,并不将这种震动放在心上。
两边不停的打放火炮,船身却完全不动,这和人想象中的一追一逃式的打放火炮是不同的……战舰在移动时还互相开火,在真实的海战中那样的情形是相当困难的。
火炮的后座力很强,稍不小心就会伤到炮组成员,如果固定船只,这种可能的损伤会减到最低几率,但还是免不了有炮组成员会被自家火炮的后座力所伤,毕竟这个时代能采取的措施实在有限的很。如果想在移动中开火,那就需要极大的胆魄和极强的训练,只有少数炮组成员敢这么做,并且要冒相当大的风险。
此时的海上,两只舰队不停的向对方倾泻着炮弹,到处都有船只中弹的景像,桅杆,船帆,乱麻一样的索具,船头,船尾,船身正中,甲板,船舷,悬挂在大船一侧的小舟,几乎没有一处地方不被火炮击中,也没有一处地方可以不被损伤。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放权
临近战线的荷兰船被打的最惨,因为是鱼群般的过来,转身又慢,中间的荷兰船突前的两艘商船被打的犹其之惨,在上下两条线横过来之后,最少有八艘舰船第一时间轰击那两艘正面相向过来的商船,将其正面打的七零八碎,船头几乎都要打烂了,人员的损伤也是相当的惨重,那两艘船就算荷兰人能打赢也不能就地脱离战场了,需得大修大补之后再慢慢入港,最少要修上三个月时间才能重新入海启航。
和记当然不会关心这事,有两艘商船继续攻击荷人商船,对方横舷过后也是火炮还击,由于荷兰船的人员损失相当的惨重,所以还击的时候显得有气无力。
另外两艘船,一艘镇虏卫号一艘商船,两艘船配合着打巴达维亚号,将这艘大型盖伦船夹在中间打,然而巴达维亚在开始时并没有受损严重,只是船身中了几炮,无伤大雅,还击的时候火力凶猛,一轮轮的火光在其船舷之侧不停的迸发,炮弹不断的打在镇虏卫号和那艘商船之上,将这两艘船打的有些抬不起头来,甲板上已经一片狼藉,颇有船员水手死伤。
四艘纵帆船则是与另外四艘荷兰战舰交火,纵帆船是抢了上风之后横过船身,荷兰人则是处于下风,船身倾斜角度不足,被四艘纵帆船压着打,双方的吨位相差不多,有高有低,纵帆船一般是四百吨位到五百吨位左右,那几艘盖伦船也多半是差不多。
双方炮击之声不绝,几乎下锚之后就是互相不断的轰击,相比之下,局面相当的明显,和记的船队排的很开,又经常是两艘配合,战列线原本就是最大程度发挥舰队侧舷火力,这才是所谓的战列线,而荷兰舰队到此时已经暴露出了严重的缺点……他们一团混乱,各自为战,好象每艘船都面临着整个舰队的攻击一样。
在常威等人的角度来看,海战还处于胶着状态,双方的战线都保持着相对的稳定,并没有哪一方有崩溃的迹象,和记是占有一些主动,但距离胜利还相当的遥远。
海战进行到半个小时之后,火炮声渐渐稀疏下来,各船都有相当严重的损伤,主要是各船的铁炮过热,需要冷却一段时间之后再继续密集开火,只有少量火炮在此之前就发火不多,所以在零星的保持着射击。
这其实是在英国舰队与西班牙舰队的海战之后产生的变化,对无敌舰队的海战,绝对是海战史上的一场革命,所以哪怕几百年后,那场海战也是被诸多学者所研究,被称为人类史上四大著名海战之一。
主要的原因就是无敌舰队虽然有近六万吨位的各种战舰和武装商船,但西班牙船太过笨重,不太讲究转向和速度,而且火炮多为近距离的打石弹的重炮,每艘船上的陆军人员比海员还要多,这使得船只的操控相对要笨拙许多,而且西班牙人还是采用中古时代的战术思维,虽然他们的无敌舰队出动了六七十艘战舰,拥有两千四百三十一门火炮,还拥有一万九千人的陆军和相当多的划船驾船的奴隶,但水手海员就只有八千人,还是重陆战,跳帮。
无敌舰队的船上都备有大量的钩索,用来勾住敌船,进行跳帮战,他们的火炮都是近程重型火炮,用来在近距离对即将展开的跳帮战进行火力支持。
这样一支强大的舰队,人员六万人,吨位六万吨,火炮两千多门,结果在英军只付出了百多人的死伤代价之后就全军覆灭了。
主要的原因就是英国人改变了战术战法,英国海军舰船更轻便,他们的水手更胆大心细,更加强悍,他们敢在狂风暴雨中出海远航,而无敌舰队都只能在平静的地中海近岸地方来回巡逻,英国人是第一批给水手工资的海上强国,尽管只有一天四个便士,但其水手的地位却是当时别国无法相比的,在无敌舰队,更多的水手只是抓来的奴隶,他们怎么可能与英国人比操控战船?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英国人采用的是远程火炮,只做进行远程火炮打击的战术准备,并且在事前准备了火炮炮弹补给的工作。
在这场海战中战争并非一天就打完了,而是持续了好几天。
西班牙人开始奋斗过,他们使英国人也遭受损失,自己一方在头一天损失了十几艘船,英国人的死伤也多半在头一天。
然而第二天时,西班牙人就象绵羊般退却了,因为他们的炮弹火药消耗一空,不得不退却寻找补给,而英国人很容易就得到了补给,并且有更多的船队汇合。
在西班牙人当时的记录中,英国人操控船只相当的灵活,他们擅长把握风向,忽上忽上,进退自如,经常逼抢到西班牙船的上风头,忽而左舷,忽而右舷,用左右舷炮轮射不停的打击敌船。
眼前的海战,其实就是英国人在几十年前海战的翻版,双方都用一样的巨舰大炮和武装商船,一样的火炮战术,一样的远程精准射击,只是英国人和荷兰人其实是老师,而中国人也就是和记的水师只是他们的小学生,不过学生也未必不如老师,最少在眼前的海面战场上,和记不仅不落下风,而且颇为掌握了主动。
孙敬亭看着眼前情形,松了口气,长叹道:“可畏,我看此战就算不能获胜,亦不会惨败,以后最多还是恢复僵持之局,这样很好,很好。”
常威咬着嘴唇,轻轻点头。
现在看来是这样,双方都全力轰击,这一段时间不知道打出了多少发炮弹,整个海面仿佛都被炮弹给点着了,水面都在沸腾,到处是腾起的庞大水柱,几乎是一个未停一个又起,打了一个小时,双方的火炮都是过热,而且弹药储备也是有所不足,所以开始间隔性的开火,炮声还是不停,时不时的有水柱腾起。
常威对眼前的这个局面不能说不满,目前来说,和记水师已经做到了能做的一切。毕竟虽然船只多一些,但和记的小商船远不能和荷兰人的武装商船相比,总吨位上肯定是和记要弱一些,而且和记的水手经验根本不能与荷兰水手相比,能打成这样,居然一接战到现在就占到了上风,纵帆船也如英西海战中西班牙人对英国人的描绘那样,操纵如意,抢占了上风,左右舷可以随意切换,一侧的火炮过热后可以轻巧的调过头来,用另一侧继续轰击,现在不停响起来的火炮声,就是纵帆船和帆浆战船在继续开火,而荷兰人的盖伦船转动相当困难,要么停火等火炮冷却,要么在转身的时候被轰上好多轮,不过看荷兰人的打算是一团混乱,有些船在转身,有一些则是火炮轮射,看来是不打算在火炮的威胁下强行转身。
这样的局面打下来,打到天黑也就是这样了,每艘船上都可能是伤痕累累,但荷兰人可以顺利的回到热兰遮城,因为距离很近,在那里他们可以修补船只,添平伤口,他们的实力还是在台湾行军司之上,以后还是天大的麻烦,想要解决这个麻烦,这一场海战就必须打出个结果出来!
但实在是太难太难……
这年头的火炮威力也不能说小,一炮打在步兵队列中,轰死几十号人也是平常事,炮弹落在船身上,就算是最坚固的橡木或柞木,仍然是木块横飞,打出一个巨大的破洞,但也就是如此了……炮弹也就是打出个洞,难道还想怎样?什么高爆弹穿甲弹,二百多年后再说,就算是二百年后的海上炮战,想打沉也是很难的事,那时候的炮弹威力多大,甲午一战,日军舰船围着定镇两舰打,每舰都是中弹无数,最后还不是平安无事的返回港口了?
最大的可能结果就是如孙敬亭所说的那样,打成平局,僵局,到晚上也没有打沉敌人一艘船,敌人当然也没有打沉这边一艘船,最后双方船队都带着满身的伤痕回港,大家都开始修理船身,等和记这边修好了,荷兰人那边当然也是差不多了,再打下来估计还是这样……只不过荷兰人耗的起,他们还有别的船队在海上保持着贸易航道,和记这边却是全家大小一波都上阵了,打不赢,或是打不惨荷兰人的船队,那就是白费功夫了……
“难,难!”李平之也是咬牙切齿的道:“我听人说过欧洲人打海战,双方几百艘船,几千门炮,十万人,打了几天,真正击沉的船只有两艘而已!”
这样下去,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常威和李平之等人都不愿接受的结果,打平,天黑之后,双方各自撤回基地。
李平之咬着牙道:“我们定要设法才是,这样下去不是了局。”
常威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也有所意动。
孙敬亭对海战之事一窍也不通,只能面色沉静的看着众人,不管怎样,这事是台湾行军司这几人决定,自己是不会横加干涉的。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张续文道:“切莫冲动。”
常威闻言立刻道:“续文说的对,我们不能干涉前方指挥,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有任何不该有的举动。有什么事儿,李守信会做主,蒋奎也会安排,海战的变化安排,杰日涅夫会当家。我们这些人,也就只能看着,陆上打仗,我们还不算陌生,海战,我这是头一回见到,更不要说去干涉,指挥。”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看法
李平之深吸口气,也是默默点头。
杰日涅夫虽然是外人,可是好歹带过舰队在波罗的海与瑞典人打过海战的人,不靠他指挥,难道靠自己几个乱来?
孙敬亭这时面露赞许之色,他没说别的,只道:“这个当口,只能先稳住,求一个最不坏的结果。你们做的很对,就算是张大人在这里,也只能是在这里等着,咱们管的越多,可能就会越乱,现在这局面,稳着下去可能会变好,但绝不可能会变坏。”
孙敬亭有句话没有说,也不好直说,事实上他感觉还是要有变化,不然这样一直打下去,就是求上得中,求中得下,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下下的局面!
“有动作了!”李平之眼尖,又一直拿着望远镜不怎么放下,海面上的异常一下子就叫他发觉了。
近岸炮台处红旗展动,水面上杰日涅夫所在的旗舰上也挥动旗帜,接着有几十艘小型的八浆船和四浆船一起从岸边划动,向着海面上过去。
“我知道了。”李平之说道:“是各舰储备的炮弹消耗很多,这些小船去补充火药和炮弹。”
这一下各人都是了然,然后都有欢喜之色。
这一次的炮战打的十分激烈,消耗当然也是极快,各船储备的炮弹都在千发左右,也就是每门炮有数十颗炮弹可用,再多就过于沉重,平时也不可能带那么多基数的炮弹,带了也用不上,一艘船要把一千发炮弹打完,那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海盗船打上几发就跑了,胆子再大的也不敢正面对着军舰的火炮,大明的海盗还是冷兵器为主,只有少数的小型火炮和少量的火铳,眼前这些战船,不管是正经的军舰还是普通的武装商船,任何海盗船都能包打十艘以上,没有十几二十艘海盗船,不要想来打军舰的主意。
今日这场海战的激烈程度果然也是当世罕见,战舰和商船或是携带过千炮弹和相应的火药储备,最少也有数百发炮弹和大量火药,结果在一个多小时的炮战中已经打放大半,不得不派小船来补充。
英西海战中可是打完一天才要补充弹药,这只能说明现在的海战水平比当年要高出许多,铸炮水平也高了,所以激烈程度也是要高出很多。
众人看着八浆船纷纷上前,议论着荷人应该还有多少弹药……荷兰人来攻,准备的炮弹火药应该会多一些,但绝对也撑不起刚刚那种高强度的对轰了,这样下去和记一方获得胜利只是时间问题,唯一可虑的就是能打沉或是俘虏荷人舰船,如果一舰不沉,一舰不俘,这样的胜利并没有太大意义。
……
“我们想获得胜利太困难了。”高文律脸色阴沉,他眼前的船身上好几处破损,一群船员冒着炮火的威胁在拼命修补。
关键是船身水线附近有一个硕大的破口,不少海水起浮间灌进船身,那一处破口被赶紧修补起来了,当然只是草率的补好了,回港之后要大修才能重新扬帆入海。
一个坐小艇过来的军官抹着脸上的海水,说道:“我们刚刚往北方和东北方向转向航行,想摆脱那几艘轻便的快船,结果我们拥挤在一起,秩序混乱,而敌人占着我们的上风,对我们进行巧妙而密集的射击,我们的船都是破损严重,他们的配合太好了,令我们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我们的船只已经发射了五百发炮弹,储备几乎打光,有时候和敌船距离过近,彼此说话的声音都能听见,我们所有的人员都有良好的表现,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我们的船员和炮手都疲惫不堪,感觉缺乏力气和决心。如果敌人在这时趁风而至,勾船跳帮,我们的船长感觉未必能抵御他们的肉搏攻击,这会使我们陷入十分危险的境地。所以,我们几艘船的船长一致决定,派我前来见指挥官,我们希望指挥官能尽快做出决断,要么迅速做出全面反击的决断,要么就要准备交替掩护撤退,离开战场了。”
高文律沉着脸听这个军官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表达看法。
各舰都打的很狼狈,这是开战之前没有想到的。高文律和明国水师打过,公平的说并没有打过海战,只是被明国人直接给包围了。
这也没有办法,澎湖之战时荷军才几艘小型军舰和商船,主力是一千余人的陆军,海军力量有限。
明军第一波攻击力量就是好几千人,力量远在荷军之上,荷军对明军也不摸底,接触之下感觉明军虽然装备落后,训练也差,但不乏勇敢,加上人数有优势,船只数量更有压倒性的优势,所以荷军的策略只是固守,只有高文律这个倒霉蛋和明军水师打了一仗,结果战败被俘,连座舰也被明军给俘虏去,就是现在和记水师中的镇虏卫号。
后来明军有过万人,荷军更无还手之力,只能固守海边的城堡,用拖延之法求和,最后果然明军缺乏一锤定音的攻坚能力,无奈之下许和。
这事已经过去几近一年,高文律等荷方高层讨论时,对明军的这种蚁群战术还是有些忌惮的……就拿眼前这场海战来说,若是明军水师出动几百艘小船,乱哄哄过来勾船跳帮,过万明军与荷军混战,就算击沉十几二十艘,海战还是要以惨败收场。
而眼前中国人却采用了与荷兰人一样的大炮战舰的打法,高文律心中不觉有一种鄙夷之感,明国人才搞到几艘船,居然也有这种雄心壮志?
但他猛然又想起科恩的说法,和记的人,愿走一条更艰难的道路,所求极大,野心极大,需得极早解决,否则必定会成为东印度公司的大患!
一念及此,撤离战场的心思自是打消的干干净净,高文律心中明白,现在撤走,会被视为意志薄弱,缺乏强力的手腕和应变能力,坚持打下去就算有损失,只要能给和记带来重创,上司一样会极为欣赏,自己在公司的前途就会大大被看好,如果现在就撤离,败军之将的耻辱又会被人提起来,在背后支持自己的公司要员也会因此而放弃,这样自己就是前途尽毁了。
“你们四艘船不要管那几艘纵帆船了。令配合你们的商船去缠他们,你们慢慢调整,向旗舰靠拢,我们要依靠仅余的弹药,给对方一个重创。”
那个海军军官心有明悟,现在的战场是下方被帆浆战舰围攻,虽然帆浆船被炮弹击中就会有人员死伤,但那几艘帆浆船对赫克托号等船咬的很凶,打的也是很猛,下方一直处于被围攻的境地。
上方也是差不多,纵帆船也是打的荷兰战舰抬不起头来。
双方的实力其实还是荷兰舰船强些,吨位更重,炮位更多,和记也就是占着操控的便宜,抢占了有利位置和上风,调整船身操控起来更加方便快捷,所以看起来上下两路都在吃亏。
战舰的数字都是八艘,吨位上相差不是很大,火炮也差不多,拉开距离的是商船,和记的商船在眼下的战场上绝对只能算是小船,炮位少,吨位小,船身建造也不能说很讲究,毕竟是早些的仿制品或是改装的小船而已。
高文律眼光也还不错,判断也很精准,毕竟也是上层通过的舰队指挥,这一点要是看不出来还不如直接跳海死了算了。
中路巴达维亚号也一直处于被围攻的状态,主要是和记的纵列线战术得当,每条线上都好象在以多打少,其实多五艘船而已,上方是纵帆船,下方是帆浆战舰,都和荷方战舰实力相当,只有中间对巴达维亚号的是镇虏卫号一艘战舰,还是小型盖伦船,个头比六百六十五吨三百多成员的巴达维亚号正好小一半,还有几艘商船配合,也多是小船,仅凭巴达维亚号只能轰的这几艘船相当狼狈,在其船身上打出一个个破洞,但想要击沉或是跳帮,则是力有不足。
如果将上路几艘军舰调过来,哪怕吃上纵帆船几轮炮,只要将中路几艘商船和镇虏卫号击沉,这场海战还是荷兰人赢,他们的船又不会被轻易击沉,也不怕商船损失,和记的船只却是相当有限,少几艘是几艘,回去修补之后再来,和记的抵抗就会更加吃力,几次之后,这海战不赢也赢了。
高文律的打算相当出色,那个前来请求决断的军官也相当赞同,毕竟他们的战舰都是吨位很大的中型盖伦船,吃几轮炮根本不会顾虑会被击沉,只要打掉和记几艘船,或是将其重创,这场海战也能对上下交代了。
当下精神抖擞的攀索下船,小船是四浆船,划开海浪,向着左上方的战场划过去。
这个时代的通信旗语,没有办法完成复杂的信息,只能叫下层军官冒着生命危险划着小艇前往旗舰来请求指示,高文律是战场指挥,哪怕宋克是他的顶头上司他也不需要请示,所以他只是板着脸看了看赫克托号那边,并没有派出小船去请示的打算。
这时有水手指向海面,高文律打着望远镜看了一下,摇头道:“不要紧张,这是他们在补给弹药。”
高文律有些愤恨,这一次的行动还是太轻率了,要不然还是要等多带些船只和弹药再行动的好,现在打成这样僵持之局,和记一方能一直不停的补充弹药,弄个不好,真的得打败仗回热兰遮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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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求胜
“荷兰人有变化了。”
看到几艘战舰艰难的从上方战场横向往下转移,几艘商船从别的位置顶过来,硬着头皮替战舰挨打,蒋奎放下望远镜,抹了刚刚被炮弹溅了一脸的海水,对着一边的杰日涅夫道:“看来他们想干一锤子买卖,到中路集中火力,争取击毁我军一两艘商船,或是击沉镇虏卫号来获取一个撤退的理由。”
杰日涅夫嘀咕了一句什么,蒋奎脑子里组织了一下,才想起对方说的是俄语。
蒋奎却不会俄语,瞪眼看着杰日涅夫,对方这才会意过来,用汉语说道:“不想打赢,就想占点便宜就跑,荷兰人也就这么回事啊。”
蒋奎翻了翻眼,说道:“谁能跟你们俄罗斯人一样强硬?”
老毛子的硬派作风和胡来的做事办法已经在和记传扬开来,做事狂野粗暴,造的船都是怎么硬朗怎么来,能下水能跑船就行,细节上是不太讲究的。
和记的船,老毛子设计和造出大概出来就行,细节方面已经是自己来了。
当然,帆和索具还是要俄罗斯人帮手,不然的话和记自己还是做不来。
在荷兰人要变招时,俄罗斯人显然也是有一样的打算,蒋奎原本在帆浆一号船上,被杰日涅夫用旗语召了过来,当然也是乘四人划的小帆浆船过来的。
“老杰你有什么打算?”蒋奎终于抹干净海水,不过眼部和脸上都有腌疼的感觉,嘴里更是苦涩,这只是小事,他压根没有理会,只是盯着杰日涅夫,等着对方做出决定。
时间久了,厮混也是熟了,互相都不太拘礼了,杰日涅夫是成天泡在海港船场区的,做事相当的认真,海上的事情更是门清,要不然也不会得到将士的信任和拥戴,眼前这灰蓝眼睛和金色头发就是异族的明显特征,不象一些俄罗斯人,有明显的黄种人的血脉。
“我的打算当然是要获得全胜!”杰日涅夫衣袍也湿透了,右肩上还透着斑斑血迹,鲜血一点一滴的从右肩处渗出来,杰日涅夫也是根本不理会,连叫军医过来包扎的意思也没有……几个亲兵一直站在杰日涅夫身边,虽然是和记的兵,脸上也满是钦佩之意。
杰日涅夫一直站在指挥位不下去,这也是这个时代的海军军官的特征,所谓的骑士精神加上海盗精神融合起来就是这样。
杰日涅夫平时的威望就够,今日的表现也算拉足了分数,蒋奎知道对这个老毛子也不必劝,对方是不可能下去包扎的,当下也只当没看到,等着杰日涅夫的下文。
“两个路一起出击……”杰日涅夫的汉语实在一般,不过好歹能完整的表达好意思:“我们这边加急攻击,准备勾索跳帮登船,中路派八浆船用火船顶一下!”
“火船?”蒋奎皱眉,他记得张瀚很清楚的说过,打海战要以西法来,不准备用大明或是海盗常用的战术,火船似乎就是海盗的标准战法。
蒋奎把意思一说,杰日涅夫当场就爆了:“谁告诉你海盗才用火船?英西海战时英国人就多次使用火船,在我们波罗的海的海战中,几乎次次都有火船出场。为了不用海盗战法,这么好的利器不用,是不是蠢到家了?我们的优势就是陆军强,人多势众,船不及荷兰人,不趁这个机会用火船烧掉他几艘,我们这边再俘虏几艘,这场仗打下来大家都修船,两个月后又是今日海战的翻版……荷兰人还有贸易还有钱赚,你们这边呢?”
蒋奎被杰日涅夫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心中却是一点愤怒的感觉也没有,确实如此,这一仗对荷兰人来说打沉一艘商船就算赢,因为封锁之势未解,对和记这一方来说,今天非得分出个胜负来才算打破僵局,才有与荷兰人正经谈判的机会!
“老杰你说了算。”蒋奎道:“反正早就有准备。”
杰日涅夫怒气稍解,指着那些八浆船道:“这些船之后就是火船上,我们这边看到火船一出动,就准备勾索跳帮!”
……
蒋奎回到自己船上时,发现侧舷处中了一炮,帆浆船的设计是两头高中间低,船浆甲板正中平滑,两侧各是三十二名浆手,长浆很长,因为船身很大,这种大帆浆船也是西方的地中海与波罗的海这种特有的海洋特征才发展出来的战舰,早在波斯与希腊时期就出现过帆浆船的大型海战,主要原因就是古人靠帆浆船就能渡海远征,也是海洋的特性决定的,要是换大西洋试试?
这种船在帆船巨炮的时代已经被西欧给淘汰了,阿拉伯人的帆浆舰队早就被击溃,其海上力量已经完全溃败,就算是陆上力量,奥斯曼土耳其也开始变得孱弱,不复以前攻克君士坦丁堡时震慑欧洲的雄风,很快就会沦为病夫,和后来的大清被称为东西双壁……哥俩难兄难弟,都是被人按在地上摩擦的主。
只有在北欧帆浆船还有相当大的市场,一直到中国康熙年间,俄罗斯人的彼得大帝时期,帆浆船还在对瑞典等国的海战中发挥着作用。
俄罗斯人对帆浆船相当的在行,设计合理,建造的周期也就七个月,这在几百吨位的大船里简直是奇迹,当然也是因为这些船是消耗品的原故,拿三十万白银造一批只能用一年多的快消品,也就是简单粗暴的毛子能打这种主意,也就是纨绔子弟出身拿银子当泥沙的常威能同意这样疯狂的主张。
右舷处到处是血迹,最少有十几人被抬下去医治了,有备用的浆手又默默的把空位填上,不能影响船只的运行。
如果预备的浆手人数不够了,就拿陆战队员填,拿军官填,在训练时这就是再三强调过了的基本原则,任何情况下,除了炮手之外,所有人都得准备当浆手,当炮弹来临时,唯有祈祷,打中了就报销,家属等着领抚恤,军官的抚恤更高,士兵的抚恤也不差,人人都要抱着必死的信念才能坐在帆浆手的位子上,有一点害怕和胆怯,思想里多一点杂念,这个位子上就不能坐,坐了不仅自己坐不牢靠,还会连累别的战友!
帆浆手在训练时,向来就是在炮声隆隆中练,有多少次都差点造成误杀友军的事故,误伤则是在所难免了,杰日涅夫等人对训练抓的严格,但也没有想到和记水师会严格到这种地步,炮弹几乎就是在帆浆手们的头顶掠过,有时候会故意击中船身,木屑横飞,误伤难免,哪个帆浆手不要说敢跳起来躲避,就是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手中船浆稍微停顿一下,帆浆手的资格也是要取消。
由于处于最危险的岗位上,帆浆手们的待遇也是极佳,除了等于炮兵的最高等级的薪饷外,还有额外的高危补助……这银子拿的谁也不会攀扯,谁都知道,海战时任何岗位都不会如帆浆手那样面临最危险的局面。
事实也是如此,刚刚在对战赫克托号和克鲁宁辛之屋号时,几轮炮射,大半炮弹打在船身或是落在水中,也有炮弹正中侧舷,一炮下来,侧舷上方的帆浆手死伤相当惨重,接任的人手就是在血泊之中又继续操浆,这种岗位,没有十分变态的训练和最坚强的心志加上商团军的荣誉和军纪的传统,一般的人还真的顶不下来。
在尖锐的铜哨声中,沉重的铁锚被拔起,帆浆手们开始往着对面战舰和商船所在的地方奋力划过去,相隔里半,奋力划动战舰最多不超过十分钟就能赶到敌舰身前!
……
“他们要勾船跳帮!”
宋克眼神一凝,立刻就看出来和记战舰的打算。
四艘帆浆船的动作太漂亮了,变横为纵,然后迅速前划,每艘船上都是数十支长浆在奋力划动海水,速度极快,帆也调整过了,不仅有划动的浆力,还有吃风的帆力。
这说明日常训练来说,眼前的局面是早在和记的预料之中,所以毫不犹豫,立刻就准备登船跳帮而战。
躲是躲不了的,如果都是风帆战舰,能不能跳帮还得看洋流,风力,双方船只的大小和操控等因素,而眼前的帆浆船固然也在借助风力,但更重要的动力还是划浆,有人力推动,借助此许风力就能快速行进,就算是这边的战舰想要躲避,也得看自己能不能迅速吃风驶离……显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宋克这时隐隐有些后悔,这一场海战有些急迫和缺乏计划性了。
但和记杀过来也不能不应战,甲板上的荷兰水手已经在准备接战了。
备战的水手是拿着各种的冷兵器,相对于没有刺刀的火枪,在跳帮战中水手们们还是喜欢用冷兵器,这个时代原本就是冷热交替的时代,赫赫有名的西班牙方阵里还有大量的长枪手存在,荷兰人手中的兵器相当复杂,有长枪,铁戟,铁链锤,阔剑,长剑,长刀,短剑,短斧等等,从块头上来看,足以叫宋克为之放心,毕竟是强悍的种族,眼前的水手和陆军成员都是膀大腰圆,身高体长,手持兵器之时杀气充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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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跳帮
每艘战舰上都有二百多到三百余人,除了必要的炮组人员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准备在甲板上迎敌,包括舰长之类的军官都是一样。
只有宋克要被请进船舱,毕竟打起来时刀枪不长眼,要是一颗流弹把台湾总督给打死了,这乐子未免太大,连宋克自己也知道自己不宜留在甲板上,起不到多大作用,还得叫船长费心派人保护自己,当下又深深看了一眼之后,转身进舱。
和记的战舰已经很接近了,相隔很近,双方的脸都能看的清楚了,在和记那边,船舷两侧都是船浆上下翻飞,甲板到前桅处可以看到都是军人站在甲板上,刺刀如林,寒光闪烁,军人们都穿着一样的蓝色上装的军服,手中的火铳也是上着刺刀,仅从声势来说,已经先压了荷兰人一筹。
不过对和记军人的形象,荷兰人并不陌生,这几个月下来的摩擦争执已经使双方军人都打了照面,彼此算是在形象上都早就不陌生了。金发碧眼的荷兰人穿着随意,甚至由于海上生活久了而毫无讲究的意思,和记的商团军背靠补给基地,又对军容军姿标准要求相当的高,相形之下,一边是正经的军人形象,一边却是一群叫花子,尽管是一群手持利刃心怀杀意的强人,也依然是叫花子。
荷兰人看商团军不顺眼也不是第一天了,眼前双方距离接近,一个红头发的小个子荷兰人语气快活的叫道:“这帮娘娘腔的中国佬又来了,这一次总算能放开手脚和他们打上一场,我一定要多杀几个,然后看他们的头皮有多硬,我要多撕下几张,将来挂在我房间的壁炉上。”
一群野兽般的荷兰人发出了低哑的笑声,不管怎样,和记的军容还是一如既往的给了他们不小的压力……他们确实身高马大,性格强悍而且不少人都相当的狂暴凶残,就如刚刚的红发小个子诺贝尔一样,杀性很重,台湾岛上的土人在几年前就被这些人杀害了不少,他们以杀戮土人为乐事,奇怪的是这些人回到欧洲就是奉公守法的公民,最多是拿着从殖民地抢来的财富回去过安稳的富人生活,能赚到养老的钱不少人就回去了,但更多的人是留在海上,因为所赚的钱不容易,他们花起来反而更大手大脚,赚的钱不注意之下就如流水般的涌了出去。他们只能更加疯狂的赚钱,并且杀害一切敢妨碍他们的“土著”。
或许在这些人眼里,土著是和野兽一样的存在,他们能射杀野鹿来剥充拆骨换钱,当然也能杀掉那些妨碍他们的土人,就当是又射杀了另外一种人形野兽而已。
只有中国人,眼前的这些明国人才是他们的劲敌。
在南美,北美,东南亚,南亚,中东,非洲,此时的欧洲人在北极和南极都留下了脚印,最少是知道了南极的存在,除了澳大利亚之外应该是全球都被这些殖民者发觉或是抢占了,只有在东亚这里,他们接连碰壁,除了日本不好打之外,朝鲜等国都被明朝这个庞然大物给庇护着,哪怕是东南亚国家,殖民者也是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进入,直到清朝中叶之后发觉中国的衰弱,这些殖民者才争先恐后的涌进来,进行着最后的盛案。
在此时此刻,这些荷兰人的眼中,和记无疑代表着大明的形象。
富裕,文明,先进,仅从军容就把自己这一边甩出了很远,这些荷兰人受到了刺激,也是为了提振自己一方的士气,激昂的战鼓声和火炮的炮声混杂在一起,所有人都知道动手的时间就快到了,水手和陆军成员发出了渗人的吼叫声,所有人涌向舷边,准备第一时间内给跳过来的明国人一次狠狠的打击。
跳帮战没有什么花巧,最少在欧洲那边是没有花巧的,就是以力使力,以命搏命,胆气壮者,力气大者,胜。
一方的勇士多些,敢于纷纷跳入敌人所在最密集的人群中,面对那些纷纷而下的刀枪剑戟时就算赢了第一分,还得挺住第一轮攻击,加以反击,为后来的伙伴争取时间,敢在跳帮时第一轮就跳下去的,要么是莽夫,要么就是对自己的武艺和身手有着最强烈的信心。
两边越来越接近了,当荷兰人以为和记战舰要直接以船首冲角撞过来时,几艘帆浆战舰却是开始速整方位,前方不动,后方浆手调向,整个船身又迅速横了过来。
这时荷兰人已经没有办法发炮了,他们的船与帆浆船相隔太近,四周还有友舰,一炮过去,后果殊难逆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帆浆船贴过来。
嗖嗖连声中,无数闪亮的勾索便是扔了过来!
勾索是用来勾住两船,海上浪大,船身在上一分钟贴在一起,下一分钟可能就是被浪涌开了,除了冲角之外,勾索也是海战肉搏时的利器,十几条勾索一下,两艘船就是真正靠在了一起,再也分它不开。
原来是要两船横靠!
荷兰人都有些吃惊,这样就是说帆索船下定了决心,不留任何途地和退步,要么成功跳帮,擒下他们,要么就是容易被反攻过来,可能连自己的船都会丢掉。
当然荷兰人可不会贪和记的船,这些帆浆船不能行往远海,只能在近海几十里方圆打转转,遇到大风浪也危险的很,他们更不知道这些帆索船是易耗品,否则的话怕是要吐血。
和记这边也敲起了激昂的战鼓,无数人嘶喊,嚎叫,怒吼,所有的人都发出了近似野兽般的吼叫声,这个时候,敢有异样心思,拿自己当人看的,反而越是可能第一时间就变成鬼,再也当不成人。
两边的战船都差不多高矮,和记这边还是要略低一些,盖伦船的两侧都加了船板和加装了火炮,人员都拥在侧舷边抵抗,船首长长的桅杆斜伸向远方,船尾的敌楼如同城堡般高大,有限的火枪手多半集中在三层敌楼上,火枪伸出栏杆,已经在对准和记的帆浆船上的人员开火了。
宋克从船舱中走了出来。
从刚刚的动静来看,应该是敌人分别勾住了别的船,既然自己这艘赫克托号舰没有机会面临敌人跳帮,已经错开水位,继续向敌人的几艘大船和商船开火,那么他就可以走上甲板,从容观看这一场难得一见的跳帮做战了。
欧洲那边,自从英西海战之后,跳帮已经几近被淘汰,没有被彻底淘汰还是因为火炮的威力没有得到解决……事实上太平洋的海面上,西班牙人的那些运黄金的大帆船,经常面临被海盗跳帮的局面,导致沉船或是被海盗俘虏的事情太多了,几百年后,还有专门的公司别的不做,专门打捞西班牙的黄金沉船,每艘船上都是运着几万几十万的金币,打捞上来就是千万美元级别的财富。
以国家层次的海战来说,跳帮已经算是被淘汰了,巨舰长炮的对射才是主流。
宋克眼前一片混乱,不少赫克托号上的人也跑了出来,他们替兄弟伙伴们拼命叫好,大声的呐喊助威。
这个时代的荷兰人也是有着强烈的内聚力,国家是共和国,在十六世纪从一片君主制的国家中杀出重围,建立了商人为主的共和国,其国内以宽松和文明著称,是由商人,银行家,水手和海员组成的海上贸易强国,这样的国度,其公民当然愿意为其而战,东印度公司虽然是海外殖民公司,但雇员多半都是荷兰人,只有少量的西欧其余国家的雇员。
从英荷之战也能看的出来,受制于国力和船坞大小,荷兰一直没有造一级和二级战列舰,也就是明崇祯和清顺治年间,英国持续开造一千吨以上的巨舰,比如胜利号,海上君王号等著名的风帆战列舰,船载的火炮都是在百门以上,船载成员也多至九百余人甚至近千人。而荷兰只有一艘二级舰至圣号,火炮八十门左右,人员四百人左右,比起英国的巨舰差的远了。但彼时荷兰有一批相当优秀的海军将领,这才是舰队的灵魂,有优秀的将领和愿意为国死战的优秀水手,使荷兰人能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压着英国海军打,要知道比起将领的优秀和水手的能奈,英国人可是把法国人和西班牙人压着打的存在,同样的舰队和吨位,英国人能打的西班牙人和法国人找不着北,却被吨位更小和更弱一些的荷兰人打的抬不起头。
最少在眼前,宋克的眼中就是有着令人欣慰的情形,所有的水手和军官都是一样,同仇敌忾,大声高呼,用尽一切办法给那些被勾住的舰船以支持,甲板上下的火炮也是在不停的开火打放,尽可能的给那些要面临肉搏战的船上人员多一些帮助。
这就是一个新兴的纯粹的资本主义的共和国的向心力和凝聚力,在这个年头能在海外抢下大片殖民地,掠夺大量财富的国家可都不是白给的。
宋克不仅看眼前,也移开望远镜,看了一下中路和上路。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抽刀
纵帆船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救中路,巴达维亚等舰队已经集结到中路,要给对面的和记战船致命一击。
宋克注意到那些八浆船已经往回划了,他略略放心。
八浆船上如果放上满满的纵火物,火油和炸药之类,抵近之后勾住船尾或船首,爆炸起火,便会是天大的麻烦。当然那样会有人员死伤,爆炸之下小船上的人也很难逃生,看来中国人还是没有狠到那种地步。
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又被下方吸引了,十余艘中国人的小船驶出了外海,有的大一些,大约是十几米长,有的小一些,只有五六米左右的大小,小船和普通的中国戎克船没有区别,三桅横帆,但大船很不一样,前方船首到甲板中都是连成一体一样,后尾楼也很矮,象是椭圆形的形态,整体形象,象是一只浸了水的胖鸟,看起来有些滑稽。
宋克眼里却是一片冷厉,完全没有感觉滑稽的意思!
这鸟船可不是普通的中国船,三根主桅和普通的福船一样,前后又加两桅,五根桅杆高矮不同,横立成片。
中国船原本就是重于操控,而且相对简单,跑长途的话,利用风力和抵抗灾害不及大帆船,但在近海跑短程,其载重性和可靠性不比帆船差什么,水密舱的设计更是精巧。
只是这年头是重炮大舰的时代,水密舱的设计没有办法加装火炮在甲板两舷,所以没有办法采用,要等二百多年后,西方也开始大面积的采用了水密舱的设计,也算是中国人在造船史上的巨大贡献。
加上前后两桅,还有流线型的船身,这种十步长的小型帆船的优点就很明显了,易操控,速度快,就是不知道和记是不是拿这船当火船?
宋克很快就摇了摇头……火船没必要这么大,十来步长的福船都勉强够格跑外海贸易了,虽然赚的不多,但从福建走到日本还是很快的,这种小船抵抗风浪的风险是大了些,但只要不是遇到台风天,避开大浪,跑日本航线没有太大问题,这种船拿来当火船用,宋克不觉得和记有这么大方,能这样挥霍浪费。
倒是那些五步到六步之间的小船,那可能是真正的火船,离数十步时船上人员就可以逃海逃生了,张帆之后风力会带着小船急速向前,冲角抵入大船船身,上面的引火物有引信,到大船附近就起火爆炸……这种小火船海盗有,大明的福建水师也有,宋克并不感觉陌生。
虽然看到了鸟船和小火船,宋克并没有太大压力,中路来说集结了五艘战舰为主的大半主力,和记派出来的小船太少,可能近不了边就被击中,就算不被击中,火船纵火可不是想象的那样一次就能成功,可能要两次,三次,引火才会成功,会给大舰造成伤害,和记的火船并不多,在宋克看来威胁并不是很大。
而反观和记的中路,已经快要被打跨了。
三艘盖伦船冒着炮火移动,虽然被打中多炮,但还是把主力移到中间,火力密集之下,中路的和记船只已经被击中多次,横列在海上的几艘和记船纷纷中弹,炮弹之下木块横飞,短暂燃烧的火焰和浓烟之下,船只显得千疮百孔,场面相当的壮观,震撼!
那是相当壮观和美丽的场面,一艘艘横列的军队,隔着里许海面互相对射,那喷薄而出的火光,那飞舞的炮弹,还有炮弹对完美的木制船身带来的破坏,那些打击,那种炮弹飞啸而至砸在船身上的场面,真的是令人沉醉。
尽管在海上讨生活多年,也经历过若干次的海战,但宋克对眼前这样壮观的场面还是心醉神迷……当然也是因为自己所处的赫克托号上威胁不大的原因。
如果是在已经面临跳帮的几艘船上,宋克怕就没有这么悠闲的心思了。
被四艘帆浆船勾住的是宁辛克鲁之屋号,艾赛湖号,还有两艘武装商船,赫克托号刚刚的位置靠西,所以很幸运的没有被勾住。
不过荷兰人并不这样看,有很多水手在不停的叫骂着,往海那边吐着唾沫,这当然是徒劳的,离的最近的也有几百步远,唾沫能飞过去才见鬼。
然而勾索勾住之后,和记的人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跳帮,而是在侧舷边列起队来。
每艘帆索战舰的侧舷处都集中了两到三个中队的火铳手,半个中队左右的跳荡长兵或长枪手,由于侧舷相接,荷兰人已经从尾楼和对面的甲板上开火射击,在火铳声中,时不时的有和记的战兵被击中倒下,然后迅速有军医官过来把人拖走。
这是一个相当怪异的场面,不仅宋克看的呆住了,军舰上的水手和士兵们也好不到哪去。不少水手都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四艘帆索战舰上和记士兵的表现。
对方还在列阵,排齐阵式,一队队士兵在轻快的鼓点声中迅速站在船舷边站好,哪怕眼前几步开外就有一个荷兰人在持枪打算射杀自己。
没有犹豫,没有停顿,没有畏惧或恐慌。
这个时代也一样有锡兵,很多人喜欢玩弄,宋克也藏着一套,是他在巴达维亚利用职权叫公司的匠人打造的,打算托人带回国给自己的儿子。
那些锡兵摆在哪里,就是尽忠职守的样子,不管叫他们前行还是后退都只是动手就行了,玩锡兵的时候,人们很容易感受到上帝视角,就是自己是操持士兵生死的上帝,哪怕是在炮火之下死伤惨重,残余的锡兵也是指东打东,指西打西。
成年人玩儿几回就腻味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真实的战场不是这样,人们有私欲,而且有人勇敢,有人胆怯,有人遇敌则前,有人会犹豫不动,哪怕是悍不畏死的海盗,要么就是一窝蜂的暴燥而上,要么就是一窝蜂的落荒而逃,士气鼓起来和泄下去都很快……
荷兰人在陆军上的成就相当有限,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几十年后他们会败在训练严格的法军之手,严重削弱了实力,在这个时代,火枪出现了,不再是中世纪骑士的对决,一个骑士带着几个仆从就可以主导一场战争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西方的军事学正式开始了发展的过程,从瑞典方阵,到古斯塔夫的成就,西班牙方阵,然后是法国陆军,最终到拿皇的巅峰和普鲁士军人的辉煌,在其后的三百年内,排队枪毙的战术成为主流,冷兵器被彻底淘汰,整排的士兵在军官的带领下,明知必死,却在鼓点声中迈着整齐的步伐稳步向前,整排的士兵被火炮轰倒,被火枪打死,一个个连方阵被打的一个人也不剩下,但接下来的方阵还是要继续向前……和记摆出来的就是完整的火铳三排攻击阵列,可笑的是,发源地的欧洲现在也没有完成成熟的战术理念和实际操作,最少在陆军基础原本就弱的荷兰人这里根本还没有这种概念,看着商团军在阵列时,这些荷兰人要么发呆,感觉明国军人愚蠢,要么就是趁着机会多放几枪,趁机削弱着列阵商团军的实力。
所有一切的动作,都和商团军无关。
王敬忠就在帆浆战舰一号舰上,这些舰是消耗品,也就没有按和记此前的规矩取名,不然的话应该是以卫名来取,这样倒也是省事。
蒋奎和杰日涅夫做出决断之后,王敬忠等中层军官就是得到了指令,要不惜一切代价,攻上敌船,歼灭敌人,俘虏敌舰,不能使这一次的战事变成徒劳无功的僵持之局,如果打到最后还是不胜不败,对荷兰人来说还是胜了,对和记来说还是败了。
王敬忠还记得蒋奎的话:“诸将戮力而行,凡有临阵犹豫,推脱,退却者,必斩。”
他无声的笑了笑……蒋奎的资历摆在那里,说这话也够格,但自己还是有些委屈感。难道做错了一次,就真的被人这么小视了去?
如果没有他王敬忠在,蒋奎会对李守信一手带出来的营级指挥么这么疾颜厉色?还不是因为自己曾经犯了一回错,蒋奎故意要这么敲打自己,叫所有人都知道,犯了军法,哪怕是沉沦之后再起,仍然会被人用怀疑的目光打量。
王敬忠深吸口气……他刚刚差点想摸自己的鬓角,前几天照镜子时才看到两鬓都发白了,在他的年龄来说,营养好,保养的好,根本不会白发,这白发和前一阵子的心境有关。
“就是这一次了。”王敬忠下了决断,同时他抽出军刀,站在侧舷边的第一列左侧。
在王敬忠身边是中队军士长,兼排面指挥,在军士长身则是旗手和鼓手,一旦军官下令,军士长会提醒和命令旗手舞动旗帜,鼓手敲动鼓点,至于进攻和发火打放的节奏和时机,当然是这些有经验的老兵来控制。
军官指挥大略,详细的细节由老兵们负责。
这是和记的传统,王敬忠站在排面一侧,实在是和传统无关。
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甲士
看到王敬忠后,军士长看了这个刚上任的营指挥一眼,对王敬忠的事是全军通报,这个老兵当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侧了下头,低声道:“营官,实在是不需要如此,这还是很有风险的,你能到咱台湾行军司来,就是说大人已经又重新信着你了。”
“准备开打吧。”又有几个小伙子被对面击倒了,有人被击中了胸口,大量的鲜血涌出,湿透了大片的军服,估计是救不了了,更多的人是不同的地方中弹,他们发出闷哼声响,坚持着被医护兵抬下去救治时才会叫喊。
现在和记对清创和包扎还有灭菌都有一手,但还是杜绝不了伤口感染,这些小伙子能不能活下来都在两可之间,看他们的抵抗力,还有运气。
王敬忠看到整条船两个半中队的火铳手已经就位了,战鼓敲响,旗帜展动,第一排的士兵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三段击,射击,蹲下,装填,再射击,蹲下,装填,射击,装填……
一切都是熟极而流,没有丝毫滞碍,和海军的没有把握相比,陆军将士们显然更加值得信赖和依靠。
一个中队的跳荡战兵等在后面,火铳手预留了一些通道给他们。
他们都披上了沉重的战甲,但并不会妨碍他们跃过船舷,跳到对面的战舰上去厮杀。
这些都是二十以上到三十以下的小伙子,全军十几万人一共才不到两千人的跳荡战兵,他们比枪骑兵的人数还少。只有心志最坚韧,武艺过人,胆魄过人,体格健壮如牛的壮年士兵才有资格当跳荡战兵。
他们可能军阶不高,但那是留在战兵队列里,只要调出来任职,很容易就会在半年内升几阶,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些时刻准备任何强敌肉搏的将士是最值得信赖的一群汉子。
各舰的军官都下了令,各个中队的火铳手都列好了阵,帆浆战舰长四十六米左右,侧舷处站了大半个中队的火铳手,其余的中队站在其后,蒋奎等人在主持演练的时候很清楚,第一轮打击和接连的打击一定要叫对面抬不起头来,要在最短的时间内造成最强烈的杀伤。
从碰撞到一起和勾索搭上对方,到列阵完毕,其实也就是三分钟不到的时间,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各舰都有被击倒的士兵,损失并不严重,比训练时的比例还要小一些。
毕竟在训练时,各舰都是把敌人的能力夸张了一些,现在看来,不止夸张了一些。
这个时代的荷兰人也玩不好火枪,打放后的命中率低的有些吓人,也怪不得后来欧洲人采用了排队枪毙的滑膛枪战法,其实主要原因还是火枪在这个时代的杀伤力也实在是低的吓人,更好的火药,更强的动能,膛线,后装子弹,定装子弹……一切都是慢慢在改进。
“举枪!”
随着军士长的一声令下,所有战舰上传来了哗啦啦的举枪声响。
和荷兰人的火绳枪不同,和记商团军已经全部定装了燧发枪,龙头扳起,只要打放时打击火石,火星溅入药池,然后引药会燃烧引发、射、药,枪管中塞实了的铅丸就会迸射而出……
“放!”
几乎是同一时间,四艘船上的第一排指挥都是下达了打放命令。
所有旗手都是将旗帜往下一挥,加上口令,第一排的铳手们早就等急了,刚刚荷兰人不停的打放火铳,他们看到有伙伴不停的倒下,心中早就怒不可遏。
“砰!”
近二百支火铳在第一时间同时打响了!
在摇摆晃动的大船之上,小型火器不好施放,而且距离太近,要小心反崩回来伤了自己人。所以双方只能使用单兵火器,对面的荷兰人是用火绳枪,虽然三十年前欧洲也出现了燧发枪,但从出现到列装还是有相当长的时间,何况东印度公司在海外,列装就更晚了。只有少数燧发枪从欧洲抵达亚洲,也是留在巴达维亚那边等着仿制出来,而眼下船上人员还是用的火绳枪。
对这些荷兰人来说,这一次也是开了眼界。
每艘帆浆船上的和记商团兵都是排着整齐的队列,几十支火铳一起开火,并没有燃烧引绳等繁琐的操作,火绳枪打放可是有最少十几个步骤,缺一不可,而燧发枪就要简省一半的功夫,加上训练精良,提前也装填好了,当打放命令一下,弹丸便是迸射而出。
近二百支火铳的齐射,威力和声势可想而知,从南到北,四艘船上传来一声声迸然巨响,响声太大了,却是将附近几门火炮的发射声都要盖下去了,枪口不停的喷出火光,桔黄色的火花之后就是飞射而出的铅丸,此起彼伏,几乎是瞬间第一轮就全部打放完毕。
第一枪的铳手在打放过后就是第一时间蹲下,只是在蹲下之前,他们还是顺眼看了一下对面。
相隔太近了!
两船靠帮,对面的人在甲板上列阵,只有几步的距离,跳过两船的船舷再冲两步就是荷兰人准备迎敌的地方,这样的距离,就算不是齐射,单发施放也是多半能命中,滑膛枪的命中率虽然低的惊人,可那是几十上百步距离的前提下,这几步的距离,还能打歪到哪里去?
荷兰人也是在打放火枪,但东印度公司的火枪储备并不多,火绳枪的打放繁琐复杂,水手们也没有列阵打放的习惯,很多前头的人放了枪,开始装填的时候,后头的人还被拥挤在人堆里,不及开火。
就算这样,在商团军人列阵的时候,每船都是被打倒了近十人,死伤可是比普通的陆阵对战要高多了。
同样的人,拉到陆地上打一场,和记根本不会有这么多死伤,还是距离太近,命中率高又不及躲闪的缘故。
在偷眼看去的时候,只有看到对面到处是血发迸放,不少荷兰人都是胸口中枪,大片的血迹不是涌出来,倒象是喷出来的一样,这么近的距离,火枪子弹带着巨大的动能钻入人的体内,伤害比后世的子弹打出来的贯穿伤可是要高多了,几乎就是中者立毙,胸口,脸部,腹部,到处都有中弹后迸出大片血迹倒地而死的荷兰水手,几乎没有什么惨叫,哀嚎,距离太近,子弹打入体内之后内脏瞬间被搅的粉碎,瞬间就能叫人失去意识,然后在几分钟内就死亡了。
整个荷兰人警备的阵线,瞬间就被削平了一层!
但还没有完,第一列的火铳手蹲下之后,第二列又继续打放,第二轮打放过后,倒下的荷兰人就更多了,然后又是第三列打放,三轮打过之后,对面的甲板上能站立的人已经不多了。
满地的死人,刺鼻的硫磺味和血腥味在海风的吹动下弥漫开来,到处都是翻滚的重伤和轻伤者,死人倒在地上,身下沽沽流淌着鲜血,整个甲板上原本站的密密麻麻的人群,现在却是没有几个能继续站着的了。
三轮放毕,第一轮铳手已经装填完毕,但并没有急着站起来打放,而是与其余的战友一起,让开了几条通道。
一个中队的跳荡战兵,从通道中急速通过。
所有人都拿目光看着他们,包括对面还在楞征着的荷兰人也是一样。
他们被火铳给打蒙了,这时候才能深刻理解什么是火铳手的阵列齐射,为什么威力有这么大,打死的伙伴又是这么多,刚刚的三轮齐射,如暴风骤雨一般,也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的将他们大半人手打死打伤,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有什么信心能阻止中国人跳帮了,然而在可怕的噩梦之后,尚有更可怕的情形出现,在这些荷兰人面前,穿着多层铁甲,头戴铁盔,铁面具,身上无不有护具的跳荡战兵出现了。
刚刚还狂言要揭下中国人头皮当战利品的小个子红发荷兰人已经是惊呆了,他全身都在发抖,提着短斧的手也是在发抖,连同手中的斧子也是一起在抖动。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军官出来喝令部下抵抗了,所有人都知道抵抗也是徒劳无功,根本不可能是对手。
欧洲人对重甲战士并不陌生,在他们漫长的中世纪中主导战场的就是骑士,平民的角色很少,甚至微不足道,平民只能当造反者,比如擅长用弓箭的罗宾汉,在正统的骑士战中弓手的角色也是消耗品而已,能够一锤定音的就是穿着重甲,全身包的如铁罐头一样的骑士,战场上,成百上千的平民组成的军队,面对这些铁甲骑士也只能是溃逃的份,能对付骑士的也就只能是骑士。
跳荡战兵一出现,已经是先声夺人,而观其身手当然也是一等一的强悍,此辈老兵,每日也不操心他事,只是训练而已。
台湾这边因为要练跳帮,训练的内容可是加了不少攀爬的课程。而且从宽甸弄了不少山地重甲步兵来,原本就有攀爬的训练底子,对船上跳帮有着很大的帮助,这些战兵,虽然穿着七十斤的重甲,其体能足够披甲长途行军,短程的战场爆发也不在话下,至于手攀勾索,跳过海上时合时分的船帮,自然也是驾熟就轻……训练时就不知道跳过多少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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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 跳跃
实际披甲训练时,当然也避免不了死伤,撞伤自己的大有人在,看着很近的距离,披着重甲跳过去委实很难,况且就算尽量拉合,海水的力量有时候人力难抗,船身会时分时合,脚下也没有稳固的支撑点,时不时的都会晃动,没有长期的实际训练,也就没有人敢拍着胸脯说战兵必能跳帮成功。
在训练时,常有披着七十斤重甲的士兵掉落入水,就算有四浆船或八浆船呆在一边,还有诸多好水性的水手等着,但海上救人可不是在游泳池里,潜下去再摸着人,再把近二百斤或过二百斤的人拖上来,没有五六人以上加上器械合作是办不到的事情,往往把人拖上来就已经闭气了,有的可以按胸出水,呛水过后又恢复呼吸的,也有相当多的将士就从此停止了呼吸。
可以说,看着眼前这些战兵身手矫健,如龙如虎一般跳帮而过,但其中付出了多少,真的是令人思之而敬畏,感叹。
战争永远是最残酷的行为,没有之一,在战争的名义下,哪怕训练都死了十几二十人,坟地就在台湾的陵园里立着,可又有谁敢说这样的做法不对?
在荷兰人的眼中,铁罐子一样的士兵终于跳了过来。
他们手中拿着盾牌,锋锐的直刀,或是长枪,铁矛,长刀,镗把,跳过来之后,十余人迅速结成了一个小队,盾牌在前,长枪和镗把在后,荷兰人并不懂这是鸳鸯阵,但不妨碍他们感觉到这是一个很难缠的阵式。
只在犹豫了瞬息功夫,宁辛克鲁之屋上残余的几十个荷兰人就在呐喊声中冲了上去。
冲在最前头的是持长剑的海军军官,西方的长剑后来发展成了击剑术,成了体育比赛的项目,现在可是实打实的杀人术,精准,狠辣,右手在护手的保护之下,可以尽可能的放心全力向前刺出来输出伤害。
在刚刚的几轮火枪打击下,大半的军官被打死了,这并不奇怪,军官们肯定是在阵列的最前方,越是武勇的和尽责的,死的就是越快。
几个军官看到同僚皆死,眼珠子都是红了,扑过来时也是带着拼命的心思,然而他们的努力毫无用处……几个商团军的盾牌手发出暴喝声声,盾牌一荡,已经将对方的长剑给荡开。
接着身后长枪手出招,手中的长枪如毒蛇一般奋力向前,出枪时也是怒喝一声,长枪已经刺中目标,一中喉咙,对方口鼻都狂喷鲜血,立刻倒地,腿部已经失去控制,在血泊中抽搐着,很快死去,另一人被刺中小腹,初时尚好,但越来越痛,剧痛将这个荷兰海军军官的意志彻底击跨,他捂着肚子,看到自己的肠子涌出来,和鲜血混在一起,他发出了骇人的叫喊声,足以击跨任何人的意志。
然而战兵们没有被转移注意力,老兵们眼光漠然,几乎没有情绪上的波动,也没有把那两个人当人类的感觉,似乎就是在屠一狗,宰一只猪一般的淡然,他们眼眸中满是冷意,这是在战场上千锤百炼练出来的冷静和从容,新兵容易在战场上激动,做出很多不恰当的举动,而老兵就绝对不会,他们会更加的冷静从容,保持每一分力气,把该做的动作做出来,不该做的动作就绝不会做出来浪费体能,甚至连情绪的波动也能管理好,在顺境时扩大战果,在逆境时努力抵抗,所有老兵都明白,只有抵抗和拖延才会在逆境下存活,越是想活,跑的越早,死的越快。
一个个十一人的鸳鸯阵被摆了出来,刀牌手在前,枪手和镗把手在后,整个小队铁甲晃动,沉稳如山,将士们脚上的皮靴踩在血泊上,如同步行在泥泞之中,刺鼻的血腥气弥漫着,在荷兰人眼里,这些铁甲士兵如同一只只披了铁甲的猛兽,由于有铁面具的存在,他们想看看这些铁人兵的表情也做不到,只能看到一双双冷漠淡然的眼睛,这些铁甲兵连续向前,粉碎所有的抵抗。
甲板上杀戮不停,一个拿链锤的巨灵神般的荷兰人冲过来,几支长枪同时刺中了他,这个头发金黄,身高在一米九以上,肩膀比两人还宽,脸上也满是金黄色胡须的大汉发出了暴怒的吼叫声,他挣扎着还想冲上前来,但长枪已经在他的胸口和腹部搅动,饶是这个巨汉远远超出了正常人的体格和体能,还是只能口中喷血,发出了不甘心的怒吼……确实是不甘心,哪怕有人和他以死相拼,力竭之后被乱刀砍死,也比死的这样窝囊要好过很多。从头到尾,这个壮汉都没有在这样整齐的军阵中找到任何机会,他和几个伙伴一起冲上来,始终没有机会释放出身体里的蛮力和血勇,技巧也没有用处,明国人根本不给他们任何机会,就是这种想拼也拼不上劲的感觉,实在是叫他们感觉太憋屈了,真的是一丁点的机会也没有给他们。
最后在不甘心之下,这个巨汉拼死一冲,结果就是死的不能再死,对面的明军铁甲兵还是和刚跳过来时一样,体能充沛,神态动作无不冷静,象是一台台合格的杀戮机器,而不是活生生的人类。
临死之前,这个巨汉用最后的力气将链锤扔了出来,正好砸在一个长枪手的肩膀上。
哐的一声,那个长枪手只是身形震了几下,发出一声闷哼,然后还是接着继续向前,继续手中杀戮的动作。
这个细节叫所有看到的荷兰人为之沮丧,最后一点决心和意志也彻底崩溃掉了。
跳荡战兵的甲是向来不惜工本的,有少数穿着胸甲的,多半还是穿着铁鳞甲或是扎甲。甲叶厚实,绑缚极紧,内着锁甲或绵甲,甚至是绵甲,锁甲,铁甲的三层甲胄在身。这么厚实的防护,肩膀处还有护臂遮护,力竭之下的锤子砸中,也就是感觉一阵疼痛,根本不会造成真正的伤害。
只有长枪的正面戳刺才会给跳荡战兵带来一些威胁,正面被长枪奋力戳刺中了,就算有三甲甲在身还会受创,甚至重伤毙命,然而在完整的鸳鸯阵下,除非是众寡不敌,否则又有多少机会被敌人正面戳刺而中呢?
对面的荷兰人可是还有几十人有一战之力,手中有长枪的也不在少数,这年头欧洲的冷兵器除了短斧阔剑长剑之外,最多的就是铁戟和长枪了,但他们混乱而没有组织,远不是跳帮后就组成小队形式来做战的商团军可比,双方在几分钟内刀来枪往,结果就是荷兰人在吃了火枪的亏之后,又被跳荡战兵的鸳鸯阵给杀的大败亏输……种族天生的壮硕有力和悍勇又如何?中国人在身架上吃亏,力气上也远不如,胆色上荷兰人只在上不会在下,几万里海途都敢跑的人,谁敢说他们没有胆子?但结果就是这样,战况相当的明朗,实力相差明显是十分的悬殊。
开始有荷兰人跳海了,多半是水性相当过人的水手,一般的人不会也不敢做这样的选择,当战兵一队队迫过来,长枪的锋刃加诸于身前不远时,也不知道是谁带头,一个水手将自己手中的阔剑扔在地上,接着就是当当连声,所有人都把兵器给丢了下来。
“投降了,我们投降了。”荷兰人乱哄哄的叫喊着,这艘船上剩下不到二十个站立的人,他们眼中都满是紧张之色,如果明国人不接受投降继续杀过来,他们就只能转身跳海,希望能夺一个虚无缥缈的生机了。
“抱着头,跪下!”
一个通事在和记这边的帆浆船上对着那边叫喊起来。
在荷语通事的严厉告诫下,所有还抱着一点小心思的荷兰人都是老老实实的蹲了下来,两手抱在头上,等着发落。
战兵们大步向前,一脚一个踹翻在地,然后用随身带的绳索把这些投降的荷兰人捆起来。
稍有不老实的,就是用刀柄或是靴子踹过去,一阵拳打脚踢后,若干人鼻青脸肿,更多的人打的口鼻流血,态度果然是老实多了。
这其实是战场上的通病,人的精气神提起来了,杀性也起来了,就算理智告诉自己不能再打,要保命就要投降,但精神上还是有些亢奋,对这种亢奋,最好的回应就是用刀柄狠狠打过去,打上几下,人的精气神就打没有了,底下会比猪羊还要听话,任凭宰割。
小个子的红发荷兰人是最早扔下兵器的荷兰人,他双膝跪下,两手抱头,当有铁甲兵大步过来绑他时,虽然知道对方是要做什么,但看着眼前还在滴血的战刀,这个小个子还是忍不住尖叫起来。
越是在此之前表现越高调,当兵器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时候,其反应就越加不堪。
和记的人对荷兰人的表现还是很敬佩的,大敌当前勇往直前的反抗,被火铳打了几轮后还有不少人拼命反击,其个头和身手都相当出色,当然也是十分的悍勇,他们的火绳枪打的也很好,给和记的士兵造成了不少伤亡。
一个是虏,一个是夷,结果的表现就是相差的天差地远,相比起那些没用的北虏牧民,荷兰水手的表现可是叫人欣赏的很。
结果出来这么一个孬货,跳荡战兵们意外的同时,也是忍不住仰首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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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 俘船
甲板上肃清了,说明这船已经落入掌握之中了。
几艘船上都是相差不多的情形,打放火铳后战兵跟上,然后把甲板扫清,解决好俘虏,接着火铳手跳帮过来,打开舱室盖板,往下先打放一轮,然后战兵接着进步,装好子药的火铳手随其后,应该是去肃清甲板下的荷兰人去了。
帆浆船上有不少水手跳帮过来了,开始操舵整合大船,现在这船肯定是不指望用上了,炮手也不足,不过趁着掌握在手中,当然是第一时间驶离回港。
在这样的跳帮过程中,不停的有欢呼声,而几艘小商船也是开始驶向侧边,横过来打放火炮掩护这里,和赫克托号还有另外几艘荷兰商船互相对射。
在中国人的欢呼声中,宋克感觉自己已经快晕倒了。
刚刚那个红发小个子尖叫的时候,这边的水手就是一阵痛骂声,但各人骂的也是有气无力,并没有多少激昂之意。
是的,水手都十分悍勇,但悍勇不是不要命,刚刚打起来之后的情形所有人都看的很清楚……那四艘舰船上的人都是完全的没有还手之力,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到二十分钟,四艘船就先后失守了。
不仅水手们触目惊心瞠目结舌,就算是见多识广的海军官们也是大为皱眉。
海战靠帮要都是这么打,以后还怎么混?近海一停,帆浆船必定能靠过来,勾索一勾,然后火铳连发,重甲步兵一跳,底下就是一边倒的屠杀了,若早知道这样的情形,谁还敢到台湾这边来?
宋克在初时也几欲吐血,甚至有些胆战心惊,如果所有的海战都是这样打法,荷兰人根本不敢再靠近台湾半步,他这个台湾总督当然也直接可以算当到头了。
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想起这帆浆船的局限处。
只能在近海,不能及远,这一战是荷兰船自己主动压过来,事前缺乏侦察和考量,可以说是一头撞上人家设好的罗网中来,想来想去,宋克感觉异常的后悔,这一次的海战算是打输了,就算中路的巴达维亚号击沉几艘和记的商船,可又怎么能和被俘四艘艘的惨痛失败相比?
此消彼长,这四艘船,两艘战舰,两艘商船,武装商船也是大型盖伦船,两层甲板加上顶层加装的火炮,一共三十门炮,实力相当的强劲。
这也是当时荷兰商船的特点,比起一般的商船,荷兰商船的炮位要多出不少,宁愿少装些货,也要使武装商船保持相当高的战斗力。
这一点来说是荷兰人以小国的身份成为海上霸主,保持着兢兢业业时刻谨慎小心的特色,现在却是被和记给捡了便宜,两艘战舰,艾赛湖号,四十多门火炮,宁辛克鲁之屋号,也是四十多门火炮,两舰都是六百吨以上的中型盖伦船,敌楼之上可以驻军,尾楼之下是四门交错的船尾炮,火力强劲,实力十分强悍。
和记水师,纵帆船都是四百多吨,帆浆船也没有多大,镇虏卫号是三百多吨,对以前的和记乃至大明北方来说是罕见的大船,当初在皮岛时镇虏卫号就打的东江镇上下抬不起头来,毛文龙集中了过百工匠和千多名打下手的,想要仿造出一艘大船来,结果事实证明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台湾这边三年前开始自己造船,在杰日涅夫等人到来之前也就陆续造了几艘一百多吨的小型武装商船,后来开造四百多吨的纵帆船,然后才是六百多吨的盖伦船,现在还在船场里,完全只是一小半而已。
这世界上造船最多和最快的就是荷兰人,但造一艘六百多吨位的大型战舰,荷兰人也需要一年的时间,其余各国,最少要两年时间。
一下子两艘重舰被人俘虏去了,宋克的心感觉象是在被刀刻一般的疼痛,不仅是心疼东印度公司海军舰队的损失,也是心疼自己,这一下如何对公司的高层交代?
然而麻烦还没有解决,赫克托号和另外一艘商船只能起锚驶离战场,距离帆浆战舰太近,需要躲避开来。
上路的战舰也往中路调整,因为要追击那几艘纵帆船。
这一下战场的局面起了彻底的变化,东印度公司的主力舰还剩下六艘,被俘两艘,商船也被俘两艘,还剩下九艘商船,六艘武装商船,由于在中路压着和记的战舰打,这些战舰和武装商船渐渐往中路移动,特别是下路,几艘武装商船起锚靠了过来,如果帆浆船再试图靠帮登船……可能性不大,商团军人也不是铁打的,那些战兵刚经历过跳帮战,而且荷兰人也没有那么蠢,不会再密集的聚集在一起等着被火铳横扫了。
船舷边上原本就有巨大的木板,移过来挡住就是了。
宋克感觉到自己这边好愚蠢,在和记火铳手列队准备的时候居然就那么傻傻等着,虽然只有几分钟的反应时间,可是这种反应也实在太慢了,回想起刚刚荷兰人的表现,最少三分钟的时间,除了少数火枪手往帆浆船上打放火枪之外,其余的人就那么傻呆呆的看着,等着。想到这样的表现,真是台湾岛上的猪都笑了啊。
宋克的羞愧难当其实没有道理……商团军在舷侧用排队枪毙的办法来轮射扫清对面的障碍,这种战法也是第二次或第三次英荷海战时才会出现,并且在很久之后才会真正定型下来。这也是英国人的发明,就象是战列线一样,用严格的训练和战阵之法进行跳帮战和夺船战,首创者还是英国人。
英国人能后来居上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种列阵战法其实现在就有雏形,比起一乱散沙的它国海上力量,英国人更注重军队的纪律,陆军上船之后更是把纪律带到了船上,两船遭遇时整齐的军伍会发挥更强大的战斗力,虽然后来跳帮战越来越少了,但英国人首创出来的队列严明的海战之法,也是被各国接受和推广开来。
对和记来说,这一次和张瀚没有关系,张瀚毕竟也就是半吊子,很多事情是有名的知道,比如战列线,有些事情,象英国人在海上的陆战打法,他不是精研海战史的人,当然不会知道。这事情是常威,李守信,蒋奎和李平之等人的决断,先想起来的反而是不参与军中之事的张续文。
既然和记的陆军中杀手锏,是最强的手段,用在海上争雄又如何?
现在一看,果然是效果大好。
经此一役后,估计荷兰人是不大敢与和记在海上进行近距离的跳帮战了,一定是有多远躲多远,尽可能的用远程打击。
“还打?”一念及此,宋克却是苦笑起来。
最少在现在,他只想着尽快在中路获得一些战果,用炮火打帆浆船的侧部,尽量不叫他们再靠过来,然后就与主力舰会合,调整尾帆,船只转向,驶离战场。
老天似乎也要帮忙,已经过了盛夏最酷热的时候,宋克不知道,在中国人的历法中已经是立秋过后了,立秋之后,天时渐短,天黑的比夏天时要早的多,看西方时,原本白色的烈日已经渐渐西斜,并且看的出一些红霞倒映在海水中的影子了。
这场海战是上午荷兰舰船出现在笨港对面的海面上时为开始,然后近午时正式打响,现在双方每艘船都打了几百发炮弹,和记已经补给过炮弹火药,荷兰人远道而来,携带的弹药量要多些,然而也接近于见底,这场海战也就是在中路荷兰人还有些机会,但战舰猬集到一起并不是好处,和记上下两条线当然也横了过来,每发炮弹过来,击中荷兰舰船的机会无形中也大了许多。
宋克满怀焦急,只盼中路赶紧能轰沉数船,好歹要获得一些战果,才好鼓帆回航,要是现在就走,打了一天,损失战舰和商船四艘,自己一方毫无收获,回去之后,不要说对公司高层难以交代,就是自己心里也过不了这一关。
其余各舰上的军官和水手们肯定也是有相同的心理,这个时代的荷兰人可不是后世那种吸大麻开红灯区的废物,一样的悍勇和充满傲气,充满开拓进取精神,另外就是一种白人至上的骄傲感,事实上除了大明这一处地方,世界上任何一处角落都被白人所统治,换了任何一个种族都会有种族骄傲和相应的歧视。
荷兰人和西班牙人一样,都认为大明是文明国家,可并不代表他们心里能真正认同大明的海军拥有和自己一样的实力。
中国人只有戎克船,只会做生意,其陆军建制散漫,海军全无实力,也没有进取精神,只知道固守和以人多来打人少的战法,论起真正的实力来,比起东印度公司都差的远,更不要说和荷兰本国的海军实力相比了。
欧洲那边动辄能出动百条战舰,数千门火炮,五六万海军人员,明国这边的福建和广州水师还怎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