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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淡墨青衫     大明1617txt下载     大明1617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台糖

    孙敬亭道:“学问未必都从书中来,但最好是把有用的经验编著成书,这样走了一群教官,留下一批书本,有经验的人再带着学,不必事事受制于人。”

    孙敬亭向常威道:“文澜向我提起过,俄罗斯人是我们现在的有力臂助。在北方,我们三年内可以把贸易额做过两千万,和记占一半多,北地的大商人分剩下的份额。一年光是税钱我们就能收入近百万,还不算贸易的利润。这很要紧。不过贸易是双方互惠互利,我们给他们的货物,他们赚的更多。估计在未来,和我们的贸易会占俄罗斯整个国家财赋收入相当重要的地位……”

    常威插嘴道:“俄罗斯这么穷,和我们的贸易就能占重要的收入?”

    “不可这么说。”孙敬亭严肃的道:“我大明要是如西夷那般重海外贸易,国家也就不会穷成这样了。现在如何,国家拼命搜刮百姓,对海贸始终未能如别国那般重视,其实就是南宋之时,朝廷岁入海贸收益最少占三成,到了我大明反而退步了,这算是蒙元之害,可为嗟叹。”

    常威点头道:“绝不可固步自封,也不能妄自尊大,刚刚我就有些狂妄了。”

    孙敬亭满脸欣慰的道:“可畏你真是举一反三,令我感觉自己真是老了。”

    “年未满四十啊孝征兄。”常威讥笑他道:“这也敢言老?”

    孙敬亭哈哈一笑,接着刚刚的话头说道:“俄罗斯人和我们的贸易是平等的,杰日涅夫这一帮子人,说是当初是我们与俄罗斯开通贸易的筹码和条件,但毕竟我们是有求于他们。这一次不来,我还不知道海上有这么多门道,既然来了我就明白了,单说帆索,船上的那些绳子密如蛛丝,偏偏还各有用处,要掌握最少得几年时间,现在我们自己的人能掌握的还是不多,所以这就叫所谓的受制于人……”

    这时从不远处的水师学堂有学员跑步经过,都是四人一排的纵队,喊着口号在操场上跑圈……自从离开李庄,孙敬亭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场面了,他很专注的看了一会儿,眼睛里透露出复杂的神采。最近两年象做梦一样,从灵丘到李庄并没有什么不适,相隔很近,隔一阵就能回灵丘一趟,这两年却是先到青城,又从青城到漠北,四处跑,几乎没有安身的时候,结果现在还到了台湾,距离大同好几千里,思乡也不得归……就算是在青城一带,距离大同很近也是不能回乡了,现在和记的高层很受大明朝廷的注意,除非是微服潜回,不然的话还是不要自寻麻烦的好,孙敬亭的性格是不可能接受微服潜越而回的,所以只能不回李庄和灵丘了,而今到了台湾这般远的地方,却看到和李庄灵丘一带差不多风格的兵营,一时间思乡念起,却是有些发呆了。

    常威少年心性,这两年多也没有什么思乡之念,反正其父常进全经常派人送信来,也送一些家乡的食物过来,对一个青年人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水师官兵是穿全蓝的衣袍?”孙敬亭看了一会,回过神来。

    “是啊。”常威道:“水师官兵将佐皆着蓝袍,第四团选拔上舰的陆战人员则皆着红袍。”

    “陆战人员都是铳手否?”

    “大都是铳手,也有战兵备战跳帮。”常威道:“现在火铳几乎全上有刺刀,远战发铳,近战用刺刀,贴身肉搏了,铳手也带得有短刀,平时铳手也训练海上的贴身肉搏战,海上交战又没有办法摆方阵,所以就没有派长枪兵上船,刀牌手的用处也不是很大,只为跳帮战所用就够了。另外,刀牌手对山地土著也很管用。”

    孙敬亭闻言了然,台湾的地形是中间隆起,两侧平缓,精华地带都是沿海的平原区域,台南这边往往里深处就越是绵延不断的大山,就算几百年后台湾发展的很好了,山区里的山民收入和生活水准还是不高的,修一条贯穿全岛的公路都是要翻越绵延不绝的大山,费十年之功动用十几万人的人力,花费了巨资,现在这个年头,就算是和记或是大明朝廷都是想也别想,倾天下之力也不可能……和记现在在台南一带已经开荒甚广,和山民的接触不可避免的增多,张续文数次入山,都是带兵护卫,沿山脉地带山民都是结社团居,要打仗得翻山越岭,方阵不易摆,海岛台风天雨天特别多,火铳也不是很好用,况且有些崎岖的地方,火铳都摆不开,如果没有阵线,火铳在此时的威力也不比弓箭强太多,所以最好用的还是披轻甲持盾牌的战兵,一小队战兵摆开阵列,几百土人也不是对手啊。

    马车一直向前行驶着,前头是一个中队的骑兵充当护卫,都是龙骑兵,戴着明盔,身上穿着亮闪闪的胸甲,马匹小跳跑着,骑兵们的阵列保持的相当齐整,在这沿河边的道路上相当的显眼。

    四周已经是农田区了,一个屯堡孤零零的在大片的几千亩的农田正中,孙敬亭知道这是屯堡区,用三丈多高的院墙围着,有射孔和望楼,还有小型火器,屯民都是农民,有淘汰下来的旧兵器和旧式火铳使用……草原上这样的屯堡很多,一堡住百来户人,可以开垦五千亩左右的农田,根据安排种植粮食和经济作物,可以挖鱼塘养鱼,放养鸭子,养鸡,猪,牛羊,马匹,一个屯堡的生物链条是相对完整的,在台湾这样的地方可以好几个屯堡配合,比如某屯堡离河近些,放鸭养鱼就多些,有的则是近植木繁盛的山地,可以多放养一些牛羊……这都是可以互补的……

    农田里农民不多,现在是盛夏,距离水稻收割还有一段时间,在一些旱地是番薯田,已经收获过了,还有玉米,也是要过一个多月才成熟……

    屯堡外有一些农兵在操练,盛夏酷暑之时,他们尽可能的在林荫处操练,比起刚刚在大太阳底下跑步练体能的水师战兵要轻松许多,就算如此,他们比九边的战兵操练起来都要辛苦和正规的多。

    孙敬亭还看到一些土人蛮夷,他们在一些辅兵的看守下做运输的活计,用板车拉送着着一些物资往仓储区那边赶过去。

    “断发纹身。”孙敬亭道:“南边的蛮夷和北虏,东虏都有不同啊。”

    “其实都差不多。”常威带一点藐视的道:“无非是折腾自己的身体发肤,断发,纹身,还有穿鼻一类,我华夏才有礼仪之大,章服之美……”

    孙敬亭轻轻点头,极表赞同。

    在十几个屯堡好几万亩农田的中心地带,就是占地近五里多的基地区,近四丈高的院墙很厚实,几同城墙,四角到处都是望楼和箭塔,墙边都留有大量的射孔,也可以由铳手踩踏到院墙高处,拒墙而射……墙内则是大量的房舍,一眼看过去密密麻麻。

    常威解释道:“官舍,校舍,将士吏员还有家属的居处都在其中,也有酒楼杂货店一类,方便内外人员购物。以前,颜思齐还在时,经常有他们的人和对面福建过来的人来贸易买东西,也是我们立足之初时赚钱贴补自己的权宜之计。现在,外来的商人减少了七成以上,还好我们自己也是家大业大,这些店铺商行不怕没有生意可做。”

    孙敬亭点头表示理解,荷兰人的封锁之下,那些中小商人和渔民是不会过来了,不过和记已经有近六万人在岛上,内部已经形成了小的经济圈,可以自行周转。

    郑成功在几十年后经营台湾十来年,也不过只有十几二十万人,可能再过几年和记在岛上就有过十万人,已经勉强可视为内地一县的人口规模了。

    马车一路驶近基地区,孙敬亭这时指着一大片农田道:“那不是玉米,也不是高粱,是否是甘蔗?”

    “正是。”常威含笑道:“今年已经将甘蔗田扩充到万亩以上,明年争取十万亩以上。”

    “数量还是少啊。”孙敬亭道:“人力不妨用的再多一些,不足的人力叫宽甸那边设法解决。我们希望甘蔗田能在三年内到达三十万亩以上……这就需要加快脚步了。”

    “日本那边也是这么希望的。”常威皱眉道:“那就只能再快些了。”

    平户李家早就催促台湾这边赶紧产糖了……甘蔗原本就是福建种植的强项,不过福建多山,平原地带种粮食还不够吃,能种的甘蔗地并不多,产的糖质量好数量在南方各省也多,但多半是自己就消化了,只有极少数能外销。而日本人嗜糖可比大明这边厉害的多。

    而日本此时的购买力比国内也要强的多,荷兰人要抢的对日商道也是因为对日贸易的利润极大……李国助知道和记有大规模种植甘蔗榨粮的打算后,也是和日本的大商人通了气,日本人希望能进口大量的白糖,他们有钱,又是相当的嗜粮,在郑氏父子没有击败荷兰人之前,荷兰人在台湾殖民地开始鼓励种植甘蔗榨糖,每年出口到日本最少百万斤,多则数百万斤之多,台糖之名从明末开始就名扬天下了。甲午之后,日本人占台后的第一件事是就是把几千个大小榨糖作坊给兼并了,成立台糖公司,员工就有好几万人,成为台湾出口创汇的最大利器……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接风

    白糖这个获利点张瀚开始时有疏忽,居然没有想到!

    “甘蔗种是福建弄来的吧?”孙敬亭已经近门口,附近就有好大一片甘蔗种植区域,根据农政司的考核,台湾现有的甘蔗并非良种,杆短而瘦弱,出糖量也低,农政人员在福建考察多时,选了几样上好良种过来,有良种,加上台湾的气候可谓是全球最适合种甘蔗的地方,想不高产也难。

    “正是福建良种。”下车伊台,孙敬亭几乎没有几句闲话,足见风采,不仅同车的常威敬服,同行的李平之和李守信等人也是心有所感,果然军司高层没有白给的,孙政事远非普通官员可比。

    “要采样分析。”孙敬亭只是半个内行,所以不说具体的东西,只是说道:“各品种样田要把数值具体化,这样农政司高层分析时也可以有的放矢。”

    “这个自然。”常威笑道:“孝征兄请放心。”

    孙敬亭自失一笑,看看左右,说道:“时近正午,大伙都又累又饿了吧。偏我是这种毛病,到了新地方就情不自禁的要多嘴饶舌,大家先一起吃饭,然后我听各部门具体的汇报……”

    这也是必然之事,其实孙敬亭这一次南下,身边军令各司的中层官员就带了二十多位,还有一百多位各层级的官吏跟随,对接各部门的业务都没有问题,此次前来,一则是张瀚有意叫孙敬亭在内的人员来实地看看,知道台海是怎么回事。二来也是帮着台湾这边尽可能的多解决一些问题,免得分司到了总司之后再继续扯皮……张瀚对台湾方面的支持是没有保留的,但他不是三头六臂,而且和记现在真的是家大业大,各处的事情是千头万绪,没有下面的鼎力支持光凭张瀚一个人是铺排不开的……这一次安排的也妙,跟孙敬亭一起南下的多半是曾经说怪话的军司中层和下层官吏们,他们既然废话多,牢骚也多,那不妨就跟着孙敬亭一起南下来看看……这一下他们可是真的开眼,一路上受的苦当然也是够多了,光是一个韩老六就在船中吐的要跳海,矿工出身的车轴汉子什么苦没吃过,就是在海上差点就自己寻死了,如此方知海上和记人员的不易。

    苦胆都吐了出来,这一下韩老六再也不敢说什么怪话了……

    台湾这边当然是备好了接风宴席,由于不知道船行何时到,只知道大约今日能至,所以一早就有辅兵厨子和伙头军们准备了几百人的席面,不过是把食材备好,等听说海面上镇虏卫号到了,这边立刻乒乒乓乓的忙起来,待孙敬亭走入官舍中最宽广的大堂里时,饭菜香味已经弥漫开来了。

    孙敬亭对常威笑道:“可畏,我可是知道你平常在台湾是很俭省的,你要是今天为我大摆宴席,我可不能领情,相反,我要责备你。”

    常威大笑道:“我知道必是如此说,所以压根也没有多备酒菜,菜,是每桌四样,荤素各两样,一桌八人,菜用盆子装,份量管够。酒没有,我知道孝征兄是一上岸必定要忙碌的,哪有闲功夫喝酒!”

    “甚好!”孙敬亭眉开眼笑的夸赞常威道:“这样安排最妥当了,不过,等我要走时,践行酒还是要喝的。”

    “那到时我用上好的甜酒来替孝征兄践行……是我们用甘蔗渣酿的,酒很甜又不冲,又不象黄酒那样过于绵软,真是上等好酒呢。”

    “甘蔗真是一本万利的好东西,可榨糖,渣能酿酒,还能喂猪……岛上养的猪也不少吧?”

    常威道:“猪养的多了,现在有五百多头,不过还不够,岛民和驻军加上家属商人来往海商早就破六万了,人均一天摄入一两肉一天得六千斤肉,我这五百头猪不够一天吃的。所以还要放鸭养鸡打鱼,配合着来。而且妇人老人是每五天吃一回肉,这没有办法,他们也苦惯了,有碗饱饭吃已经谢天谢地。”

    台湾这边倒是已经能保证所有的军民百姓吃饱饭,毕竟是温润岛屿,作物生长比北方要省心省力的多,也高产,另外有野生动物和鱼补充,只是人数太多,又不是人人都能在海边捕鱼,有专门的船队,捕渔上来供应给岛上,又有猪鸡牛羊鸭等物,除了妇人老人隔几天才吃一回肉,男子和孩子是每天都有肉,不是猪肉就是牛羊鸡鸭或是鱼肉,当然也是军司供饭的才这么规定,要是自己拿钱买,只要能买得着,军司是不会干涉百姓家中吃什么的。

    一会有人端着饭上来,孙敬亭一见就笑,果然是硕大的盆子,里面堆尖的铺满的菜肴,一盆红烧猪肉对荔浦芋头,一盆羊肉,一盆烧海蛎子,一盆时疏,都是青菜一类的素菜。

    常威笑道:“加上海蛎子算是三盆荤菜了,大家开动吧,今天不吃两掺饭了,吃精米饭,大家放量一饱,不要同我客气,要谢孙大人。”

    众人皆是轰笑起来,眼看台湾军司的人就开始动筷子,米饭是用大盆打来的,各人忙不迭的分饭。

    孙敬亭心中暗自嗟叹,看常威也是和众人一起打饭吃,一副大快朵颐的样子……常威可是正经的富商世家的纨绔子弟出身啊,在几年前的时候还未及冠,跟在张瀚屁股后头象个小屁孩一样,后来在经略漠北时展现出了不菲的才干,但主持台湾这么好,还能这么清苦自持,这也是孙敬亭没有亲眼看到时不敢相信的。

    常威与孙敬亭当然一桌,见他发楞,便是笑道:“孝征兄羊肉怕是吃腻味吧?我们这里羊肉到是少吃,所以借着欢迎你的借口宰了几头羊,给这些馋鬼打打牙祭,牛肉是别想的,除非老死了,牛肉我不准他们吃……咱们这里的牛可是来之不易,你们又不能从草原给我运牛过来啊。”

    孙敬亭和草原过来的都是笑起来……羊肉他们确实是吃腻味了,在草原上别的肉食都不易得,牧民养的羊和猎得的黄羊要多少有多少,想吃的话可是每天都有,牛肉也能常吃,兵凶战危,打起来的时候可没有人能顾着牧群,牧人也放牛,不过牛是主要用来在马市贸易用的,牧人本身用牛的情况很少,所以数量也不多,和记得到的牛也没有发售的,只有自用,倒是打仗时有不少死牛,叫很多人打了牙祭。

    “孝征兄尝尝这个荔浦芋头红烧的猪肉,芋头吸了肉的油香,本身又是软绵可口,是相当上乘的美味。”

    若是张瀚在此,定然是知道这是后世著名的美食,就象现在福建的蚵仔煎一样也是流传了几百年的美食。

    孙敬亭虽然不知道,不过不妨碍他享用美食,当下先用筷子挟了一下,不是挟肉,而是挟常威介绍的那荔浦芋头……一尝之下,孙敬亭赞道:“真是世间美味,难得,难得,这一次光是吃这东西,就不虚此行了。”

    “好东西有的是哩。”常威笑道:“今晚吃海里的好东西,烩海参,大海鱼,还有巴掌大的海虾,我已经叫人预备好了。”

    “那愚兄就成了吃货了……”

    孙敬亭突然停下筷子,含笑看向门口。

    门口处是风尘仆仆的张续文,正在向他兜头行礼。

    “续文贤弟少见了。”

    “见过孝征兄。”

    张续文真的是一脸黑灰,一个杂役赶紧去打水来给他好洗脸。张续文摆了摆手,示意不急,却向身后几个土人指了指,介绍道:“这几位都是山中大社的社首,这一次跟我一起下山来了。”

    场中的台湾军司的人无不第一时间就站起身来,不少人面露难以言喻的惊奇之色……台湾这边的土人相当的封闭和野蛮,比起东虏和北虏都是要野蛮的多,种种风俗都和文明相差甚远。而且十分固执,台湾这边早在两年前就试图与土人交流,最少可以获得相当多的劳动力,但土人部落无人应和,相当的固执,甚至附近山上的诸多部落曾经联手来攻……当然是以惨败告终,头人族老纷纷被杀,一个不留,被俘的壮丁和其家人被安置在各处服劳役,这还是一年多前的事了,当时张续文和李平之刚到不久,很多人告诉张续文土人无法沟通,不可能降顺,结果却是叫众人大跌眼镜了。

    张续文对孙敬亭道:“我原本说是在屯堡休整一下再回来,一听说孝征兄到了,就赶紧赶过来了,灰头土脸,真是失礼啊。”

    孙敬亭笑道:“续文你在侍从司时从来是一尘不染的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我又知道你有秀才功名在身,心中就想这必是不能做实务的酸腐书生,谁知道漠北一行你就叫我大为惊异,今日一见,更是除了敬佩之外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常威也道:“续文你是怎么做到的?”

    一群蛮夷首领正在洗脸,张续文也是抹着脸上的黑灰,闻言笑道:“我这半年全是在钻山,他们打不过我带的人,就只能捏着鼻子和我接触,只要接触了,就可以交谈,交谈了就可以交朋友,交朋友了就知道他们想要什么和有什么顾虑……这其实是相当简单的事情啊……只要用心去做就可以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华夷

    “简单……”常威自失的一摇头,对孙敬亭道:“孝征兄,你觉得简单吗?”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孙敬亭道:“续文当值得我们为他浮一大白!”

    “诚然。”常威道:“一会叫人取酒来。”

    招待这些土人首领是不能光吃白饭了,得要酒。常威立刻下令叫人去取酒来。

    张续文等那几个首领洗好了,领到常威与孙敬亭处来,操着高山土人的话向他们介绍桌上人的身份。

    这几个土人首领还是有些紧张……他们都在头上戴着野鸡毛,脸上涂沫着油脂,上身赤裸,下身围着毛皮或是草裙,身上都有刺青,有人耳朵或鼻间穿着银环或铜环……这是一群标准的野人,在一群汉人官吏和将领之中显得犹其刺眼,象是一群小丑。

    可能这些土人的野性和紧张之态也来自于此,当文明碰撞时,势弱的一方总是更加好斗,他们用这个来掩饰自己的紧张和慌乱……

    这些土人是蛮夷,也确实很落后,只有简单的语言和传言神话,并没有形成更高层级的东西,比如文字代表的文化传承,也没有完整的社会形态和层次,只有最简单的部落制,用结社的方式来自保……在高山之上,大大小小的社怕是有几百个,其实从种族来说,这些高山族人多半是与菲律宾,马来,印尼群岛的南岛民族有血脉关系,其文明,语言,也基本上是马来人种的一种。

    这些原住民在岛上最少住了万年以上,由于封闭的关系导致全无进步,比起与华夏一直有接触和碰撞的西南夷和北虏,东虏,其文明程度都差的太远了。

    “见过大人。”

    几个蛮夷首领一听说孙敬亭的身份犹在张续文之上,顿时就是站不住了。

    他们野蛮可不是愚蠢,谁是大人物还是分的清楚的。

    张续文每次入山都要带大量的盐巴,糖,药材,还有一些珍奇罕见之物,一路走一路分发给各部落的人,他的随员最少几十个戴着幞头或头巾的吏员,然后有一百到二百人左右的披甲护卫,这些就充份说明了张续文的身份地位,岂料眼前这桌前座中就有两位身份地位犹在其上的大人物,由不得这些土人首领不拜。

    沿途过来,这些一直生活在高山,对四周异族充满敌意和防范的首领们才开了眼界,才知道自己这一方是多么的弱小。

    他们一直居住在高山之上,良田很少,靠少量的种植和采摘野果野菜和射猎捕鱼为生,如果没有外来者的入侵他们能这样生存下来,虽然很困苦,平均寿命三十左右,部落中基本上是只有壮年男子,就算所谓的长老也就是四五十岁,一般来说超过这个年龄的部落男子都死去了,不是死于恶疾也可能是长期的营养不良,或是死于野兽之口。

    自从荷兰人入侵之后,被当野兽捕获的土人更多,荷兰人可不是大明这边讲究个脸面,也不象和记这样可以从别处大规模移民,人力压力不大,由于太缺乏人力,在修堡的时候荷兰人就多次派遣军队深入大山抓捕山民充当力役,其后又要屯田,荷人也要种甘蔗,要捕鹿杀鹿……人口压力很大,导致荷人手段越狠,现在高山土人已经深恨荷人,当然也是十分畏惧荷人。

    对大明人,他们知之甚悉,百年之前就有福建渔民到台湾这边来捕鱼,利用岛上来躲避台风和晒鱼修网,补充食水。所以当外来的荷兰人令得他们愤怒异常又无可奈何的时候,张续文的再三出现和释放善意,终于使得这些土人愿意合作了。

    这是一篇大文章,高山土人在岛上全族估计有十几万人,最多的是后来的阿美族和泰雅族,其余的小族比例不大,语言来说虽然分成多少种,其实掌握主流的一种基本上就能够沟通了。张续文屡次进山,带去大量的应用物品,多次与这些土人所结的各社首脑打交道,原因无非是要用这些土人的人力。

    要做的事情太多了,移民的事又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就算福建和辽东都放开移民,这边也要准备很多东西,一下子过来几万十几万也是消化不了,而山上现成的就有十来万人,不能尽为和记所用,最少也能用上几万人……可以帮着打猎捕鹿,可以种甘蔗种地,可以在高山上开辟茶田……不管何时,人力都是最重要的战略资源,善用之,得天下。

    最不济,也是要和这些土人沟通好,不要视和记为敌,三天两头的过来攻击。

    历史上郑成功移台之后,做的最成功的是三件事:第一,赶走了荷兰人的势力,把其父当年开辟的商道抢了回来。

    第二,刘国轩主持种甘蔗,虽然因为粮食压力有过反复,但甘蔗成为台湾相当稳定的收入点,一直维持到郑克爽时期被清军所灭为止。

    第三,便是搞好了与土人的关系,这个和陈永华有关。

    从不到万人的武装移团和小规模的移民,到康熙年间已经有了府县规模的几十万人,郑家不管怎样对中国确立台湾的主权是有大功劳的。

    而在此时此刻,历史发生了偏差,台湾岛上和记的力量已经有了郑氏年间开拓台湾时的实力,也是到时候介入山中土人之事了,否则拖下去,敌意越深就只能越依赖武力来解决,形成一个恶性循环,或者把土人杀服了杀怕了也就好了,但必定旷日持久,而且会失去很多原本可利用的人力。

    待众多土人嗑头行礼时,常威向张续文做了一个相当赞赏的手式,配合生动的表情,张续文顿时就是笑将起来。

    虽然张续文平时的性格和温和内敛型的,但也不是不苟言笑,今日能做成这样的事,青年人心中原本就很骄傲,此时由衷而笑,孙敬亭等人看着也是都笑起来。

    “续文,真是不凡。”孙敬亭小声道:“不过以后安置和使用这些土人也是要续文费心了,还有件事,我要提醒续文,对此辈就象对小人,恩结是要的,但一定要以威严和刑罚使彼辈知道律法尊严,然后使其移风易俗,融入我汉家之中。我汉家不以血脉而以文化区分,入华夏者则为华夏,以华夏入夷狄者则为夷狄,就象辽东那些投附女真的汉人,如李永芳之辈,难道还可视其为汉人吗?至于这些土人,使其归来是第一步,如何用他们,使他们日后为华夏之一份子,这才是最重要的……不可过于恩宠,否则小人之辈会恃宠而骄,无视律法,自行其事,汉夷杂处,一定要一视同仁,否则你回护夷人会使汉人不满,压迫夷人又会使夷人离心,其中分寸,你一定要把握好了。”

    如果是常威,孙敬亭一定会劝其多用柔和手段,律法之下人人平等,这一点已经深入和记的人心,孙敬亭并没有此担心,唯有律法之外,行事就看各人的秉性和习惯了,常威威重,而张续文性柔,孙敬亭也是根据各人不同的秉性性格来做劝导,在场的人听了,无不敬服。

    这时土人行礼毕,数人征征而立,有些不知所措。

    常威此时将手一肃,说道:“请这几个社首在我和孙大人身边坐,一起饮酒吧。”

    有翻译将常威的话说了,几个社首无不是一脸感激涕零的样子,又下跪叩首……看来他们虽然野蛮和强硬,也是没有蠢到夜郎自大的地步,知道自己一方的实力比眼前这些大人物掌握的实力差太远了,常威的举措,令他们十分感动。

    ……

    午末时,酒宴结束,几个土人首脑都是大酒量,常威和孙敬亭和他们喝了两轮之后见势不妙,火速从第四团调了几个大酒量的过来,卢大是打头的魁首,这些庄稼汉子以前虽然酒量够大,却难有豪奢饮酒的时候,甘蔗酒甜而清洌,入喉回甘,没有烧酒的冲劲,也不象黄酒那样过柔,真是令卢大等人开怀畅饮了一番,未及午末,这些土人首脑就被一一放倒,当然卢大等人也是醉意俨然,被勒令去睡觉休息,不准一身酒气醉醺醺的回军营。

    孙敬亭早早下了桌,和常威,张续文,李守信,李平之几人一起在密室谈话。

    孙敬亭也不隐瞒,将自己和张瀚吵架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向眼前这几人说了……对李平之孙敬亭有些天然的不信任,这是不同秉性性格的人在潜意识里的不喜欢而已,以孙敬亭的傲气,当然也不会因为多了个李平之就会隐瞒事实……其实消息传递很快,没准台湾这里早就已经知道了。

    果然常威笑道:“这事我隐隐听说过,听说孝征兄和瀚哥吵架了,我吓了个半死……后来打听是因为公事,那就放心了,瀚哥和孝征兄因为公事吵起来,这太正常不过。其实早年在新平堡还没有到李庄时,你们已经吵过不知道多少次,下面的人没见识,还当是什么大事,我都笑死了。”

    孙敬亭一想,确实是在灵丘与和记初打交道时,不知道和张瀚拍过多少次桌子,当时视张瀚为擅长做生意的小兄弟,并没有太多尊敬和忌惮,后来随着和记越做越大,彼此还有了姻亲关系,吵架的次数就急剧下降,到后来张瀚权威渐重,自己俨然属下,虽然平时相处还是朋友的格局,内心深处却是早就将其当成主上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宝岛

    当下喟然一叹,他也不知道张瀚是怎么想的,不过孙敬亭可以确定一点,张瀚是个重情义的人,日常相处从未摆出上位的姿态来,所以自己并没有太多这方面的想法和意识……现在看来,这一次吵架估计也是最后一次了。

    毕竟对张瀚和自己的形象都不太好,不知情的人会视张瀚为驾驭不住部下的庸懦之主,而自己则成了跋扈嚣张之臣,特别是将来若真的大业有成,记在史书上可不算是佳话,以后还是要小心些罢了。

    孙敬亭嘿然不语,众人也知道不宜多谈这个话题,当下常威说道:“孝征兄此来也看到了,船只,船场,学校,驻军,屯田,工商,现在还多了个外藩事务,台湾诸等事都算是上了轨道,如果不是荷兰人,我们一两年内每年给军司上交百万都是有把握的……”

    “说的很是。”孙敬亭点头道:“虽然上午只是走马观花,要花几天时间认真的看一遍听一遍,但台湾行军司各位的努力和才智是任何人都不能质疑的,这一点我已经很确定了。”

    能得到孙敬亭这样的赞赏,在场的台湾行军司中人无不露出欢喜之色,眼前这位可是和记只在张瀚之下的大人物,地位比常威还要高的多,得他一赞,这些年的辛苦可是没有白费。

    特别是常威,以外戚的身份主持台湾之事,数年间栉风沐雨劳心劳力,然而台湾数年间只输送回一次六十万,转瞬又要向军司伸手,这半年来六十万早就回来了,还额外多要了不少物资和人员,说心中没有不安也是不可能的……若是真的张瀚恼了,或是怀疑常威的能力,在这种局面下把常威调走易换他人来主持大局,那常威就真的是冤枉死了。台湾这边其实格局已成,诸多事情都是在等候发力,没有荷兰人强压过来,平安状一年一百万都很轻松,还有对日本的贸易一年也是百万以上的利润,加上各种特产在数年后可以出产,往日本南洋诸国与欧洲人贸易,都是有大利可得,台湾这边其实就是熟透了的桃子,鲜美可口……

    孙敬亭当然也明此理,在场的人都无不明白……当下孙敬亭看看众人,问道:“我听可畏这么一说就明白了,这一仗就算荷兰人不打,咱们也是一定要打的,是不是?”

    “是。”李平之挑眉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咱们要尽得海贸之利,非得将荷兰人的触角给切断了不可。日后,再击西班牙人,获吕宋,南洋贸易线路之利,依我们工商司的测算,三四年之后,也就是天启八年或九年,台湾依靠平安状和贸易之利,一年可得三百万到四百万之利!”

    孙敬亭大为激动,虽然对李平之这种激切的态度还不是很欣赏,但最少李平之奉命主持台湾行军司工商司之后,台湾的工商两业都是得到了蓬勃发展,不仅是和记的商业,也带动了福建沿海的商业,据说前一阵相当多的福建商人过来贸易行商,火器铸造是军政司管,和工商无关,然而大量的工场包括铁器工场在内都是工商司管,从孙敬亭一路看过来的情形来看,管的是相当成功,这一点来说足见其能。

    当下孙敬亭用赞赏的口吻道:“平之入仕未及三年,位至行军司分司司正之职,足见其才,也足证其能。”

    话说到此,各人也明白这一仗是非打不可了,孙敬亭皱眉道:“使团何时能归,你们既然决定要打,何时动手,有何计划?”

    常威道:“初步的计划已经向军司方面报过去了,不过,我们没有办法等复核同意……”

    孙敬亭点点头,表示理解,虽然他是军令司正又是政事官,但他也没有办法代青城方面表示同意,那就是坏了规矩,孙敬亭是不可能这么做的……

    但台湾方面却可以先斩后奏,毕竟塘马回来最快也得二十天以上的时间,有这么久的时间,台湾行军司能等,荷兰人怕也是等不得了。

    孙敬亭道:“从今日情形来看,怕是荷人也要动手了,我有些担心我们使团的安危……”

    “我已经派小船往平户去了。”常威咬牙道:“关键时刻不能等待,恐怕数日之内,我们就必须要动手了。”

    众人一起站起身来,隐隐都有紧张之意,常威对孙敬亭道:“孝征兄,还是请你去看看我们的战备……”

    “好,这就去。”孙敬亭原本有些疲惫,行军司的人怕也是想叫他休息一下再说,然而话说到此,眼看大战在即,孙敬亭怎么可能再去休息?

    众人一起出门,这一次随行人员还是做了严格限定,只有孙敬亭随员中局所级以上的随员才一并随同前往,就这样也是跟着有过百人之多。

    众人全部骑马,台湾这边的马车并不多,因为所用之处不多,从海边到内陆的距离还是很近,和记现在控制的核心区域不过百里,东西南北加起来不到三百里,大约是后世的云林和台南一部份,还有嘉义到南投和高雄。

    至于花莲等需直越大山的地方,现在几乎就是原始的大山和森林,毫无开发,和记当然不会往那边去。

    至于荷兰人的核心区域则是在大员岛,也是后世台南地区,与笨港之边隔着后世的嘉义地区,隔着诸罗山脉等丘陵地带,两边的近海平原区域都是被开发或是勘探过了,荷兰人建成了热兰遮城之后信心大增,已经四处搜捕土人,并且打算在诸罗山一带设立小的城堡,往笨港一带渗透,这两地都是易开发的近海地带,只有少数的丘陵群山,多半是平原地区,另外溪流很多,易于开发种地,后来郑成功在台湾设立的一府两县,多半就是在这一带,一直到很久之后才开发台北,此时西班牙人在台北鸡笼一带有小型的聚居点,有少量的汉人移民和奴役土人,因为实力不够,西班牙人在台北始终未能开发成功,台北的开发和大规模移民都是几十年后的事了……

    一路上看到的俱是海岛热带风光,树木长的尤其高大,到处都是郁郁葱葱……山西那边开发的早,草原上以草为主,树林则较为少见,台湾这边骑马而行,左手侧就是蔚蓝一望无际的大海,右手边数十里外是绵延不绝的大山,到处都是一片青碧,而不管是树木还是农作物都是长势喜人……孙敬亭问了行军司农政司的人,知道台湾的气候土地实在是易于耕作,不管种什么都是丰收,加上农政司的经验,对育种分垄肥田育秧免除虫害等都有相当的经验,台湾的稻田是年年丰收,种的番薯又大又甜,甘蔗也是,试种之后就比福建那边长的要好很多,另外高粱也是丰产,玉米当然也是,辣椒和烟草等物也很容易种,不过烟草晒干不易,台湾近海地方温润潮湿,不利于烟草干晒……这些都不奇怪,甘蔗榨糖和高粱酒加上大米番薯原本就是台湾的特产,在后世都是赫赫有名……

    “宝岛,好地方啊。”从晋北出来的孙敬亭也是由衷感慨了,对辽民来说,辽东也是好地方,大片的平原地方都是冲积平原,土地肥沃无比,野物众多,不论是野兽还是河鱼,或是山林里的人参和各种干果数量都是极多,在辽东出来的人对台湾最欣赏的还是气候,冬天最冷的时候穿件夹袍就够了,不象在辽东,冬天最冷时只能从早到晚坐在火坑上,等闲不能出门……这也是辽东人嗜烟和喜欢闲谈表演,演绎出了后世有名的东北文化的原因,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哪。

    至于晋北就凄怆的很了,开发太久,群山都是光秃秃的……后人不知当世情形,以为穿越了必定就是空气清新青山绿水,岂不知大大的不然……晋北多山而多半被砍伐一空,只有崇山峻岭人所不易至的地方还有林木,至于空气,灵丘一带多矿,浓烟浮云蔽日,空气中一股焦炭味……想要小清新就免了,堪称真正的穷山恶水。

    草原上的风光倒是不错,但和记进入之前就只得荒凉二字,放牧玩一玩是有趣,成年累月在野外可不是好事,风餐露宿寻常事,转场时昼夜不得休息,关键还是天灾难避,就算不是小冰期也是隔几年就有大灾,牧民无法生存就只能越过边墙来抢劫,若草原真是丰润之地,又如何能养出一群狼来。

    从北地过来的人,当真是真心喜欢这一块地方,韩老六话最多,先道:“好地方,将来最好将我调过来,以后我家就在这里安家最好。”

    杂项研究所的所正宋应升笑道:“老六你尚需等等,本人却是要先过来了。”

    由于火器方面需要研铸大口径的重炮,技术力量远远不足,从澳门挖来了不少葡萄牙人,原本葡萄牙人在澳门就办了个火炮工厂,还专门培训了一批铸炮和用炮的技术人员,这一次被和记统统高薪挖了过来……这些人的薪资很高,好比后世北洋水师时的情形,水师官兵月饷八两,洋人则是二百两一个月,时人颇多不平,但想想技术代差就明白这银子是花的很值得的……当然和记的作风向来是能自己做就不愿仰赖他人,这些葡人若愿归化入籍就是两说,最不济也要按大明鞑官的例子和记才会真正信任重用,宋应升此来还是要加强自己一方的技术力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凡事还是防着一手的好啊。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纵帆

    孙敬亭听了这话,看看韩老六道:“老六若是真心的,这里的铁器工场也真的需要人手。当然这边不及灵丘和遵化重要……这边主要还是为了帆船上的铁器造零部件,不象在灵丘,草原,遵化,那边才是铁器的生产重地。”

    韩老六咧嘴笑道:“不管重要不重要,军司需要就是重要,这边造船我看还要造的更多,所需要的铁器当然也多,全部等李庄那边的成品太耗时间,大船运精铁块来,我们在这边一边造一边用,岂不美哉?”

    众人无不失笑,台湾这边的人也纷纷看韩老六……这其中当然有不少熟人,军司是一直往台湾这边调人的,有大同的也有辽东那边的,不过不知道韩老六的人也是不多,这也是和记早年发达时的一个特殊的棋子,不是他,怕是张瀚也没有办法轻易斗跨了当时显赫一时的巡抚韩畦……

    这都是往事,但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失色,相反在张永安和吴伯与等人的刻意宣扬下,有话本,戏曲,皮影戏等诸多手段来宣扬,这其中张瀚已经俨然成为传奇,连带着韩老六等小鬼也升了仙,俨然成为传奇人物了。

    这当口人们都看着韩老六笑,韩老六倒是没有传奇人物的自觉,仍然看着四周的景致发呆,从灵丘那地方来的人,对这边的海景风光着迷倒也并不出奇。

    孙敬亭笑道:“老六既然你是当真的,这边也是缺人,这个事我就作主了,你这一次就和宋所正一起留下吧。”

    韩老六拱手致谢,常威倒是更高兴的一个,他和韩老六也是老熟人了,当下笑道:“要是咱们这一仗打赢了,老六你这两年可要辛苦了,咱们有了银子不知道要多造多少船,你可得顶上,不要到时候喊苦叫累的!”

    “咱做事常少爷就放心吧。”韩老六拍着胸口道:“以前爱个赌爱喝两杯,自从跟了张大人咱现在也是家大业大,要为子孙后代着想了,咱们和记的事成了,北边万里草原是咱们的,这边的大海也是咱们的,我将来公侯伯肯定没指望,张大人给我封个锦衣卫世袭千户就行,我在这里替张大人镇守海疆,世世代代都是如此。”

    一番话说的各人都笑将起来,韩老六是个局级官员,张瀚将来称王称帝,估计真的公侯伯也封不上他,不过一个四品世袭卫指挥倒真的有指望,并不是痴心妄想。

    一时间不少人都是盘算起自己来……孙敬亭倒是没有想过,不管张瀚封什么爵位,他必定都是第一等的,哪怕封异姓王也必定有他一个,所以孙敬亭在这方面考虑的极少,常威也是,反正不是公也是侯,不担心这事。

    倒是李守信等人脸上有些患得患失了,还好转瞬即逝……现在还早的很呢,张瀚连旧中都重修都不肯干,明显表明了态度,最少数年之内不必考虑太多自立的事情,这等事有了实力还不够,还要水到渠成,何时水到渠成,这就是谁也不知道的事情了。

    最少从眼下看来,张瀚还要养望……天下人现在知道和记的不少,连广东那边都知道北方有个大豪商张瀚,富可敌国,但这形象也就是国初沈万三差不多的感觉,从未听说过商人能自立一国的,沈万三富可敌国又如何,太祖高皇帝一句话此人就破产破家了。

    所以仅从形象上来说都还早的很,更不要说其它了。

    台湾这边的道路也是修的极好……这也是和记的传统了,不管怎样,先将路修好,好比下棋,修路就是把点和面能连起来……这一点来说,不管是草原还是宽甸,又或是台湾,俱都是按张瀚的这种想法来做,效果其实极佳。

    百余骑风驰电掣的在修好的道路上飞奔,两边是水稻田,甘蔗田,一些边角地方则是玉米或是高粱田,到处青山绿水,一侧海天成线,风光绝佳,而人们的情绪也慢慢变得飞扬和轻松起来。

    不管怎样,台湾这边大势已成!

    沿途过了几个屯堡,又是遇到一条蜿蜒流淌而下的河流,高山而下,直趋入海。

    李守信上前对孙敬亭道:“孙大人,这条河叫花溪,这边闽人称呼甚怪,明明是河流,却称为溪水。”

    张续文笑道:“这并不怪,好几条溪流都是自山中而下,沿途吸纳水流终成河流,其实这些河水自山中潺潺而下时,就是一条条小溪而已啊。”

    这一片确实入海的溪流甚多,北港之立就是有北港溪这条淡水河流,可以立港口和立寨经营,颜思齐挑了个好地方……

    “我们从花溪顺流而下。”常威用马鞭指着溪流道:“底下就是真正的大文章,也是我们这一次敢开战的依仗了。”

    “蒋奎不见人影。”孙敬亭含笑问道:“想必是和你说的这事有关吧?”

    “正是。”常威道:“这一片地方十分要紧,所以四周看似无人平静,其实一直有骑兵来回巡哨,禁止闲杂人等接近的。另外在外围有几个屯堡和军堡,专门防范土人破坏……这些事都是蒋奎来负责,蒋奎是领第十一团的团指挥,十一团现在只是搭了架子,兵马并未齐备,蒋奎事情反比以前少了,所以专职在这里坐镇。”

    蒋奎在刚到台湾时是护卫首领,原本在张瀚身边也是护卫的头子,在新平堡时也是张瀚的贴身侍卫,资历非常的老,做事也是勤谨小心,所以很得高层的信任,只是未曾真正领兵打过仗,只打过几次剿匪战和小规模的遭遇战,所以李守信的第四团一直得到加强,而蒋奎的十一团还只是架子团,要补齐的话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前方溪水甚是平缓了,两岸水草密布,长的十分茂盛,而在前方不远处开始出现大片的营房,还有大量船台,有不少船已经搭好龙骨,正在铺设甲板和制造船身,孙敬亭一看之下,顿时一惊……

    原本以为刚刚在笨港上岸的船厂已经是台湾这边的全部了,岂料这边还有大片船厂,真是奇哉怪哉。

    “孝征兄一定奇怪为什么船厂要分成两处,而且这片弄的这般鬼祟?”常威笑道:“这里是建造纵帆船的地方,更是这一次我们敢和荷兰人主动开战的底气所在,一切谜底都近在眼前,请孝征兄移步向前,一看之下便知端底了。”

    前方真的是桅杆成片,最少有十余艘船已经建造完毕下水,但隔的远,孙敬亭也看不清楚,而且他也不是这方面的行家,很多船只都只是看过图册和文字说明,乍看实物反而不易辨认,现在孙敬亭能一眼认出来的就是普通的福船商船和盖伦船战舰,因为这两种船都有相当高的辩识度,一看就知。而所谓的纵帆船只是在船身和帆索形式上有所变化,孙敬亭看不出来也很正常。

    看不出,但不代表不知道,孙敬亭道:“如果纵帆船船队能够成型也是好消息一桩,此船我知道,火炮虽少些,但胜在更快,不论是抢上风还是追击敌人商船都是一把好手,很好,我们一起去看看。”

    众人顺着溪流往下游走,不久就有一队骑兵迎上来,见是常威带人前来仍然问了口令,得到明确回答之后这才放行,孙敬亭等人也不以为意,这是和记的常态。

    到了船厂区外围已经有木栅围着,偶有漏网的猎民或渔民至此也进不去了,同样也是询问口令之后开门放行,一进船厂内部就是扑鼻一股木香,到处都是堆积如山的大木。

    “这些都是上等柞木。”甘辉指着那些木头,感慨由之的道:“辽民伐木之难,难以想象,真的是用血汗助我台湾,虽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甘辉将自己等人要离开皮岛时秃头的话说了,台湾行军司众人无不感动,常威道:“此情要记着,将来宽甸方面有所需,我台湾方面当然也不会说二话。”

    “这样最好。”孙敬亭相当赞赏,颇为欣慰的道:“大局上有张大人和军司把握,但你们各行军司首先也要有这种守望相助的心思才好,若是大家都各扫门前雪,只对军司负责,事事抢功邀功,那样就非坏事不可。”

    众人无不点头。就这样一路往里行去,马匹直接拴在外头的拴马石上。

    工场里到处是成堆的木头,都是几人合抱的大木,地方很狭窄,骑马是没有办法行走的。满地都是木屑花,木香味十分明显,这些木头大多是去年送来的,要是自然晒干最少三年四年才合用,但用烘房来烘干,半年以上就能用了。木头内里的水份已经全部烘干脱水了,这样造出来的船才经得起海水泡,当然每次长途行船之后还是要保养,这里头的学问门道很多……常威一边走,一边向孙敬亭慢慢解说。

    转眼到了船台区,那里都是半成品的船只了,果然是以纵帆船为主,孙敬亭很出神的看着这些半成品的船,每艘船都在四十米长左右,都是中国船里没有的大船了,福船一船就长十几步,还有五六步的小船,福建水师的所谓中军船也只有三十步长不到,已经是难得的大船了。至于那些小哨船和普通的渔船,稍大些的商船,在这几艘纵帆船面前就如同稚子站在壮汉身边一样,相差的太远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投海

    “这些船将来有大用。”常威道:“现在说起来还是太早,请上头拭目以待。”

    “好。”孙敬亭含笑应一声,然后继续观看那几艘接近完工的纵帆船。

    “都是重一百六十吨到三百吨,安装火炮二十门到二十二门。”常威介绍道:“已经下水的有两艘,这边有五艘快要建成下水,但距离交付使用,最少还得三个月到五个月时间。”

    “人员也没有齐备。”张续文语气温和不见焦虑情绪的道:“学堂里的水师军官最少半年才出师,已经是速成班了,都是在大明福建水师招募的人,也有旧海商,海盗,水手,在其中挑年纪不大,以前恶习不深的进来,先是品格教育,然后开始正式的军人训练课程,同时辅助在海船上当见习军官,时间只有一年。那些葡萄牙人说这太快了,也还好这些人此前就是水手或大明的水师军官,打下了深厚的底子,否则的话那就是开玩笑了。”

    李守信点头道:“我也问过,荷兰夷或是英国人还有西班牙人的海军军官都是自幼就在船上,大约十岁以下就上船,从最底层侍候高级军官的事做起,然后熟悉每个岗位,每个位置都要干一两年,这样等到二十来岁,升到中尉上尉,可以到小型军舰上当大副,再过几年,三十左右年纪就能成为舰长,虽然年经,在海上可能都要二十年了,经验之丰富,远非咱们的人可比啊。”

    孙敬亭很注意的听着,这时点头道:“张大人也曾说过,水师不比陆师,但理念基本上是相通的。军官都是从小培养最好,陆师可以先学文,在十五六岁的少年中择优秀者当军官来培养,先当两年兵再念两年军校,出来再当见习军官,干两三年再回校任教官,也是一个深造的过程,最后再出来就可以考虑当中层使用了。也能从辅兵中选战兵,从战兵中再考选军官,不过这样的军官一般只能当底层的军官,是我们军队的基石,但想要有好的高级军官的苗子,就得从学堂里从娃娃抓起,今日听来,水师军官的培养怕是要比陆师还早一些,这样也是很好,你们可以从福建,广州,辽东逃民中选择八岁到十岁的孩童出来,上船培养。不过这个和免费供子弟读书不同,上船就给俸禄,而且要优厚,否则百姓人家的孩子也是父母生养的,一样是心尖子肉,你一声不响带到海上冒险,还可能有性命之忧,没有丰饷厚禄,百姓是会有意见的。”

    孙敬亭长篇大论时,常威等人只是听着,这时众人都是点头,深表赞同的同时也是对孙敬亭的胸襟和见识感觉佩服。

    李平之想道:不愧是在张大人身边很久的人,见事层次分明,说起来条理清晰,道理娓娓道来,虽是指导我台湾行军司,措词还很客气,这是一个妙人……

    说实话李平之是很傲气的一个人,也不怪他,这般年轻就做了这么多事,屡立奇功,自然会有一点常人难及的傲气。不过在孙敬亭,常威,张续文等人面前,李平之还是有相当的敬服之心。没有别的原因,并非是畏惧权势,而是常威的见事明白和敢于下手的果决狠辣,远在他之上。张续文的温厚和坚持,还有温和表面之下的胆略,李平之自忖也并不比张续文强,甚至张续文犹有过之。至于孙敬亭,从今天短短的接触来看,更是人中龙凤……至于张瀚,李平之就想都不敢想了,张瀚在和记的这些学堂出身的青年眼中,等若天人。

    看过眼前未完工的纵帆船,众人脚步却是未停,绕过船台,继续向前行,这时才看到蒋奎领着一队人迎上来。

    孙敬亭笑吟吟看着蒋奎,蒋家兄弟二人也是最早跟随张瀚的那批人中的两个,资历大约是台湾这边最早的一个了,不过蒋家兄弟省事的很,从来不惹事生非,做事踏实稳重……可见喇虎出身也没甚要紧,这年头当喇虎的除了少数是真的恶人之外,多半是城市贫民,无宗族田地之养,只能瞎混口饭吃,有了正经行当,当然是奋力向上,不愿叫人给看低了。

    蒋奎还是普通护卫头目是就在灵丘认得孙敬亭了,这一晃却是好几年未见面,当下就上前来先行了个军礼,然后就要躬身问好。

    孙敬亭笑道:“私谊稍后再叙,还是赶紧引我们去看那克敌制胜的宝贝。”

    蒋奎闻言就笑,也就不多说话,立刻带着孙敬亭继续向前走。

    前方就是海岸,浪潮不停的涌上来,这时候是退潮期,露出大片的沙滩,有不少小螃蟹在沙滩上来回的爬动着,看起来象一群群的移动着的灰白色的小石子。

    海风带来腥潮的味道,孙敬亭赫然发觉自己也是有些习惯这种腥咸的感觉了。

    常威指着前方说道:“那边是一片丘陵山丘,虽不太高,却足可遮蔽人的视线,这边我们常年派出哨船警备,只要有敌船出现我们就将船只入港,暂停训练,所以这几个月下来,并没有暴露出异常。”

    这么一说,孙敬亭心里更痒痒了,很想立刻知道是什么东西。

    而且从保密等级来说,连他也不知道的东西只能在现场观看,行军司在报告里只字未提,那说明就是最高密级,只有张瀚一个人看过报告并知道此事,而且也不曾在最高政事官会议中提起,说明此事真的是至关重要……张瀚应该不是故意隐瞒,可能是觉得当时的孙敬亭还不能理解吧。

    前方开始出现三三两两的俄罗斯人,他们在向海上叫喊着什么,孙敬亭把头掉转过去,一下子就看到了右侧前方海中的情形。

    身形一震,再震,巨震。

    震动之后,孙敬亭瞠目结舌的拉着常威,叫道:“可畏,你们这弄的什么鬼,这是什么船,为什么你们每次对上汇报的图册,一次也没有说过?”

    常威满脸得意:“哈哈,这是杰日涅夫和李指挥他们搞的鬼!第一艘船已经开造了我才从平户回来,不过听了他们的分析也是相当有理,所以我们节衣缩食,开始大量建造,现在已经有四船下水,算是相当快的造船速度了。”

    “为何这般快?”孙敬亭不解的道:“这都是大船啊!”

    在他眼前的海面上浮动着的,确实是几艘相当大的战船,长约四十米以上,估计在四十五米左右,桅杆高耸,前帆后帆都挂起,白云一般飘浮在船身上空,而令孙敬亭惊奇出声的,则是船身两侧的划浆!

    划浆战船,对习惯了划浆船只是小哨船和拖船的孙敬亭来说,如何能不惊奇出声?

    当时俗语是北人骑马南人乘船,若是江南人,到处水道纵横可不是虚的,江南到浙东数十县,每州府,各县,乃至乡镇之间都有水道相连,无事都是乘船来往,不管是载人还是运货,皆是船只出力。河道行船想指望风帆也是笑话了,多半还是靠人牵引和划浆,乌蓬船行于小河之上,星光月色之下船浆轻划,水声潾潾,多少文人骚客的雅思就是从船上得来。

    眼前却是完全两回事情了,船身长数十步,江南江河上最大的五间明瓦船也只及这船的三分之一不到,不仅长,而且高,宽度也是极宽,船首低而船尾高,船尾几门火炮和敌楼上站满了穿蓝袍的水师官兵,火铳在手,刺刀耀眼,相当的令人感奋,而船身左右两舷的炮舱小窗都打开了,一门门黑洞洞的火炮指向海天一侧,随着命令,很多炮手在舱中跑动,来回的做出击发和清洗炮膛的动作……这是做战演练,上下都很认真,甚至没有因为孙敬亭的到来而稍做停止。

    这时一个随孙敬亭过来的军司官员醒悟道:“怪不得在刚进港时只看到十二磅炮,入内来这些新船上也没有装炮,看来近期的大炮重炮,都装在这几艘船身上了。”

    “然也。”常威兴致勃勃的道:“火器局发来的火炮,还有我们自铸的,从二十四磅炮到三十六磅炮都装在这几艘船上。”

    “这是大型划浆战舰?”台湾这边的保密工作真是做到家了,不过孙敬亭也没有什么不悦,毕竟是最要紧的军事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越看越喜欢,问常威道:“每舰多重,装炮多少?”

    “都是四百五十吨的大船,每舰装炮三十门,用水手和炮手三百余人,装运战兵一个连队,每船近五百人。”常威答道:“相比较巴达维亚号还是小一些,但火炮数量基本相同,战兵数字我们在其之上,所以还是有得打了。只是数字上来说,我们还是要稍差一些。”

    众人都是啧啧赞叹,因为看起来这四艘船也是和早晨时看到的巴达维亚号差不多大小了,都是巨型战舰,那些小福船在其身边就如幼、童一般低矮可笑,对这样的大战船似乎只能是用纵火船引火而焚之,或是搭舷跳帮,明军战舰要是对上这些大船,非得以多敌少,数十艘船对一艘,不停的开炮纵火,并且以身肉搏,否则光是对射的话,以一敌百也不是什么难事。

    孙敬亭欢喜了一阵子,又是暗自皱眉。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急就

    孙敬亭总是觉得这船有不对的地方!

    算来台湾这边有过报告,造六百吨的大船预计时间是两年到三年,最少也得两年左右的时间,这就算快了。在欧洲那边,造一艘六百吨的大船也得一年左右的时间,要是千吨大船,最少也得一年半到两年,甚至现在有一千吨以上的大型战舰,那就已经超出了孙敬亭的想象,真的不知道那船得有多大!至于眼前这四艘船,都是四百吨的大战舰,而且船身两侧都有长过十余米的大型划浆,料想制造这样的船只怕是不比大型战舰省什么力气……

    常威似是看出孙敬亭的异色,当下两人稍稍往前几步,常威道:“原本要等孝征兄在台湾视察过几日,看看风色再决定是否汇报的……其实今日行军司过来的虽然也都是高官,但知道这事的人也不多。这边训练和造船的人已经几个月不能离开了,军人只能发信,还是审查过的,工匠都是举家过来的,反正供应吃食,几个月不能外出还有额外的高收入,他们倒是很乐意。这事如果不打起来,我们是预备只报给大人知道,毕竟不可以为常例。”

    “可畏是说这些战船有问题吧?”

    “是的。”常威坦然道:“四艘船全部是急就而成,木头都是湿木,架构都有毛病,所以虽然能下水,但只能在近海作战,不过这也无妨,帆浆战舰原本就是近海作战用的。但这船保存时间没有办法维持太久,最多一年……一年之后就要把炮卸下来,船只自然就散架解体了。”

    孙敬亭觉得自己的心砰砰跳,眼都有些发黑,这么庞大的战船,这么威风,这么不可一世,原来就象是纸叠的小船一样,是假的!

    他忍着气,低声道:“这船造价是多少银子?”

    “急就的,炮和帆索零件到时候都能拆下来,算上木头,人工,时间成本,八万两一艘。”

    “四艘就是三十多万两啊……”孙敬亭手指头颤抖着指着常威……

    常威却很坦然:“这事还真不是我当家,是李守信在我去平户时拍的板,人力,地方,造船的船台,军人,都是他和杰日涅夫一手操持的。后来我一回来,他们来报告,说是担心荷兰人不会按我们的时间表来动,后来果然证明了他们这一点……可见同出欧洲,果然彼此知根知底。这件事原本不是我的首尾,但既然我知道又同意了,责任当然是我来担。我已经向大兄请过罪了,大兄回复,事出从权,不罪。”

    孙敬亭倒没有以为常威是拿张瀚压自己……当然不必如此幼稚,他此前被三十多万的巨款冲昏了头脑,若他还在漠北,这件事怎么也不能原谅……军司上下为了节省开销,几乎是把能节俭的开支都省下来了,原本供应给吏员的免费茶叶,一年开销不到千两,这一项都在田季堂的主持下给裁减了,虽不至一片骂声,不满也是免不了的。

    还好孙敬亭和李慎明几个大佬都坐镇的住,和记现在也是一心向上,裁减一些小福利不至于影响军心民气……但他们在北边千省万省,这边却是拿银子往海里仍……看着船还好,把这几艘船想象成银子,三十多万两,一银五十两的大官银也得六千多锭啊,堆在一起那就是银山……

    但此时身在台湾,孙敬亭心里已经明白,打这海战是必然之事,你不应战,人家也会主动来打。而打仗打的就是银子,所有的胜利除了极少数特例外,几乎都是拿黄金白银堆出来的啊……

    常威能理解孙敬亭,不过银子对他来说多半只是数字,在草原时他一把火烧了六十万,也就是这么回事,常家也是巨富,虽然没有几十万两的身家,但常威从小就是纨绔公子哥,生下来就没有愁过银钱之事,这和孙敬亭主持东山会,深知百姓疾苦是两回事了……贫苦之家,经常因为拿不出一两银子看病而致小儿夭折,矿工夫妻抱儿痛哭时的声音乃是世间第一等凄惨之声,孙家叔侄成立东山会的宗旨就是使矿工不那么贫苦,好歹能够守望相助,这一层立意来说实在是侠之大者,而常威这样的贵介公子是不会理解的。

    常威笑道:“孝征兄,银子是今日不去,明日不来,我们有万全的准备方敢言战,而如能战胜敌人,用大兄的话来说就是大大缩减了时间成本……如果不建这船,我们恐怕三五年内都不得发展啊,那耽搁下来,损失可就更大了。”

    孙敬亭了然,如果真如常威所说,那损失就是要以千万来计算……不过无论如何,总归是要心疼的,当下还是忍不住瞪了常威一眼。

    海上行船训练已经颇具规模,四艘冲分为两冲互相折冲,抢占风头,抢先横舷开炮,至于互相冲撞,士兵演练攀舷跳帮,也是在训练范围之内。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王敬忠上前一步,朗声道:“海上训练之事,末将有话要说。”

    “老王?”常威也是认得王敬忠的,早期的边军出身,老资格了。当下常威笑笑,说道:“你是刚看到有感而发,还是在路上就有所思?”

    “此前并无所思。”王敬忠道:“不过曾经在临行前与王鄣一起和大人长谈,大人说,海战他不太懂得,但也知道海战与陆战的精神一贯相通的,那就是有队列者胜,能使军舰长队如一舰,逐次发火或数舰齐射,威力要大过一舰自行其事。适才观海战训练,末将突有所悟,观海战时我水师官兵似乎也有水手混杂,有自行其事各自为战之势。这岂不是浪费我军训练有素,能够协调统一而战的优势了?末将对海战不是太懂,一得之愚,还请常政事和李指挥莫要见怪。”

    “老王吃一次亏,说话风格都变了。”以前王敬忠是大队级指挥,再上一级就是团级了,其实一大队的指挥原本就近于副团指挥了,加上李守信之辈是后起之秀,算是后辈,所以在草原上相遇说话都是很随意的……甚至有隐隐的盛气凌人之感,这一下因为吃了次亏,说话倒是相当的客气谨慎。

    常威说笑,李守信等人却是在慎思。

    现在军舰是中国人为舰长,俄罗斯人为大副,其实权在大副……这也很正常,不能叫外行指挥内行。其实中国人的舰长也是相当的内行了,比如郑芝龙等人都已经是舰长了,所谓知人善用,张瀚原本不信任郑家兄弟几人,对甘辉等人也不是太了解,经过漠北和托木斯克之行,算是歪打正着,这伙人在和记体系内效力了近两年,这一下算是真正成了自己人,信任方面再无问题,可以拿出来大用了。

    这帮人是从小赶海的弄潮儿,又在平户和台湾都呆过,往来俱在船上,虽未到船长的地步,但对南洋和日本各地的情形十分了解,甚至还去过吕宋,郑芝龙连西班牙人的语言都会说,原本这几年郑芝龙就会冒起,到崇祯年间的五六年间就成了一方霸主,说明其崛起时不管是威信还是资历手腕,还是一身本事都够了,既然如此,当然能用便是直接大用……郑家兄弟三人,加上甘辉,施大宣等人,现在俱是一舰之长,加上郑绍来等原本的和记船长,堪堪够使。

    更多的人才,还得几年之后冒起,这也不怕,如果能击败荷兰人,和记还有足够多的时间。

    “这事我们要和杰日涅夫商量。”常威沉吟片刻,感觉王敬忠说的话甚是有理。现在的海战不管是军舰布置还是跳帮而战的战法方式都是俄罗斯人和葡萄牙人在主导,所以战法也是以他们的理解为主……当然现在海战其实是没有什么战法的,军舰各自为战,跳帮战也是各自为战,吃紧时水手和战兵是不分的,军舰上其实也没有办法分太细,要等百年之后,英军人才把海军军官,水兵,陆战队员大体厘清,海战时可以各行其是,不会太过混乱……

    孙敬亭对这些事也不是太懂,当下无可不可的点了点头。

    ……

    “凉风徐徐而来,真是舒服啊。”

    “毕竟还是海岛宜居。”

    “这也是我们南人才这么说,北人初至,可是耐不得这样的潮湿。”

    细雨微微,在海岸边大礁石上临风而看,海面上海水如一朵朵碎云,扑面而来,而及海面又转而为粉碎,接着在视力可及之处又是云集成片……远处的海平面上则是一团乌黑,更多的乌云在聚集着。

    今日郑芝龙请李国助前去私下沟通说项,他与何斌到海边来垂钓,说是垂钓,其实不过是吹吹海风,放松一下头脑,聊作休息而已。

    “你看,”郑芝龙对何斌道:“荷兰人的船是有不怀好意之感!”

    “确实。”何斌皱眉道:“哪有停泊的这么近的。”

    郑芝龙的船是天成卫号,停泊在平户港口左侧,左首处是沿海群山,长长的栈桥满是上货下货的人群……李旦逝后,由于处置得当,李家最少没有明面上的敌人,虽然让出了不少份额,但此时日本是贸易的中心,平户又是中心中的中心,所以往来商船多到不可胜数,在天成卫号旁边就有好多艘商船停泊,不过多半是小型福船,也有一些排水在百吨或是二百吨级的大船,那就很罕见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惊觉

    原本更多的是西班牙人的克拉克大帆船,多在几十年前建造,最久远的都有百年前的帆船,没准还是早期殖民者用过的三桅帆船,在前些年,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都跑来贸易,日本国的殖民者和夷商极多,后来幕府政权开始收缩,到现在只准葡萄牙人和荷兰人还有中国人来贸易,余者一律不准入,再后来又发生抵制教会之事,只允许荷兰人和中国人,再到后来就干脆只准中国人前来日本贸易了。

    此时郑芝龙可没有心思想别的,他指指天成卫号旁边的大船,在栈桥边上相隔不到二百步,荷兰使团的皇太子号也停靠在一旁。

    这是一艘三层甲板的大舰,似乎比排水六百吨的巴达维亚号还要大一些,两舷和前后尾楼的火炮似乎有近五十门,郑芝龙派人观察过,应该是有十六门三十二磅炮,十二门十八磅长炮,十二门九磅炮,还有几门小型的近战小型火炮。

    “这应该是荷兰人从欧洲那边刚过来的船,赶巧了。”何斌皱眉道:“荷兰战舰过来这边的少,多半还是他们的商船,这一次不仅来了,还运使团过来,来了不走,味道不对啊。”

    郑芝龙皱眉不语,确实,他在平户多年,见过的荷兰船不知道有多少,荷人与日本人的关系很好,影响极深,在日本史上算是留下了浓眉重彩的一笔,包括后世日本人制作的战国游戏里都有荷兰人的影子,可想而知平户这里来过多少荷兰船了。但商船多,数年之间可能有几百上千艘的荷兰船专程或是路过,但战舰是百中无一,毕竟欧洲部份才是荷兰的基业和重心所在,亚洲这边在几十年前只有日本一条稳固的线,还有印尼群岛一个殖民地而已。

    “现在荷兰在南洋这边的局面不同了。”何斌接着道:“没准这艘船来了就不走,其意险恶啊。”

    “去见李国助。”郑芝龙断然道:“下令全体上船,小心戒备,随时准备走……把那几个老毛子扛回来,头按在冷水里醒酒。”

    听到吩咐的水师军官含笑答应了,派了传令去召集散在岸上的水师官兵,同时自己亲自带着一小队兵去找那几个俄罗斯人。

    和记的人真是令行禁止,郑芝龙还没有进半山的李府庄园,回头看时栈桥上已经满是快速回船的士兵和军官们了。

    不少矮个子倭人扛着货物停在栈桥边上,傻楞楞的看着这些天朝上国的水师官兵,这个时代日本人对中国还是充满敬畏在水师官兵回船的时候,路过的倭人们都是在嘴里发出恭敬的声响,腰身也是弯了下去。

    一些外夷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这些明国军人,和记水师将士们的穿着,仪表,武器,无不叫他们感觉这是一支强大的正规军队,比起这些欧洲人船上那些海盗般的水手和军人,大明水师才是正规军的感觉,而他们就是一群不折不扣的海盗。

    看到旁观的人很多,一个水师军官下了令,一百多士兵排成了整齐的两人纵队,火铳上肩,士兵们喊着口号,整齐划一的上了船。

    在侧边不远的皇太子号上,荷兰水兵拥上了船楼或是站在船舷边上,他们用复杂的眼神打量着这些要成为敌人的中国人。

    一个海军军官刚从欧洲调过来,抚着鼻子下浓密的八字胡,诧异的道:“不是说明国人只有戎克船吗,怎么他们也有这样先进的战舰?”

    “这似乎还是理论中的纵帆船?”另一个荷兰海军军官道:“我们荷兰那边还在图纸和设想上,怎么明国人就有了?”

    “是他们购买的吧?”

    “不是购买,是俄罗斯人帮着他们造船。”

    “俄罗斯人?”

    一群荷兰人神色古怪,接着爆发出了一阵大笑声。

    如果叫哥萨克看到了,非得和这些荷兰人决斗不可。但其实是不能怪他们的,荷兰人现在的造船量是全世界的四分之三,法国人德国人甚至英国人所有的欧洲国家都跑来找他们造船,结果明国人却找了一群俄罗斯人帮忙……哪怕是瑞典人也好啊!

    “明国人还是有心人啊。”大胡子军官仰脖子用自己的银质小酒壶喝了一大口酒,接着摇头道:“不过他们还是落后太多了。”

    “明国人以前听说也有庞大的战舰。”一个喜欢包打听的荷兰军官道:“听说那是两百年前的事情了,后来他们嫌耗费太多把大船给烧了,然后就只造近海戎克船。”

    “真是古怪的想法和做法。”八字胡一脸优越感的点评着。

    “是啊。”包打听赞同道:“要是他们没有放弃大海的话可能就没有咱们什么事了……”

    “这一片也是天选之地,我们荷兰人的牛奶和酒皆从此地而来。”八字胡大声叫嚷着,这人可能有些高卢人的血统,遇事压不住情绪,叫了两句后,八字胡指着眼前的纵帆船,大叫道:“可悲的人们,你们活不了两天了,愿上帝接纳你们卑微的灵魂……”

    “闭嘴,蠢货。”军舰大副大步过来,喝止了正在大叫的部下。

    “反正随时可以动手……”八字胡有些不太服气,不过还是嘀咕着退下了。

    四周都是水手,他们轻声笑起来,不过他们不敢大声,取笑一个军官是要付出代价的,荷兰虽然是共和国也一样等级分明,上下关系相当森严,这个时代的欧洲还有强烈的中世纪残余,在其它国家的军舰上等级关系更加明显,因为在海上如果不用强力乃至残酷的手段维护秩序和等级,暴乱就会随时暴发,那会是致命的,水手们也明白这一点。

    虽然笑,荷兰水手们其实也是赞同这个性格有些狂放的军官的说法……明国人的造船业太落后了,那些小船,毫无威胁力,作为商船也落后了,只能跑跑短途。

    福船确实是这样,跑跑日本和南洋几国的航线还行,想和大帆船一样跑亚洲到南美的航线,再折返欧洲,这样的跑法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大明水师的战船也很落后,不必多说了,眼下这一船的荷兰人都是从欧洲部份调转过来的,此前没有在亚洲呆过,他们以前主要跑非洲,也去过南美,荷兰人的商船无处不到,战舰也有巡航任务。

    亚洲这一片也是越来越重要了,去年到今年台湾送回荷兰的财富价值黄金四吨,这是相当了不起的收入,可以说是现在荷兰海外殖民地中排第一。

    到今年初,东印度公司的总督科恩敏锐的觉察到了机会,福建水师原本聚集在澎湖,战胜了东印度公司的舰队之后双方签订和约,荷兰人得到了在台湾筑城的权力,然后他们在台湾筑城的同时发觉福建水师一直在裁减船只和人手,不到三个月,一万多人的水师裁减到只有千余人驻扎在澎湖,后来干脆只剩下十几艘小型战船和五百余人,一个守备率部在岛上驻守。

    荷兰人感觉有些难以理解,从大明调集军队与其开战来看,大明对澎湖列岛无比重视,然而到战后大明既没有把持澎湖当成贸易中转中心来赚钱的打算,也没有留驻重兵,更没有趁机梳理战舰舰队,固化防御,而是使水师星散,等于是武学高手,自废武功。

    待后来荷兰人才知道,驻军和集合舰队需要大量军费,而大明中枢一钱银子也没有给,所有银两费用都是福建方面自己开销,福建此时是一个穷省,此前的近二十万两的军费已经使福建府库穷的跑老鼠了,地方大户也是捐助了不少,各地的卫所都拖穷了。战事一结束,当然是军舰和水师人员都赶紧回原本的各卫,战船平时的保养维护也是各卫负责……这当然是屁话,卫所哪有能力保养战舰战船,水师这么一解散,不在一起集训和维护船只,时间一久当然战斗力急剧下降,朝廷没钱,水师压根就没有人重视,就算重视也是北方的水师,因为要用来支持皮岛攻击东虏沿海地带,南方的水师只不过是对付一些捣乱的红毛夷,其不远万里而来不过是要做生意,和野蛮成性的东虏北虏不是一回事……大明士大夫这方面的认识倒还清楚,知道红毛夷不会大举上陆,毕竟距离太远,人手不足,不足为患。然而海疆也是疆土的一部分,这一层就没有人想到并且在意。

    福建水师从能痛打荷兰人,到连郑芝龙等一群海盗也打不过,导致俞咨皋战败被杀,前后不过数年时间,而且在此之前水师就不堪用了。现在也是一样,打败荷兰人半年之后,战船星散,俞咨皋回自己的信地驻守,手头也没留下几艘船,澎湖留下一个守备加四百兵驻守,小战船十来艘。

    在得知了一系列消息后,荷兰人赫然惊觉,只要打跨和记,现在他们在台海和广州海面已经没有对手了,李国助他们并不放在眼里,李旦要是在,他们也不敢乱打主意,李旦一声令下随时能汇集几万人的海盗,比大明水师还要强的多,但李旦死了,李国助没有这种号召力,海盗都分散了,去年还被和记打掉不少,在荷兰人眼中,这下算是和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原本李国助多少能拉来一些海盗以壮声势,现在当然绝无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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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离港

    “虽然眼前的军舰和军人还象个样子,”八字胡荷兰军官是个多嘴的,这时还是忍不住嘀咕着道:“不过我们和明国人的差距实在太大了,这一次看来很难会有‘惊喜’。”

    这一次这厮的话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明国使团的这艘战舰确实还象个样子,但也就是如此了,听说和记的水师舰队已经缩在港口里半个月了,一艘商船也没有往日本来,靠着陆军和岸基炮台保护缩在港口里,如果开战的话,当然是冒着炮火将和记水师舰船全部击沉焚毁,或是俘虏过来,这样的话这一仗就结束了。

    和大明这边占领陆地才算胜利的标准不同,殖民时代,海战获胜才是决定性的胜利。

    这时他们又看到岸上有一群和记的军官飞速跑向栈桥,众荷兰军官饶有兴致的看向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八字胡军官“嗯”了一声,笑道:“看来他们是在小日本人这里吃坏肚子了,该死的岛国民族,现在想起来我的腹部还隐隐作痛呢。”

    众多荷兰军官发出了欢快的笑声,日本人在此时也是嗜食生鱼,荷兰人上岛后也入乡随俗了一把,结果当然是腹痛如绞,当时在船尾的敌楼上可是有众多人排队……船上当然是没有厕所的,不过在船尾楼上有一块地方是有漏洞的,方便时直入海水,相当的“方便”。

    ……

    使团成员都在前方加快前行的脚步,郑芝龙和何斌两人一起向李国助拱手告辞。

    “就怕你们起锚升帆就会有麻烦。”李国助担忧的道:“要不然两位率部在船上稍待,我集结些兵马上船,为两位助力?”

    “李兄高义,但真的不必了。”郑芝龙此行已经接到训令,不可将平户李家拖到这场战事中来。李家要保持相对中立的色彩,不能过于倾向和记。

    李国助提供的帮助也是已经够大了,这一次谈判没有李家当中立方根本不可能成行,谈判前后勾连联络,也给和记半个月的喘息之机,四艘划浆大船在海水里多训练了半个月,那就大为不同,战力最少上去一大截。

    另外就是李国助提供给和记的百万白银的货物和现银,这半年间已经被用的差不多了,台湾那边实在太缺钱了,有此臂助,才使得水师各方面还能从容展开,否则这半年来贸易大受影响,平安状也收不下去,行军司的收入急剧下降,要不是李国助的银子撑着,短时间内怕还真是支撑不下来。

    现在好了,来自北方军司的投入肯定会源源不断……

    就算得到了军司的支持,台湾方面还是相当感谢在最困难时期帮助过台湾的李国助……其实已经是拿李国助当自己人了,并且众人知道李国助将来在和记体系里的位置不会低。李国助可是每隔半个月就会给张瀚去一封信,除了谈日本和台湾的公务外,也会闲聊几句,这种介于盟友和朋友的定位可是叫不少人眼红呢。

    这一次如果行军司愿意,李家也定然愿意出兵。李国助手头还有数十艘战船,两千多属下靠他吃饭,如果早些准备,最少能集结万把人的规模。

    和其父李旦盛时是差的远了,但守家之子,李国助能做到现在这样子已经算是很不错了,最少并不丢李旦的脸,平户这港口是长崎藩的地盘,可是李旦死了,日本人也没有收回的打算,表面上还是日本领土,其实就是李家的私产了,这个格局,中国的海商认,海盗也认可,荷商也认可,当时有实力的就是这几家,旁人不认可也只能忍着。

    郑芝龙对李国助的提议直接拒绝,李国助颇感遗憾,何斌劝他道:“李兄细想一下,如果李家和我们走太近,会使诸多红夷忌惮。这一仗要打的,打完之后生意还是要做的,荷人在巴达维亚根深蒂固,我们一时半会是奈何不了他们的根基,大家还是要合伙做生意的,你这时翻脸了,会使大家尴尬,说不定荷兰人会想办法重新开辟一个贸易港口,那时候不仅李家尴尬,我们和记也会很尴尬……”

    这话一说,李国助就是了然了。

    仗没打就想着打完之后的事情,也算是谋划甚远……不过话说的还是有理的,打输了,不仅台湾行军司一蹶不振,不知多久才能翻过身来,如果李家也介入了,荷兰人来几艘战舰,李家就在平户存身不住了。就算打赢,和记水师也不可能远征巴达维亚,暂时还没有与荷兰全面战争的能力……台湾是新殖民地,投入不多,和记打赢了可以拿下来,巴达维亚却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亚洲的根基,各处航线都在巴达维亚汇集,和记就算赢了台湾这边的海战,想去动巴达维亚,那真是摸老虎的屁股了,荷兰人从本土随便调来几十艘六百吨以上的大型战舰,这你还怎么玩?

    所以不能将人逼急了,要留有余地……

    李国助显然是理解了,他笑了笑,说道:“未虑败,先虑胜,常公子可以称为古往今来第一人了。既然如此,我只能预祝你们成功。还有,眼前之事,千万小心。”

    郑芝龙笑道:“李兄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

    适才他们去找李国助打探消息,正好李国助已经从荷兰人处回来了,果然没有达成任何协议,荷人态度相当强硬,直言要逼迫和记低头,李国助苦劝不成,只得返回来先行通知,结果郑芝龙等人明言,荷人也只是在拖时间,甚至有对使团不利的打算……

    众人匆匆忙忙的从栈桥经过,沿踏板攀沿上船,然后就是起锚做出港的准备,李国助下令出动数艘八浆船,赶过去将天成卫号拖拽出港。

    小船一动,荷兰人那边也就看到了,等郑芝龙等人上船时,看到港口那边有一群荷兰人跑出来……荷人的服装相当好认,而且多半是显眼的金发,个头多在一米八以上,这是先天的种族优势,甚至一米九个头的也大有人在,而郑芝龙等人是福建人,身高多在一米六几到一米七几左右,甚少有到一米八的,仅凭个头的话,这仗已经不必打了。

    此时动静已经颇大,相当多的倭人和海商都挤在港口观看,荷兰使团一路狂奔出来,用夷语不停的大喊大叫,还有人在港口区向着栈桥这边拔出短铳,毫不犹豫的就扳开龙头打放起来。

    李家的家兵当然要上前制止,不过他们没有奉命也不敢使用武力,荷兰人根本不理,继续开铳……

    郑芝龙等人已经上船,船身转身在八浆船的拉动下往外海去,帆也升好,还有些醉意的几个俄罗斯人带着水手们在调整三角帆和主帆,使帆在进入外海之后能立刻吃风驶离……

    这个时代的帆船是没有其余动力的,只能靠调整船帆吃风来前行,好在大海上不比江河,江河有时候风力不足水流过缓需要人拉纤或是划浆,海上当然没有这种可能,光是浪头涌动就能不停的带动船只前行了,加上帆力,一般上好的大帆船在正常行驶条件下高速可达十二节,长途万里的平均速度是四节到六节,一节等于是一点八公里,近四华里,也就是一天之间可行二三百里,如果是顺风顺水的高速行进,十二节等于时速近三十公里,已经是相当的快了。

    大型的重型盖伦战舰速度要稍慢些,平均速度三四节,高速时只有十节,而后世的飞剪船从中国运茶,高速时可达十九节到二十节,从中国到伦敦只要九十九天就到了。

    和记的这艘纵帆船当然比不上飞剪船,但也是比盖伦船快多了,最高速达到十六节,平均速度也在六节以上,当满帆之后,一旦风力水力利用起来,帆船就会如剪刀一般剪开海水,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轰……”

    郑芝龙脑皮一麻,立刻回看,有人已经惊叫道:“荷兰人开炮了!”

    由于距离相当的近,荷兰人只是调整了一下船身,侧开船身之后立刻就是从侧舷的二层和三层甲板开始开火了!

    这艘船乍看外表是典型的盖伦船,三层甲板的一侧也有十来门火炮,不过这船应该是克拉克船改装,所以火炮多半是轻型火炮,除了二十四磅炮十八磅炮之外还有九磅炮,抢先开火的就是九磅炮。

    炮弹带着尖啸声响直飞过来,所有在船上的人在短暂的失神之后都冷静下来,郑芝龙怒吼道:“船尾炮开火还击!”

    纵帆船已经调整了船身,侧后向着港口,小浆船听到炮声之后立刻断开了绳索……这也不怪他们,李家的家主没有明确命令叫他们参战,火炮一开则必被殃及池鱼,断开绳索之后这些小船拼命划动船浆,小船如飞一般从侧边绕道回港口里去了。

    对方的火炮多且快,九磅长炮论威力当然比三十六磅炮不知道差到哪里去了,但胜在轻捷易于操作,短短一瞬之间已经连续打放了多轮,炮弹一颗接一颗的呼啸而来,多半是和第一颗一样飞掠而过,但走的夜路多终遇鬼,终于有一颗炮弹打在舷边上,众人听到轰的一声,眼前看到炮弹重重砸在船舷上,将坚固的木头砸的四处迸裂飞溅,一个水手啊的叫了一声,却是被尖木刺中了脑袋,入肉颇深,顿时满脸是血。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炮击

    对方的火炮多且快,九磅长炮论威力当然比三十六磅炮不知道差到哪里去了,但胜在轻捷易于操作,短短一瞬之间已经连续打放了多轮,炮弹一颗接一颗的呼啸而来,多半是和第一颗一样飞掠而过,但走的夜路多终遇鬼,终于有一颗炮弹打在舷边上,众人听到轰的一声,眼前看到炮弹重重砸在船舷上,将坚固的木头砸的四处迸裂飞溅,一个水手啊的叫了一声,却是被尖木刺中了脑袋,入肉颇深,顿时满脸是血。

    更多的炮弹飞掠而来,荷兰人的船身已经整个横了过来,十多门炮先后打响,相隔才不到一里,距离很近,炮弹威力完全能够发挥,第二颗和第三颗炮弹分别打在船身上,又有好几个船员受伤。

    郑芝龙知道此时要冷静,他下令更多的水手去帮助调整前帆和后帆,一定要尽快的吃风……自己则亲自到船尾去指挥发炮还击。

    船尾炮只有一门,是一门三十六磅的重炮,炮身看起来崭新无比,隔着很远就能看到炮组人员在跑动搬运炮弹,塞入药包,然后准备点燃火绳引火……一切均是有条不紊,郑芝龙一看之大为放心……

    这也是和记水师一直坚持高强度的训练所致,可以说这时候放眼全球也没有如和记这般操练的海军,从水手到炮组和陆军都是一直在坚持高强度的训练,这一点叫俄罗斯人都十分敬服。

    “何兄,带使团人员进舱。”郑芝龙看到何斌在外,赶紧招呼他带人进去躲避。

    “还不是一样?”何斌含笑道:“炮弹要是击中船舱而入,结果和站在外头是一样的。”

    郑芝龙道:“不一样,船身坚固的很,都是用上等硬木,而且相当厚实……一般的炮弹力竭而至,最多打坏而不能破口而入,还是进去吧。”

    何斌等人闻言这才躬身进了船舱,坚持用好木料好处便在这里,炮弹接二连三的打过来,但在厚实坚固的船身上只是打的木屑横飞,并没有一下子造成严重的伤害。

    这也是这个时代炮战的特点……你来我往,炮弹甚至打穿敌船,但想把敌船打沉,那就需要持续不断的猛烈轰击,再加上一点运气。

    一艘船中上几十颗上百颗炮弹而浑若无事的记录,亦是很多,简直是不足为奇。

    这时俄罗斯人还在加紧调整帆面……纵帆船有前三角帆,主桅,次桅,后三角帆等十余面帆组成,在二百年后,纵帆船成为货运的主力,一艘纵帆船有十几面帆也不足为奇,木制帆船排水七千余吨,载六千吨的货,航速能达到十九节,这就是北美纵帆船的记录。

    此时的纵帆船只有四面帆,比起百年之后的那种十几面帆的纵帆船还是差的远,俄罗斯人大吼大叫,不停的调整每个帆面,希望能吃风走的更快一些。

    局面紧张,郑芝龙反而镇定下来,这样的局面之下被击沉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他把关注点放在了船尾火炮上。

    这是一门三十六磅炮,和记火器局在李庄的出产,炮身所有配件在内重达五千八百斤,炮身相当的沉重,为了将其从李庄运到天津用了好几辆马车,到天津之后就上船,和另外十几门炮一起直放台湾……今日这门新铸的火炮终于要参加实战了,郑芝龙心中充满企盼……

    火炮发出了怒吼,郑芝龙离的近,感觉耳朵都被震聋了一样,巨大的火舌从炮管中喷射而出,发出明艳之极的光芒,三十多斤的炮弹是何等的巨、物,一个瘦弱些的人抱着都吃力了,就算是壮汉般的炮手搬上十几轮也会大汗淋漓,非得换人轮抱方可坚持。

    炮组成员的动作相当的娴熟老练,这些炮组都是从李庄到青城一带调过来的,都基本上保持着完整的建制,不仅操炮的熟练度很高,彼此的配合度也是极高。

    郑芝龙想:仅从炮组来看,足见军司这半年来对台湾的支持力度是加大了许多……

    第一颗炮弹呼啸飞掠而出,在和记水师炮组发炮的同时,还是有十余颗炮弹一起打过来,有四颗落在这边的船身上,木制帆船上到处都是木屑和零部件被打的飞溅而起,有十余名水手受了或轻或重的伤害,军医紧急出动,就在甲板上对重伤水手展开急救……

    这些都是演练过的,每个人都熟知自己的岗位,一切都相当的熟练。

    一个俄罗斯人这时大叫了一声,郑芝龙的俄语很好,他听到是俄罗斯人在夸赞这些水手和陆战官兵的稳重不惊……

    “老毛子,这何需你说!”郑芝龙心中充满着自豪感,这时他看到那颗重炮的炮弹在敌船侧边数十步外落水了,心中感觉一阵遗憾。

    这时第二发炮弹也打了出去,炮组的动作相当的娴熟,发炮的速度比打发火铳可是要快的多,十几人伺候一门炮,比单人打放火铳若还是慢,那就真的很值得惭愧了。火炮两分钟可以打放三发,似乎现在还要快些,郑芝龙转念之间,第二发就打了过去。

    在炮组发炮之后又是不久,这一次对面又是十二门火炮陆续齐射打放过来。

    郑芝龙按刀站在船尾楼的舷侧,手按腰刀而立,眼睁睁看着对面火炮打放,炮口喷出火舌,浓烟猛的冒起来,然后可以看到火炮猛的向后退,因为预留了火炮退位的空间,对面的荷兰人都让开了一下,等火炮后座力消失之后,再上前擦洗清膛,装填药包,塞入炮弹,用推杆推紧,使火药动能打放时的威力得到保障……对面的侧舷之内隐约可见人影奔走,虽然看不太清楚,但这是显然之事,和记这边的二层甲板之内也定然是这样的情形。

    除了船尾炮打响之外,商团军的炮组成员都在甲板之下焦急的守候,盖板早就撑开,炮口也推是从船身侧舷推了出来,然而视角之内只有波涛汹涌的大海,还有逐渐远离的平户港口和岸上的山峦风景,也能看到蚁群般的人群,想必是听到炮响之后跑出来看热闹的平户居民和路过的海商,在右侧还可以看到停靠在港口之内的船队,大大小小的商船都有。

    一颗炮弹呼啸而至,打在侧舷上,巨大的震响之下侧舷已经受损的地方被砸穿了,炮弹直入船舱之内,又呼啸向前,打在另一侧舱壁上,发出巨大的砰响,还好炮弹是九磅炮,力量不强,未能再穿舱板而出,炮弹在舱板地面上旋转着,冒着白烟,地上有一些碎木屑,在高速旋转又高温的炮弹转动下冒出了明火……

    一个炮长急速跑过去,将一桶水倾倒在炮弹上,炮弹发出嗤的一声响,冒起一阵白烟,刚冒头的明火也被浇灭了。

    炮长额头流下汗珠,有害怕,也有庆幸,也有自得。

    还好处理的快,也是早就有预案,炮弹不会爆炸,但引发的明火再把舱内堆积的药包给引燃了,那就是一场灾难了。

    在船舱中还是能感受到船身急速向前,这时船身侧了一些,应该是上头的俄罗斯人带着水手们终于可以调转船身了,船舱中的人都屏息等待着,一侧船船舱是八门炮,六门十八磅炮和二门九磅炮,整个炮组是一个炮兵营长来指挥,两侧各有一个连级挥,军官们分别站在几个炮组之后,和炮组成员一样,他们也在等候着……

    “左舷炮组,准备!”

    当船身又侧过来一点时,正好对面的大型战舰正在开火,火炮逐次打放,迸发出火光,巨大的轰鸣声响中炮弹又一次飞过来。

    这一次当有不少炮弹落在侧舱或尾楼处,可以听到清晰的砰砰声响。

    “总算出现在射距之内了,瞄准!”左舱的炮组连指挥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紧张之下,嗓门都嘶哑了。

    炮组的人多半是老兵,新手都在岸基炮台或是普通的商船上训练,纵帆船等主力舰都是用老人,这是为了保障战力……水手多半是新人,水师军官也多半是新人,靠俄罗斯人带着学习经验,也有葡萄牙人帮忙,但陆战队员和炮组都是和记的精锐,这也是在最大程度上保持军舰的战斗力……

    连指挥跟随过杜伏雷和彼得,参加过北方草原上的多次大战,指挥经验还有些浅薄,但做战经验十分丰富,炮组成员也早就就位,等待着更进一步的命令……

    说是瞄准,其实就是还在等更合适的角度,现在还是偏了一些。

    待船身又转动了角度,侧面大半可以对轰之时,炮兵左舷指挥立刻嘶哑着嗓子叫道:“开火,放!”

    所有引绳都在第一时间被点燃!

    炮门先是有火光,然后药包被点燃,所有人都早就把耳朵用耳塞堵上了,但还是听到了巨大的轰鸣声,八门火炮几乎是瞬间一起打放,炮弹呼啸着向对面的大船飞过去。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转舵

    如果是在平户港的岸上观看这一场海战,应该是先看到荷兰战舰先追击纵帆船,火门如闷雷般的不停轰响,炮弹落在海水里砸起几十米高的浪花,一枚枚炮弹飞出去,身后是喷薄而出的火光,岸上尽有一些积年的老海盗,看的神情异常的激动……这样的场面,他们当然也经历过,只是火炮没有这么多,海船一般只有一到两门炮,很多海盗船只有小火炮,打放起来的威力完全不能和眼前这样的场面相比,不少积年的老海盗都是一脸的兴奋,交头结耳,讨论起眼前这一场难得一见的海战。

    不论是海商或是海盗,多半都是以中国人为主,也有少量的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这些欧洲人不象中国人那样单纯的支持本国的船只,他们的情绪相当复杂,既有殖民者同仇敌忾和同为白人的骄傲心理,又有希望荷兰人倒霉的幸灾乐祸的情绪,简单来说,他们希望荷兰人吃亏,但同为欧洲过来的白人殖民者,他们又不怎么愿意看到同为白人殖民者的荷兰人失败……这种情绪相当的复杂,好在现在是一场追逐战,和记的战舰看来无心恋战,一心以逃走为主,而且已经鼓帆吃风,看来很快就能离开,这叫这些欧洲人很是放心,也跟着海盗们一起嘲讽起荷兰战船来。

    确实,先发优势加上火炮多出近倍,多打了三轮炮,对方才以一门火炮还击,结果也就是打掉一些木制的船身,造成了一些人员的损伤……如此而已。

    郑芝龙没有心思理会岸上的那些叫声,他看到荷兰船也起锚升帆,船帆在风力的吹拂下鼓了起来,船身开始转身,应该是荷兰人不甘心这样叫天成卫号走了,他们要试图追击……

    “入他娘的。”郑芝龙的水手长,一个跟着李旦十来年的三十来岁的老海盗鼓着眼道:“李爷在世的时候,这帮红毛夷哪敢在平户挺直腰杆说话,现在好了,这么追着咱们打!”

    “旧话不提。”何斌又钻出来了,神色转为严肃,他道:“我们应该能顺利离开吧?”

    郑芝龙道:“离开是没有问题的。”距离已经又扯开半里,在此同时荷兰人的船也在吃风,不过没有小船牵引,他们离港花了很长时间,现在刚到港口外,距离是越来越远了。

    炮声已经渐渐少了,九磅炮的射程够不着这边的纵帆船了,打下去也是浪费,只能停止……

    何斌看看郑芝龙的脸色,突然道:“莫非你想着打还击?”

    “嗯,没错……”郑芝龙也不瞒何斌,指指船上五六处受损的痕迹,说道:“我发觉荷兰人船上的炮手打放缓慢,准头也差,可见这船上的炮组要么是新调来不久,对环境火炮还不熟,要么也就是水准不够,这样的话,这一仗有机会……”

    何斌也是有一样的感觉,刚刚荷兰人的战舰最少齐射打放了五轮,六十多颗炮弹在二里范围内打过来,结果是大半入海,虽然都是擦着边过去,但没打中就是没打中。

    打中天成卫号的炮弹不到十枚,而且皆未中要害,伤害极小……从眼前的伤痕和到现在尚无人被打死就能可以确定。

    郑芝龙还在犹豫……现在直接走肯定没事了,海战就是这样,打上几十颗炮弹没结果很正常,天成卫号受的损伤极小,跑到台湾修补一下就能继续下海,最多十来天时间。而且也不会有人怪他,他们原本就是奉命出使,看破荷兰人的诡计之后果断离开,在敌人追击之下成功逃脱,回去这么写报告是一点问题没有,不仅不会被追责,还会被行军司嘉奖……和记的战船都是船长制,郑芝龙希望自己在将来可以上升一步,成为六百吨级以上大船的船长,那就等同于团指挥级别了,嗯,最少是副指挥级。

    当初一起到草原和漠北,到托木斯克的人除了莫宗通都回来了,张续文是行军司副司官,李平之主持工商司,其余各人多半是船长,大副,或是水手长,最不济也是营级指挥了。郑芝龙向继续往上走也属于正常的情况……人哪有不想往上的哪。

    有一些人可能淡泊一些,可能是性情,也可能是感觉没有机遇,索性就随波逐流,真正淡泊到无视名利的人,万中无一。

    郑芝龙两手扶着船舷,有一处地方被炮弹擦过破损了,尖锐的木刺扎的他手心疼……四周没有人出声,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判断……战舰是船长负责制,一切事情都是船长说了算,郑芝龙要怎样就怎样,旁人除非反叛就只能遵守。

    几个俄罗斯人也瞪眼看着,他们也被打出凶性来了,巴不得能调回去还击。

    “转向!”郑芝龙终于下了决心,骂了一句道:“丢那妈,老子和他们拼一场再说。”

    水手长一听大喜,大笑道:“痛快,这才象李爷的义子。”

    “少废话。”郑芝龙骂道:“老子是听张大人的话,狭路相逢,勇者胜。这是精气神,另外咱们有优势的,你不懂。”

    不懂就不说,水手长讪笑着退下,等着按吩咐做事。

    郑芝龙用俄语开始指挥那几个俄罗斯人,要不说老毛子也是凶悍,听说回程还击,半个不字也没有说,立刻开始指挥水手们转舵返向。

    “我们现在是侧前,现在转舵抢往右后迂回,用左侧火炮轰击敌船,”郑芝龙眼前不远处一颗炮弹落水,海水溅了他一身,他吐出口中的海水,对着何斌冷然道:“何兄想知道我们的优势在哪吗?”

    何斌笑道:“我现在只知道我们的火炮打的准。”

    刚刚调整了一下船身,左舷的八门火炮一起开火,炮弹有五颗落空,三颗落在敌舰甲板和侧舷上,打的木块乱飞,似有人被炸落下海,足见和记水师的炮组确实要优秀的多……

    “炮组更优秀,是其一。”郑芝龙笑了笑,说道:“另外我们的火炮虽少,质量优,口径大,敌舰是大帆船改制的,火炮中轻口径的十八磅炮和九磅炮过半,这些火炮不能及远,离的远些火炮的威力就不够了,这是我们第二处优势,我们的火炮都是十八磅为主,射程远威力大。第三层优势是我们的船是纵帆船,我们的船身设计更合理,速度更快,我们转向容易,比起荷兰人的商船来一点不差,所以这就是我们的第三处优势了。”

    郑芝龙眼中充满自信神采:“有此三条,就算不能大胜敌舰,最少打不过我们转身再逃也是足够时间和距离。”

    何斌大笑:“这可谓未虑胜,先虑败……”

    郑芝龙没有再说话,此时两舰相隔超过四里,荷兰舰还在慢慢吃风加速,他们的船身是左侧斜向向前,而天成卫号已经开始往右倾斜过去……

    岸边的倒是比荷兰人先发觉不对,所以在岸上和山边的丘陵上有人开始惊呼起来。

    可能没有人能想到,这艘已经吃风鼓帆,可以加速前行脱离逃走的战舰,居然又转舵返回战场了。

    “妙哉!”海边一个海盗兴高采烈的道:“郑一官嘛,李爷当年收的义子,听说他是船主,李爷看人没有走眼过!”

    “尼古拉、一官。”一个荷兰商人也在一旁道:“当年在这里当掮客和翻译,很机灵的小伙子,才三年左右,已经成为一舰之长了,而且还这么强悍坚韧。”

    “这是上帝的神迹啊。”另一个认得郑芝龙的葡萄牙人也是忍不住惊叹起来。

    李国助在一群部下的簇拥下也在港口看海战,炮战初起时他感觉担忧,后来看到和记的船只要离开了,满心替郑芝龙与何斌高兴,待发觉天成卫号悍然回航时,李国助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想法了。郑芝龙曾经是他父亲李旦认的义子,李旦的义子太多了,干孙子都有好几十个,义子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身份,最少是李旦在其能力和忠诚度上的一种认可,没有更进一步的支持,义子也就只是个名号而已。

    然而郑芝龙就是利用这一丁点的身份,一步一步的慢慢的往上走,现在终于到了叫李国助都羡慕的地步了……

    “一官他确实有股狠劲,我不及也。”李国助看着纵帆船在海上转弯,荷兰船已经也发现了,同时也在转弯,李国助满是担心的看着眼前的情形,心道:“就是冒险太过了啊……这样要是打输了,代价也太大了一些。”

    ……

    孙敬亭当日没有见到俄罗斯人,他们在海上带着士兵操练,杰日涅夫人很倔,在他开始训练的时候除非台风和敌人来袭,不然他是绝对不肯放弃训练的。

    帆浆船是杰日涅夫的建议,并且做了最详细的分析,欧洲人了解欧洲人哪,后来发觉事情的发展果然和俄罗斯人说的一样,荷兰人绝对不会放弃眼前的良机,殖民者的嗅觉很灵敏,也不可能放任和记发展壮大到真正能在海上威胁到他们的时候,所以这一仗不以和记上下的心愿来发展进行,只会按荷兰人的时间表来进行。

    根据他们调拨战舰和集结商船的速度,杰日涅夫当时估计还有四个月到半年的时间,果然也是不出所料。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换防

    晚上常威和孙敬亭又再次细谈,两人都有一致的认知,最少在三年之内,台湾这边少不得俄罗斯人的帮助,利用三四年时间把自己人培养起来,还是需要大量的外籍教官和大副来手把手的带着新水手和军官们在海上多经历一些战事和恶劣的自然条件,多跑一些南洋乃至到印度的远航航线,得要五年时间,估计才能真正和荷兰的东印度公司一战,而想要彻底驱逐南洋到印度一带所有的欧洲殖民者的势力,将这些地盘抢下来自己经营,能抗住这些欧洲强国派过来的舰队,那最少要十年乃至二十年的经营之功了。

    孙敬亭屈指一算,对常威道:“经营西域要二十年,经营南洋也要二十年……嗯,看来我们和记与二十年干上了。不过,如果能一切顺利经营成功,南洋各国加起来面积不小,和我大明十三行省都差不多了,人口也是过千万,西域地方也是极大,人口数百万总是有的,我们经营成功,也就等若一国了。”

    常威笑道:“我大兄从未说过要建国称号呢。”

    孙敬亭道:“说是没有说过,但时势比人强,真到了拥众数千万,拥地万里的地步,建国称号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常威道:“可能会与大明有一战……”

    孙敬亭叹道:“但愿不要有那一天,我当着文澜的面也是这样说。我大明太祖是古往今来得国最正的君王,驱走暴元,复我汉家江山,遍地膻腥被一扫而空,其后抗击北元北虏二百余年,殊为不易啊。只要有一线之明,比如大明重又国富民强,没有内乱,我想文澜也就能接受北面为王,向大明天子输诚称臣的。”

    常威淡淡的道:“还是孝征兄的话,时势比人强,真到了有机会的那天,大兄也不会放弃的。”

    ……

    天色微明,卢大向一队士兵还礼,虽然疲惫万分,但还是站的笔直,目光也是清澈如一夜好睡一般,只是眼中血丝明显,这却是瞒不了人的。

    身为高级军士长,卢大已经到了他军旅生涯的顶点,这来自于屡次立功之后的奖励,和他一起入伍的还有不少在当辎兵,不少人年过四十,筋力衰退,当辎兵都有些勉强了,再过两三年,估计当初所有入伍的伙伴,要么直接退伍,要么就会转为地方辎兵,进入地方治安体系,比如驻屯堡的军警,负责日常的治安维护,也有的是转在军令或军政,军法司下,协助吏员管理军政户籍和对退伍军人进行日常管理约束。

    卢大的军职已经到顶了,除非他现在开始每日读书不缀,然而以军官考核之难,以他的年龄的底子还是不必做此想了。

    “要小心瞭望,不可有丝毫懈怠。”卢大对新来接手的中队长道:“大战就在一两天内,要把精神提起来。”

    中队长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军官,二十岁左右为战兵,当兵半年之后通过了考核试,在官校又一年,转为军官,又半年升为中队长,二十来岁的年纪,在和记商团军里这样的青年军官太常见了。至于李贵和夏希平那样数年间升到高职的,毕竟还是少数。

    虽然自己是军官,卢大只是军士长,但卢大是营级军士长,团级不设军士长,所以卢大是老军人中的顶级存在,中队长自己经验也相当丰富,毕竟当兵两年了,不过他也知道这些老军士长战场经验相当丰富,可称嗅觉灵敏,卢大就是从固守集宁堡开始参加了几乎草原上每一场大的战役,就算是伙头军也是在战火中经历过的,这一点和很多打仗少的军官一比就有相当的优势了。

    见中队长听取自己的意见,卢大满意一笑,拍拍这个青年军官的肩膀,带着自己所领的中队,从两个临岸炮台走出来,列队集中,而新来的中队长和此前的中队长签字交接,正式移交防务。

    除了这些岸基临海的炮台,还有十余个炮台在前方的笨港溪一带布置着,每隔数里一个,将百多里的地段隔离了开来,再往东就是山脉,陡峭险峻,山峦叠嶂,第四团在临山地方设了一些游动观察哨,在沿溪的平原地方则是驻有炮台,也就是草原上的砖、制军台,三层高,底层放物资,院中有马匹干草,二层住人,四面留有射孔,顶层开炮口,放置数门火炮。

    以土人的能力,不需要炮台,只是屯民所居的屯堡就能轻松将其隔离在外,现在修筑的这些象样的炮台,当然不是为了防御土人,而是为了防御荷兰人所筑。

    荷人在大员那边也是持续增兵,起初不过千人,抓了几千土人助他们修堡,然后从巴达维亚各处陆续增兵过来,现在已经有一千五百左右的正式军人,还有二百多少年兵,抓来的土人和汉民也有过万人了,他们在大员那边开垦荒地种粮食,也种甘蔗,捕渔,已经渐渐有安身的基础。

    除了军人,还有几百名公司员工被调到台湾来,台湾这边的收益真的很高,中转贸易和本地的货物都很赚钱,去年从台湾获利是四吨黄金……

    从种种迹象来看,荷兰人起初谋澎湖,退到台湾是迫不得已之举,而他们现在已经更中意台湾,在大员起意用心经营,不仅派驻了大量驻军,还会陆续调来大量文员,指导这边的土人种地开垦和捕渔,在这边榨糖,捕鹿,中转货物……

    一千多正式的官兵,在亚洲来说是相当强悍的存在了,除了大明和日本等少数中央集权的强国之外,几乎能够到处横扫了,荷属东印度公司在极盛时不过一万雇佣军,现在估计最多三四千人,等于是把近半实力派到台湾,其决心不可谓不大。

    原本台湾行军司是感觉在陆地能够包打天下,荷兰人在陆上有千人不到,还有百多少年兵,实力不强,第四团可能出动两个营就能将其击败。

    但现在对方筑城已成,热兰遮城是个相当坚固的城堡,易守难攻,万人亦难攻下,就等于对方先立足于不败之地。

    又因其实力强大,特别是海军犹强,行军司上下担心的是海战之时,其陆师遣派精锐于陆路偷袭,纵不可能直入核心区域,在外围烧杀抢掠一番也是很伤士气的事情……台湾这边是全部以移民构成,自和记入主之后,除了火拼颜思齐外没有任何事情动过刀兵,所以居住在此的移民都有一种相当明显的安全感……这种感觉是十分重要的,特别是从辽东这样战乱之地过来的移民,给他们安全感可是比什么都重要。

    不能给他们一种感觉,就是刚脱离辽东苦难险地,又到了南方四战之地,一样还是虎狼环伺,随时有性命之忧……如果这样的话,传扬开来不仅是对和记的名声不利,对未来的移民更是大有影响……

    辽民也不是那么容易招募的,一说起离开辽东南下数千里,哪个人能轻易下定决心?在大明此时离村数十里就算出远门了,很多农民到死也没有离开家百里之外,辽民颠沛流离千里逃亡,刚在宽甸到皮岛铁山一带安下身来,虽然困苦不堪,但好歹还是在辽东故土,又听说去登莱的人受尽苦楚,被当地人欺压打骂,只能如流民一般的生存着。这很影响辽民的信心和决心,和记的招募除了给优厚的条件外,就是把已经去台湾数月的人带回来一批,现身说法,用自己的感受和经历来使辽民相信,到了台湾之后不仅衣食无忧,还且还远较在皮岛一带安全的多。

    身为百姓者,当此乱世,固然有豪强壮士立志匡扶大明天下,愿行豪杰之事。而更多的则只愿寻一善地,能使一家平安,台湾虽然远悬海外,但既然如和记的人所说是一处平安福地,哪怕生活不如和记所说的那般舒适,只要能一家平安生活下去,还是有大量的辽民愿意随船南下的。

    是以行军司的考量是绝对不允许荷兰人进犯屯垦区,最多在外围就要将其挡住。

    军堡是第一条防线,还有第四团的驻军已经离开了平时的驻防地,由防备土人为主转为防备荷兰人,第四团满编五千余人,除了驻守屯堡军堡和派上战舰的人手外,尚有三千余人驻守在笨港席一线,依托军堡防线,纵然不能主动出击,防守却也是绰绰有余。

    卢大两眼满是血丝,他是军士长,事情多的很,回去之后还有一堆杂事,等安排好了手头的事情才能小睡一会,昨晚他除了自己轮值一个时辰外,还需要时时起身巡查沿防区的哨位,所以只要到前方来轮值就必定没有办法休息好……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局势紧张,当然要比平时更辛苦些……

    “军士长辛苦了。”新来的中队长笑嘻嘻的道:“赶紧回去休息吧。”...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敌袭

    卢大点点头,又叮嘱了中队军士几句,那也是个老兵,经验相当丰富。一般来说新军官都是会配老成的军士长,军士长的责任是协助军官管理老资格的战兵,新军官的职位是比士兵们高,但想得到他们的爱戴并非易事,需得拿出真实的才干出来,同时出需要时间。各部的军士长都在老兵中推举,经验最丰富,其次是战斗时要有勇气,敢于站在队列之前鼓励士兵勇往直前,同时也要协调士兵和士兵之间的关系,也要协调好军官和士兵的关系,同时对日常的训练,管理,都有较大的发言权。

    这也是张瀚的理论,一支军队中老兵的数量和老兵的地位直接决定军队的凝聚力和战斗力,老兵越多,地位越高,则军队的战斗力越强。

    这样的军队可能会战败,但绝不会象明军那样,面对敌骑的冲锋和几轮马上骑弓的漫射就会直接阵脚崩溃,不要说普通的小军官,就算是总兵,副将也是弹压不住。卢大知道自己的兄弟卢四也是中队级军士,而且卢四在信中已经提起要考军官试了,他很希望卢四能够通过,这样卢家四兄弟,除了一个已经战死的卢三之外,其余诸兄弟都是各有发展……卢大当然希望老四能成为军官,老四尚年幼,外表看着清秀,其实有股狠劲,论发展,卢大感觉老四比老二还要有前途一些……

    当然这些话卢大不可能说出口来,卢大富已经就任营指挥,官位抛开小弟一大截,而且长袖善舞,很擅长搞关系,这一点可是戾气十足手腕狠辣的卢四没法比的。

    摇了摇头,去掉清晨无谓的杂思,卢大看着海面,海面一片平静,肆虐了好几天的台风终于平息下去了,这很叫人高兴,大海象一面蔚蓝色的镜子,几乎是一动不动,回想昨日还是狂风大作,海面上波涛汹涌呢……

    “军士长,走了。”

    两边的中队长做了交接,卢大这边的中队长招呼卢大离开。

    离开当然不是负责这个中队,他可以不轮值也不下中队,最多到各连看一下具体的情况,平时可以呆在营部不动,不过卢大明显不是那种闲的住的人,有了闲空他就会下到各中队,有时候还会跟着小队出去执行任务……

    对这个老军士长,上下都充满了敬佩。

    其实卢大才三十五六岁年纪,孩子才不到两岁呢……卢大以前是老光棍,家里四兄弟穷的揭不开锅,哪个妇人也不会嫁到老卢家这个火坑里,后来卢大富先当兵,四兄弟都被卢大富带了出去,卢三虽死,也留下了骨血,诸兄弟纷纷娶妻生子,只有卢四成婚不久,又跟随军队跑来跑去,尚未有子嗣。卢大没有什么心事和牵绊,家中事有父母和妻子,田产众多,军司又照顾的好,阵亡军人的遗族会得到很好的照顾,没有人能够欺负,他一门心思都用在军中,当然也得到了所有人的爱戴和尊敬。

    “嗯……”卢大再次点头,笑着道:“回去之后我亲自下厨给大伙做顿早饭,用稻米和海蛎子一起煮,洒点葱花,这就是很好的美味……”

    中队长笑道:“军士长,你这要把我口水都说下来了……”

    卢大道:“近海地方,不吃海货可对不起自己。对了,还可以加点干贝,前几日咱们逮的那虾晒干了吧,也放在粥里。”

    这可是一锅正经的海鲜粥,想想就知道鲜美无比,不少士兵听到了都呵呵笑起来。

    卢大得人心可不是来虚的,他这个军士长其实比连指挥不差,但他还是经常下厨,并没有自矜身份,反正他原本辅兵伙头军的身份大伙也知道,从来没有瞒过人。

    卢大也是哈哈大笑,与所有人一起沿着官道往回走,这是一大片的缓坡,绿草茵茵,往坡上是一片林荫地,原本有大片的草皮,现在已经铲了改为甘蔗田,甘蔗长的郁郁葱葱,和水稻相映成趣,令人一看之下就心情愉悦,往下走则百步之外就是沙滩,大片的洁白海沙之上有不少小螃蟹在清晨的阳光下来回跑着,不过并没有人去捕它……这东西又不能吃,捕之无用,只有屯堡里跑出来到海边玩的小孩子会在沙滩上捡这种小螃蟹用来玩乐。沙滩之下便是冲涮而上的潮水,大海上过一会就会有渔船出没,每天都有数十小船在海上捕鱼,用来供给岛上数万人食用……

    在身后就是宛如河流的溪流,沿溪而上是群山,过了溪流再有一百五十里就是大员,也就是热兰遮城所在的地方。

    两大势力相隔百多里,实在是相隔很近,有时候守堡的士兵都能听到十余里外山中有打放火枪的声响,料想那是荷兰人在不远处的山中抓捕高山土民,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摩擦,第四团的驻军并没有去干涉的意思……随着和记与土著关系的改善,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土著往和记这边控制的区域迁移,荷兰人也不得不继续往这边深入,双方都知道,光是这种摩擦和抢地盘的行为,战争就是必不可免了。

    心情愉悦的卢大最后往海面上随意瞟了一眼,他打算休息之后再回来一次,找打渔的老汪要一些上好的新鲜海鱼,切块之后晚上炖鱼给今晚轮值的小伙子们补补身体,熬夜是很伤身体的,特别是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之下,就算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一般的官兵都睡不好,一夜值宿下来,可谓元气大伤。

    原本是随意一看,卢大的身形却是猛然停住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卢大停住了脚步,并且面色变得有一些紧张起来,好在卢大的紧张之色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他就恢复了镇定,卢大指着海面,对所有人道:“你们看,红夷船来了!”

    整个中队的人都是迅速转身,五十多人在海堤上做了一个整齐划一的转身动作。

    静静的海面上,一支舰队正顺风扬帆,急速前来。

    “决战的日子到了。”卢大的脸已经涨成了紫黑色,他狞笑一声,说道:“赶紧叫驻堡人员发炮,放狼烟!”

    决战日的到来是毋庸置疑的,只是人们真的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快,孙敬亭等军司高层才来的第二天,荷兰人就驾着大舰来寻求决战了。

    “一,二,三,四……”一个队官开始数起对方的舰船来了,越数脸色就越是难看。

    卢大也在观察,正经的大舰应该是七艘,都是两舷侧边有十几二十门火炮的正经的大型战舰。除了大型战舰之外,就是那种o型的荷兰商船了。

    卢大他们经过长期的学习,能分的清楚盖伦船,克拉克大帆船,荷兰商船等各种船型和大概的吨位和船上的火炮数字。

    “盖伦船战舰八艘,荷兰商船十一艘,共计大小战舰十九艘。”卢大沉着脸报着数字,一颗心已经是沉了下去。

    中队长也是面如沉水,说道:“红夷悄无声息的调集了主力舰队啊,我听人说在巴达维亚他们的常驻军舰也就是六艘而已。”

    “应该是为了和我们的战事特意加强的。”卢大说了一句,又看着那些商船说道:“不过真正难对付的就是军舰,荷兰人的商船不算数的。”

    荷兰人的商船在后世是有名的鬼船主角,多少影响剧乃至动画片里都有荷兰鬼船的形象。因为荷人为了抢占殖民地和海上的地盘,除了大造军舰之外就是大量建造商船。因为是商船,不需要如盖伦战舰那样用料极多打造的船体极为坚固,带来的问题就是相对笨拙,商船是尽量轻量化,减少武器和水手数量,加大运货的货舱,增加水线下空间,使得商船变成了o字型的宽广圆润的船体,这使得荷兰商船轻量化,高速化,体成本,高载货量,平时还把切割好的木料晒干储存,用时取出拼连船体,对船身很多地方就是用木料镶嵌拼填,这使得造船员时间和成本都大幅度的降低和减少了。但因为如此,荷兰商船有着吃水深,船壳薄,漏水之后难以抢修的种种特点,也是这个时代最容易沉没的帆船……当然这个最容易沉没也是相对的,这个时代的大航海可没有后人想的那么浪漫,也不是游戏,每三艘船从欧洲出发,几乎必有一艘沉没,台风,大浪,礁石,海盗,数不清的风险之下不管是什么船沉或不沉多半是天意,也就是千吨以上的大型战舰的风险要小一些,毕竟普通的风浪能抗过去,也不可能被海盗抢劫杀害。

    这时火炮声已经响起来,几个沿岸的炮台都在开炮,同时燃起了狼烟和鸣响锣声。

    在海边准备打鱼的渔船纷纷入港,在平静的海面上这些小船如同速速滑行飞掠而过的飞鱼,速度极快,几乎是眨眼间就回到了港口区,然后纷纷上岸往着上方的海堤方向疾步跑过来。很多渔夫手中持叉,跑的近些就能听到他们的叫骂声,原来是在骂荷兰红夷,手提渔叉,当然是为了万一有红夷上岸,不至于手无寸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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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家底

    不远处的农田和甘蔗田里的人都聚集起来了,他们并未按指示立刻躲进屯堡,而是不少人持着铁叉铁铲或是镰刀一类的农具,也是聚集在一堆看着海上叫骂。

    卢大心中有些安慰,看来这一年多半年下来,很多移民已经视台湾为家,视荷兰人对台湾的侵犯也是事关本身,这样很不容易了。在这个时代没有国家和民族的概念,在女真人起兵之初,辽东各自为战,并没有同仇敌忾的心理,毕竟人们都认为是别处的事,是朝廷和大官们的事,结果到了台湾一切都是彻底改变了,移民已经视台湾为家,对上门来的强盗无比痛恨,不需要动员,就已经有同仇敌忾之志……

    卢大心生感动,不过还是派出士兵,督促那些农人和渔民急速进入屯堡,屯堡有厚实的高墙保护,还有农兵持火铳防守,哪怕水师战败,荷兰人上岸来,也很难突破外围炮台和驻军的防御,就算侥幸有些进入核心区,有屯堡和核心区城防的保护,也不会使百姓的财产受损,更重要的当然是人生安全。

    卢大等人也派出塘马急速回报,报清来犯的荷兰军舰的规模数字和详细情形,看着塘马急速飞驰消失在海堤之上,卢大也是忍不住忧心忡忡,这一次荷兰人全力来犯,不知道行军司平时做的准备是否足够,是否能海战将来敌击退?

    ……

    清晨时分,孙敬亭洗漱过后就与杰日涅夫等人见面。

    双方都是曾经见过,在李庄和青城都见面详谈过,不过当时孙敬亭只是知道一些数字,看过一些图册,对海洋的事情既不了解,也没有太多的兴趣,见面只是走个程序而已,今日再见却是截然不同,孙敬亭对海上之事兴致勃勃,所问也多半相当的专业……这阵子的时间,孙敬亭可谓是每日都在补课,对海上诸事的了解已经和此前大为不同了。

    杰日涅夫道:“我们用的帆浆船和奥斯曼人用的谢贝克船相差不多,谢贝克船是仿的加莱战舰和阿拉伯人的单桅战船,比起加莱战舰我们的船体更加细长,我们有灵巧易于转弯加速的大面积三角帆,就算是逆风也可以调整方向使帆船加速,加上帆浆共用,我们可以获得更快的速度还有转弯能力,我们的船可以利用近四十门火炮,威力也并不亏,同时由于加高船体,我们的陆战队员在与对方交火或是跳帮战时,很点优势。”

    常威道:“唯一的缺点就是急造而成,而且不能远航。”

    杰日涅夫不以为意的道:“如果能帮助贵方获得海战的胜利,现在浪费多少钱都是值得的,真是值得的。不过如果能打赢我们也不会再造帆浆战船了,最多维持现在三到四艘的格局就行了,毕竟这种船的船身细长,一旦遇到强敌帆浆容易断折,影响船体平衡,只有在波罗的海和地中海适合这种帆浆船,然而据我所知就算是地中海各国也弃用帆浆战船了,只有波罗的海各国,也有我们俄罗斯在内,我们仍然要用帆浆船。台湾这里,贵方当然不可能一直只守不攻,等要进攻时帆浆船毫无用处,因为不能远航……”

    “我明白了。”孙敬亭若有所思的道:“看来诸位也是考虑的相当清楚了。”

    “至于火铳手在船上接战时保持阵列,甚至船队保持队列,这个贵方的张大人早就有过建议。”杰日涅夫道:“用张大人的想法就是线形队列交战,这个理论欧洲尚且没有,至于军队结阵船战,这个理论是有的,似乎英国人也是这样做过,但各国现在的习惯还是并没有在船上开战训练,既然张大人认为有用,我们的四艘帆浆战船已经是这样做了,训练已经有两个月了。”

    杰日涅夫耸了耸肩膀,似乎对张瀚的这种安排也并没有太大的信心。

    毕竟英荷战争时,英国人在接舷战时用整齐的队列打败荷人还是二十年后的事情,现在还并没有使用,就算是陆地上,现在各国交战还是以方阵为主,冷兵器仍占相当大的比例,真正到玩排队枪毙还得有百年时间呢。

    所以现在军舰对战,无非是火炮建功,然后冲角跳帮,跳帮战讲究的是个人的悍勇,一团混乱之下,怎么可能始终保持住队列?在杰日涅夫看来,张瀚有些相当然了……

    孙敬亭道:“我们和荷兰海军的实力对比,如果加上这四艘帆浆船,是否有一战之力了?”

    “算算就知道了。”常威道:“我们有五艘下水的纵帆船,天成卫号,阳和卫号,威远卫号,云川卫号,玉林卫号,吨位在三百吨至四百多吨之间,现在港口有四艘,天成卫号载运使团去平户与敌人谈判,其余各船留港,始终在战备状态。四艘帆浆船,昨日孝征兄已经看过了,足可一战。另外还有镇虏卫号,是兄长南下的座舰,也可堪一用,不过比起正经的大型战舰,镇虏卫号还是稍弱了一些,毕竟此船的火炮还不三十,且多为九磅小炮,没有重炮,当不得重用。其余就是十六艘中小型的商船,其有近半是接收的颜思齐等人的福船商船,当初颜思齐留下十几艘船,我们只选用其中大船和质量上佳的当商船,其余的都淘汰当了渔船用了。商船之中,近半福船,加装一两门火炮者多,只有少数一两艘装五六门火炮,装多了,船身承重和打放时的后座力承受不了,装了也是无用的。还有数艘是我们这几年摸索自造的帆船,多在一百多吨和两百吨左右,船上多只是四门或六门火炮,一样的原因,甲板之下是货舱,没有火炮舱室,所以只能在船首和船尾放火炮,又由于担心重心失衡,所以只能放置轻炮,无可奈何,战斗力只能靠商船的士兵跳帮来威胁,不然几门九磅炮,海战对敌时几乎毫无威胁哪……”

    常威语气里也是有遗憾,毕竟真的是实力偏弱,可是也没有办法,台湾这边从无到有,真的是走了一条自己的路子。

    其实若这里还是颜思齐或郑芝龙当家,怕是这几年要啸聚好几千上万人的海盗,大小船只好几百艘,福船嘛,能跑到南洋和日本就管用,然后靠海贸积累财富来吸引更多的海盗,逢战则不指望炮战,几百艘福船蚂蚁咬象一般的把荷兰船围住,跳帮,放火,一场海战打下来,自己这边损失几十艘船几百上千人也无所谓……竖起招兵旗,不怕没有人跑来归附。

    但和记走的是另外的路子,福船留用的少,都留的是大船,小船干脆当了渔船,也没有大量的造船和买船,更没有招募海盗,连平户李家那里的海盗都散去不少了。

    海盗原本也是贫苦人多,有头领家资万贯,多半的海盗所求的也只是有口饭吃就行,这几年大量的沿海贫苦丁口被和记弄到台湾来屯田,加上和记严打过海盗,是以海边群盗渐少,已经不复当年兴旺景像了。

    倒是浙江沿海群岛,还有广州海面,海盗数量并未减少,原本行军司有计划要北上打舟山群盗,可惜现在的局面下是不能成行了。

    “八艘战舰,十六艘商船。”孙敬亭此时已经知道这些船只的价值,完全不是没见过船只的北方人的想象,那些战舰,长数十米的巨舰,和北方常见的扁叶般的小舟完全是两回事情,每艘战舰,多则十万,少则八万,价格十分昂贵,而且建造的周期极长,台湾这边费了近两年时间才造了五艘纵帆船,这还是五艘一起开造的,若是有迟有后,一艘船近两年周期是免不了的。

    就算是那四艘帆浆战船,仓促急就,最多在海上支撑一年,也是费数月之功,动员过千工匠一起开工,若是造出合格战船,一年时间是最基本的时限了。

    正因知道战舰昂贵,西式的帆船也是昂贵难造,然而造出之后,不管是安全性还是适航性都比中式福船要高明很多,孙敬亭也就能理解台湾这边为何数年时间一直没有办法回馈军司,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这么说,我方有二十五艘船……”孙敬亭话还没有说完,从耳边传来轰隆隆的炮响声。

    常威立刻站起身来,望向窗外。

    火炮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来,孙敬亭面色凝重,知道必有非常事发生。

    常威看了片刻,等看到蔚蓝的天空之上有浓烟飘浮而上时,立刻道:“好了,大战揭幕了,荷兰舰队主动杀过来了。”

    常威话语里竟有释然之感,这也难怪,不论胜负,反正已经做到了能做的一切,剩下的就是看海上将士们的努力了。胜,则一切桎梏打开,台湾这边的发展会到一个飞跃期,日后就是与荷兰东印度公司争雄海上,而不是被人逼迫的全部舰队窝在港口里,坐困愁城而毫无办法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长约

    “终于来了。”李守信按剑匆忙赶至,脸上竟也有如释重负之感。

    “蒋奎在何处?”常威一边出门,一边询问。

    “蒋指挥留在内港,现在估计已经上船了。”

    “嗯。”常威面色凝重,点头道:“此事早就有安排,他应该上船了。”

    海战由蒋奎指挥陆战人员,水兵由各船的舰长指挥,各船之间按张瀚所令早就练习战舰之间的配合,一切早就有所准备,事到临头,所有人各司其职,竟是忙而不乱。

    “孝征兄,随我上望楼吧。”常威对孙敬亭道:“我们在近港地方建了一幢高塔,专门为了这一日所用。”

    孙敬亭会意,这是为了观察战法和指挥所用,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常威对杰日涅夫道:“一起走吧?”

    杰日涅夫原本不通汉语,蒙语也说的一般,刚过来时只能用蒙语磕磕绊绊的交流,这么久时间下来,汉语已经说的不错,并且还识得汉字,这也是这个时代优秀的人才的特点……语言障碍根本不算什么,著名的传教士都是轻松过了语言关的,并且文字关也能过,颇有几个传教士,根本就是连儒学也初初入门了。

    杰日涅夫皱了皱眉,说道:“我要上船。”

    常威惊笑道:“老杰你别瞎闹了,你的身份何等贵重,我们怎么会叫你上船去。”

    “我不是瞎闹。”杰日涅夫道:“我在波罗的海与瑞典人打过海战,且非一场。论水上指挥的经验,你们这边哪个比我强?要是有,我让贤,没有,就只能我去。”

    常威皱眉不语,孙敬亭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事,一时也是沉吟难决。

    杰日涅夫说的确实是相当有理,他在俄罗斯也是著名的海军人才,当过多年舰长,打过多年海战,又有文化,学习造船之后能触类旁通,这样的人才才会在史书上留名,大放异彩……可以说俄罗斯人能一路推进到黑龙江流域,并且占据了整个外东北的大片土地,此人居功至伟。

    “话虽如此。”常威索性挑明了道:“老杰你终究是外人,身份特殊,用我们中国的说法叫客卿,平时你帮着训练,造船,这都可以,如果要执掌海上指挥权,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说明我再也不能脱离和记的体系吗?”

    “是的。”常威道:“非是我们小气,实在是我们建起这支舰队不容易。如果将指挥权给你,最少十年之内,你别想离开台湾了。”

    指挥权这东西说起来是很简单,好比现在叫杰日涅夫上舰指挥,事毕交权,但哪有这么简单的?战场上交托性命是何等样事?普通人找个大夫看病,还得尽量打听是不是老成国手,哪会轻易将身体交托给人?

    打仗时更是如何,一旦指挥过了,且又打胜,那就是将士心中最值得信赖的人,这种威信是谁也抢不走抹不掉的,哪怕杰日涅夫是个外人也是一样,只要他获得过指挥权,就会在和记水师官兵心里获得最高指挥官的信任和依赖,这样的话,和记的台湾行军司又怎么会轻易再放杰日涅夫走?

    “我知道。”兵学上来说,东西方各有独到之处,不过对一些常理性的东西还是都有共通之处,杰日涅夫耸耸肩,说道:“我可以留下来成为你们的一员,签十年长约,不过你们要帮我把我的家人从莫斯科搬过来,我原本是打算在远东这边三年左右就回莫斯科的,这已经快到时间了,再呆十年,我忍受不了思念家人之苦。”

    常威笑道:“这是小事,我会移文给青城那边,从漠北地区通知佩特林他们,不过时间会很久吧,估计你的家人到来,最少得是大半年之后了。”

    杰日涅夫道:“能来就行,总比十年之后再相见好,嗯,我会写封信,交代他们带一些土物过来,到时候随公文一起送过去吧。”

    常威一笑,知道杰日涅夫估计会向莫斯科的上层有所交代,这也是必然之事,倒也不必因为这一点小事就为难他,当下也是笑着答应了。

    杰日涅夫松口气,又道:“再过半年,我的部下有陆续要离开的,希望贵方按照约定,给我们小型海船,我们沿海北上探索。”

    “这也可以。”此事张瀚早就给常威打过关照,在放俄罗斯人北上探索的同时,台湾方面在数年后也会北上,俄罗斯人的力量比和记差太远了,等他们有力量在外东北建定居点的时候,和记估计已经遍地修好城堡等候他们的到来,外东北,大明的奴儿干都司,注定和俄罗斯人无缘了。

    “那没事了,我上船去。”杰日涅夫骑上战马,他要飞速赶往内港,那边才是藏着和记主力舰队的所在,也就是昨日孙敬亭观看训练的地方。常威和孙敬亭默默向此人拱手,不管怎样,这个俄罗斯人的责任感值得敬重。

    “不管怎样……”常威看着上马的杰日涅夫,对孙敬亭说道:“这厮算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原本的临战舰队指挥迟疑未决,论经验肯定是俄罗斯人最强,也有几个葡萄牙人不错,有过实战的经验。

    和记的船长,从老资格的郑绍来到英锐有才的郑芝龙,全部都没有参加过正经海战,训练再苦,和实战毕竟还是两回事情,常威等人心中常怀担忧。

    近几个月来,一直在进行战列横队的训练,需要战舰彼此间的配合,如果没有舰队指挥,各船各自为战,那配合起来实在太困难了,可能杰日涅夫就是因为如此,才决意上舰亲自指挥的吧。

    杰日涅夫上了马,手脚有些笨拙的样子,这个俄罗斯人也是波罗的海边上长大的,一生不是在船上也就是坐坐马车,骑马真是差远了。

    看众人向自己拱手,杰日涅夫点了点头,神色十分庄重。

    一种庄严的情绪在众人心中发酵着,杰日涅夫却突然道:“常政事,孙大人,记得要给我开高薪啊,我知道你们和记高官的薪水可是相当可观的。”

    常威闻言大笑,孙敬亭强忍着笑,说道:“放心吧,一年你最少能拿三四千银卢布。”

    三四千银卢布的收入等于俄罗斯一个中等地主的年收入,杰日涅夫在俄罗斯那边时一年的薪水才几百卢布,已经算是高薪了,这个时代俄罗斯人的物价也低的很,三百银卢布就能买一个小庄园了,一个月几卢布就能生活的下去,一年几百卢布就算高薪收入,而杰日涅夫到和记之后原本就是一年一千多两的收入,是和记给外来技术人才的高等级薪酬,因为其技术是以谈判让度利益得来,是属于和记和俄罗斯人合作的一部份,等于是先付了款,只能拿技术人员的工资,若是如王德榜那样拿技术对和记做出贡献的自己人,收益可是比杰日涅夫高的多了。

    杰日涅夫一旦签十年长约,等若是自己人了,日后再有什么技术革新,相信和记会给这个俄罗斯海军专家一个强烈的刺激和惊喜。

    眼看杰日涅夫歪歪斜斜的骑马走了,常威与孙敬亭两人也不敢耽搁了,也是骑马往高楼处赶。

    这时到处是鼓声和锣声,锣声是提醒军司文职人员和百姓进入基地和屯堡区域,没有解禁锣声不能随意外出,最大程度保障自己的安全。鼓声则是令第四团和十一团的战兵迅速进入战斗岗位。

    等两人赶到高楼时,行军司负责战事指挥的人员已经都到齐了,王鄣已经披甲,荷兰人打陆战几乎都是靠火铳打,只有少量的长矛手,更没有弓箭手,所以王鄣没有披铁甲,只是穿着一层绵甲。

    王鄣是行军司参谋司司正,也是兼第四团的参谋官,两个职位在身,身上的责任也是很重。到底是历练出来的有经验的军官了,看到常威和孙敬亭过来,王鄣立刻道:“蒋指挥和营指挥王敬忠上了帆浆船一号等船,营指挥卢大富等人上了镇虏卫号和阳和卫号,同时有陆战官兵两个营并两个连上船,计一千九百五十人,分别于四艘帆浆船和四艘战舰上,十六艘商船上亦有官兵,不过没有跳荡战兵和长枪手,只有火铳手。”

    常威闻言点头,说道:“估计上船出港还得一刻钟左右,小浆船都准备好了吧?”

    “小浆船上的官员这几天都是衣不解带,轮班值守的,一等军队全部上船,指挥军官到位之后,小浆船立刻拖拉大船出海。商船中的几艘小型商船,可以自行出海的也是拖带,节省时间。”

    “敌船到何处了,有多少艘?”

    “适才我上塔看过了。”王鄣朗声道:“八艘战舰,均是有炮三十门的大型战舰,另有十一艘商船,也是二三百吨到四百吨以上的大型商船,有炮七八门乃至十几门,其舰上人员现在还看不太清楚,但每船上均有大量人员立于侧舷和船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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