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蛮子
佩特林已经再三强调过,俄罗斯宁愿放弃本土部份与西欧的贸易份额,也要加强与大明这边的贸易。
很简单,这是一条黄金之路。
海上行船危险极大,而从漠北这里翻过乌拉尔山到俄罗斯的欧洲部份,所需要的也就是时间和马车的损耗,另外多消耗一些黑面包而已。
把大量的丝绸茶叶瓷器弄到欧洲,可想而知会有多大的轰动,这个年头中国的货物是不用能受欢迎这种形容来解释的,商人们自己都清楚,运到欧洲的不是货物,也不是白银,而是一箱箱的黄金。
毫无疑问,不打折扣的黄金。
大量的货物直接交易了,很少有人坚持用现银,俄罗斯人眉开眼笑,大明的商人也是极为开心。
和记没有吃独食,尽管很可能张瀚可以把所有的货物都吃下来,但和记并没有这么做,最少有一半以上的俄罗斯货物是交给口内的大量汉商来吃下,然后由他们自己运回去经营,和记收物流费用和交易税,现在还很低,将来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俄罗斯人的毛皮比北虏和东虏的质量要好的多,他们的各种特色货物也相当受欢迎,一旦运回去就是可以大量出货,意味着利润和财富。
“神迹,神迹!”佩特林象喝醉了一样,醉意俨然的对张瀚道:“张大人,我想我们联手促成了这一切,这是不折不扣的神迹。”
“也是你的坚持,佩特林。”张瀚微微一笑,心想以后可得少给这俄罗斯大鼻子喝酒了。
“迟早有一天……”一群俄罗斯人互相使着眼色。
“亲爱的张,让我们一起敬您一杯吧。”使完了眼色,马多夫脸上反而是露出了最诚挚亲热的笑容,他叫人拿来酒杯,倒上从俄罗斯带过来的珍贵伏特加,这是连他们这种身份的人也不常喝的最珍贵的美酒,马多夫举杯对张瀚道:“伟大的蒙古征服者,巨量财富的掌握者,人心的掌控者,敬世间最伟大的商人!”
张瀚哈哈一笑,举杯一饮而尽。
果然是醇厚的伏特加,公平的说张瀚更爱它的味道,没有白酒那么厉害的烧灼感,也没有后世白酒加的那些香精,很纯粹又醇厚。
“味道怎么样?”马多夫对张瀚道:“这是我们俄罗斯最好的酒。”
“不坏!”
……
“杀了杀了。”
“最好不要用快刀,用小刀零割。”
“哈哈,舒穆你带的人是不是手软啊,要不然叫我的人上。”
四周一团乱七八糟的议论和说笑声,舒穆沉着脸站在人群边上,他穿着青色的箭衣,衣料轻薄,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摆动着,人们都戴着饰着红缨的凉帽,挡住正午的太阳。在人群正中,一场斩首的刑罚正在执行之中,由于斩的人多,动手和戒备的人足有好几十人,整个人手都是舒穆从自己牛录里抽调出来的,很多人眼红这差事是四贝勒亲自交代下来的,但舒穆并不开心。
在五月的天气里哪怕是辽东也很温暖了,东北的夏天真的是相当宜居。
太阳不是很晒,这一点比草原强的多,气温只有最中午的时候接近三十度,穿着轻薄的夹袍,人感觉很舒服。
不需要象炎热地方的人们一样,夏天打赤膊都难受,恨不得把身上的一层皮给剥掉。辽东的夏天很舒服,人们也很珍惜这短暂的美好时光,早晨和夜晚很凉爽,需要盖一层薄被,白天则叫人感觉温暖,不象春天,在别的地方春暖花开时,辽东的春天还是冰天雪地,当别处的秋天霜叶满地红时,辽东已经冰雪覆盖,夏天真的是最美好的季节,辽阳城中每个人的心情都是很好,特别是在很久没有威胁到自己性命的战事之后,能看着人拿刀砍下蛮子的首级,实在是一件叫人很开心的事情。
舒穆却不怎么开心,他从科尔沁那边被调回辽阳,因为这几年的功劳被皇太极赏识,虽然还是牛录额真,不过却被皇太极经常召在身边使唤,对一个牛录额真来说这意味着美好的前程。然而四贝勒并不用他去打仗。
近两年来除了打蒙古人,还有各牛录被派往北边,越过山岭去林中和嫩江地域去抓捕那些生活在水畔和林中的生女真,连年的战争使得女真人损失极大,丁口数一直补不上来,原本可以靠汉人抬旗和蒙古人归化来补充,但近年来老汗对汉人采取了无差别屠杀的措施,除了少数投降的汉军将门外,投降的汉军们日子都不好过,多半人被编入官庄种地,大量人被屠杀,汉军补丁是办不到了,外藩蒙古被抬旗的也很少,为了补足丁口数,女真八旗发起了持续的向北方的战事。
往北方的战事很吸引人,小规模,低烈度,可以锻炼麾下的旗丁,使他们迅速成长起来,并且成为可用的战士。
在女真这种纯粹的军事奴隶制的国度,每个人都想往上爬,但那需要更多的资源,包括旗主贝勒在内,能打仗的战士是力量的源泉,舒穆如果能被派往北方,不仅能锻炼麾下的将士,在前方打仗的牛录肯定能优先补充自己的丁口,每补进一个,舒穆手中的权力就大上一分,可惜皇太极没有给他这种机会。
四贝勒倒是经常召见舒穆,皇太极麾下有十八个牛录,不是每个牛录额真都能见到他们的旗主,牛录有大有小,上头还有甲喇额真,梅勒章京,固山额真,有奏事官,断事官,总兵官,掌牛录小贝勒,一个牛录额真距离旗主最少有七八个层次,只有白摆牙喇纛额真和白甲们经常能见到上层,还不一定是旗主贝勒层次,更多的是葛布什贤,也就是完全脱产的护兵,他们是在白甲中挑出来的,护卫各贝勒旗主,人数极少,最为精锐,他们是可以经常见到旗主贝勒的最贴近的心腹近侍,叫舒穆眼红的就是谭泰在率领着皇太极身边的葛布什贤,这叫他很愤怒。
舒穆更不舒服的就是皇太极经常询问和记车队和相关人员的情形,甚至四贝勒会拿纸和笔详细的记录,还叫了一群会算帐的汉人来计算和记的利润和运输周期,来推测和记实际的运输能力,当然还有押送人员,护卫团队等等。
在科沁尔那里,小贝勒岳托和萨哈廉,硕托等人和商团军狠狠打了一架,事后双方都宣称是误会,和记是去打蒙古人的,女真人也是,战场相遇缺乏沟通,前方将领自行其事……和记是这样解释的,女真人当然也是一样的说法,双方心照不宣,十三山,科尔沁,连续的几次碰撞和记已经如海底的冰山藏不住形迹,最少在女真高层眼里已经成了一个潜在的对手,值得重视的对手。
当然还没有人把和记真正视为大敌,从努儿哈赤到代善只是不喜欢被人掐着脖子贸易,粮食成为这几年女真人最大的短板,在女真人被挡在抚顺关外时,张瀚抵达,那时候叫老奴拿一切来换粮食他也愿意,在他境内全部是女真人,最多分为建州部和海西董鄂各部,但每个丁口都是老奴力量的来源,他重视每个丁口带来的每份力量,缺粮带来的就是部落实力不足,战争潜力不足,大战略施展不开,所以当时张瀚只是个小商人,一样能带走努儿哈赤和女真高层们的盟约,后来张瀚也没有叫他们失望,源源不断的粮食送过来,但张瀚也带走了更多的白银。
对女真高层来说,与其说重视张瀚的和记有多少能打的士兵,倒不如说把张瀚当成吸走他们财富的吸血鬼。
这才是最关键的。
行刑差不多到最后了,四人一批,一共分四批杀头,十六个蛮子被杀,鲜血流了一地,浸润了地面黄土,渗入土壤深处,时间久了表面的血液也干涸了,只留下一片黑红色的斑驳色彩在地面上。
十二具无头尸体躺在地上,苍蝇乱飞,围观的都是生活在辽阳的女真人,蒙古人原本就少,住在辽阳城里的也不多。
城中除了女真人外当然还有汉人,不过全部是包衣的身份为多,只有少数的汉军将领家族被恩准住在这个已经属于女真人的城池之中。
辽阳和沈阳之役已经过去好多年了,在砍头的地方还是能看到南城门的硝烟和毁坏的痕迹,当年袁应泰率领部下在这里和女真人发生了殊死战斗,可惜主力在城外损失殆尽,殊死抵抗也没有使女真人在城外停下脚步,这样一座统治辽东的中心城市,高大的城墙和坚固的墙体加上大量的列布城头的火器全都成了摆设。
辽阳和沈阳一役都是用血的事实告诉了明军,不要出城浪战,只能拒城固守。
城中的统治者当然会行刑杀人,除了少数犯罪的女真人之外,被杀的多半是汉人和蒙古人,其中又多半是汉人。
犯了法的包衣,想从官庄逃亡的奴隶,被指控与东江镇里应外合的细作,每天几乎都在行刑杀人,都是各旗的断事官决断,审讯简单快捷,当然也不可能有秋后皇帝勾决的慎重,到处都在屠杀,辽阳城的杀戮已经足够温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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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紧的新书也是写明啊,今天忍不住看了开头,没忍住一下子看完了,真的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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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异心
这一次的杀人比较特别,被杀的多半还是汉人中比较有地位的人,他们依附托庇在八旗中有权势的主人之下,替那些粗鲁的女真人处理精细复杂的商业事务,简单来说,这些人是余烬中起舞的人,精明,细致,小心,这一次他们是犯了大忌,直接惹怒了皇太极这个旗主贝勒,一般的人都未必敢取他们的性命。
两人拽着辫子,一人用顺刀瞄准脖颈,找到那个骨头间的缝隙,如果一味用蛮力劈砍,砍一个人就会崩一口刀,一口好刀值近十两银子,太不值得了。
瞄准了,就不管那些人口中的呜呜哀鸣,手起刀落,一颗头颅就喷着血落下来。
四周一阵怪叫声,舒穆翻着白眼,感觉十分不适。
有时候舒穆悲哀的发现,因为在科尔沁那边久了,和汉人打交道久了,他已经不是太习惯这边的生活……有些野蛮,他想。
这也是舒穆一心想出去的原因,他发觉自己内心深处居然不太喜欢自己的同袍了,感觉不对味道。
发现这种危险的苗头后舒穆很想把自己掐死,和汉人打交道久了,他知道汉人不是眼前这些死人一样,杨泗孙的豪气和精细并具,他很佩服。还有那些粗豪又武勇的商团军的军官们,矜持而负责的任敬,都是一时英豪。
他这几年都和这些人打交道,还有那些汉人官吏,不管是押车的还是负责贸易的都是相当的负责,并且,舒穆琢磨出一个汉人的词汇:荣誉感。
这未必是汉人的老词,舒穆这两年琢磨过,发现和记的人总能说出很恰当的词汇,他想把这些词加到女真话里,不过他不敢,这也不是他的差事,那是巴克什他们的事情。
倒霉鬼不止是这些汉人,还有几个有官职在身的女真人,他们也被按在地上,轮着斩他们的时候,围观的女真人不再欢叫了,毕竟有些兔死狐悲,老汗近年来喜怒不定,有些难以揣摩他的心思,毕竟是六十多岁的老年人,又在艰苦的环境长大,戎马一生,身上很多旧疾暗伤,加上年龄偏大,情绪波折很厉害,从这两年被判斩首的女真人日渐增多也能看的出来,不仅是普通的旗人,就算是贵族也经常受到责罚,乃至总兵官那个层面的也好不到哪去。
“等会儿。”要开刀的时候,几个光脑袋的人赶过来,有人直接跳下马止住行刑,有人则跑到舒穆面前,打了个千,说道:“禀报额真,上头的主子下令暂缓行刑。”
这几个明显是汉人包衣,舒穆厌恶的皱皱眉头,说道:“哪个主子的命令?”
“三贝勒主子的命令。”
“哦,我知道了。”
舒穆挥了挥手,他的部下们都退向一边,那几个浑身都绷紧了的女真犯人放松下来,都是齐齐松了口气,既然是莽古尔泰下令,那就真的不能行刑了,这几个人也确实是正蓝旗的人,身份还都不低,都有章京一类的官职在身,如果不是皇太极下令,这几个人是不能被拖到这城南的荒地边缘斩首示众的。
舒穆自己也退向一个阴凉地方,他知道皇太极为什么大发雷霆,并且断然下令将这些人斩首示众,但他不想介入这事,一点儿也不想,他现在只想躲在阴凉地方,等着上头的命令,叫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个时候如果有和记的水果罐头就更好了,阴凉的树荫底上,心情很放松,有一种完成了工作之事的轻松感,吃着可口的罐头,有可能和驻守的汉人聊天吹牛,互相鄙视。
舒穆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
……
莽古尔泰风尘仆仆的一路从城外赶回来,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因为他在城外打猎的好心情被城里发生的事情给破坏了。
他的几个旗奴被老八给抓了,而且不容分说的在刑场上杀了好几个,不过莽古尔泰没有和皇太极撕破脸或是发火的打算,这事情是他理亏,而且事情被那几个该死的奴才闹的太大,老八其实是好意,要是被父汗发现了,抽一通鞭子都是轻的,搞不好撞上努儿哈赤因为暗伤在发脾气的时候,很可能莽古尔泰会被发配到北边的密林里去,和拳头大的蚊子还有箭射的无比准的生女真们亲热地一起度过这个夏天。
北线战场对舒穆那样的小牛录额真们很有吸引力,对莽古尔泰这种大贝勒当然是能免则免了,抓回来千多人八旗上下都要分,多分给他几十个也抵不过他在时间和精力上的损失还有付出,没有太大意义。
“老八,这熊掌肥嫩的很,我给父汗送了两只,咱们兄弟一人一只,叫你的汉人厨子好生发出来,煨出来比烤着的好吃,嗯,我现在都是煨着吃的。”
莽古尔泰进入皇太极住处的时候,发现老八还是阴沉着脸,他知道是自己派去的包衣阻止行刑也被这个八弟知道了,他脸色讪然,不过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
“五哥,”皇太极忍不住道:“我很不明白你的做法,咱们一边从和记削减了九成的杂货进量,也削减了和毛文龙的生意,粮车也减半了,前一阵春荒时粮价飞涨到二十两一石,开山打猎和能采摘野果野菜了才慢慢回落,估计再过半个月能降到十两以下,这种时候你们又不同意向和记多买一些,又自己囤积私卖,还派包衣四处购粮,这岂不是疯了?”
莽古尔泰阴着脸道:“老八你与和记打交道最多,所以最想恢复向和记买粮,咱们买和记一车粮都是拿真金白银,那个张瀚太精了,他总是压我们毛皮和人参的价,高卖低买,咱们的现银和好东西都叫他换走了,去年底到今年我们杀了多少汉人,好不容易减了一半多的粮食,现在买粮就是为了诸申和蒙古人,汉民种出多少就吃多少,何必再提买粮的事情呢。”
皇太极道:“我知道说服不了你们,不过我只想说银两没有太大意义,粮食比一切都要紧。”
莽古尔泰道:“父汗和我们也都知道,现在要等机会,等辽西露出明显的破绽时我们就扑过去,那边粮食布匹药材铁器,还有银两,要什么有什么,蒙古人穷死了,和他们打就是赔钱的买卖,早该准备打辽西了。”
“现在还没有办法,或是我们窥探不到空当。”皇太极轻轻捏着自己的眉心,他也感觉有些苦恼。
辽西那边是孙承宗坐镇,据现在女真人的情报来源总结出来的东西,辽西的武备已经恢复的相当完备,锦州,大凌河,松山杏山塔山各堡已经修筑完城,有尤世禄和麻承恩等从宣大调过来的总兵,每个总兵官都意味着几百上千的家丁和两千左右能堪一战的正兵营,加上众多的副将参将,辽西现在最少有两万左右的经验的战兵,孙承宗编练出来的十四万关宁兵有好几十个营,虽然九成以上是没打过仗的新兵,但据细作带回来的情报来看,孙承宗给大量的士兵发了绵甲,相当多的骑兵配有铁甲,并且他们的车炮营有大量的火炮和各式各样的火器。
虽然女真人此前对明军的火器毫不在意,但在十三山之役和科尔沁之役后,多方经验汇总之后就是明国人的火器明显变得更加犀利了,女真上层不知道是纯粹的和记火器利害,还是明国人都使用了质量更好打放更远,击发成功率也更高的火铳。
加上孙承宗的威望震的住,各地的将士都很听从军令,辽西的局面相当平稳。
平稳就意味着没有机会,就象打广宁时,六万多明军是比现在精锐的多的强兵,如果不是经略和巡抚争权,王化贞那个傻子把兵派出来野战,而是如熊廷弼说的那般打法,大金兵根本没有太多的机会攻下广宁,很可能损兵折将一无所有的回去。
加上侧后有宽甸和东江诸岛上的东江兵的牵制,现在女真人的战略形势相当的恶化,这叫皇太极忧心忡忡,在这种时候父汗和代善他们为了节省开销而大肆屠杀汉人,把汉军出旗为奴,把原本有经验的战士赶出去种地,皇太极感觉天底下没有比这更愚蠢的事了。但现在八旗不归他当家,他在女真人建立的大金国很有地位,说话有人听从,他的建议向来准确而正确,老汗喜欢和欣赏他,但他还不是大汗,事实上,越来越有明显的倾向是老汗想把汗位传给多尔衮或是多铎了,因为老汗明确了阿济格未来是旗主,多尔衮也是旗主,还有十五个最精锐的亲军牛录,是跟随老汗打了几十年仗的最精锐的兵马,这十五个牛录是额外给多铎的,这个小阿哥越来越骄横,几乎没有人敢惹他。
老汗也越来越听不进别人的意见,努儿哈赤太容易暴燥起来,和以前的冷静睿智判若两人。
所有人都明白老汗已经是风烛残年,但在老汗死前也没有人敢触犯他的权威。
皇太极一直在经营自己的地盘,小心翼翼,和每个能利用的人搞好关系,哪怕是代善的两红旗在内也是一样,代善是被皇太极阴了,后来这个大贝勒明白过来,他和皇太极的关系很糟糕,但皇太极在代善的儿子中下手,岳托和萨哈廉和皇太极好的要穿一条裤子,这些小贝勒有自己的自有牛录,代善也没有办法干涉他们的政治选择,两黄旗是大汗和多尔衮三兄弟的,两白旗,两红旗,两蓝旗,大半的人都支持皇太极,在这种时候皇太极明白自己更要谨慎小心,不能使大好局面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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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一体
莽古尔泰笑道:“老八你就是喜欢瞎操心,现在的局面还能比我们面临杨镐带着大明边军来讨伐时更糟糕?当时八旗中人心惶惶,都有奴才私下议论,抱怨老汗不该攻打抚顺惹怒了大明皇帝,结果怎样,我们打赢了,那可是明国的百战精兵啊,打那之后我们就没有什么险恶的局面了,熊廷弼在也一样,他最多能守住边墙,也不可能有能力攻过来,现在这样我们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东江兵不能硬拼,辽西那边只要有机会我们就打过去……以我对明国那边的了解,他们迟早会内斗的。”
“这倒也是。”皇太极轻笑起来,说道:“明国人最擅长的就是内斗,孙承宗镇守的局面迟早会改变的,一过来的就是他的政敌,必定改弦更张,到时候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老八就是老八,说的比我明白多了。”
皇太极的脸色也变轻松起来,他道:“五哥这一次把旗下人领回去吧,不过还是要多加小心,父汗知道了就很麻烦。”
莽古尔泰哈哈一笑,说道:“除了我,大贝勒和二贝勒,还有很多小贝勒,阿哥们都做这件事,除了老八你被蒙在鼓里。大家都说老八太正经了,怕你说三道四,干脆就不和你说。”
皇太极心中一惊,脸上却不露声色,笑着道:“我也不是不缺银子啊,只是现在时机过了,等明年如果再做的话也算我一个好了。”
“这才是好兄弟啊。”莽古尔泰高兴的大笑起来。
皇太极面露微笑,开始和莽古尔泰研究他打来的熊掌,哪怕是在辽东的密林之中,黑熊也是罕见和很难打的,这东西发起狂来攻击性一巴掌就能把人拍成稀巴烂,跑起来比马还快,皮糙肉厚,非得近距离用重箭才能射死,如果稍不小心,围猎的队伍就会损失相当惨重。
莽古尔泰唾沫横飞的吹嘘起来,皇太极面带微笑,心情却是极度灰暗。
辽阳和沈阳算是后金控制的两个大型城市,其余的城市要么荒芜,要么就直接成为废墟。就象辽南四卫,金州复州耀州等城当初是多么繁华,现在就成了驻军为主的小城,人丁少,毫无活力,大片的辽南地界成为死地,汉民要么被杀要么就被迁走了,只有沿凤凰城到复州金州一线有人居住,但土地全部荒芜废弃,不少地方被蒙古人拿来放牧了,到处都是一人高的杂草,牧人赶着羊群悠闲的放牧,很难叫人能想象的出来,那里原本是相当的富裕繁荣,并且居住着数十万安居乐业的汉民百姓。
等莽古尔泰吹嘘完,皇太极叫人把熊掌拿下去,并且抱歉今天无法宴请莽古尔泰,他奉命要带着人去巡视太子河到苏子河一带的防御,那边是宽甸到董鄂部的地盘,从连山关过去,抵太子河一线,再往东北方向走,抵赫图阿拉为止。
莽古尔泰颇为同情的道:“老八这一回的差事辛苦啊,要走一两个月吧。”
“差不多。”皇太极淡淡的道:“在辽阳颇为无趣,走走也好。近来太子河到苏子河一线,东江军颇为嚣张,多次越线过来,我方集结大军,对方却是小股小股分散活动,大军一至他们就跑的没影了,一路追过去全是深山密林,过鸭绿江口往海岛一躲,我们便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但也不能不闻不问,总要看看是不是文龙野心膨胀,真的要打赫图阿拉的主意。”
原本宽甸边墙外是董鄂部的地盘,在万历中期董鄂部和建州部先后都造过反,然后都是先后被大明平定,董鄂部也是大部,努儿哈赤兴起之初就是董鄂部先来归附,一下子多了过万人口,这是一笔重注,董鄂部的首领何和礼也成为开国五大臣之一,地位相当尊崇,一般的小贝勒对五大臣都有相当的尊敬,其家族也都是繁衍茂盛,历代公卿,也算是努儿哈赤对的起这些一起打天下的伙伴们。
由于董鄂部内附,其原本控制的区域多半无人居住,也成了东江镇活动的活跃区域,皇太极这一次确实要相当辛苦了。
“还要带小阿哥一起去,父汗是要他多历练,还有镶白旗的人跟随。”
“是说小十四吧?”
“没错。”
莽古尔泰收了脸上笑容,他的脸变得阴森森的,到这时,他才叫人看出来这是一个领兵打仗多年的统帅,他的暴燥和打猎时的嘻嘻哈哈都只是表象,他有粗鲁和莽撞的一面,但也有精细和残忍的一面,如果不是这样,他就镇不住自己麾下的众多牛录,大贝勒并不是那么好当的,不管是打仗时的指挥还是平时的管理,都需要相当的手腕和狠辣的心思,在这么一个强盗集团里,不狠辣的人是生存不下去的,更遑论身居高位。
“看来父汗是又走了一步棋。”
“嗯。”皇太极点头道:“给小阿哥历练的机会,另外把镶白旗的人给他带着,这样转为旗主的时候更加顺手。”
现在的镶白旗主是杜度,被处死的大贝勒褚英的儿子,努儿哈赤感觉到褚英的势力太大,脾气也太残忍暴燥,战功赫赫实力强大,已经威胁到了自己的地位,在代善等诸子的支持下,老奴多年前就处死了褚英,不过就象他害死自己的弟弟舒尔哈齐一样,虽然杀掉了褚英,但还是对他的儿子杜度一视同仁,阿敏和杜度都成为旗主贝勒,这也是为了安抚褚英和舒尔哈齐的旧部。
现在已经传出风声,老汗准备把杜度调走,杜度的自有牛录也跟着走,然后是多尔衮带着老汗给的十五个牛录入主镶白旗。
镶黄旗给阿济格,镶白旗给多尔衮,还有三十个牛录和正黄旗给多铎。
多尔衮和多铎,这两个小阿哥在未来会有一个成为八旗之主,未来的大汗在这两个小兄弟中择其一,阿济格是他们的亲兄弟,也是一旗之主,兄弟三人在大妃阿巴亥的调理下掌握着三旗的实力,在八旗中实力属第一,不管是传位给多尔衮还是多铎,这三兄弟都有绝对的实力拉拢到一大批支持者,然后打压下不服的势力。
当然后金的汗位不存在指定传承,老汗也办不到,只能由亲贵开会选举决定,这是部落制的遗留传统,人缘,实力,老汗的倾向性,缺一不可。
“老八啊,你这些年白费心思了。”
虽然说着取笑的话,莽古尔泰的脸上还是阴沉沉的。
相比于多尔衮这三个小兄弟,莽古尔泰对皇太极还是认可的,年纪相当,实力相当,老八对他又向来十分尊重,两人的关系还过的去,又一起联手坑过代善,同为大贝勒多年,皇太极成为大汗也会知道怎么和他相处。
而三个小阿哥性格不一,阿济格桀骜不驯,脾气冲动,多尔衮不苟言笑,有些摸不清底,不过嘴倒是很甜,莽古尔泰感觉多尔衮有点软弱,至于多铎,那纯粹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屁孩,完全被宠坏了。
这三个随便哪一个都不够格当大汗,可惜莽古尔泰也知道这种话题是不能和老汗说的,就算是他去讲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我倒是无所谓。”皇太极还是一脸从容,只是话语中还是有些疲惫和失落,他道:“就是我大金四周强敌环伺,大汗之位交给他们三人之一我都不能放心,稍有不慎我们便是举族皆亡,大明是大国,大国可以失败多次再缓过来,五哥,我们败的起吗?广宁之役以后,大明在辽西只有两万不到的残兵守关门,可是才几年啊,现在大明在辽西又有十几万战兵了,加上东江镇和十三山,还有敌意很深的朝鲜,我们四周有二十万以上的战兵在窥探着,我们要是自己乱了,就是明国的机会,我们只要败一次,那就一切都全完了。”
“老八你的意思我懂。”莽古尔泰压着了嗓门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到时候,一切的根源都在阿巴亥那条老母狗的身上!”
皇太极倒是吃了一惊,莽古尔泰看似粗豪,其实心思也是缜密的很。
确实,努儿哈赤给了三个儿子三分之一强的八旗实力,想硬来是不可能的,只要认主之后,各牛录就只跟着三个阿哥走,皇太极等人根本不可能强夺,那是八旗的根基所在。不过如果能把阿巴亥解决了,再挑动三个小阿哥内斗,这事情就简单的多了。
他们的力量来自于三人一体,毕竟是一母同袍,只要拆散这种同盟,每个人的力量也就只是八旗的一份子而已。
“那我就放心去巡视了。”皇太极拱拱手,说道:“抓了五哥的人,我会交代下头的人放了他们的。”
“那帮子奴才办事不力,也活该受些罪,叫你的人当街打他们几十鞭子,交代一下好了。”
“多谢五哥。”
莽古尔泰咧嘴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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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巡河
皇太极终于放心了。
近半年来辽阳的粮价节节攀高,在入冬之后开始刹不住车,过年开春之后粮价更高,大规模的屠杀根本扼制不住粮价的增长,最贵时辽阳城的粮价到了近三十两一石,这个价格过于虚高,在暗访了城中多处粮店之后皇太极确定这是有不少人在暗中炒高粮价,现在后金要负担的人口并不多了,又一直在和记手中买粮,各层权贵都有相当多的存粮,但没有人会想着平价卖粮,老汗那里只是拿出公中的粮接济过一阵子女真诸申,每月只能领四升,这个政策很快也取消了,多半的旗丁都只能自己拿银子出来买粮,没有银子的就只能变卖家产,土地最不值钱,耕牛和包衣是第一步出售的,然后是良弓战马,或是打磨的闪闪发光的铠甲,虽然卖了这些东西下一次上战场就会特别危险,但如果人面临要饿死的局面时,什么东西都会拿出来卖的。
三月时粮价最高,把天启二年前后的每石二十两甩开老远,后来到四月时万物复苏,可以打猎和挑野菜,野果也开始成熟,这些资源都是后金官方控制,但也相当程度的减缓了饥荒,这使得粮价缓慢回落,皇太极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粮价还保持高位,直到他发觉相当多的女真权贵和汉商上下勾结,收购囤积粮食,然后始终保持高价出售。
这半年来,如果按莽古尔泰所说的话,他们不知道赚了多少财富和物资在手中。
普通旗下披甲和旗丁的财富,虽然是从明国人那边抢掠过来的,但又源源不断的回流到了这些权贵的手中。
怪不得从年前就开始有旗人逃亡,虽然是零星的逃亡,逃向的地方也是往长白山脉的深处和北方逃,这些旗人宁愿回到深山老林当野人,也不愿在八旗之内忍饥挨饿了。
这种事并不太多,毕竟现在八旗在向上走,每次打仗连旗丁在内都会有收获,而且军法相当残酷,逃亡者只要被抓到就一定会被斩首示众,但皇太极认为这是相当不好的苗头,如果说杀掉汉民只是削弱了自己双拳打人的力量,女真八旗的逃亡就意味着根基被削弱,那是相当致命的事情。
但他又能做什么呢?囤粮倒卖的全部是最高层的权贵,他们在这件事上赚取了极大的财富,虽然这些权贵们拥有大量的包衣和官庄,大量的土地,旗下牛录抢夺的财富他们拿的最多,但人的贪欲不可能有止境,人们只会希望得到更多。
“多叫奴才们打一打仗,围猎也是好的。”莽古尔泰看着皇太极,正色道:“一切都是虚的,只有手中的弓箭才最有用,只要八旗六万丁口在,两万多战兵在,三千白甲在,所有失去的我们都能再抢回来。”
“五哥说的真对。”皇太极展颜笑起来。
……
“主子,前头就是松树口了。”
接到命令之后曹振彦很高兴,他最近不得空去松树口,沿河有李明礼在内的三条下线都没有功夫去接情报,辽阳和沈阳各有两条线,这些地方的情报都需要汇总起来,然后过河交给那边的军情人员。
虽然上头对情报汇总和交报都没有具体的要求和标准,不过曹振彦还是希望自己能做的好一些。
这一次跟着小阿哥一起出来,还有镶白旗的人,加上小阿哥旗下牛录的随员,府邸中的包衣,浩浩荡荡的出动了三百多人,沿着河走成了一条长蛇状的队伍,在前方的架梁马已经看不到踪影了,大家还是沿着河边慢腾腾的走着。
四贝勒带的人就不多,只有一百多人,多半是护兵,也就是葛布什贤和一些白摆牙喇,只有寥寥几个包衣照料四贝勒的起居,其实也就是搭帐篷和做饭,四贝勒多半时间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很少需要别人的照料。
曹振彦对四贝勒很敬畏,不是因为他迥异于常人的胖大身材,还有高长及人的强力步弓,也不是地位和过往战功辉煌的经历,而是皇太极似乎可以看透一切的眼神。
这位四贝勒太睿智和英明了,问话从不问第二次,对各处的地理环境都相当的熟悉,对各官庄和驻扎牛录的情况也一清二楚,有一些不明白的,问一次就记得了。
对人的谈吐很温和,涉及到公事又是相当的严厉,并且十分明显的不会徇私,也没有任何人能欺骗他。
这是一样相当厉害的人物,博闻强记而好学,性格坚韧而又显得胸襟博大,怪不得是众人心目中最佳的大汗继承人。
而骑马在自己眼前晃悠的十四阿哥……曹振彦摇了摇头,差的太远了。
由于对皇太极的敬畏,曹振彦很少敢主动接近这个大金国的四贝勒,就算小阿哥叫他去回事,也是尽量禀报给四贝勒的随员就好,好在他的地位和皇太极相差十分悬殊,这种行为并没有被理解为胆怯害怕,而是一个汉人奴才的谨慎小心和知道进退。
“哦,”多尔衮饶有兴味的打量着一个又一个的官庄,笑道:“这一片都是二贝勒和三贝勒的官庄,我的还在前头?”
“对。”曹振彦笑道:“主子的官庄在松树口东南一些,沿河的下游。”
“好奴才,挑的好地。”
多尔衮很高兴,他看到离河远的官庄都很凋敝,包衣和旗丁们都面黄肌瘦,在枯黄的田地里绝望的挣扎着。
今年又是一个大荒年,这是注定了的,毫无指望和机会了。
打从年后化雪开始,到现在已经五月了,四个月下来几乎一场雨都没有下,很多田地里的麦苗直接干死了,大片的土地龟裂了,九成以上的麦田减产或是绝收,平均每人要种三十到五十亩地,大量的土地连种子粮也收不上来,多半的人只能通过收成勉强能保持温饱……是在后金政权不收赋税的前提下,所以这当然不可能,各旗主催逼自己的牛录,牛录额真们催逼自己管辖的旗丁,旗丁们当然就只能压榨官庄旗奴和包衣。
很多人会饿死,当然不是现在,是在入秋后下的第一场雪开始,每场雪都是考验,一直到开春的绿意铺满大地之前,定然会有很多人死在寒冬。
只有接近水源的土地可以接受足够的灌溉,女真人也有简易的水车,或是引水沟,或者用人力,只要水源地足够近。
近水的地方庄稼长的还算不错,青嫩的麦苗铺向天际,预示着还过的去的收成。
只能说是过的去,种的粗荒,因为地太多了,没有足够的耕牛和肥力,只是灌溉充足就能获得还过的去的收成,仅此而已。
就算这样,也足够叫多尔衮感觉满意了。
很快就暮色降临,所有人分散到各个庄子上休息,曹振彦等人奉着小阿哥到牛录额真的住处休息,打扫干净,奉上小阿哥喜欢的饭食,由于奔波一天,多尔衮也很疲累了,不过他还是按着女真人多礼节的传统,骑马到另一个庄子去给皇太极请安。
“八哥早些安置。”多尔衮很多礼,打千行礼之后说道:“这些天八哥受累了。”
“哈哈,这点路对我不算什么。”皇太极正在泡脚,胖大而健壮的身躯给人不小的压力,他的长弓就靠在床铺一侧,刀剑悬挂在另一侧,对襟铁甲与刀剑放在一处,整个房间都是标准的武人气息。
皇太极兴致颇好,到外面走走而不是留在满城权贵勾心斗角的辽阳,这反而对他的身心健康很有帮助,每天骑马巡行,接见地方上的驻守官员,巡看官庄上的各种情形,每天都有具体的事情可以过问,虽然未必都是好事,但总比困在城池里好多了。
皇太极对多尔衮道:“近几日附近牛录均禀报近来东江颇多滋扰,小阿哥明日随我一起行,若有什么不妥也安全些。”
多尔衮笑道:“八哥放心,我现在也骑得马射得箭,遇敌的话我也能杀敌的。”
皇太极微微一点头,说道:“那你自去吧,我要休息了。”
多尔衮又躬身一礼,礼仪上挑不出毛病来,不过当他走后,皇太极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此人虽然年幼,心里却清明的很,多尔衮知道老汗安排出行是为了锤炼他,如果躲在他八哥身边,接受皇太极的羽翼和保护,虽然安全一些,但消息上报给老汗那里,老汗必定会有些失望,所以他坚决不肯,始终保持着和正白旗互相有些距离的独立地位,这个小子,如此年幼就心思这么缜密多疑,将来恐怕也不是好相与的。
不过有一点皇太极可以确定,眼前这小子自己能驾驭的住,他能看到多尔衮眼中闪掠而过的不自信和胆怯,这小子很聪明,也很多疑,这样就使得他充满了对力量的敬畏感,这很好,将来只要稍显威严就能驾驭的住他。
“明日继续前行。”皇太极很威严的对侍立在身边的谭泰道:“听报近来在牛毛寨到董鄂部故地一带有多股东江兵活动的踪迹,人数怕有过千,打猎的诸申畏惧他们人多,不敢上前,明日我们自松树口越过边墙,不过二十余里,再往前行,傍晚时在山中扎营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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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看望
谭泰并未卸甲,一身擦的雪亮的银甲散发着冷光,他有些不安的道:“主子,这样会不会有什么风险?”
皇太极笑道:“我们有一百多人,皆为白甲护兵,小阿哥带着三百多人,除了少数包衣都是父汗带出来的精锐马甲和护兵,这四百多人可以包打五千以上的东江兵了,能有什么风险。”
谭泰坚持道:“奴才还是要请主子多加防范,近年来这边东江兵多有突破,多次杀伤诸申,还有白甲力战不敌的记录。奴才还是想请主子调几个牛录的马甲和步甲前行搜索戒备。”
“好吧。”皇太极无所谓的道:“随便了。”
……
待多尔衮睡下之后,曹振彦瞅了一个空当,和管理包衣的一个章京请了假,人家也知道他在这里有个救过命的拜把兄弟,倒也并不为难他,直接就爽快给了假。
曹振彦平时脾气很好,人缘不错,家中也还有些势力,出身是将门世家,平时出手也大方,虽是包衣,在多尔衮身边人的地位并不算低。在他出门时很多人向他问好,然后曹振彦堂而皇之的把两袋杂粮和一些肉食放在马上,他打着火把,牵着马,向着村庄中李明礼住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少有狗吠,女真人不吃狗,当然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包衣吃狗,只是这两年严重的灾荒影响了很多人的生活,包括女真人在内也是一样生计困难,很多人被迫卖掉包衣和耕牛,更加不可能有剩饭养狗,很多狗成了野狗,也有一些胆大包天的汉人包衣会偷偷把主子们养的狗杀掉充饥,不过那是冒着性命危险的事,敢做的人并不多。
有几个旗丁听到动静,推开房门看了一眼就回去了,他们知道这是十四阿哥的人,就算是包衣也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存在。
李明礼知道曹振彦要来,正房和偏厢都点着灯,他和二丫两人抱着娃儿站在院门口等着,一见曹振彦,李明礼便迎上来,假意客气道:“老弟,你每次过来都带东西,何必呢。”
曹振彦也大声笑道:“自家兄弟还闹这客套做什么!”
待他进了院门,卸下粮食,取了一袋子肉食下来,二丫颇为不安的道:“曹兄弟,这可真是太破费了,这些东西现在要值好几十两银子呢。”
“钱财身外物。”曹振彦知道李明礼连二丫都瞒着,并没有暴露双方之间的联络,现在这些物品都算是公款开销,曹振彦手头的经费相当充足……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微微一笑,和李明礼一起把这些吃食搬到灶间去了。
“看来大哥日子过的还不错。”曹振彦看到桌上摆的酒菜,有一条鱼,还有一道山菇炖小鸡,酒香和菜香混合着飘过来,诱得人食指大动,当下便是开了句玩笑。
“这倒是真的托你的福。”李明礼和曹振彦对坐下来,二丫知道他们要谈事,抱着小孩去关院门,这样的情形已经有好多次了,不会引人瞩目和注意。
这些做作并不是无用功,事实上相当必要。
每个牛录都会严防汉人之间的交往,包衣们没有主子们的吩咐是不能随意交结的,更不要说串门子喝酒了,东江镇的间谍细作相当的给力,从天启二年到五年间,满文老档里到处都是防间谍的老汗令谕,可想而知东江间谍给了后金政权多大的压力,造谣,策反,接应汉民逃亡,暗杀,投毒,总之间谍能做的事情东江细作都做了个遍,后金政权内部弄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对防间谍做的特别小心,两个汉人分属不同的官庄,来往密切,早该被仔细核查,还好曹李二人一直小心,并且有相当过硬的背景,象曹振彦和另外两条线的接触就要少很多,并且要加倍小心。
“来,干了。”
曹振彦心情很好,近来搜集的情报不少,另外看到李明礼不再压抑痛苦也叫他高兴,而且李家的日子过的很不错,二丫怀里的小子白白胖胖的,在如今大金国统治的地界,这样的白胖小子可不多见。
屋里的柜子里锁着粮,地窖里还藏着更多,灶下挂着几片肉,还有腌鱼,成堆的野菜堆在灶间,这样的生活在这个时代真的算是很不错了,曹振彦注意到三间正房的草顶也刚换过新草,没有银钱的话可花不了这个功夫,说明这一家人过日子的心气不小。
李明礼也注意到了曹振彦的眼光,他低声道:“实话说我已经在河边备了个小木筏,一旦有变就立刻叫你嫂子带着你侄儿跑,河边我还藏着一些不易坏的干粮和银子,仓促到了那边也不至于没有银钱和吃食。这边弄这些花样,也是不给人疑心……上个月又跑了两家,我们的牛录额真气了个半死。”
东江那边,其实就是十二团在宽甸弄的基地越来越吸引人了,种种谣言传播很广,很多官庄的包衣把十二团的基地已经形容成了地上天国,没有人欺负,足够的安全,不会有哪个主子莫名其妙的抢走包衣的老婆,或是拿鞭子给包衣们一通教训,要么就是把一家子包衣卖的四分五散,甚至是因为一点小错就把包衣给宰了,而在大明那边当然不可能有这样的事,不仅如此,还有大量的肥田等人耕作,并且报酬相当的丰厚,每个人都可以吃饱,再也不用担心什么。
对一个生活在朝不保夕的境地里的可怜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这种事更有吸引力?
逃亡不可避免,十二团的主动出击频率也相当的频繁了,后金兵也开始大量往这边调过来,沿河和旧宽甸各堡间到处都有巡逻的骑兵,少量的白甲夹杂其间。
“那边的任务执行的怎样了?”曹振彦也低声道:“这一次我就是跟四贝勒过来,主要就是巡行到宽甸和牛毛寨一带,他们还以为是东江镇过来袭扰,这一次就是巡行待敌,如果遇到东江袭兵就最好了。”
“看来老汗对这边的事也是相当重视了。”
“是啊。”曹振彦注意到李明礼和自己一样,在平时对后金的大人物还是用敬称,而不是象一些汉人包衣一样,关起门来就是骂老憨或老奴,对一个细作来说这是不错的职业素养,他很满意。
曹振彦接着道:“今年开春到现在,老汗那边最少接到三十多次过河和深入到赫图阿拉一带的交战报告,这岂能不引起警惕和重视呢。”
李明礼苦笑道:“那边也是急眼了,数目不够。”
“还差多少?”
“还差百来根,此前的都早过运去了,那边好象造的船很多,消耗很大。”
“能凑齐吗?”
“辽东地界这么大,要是容咱们时间慢慢找,一年几百根肯定能找着,就是要的急才弄出这么大动静来。”
“乖乖……”曹振彦虽然不是第一次知道这事,还是忍不住惊叹着道:“这得造多少大船啊!”
“不是有人传言……”李明礼很谨慎的道:“咱们和记与东江翻过脸,就是靠着小山一样大的战舰把东江给压住了。”
“这事你听包衣们传传就得,千万不要议论,我们内部也不要讨论。”曹振彦笑道:“大宗旨是和东江搞好团结,所以叫他们难堪的事情我们不说。”
“我懂了。”
两人正谈的起劲,外间传来杂沓的脚步声,然后是叩门声,两人并没有露出紧张之色,只是一下子都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把上。
这个时间,除非要特别重要的事,一般的人都没有办法在官庄里行走。
“塔布囊大哥,赵贵大哥。”
听到二丫打招呼的声音,李明礼松了口气,轻声道:“是庄上的蒙古章京和他的包衣。”
“哦,那没事了。”
两个男子在灯影里站起来,脸上都露出微笑。
塔布囊和李明礼行了个抱见礼,两人现在都穿着一样的箭袍,一样的光脑袋小辫子,塔布囊原本就是髡发,后来嫌麻烦干脆就递了别的小辫,只留下脑后一根。一样的布靴和腰间佩刀,只是塔布囊还是按蒙古人的习惯,骑弓不肯离身,随身携带着插袋和骑弓。
赵贵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身子精瘦而看着还算壮实,两眼炯炯有神,他是塔布囊的包衣,塔布囊虽待他不薄日子也过的艰难的很,人已经快瘦脱了形,当时很多男子都是这样,从自己嘴里省出吃食给妇人,妇人又给老人和孩子,老人最后还是推给孩子,很多老人在冬天扛不过去,成为乱葬岗里的枯骨。
李明礼替双方做了介绍,两边的地位差不多,曹振彦是汉人将门世家子弟,塔布囊是蒙古人中骄子,原本就是台吉身边的近侍军官,到了女真人这边已经加入了蒙古左翼,是蒙古牛录的章京,在这个官庄一侧驻营,防范从河那边过来的东江细作,蒙古马队经常配合女真人行动,他们也不会种地,除了给这些蒙古人少量的庄子之外,往西南方向有大量的荒地无用,上头分给了这些蒙古人一些牧群,叫他们和辽南的蒙古人一样在这边放牧,塔布囊很欢喜新角色,他有两户六口人的包衣,都是他用草原上带出来的金子买的,替他放着百来头羊,他对种地不感兴趣,上头也不会清查蒙古人的存粮,就这么过日子感觉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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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借粮
在松树口的时候,塔布囊和李明礼有了不错的交情,现在他没事会过来找李明礼换些鲜鱼,当初一起守值时,李明礼的烤鱼相当不错,对蒙古人来说是很新鲜的体验。
一来二去的,交情也深厚起来。
“我们来巧了。”塔布囊这样的蒙古汉子是不知道客气的,他一屁股坐下,先挟了只鸡腿,几口下肚,然后又大大一口烧酒下肚,这才眉开眼笑的道:“这才是他娘的过日子啊,真美气。”
李明礼笑骂道:“老塔你好歹是个章京,怎么每次到我这里来都象饿鬼一样。”
赵贵笑道:“他拢共就叫我们家种了三十亩地,说是好歹有些粮吃,然后每日都挤羊奶喝,吃那干奶酪,十天半月吃回肉,馋的不行了来你这里弄点鱼回去烤……怎么能不馋呢。”
“死蛮子少废话,吃你的饭。”
赵贵不敢喝酒,他只是个包衣,不象李明礼这样的幸运儿保住了开户人的身份,虽然塔布囊不摆架子,蒙古人比女真人好说话,但赵贵得时刻提醒自己的身份,不敢逾规越距。
趁着屋子里乱哄哄吵闹喝酒,赵贵悄没声的走出来。
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踟蹰了半响,终于还是走到二十不到的小妇人面前,低声道:“李家媳妇,我又来找你打饥荒了。”
“嗯,赵叔你等着。”
李家的日子不仅在包衣中是头等的,就算是正户人和开户人里也算过的很不错了,和正经的正户人相比就是没有包衣,李明礼其实有资格获得包衣,当初二丫一家就是李明礼的包衣,但现在他已经没有心思再要包衣来了,一则是和保密有关,李明礼现在做的是杀头的勾当,家里的人越少越好,二来太扎眼,已经有不少女真人看李明礼不顺眼,如果再弄几户包衣在家,恐怕会有不少女真人惦记上了。
现在这样挺好,日子过的很不错,众人也知道是有辽阳城里的好兄弟帮衬,加上和牛录额真塔拜关系不错,在这个牛录里应该能保住一家子的安全。
赵贵就不同了,给蒙古人种一些地,平时还要放牧,塔布囊这个主子不压榨他们,但牛录要收上缴旗内的公中粮,也要核查赵贵家里的储粮,多次都是蒙混过关,其实一直是在饥饿中挣扎求活,连塔布囊有时候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羊群刚放牧不久,根本不可能宰羊吃,提供的奶源也相当有限,想要好过,最少要把羊群放到几百头的规模,那需要时间。
塔布囊甩开腮帮子狠吃起来,赵贵静静的站在灶间外头等着,过不多时,二丫提了一小口袋的杂粮过来,将将有十来斤重,二丫很抱歉的道:“赵叔,只能给你这么多。”
因为考虑到就要收割麦子了,曹振彦这一次带的粮食也不多,两个小口袋都是半袋,虚搭着放在马上,卸下来时二丫感觉是有五六十斤,原本自己家有二十来斤储粮,配上豆子野菜,再吃两个月很容易,而且家里还有鱼和肉,并不紧张,有曹振彦送来的粮食就更轻松了。但二丫也过惯了苦日子,知道粮食存的越多越好,现在这个时节,女真人家里也没有几斤储粮,大家都在饿肚子,粮食一般都锁在柜子里,而且一般就是几斤重的杂粮豆料,就算这样也是要把钥匙放在当家人手里,相当慎重的贴身藏好。
这一次借十来斤粮,主要是因为夏收在即,赵贵家应该还的起,另外赵贵在跟塔布囊过来时,只要闲着没事就会帮李明礼做些农活,或是在河边帮着捕鱼,这个人很不错,李明礼对此人印象很好,打算观察一阵,看看能不能把赵贵发展成下线。
“这就已经太多啦。”赵贵看着这一小包粮食,现在要值好几两银子,他强忍着自己激动的情绪,不然因为这小包的粮食掉泪会叫他感觉太丢脸,虽然已经过了多年的苦日子,但赵贵还不愿显得自己太凄惨无助。
“若过一阵不够了,我们家若有,赵叔再来拿。”
“不会了,准够。”赵贵心情颇好的道:“这一次是你二弟生了病,嚷着要吃好的,不然也能将就着撑到收麦的时候,咱种的三十亩,有十来亩水田,收成应该还过的去。”
所谓过的去,大约亩产能有一石半左右,这是赵贵每天都去地头观察计算的结果。
屋里传来哄笑声,赵贵对二丫笑了笑,说道:“我进去了,多谢你了李家媳妇。”
“赵叔甭客气了,现在十里八村的也没几户汉人了,咱们就该多帮衬点,要是我家有难处了,赵叔你能帮还会说不?”
“这倒也是。”
赵贵心里好受很多,李家这两口子都是为人仗义待人亲和,赵贵知道欠了人家不少,只能想着以后有机会再还这人情了。
“那我进去了。”
赵贵点了点头,重新进去到灶间坐下。
二丫炒和煮的菜足够,李明礼见赵贵进来,也不问他出去做什么,塞了一双筷子叫赵贵一起吃饭,赵贵小心翼翼的夹了一块鸡肉,入口之感觉得唾液都要流出来了,真是已经太久没尝过肉味,不知怎地他感觉心酸,赶紧背过头去,借着油灯昏暗的灯景,用衣袖把两眼眼角的泪水给抹去了。
李明礼看似随口的道:“一会老赵带个鸡腿回去,听说小二生病了,孩子病了,就馋!”
赵贵答应着,赶紧低下头,怕被人看到自己哭了。
“今晚都早些睡吧。”塔布囊声音大,其实酒是没喝两杯,他对李明礼道:“上头已经传令了,明早我们牛录出十个马甲和十个有马的跟役,你们牛录也定然要出人,小李你早些睡,明早误了事就不妙了。”
“是陪两个主子巡行?”
“当然了。”塔布囊道:“今个天快黑了,一个女真官儿骑马到我们那边宣谕下令,附近的牛录估计都有指派。”
“四贝勒不是咱们的本主啊。”李明礼疑惑道:“也能在咱们牛录抽丁带走?”
“你傻不傻。”塔布囊道:“问问小曹,四贝勒为什么能征调各牛录的人?”
曹振彦笑道:“第一四贝勒是奉大汗之令出来,这是八旗公中的事,当然能临时抽调其余各旗牛录人丁,当然时间不能长,时间久了就得各旗本主指派将领统带人马,而不是交给四贝勒指挥。另外就是还保护着十四阿哥,各旗都不会有意见的,所以这事没啥,各牛录都会听吩咐派人的。”
“人手抽调的并不多。”李明礼笑道:“不一定能轮上我。”
“早点睡总没错。”塔布囊起身告辞,箭袍下的罗圈腿十分明显,他咬咬腮帮子,说道:“这一次要是遇着过河来的商团兵,我非好好给他们一个教训不可。”
塔布囊的经历在座的已经无人不知了,而且塔布囊还一口咬定,最近频繁过河的不是东江兵,是在草原上和他血战厮杀过的和记商团兵,也不知道这厮怎么对上汇报的,最少在现在为止后金方面的上层还是认为过河的是东江兵,并没有把塔布囊的判断当真。
众人不管怎么想的,脸上都露出微笑来。
……
翌日天明时分,李明礼果然被本主牛录叫起来了,本牛录有正户开户人二百八十余丁,是个相当大的牛录,包衣估计有过千人,这些包衣后来在天聪年间大半被编入汉军旗,成为四丁抽一的披甲兵源,不过首先的前提是要能活过这最后的两年。
整个牛录分为十几个官庄,每个庄子都不大,正户开户人最多十来户,种着一两千亩土地,每当人们看到村庄一侧的麦田时心情都会变得很糟,一片杂草中夹着半灰不黄的麦苗,连主子们对这样的麦田都绝望了,不再逼迫那些包衣每天去打理杂草,几天不管,杂草就是疯长,也真是奇怪,在这样的恶劣天时之下,麦子不肯长了,杂草却是一直在疯狂的窜长着。
本主牛录在内,这个大牛录出动五个白甲,十五个马甲和十五个旗丁当跟役,李明礼也是跟役,原本他是马甲,现在他连步甲也不算了,只能算是旗丁跟役。
牛录额真穿着银色的铁甲,白甲们也是一样,他们聚集在一起时,银白色的铁甲散发着厚实的金属光泽,白甲们多半拿着精铁打造的长兵器,精铁挑刀,精铁打制的虎牙枪,腰间是顺刀或是镰刀,马腹一侧悬挂着投枪或是飞斧阔刀一类的投掷兵器,另一侧是装满了轻箭和重箭的插袋,还有他们的长大步弓。
每个白甲都是三十左右的精壮汉子,身上多半有伤,眼神冷漠,看着李明礼等人过来时如同看着一群死人。
马甲们也多半是正当年的青壮,多半穿着绵甲或锁甲,少数人有铁甲,多半是明军的样式,八旗要把甲胄统一,分红和镶红,白和镶白,黄和镶黄,这样统一划分的对襟绵甲或铁甲,最少都是入关前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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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河边
跟役们多半无甲,只有少数人穿着锁甲。
所有人都是神色轻松,这一次是跟着赫赫有名的四贝勒巡行,针对的就是潜越过来的小股东江兵,大股的东江兵都不会叫人害怕,两千女真兵就能打败好几万东江兵了,能杀的对方毫无还手之力,何况跟随四贝勒出行的都是精锐。
远方传来悠长的海螺号声,李明礼等人都赶紧聚集在村口。
白甲壮达塔兰冷冷看了李明礼一眼,他不喜欢这个汉人,因为这个汉人孔武有力,有着不下于马甲的战斗力,从脸部长长的刀疤和身上的疤痕来看,这个人经历过惨烈的战场厮杀,有着普通战士没有的逃生经验,这人是个可怕的战士,但可惜不是女真人。
塔兰曾经建议过牛录额真把这人从开户人中踢出去,降为旗奴或是给哪一户当包衣,但塔拜不肯同意,历次清查李明礼都毫无问题,塔拜说找不到理由,哪怕是塔兰是他的亲兄弟,但塔兰知道,只是这姓李的经常给塔拜贿赂而已。
他也同样不喜欢曹振彦,这个青年汉人向来是一脸和善的笑容,叫塔兰看着就腻味,他很想亲手割下这个汉人青年的脑袋,然后擦干净血迹,再来看看他脸上是否还有那可恶之极的笑容。因为十四阿哥身边亲信包衣的身份,刚刚经过时连塔拜等人也是向这人点了点头,塔兰假装没有看到,身为女真甲兵,他没有必要去讨好一个汉人包衣。
当纛旗过来时,所有人都看到穿着铁甲的护卫正中,有一个胖大中年人左右顾盼着骑马过来,他骑着的是一匹高大的大青马,但在皇太极高人一等的胖大身材下,这匹骏马都感觉小了很多。
“奴才塔拜见过四贝勒。”
塔拜以女真语跪下请安,四周布满了下跪的人,有的是用建州女真语,有的是蒙语,也有少量用汉语的,有几个开户人至今未能熟练的使用满洲话,这样的场合唯恐说错,还不如用汉语来请安。
“起来。”皇太极持鞭的手虚抬一下,神采奕奕的道:“各人随我同行,小心谨慎当差,遇战听从调遣,奋勇向前不得退后。”
“是,奴才等不敢有违主子调遣。”
塔拜等人起身,被皇太极身边的随员安排到阵列之中,数十人骑马跟着,融入到队伍之中。
骑士们在河堤上行走着,河水相当湍急,可以看到河中一个个小小的漩涡,这是涨水季,另外据上游的人们说,前几日爆发了一场山洪,虽未落雨,但可能是流水汇积过多,山上的水主要是冬季的化雪雪水,慢慢潺潺流淌,汇集成小溪,然后用山洪的形式宣泄下来,最终使得河水暴涨。
现在的河水当然没有冬季和春季那么冰冷,正午时还能下河游水玩乐,但早晚河水还是冰凉,主要原因就是山洪水较为冰寒。
一群旗奴在河边浆洗衣物,见到这一群骑队过来,他们赶紧跪下不敢抬头。
几个护兵策马在夹堤边行走,只要这些旗奴敢抬头,他们就会立刻冲过去把人全部斩杀。
李明礼有些紧张,因为二丫平时也喜欢到河边来洗衣服,河水流速大,又因为居民少,也没有人把脏东西扔在河里,河水相当的干净,在河边的青石上洗衣服比在井边洗要舒服和快捷许多。
他使劲瞄了几眼,见跪下的全是包衣,并没有二丫的身影,顿时放下心来。
但李明礼立刻在心中责备自己,他感觉自己太过自私了些。
怀着矛盾的心理,李明礼把目光看向两拔前行的人马。
明显皇太极的随员护卫素质要更高一些,骑兵们排成三人一列的纵队,远远的散开哨骑和架梁马,随员和皇太极在中间被保护着,明甲的骑兵用警惕的眼神看向四周,随时察觉着四周官庄和旷野中人类和鸟兽的一举一动。
就是皇太极本人也是相当出色,没有人怀疑皇太极本人的战斗力。
在很多传言之中,四贝勒在做战时最为勇猛,在最关键的萨尔浒之役里,杜松所部用车阵和火器拒守,火器打放声震耳欲聋,很多八旗兵被火器所震,一时不得破阵,因此死伤惨重。皇太极率正白旗精锐,自阵中一跃而入,所向披靡,杜松阵因此而破,灭杜松部是萨尔浒一役中最重要的一战,赢了杜松就赢了一多半,皇太极因此大受嘉许,后来在浑河之役中,皇太极指挥八旗一翼,同样立下了赫赫战功。
他的形象高大伟岸,身上的铁甲漂亮坚固,眼光睥睨一切脸上又有着亲厚温和的笑容,脸庞较为方正,不象身躯有些偏于肥大,特别是从嘴唇到下巴,叫人感觉这是一个相当有自信和自我主张,不太容易被别人影响的人。
事实上也是如此,皇太极在很多时候都自有主张,而且绝大多数也能叫人知道他是正确的,哪怕是与和记的贸易。
其实女真人的中下层和汉民当然支持多买入物资和粮食,只有中高层感觉到利益受到侵犯,说服了老汗断了大多数贸易,哪怕是李明礼这样的心怀异志的汉人,对眼前这个东虏贝勒也不乏尊重,这是一个人杰,不管他是属于哪一方。
至于身后多尔衮的队伍就要松散一些,镶白旗对老汗的安排未必心服口服,杜度将要带走自己的牛录和忠于自己的人,现在镶白旗上下人心有些浮动,派出来的人手也不是杜度使惯了的强手,队伍有些散乱,主要是多尔衮手头也没有什么象样的人手来用。
与面色温和又不乏凝重的皇太极相比,多尔衮的神色要轻松许多,他象是在出来经历一场愉快的郊游。
队伍沿着河一直走,有的地方有河堤,行走时很舒服,有的地段河堤很窄,路也很窄,人们得下马牵着马过去,在很多地方就直接是荒地,零星有几幢被毁坏的房舍,孤零零的矗立在荒野之中,叫人知道这里过去也有人烟。
右手边就是波光辚辚的河流,在河对岸也有很多荒废的村落,在这里原本有十几二十万人居住,光是在宽甸就有近十万居民,在满是深山密林只有少量平地的地方,明军筑堡,百姓依堡而居,建立村落和开垦土地,打猎捕渔,几十年的休养生息使得这一片地方变成和内地没有太大差别的富裕所在,结果现在已经是处处废墟,连同原本的宽甸马市一起,被埋葬在战火的尘烟之中。
皇太极的眼中没有太多感慨,原本这一切就是他们造成的,但他也感觉相当的痛心。在路上,他见到好多次白骨堆积的所在,很明显,这是几个月时间冲涮下来的遗骨,应该是冬季到春季斩杀的无谷汉人的尸身,没有人收敛,后来杀人的人连草草掩埋也不愿意做了,抛尸河中被指为会带来瘟疫,后来索性就直接暴尸荒野,被野兽和飞鸟啃食,几个月下来就成了一堆白骨。
这样的尸骨堆令皇太极感觉不适,当然不是因为他悲天悯人,而是感觉无比的浪费。人力资源,最宝贵的东西,就这么被白白的浪费了。
皇太极秉政之后,汉民被大量编旗,从包衣成为汉军旗的旗丁,然后先是五丁抽一,后来改为四丁抽一,备战马弓矢为女真而战。
汉军旗入关之后,渐渐成为与满蒙八旗一样的存在,被清室信任无二,甚至可以和皇室通婚。康熙的母亲就是汉军旗人,所以从那时起满清皇室的血缘就是满汉杂处,然而那只是血脉上的,在被皇太极安抚梳理之后,汉军旗人也完全视自己为旗人了,毕竟在战乱和无休止的屠杀之后,出来一个对他们一视同仁的君主,可以使他们活下去,并且能获得功名富贵。
“那不是范秀才吗?”
李明礼一眼看到范文程,他吃了一惊,情不自禁的说出声来,然后就醒悟过来,急忙低了头,不敢再显露出半点异样。
在皇太极身边有一个高大魁梧的青年,也一样披着绵甲,手持一根虎牙枪,一边与皇太极从容对答说话,一边打量着四周,一副志得意满的神色。
范文程的身份只是包衣,他是在万历四十七年和族人一起主动选择了投降,和很多不得志的文人一样,范文程敏锐的发觉后金入侵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为了改变自身命运他主动投降,并且替后金上层出谋划策。
但可惜的是现在主政者是努儿哈赤,老汗的一生都是在与大明的斗争和猜疑中度过的,并且努儿哈赤是在李成梁的总兵府里学习了战阵之法,大明武夫和文人的矛盾根深蒂固,努儿哈赤对辽东的将门还有几分香火情,从他对大明降将的态度就能看的出来,投降的武夫哪怕没有几个部下也能获得善待,而投降的文官要么直接杀掉,要么也不当回事,满文老档里关于大明文官的记录寥寥无已,对将门则是另外一种态度。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顺河
范文程相当的不得志,甚至从去年开始已经到了食难果腹的地步,而在清查无谷人的屠杀开始时,范家多人被杀,连范文程也差点被杀了扔到乱葬坑里,结果是皇太极在经过时发觉此人不俗,把他从死亡边缘救了回来。这人也打着知恩图报的旗号开始给皇太极出谋划策,通过几件小事皇太极感觉这人有些本事,不是那种只会吹牛的迂腐书生,近来便经常将范文程带在身边,因为顾忌努儿哈赤的感受,范文程并没有任何官职,有时候被称为书房官,有的女真将领叫他文臣,或是书生,范秀才,范文程都是一律答应,他的理想和志愿就是能成为王佐那样的人物,现在他感觉机会来了。
“范文程。”皇太极轻松的控缰前行,对着身侧落后半个马身的范文程道:“如果在路上果真遇着东江镇兵马,你的意思如何?”
范文程不假思索的道:“东江兵滋扰越盛,说明毛文龙那边越缺乏物资粮饷,他急需用战功来向大明皇帝证明东江镇所设不虚,这样就罔顾将士危险不计死伤,被强迫经常过河者必定心生不满,以奴才看要以招抚为主,剿灭为辅,并非是大金需要这些逃亡之徒,而是要借他们之口来削弱东江。”
范文程顿了顿,不甘心的抿住嘴唇,不肯继续往下说。
其实更好的办法就是赐给汉人庄子,给他们自由民身份,最不济也是编成和女真蒙古一样的八旗,由他们平时耕作,战时抽丁征战。
平时抚之与旗人蒙古人一样,则汉民便不会大规模的逃亡,东江镇也就不足为患,毕竟东江那边也是朝不保夕,不仅大量的人会死在逃亡途中,到了东江那边还是会大量的冻饿而死。这些事情不需要后金方来造谣,事关生死,知道的汉民不少。
但就算如此,也是有相当多的汉民宁死也要逃往东江,这其中的原因范文程当然清楚,后金这边不给活路,十死无生,哪怕东江那边是九死一生,仍然会有人为了渺茫的生机而拼搏。就算是范文程,在知道大规模的屠杀消息后,面临屠刀之时也忍不住想着要逃亡,这种铁杆汉奸都如此,更遑论那些心中尚有些民族大义的淳朴汉民了。
范文程的建议,只能是用威慑加拉拢,使东江汉民心生疑忌,不治标也不治本,只是无可奈何的办法,但他有好办法也不能宣诸于口,一旦传到老汗耳中,不仅他范某人性命难保,就算是皇太极也难辞用人不明之罪,所以他再三踟蹰,终于没有宣诸于口。
皇太极何等人,自是知道范文程有未竟之言,他看重的就是这个汉人不仅通文墨晓历史,可以讲一些汉人故往的历史,从中使他获得教益。不象普通的旗人那样,就喜欢听汉人评书,无非是水浒三国一类,皇太极知道那是小说家言,市井之语,于真正军国大事并无益处,要真正建立政权,非得笼络一批汉人中的精英,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出来出谋划策,从上至下好好梳理一番,而非眼下的这种粗疏的部落会议制加奴隶制的国制。
以现在的局面,老汗怕是撑不了几年,开国的总兵和大将们多半在数年内都会离世,到时候一片残破的后金国,是否能持续向上的劲头,还是风雨飘摇,处于灭国的危机之中?
“不变则亡,变则通啊。”皇太极看着眼前的绿色与枯黄交杂的景致,看着一幢幢倾颓衰败的村落和房舍,不禁轻轻感慨起来。
范文程听力很好,但他假作没有听到。
众人一路前行,连续数日向东南方向走,他们每天在中午时停住休整,并且派出大量哨骑往四周哨探。
一匹匹骏马在荒芜的田野和废弃的村落中奔跑飞驰,惊起一群群的惊鸟和走兽,这里距离松树口很远了,前方就是倾倒的明国边墙,一处处破损已经完全不具备守备功能了。
边墙大多建在崇山峻岭之上。这边已经极少有平地,到处都是重山叠嶂,山岭上也有相当多的废村痕迹,不过多半被滕蔓和灌木给遮掩住了,中午时起了风,山上到处都是树木摇曳生姿,到处都是几人合抱的大树,有些地方树木太过茂密,根本看不清楚山上的情形,只是隐约感觉有走兽潜伏其中。
隐隐能听到虎啸声,这很叫人兴奋,人很多,如果能在林中遇到老虎,将会是一次值得夸耀的行动了。
多尔衮在一群包衣的簇拥下飞驰到荒地,他们没有带猎狗,包衣们不停的发出吃吃声,将茂密的荒草中潜藏着的猎物撵出来。
皇太极吃着干粮,微笑着看这小兄弟胡折腾,他的长子豪格比十四阿哥只小两岁,其实多尔衮是他的儿子辈,但没有办法,最小的小阿哥比他小二十来岁,多尔衮今年十二岁,多铎才十岁,豪格也十岁了,但皇太极不会把多尔衮当子侄辈看,这个小兄弟对他的威胁可比那些子侄辈大多了。
这时多尔衮射中一只野兔,众包衣将兔子撵的飞奔,一个叶赫族出身的包衣罗托拼命把兔子往多尔衮处撵,曹振彦大声提醒多尔衮较正速度,射箭要预计一个兔子奔跑速度的提前量,最终箭矢射出,野兔应声而到,多尔衮立刻欢呼起来。
多尔衮已经学射六年,但他的射术很平庸,比起他的兄弟们差太远了,他的长兄代善箭无虚发,五哥和七哥还有八哥全部是极为英武的女真汉子,箭术都比一般的女真人要强些,就算是大不了多尔衮几岁的阿济格,论武功也远在他之上,多尔衮很聪明,聪明人一般都有傲气,射术不精是他的暗伤,叫他经常黯然神伤。这一次他在八哥面前射中一只飞奔的野兔,间接证明了自己的射术已经有了相当的水准……射靶和射活物是有区别的,射中飞奔的野兔比射人还难,多尔衮十分得意,他对提着兔子跑过来的罗托道:“好奴才,和曹振彦一人赏五两银子。”
曹振彦和罗托都是单腿跪下,说道:“奴才谢主子恩赏。”
“嗯。”多尔衮没有在意,他策马奔向皇太极,多远就道:“八哥,侥幸射中一只兔子,给八哥当下酒菜吧。”
皇太极赞道:“十四弟真是好射术,我回去一定要禀报给父汗知道,好好的夸赞一下十四弟才好。”
这时谭泰策马从前方赶过来,神情严肃的道:“主子,有麻烦了,前头哨骑来报,发现大股明军活动的迹象。”
“哦?”皇太极并不介意,很沉稳的道:“有多少人,分布多广?我们现在在何处了?”
谭泰道:“我们现在已经是在孤山堡附近,刚刚我远眺时似乎看到孤山堡在西北方向,现在我们是过了明国旧边墙,往南再走三天左右抵达城阳堡附近,现在我们在太子河支流最南,我估计明国人是从鸦鹄关一带的西流顺流而下,先我们数日至此,这一片西边是边墙,往前直走是宽甸六堡和废弃的边墙,咱们这边直往东走是董鄂部的鸭儿匮寨地方,现在都废弃了,这一片我大金兵很少至此,东江镇兵活动十分厉害,请主子留意小心。”
“我上前去看看。”
皇太极对敌情并不太在意,连续走了多天并没有遇敌,只遇到过零星的逃亡汉民,应该是在旧宽甸到董鄂部存活下来的逃民,他们在这里采摘野果野菜和打猎过活,象一群群受惊的走兽,皇太极对剿灭这些人没有兴趣,逮这些逃亡汉民不如去抓捕那些林中的百姓,用他的话说,是使犬使鹿之邦,盛产黑狐黑貂之地,不事耕种,渔猎为生之俗之民,在在臣服,这才是他最重视的,这些百姓可以充实女真八旗,零星的汉民并无用处,汉民适合大规模的奴役和耕作,小规模的不值得费心费力。
一群护卫策马上前,与皇太极一起顺着河流往南走。
从地图上看,太子河是从辽中平原一路往西流淌,一路流过辽阳中卫和咸宁营,从松树口一带出边墙进入女真地界,直到东边苏子河的下游的山岭之中分散成一条条小溪,往南则是一直流到孤山堡附近,有两条分叉,一条往东一条往西,皇太极他们就是沿着河流往东南方向走,在他们前方还有三到五天距离是长奠堡,那里就是东江区控制区域,除了少数细作哨骑之外是没有后金兵进入到宽甸六堡区域的。
密林和山岭是东江兵天然的盟友和屏障,虽然可以出动大兵,但对方往江口海岛一退就没有办法了,劳师远征,所获相当有限,所以东江镇已经是后金方面的附骨之蛆,万分难受,却没有解决的办法。
昨天黄昏时,皇太极等人就看到远方的山岭上有一支小股的骑队,明显都是赶着挽马在运输物资,大大小小的包裹捆在马身上,然后沿着山间和密林间的小道跋涉前行。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军阵
宽甸一带原本有数万居民,开辟出来的大小道路原本就不少,但是往苏子河流域和鸭儿匮寨一带就没有什么象样的道路了,就算有,也是早就废弃掉而灌木杂草从生。
昨晚时,人们看着那几十匹马组成的骑队缓慢前行,驼运着物资,明军模样的人用大砍刀在前头砍开道路,速度很慢,但没有人会想着去追击他们,视力所及应该是五六里外,但要翻越十几个山头,而且被灌木和密林挡住道路,根本不可能骑马追击,只有当地人可以找到林间和山脉中的道路,等找到时,那些明军早走的不知道哪里去了。
皇太极眼睁睁看着这支队伍慢慢离开,明军似乎也看到了他们,但不以为意,这些人慢慢消失在视线之中,象是剪影一样,直到日影西沉夜色降临时,仿佛还能看到他们在山林中穿梭赶路。
皇太极有些奇怪,为什么明军会赶着物资从北向南走,北方就是苏子河董鄂部的故地,那边也不是原本的瓦市所在,也没有大量的居民,不知道明军的物资是什么。
“今日的明军,估计是昨晚那拨人报的信,他们过来伏击我们。”下马徒步上了一个较高的陡坡,皇太极果然看到里许外的河岸边上有四百左右的明军,他们站立在河西岸的一个土坡上,草及其膝,甲胄亮甲,红旗似乎在东风吹拂之下猎猎作响。
“这支明军相当精锐。”皇太极点评道:“甲胄鲜明,似乎均为上乘铁甲,旗帜号令森严,无兵擅动,亦无人交头结耳谈话,不似普通明军,临阵时阵列混乱,旗号不明,士伍话语沸腾,谣言传播极快,一旦我师从侧翼切过,则明军内部哄然大乱,将领无可遏止其卒伍奔逃,将士不视旗帜而行,唯知奔逃,被我大金骑兵一一追击斩杀,最鲜明的便是沙岭之战,六万明军与我八旗全部丁口相当,却被杀的几乎将士幸存,主要原因便是自乱阵脚。今观其阵,虽止四百余人,阵列却相当齐整,气息森严,此为劲敌。”
皇太极一阵兴致勃勃的评价,一边却又下令其部下立刻汇集,准备前往河边邀战。
双方相隔不过里许,而且明军在河西,毫无退却的打算,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一仗当然要打。皇太极虽然感觉对方阵列齐整气息森严,且甲胄精良,必是明军精锐,这一仗并不好打,然而再不好打的仗只要遇上了就一定要打,女真人已经在从林和山岭之中奋战了几十年,皇太极从能上马开始就经历战阵之事,这几十年来不知道打了多少仗,打仗对他来说已经与吃饭喝水一般自然,哪有遇敌退却的道理。
明军有先列阵的优势,并且临河而战,如果意志坚强的话,这都是很强的加成。
皇太极开始调度兵马,他决定用曲阵与明军交战,自己和护兵们分为四股,成扇形分列两端,中间有少量的最精锐的死兵当游兵,然后在护兵之后放上各牛录的马甲,多尔衮的兵马他决定放在曲阵最右侧后,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到这部分的兵马。
曲阵是很强势的攻击阵列,以后金兵习惯原本就是以死兵锐兵在前,精锐马甲冲击,白甲督战相机而动,然后是普通的步甲和旗丁先于阵后射箭,在冲阵时兜转而上,不与敌力拼。
这样可以保证每战必胜,而且就算普通旗丁和步甲,只要经常打胜仗,平时又管理相当严格,战兵的战利品分配也向精锐倾斜,人人奋勇,个个欲为精兵,只要这一套体制正常运作,精兵会源源不断的产生,而如果象明军那样,打仗把普通营兵摆在前头当炮灰,将领和精锐的家丁反而躲在阵后,则战阵多半一触即溃,反而适得其反。
努儿哈赤也真是李成梁的好学生,其实后金的很多战法都来源于李家,以精锐踹阵,破阵后则席卷剿杀,这也是李成梁的成名拿手绝技。
后金兵开始从山岭一侧翻越过来,他们是由白甲和三百多各牛录征调的马甲和旗丁们组成,他们被旗帜引到扇形曲阵的左侧,右侧为多尔衮率领的镶白旗的三百多人组成,扇形曲阵的前方也分左右,兵马分为四股,为二百不到的护兵精锐和披重甲的马甲们组成,在翻越山岭和走向河边草滩时,后金兵都是弃马步行,他们在相隔数百步时开始披甲,明军皆为步兵,哨骑看到方圆数里内并无伏兵迹象,所以后金兵可以从容不迫的逼近,然后弃马披甲。
护兵与白甲们皆着银色亮甲,都是打磨的相当耀眼的铁鳞甲衣,这些身经百战的女真人开始从容不迫的将厚实的甲衣穿戴上身,互相帮忙束紧,他们的步弓和兵器放在脚边,一旦披甲完毕就是持兵挟弓肃立在阵中自己的位置,他们身经百战,知道怎么摆开,怎么排列,每个小队之间都知道自己的位置,拔什库和分得拔什库们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章京和牛录额真们都是站在阵列之前,在他们的指挥下护兵和马甲们迅速披甲摆开,锐兵们则是以游动状态,早早披甲完成,在扇形阵的前方摆成正弧形和反弧形的小型阵列,一会大阵完成,这些锐兵会向前突进,用这种小形的阵列来干扰明军的大阵,或是反制明军派出的游兵。
除了十二岁的多尔衮和少数的包衣之外,在场的每个女真人都是久经战阵,这一次他们有八百余人,明军只有四百余,完全是以多击少的状态,而且后金兵有相当多的精锐,明军看起来也不错,应该是东江镇某个重要将领的亲兵,但也就是如此了,不少女真人互相鼓励,要在最短时间内把这群蛮子杀光,虽然不可能抢到粮食或金银,但眼前这些明军身上穿着的铁甲也是不错的收获。
在后金这种纯粹的军事体制的国度之内,甲胄和精铁兵器也是极为重要的财富,明军身上全部是铁甲,一领质量完好的铁甲最少值数十两乃至百两银,对一个经常上阵厮杀的战士来说,没有什么比甲胄更加重要了。
在后金兵列阵时,对面的明军纹丝不动,整个阵列象是没有生气的磐石,这种场景叫很多女真人心中升起隐隐的不安感,在他们的记忆之中,哪怕是最精锐的将领内丁,在与优势的后金兵对阵时也会有情绪的波动,或是怒骂,或是骚动,从来没有哪一支明军给人这种冰冷而稳定的印象。
浑河血战时的川军阵列也势若磐石,叫八旗兵根本无从下手,但川兵的怒骂声和阵列的波动仍然相当明显,在火炮轰击之后,川军的白杆枪阵也宣告被破,至于摆开车营阵列的浙兵,坚韧性比起川兵还差点。
川兵和浙兵已经是给八旗相当深刻印象的明军了,其余的北方边军的表现就相当不堪了。比如沈阳一役时的贺世贤,榆林将门出身,家丁以西军为主,所部大半是辽东明军,在贺世贤主动领三万部下出战时,贺世贤以超高的武艺斩杀多名后金兵,包括白甲在内,他的部下也奋勇杀敌,声势不弱于八旗。
但当八旗以优势兵力合围之后,不论是营兵还是家丁,唯一能做的就是逃走,冷兵器的战场,几万人在战场上互相砍杀,能在第一时间遇到敌人的可能性都不大,经常是双方将士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就是胜败已分,很简单,一方保持阵列,一方混乱了,胜负就立刻分出来了,没有例外,没有阵列就没有抵抗,个人的武勇是没有意义的。
在后金兵列阵的时候,他们只有一种感觉,对面是一块无可撼动的磐石,他们没有趁机掩杀而攻并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毫无畏惧。
也象一只蹲在地下的猛兽,全身缩紧,四爪抓地,准备在最合适的时机一跃而起,给对手搏命一机。
皇太极的脸色也凝重起来了,他在左侧扇形阵的前端,在他身边是披银甲的白甲或护兵,马甲兵在更前一些,两翼都是护兵白甲和马甲的混编,少量马甲和大半的步甲旗丁在扇底,这是一个标准的攻击阵形,两侧如钳形而击,以多击少,将对手夹在扇形阵的中间打,如果顺利突进的话,可以顺利的把对方的主阵夹在中间打,两翼齐击,敌阵很容易被击溃。
原本皇太极也可以用直阵,八旗做战多用直阵来正面摧锋破阵,圆阵则以少击多时使用,方阵和圆阵也在安营扎营时摆阵防御,曲阵则是诱敌之阵,以敌深入两侧夹击,可以大胜。
今日以多击少,当然不可能用方阵或圆阵,但明军在山上扎营,阵列相当严整,皇太极思忖片刻就放弃了用直阵,改为曲阵。
如果在进击时明军缺乏经验,试图往前推进撵开进攻的八旗兵,那就是明军的末路到了。
明军则是用标准的方阵,防御形阵形,前方分为十队,四角游兵,两翼各十队,中间应该是指挥阵列,有军旗矗立,红色的军旗高高飘扬,不过皇太极和哨骑都看不到红旗上书写的将领姓名,离近一些看的话,只能看到是一面没有字的红旗。
皇太极看了一会,说道:“他们不是用将旗当认旗,只是根据大小,最大的一面为中,各十几人的小队有小旗,再大一些数十人也有大一些的旗帜,再大的百多人有旗,中军大旗指挥一百多人的旗帜,一百多人的旗帜再指挥数十人的旗帜,再指挥小队旗,刚刚他们布阵时皆用应旗,互相应旗,相当娴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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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暴烈
护兵章京喀克笃礼道:“奴才观阵,我之左翼彼之右翼驻山近水,不易强攻,我之右翼彼之左翼虽驻山,然山势平缓,其后无水,奴才引兵自右翼强攻其左,破之不难。”
皇太极身边人均是久历战阵,正白旗此时的总管,也就是固山额真是何和礼,董鄂部的族长,五大臣之一。
皇太极对何和礼也十分尊重,不过何和礼的部下族人多在正红旗,所以其家族多半也在正红旗,何和礼对皇太极貌和神离,彼此颇多忌惮,所以主动请命带着人马驻守海州去了。
反而是五大臣中的额亦都与费英东,虽然和正白旗没有直接关系,但与皇太极的关系相当不错,额亦都有十六个儿子,长子早夭,四子韩代,五子阿达海,七子漠海,十三子超哈尔,都已经战死,而次子彻尔格在正白旗任牛录章京,八子图尔格十子伊尔登,均在正白旗下任职,也是有名的战士,现在还没有官职,十五子索浑,十六子遏必隆都未成年,但皇太极也做了提前的拉拢……
皇太极的眼光看向左右,身边的护卫多半是名臣总兵的子侄辈,比如费英东之侄鳌拜,额亦都之子彻尔格,费英东之孙图赖,护兵索尼,乃巴克什硕色之子,哈达部的重要头面人物代表,其家族虽不如五大臣家族,也是有不可轻视的实力。
这些多半是不满二十的青年,论战技当然有相当的武勇,比如图赖和鳌拜都有万夫不可挡之勇,但以后金一贯选拔白甲或戈什哈的传统,这些青年还差点经验和历练。不过皇太极自己要用,这些青年也确实相当武勇,甲胄兵器战马无一不精,他们都出自大家族,这点东西都是毫无问题。
“可以攻其左路为主,我将护兵一半交付于你,再挑选各牛录马甲中精壮者出战。”皇太极很快下了决心,除了一些最要紧的人留在自己身边外,将精锐集中到右翼使用。
后金兵很快布阵完毕,并且游兵开始缓步向前。
天很热,还没有走上几步就叫人汗流浃背了,在烈日之下,甲兵们的铠甲散发着银色的金属光泽,一边是四百余人,借着地势之利,一边则是八百余人,以包围式的曲阵开始缓步向前。
两军象是蓄力很久的高手,也象是森林中狭路相逢的老虎和黑熊,都拥有强大的力量和意志决心,他们决意拼死一决,他们的眼神死死盯着对方,全身蓄力,肌肉紧绷,很多后金兵的战场感觉象是一下子打开的阀门,他们久历战阵,见惯生死,此时已经将一切抛诸脑后,只知道破阵杀敌,他们的步伐,走动的姿态,持盾或执兵而行的神色,甚至是呼吸都调整好了,这是一群老兵,他们知道在距离三百步的时候该用什么姿式和步伐,他们尽可能的放松心情,调整自身的肌肉组群,是自己尽量放松起来。
在大阵之后,多尔衮满脸兴奋,身为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在此前的历次大战多尔衮当然都没有份参加,眼前这场战事算是他头一回近距离观察战场,皇太极刚刚派了一个护兵过来,传达了四贝勒的意思,请十四阿哥往后一些,身边多留精锐护兵,皇太极当然不可能预计战事不利,眼前明军四百余人,女真兵倍之,没有汉军和蒙古人,全是正蓝旗镶白旗和正白旗的正经女真八旗,这一仗要是打败了……这种事没可能发生,但战场上兵凶战危,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意外发生,所以皇太极还是劝多尔衮离远一些,这样他也能在前方专心指挥和带头冲阵。
多尔衮知道八哥是好意,但心中不乏遗憾,如果能叫自己也在阵中,哪怕不发一矢,不伤一人,回去之后也能坚称自己也参加了战斗。
身为十二岁的小阿哥,父汗最宠爱的嫡子之一,未来的旗主贝勒,多尔衮还是希望能在自己的履历上早些加上坚实的一笔,今天的战斗原本该是一个好的开始……可惜,四贝勒夺去了多尔衮参加的机会,队伍是皇太极指挥,那些护兵是不可能违抗命令,带着小阿哥到阵中去的。
多尔衮也感觉到镶白旗的队列有些混乱,不及扇形阵的前方那么齐整,他悄声对身边的两个包衣说了自己的发现,并且道:“明军阵列相当厉害,怎么和传言中的不同。”
罗托道:“主子果然也发觉了,这股明军确实很强,不过我们大金兵还是能赢。”
曹振彦心中又是担心,又是自豪。
他当然认出来这是和记的兵马,虽然没有打出和记的旗号,但从具甲装束到阵列都是明显的和记训练出来的山地步兵的风格……他在十三山见的多了,完全一致,可能有细节上的微调,不过曹振彦没接受过系统的训练,就算有不同他也看不出来。
另外就是步兵的指挥官,站在中阵的那个高个子大光头,在女真人布阵时,和记的步兵有不少人还没有戴铁盔,毕竟天太热,不过……曹振彦腹诽道:这秃头也未免太明显了罢!
不过后来他在阵中一扫,却见好多个秃头,这才明白过来,秃头并不怕暴露,队伍中现在秃头太多,也不知道是真的有此必要,还是秃头故意提倡大家这么做,好替他打掩护。
听了多尔衮的话,曹振彦收拾起心情,低声答道:“主子说的很是,这些兵听奴才那兄弟说,经常自边墙外或宽甸那边过来,骚扰抢掠,或是掩护汉民逃走,和我们大金各官庄牛录打过多次,确实是相当精锐的兵马。”
“这边的情形我也听说过。”多尔衮会意的点点头……他是任何时候都可能陪在老汗身边的亲贵阿哥,对一些政务军事当然听了满耳,他人很聪明,也擅长思考,知道辽中到辽东最稳定,以前东边辽河河套那里还有不少蒙古人放牧,偶尔会有蒙古骑兵过来偷袭,现在经过两年的经营,科尔沁一线都已经俨然成了后金的腹心,用皇太极的话说就是反正放牧打猎捕鱼的,在在臣服,后金方面感觉很好,但东江镇象是横亘在路边的狗屎,使这些贵人们的心情变的很糟糕。
用狗屎来形容并不是轻视东江镇,而是一种恰当的比喻。
公平来说,东江镇虽然有好几十万难民在手,战兵报上去是十几万,后来兵部派员来核查也是有近三万,但东江的战兵在和记眼里和难民也差不多,在后金这边东江战兵的装备连旗丁也不如,纯粹从战斗力来说,打个比方,三万东江战兵在正面战场上的表现远远不如萨尔浒之役时刘梃那一路,毕竟刘大刀率领的是三万正规军,有川军和浙兵,还有朝鲜派来的经制之师,朝鲜咸镜道的官兵也是颇有战斗力的,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鱼腩。
正面打不过,但后金方又不可能出全力去打,龟缩在宽甸和沿海诸岛上的东江镇,时不时的过来恶心后金一把,特别是近半年来,沿着宽甸到太子河,苏子河一线,经常有东江镇兵过河游击骚扰的记录,在后金一方看来,东江那边的动作越来越大,越来越过份,越来越叫人不能忍了。
从辽东到辽中是一线,太子河就是辽中的南部防线,从连山关到凤凰城是一条狭长的战线,一侧就是绵延的大山和宽甸到铁山,义州的东江控制区。辽南是以复州为最南端,金州是双方争夺的战场,然后旅顺已经被东江控制。
如果东江镇连续不断的骚据女真侧后,威胁到辽中腹地,对女真人来说就是相当不妙的局面了,要不然的话,努尔哈赤也不会派出皇太极亲自来巡查,视情形而定,要不要加强这边的守备,甚至出动大军来清剿一次。
“王指挥,希望你旗开得胜。”曹振彦一边对多尔衮说着宽心话,一边担心的看向对面,内心悄悄嘀咕着,他很奇怪为什么王彪要率部在这里和女真人正面交锋,刚刚完全有机会逃走,但却选择毅然列阵迎敌。眼前四百多人的军阵看起来还是那么肃杀,透着一股威风凛凛的味道和感觉,曹振彦知道这是秃头带兵的风格,每个将领都会把自己的个人风格带到军队里去,王彪的个性就是这样,悍勇,直接,莽撞,种种痕迹夹杂着,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整体。
曹振彦又看了看在左侧的后翼的李明礼,披着绵甲,内穿锁甲,防护性还过的去,手中的兵器也够精良,塔布囊等熟人也在阵后,从这里看过去,扇形曲阵的左后应该是比较安全的位置了,曹振彦稍稍放心,开始心无旁骛的观看起战场来。
“准备迎敌,鞑子要动了!”
将旗下的指挥就是王彪,眼前这四百来人也是他所领第一山地步兵营的过半部属。
和皇太极的这一仗,一半是因为迫不得已,一半也是因为王彪的指挥风格。
换了别的指挥,在发现鞑子哨骑和主力时,可能会尽可能的想办法拖延战事,或是尽可能的避战,而王彪在有大把时间准备的情形下,还是选择了与敌人硬碰硬的做法。
八百多人又怎样?
有护兵和白甲在内又怎样?
老子占着河边和山丘的地利,有着信的过的部下,要战,只管放马过来!
在这样的将领率领下,四百多人的商团兵也是一样的气质,自信,冷酷,暴烈!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愤怒
后金兵已经动了,游兵在二百步内拿着步弓向前游走,他们很有自信,首先明军的火铳打不到百步之外,另外明军的弓手也很少,能力射百步之外的更是稀少,他们披着重甲,有一部份是刀牌手,一部份拿着步弓预备骚扰,两翼的扇形阵列则在他们之后,因为不是曲阵,不是把旗丁放在一个横面上射箭,所以前方的游兵射箭骚扰也很重要,而在两个扇面的前方,也有相当多的马甲和白甲们解下步弓,手持重箭,准备一会抛射过来。
“弓箭而已,对我们来说吊用没有!”秃头开始迈着大步在阵中行走着,眼前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部下,有的是从十三山那边跟过来的,多半是在皮岛一带招募的辽民,只有军官多半是从李庄到青城一带选调过来的。
军官们都是大声应答着,有经验的军士长们也是在大声鼓励着士兵。
有不少军士长都是满口污言秽语,但被他们这么骂过之后,士兵们的士气明显要高出来不少。
骂人的声音也是七嘴八舌,充斥着各地的方言痕迹。
掺沙子,向来是和记编练新兵的必要程序,这里是辽民的地盘,但十二团的辽民人数也就是七成,其中还多半是故意把不同的辽民编杂在一起,比如辽阳中卫的人就和金州卫的编一起,沈阳中卫的和复州卫的同编,一个连队的辽民尽量用混编法。
在各种方言的怒吼声中,所有将士的胸膛挺的更紧了。
“操你们小妈的,把长枪尾端往地底多插些,手上没劲?”
“盾牌现在不要举,你娘的,看石块,近百五十步再举!”
“你要感觉怕了,就看看左右,身边全是你一起吃饭睡觉的同袍,你害怕了,转身卖了自己也卖了他们,你死了不打紧,你的这些同袍叫你害惨了!”
“转身逃跑是没有活路的,就算不被建虏杀,我们也会追着杀你,跑到天边就为了砍你脑袋,各人想好了。”
“死了碗大的疤,老子在军中多年,死人见多了,告诉你们一句,胆子越小,死的越快。”
“和记的抚恤你们都记得,各人在此之前都画了押吧?告诉你们,你们死了屁大的事,一家子就等着享福。”
和记挑兵是尽量挑选有家属的辽民,六十万辽民在这一带,想挑出有家属的适龄男子很容易。这和东江不同,东江镇可能是感觉有血仇的辽民更容易抒发血诚,所以东江战兵甚至有不少将领都是和后金有血海深仇的光棍,有不少游击参将级别的将领一直打光棍,窝在东江多年连个媳妇都没有,只有副将和毛文龙的心腹亲将,够资格在皮岛上修大片的宅邸区里居住,并且拥有家小。
和记认为有家庭牵绊的战士反而会更勇敢,更容易用军纪约束。
这一点来说毫无疑问是正确的,当一个男子执矛站立,前方是一群野兽般凶恶的敌人,每一挥击可能就斩中自己的要害,眼睁睁看着锋锐的铁矛刺向自己的腹心部位,或是大刀斩向头颅和胳膊,身边是惨叫和血肉横飞,鼻中是浓烈的血腥味道……在这样的地方,一个人能保持相当的勇气,不仅从容而立,还能挥击戳刺,保持体力和注意力,闻鼓而进,鸣金而退,队列不散,除了需要长期的训练和战场经验外,对家人的负责和更好生活的期望会迸发更大的勇气和意志,比纯粹的仇恨要强烈和浓郁的多,一个男子在身后有妻子和儿女的话,他绝不会后退一步!
“来了,来了!”
秃头不停的怒吼着,他真的是身经百战了,这一次战事原本可以不打,但秃头觉得可以打,他就选择打一仗!
无所畏惧,不必过多考虑,能打就打,强兵是打出来的,没有牺牲的军队是不可能成为一支强兵的。
而且这一战打的话效果更好,掩护上游下来的人时间可以更久,安全系数也就更高一些。
后金兵的游锋线已经过了标识着一百步的石块,最少有二十人同时举起了步弓,清弓力大,而且重箭抛射向来是游兵打乱敌人锋线的不二法宝,几乎就是在一瞬之间,整个战场都响起了强烈的崩崩声响。
秃头在交战的最后时刻还不忘向左翼叫道:“老任,靠你啦,要顶住!”
二百多步之外的任穆听到了,扭头笑道:“放心吧,我老任做事没尿过坑!”
秃头又大声叫道:“弓手,刀牌,组小阵向前,遏敌游锋!”
前头的将领早就在等着,一听军令,立刻挥动军旗,鼓声同时响起。
“虎!”
四百多人一起以脚跺地,齐声高呼。
“喝!”
对面的女真人也是几乎同一时间低吼起来。
双方一个用戚继光的鸳鸯阵,一个是李成梁的标准打法,两位大明嘉靖到万历年间的最强统帅,一个是一代抗倭名将,一个是万历年间唯一因军功封爵的镇辽大帅,各有成功之道,两军相遇,在很多细节方面几乎是一脉相承……李成梁的步兵战法同样出自大明边军,只是不如戚继光的细腻多变,而其出色的骑兵战法,被建州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演化为步战之法,攻击之锋锐,也是令人相当的敬畏。
两边加起来还不到两千人的队伍已经进入了交战状态,在这里东边不到二百里处就是有名的刘梃将军和萨尔浒之役两万明军的殒命之所,在此时此刻,这两千人不到的队伍交战时,声威居然已经超过了当年数万人的大战。
皇太极是当日战场的经历者,他的感觉最为可信。当日解决杜松和北路军后,放着李如柏的那路兵马不管,八旗主力往南伏击刘梃,旗帜招展,号角声声时,伏兵大出,刘梃号称刘大刀,挥舞着数十斤重的大刀在马上奋战,须发皆白的老将军怒吼奋战,然而还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率儿郎被优势兵力吃掉,溃败的明军跑的漫山遍野都是,被骑马的女真人不停的在背后捅死和射死,刘梃拼命叫喊,劝这些儿郎回来奋战,可惜并没有人听他的,直到最后,刘梃与自己的亲信将领一起奋战到底,尽皆殒命沙场。
皇太极尊重刘老将军那样的勇者,但并不把刘梃的指挥看在眼里,一路上耽搁时间很久,而且部队分散脱节,指挥失灵,部伍不整,只靠着一两千的内丁和精锐来打仗,这样的明军实在太多,不管是杜松还是刘梃都是一样的打法,这种打法对蒙古人还行,对同样精于阵战之法的后金兵就不够看了。
眼前又是一支强悍的明军,很象样子的对手呵……皇太极脸上露出笑意,眼中居然有一些疯狂的色彩,后人只当皇太极是算无遗策的帝王,其实他首先是一个女真战士,然后才是贝勒,大汗,皇帝。
明军游兵也出阵了,他们原本就在主阵外十几二十步距离,当女真游兵迫近百步范围时,明军游兵以小队形式从四角向前迫近。
这是改版的鸳鸯小阵,一个队官,两个刀牌,呈三角形态突前,三人均举一人高的大盾,护卫身后的四个弓手,由于只是阵前对射,并没有准备长枪手和镗手,如果女真人不顾一切冲过来,由三角刀牌手负责将突前的死兵挡住,弓手则急速后退。
军靴在光秃秃的山脚泥地上踩过,由于多天没有下雨,地面十分干燥,游兵们踩出了大片的烟尘。
相隔进入百步之内时,仿佛连对方甲衣抖动的哗哗声响都能听的到,也能看到对面闪烁的银甲光芒。
对面看过来应该也是有一样的感觉,每个商团军的游兵都是戴着头盔,铁面具也放了下来,还有保护脖子的顿项,大片铁片保护着胸前和背后的要害,这是扎甲,中间心口部份还有护心镜,对心脏要害加一重保护。
腹间则是牛皮革带,中间也加了一大块铁镜,这是对柔软的腹部加了一层保护。
在腿部则是甲裙保护,小腿到大腿间加了护胫,然后下面才是军靴,每个游兵都是武装到了牙齿,身上的具甲装束重达五十斤以上,每个人都好象是标准的铁人,仅从装备来看,对面攻过来的女真游兵显然是相当的吃惊,甚至有不少女真游兵发出惊呼声,这些游兵都是各牛录抽出来的马甲,距离白甲一步之遥,他们也是久经战场的战士,年龄在三十左右,他们都有双重甲胄,有几个披铁甲,多半是绵甲和锁甲,他们步伐从容而轻捷,象一群在战场上游移着的狸猫,这是长期训练和锻炼加实战练出来的步法,他们绝对不会在同一个点停留超过十秒,在战场上,移动的游兵才能尽可能的保障自己的安全,步伐不灵活游走不坚决的早就被淘汰了。
但这些女真游兵真的很少见到这样重甲装束的明军,最少在他们眼里都是东江明军。
一个个铁人般的将士摆出小型的掩护加攻击阵列,女真人看到了,感觉十分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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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游兵
这帮家伙除了藏在铁面具后的眼珠子之外,浑身上下没有暴露的地方了,这样还要一个三角小阵来掩护?
就算堂而皇之的对射,这些明军也吃不了太大的亏吧?
女真游兵并不知道,这种阵式是经过测算的。
百步之内,披再厚的甲,重箭对人体还是有一定伤害,会把甲叶打崩,然后穿透很短的距离,看起来不致命,但在打崩甲叶穿透人体的同时,冲击力会对人体内脏或骨骼造成伤害,如果是八十步到六十步,重箭带来的伤害会更大,这个时代的清弓是全球的弓类王者,什么英国长弓根本不能和清弓比,势大力沉,准头其准,每个弓手最少都要十五个力,而蒙古骑弓都是普遍不到十个力,在射程和威力上,两者都相差一倍左右。
箭矢带着嗡嗡声,向着这边飞过来了。
“小心,八十步轻箭还射。”
三角形的阵法最前的持盾人是小队队长,一般以步兵队的队官担任,他的经验相当丰富,带着小队在山脚利用灌木和零星的树木来向前移动,在进入百步之后,女真人迅速仰射重箭过来,在这个时候这些小队的队长并不下令立刻还射,而是以盾牌掩护,继续前行。
每个弓手都是商团军中的宝贝,事实上也只有十二团有成建制的弓手编制,在别的部队,可能有一些会射箭的商团军将士,但零散不成规模,军司也没有编成弓手部队的打算……整营的火铳手,威力不在弓箭之下,还要编成弓手,岂不是脱裤子放屁?在宽甸这里,由于辽民中擅长弓箭的将士相当的多,有大规模编练的基础,另一条则是山地步兵经常要快速移动和在山林里潜藏,弓箭比火铳易于在山林中杀敌,并且能达到隐蔽的目的,所以十二团的火铳手编制比别的团要少,而每个步兵营里都有成建制的弓手编制。
在对手已经射箭的前提下,这边并没有立刻还射,而是继续前行,这也是无奈的选择,虽然十二团的弓手都是辽民猎户或军户,原本有很强的弓术底子,比如百步设靶,十中七八,普通人从零开始要练三个月到半年,而这些辽民原本就有这样的底子。
甚至猎户出身的辽民,百步外移动的走兽,十中五六,这样的箭术就已经很强了,固定靶则是十射十中,能射移动靶的,固定靶射不中才是奇怪。
但他们的射术和女真人比,相差的距离还是有些大,尽管这些辽民入伍后就一直在高营养伙食的支持下强化了体能和每天都加练射术,但这种东西是要好多年的时间加上实战的锤炼才会真正进步,十二团的弓手们身上的进度条才走到一半,而对面的女真人的进度条早就涮满了,两边的差距还是有些大,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装备防护的优势,走到八十步内再还射,把握大些,可以将装备的优势利用到最大。
尘土飞扬中,在两边将士的喊杀声中,双方的游兵线也是越来越近了。不停的可以听到沉重的脚步声,铁甲叶片的哗哗声,双方将士沉重的呼吸声,快速移动时的沙沙声,还有弓弦震响时的崩崩声响,箭矢在破空飞掠时的嗡嗡声响……游兵们沉重的呼吸着,脚步却无比轻盈,他们根本无暇顾及那些鼓励和支持的呐喊声,也无法关注对面野兽般的叫喊,第一波箭矢已经落下来了,劲距离劲射的重箭十分凶狠,而且准头奇准,每个十二团的游兵都是尽可能的加速游动,就算这样,也有好几个人身上中箭,盾牌上更是插了好几支箭。
三角阵形中,李方站在队长的右侧,他的盾牌上中箭最多,三支重箭先后被他挡住,每次中箭,他握盾牌的手都会剧震一下,要用尽全力才能把盾牌继续高持,他的虎口都震裂了,这样劲力的重箭呼啸而至,虽然全身重甲,仍然有相当的几率中箭受伤。
“这帮畜生啊。”
在移动中,喜欢说话的李方还是忍不住叫骂道:“已经是第三轮重箭了吧。”
对面的女真游兵线有四十人左右,全部在射箭,在最短时间内已经抛射过来超过百支重箭,大量的箭矢基本上都落在这边的游兵阵中,不论是盾牌上还是头顶的铁盔,或是肩膀,胸前,脚下,到处都插着箭矢。
就算穿着重甲,还是有好几个游兵负了重伤,被赶过来的医护兵从战场上拖了下去,在拖拽痕迹之后,杂草和泥土之上,是一条条令人触目惊心的血痕。
“好了,还击!”
负责指挥的是一个副连级指挥,经历过小黑河之战与榆林之战,还有十三山战事也参加过,经验相当丰富,在过了八十步,在七十步和六十步之间时,商团兵的弓手们终于也开始还射了。
由于距近很近,再加上迟迟未还射,女真人的游兵不可避免的有些懈怠,他们确实也有相当的理由藐视对面的明军,在他们的印象中,在游锋对战时明军基本上就是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被他们的劲箭射的抬不起头,几轮过后就崩溃后撤,将大阵阵脚交给他们来骚扰,往往游兵们在明军大阵骚扰几回,就会使大片的火铳没有组织性的随意打放,空耗一两轮,阵地上看似打的热闹,其实毫无用处,连女真人的本阵影子还没见到,等主阵一动,侧翼一切,明军火铳手就会把枪一扔,大叫败了败了,然后就是一副兵败如山倒的模样……好熟悉的场景,好熟悉的剧本。
但今天的一切都涮新了对面女真游兵的记忆,明军并没有丝毫崩溃的迹象,而且他们的弓手也开始还击。由于有盾手的掩护加上自身防护力出色,另外连续多轮重箭抛射对臂力的影响很大,再射三轮女真射手就会手臂酸软,只能改为用力较小的平射,轻箭对重甲步兵的威胁几乎就是毫无威胁,十二团的游兵把脸都用铁面具挡住了,对面根本毫无机会。
“射,瞄准了射!”
副连级指挥在阵线上游走着,不停的指挥自己这一方开始还射,同样的他也是手中持弓,在整条阵线都射出箭矢的时候,这个尽职的前锋军官也将弓箭拉满,用标准的蒙古射法,将自己的箭矢射了出去。
不得不说,在近距离冷兵器游兵对阵上,弓箭的效果其实比火铳要好的多。
火铳适合团战,保持的阵列越完整,火铳齐射击发的效果就越好。滑膛枪时代想获得最佳射击效果,齐射和保持兵线完整是必须的,也是经过千百回的战争得出来的经验,而眼下的游兵乱斗,几乎每一边都在不停的晃动游走,几十支火铳想打齐射,基本上也就是撞运气,远不及弓箭灵活精准。
双方不停的对射,很快女真那边也不停的有人惨叫倒下,在接近六十步的距离,一般的射手也能做到百发百中了,加上战场的紧张导致技术变形,十发五六中也是最基本的要求,在几十人的对射中,经常有三五人同时瞄准一个目标,被瞄的人很容易同时中上两三箭,最少也会被一箭射中,女真人的护甲远不及十二团这边厚实,甲胄的质量相差很远,泡钉绵甲只是锻打之后加上少量的铁叶,外层的铁钉是用来固定铁叶用的,铁叶用的很少,要不然也不是绵甲而是铁甲了,就算加一层锁甲,在近距离的劲射下也很难防住,况且,胳膊,大腿,腹部,都是柔软地带,一旦中箭就会失去战斗力,只能后退。
弓箭叫披甲的敌人殒命很难,但可以使敌人失去斗志和体能。
双方都是不断有人倒地,不同的就是十二团这边有医护兵冒险前来救治伤员,或是轻伤员走不了几步就被盾牌手掩护进入阵后治疗,而女真人压根没有医护兵这种概念,他们的伤员轻伤的不敢随意后退,重伤员就只能倒在地上挣扎呻吟,时间久了,要害中箭的重伤员身上躺了满地的鲜血,耽搁久了,弓箭也足以致命。
“啊……”
“呃!”
箭矢对射在进入四十步以内时,双方都知道射不了几轮了,这个时候反而更讲究精准,毕竟要保留体力准备厮杀。
在精准的对射之下,两边都有更进一步的射杀,有人被箭矢射中了脖子,发出痛苦的呃啊声,捂着脖子翻倒在地上,片刻之后,就在满地的鲜血中翻滚着死去了。
在双方互相逼近的同时,十二团的大阵保持不动,他们在山坡上,底下的游兵处在山石和灌木之间,大阵是不可能向前的,女真人的大阵却是向前迫近了,他们的游兵交战不利,大阵要提前慢慢向前逼近,随时准备阵战了。
“主子,”喀克笃礼的战场经验无比丰富,他对皇太极道:“是否召下游兵,准备阵战?”
“再看看。”皇太极无比冷酷的道:“游兵并未有机会靠近来扰敌阵脚,等他们迫近之后,看看双方对杀的结果如何。”
女真游兵在三百步宽的战场上拉的很开了,一共只剩下三十来人,在他们身后,有几个重伤游兵勉强在向后走,还有近十人躺在血泊中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只能躺着等候救援,箭伤只要不当场致命是多半能救回来的,不便行走就老老实实的躺着,如果挺不过去就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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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死斗
在皇太极下了决断之后,女真大阵虽是继续向前,但保持的阵列相当完整,这就说明主帅宁愿叫游兵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保持阵势完整,同时一定要叫游兵完成试探的任务。
以后金法度的严酷无情,这些游兵也知道自己没有任何机会在擅自逃脱战场后活下来,既然如此,当然就只能向前拼命了。
在三十步内后,这些女真游兵射了最后一轮箭,然后如野兽般嚎叫着扑上来!
几乎瞬间,他们就迈过了十几步的距离,绕过那些碍事的山石和灌木,动作无比迅捷快速,就象是身上没有那些碍事的最少二十斤以上的装备甲胄一样!
在飞扑的同时,这些女真人还怒吼着掷出了自己身上的投掷武器!
飞刀,阔斧,投枪,几乎是不要命般的投掷了过去!
随着几声铿锵巨响,金属物碰撞摩擦的声响和人的怒吼和呻吟声,最少有五个十二团的游兵也倒了下去。
重甲的保护不是万能的,对重箭近射的保护就打了折扣,二十多步的投掷武器,伤害与近距离的戳刺砍砸都差不多了,一瞬间十二团就倒了五个游兵,并且受伤不轻。
这时候医护兵也没有办法上来,弓手们也是射了最后一轮,然后与女真人一样,每个七人小队都是几乎同时也投掷了武器。
不得不说,弓术有差距,投掷术也有差距!
这方面做的最好的是蒙古人,他们投的布鲁能在几十步外准确的打中兔子或野鸡这种活动的小目标,而女真人相差一筹,但差距也不是很大,从这一轮投掷的效果来看就相当出色,要知道在宽度三百多步,间隔三十步左右的距离上,双方一共才剩下不到五十人,这么点人在山石和灌木之间隔着几十步的距离投掷,而且是在不停的游走跳动,能在一轮投掷有这么高的杀伤,说明了女真人的投掷水准相当的高。
而十二团的投掷效果就差强人意了,三十支左右的投枪几乎全部落空,多半是与前行着的女真人擦肩而过,这些女真人在判断和闪躲上都相当有经验,几乎是完全靠一瞬间的直觉,要知道近距离投掷给人的反应时间只能是以秒来计算的,这些女真游兵真的是不愧在生死之间挣扎过的强兵,在他们飞扑向前时还是保持头脑的冷静,并且能在对方游兵投掷的时候几乎是以身体本能做出了最佳的反应,可以获得满分。
只有一支投抢击中了一个倒霉的女真游兵,投枪刺中了他的小腹,巨大的动能将他整个人插在了地上,这个女真游兵发出了怒吼和惨叫,但身边没有人理会他,所有人都在尽力向前扑,打到这个时候,只有白刃战来分出胜负了,女真人获胜,可以进一步的用步弓游走来不停的打击十二团的大阵,不停的骚扰,射击,使得大阵不稳,最少要再度分兵来对付他们,这是女真游兵的任务,必须完成,没有商量,在几万人的大战场上,游兵的数量也会大幅度的增加,因为任务相当可怕,死伤率极高,这些游兵也被称为锐兵,死兵。
在女真人那边,近年来游兵越来越多的叫捕获归化的林中各族和生女真来担当了,在他们统一全辽,进入关内的这十来年时间里,索伦和鄂伦春和生女真们真是付出了相当惨重的死伤,索伦人的怨气一直到百年之后都未消尽,在女真人的统一大潮中他们所得有限,牺牲却是最高,没有怨气才是活见鬼。
但在此时冲上来的女真游兵多半是建州部的,以正蓝旗和镶白旗的马甲为主,两个领催,三个分得拔什库,五六个壮达,剩下的也全部是马甲,这个阵容堪称豪华,在怒吼声中,他们在拼力向前扑来。
在十二团的游兵眼前,也是地势稍低的地方,一群无比凶恶的敌人向他们扑了过来。
其中有两个明盔暗甲,头盔上饰有黑缨,背后有认旗,手中持虎牙枪的是领催,也就是佐领的副手,又称拔什库,其余的游兵也有穿铁甲的,背后并无认旗,是分得拔什库或壮达,也就是什长,其余穿着泡钉对襟绵甲,皮盔上有避雷针高高竖起的,那是普通的马甲。
数年之后,马甲多半都是明盔铁甲,步甲穿对襟绵甲,戴皮盔。
领队的副指挥扫了一眼,便是立刻将所有的部下集中为三个鸳鸯小队,但小队不全,一共二十九人上前迎敌,女真人则是二十人,双方投入的兵力不到五十人,但在同一时刻,彼此呼啸着冲向前方,全部是身披铁甲的人形巨兽,在这一刻,火花迸射,山崩海啸!
女真人的武器多半是虎牙枪,精铁镰刀,顺刀盾牌,长柄挑刀,铁枪,所有武器均用精铁打制,每常闲时都会坚持打磨自己的武器,所以当他们挥刀而上时,寒光闪闪,武器的光彩无比锐利,令人感觉无比震慑。
这也是八旗铁规,上阵时,铠甲不明,兵器不亮,斩首!
十二团的游兵们感觉到了相当的压力,和他们以往的敌人不同,这些人不是一团散沙,只会引马射箭的蒙古人,也不是普通的旗丁和守兵,也就是步甲,这是女真人中最精锐的战士之一,距离白甲和护兵只有一线之隔,稍微立些拿的出手的战功就可能被改为白甲,穿上那银光灿然的铁鳞甲。
两军很快就要碰撞到一起了!
和前扑时的声势不同,真正到了要白刃战的时候,相隔只有数步距离时,女真人和十二团的游兵都是不约而同的停住了脚步。
十二团是三个纵队结成了小小的横阵,九个刀牌手在前排成盾阵,原本的弓手则持腰刀或手斧狼牙棒骨朵一类的短重兵器于其后。
事实上这时候如果弓手能变成镗把手或长枪手,这一仗已经赢定了,然而世事没有办法这样完美,要保证弓手数量和远程输出,势必就没有办法携带长兵器,只能在腰间革带上悬挂着短兵器出战,携带长兵器的话多有不便,凡事就是这样,有失有得。
双方都是喘着粗气,瞪着血红的眼睛对视着,十二团人多,而且阵列瞬间排好,几乎没有任何空档,这是优势,而女真人手中则是各种长兵,他们的格斗能力更强,在携弓带箭突进时,并没有影响他们携带长短兵器,这是一群体能如牲口般的野兽,他们拧身而射,飞速行进,同时还能携带长兵,这是了不起的成就,相比起来,十二团的人还是嫩了很多。
在对视时,女真人的刀牌手不停的变换脚步,喘着粗气来回的晃悠,试图找到阵脚的破绽,手持长兵器,拿着虎牙枪和精铁挑刀的马甲们则是死死盯着十二团的刀牌之后,盯视着那些弓手的脸,试图找到胆怯和犹疑,但毫无例外都是叫他们失望了。
终于有人递出了第一刀,然后面临盾牌的格挡,十二团的人也出刀,却被一柄铁枪格开。
然后就是更多的人出刀或出枪,兵器的锵锵碰撞击打声连续不停的传来,游兵们怒吼着出刀,格档,再出刀,再格档。
终于出现了第一个破绽,一个女真马甲被刀劈中了,锋锐的和记制式腰刀与汉的环首刀,唐的直刀一脉相承,就是刀背更厚实沉重一些,刀锋处略有一些变化,更弯曲一些,更易于挥斩,刀身平滑,锻打的十分出色,每柄和记直刀的造价超过八两,用铁和工艺都无比考究,价格上和闽铁打制的明军腰刀差不多,但质量明显要更胜一筹。
在锋锐的直刀劈斩之下,那个马甲的皮盔被一斩两半,在额头到下巴整张脸都被劈开了,这是看起来很可怕的死法,差不多从正面把人劈斩成两半,那柄刀毫无疑问是废了,瞬间崩裂了好多个米粒大的缺口和波浪般的细纹,但拿一柄刀换一个建奴马甲的性命,毫无疑问是赚大了。
一刀得手,那个十二团的弓手无比得意,但四周传来同伴的惊呼声,一个穿着铁甲戴明盔的壮达怒吼着将手中的精铁挑刀挥过来,由于这个弓手的大意,未能及时后撤,盾牌对他保护不及,所有人就看着挑刀斩中了这个弓手,首级和脖子一段都被斩下,碎肉和鲜血在半空与头颅飞在一处,顿项并无用处,沉重的挑刀猛挥之下,顿项的保护毫无用处。
更多的惨烈厮杀开始了,十二团的人经历了前所未有的猛烈打击,这种经历对蒙古人没有,对台湾的土人没有,对各处的土匪也没有,任何势力和敌人,在坚固的盾阵和变化了的鸳鸯阵前都只能弑羽而返,而在此时,他们经历了暴风雨般的攻击。
建虏似乎没有痛觉,些微的伤口在狂喷鲜血,但他们丝毫不放在心上,只有一些必须要处理的伤口,这些马甲才会偶然退后一下,立刻处理之后就继续上来攻击,他们的攻击花巧百出,战技娴熟无比,任何一个动作都相当的精准和凶猛,虽然攻的又急又快,但每一招一式都势大力沉,他们没有丝毫的浪费力气,每一个招式都用的恰到好处,他们的每一次攻击都极具威胁,使得十二团的人必须得费尽力气才能挡住。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地利
不停的有人被砍中,戳中,扫中,不停的有人痛呼,惨叫,呻吟。
短短片刻之间,双方都有五六人倒地,十几个战士躺在了血泊之中。
叫女真人感觉意外,甚至是相当意外的就是没有人后退!
有明军被砍中了,鲜血狂喷,对方却怒吼着还刀,并没有后撤。
有人被刺中了,身上露出血洞,却是咬着牙齿站在阵位之上,仍然继续持盾格挡着。
有人被砍中了腿部,倒在地上,却是爬过来向着女真人挥刀,有个马甲猝不及防之上也被砍中了腿部,惨叫着倒了下去。
两个腿部受伤的人先是趴着互相挥刀,然后互相丢掷石块,最后滚打在了一起,嘶咬,嚎叫,翻滚,象两只野兽一般用尽了种种致对方于死地的手段,身边的人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个十二团的将士连指甲都翻了过来,但他始终没有退让一步!
这种打法,这种绝不退避的打法,丝毫看不到明军崩溃的迹象,女真人反而有些顶不住劲了。
十二团的阵列始终未大乱,只有小规模的调整,女真人其实是拿娴熟的战技和体能在拼,一接触时他们的经验和做战的技巧打了十二团的将士们一个措手不及,五分钟的时间,双方都躺了一地的人,而超过五分钟后,哪怕有回气和调整呼吸,保持体力的办法,这些女真将士都毫无例外的气沮了,一般人打架都是第一回合能迸发出最强力量,高手会保持住自己的体能,用更快的步法和闪躲消耗对方的体力,伺机反击,或是抓住破绽,一击伤敌。十二团采取的是防守消耗的打法,女真人的体力更好,手更快,脚步也快,一个没打过架的人,或是没有和高手打过架的人可能很难理解,两人刚刚展露出要动手的迹象时,高手已经可以将一个经验不足的对手击倒,或是抱摔,或是拳击要害,总之在普通人反应过来之前,高手已经获得了胜利。
在冷兵器的激战中锻炼出来的高手,更不是拳击台上能比的,他们的体能分配合理,挥舞或戳刺的动作都是无比的迅捷和准确,但在高频率的搏杀中,再高的高手也有耗光体能的一刻,在连续五分钟以上的拼力搏杀后,不管是戳刺还是劈斩,所有人的频率都是放慢了下来。
在这个时候,十二团的游兵们听到了鼓声。
这是相当明确的指令。
除了盾手在前外,所有的弓手也持刀展开了队形,他们稍稍落后一个,九个盾手还是站在前端,但两翼也展开了,这是半月阵,也是用来攻击的阵式,如果敌人冒进,很容易被兜起来消灭掉。
明军不曾有半点后退的意思和打算,反而拖后阵形,摆出更加具有野心的阵形来,皇太极也不觉眯起了眼。
很多正白旗和镶白旗的老人都有些紧张起来。
一个佐领喃喃道:“这支明军,感觉不比浑河岸边的那川兵差。”
“还好他们没有车阵。”
“没车阵也没白腊杆长枪,不过他们有地形之利啊。”
“今日这一仗难打了。”
所有的佐领,领催,拔什库,分得拔什库,壮达,马甲,少量的步甲和旗丁,还有护兵,白甲,人人均是神色凛然。
普通的旗丁还有些跃跃欲试,长久以来对明军的屡战屡胜使得他们信心十足,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感觉到厉害,而那些老兵就不同了,特别是久经战阵的护兵和白甲们,他们淡漠的表情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眼神也变得冷峻起来。
眼前这一支明军明显的不好啃,很可能会付出相当惨重的代价才能破阵,到时候不知道要战死多少人,女真人中的勇士是悍不畏死,但并不是一心要找死的疯子,能不死就打赢当然最好。
前方的游兵又倒下五六个,这一下女真方的游兵只剩下十余人,而这一次十二团方面只倒下两个,人数的距离被更近一步的拉大了。
“着游兵退下。”
皇太极已经看足了要看的东西,再看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从始至终,对面的明军将领也没有调动军队,真的是不动如山,皇太极向来以智计和武勇并存而为人称道,但在此时他也有一些无力感。
这一仗,看来只能拿人命硬堆。
对方有地利,有牢固的阵法和坚固的铠甲,又以逸待劳多时,这一仗女真人虽然有过倍人数的优势,从现在这一场游兵激斗的场面来看,战斗未容乐观。
就连皇太极也不得不承认,对面的明军不光是装备好,意志也是十分坚定,另外指挥和战法也相当的纯熟老练。
战士的个体战技可能比女真马甲们稍逊一筹,但装备和意志,还有指挥都弥补了这一点。
皇太极也忍不住对身边的索尼道:“自随父汗起兵破抚顺关至今,明军有悍勇的,但多半是怯懦无比,悍勇的也多半只是匹夫的血气之勇,易破之,而悍勇的又有阵战之力的,唯有浑河一役的川浙二兵。然而悍勇,阵战,具甲装备皆备的,似乎只有眼前的这支东江明军。奇哉,文龙现在这么有钱了,能训练出这般兵马出来?”
索尼是巴克什之子,也是满蒙汉三者文字通晓的通才,但现在还不是巴克什,两年后皇太极组建文馆,索尼就进入文馆,在此之前他也是上阵搏杀的武夫,只是皇太极知道索尼文更胜武,所以每常带在身边栽培他,现在提起这番话,也是有叫索尼把这事记下来的用意。
索尼听闻之后,立刻道:“主子,这一仗还要不要打下去?”
“你说呢?”皇太极眯眼看了这个年轻的亲信一眼,把球又抛了回去。
“奴才以为一定要打。”索尼先用肯定的口吻答了一句,接着看向皇太极,说道:“狭路相逢,敌少而精,若我军不战,势必给将士心中带来阴影。强敌则不战,日后再遇强敌,诸申畏惧,谁敢策马冲锋?况且,若老汗知道,必定大怒,于主子不利。”
索尼是皇太极可供机密的心腹,虽然年轻,但拉住了索尼就是拉住着一堆和索尼家族亲密的哈达部的巴克什和将领,对皇太极来说,任何一支力量都弥足珍贵,大汗之位他势在必得,皇太极也坚信自己才是大金国未来最好的大汗,没有他,不管是代善还是阿敏,莽古尔泰,甚至阿巴泰或是多尔衮三兄弟,没有任何一个眼光能看的长远,能够在关键时刻带着八旗走出去,困守辽东,一旦明国有中兴之势,腾出手来,转瞬就能把只有六万丁口的小国灭族。
“说的很好!”皇太极眼看游兵退下,眼中反有睥睨之色,他真的想看看,对面这支武装到牙齿里的强悍明军,到底在大阵接战时,又有什么样的精采表现。
不论如何,皇太极都相信胜利者必定是自己,他有数百部下可以步射,有精锐的护兵加白甲配合马甲冲阵,明军虽然坚韧,在阵战时也一直能保持队列完好,但在几百人的精锐冲上时,他们是不是能不被打崩,皇太极相当的好奇。
两军大阵都开始擂鼓了,十二团的鼓声更响亮些,皇太极带兵巡行,只有几个鼓手跟着,没想到会有这种堂堂正正会战的机会,毕竟就算出来几千上万的东江战兵,以皇太极率领的这些精锐兵马,东江兵是不是敢打都成问题。
没有十几二十个将领带着一两千的内丁,配合大几千的战兵,东江镇根本吃不下来皇太极这股兵马。
而如果真的有大军出动,皇太极派出去的那些哨骑又不是死人,肯定早早就发现了,明摆着有圈套,皇太极这种身经百战的统帅怎么可能去钻?
战鼓声中,扇形阵开始慢慢加速向前,不出意外的话,十分钟不到两军主力就要交战了。
通过游兵试探,双方都感受到了对方的意志和决心,还有基本的战斗力也能衡量出来,应该是一场双方都觉得会赢的战斗,所以两边的将领和士兵都充满信心,对女真一方困难的是地形,在大军行走时,为了保持阵列不得不放缓速度,因为一路有不少凸起的山石和小土包,也有小从的灌木,有时候队列得绕道过去,但不管怎样,女真人都始终保持着阵列的完整。
阵列,冷兵器获利的最终级的武器,蒙古人动辄几十万骑兵规模南下,对大明始终没有致命威胁,主要原本就是其不能打硬仗,呆仗,不能阵战,不能阵战就不能稳拿下城池地盘当根基,只能来去如风,利用骑兵优势打突击,先天比后金弱了一筹,女真建州部三代经营,到努儿哈赤时战争潜力已经很高,最重要的就是和大明辽镇学会了阵战之法。
堂堂之师,堂堂之阵!
“稳住!”秃头怒吼道:“这一仗我们能赢!”
任穆等军官也吼叫道:“你们辽民受尽了鞑子的苦,今日给你们复仇的机会,将士们,准备奋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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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省悟
“虎!”
所有四百余将士都是怒吼起来,在他们眼前,两倍于他们的凶恶敌人正向自己这边逼来,几面大旗高高举起,披着各种铠甲的敌人面色狰狞,银色的战甲在黑色和灰色的甲胄中闪动着,几百人一起走路,踏起了大量的灰尘,无形之中也使得这个步阵的威力显得更大了,在阵后,弓手和旗丁们已经在准备了,一会接近到百步左右的距离时,他们就会一直不停的在阵后抛射,始终对这边的大阵形成威胁。
发出怒吼之后,将士们开始喃喃自语起来。
“来吧,老子等这天好久了。”
“爹,你在天之灵看着,儿子要杀建虏替你报仇。”
“爹娘,秀娘和小宝他们都过上好日子了,在南方海岛上过活,听说那里可暖,儿子一心杀敌,替你们报仇。”
辽民之中,就算精心挑选的还有家人的壮丁入伍,但还是几乎家家都有一本血帐,最少有一两位亲人死在历次的大难之中。
对和记来说,并没有刻意找那些有血仇的辽民,但想刻意找出没有血仇的辽民,也是实在太难太难了。
秃头瞪着血红的眼珠子,一直不停的在阵列上盯着。
如果这四百人都是他从李庄到集宁堡一直带着,那他根本不会有一丁点的担心,训练量足,时间久,打的仗也多,根本无所畏惧,能叫对面的女真人吃不了兜着走。
但眼下这些兵最长的当兵不到一年,最短的才五个来月,虽然一直带在老林子里苦训,也经历过一次小规模的战事,但这样的大战多半是头一回经历过这样的大规模的阵战,而且秃头认为辽民有一个特点,就是个头高,力气大,脾气爆烈,比起大同兵和宣府兵,辽镇兵就有一种特别彪悍的气息,但也是少了几分秦兵特有的坚韧。
但辽民的这种特点也有缺点,就是状态来的快也去的快,如果顺风局面辽兵会打的很舒服,能打成很漂亮的战事结果来,而要是逆风的话,就很容易失去信心产生混乱,乃至一蹶不振,产生不必要的重大损失。
秃头的军学已经很不错了,他认为壬辰倭乱时,辽镇主力在总兵李如松的率领下,克平壤打的太顺,碧蹄馆仓促遇敌,逆风之下损失过于惨重,导致李如松心灰意冷,不愿再趟朝鲜战场的浑水,这就是典型的从主帅到士兵都是辽人的风格。
暴烈又容易沮丧,好象锐可不久,所以这些辽兵,头几阵都能打的很象样子,如果打的时间久了,很可能会失去信心,导致阵列混乱,战术变形。
所以秃头一直在督促军官们多鼓励这些辽镇新兵,没有什么可怕的,这一仗,赢定了!
对面兵马中燥动的气息也是很容易的被皇太极发觉了,他皱眉看着那些在阵中来回走着,大声吼叫着的军官。
对面这支军队,经验和战技确实有不足之处,但从种种细节上来看,指挥到阵法配合都已经无可挑剔,明军没有这样打的,虽然女真人的阵战之法是和辽镇学的,但明军已经把几十年前前辈们的阵战之法给丢了个干净,这不是神话,就象蓟阵,戚继光在时,车营配城墙空心敌台,对面的喀喇沁人连露面也不敢,继任的总兵倒是猛,经常率兵深入草原,但和普通的总兵一样了,带一两千内丁,骑兵突袭,面对少量的蒙古人这种打法很好,精锐的明军内丁战斗力远在普通的蒙古甲兵和牧人之上。但当对方出动几万人乃至十几万人时,一两千的明军连个屁也不敢放,露面都不敢露面,而戚继光在时,擅长用阵法队列限制敌人,每个兵都能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两者完全是不同的范畴和层次,但戚继光一走,大明九边就连个摆阵的总兵也没有了。
这是兵学上的缺失,也是整个军事体系的问题,一个将帅可以决定一个帝国的存亡,这不是荣耀,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悲剧。
皇太极心中的不安感觉开始变得强烈起来,眼前的明军真的很强韧,面对两倍之敌又全部是女真八旗的威胁,居然丝毫不乱,而且有强烈信心打一场对攻阵地战,这叫皇太极感觉无比的诧异,他已经有所感觉,眼前这支明军绝对不是普通的东江镇的兵马,也不太可能是哪个将领的内丁……明军的将领,内丁苍头确实是要练的,但练法和眼前的步兵阵战完全是两个体系,练的是个人的武勇和骑战,眼前这支明军,可以肯定的绝对不是出自东江明军的体系之内。
“和裕升,张瀚!”
几乎是在这一瞬之间,皇太极脑海中就蹦出了最正确的答案。
而且皇太极没有再想第二遍,立刻就确定了眼前的对手就是和记的商团军,绝不可能有第二种可能。
后金方面和大明撕破脸硬干,以小族对抗大国,事先的情报工作最少进行了十年以上,努儿哈赤多次进北京进贡,从边墙外穿过整个辽东辽中辽西,抵达永平遵化通州进京,一路行程近三千里,看到的都是一片凋敝,当时是万历皇帝的怠政期间,中期之后也是大明遭遇小冰期的开始,所以北方的民间十分困顿,而由于财政破产,各地的边军军镇也不复万历初年时的强势,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将领损公肥私,不管营兵死活,贪污军饷兼并军户土地来供养自己数目有限的内丁,打仗营兵是炮灰内丁人数又不够,军事实力严重下降,最关键的就是李家在壬辰倭乱时损失太过惨重,李如松心灰意冷之下离开战场死在察哈尔人手里,要不然凭李如松和李家的八千家丁在,女真人心再大最多敢建号立国,主动进攻是打死也不敢的。
把大明摸了个底儿掉,女真上层才下了决心攻打抚顺等地,彻底和大明撕破了脸皮。
眼前这一支强悍的步兵,和辽镇,宣大,蓟镇完全都不是一个路子,这个时候皇太极发觉连旗号都不是一回事,心里更加坐实了自己此前的猜想。
“张瀚……”
皇太极嘴里象是嚼了一个极苦的橄榄,一时也不知道除了苦涩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想法了。
张瀚刚到辽东来时还不到十六岁,虽然看着高大老成,但那种青涩气息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要不知努儿哈赤对他就一点兴趣没有?皇太极促成盟约的同时,也不乏是下一步闲棋的打算,张瀚毕竟看着太小,说是巨富商家的少东主,到底怎么样,还得看着再说。
底下就是一连串的惊喜,张瀚连续数年一直不断的向辽东这边运送各种物资,从科尔沁到辽东边墙的后金爬犁绵延不绝,几千架爬犁不停的运输才能把张瀚的和记车队送来的物资给运回来,这样的物资运输水准令后金上下十分满意,最高兴的还是底层,可以说和记的车队使得后金底层,包括女真索伦和汉民都少死了不少人,一直到天启四年时努儿哈赤和代善等人发觉自己掠夺来的财富又源源不断的流失出去,从那时候,女真高层对和记的敌意就相当明显了。
女真人是未开化,但他们不蠢,这种靠不对等贸易掠夺财富的做法并不难理解,可能他们不了解从经济学上怎么解释,但他们有最直观的感受,然后凭着感受做出了最正确的决断。
但皇太极怎么也想不明白,张瀚为什么对女真早就有预谋?
从十三山到草原,再到宽甸,皇太极已经隐隐感觉到了和记张开的大网和隐含的敌意,他就是想不明白,张瀚明明在此之前一直利用辽东这边的局面发财,为什么会提前几年就开始布局针对辽东?
皇太极想不明白张瀚的内心,他只能颇为疑惑的推断道:“难道他对辽东有野心?”
一念及此,好象电光火石。
“蒙古,辽东,朝鲜,此子其志非小!”皇太极差点拍腿从马上站起来!
和记在草原的扩张是瞒不过人的,现在后金高层差不多都知道张瀚占了半个草原,并且在去年和察哈尔部爆发了激战,高层也早就有争执,究竟要不要在今年大举出兵,消灭林丹汗和察哈尔部?
然而今年开局不利,蒙古翁牛特几部不稳,科尔沁的奥巴台吉对女真人的横征暴敛颇为不满,开始有离心离德的迹象,另外还有几个蒙古部落,比如扎鲁特和多罗特部,这几部靠近明边,向来与大明和睦,林丹汗率察哈尔本部西迁虽然失败,去年还是给八鄂托克部和内喀尔喀五部的残余留下了不小的空间,这些部落与大明改善了关系,力拒女真使节,并且促使奥巴台吉转向,在蒙古草原经略多年,这一年又得重新开始。
还不仅如此,东海的瓦尔喀部不稳,不得不征调大军往征界藩等处,这些活动严重消耗了后金的活动,另外就是东江镇活动频繁,牵扯了后金的精力,连皇太极也被迫在边界一带巡行,可想而知东江镇给后金的压力有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