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一章 润物
再就是各地的水旱灾异,去年的山陕地方地震,连续几年北方大面积的旱灾,九边费用不足,频频生的小规模兵变……不过总体来说,值得忧虑的也就是东虏一家而已。
就算是东虏,恐怕也没有人会提心它能席卷天下,最少在天启年间绝不会有人这么想。
整个大明,看起来还算是国泰民安,全国大半的地方还算太平,每天的赋税不仅没有减少还增加了,九边重镇仍然在拱卫京师和北方,辽镇经过几次惨败后又终于巩固了防线,短期内东虏不太象是有再次进攻的打算和可能。
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了象和裕升这样的事,不得不令人在心中有诡异奇怪之感。
一个大商人,组建了一个地方团练,迎击过来犯的北虏,然后因功成为卫所指挥,连续两年和北虏交战,最终打败了北虏的主力,拿下了归化城?
这是大明自土木堡之后,行举国之力都办不到的事情啊……
嘉靖年间,土默特部还曾经突破边墙,一直打到京城城下,惹得嘉靖皇帝暴怒,斩了兵部尚书来泄愤,这才隔了几十年,居然连土默特部的老巢都给端了?
如果没有详细的奏报,恐怕这殿中的人,真的不敢相信这是已经生的事实。
“还有呢……”
魏忠贤匆忙赶过来,一脸苦笑的呈上奏折,转身站在皇帝金台下的一侧。
这个当口,没有要紧的奏报魏忠贤也不可能跑进来添乱,众人都是偷瞄皇帝,想从天启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来。
“这是孙先生的奏报。”天启脸上没有太明显的表情,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他放下奏折,说道:“十三山的仗打完了,东虏没占着任何便宜,各将用命,和裕升的兵马挡住了来袭的东虏,保住了粮食和下山的老弱妇孺,把人救出来小两万,现在正逐地安置。孙先生说,和裕升立功还是不小的。”
殿阁之中,一片沉寂。
信王使劲的捏着自己的手,还用牙齿咬着自己的舌尖,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出声……信王殿下憋的很辛苦,小脸憋的通红,他要很使劲才能使自己不要叫出声来。
“和裕升之事,确实事涉反常,较为诡异。”叶向高身为辅,当然是他先说话,当下从从容容的道:“不过朝廷也不需过于在意,和裕升以团练向北扩边,原本是朝廷允许之事,多次打胜北虏和东虏,也是朝廷驭使得得当,朝廷当大大方方的承认其功,褒奖其忠,其攻下北虏的归化城之事,需看下一步的行止如何,若激起各部北虏反扑,惹动草原大乱,威胁边镇,到时候朝廷自有另一番措制。”
天启先是皱眉,听到最后,点头赞道:“老先生真是老成谋国,所论乃是正道,朕心着实安慰。”
顾秉谦这时闪身出来说道:“大学士蓟辽督师臣孙承宗请设车营,仿和裕升大车式样多造大车以利军资物流,臣以为应该早日开工,所需银两,需及早拨付。”
“可。”这事是孙师傅所奏,天启原本就要答应,而此时顾秉谦也展现了一个大学士应该有的胸襟和能力,天启颇为高兴,脸上露出笑容来。
顾秉谦又道:“各地的和裕升分行商号,平时所行之事,生意交往的商家主顾,臣以为应当着地方官府加以注意,以防百战之士在内地生事。”
和裕升的团练虽然不是正式官兵,也不是卫所兵,但连续三战胜利,加上去年的拓边百里,早就被有心人看在眼中,去年报兵上来说是三千人不到的团练规模,在大明的官绅团练体系中并不算太离谱,不少地方守备是世代相袭的武将,又兼任地方团练,所领人马从几百到过千的都有,张瀚是名臣之后,又是大商人和卫所武官,所领两三千人的团练保护商道安全,并不为过。
而今日看来,和裕升的团练绝对不止三千之数,朝中的人又不全然是傻子,三千团练在边境招募些夫子,多立墩台军堡北移防线,这并不难办到,而深入草原与北虏交战,还分兵到榆林城下,没有过万兵力是怎么也不可能的。朝廷的大同一镇,核实过的兵马不过八万人,其中只是在额兵马,要沙汰掉一大批的老弱,一镇强兵其实也不过两万人左右,和裕升以一商家之力,能供养过万精锐,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足够叫朝廷上下感觉惊心动魄了。
顾秉谦的意思也很简单,从今往后,朝廷要对和裕升的人严加看管,甚至杜绝其分号的展和行动,这只是先期的着手,如果和裕升真有什么不轨行迹显露出来,各地的分号和其麾下人手,不是说一声“拿下”,就是叱咤立办?和裕升已经是有名的天字第一号的大商家,号称富可敌国,仅从这一次一千多辆马车汇集京城就能看的出来其财力有多恐怖。那些大车,京师里的勋贵太监们都是看着眼红,一辆好的四轮马车,车身闪闪亮,走的又平稳,一点儿不颠,出城散散心,扫个墓什么的都是又方便又快捷,加上车身做的十分华丽,做工精致不说,还镶嵌着不少名贵宝石,连车门把手都是纯银打造!里头还有暗格,放着一些当用的小物件,酒水,小食,字画,器玩,还有药丸一类急救的东西,这么一辆车,哪个达官贵人不想弄一辆?
一辆和裕升的大车,不仅是财力的象征,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和裕升的车不仅卖的贵,而且开始时还是限量出售,买到大车的人不仅得有钱,还得有相当的地位,有一辆和裕升的马车,不仅是财力的体现,也足可体现出身份地位。
这样的大车,虽然不是那种华贵的载人马车,但和裕升一下子就能出动一千五百辆之多,这种财力,真是令人咋舌!
天启目露深思之,半响过后方道:“士农工商,各有其道,行商亦是有关民生,此事宜缓行。”
顾秉谦碰了个小钉子,不过他并不以为意,躬身一礼后退回了班次。
阁臣们退出之后,信王立刻忍不住说道:“皇兄为何不同意顾先生的建议?和裕升谎报团练人数,编练大军,擅用兵马北上,以臣弟来看,不仅要查察各地和裕升的分号,最好立刻将其财产和人员查封扣押,断其根源。”
天启脸上露出笑容来,他对这个皇帝向来很有耐心,他解释道:“适才没有同意顾先生的话,是因为下头的人向来会扯着虎皮当大旗,吾这里只是要提防戒备,底下的人就会直接封店拿人。和裕升在数省之地有过百家分号,其生铁熟铁行销数省,铁器售干系极大,其遵化和灵丘两铁场一年出铁过千万斤,若是底下的人孟浪行事,于国计民生大有干碍。”
信王一脸倔强的道:“那亦不能坐视其拿赚来的银子养自己的兵,壮大团练,始终会成为大明之患。”
“这自然不成。”天启道:“吾已经决定谕令工部自即日起不再接受灵丘产铁,仍旧用闽铁。朝廷采买,一律不得用和裕升所物,其大车朝廷要立刻仿制,最好再支持几家勋贵也成立车马行。”
信王这才有些明白过来,皇兄虽然没有同意顾秉谦的提议,但并不代表什么都不做,虽然表面上一切照旧,但暗中会对和裕升有很多严厉的限制,这样和风细雨,但无声,于无形之中就削弱了和裕升在北方的影响力和财力。
就算这样,信王也感觉缓不济急,他对张瀚向来有看法,和裕升的诸多行事在信王看来完全是目无法度,这两年信王因为对和裕升的不满广为人知,不少人也特意将一些事禀报给他,其中不乏挑拨与不实之语,这样反过来更证实了信王的判断,和裕升这样的商行组织完全不守法度,张瀚当然也不可能忠于大明,对这样的近乎乱臣贼子的人物,信王感觉应该行雷霆手段,还是顾秉谦的办法最好,虽然这人不是东林党的,是魏阉门下,但见事的看法居然不俗。
信王当然不知道,顾秉谦的打算就是把水搅浑,借此机会看看能不能攀扯到孙承宗身上,茅元仪这个突破口一直留着,至于魏忠贤那里,他和张瀚的关系就是张瀚靠贿赂攀扯上的,向来十分疏离,魏忠贤对张瀚与和裕升不会留半点情面,顾秉谦若是借此事打开局面,魏忠贤只有支持,绝不会因此怒。
另外魏阉门下对和裕升庞大的财富积累早就眼红的很了,在此之前是因为牵一而动全身,张瀚不仅打通了魏忠贤的关节,和朝中很多党派痕迹不深的大佬还有勋贵也颇有交谊,另外上动天听,对付张瀚难度颇大,所以朝中尽有不少人对和裕升的财富动心,却始终并没有人敢于下手。
若是借着此次机会把和裕升的财富拿出来瓜分就是最好不过,天启还算明智,断然否决了顾秉谦的提议。
这事儿,信王当然不能明白端底,他的经验只局限于宫廷和王府,也只局限于书本,他每天接触的人群也只有那几个太监,对人情世故,世间险恶,真的是毫无体悟。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八百零二章 欢腾
“若是这样……”信王沉思道:“是否传谕将张瀚召回?”
天启一笑,说道:“皇弟是否要试探他是否忠心?”
信王道:“他若不奉诏,就是反迹暴露,朝廷可以查抄其家产,断其归路。亦可兴兵讨伐,灭此贼逆。若奉诏,就将其留在京师,严加控制,不使其有生乱的机会。”
天启轻轻摇头,感觉这个兄弟太过想当然,于政务来说简直是心机浅薄的可怜。
他耐心的道:“驭臣使下,应当审时度势,张瀚收复归化城,于大明有功。则堂堂正正赏其功,而限制其实力膨胀,朝廷也该堂堂正正去做。这种迫其入京归朝的做法,其不归,朝廷又无办法的话,凭白损折威信,造成其自立之势,何苦要拿这种事来试探呢。”
信王拱手无语,半响后方道:“臣弟受教了。”
天启看出信王并不怎么心服,他在内心深处叹一口气,未尝感觉这个皇弟的性格过于刚愎自用,想事情也过于操切,但现在他既然还没有皇子,皇弟等于是半个皇储的身份,天启虽不觉得自己将来不会再生孩子,但亦不能不为这方面的事做长远的打算!大明皇帝,寿高者少,万历皇帝算是高寿了,还是没有活到六十,他的父亲泰昌皇帝还不到四十就离世了,隆庆皇帝,亦是中年崩逝,至于宣宗,英宗,宪宗,孝宗,武宗,这些大明列帝们都只活了三十来岁!
“吾弟不仅要读书,”天启淳淳教诲道:“也要多多思索,有的时候,书中说的和人实际做的是两回事,尽信书不如不读书。”
……
“青城都叫汉人给占了?”
惊奇的不仅是林丹汗本人,也包括他的那些皇后和近臣们。
代善和阿敏已经撤军,但对西部蒙古的压迫似乎还压在人们的头顶,就象是近来的天气一样,乌云盖顶,令人压抑不安。
“火落赤也被击败,套部死了近万人,跑散了好几万人,这一下可是元气大伤了。”
一个察哈尔部的台吉抚须微笑,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
林丹汗点头道:“这样也好,等将来我们西迁时,就没有哪个部落对我们有什么威胁了。”
众人皆是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
“和裕升的人似乎路过白城。”林丹汗又沉思道:“当初倒是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能到今天这种规模。”
先前说话的台吉不以为然的道:“不过是会做买卖,汉人么,就是这么奸滑。土默特就是内斗,部落心不齐,叫人白捡了大便宜。套部那里,定然是延绥镇的明军厉害,我记得那里的总兵是麻承恩,太师麻贵的侄子!”
“对。”另一个台吉道:“和裕升车队过境,向来是求咱们放行,还给过不少金银和粮食。科尔沁的人和炒花台吉的人一直在保护他们,要不然早就将他们的商队抢光。”
“大汗英明神武。”一个台吉起身道:“我察哈尔本部上下一心,近年来又兼并了不少部落的牧民,实力大增,十五万骑兵上下一心,不是土默特或是套部能比的。”
林丹汗踌躇满志,他盘腿坐在高台上,高高在上,两眼的眼神已经不知道飘在哪里了,他语气深沉的道:“下一步就是击败喀喇沁,为我们西迁扫清道路。女真人现在势头正盛,待我西迁过后,统合漠北三部和土默特,喀喇沁,套部,鄂尔多斯诸部的力量,最少聚集三十万骑,到时候倒要和努儿哈赤好好看看,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大汗,水畔小邦之主,也敢妄自尊大,称什么天命汗!”
众人深深拜服,林丹汗的几个皇后,更是两眼水汪汪的看着这个英明神武,气概不可一世的蒙古大汗。
……
“大胜,大胜,青城拿下来了!”
早晨的时候,官道路边的树木和杂草上还满是露水,道路的农田里有不少起早做农活的人。和裕升统治中心是李庄,然后是北至新平堡,西边到天成卫城,往东去是镇虏卫的地盘,南下到广灵,蔚州,灵丘,这一大片地方要么是跟着和裕升走了,要么就干脆是和裕升的核心地界,虽然还有朝廷的官员在,比如在灵丘和广灵都有朝廷派出的知县,可这些县大老爷就和南方那边被官绅生员架空的情形一样,甚至犹有过之……他们早就不理地方政务,除了文教仓储需要应付上司查察的职权之外,别的一律是拱手让手,一律叫地方官绅商议办理,在大明的很多地方,这种情形也不奇怪,不过在大同这里,谁都知道这官绅自治其实就是和裕升在治理,甚至在很多地方和裕升都直接派出了军司吏员,成立了分司来管理军政事务,地方官也只推不知,只当自己是聋子瞎子……韩畦的下场各人又不是不知道!
在官道上,来回策马奔驰的多半是和裕声的塘马,朝廷的使者十分有限,在大同府的巡抚巡按兵备道等一干文官大佬都很自觉,并不来插手这几个州县军卫的事务,对各州县正印官的考绩却是从来不差,干上一界或是两界准定能升迁,这也从另外的角度使地方官员不欲同和裕升撕破脸。
官场上的事,自己奔波游走送礼也不一定搞的定的事,和裕升已经帮你搞好了,还要怎样,还想怎样?
马蹄声中,塘马脸上满是骄傲与自豪的笑容,官道两边的佃农和行人也都看着塘马,背后插着小红旗的塘马也不隐瞒什么,一路就是这么回答着询问的人群,把大胜的消息传递了开去。
消息一出,好比巨石投河,顿时激起了千重浪。
到处都是奔走相告的人群,人们的脸上洋溢着无比欢喜的表情。
张瀚在李庄为核心的地盘上已经经营了好几年,从最基本的衣食住行到文教,治安,医疗,再给这些百姓提供土地耕作,提供良种和农业指导,官给耕牛和挽马,种种条件是这些佃农在此之前做梦也不敢想的优渥条件。大量的青壮年,要么是加处商团军的战兵,替这个团体拼杀在外,要么就是加入辎兵,也和战兵差不多,很少能留在李庄一带,要么就是在灵丘或遵化当矿工,李庄这边的工场里当工人,或是在和裕升的骡马队里,各处的分店里头任职,各种活计都需要人,光是一个天成卫,这两年来多了好多个学校,哪个学校不要用人?城中也有大量的仓储区,上下货,扛麻包,入库翻检盘点,晒粮包,要的人能少了?
军队的后勤也要大量人手,鸡场,猪场,现在还添了放鸭的放鸭队,满世界的跟着周逢吉老爷子在桑干河一带的大河小河里放鸭子,河边零星建了好几十个鸭棚,放鸭子捡鸭蛋的人手就有好几百人,每季供给军队的鸭子最少好几十万只,这帮放鸭的最早听到消息,等塘马赶到李庄的时候,兵营区和政务区外头已经站了一地黑压压的人群,连四周的村头道左也都站满了人群。
“大胜!”塘马是个英俊的小伙子,二十不到的年纪,连夜赶路身上单薄的军袍上落满了露水,把灰的军袍打湿了老大一片,小伙子也并不在意,他满脸笑容的大声道:“我军连续两场大胜,斩北虏过万,没细点,咱和裕升不在意这个,俘虏北虏六万多,青城已下,套寇和鄂尔多斯部已败,我军控制的地盘,已经等于二十个大同府!”
轰然一声!
好象有一个阀门被打开了,兴奋的情绪象是洪水一般宣泄而出。
人们有的跳起来挥舞着拳头,以此来表达兴奋之情,这一般是军中的新兵,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喜欢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情感。
那些各军司的文吏们则是笑吟吟的,就算是高兴也还保留了几分矜持。
留在李庄的军官学校的学员们则是在操场上欢呼起来,他们也保留着几分预备军官的傲气,不象那些士兵,虽然他们只平均大出一两岁,可毕竟不是毛头小伙子了。
工场的工人们,各个局的技术人员和工匠们,这些人不会欢呼雀跃,也不会拱手作揖,他们只会高兴的直搓手,布满皱纹的脸上堆满了笑意。
四周村庄的村民们则更是干脆,不少人涌到村头和裕升的杂货铺子,凑钱买了大堆的鞭炮开放放炮庆贺,鞭炮声象是会传染一样,从李庄一路传到天成卫城,再往灵丘一带,这一天从早晨到晚上,从新平堡到灵丘,到处都有放鞭放炮的人,晚上的时候,各村都在请社戏班子来唱戏,价钱炒起来老高,社戏班子就那么多,各村的人抢的头皮血流也没法儿各村都请着,后来干脆好多个村子合请一个,晚上天黑之后,到处都是打着火把去看戏的人群,少数的壮丁男子多半是留在李庄种地的佃农,这两年他们的日子过的不坏,一年好赖能落下十来两银子,平时隔十天八天还能吃顿荤腥,不管是杂粮还是精面,好歹能吃个肚儿圆,不必再如以前那样,没有野菜就吃不饱肚子。这几年功夫下来,人们的脸上普遍都放了肉,以前枯瘦的脸颊也变圆了许多,晚上天气不凉不热,正好和老婆孩子一起出来看戏,替和裕升和张大人庆贺大胜,这种时候,真的是比过年还叫人愉快的多!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八百零三章 书房
这种民气,不光是大同一带经历了百年和北虏的战争,只要和北虏干又打赢了,民间肯定是一片沸腾,但若是官兵打赢了,百姓最多笑上几声,有先人死在北虏之手的感叹几声,或是到坟地里上几柱香,绝不会象现在这样,各家各户比自己家里的喜事还要高兴,还要上心!
中国的百姓,对朝廷和官府缺乏真正的忠心,除了对宗族有忠心外,对整个国家和民族,极少有真正的凝聚力,对公共事务,向来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才会操持,普通的百姓一无文化,二无资讯,三无心气,四无财力,一群苟活的人哪有什么精气神管自己一亩三分地以外的事?都说农民愚昧无知,一团散沙,可你也得给他组织起来的理由和财富呀。
最少在和裕升的地盘里,哪怕就是佃农,精气神也是和大明别处的农民完全不一样了。
到了晚间,整个大同各处的朝廷官吏们也收到了确切的消息。
似乎不约而同的,不少官员都互相写条、子,叫仆人到处跑着约人。
天黑之后,在大同府都一片鞭炮声中,三五成员的官员叫仆人拿上衣包,就地换了便服,然后就是成群结队的在往大同府各处的大酒楼里赶。
北地的风气尚且算是保守和严谨些,要是南京的官员,断没有老老实实去喝素酒的可能,官袍一脱,管你朝廷禁令怎么样,只要不被人当场拿住,喝喝花酒又怎么了?现在不比国初的时候了,若是当年,给这些官员一百个胆子,他们也绝对不敢违反洪武爷定下的官员不准狎妓的规矩。
待到了酒楼,住桌上一坐,不需要刻意起话头,各人最感兴趣的当然就是和裕升的大胜与青城的归属。
一个仓大使猛灌一口气,脸上放出光来:“拿下来,还能吐出来?”
“可不!”到城公干的从七品驿丞挟了一筷子肥软的白肉,甩开腮帮子狠吃一口,接话道:“这可是归化城,他娘的俺答汗当初害的咱大同人多惨,他建的城,咱们拿了下来,还能给他还回去?”
大同府推官在座中人中官职最高,当下冷笑着道:“还或不还,朝廷能一点儿表示没有?好歹俺答受封过顺义王,北虏的那些什么济农台吉,要么就是都督,要么就是指挥,可是正儿八经臣服过我大明的啊。”
众人一时默然,半响过后,一个经历拍腿道:“有件事儿诸位倒是给忘了,卜石兔汗已经死了,土默特并没有立新汗,朝廷去年还谕令宣大总督留意此事,早立新汗,册封顺义王,以安定土默特的大局,东虏祸乱辽东,朝廷在东边已经够头疼了,西边可万万不能再出事……现在就算封顺义王,封谁,没有顺义王,归化城到底算谁的?”
众人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话来。
推官幽幽道:“反正要是我,到嘴的肉那是万万不吐出来的。朝廷,朝廷拿顺义王都没法儿,张大人灭了顺义王拿了归化城,以后会不会听朝廷的,我看,两说。”
仓大使举起杯来,笑道:“不管怎样,咱听上头的就没错,和裕升的商团团练打败北虏,也算给大同的父老报了百年之仇,咱们共饮一杯,为天子贺,为百姓贺,也为和裕升和张大人贺!”
众人闻言轰然叫好,一起欣然举杯。
只有推官脸上有暧昧不明的笑容……听上头的,谁是上头,巡抚,还是未来掌控了草原,再染指大同的和裕升?
……
巡抚的驻所之中,也是一片灯火通明。
麻承恩早前报捷时,郑国昌这里就已经热闹过一回,延绥镇当然不是大同巡抚的信地,胜败和郑国昌其实并无关系,但大家已经明里暗里都算是和裕升的外围势力,麻承恩讨了巧,郑国昌这里也是心中笃定,不仅是他本人,巡抚聘的师爷清客幕僚,还有府中的下人等等,也都是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再加上这一次和裕升不再掩藏行迹,青城大胜的消息终于也报上朝廷,朝中是怎么反应,暂且不需加以理会,倒是民间的动向,足以叫郑国昌感觉欣慰,并且十分高兴了。
府中的幕僚清客们,也是一个个志得意满的样子,见人办事脸上的神越矜持了。
张瀚没准就能成大事,倒也没有人想着张瀚此时就反叛大明,建立新朝……大明怎么样看似乎都还没有到末世的样子,只是张瀚自立的基业已经明显有了,朝廷就算为了招抚也必须得承认这一点,张瀚只要不反,和当年的哱拜是完全不同的,朝廷断然不会咄咄逼人,最多是如西南夷的土司官一样,表面上是大明臣子,实际上是自行其事,朝廷不过羁縻而已。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大势已成!
巡抚的幕僚们当然不会想着去关外投附,当什么从龙之臣,草原苦寒之地,占山为王也是土大王,倒是张瀚坐拥关外之地,又有关内的基业,这个比当年的俺答汗还要厉害的多,朝廷的羁縻之策也必定要比对俺答这个顺义王还要宽松几分。
郑国昌这个巡抚,举朝都知道他和张瀚的关系,有这么一层在里头,在不远的将来,一个宣大总督或是三边总督总是没跑了!
总督照例兼任本兵,以郑国昌的底子,混的不好的知县一生了局的也是有,混的一般好的也就是个知府,或是布政参议,按察副使,混个兵备道,粮道的观察老爷官帽子,这就算差不多的格局,往下去就等着年龄到了,辞官回家荣养当老太爷去。
到了巡抚,格局已经不同,算是大明官僚体系中的高位了,至于总督,则是地方官职为最,就算入朝,那些当道大佬们也要格外有几分客气,总督的幕僚清客,先加个赞画的衔头,将来放出去,军职直接就是游击将军,一般人要巴结二十年才能到的位置,在总督身边却是唾手可得!
至于郑府的家人长随,当然也是一心盼着主人能够借着这股子东风,攀附向上,更上层楼,他们这些家人长随,当然也就是水涨船高,别的不说,从巡抚到总督,门包银子,总也得翻上一番?
府中上上下下的心气,郑国昌当然心里透亮,一清二楚。
别人都可以浮躁,郑国昌最关注的还是和裕升下一步的动作和打算。
榆林战后,麻承恩就送来消息,紧接着就是和裕升连续两次在大捷中抛头露脸,再加上征调马车驰援十三山之事,短短旬月之间,和裕升的形象和知名度已经与往日截然不同,旁人想的是他可以借和裕升之力来加重自身的地位,而郑国昌考虑更多的是和裕升在近期会走到哪一步,张瀚对未来的考量,到底如何。
王长福被郑府下人引进二门之后,一路带到之前。
郑国昌正穿着一身青布道袍在练字,王长福进来,就是行了个军礼,口中道:“见过军门大人。”
“是长福啊?”郑国昌抬头一看,眼神有些意外,他指指椅子,道:“坐下说话。”
王长福自榆林战后,心知自己已经落后了,他的年龄和经验做不到拉下脸皮再重新学习为将之道,既然心中绝望,便也不再试图走领军打仗的路子。军训司的地位并不低,只要把持住了,将来的军中将校十之七八要出自王长福的门下,就算还分为各个山头,最少他本人的地位不会有丝毫动摇,思虑之后,便是禀报了张瀚,直接折返李庄。
在李庄的留守司,此前是孙耀回来主持,王长福的资历,回李庄当然就是他主持,也算是独自镇守中枢核心了。
郑国昌脸上是温和的笑意,他当然知道王长福在张瀚体系内的地位,说白了就是军中的左膀右臂。
“夺取青城的事情,这两天正好传的沸沸扬扬,今天和裕升的塘马终于回来了,确定了这个消息。”郑国昌看着王长福道:“我不知道,文澜的用意是什么?”
王长福微微一笑,放低一些声音说道:“和裕升日后和各方打交道的事情会很多,而且不复是纯粹的行商的事,涉及到军政事务会越来越多,近来我们觉察哈尔部不稳,有西迁之意。这两年朝廷将抚赏银子大半给了林丹汗,倚为重镇,与其等我们突然和他打起来,不如预先造成事实,就是西部蒙古的地盘,实际上已经在我们和裕升的掌握之中,以和裕升替代土默特,将来和林丹汗的战事,也就顺理成章。”
郑国昌以指轻轻击桌,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心中却已经十分吃惊。
张瀚刚拿下土默特,已经在考虑对察哈尔的战事,一旦他击败林丹汗,整个草原也就将易主了。
以一个汉人商人,步兵为主的军队,居然能在草原上做到如此地步?
仿佛看出郑国昌的疑惑,王长福又道:“好教大人知晓,我们拿下青城和俘虏大量北虏后,各处牧场俱在掌握,大量军马在手,未来两三年内,将会大举扩充骑兵,最少要训练五六个团的骑兵,使骑兵人数达到两万到三万人。”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八百零四章 张府
郑国昌轻轻点头,草原上的汉人壮丁,加上在大同这边有骑马底子的合适壮丁,在军中再挑选一批,数年之内,差不多这个数字就是极限了。
一个彻底不会骑马的人想在一两年内成为精锐骑兵,并非完全不可能,特别是郑国昌也知道和裕升的骑战训练十分出,少量的枪骑兵就可以击败大量骑术精良的蒙古骑兵,但枪骑兵的底子是原本骑术就很好的各部马贼加上军中的精锐,精锐骑兵并不是凭空而来,原本的底子就很不错。
在大同,已经有大量的青壮加入到商团军中了,扩充的余力有限,估计商团军会在延绥,山西镇,固原镇甚至宁夏镇来招募一些擅长骑术的边军将士,不然的话,郑国昌对两年内扩充骑兵到两万至三万人的目标,表示深刻的怀疑。
“有一部份会是骑马步兵。”王长福解释道:“对骑术的标准和要求不是太高。”
郑国昌轻轻一笑,说道:“此事当然是文澜自己当家作主,本官乐见其成。”
王长福道:“除了此事外,年内会对鄂尔多斯地方持续用兵,直到其降服为止。”
郑国昌微微点头,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鄂尔多斯部已经伤了元气,张瀚的脾气当然绝对不会放过。
郑国昌道:“套部较远,一时鞭长莫及?”
王长福道:“正是,可能要解决林丹汗后,再解决套部和漠北。大人说,野心不能太大,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不要想一口吃成个胖子。”
郑国昌失笑道:“他现在的目标是除了卫拉特蒙古和拉藏汗地盘的所有蒙古人的地方,还不是要吃成胖子?”
王长福陪笑了一下,最终道:“至于土默特和青城的解决模式,我们大人的意思是扶立卜石兔汗的长子俄木布洪台吉继位为土默特的大汗,青城在名义上还是归土默特汗,顺义王的爵位当然也归他继承……”
“善!”郑国昌长出了一口气,枯瘦的脸上露出由衷的笑意,他喃喃道:“文澜真大丈夫,能进能退,凡事都进退有据,真是火候到了,炉火纯青!”
王长福一脸愕然,他不怎么懂得郑国昌的意思。
……
晚间的时候,李庄最核心地方的张瀚府邸以往的平静被打破了。
道喜祝贺的人群络绎不绝,普通人哪怕就是下层的官绅也不会有郑国昌那样的身居高位者的见解,当然也不会有什么隐忧。
人们只知道张瀚带着和裕升的商团兵又打了一场大胜仗,还打下了归化城……那可是正儿八经的蒙古人的骄傲和核心,等于是北虏鞑子的都城!
以往听说和裕升在和北虏干仗,众人只以为是为了保着北边的生意,小打小闹,就算赢了也就那么回事,谁也没有想到,这一仗打下来,去年打死人家一个大汗,今年干脆就占了鞑子的国都。
这一下,与和裕升相关的人们,想不沸腾也是不可能了。
大量的车马从各处赶往李庄张瀚的府邸,灵丘的李大用,天成卫的马人,蒋大临,张彦宏,张家口的马文,王达通,这些都是各地的理事,有举人或秀才身份又是大商人,平时在和裕升体系内也是地位相对然**,商会改为公司后,这些人手头也是有相当的实力,在各地都算是帮张瀚的手,不算完全的部下属员。
这一次大胜消息传来,第一批赶过来道贺的便是这些人。
然后是各地分号的掌柜,要么是自己来,要么也是派人过来。
李庄这里的大管庄李祥符,地方上有些身份的官绅生员,包括此前被军司惩治过的秦邦固,宁中诚等人也都是赶了来。
到天黑之后,门房的帖子摞了好几尺高,光是跑进去报名字就把门房累了个半死,到后来嗓子都哑了,干脆就是把手本成堆的抱进去,堆在常氏等人面前。
常进全和常进有这两个舅老爷也过来了,和自家妹子坐在一处,看着手本呆。
常宁已经快生了,玉娘和杨柳坐着翻看手本,一家子爱若珍宝的大少爷则是爬在桌子上,把手本当什么玩具一样,扔的满地都是。
常氏手捻着一串佛珠,一脸平淡的样子,她对两个哥哥道:“瀚哥儿不在家,家里全是妇人,这么多人来拜,难道我出去见他们?要不然你们俩一起出去,好歹应付一下,不能叫人白跑一趟。”
常进全摇头道:“这事我们不能替文澜出头露面,人家来敬的是张家,是张瀚,是和裕升。将来文澜是没准能封王的人,其实现在他已经够格自立一国,这样的身份,谁能替他,谁又敢去替他?”
常进有没吭声,不过他已经在考虑自己日后在和裕升与众人的相处之道。他暗自提醒自己,不可因女婿的地位变化而生了骄狂之心,另外常进有打算晚间立刻给常威写封信,和裕升往福建的驿传线路正在搭设之中,要是弄好了,花费不多,传递一次消息也就十天左右就能到台湾,一来一回也不过二十天,不象之前,来一次信最少三四个月。
常进有打算警告一下常威那小子,现在的格局已经不是纯粹的商行了,张瀚如果光是干买卖,怎么着照顾一下大舅哥都成,没有人敢说二话,若是将来真的收拾了北虏,占了万里疆域,就算臣服大明也是自成体系,最少也云南沐公府那样的格局,朝廷给名份,世镇北藩,要么就是自立,最多受大明的羁縻,以常进全来看,大明现在也不象是要溜檐儿的样子,国势还强,估计文澜最多也就是自立,和裕升在大明内部继续做买卖生意,两头不耽搁,这样又有势力又有银子,里子面子都有,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说起来常进有虽然是张瀚的岳父老泰山,但早早被张瀚哄上了船,他是个书呆子兼技术人员,这几年一直在搞水车和座钟等大项目,最近的目标是把座钟小型化,直到实现张瀚提出来的怀表项目,座钟再复杂,只要大就好做,国朝的工匠能工巧匠很多,但座钟小型化,直到做出怀表,那是欧洲的工匠们一时半会都没有做好的事情,常进有在李长年等大匠头的支持下,带着一群好手一直在试制,每年最少报销三千两银子,换成牛够买好几百头,到现在还是没有出成果,好在张瀚也知道困难,并不着急,常进有也是一心扑在技术上,现在他对整个大局生的变化虽然欣喜,可也是着了慌……常进有的脑子里早就打好腹稿,叫常威这小子在台湾一定要卖力做事,千万不能叫人说出不是来,另外就是要谨慎小心,不要被人挑出毛病,离间郎舅之间的感情,现在的情形,说白了张瀚已经是自立有余,历来以中国的传统,对外戚要么就是使用过度,如西汉东汉那样把国事尽委外戚,最后连国家都被外戚给篡了,要么就是如宋明两朝那样,对外戚防范很深,大明对外戚的待遇不差,照例皇后家是封伯爵,也有加侯爵的,当今最煊赫的外家还是万历年间李太后的家人,封伯不说,宫中的银子和古董器玩成车的搬到李伯爷家,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可外戚再怎么厚待,政务上绝对不允许干涉,而且为了防范外戚专擅,大明皇家结亲的对象向来就是找小门小户,多半是从卫所武官级别或是低品文官的家族中选取,绝不要高门大户,以防外戚借力生事,最终尾大不掉,难以收拾。
常进有虽然是书呆子,这等事心里还是清楚的,不管如何,常家日后要有持盈保泰之心,谨慎小心,方得始终。打定了这样的主意,他又怎么可能冒大不讳去代张瀚接见那些来拜门的贺客?
常进全对常氏道:“你也不必担心什么了,人家知道文澜不在家,不少人递了帖子直接就走了,不过是来表达一下意思。外头有老周掌柜和孙老爷子在招呼,不会失礼给人,放心就是了。”
说完了话,常进全脸上又露出微笑来,他的脸上满是矜持和自得,常家的生意买卖一直得和裕升的照顾,这几年赚的银子很是不少,老宅宗族里的那些老头子当初对他把生意迁到新平堡都是一百个不赞同,现在如何?上个月他回过一次老家,那些老家伙生生硬是迎出十来里地出来!
有这么个外甥,常进全心里满意的很,他又不象常进有要避讳什么,他是张瀚正牌的亲舅舅,现在逢年过节,不仅底下的州县官和卫所指挥们要给他递大红拜帖来拜年送礼,就是郑国昌这位巡抚军门大人,自己逢年节去递帖子送礼,巡抚不管见不见别人,总是要把他常进全请进二门,好好喝一轮茶才举杯送客,这份尊荣体面,以前哪敢去想?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八百零五章 安心
听说外间有人招呼客人,常氏总算是放了心,但突然一下子,又是没来由般的红了眼圈,她对常进全道:“可惜的就是瀚哥儿他爷,他父亲,没有福份看到这一天。”
“瞎!”常进全安慰道:“你这也是想太多,老太爷和瀚哥儿他爹,在地底下能不知道,能不高兴?我和你说一句,祖荫能福泽后人,后人的封赠也能惠及先人,要是瀚哥儿将来封了爵位,在地府里头,太爷他们也是要受封赠的!”
……
里头说的热闹,常宁却是扶着身子,在杨柳的搀扶下,和玉娘一起出了房门。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又是共有一个男人的三个女人,若说平时这三个没有一点意气,从不勾心斗角的争个高低上下,也是绝无可能。
可是那是张瀚在宅子里的时候,张瀚不在宅子里,常宁立刻就吩咐下来,平时用度与两个妾侍一样,不摆什么正嫡妻妾之分。
用她的话说,家里只有一个老太君,成天念佛万事不理,姐妹三人,争给谁看?只是叫下人们看了笑话,传扬出去,也是张瀚的笑话,他事业越做越大,内宅帮不上忙就算了,再因为什么有的没有的,争出个鸡飞狗跳来,帮不上忙不说,反成了掣肘,外人笑谁,还不是笑内宅的所有人?
大妇这么谦和礼让,玉娘的性子原本就很直爽干脆,自然也不会无事找事,自寻不自在。至于杨柳,原本就是丫鬟出身,常宁一直待她不薄,最少在这个二十还不到的年龄来说,后宅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和想法,在这些还有些天真烂漫的女孩子心里还没有一席之地,至于将来,那也是张瀚将来要头疼的事了。
内宅里平常也没有什么事,妇人们是做针线活计,或是如常氏那样把礼佛当一桩事业来做,非如此不能打漫漫长夜。
三个二十不到的女孩子就有些无聊了,做针线活计,女红刺绣,后宅里妇人多的是,用不着她们,读书写字,那是男人的事,哪有妇人认真拿这些事当事业来做的?
一听说外头有热闹可瞧,三个女孩子可就都呆不住了,虽然一个已经当了娘,另一个还大着肚子,还有一个一心想着要大肚子……
外间的大花厅就是最热闹的地方所在,从内宅出来的月洞门看过去,熙熙攘攘竟如闹市一般热闹。
里间到处是人说话的声响,有人嗓门大,听着象是在吵架,也有不少人在谈天说笑,虽是压低了声音嗓门,可还是带出来一片嘈杂。
花厅外是张府的下人们来回奔走,张瀚本人是无所谓这个时代的享受,可是现在三个老婆一个娘,还有个儿子,两个舅舅和三叔公也经常会过来住一阵子,加上孙老爷子会来探亲,说起来已经是十分热闹的一大家子人,伺候的人当然也少不了,张府从原本的十来个下人,变成了七八十人伺候的大家族,外围还有一个中队的常规警备力量,每天整队的士兵轮值守备,确保府邸的安全。
透过花厅的窗子,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人群在里头走动,说话的声音也是清晰可闻。
“我来没有别的意思。”灵丘的理事李大用笑眯眯的,这是一个脸红润中气十足的胖士绅,常宁想起张瀚对这人的评价:奸狡如狐,石里头榨油,蚊子腿上割肉的主。
李大用当然不知道张瀚背地里对他的评价,他此时感觉很好的大声道:“在下这一次搜刮了二百头猪,赶着过来送到李庄,不管是这边官校的学生吃,还是给新兵蛋、子们加餐,或是做成罐头,反正是一番心意。”
“好,李理事高义!”
“仗义疏财,好样的。”
“在下是和裕升的理事嘛!”李大用满脸红光的道:“公司好,咱们大家就都好,跟着张大人水涨船高,些许额外的报效,理所应当的事情!”
马人笑而不语,眼角的余光却是瞥向了蒋大临和张彦宏两人。
和裕升各地的理事,都是各有各的基本盘,北方的一些其余地区,理事的力量不强,主要是公司的盘子做大了,不太需要当地的强力势力介入来分一杯羹,在未来,可能北方的蒙古人有一些会成为理事,在和俄罗斯人的交易中会冒出一批后来者,台湾那边更是新理事出现的大头,估计会有很多人冒起。
在北方别的地方就不太可能了,和裕升现在家大业大,势力和财力已经不是一般官员士绅能帮上忙了,各地的分号都是公司一力打理,就算成立商会也是真的要协调地方各商行之间的关系,不生事端就好,不象早期的商会是真的需要各地理事在地方上的影响力和财力。
有时候马人等人想起来,也是感觉十分庆幸。
收到眼风之后,蒋大临会意,站起身来,朗声道:“我们天成卫理事要多一些,大家伙一起凑了两千匹厚棉布出来,都是三两一匹的松江布,虽不是上好货,也没染过,用来制军服倒是正好,现在是夏末了,天说冷就冷,咱们山西还好,北虏地界那是过了夏天就入冬,棉布军袄听说用布吃紧,咱们也是早就想法子,好歹应该是能赶上用场。”
底下叫好声更强烈了,松江布是行业内布匹的标杆,普通的农家土织棉布一两多一匹,松江布最便宜也得二两以上,三两一匹确实是松江布的低端产品,但没染过的厚棉布缝入压实的棉花,保暖御寒的性能未必比后世的羽绒服差什么,虽然穿在身上有些过于沉重,但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种负担算得了什么,再者说重点压风,给现在的晋北汉子穿后世的轻飘飘的羽绒服,恐怕他们还未必喜欢呢。
一个军政司的官员站起来,向天成卫的诸位理事拱手表达感激之情。
军政司近来确实很为棉花的事愁,按说和裕升家大业大,棉花布匹都不是问题才是,可现在军司已经制成了大量的水力织机,自己在试织布匹,这事儿不知道怎么叫南方商人知道了消息,南方商人的警惕心理很高,商业上的办法也多,他们第一时间就是联手哄抬了布价,然后把事情推在和裕升采购棉花和布匹用量过大上头,因为此事不少做布匹棉花生意的大商家对和裕升颇有怨言,谣言传开来,果然和裕升自己采买棉布要比此前困难一些,南边的大宗批一听说是和裕升便提价,中原和陕西山西的大中间商也要提价,或是限制货物数量,其实若是和裕升真的要搞自己的棉布,这样的做法反而是替和裕升下定决心,也不知道南边的人和那些大中间商是怎么想的。
不管怎样,和裕升在短期内棉布储量确实有些困窘,主要是现在靠官方棉袍的人太多了,军队就有十万人是要全部配棉袍,不仅要军袄,还要配一人两套的训练服,布料要求很高,因为天天摸爬滚打,要是布料很差没几天就坏了,另外士兵一人好几套的里衬,裤子,都要大量的布匹来制成,军司人员的袄服也要配,另外就算大同这边的百姓不需要和裕升配棉袄,可若是军司把地方上的棉布用光了,百姓有钱买不到布,或是价格大为上涨,军政司一样得背这个黑锅……
“在下并非有什么功利心。”蒋大临口才甚好,他十分沉稳的道:“在下等人已经是和裕升的理事,理应与公司同进退。况且张大人做的是什么事?打北虏,杀鞑子,那是每个大明百姓都想做的事。在下家族世居大同,二百年来不知道有多少家族中人死在北虏刀箭之下,我大明设九边十余镇近百万兵,可能深入草原杀鞑子的才有几人?而杀掉对方大汗,攻下北虏都都的事,在此之前真是想也不敢想。光是凭大人杀鞑子的功绩,应该已经能名垂青史,流芳百世了。我等所做的和出兵放马相比又算得什么呢?”
“说的好!”王达通,马文等人猛然叫好起来。
张家口的人当然也不甘人后,王达通代表张家口方向,表示愿意提供大量军需物资,择日送往前方给将士们享用。
花厅内气氛越热烈,众人来了当然都不是空手,就算张瀚不在,礼单也代表了一定的态度。论有钱,在场的人哪一个也不如张瀚有钱,但礼单代表的是一种态度,效忠和支持……没有什么这样直接上门留下名字表现的更直观了。
周逢吉高兴的合不拢嘴,孙安乐的笑容则稍有保留……玉娘的身份到底不是大妇,孙安乐知道分寸,也正因为他自己也是理事之一,同时玉娘也不是大妇,孙安乐才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之中,否则的话,他也只能和常进有学,对这些人避而不见了。
“我们走。”常宁看到这些男子纷纷点起烟锅,花厅里几十个烟锅忽暗急明,一股呛人的烟味弥漫出来,她用手掌扇了扇风,微微一皱眉,带着两女一起折返后宅。
“瀚哥真是做的好大事业……”孙玉娘去过青城,见过青城的模样,她的话语中有一种由衷的喜欢和敬畏的双重感觉。
女子也喜欢自己心爱的男子强大,这会给女人一种更叫她安心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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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六章
杨柳道:“青城啥样?”
玉娘道:“其实规制模样和大明普通的城池差不多,也是包砖城墙,有城楼子,里头佛寺多,城并不大,比一般县城还小点,城墙是青,到处是一片碧绿,风景是很好的。满城除了汗宫就是寺庙,里头住家很少,多是些台吉和喇嘛一类的人在里头住,台吉们也有自己的牧场,并不是常住,所以城中的人并不多。但来往的商旅很多,北虏也分很多部落,不少远在千里之外的人也到青城来,拜见大汗,也带商队做些买卖,来的人多了,里头的商行什么的也多……”
玉娘侃侃而谈,常宁和杨柳两人听的也十分认真。
杨柳一脸羡慕的道:“你和瀚哥一起去过青城,我和大姐可都没去过。”
玉娘道:“这一次不知道他何时回来,最好在大姐生产之前,到了明年,他要再去青城,我们也一起跟着去。”
杨柳一脸向往之,常宁也是轻轻点头,她脑海中一下子跳出了青的大城,放眼看去到处是一片碧绿,天很蓝很蓝,草很绿很绿,河水清澈见底,游鱼并不怕人,手一伸就摸得着……其实张瀚和她说过青城的景致,只是在这一刻她宁愿听着玉娘再说一次,仿佛通过玉娘的描述,她能一下子想到瀚哥现在所在的地方一样……
“瀚哥真的是做的大事,万人景仰的大事……”玉娘说着说着也是陶醉在自己的话语之中了,她仰着脸,看着满天星空,喃喃的道:“就可惜我们不能在他身边,要不然的话,该有多好啊……”
……
“老八你这一次可真是多事惹事。”
莽古尔泰脸上是有一些幸灾乐祸之意,但并不很明显。
后金的局面是明摆着的,大贝勒代善由于和继母通奸一事失宠,这种事越描越黑,就算众人现在不相信代善真的做过这等事,但在努儿哈赤心里代善也被判了死刑,只会在各种事上继续打压他,扫荡草原的功劳也不顶用,代善从小到大打了几十年仗了,要是凭功劳就能立为大汗谁也抢不过他。
阿敏更不可能,舒尔哈齐是被努儿哈赤杀死的,虽然阿敏不受影响,封了大贝勒还成了一旗之主,但他绝不可能登上大汗之位。
底下就是莽古尔泰和皇太极了,莽古尔泰的正蓝旗实力不如正白旗,而且他的战功也不及皇太极,莽古尔泰只是脾气暴燥,喜欢打猎,真正在战场厮杀,萨尔浒的时候,皇太极在危急时刻率白甲抢先冲入敌阵,莽古尔泰还真不及皇太极勇敢果决。
其余的阿巴泰等人更无机会,阿济格三兄弟倒是更受宠爱,可年纪太小了,努儿哈赤再活十几年他们还有机会,可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一次十三山的事是皇太极的坚持,其实是代善没有真正上心,但既然是皇太极提议要打,最终失败的后果肯定是皇太极要承担一部份。
皇太极的对策是出动全旗兵马强攻,长期围困已经不可能了,只有出动两万战兵和两三万余丁,再出动数万汉军,十万大军强攻,哪怕从山地强攀而上,也要彻底消灭这一股敌人。
“父汗不见你。”莽古尔泰脸上露出同情之意,他感觉是老八向来无往不利,这一次决策失误导致心态失衡,居然提出了这么荒唐的军事计划。
皇太极已经连续多日求见努儿哈赤,以往他只要求见就肯定见得着大汗,辽阳的汗王宫就是经略衙门,现在还没有象样的改建过,更没有办法跟沈阳兴建的全新的汗王宫相比,此时的后金还保持着相同的淳朴本,王公大臣们并没有被声光酒所迷,到沈阳后数年,特别是建立清朝之后,王公贝勒都堂大臣们要么身死西去,要么就沉迷于酒享乐,汗王宫修的富丽堂皇,各王府贝勒府也不差,如果不是皇太极管着,又有明朝的威胁太大,恐怕二十年不到,这帮亲贵们就会彻底失去进取之心。
现在女真人住的还算相对简陋,努儿哈赤自己的住处也就那么回事,他住在经略住的西院,外头有个套院称东院,大汗的亲卫护军轮班值守,今年就因为有护军忘了锁门被处死,守备上十分森严,哪怕皇太极是未来大汗的必然人选,又是大汗之子,一旗之主,没有大汗允许,护兵们是绝不会随意把他放进去的。
莽古尔泰就是奉命来劝说皇太极的,他揽着皇太极肩膀,劝说道:“十三山撑死了是几千精锐,剩下的都是些山民民夫,再叫他们撑两年又怎样,现在父汗的大策略是对付蒙古,把蒙古彻底收服了,大明等于断了一臂,而我女真多了一臂,从此就是两个膀子拉弓射箭。只要明军一日不能彻底收复广宁,辽西之外我们想去就去,喜峰口,古北口,紫荆关,居庸关,咱们得了蒙古地界,想从何处进就从何处进。大不了收服蒙古后再彻底拿下辽西,一步步把山海关拿下来,然后再进关与明军争胜,父汗说他老了,打败大明,恢复当年大金荣光的事还是要靠我们这些子侄辈,要不骄不躁,这一次老八你就是太过急燥,父汗说你进退失扰,扰攘慌张,叫你回府好好安静几天,想想自己有多荒唐,等你冷静下来再来见他。”
皇太极神阴郁,半响过后才道:“多谢五哥。你替我回禀汗阿玛,就说我非为自己颜面,而是十三山只要在一天,我们的粮道就有断粮的危机。”
“这事你不提我也要说。”莽古尔泰道:“我有个奴才飞骑报信给我,十三山最后破口一战,李永芳那狗奴才也不是没出力,满达尔汉在一边,汉军打的也卖力气,就是守兵十分顽强,而且全部是和裕升的护粮车的护兵卫队。”
皇太极闻信,果然身形猛然一震。
满达尔汗当然也报信过来,不过他害怕主子震怒,只提起和裕升出动了大量车队协助明军运粮,此事皇太极在事前已经知晓,并未怎么触动,此时莽古尔泰的消息给了他不小的震动,他眼中露出震惊之,接着很快就陷入沉思。
“还有十三山上也有和裕升的人,我们追杀炒花的人也遇到了和裕升的骑队,救走了炒花,这事明国和蒙古方面还都无人知晓。”莽古尔泰见一向深沉多智的老八突然一副手足无措的表情,他也颇感震惊,当下赶紧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皇太极看着自己这个五哥,说道:“五哥也有不知道的?和裕升和土默特翻脸,今年已经把青城拿下了,还在榆林城打了一仗,杀掉的蒙古人甚多。”
莽古尔泰果然不知道,他倒抽一口凉气,颇为佩服的道:“我们在蒙古右翼做的事看来远不及张瀚,大哥带着两红旗和正蓝旗,干的还不如一群明国商人的卫队。”
他又啧啧赞叹道:“张瀚当年来时我就当笑话在看,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跑来说做买卖,当时若不是大家都说要拉拢汉人归附之心,我就直接叫人把他给斩了。谁知道这才几年……他居然已经成了一方豪强,看实力已经不比明国的一个边镇差了。”
“或许是已经不比我们差了……”皇太极的反应极快,原本他就在感觉十三山的事情不对,完全偏离了正常的轨迹,这半年来,皮岛和宽甸那边东江镇的力量猛然变强,好象受到了不小的支持,东江镇又主动跑来和辽阳这边联络,购买了大量的皮货人参东珠,说是拿去倒卖,但从购买的量来看,完全不是东江一镇能随意消化掉的。加上十三山之事,现在又有和裕升拿下青城之下,皇太极感觉猛然是有人把这些事都串了起来,所有的这些诡异而又不利于后金的事情,背后都隐隐站着张瀚的身影!
“是不是张瀚,或者张瀚有多强都无所谓了。”莽古尔泰拍拍皇太极的肩膀,沉声道:“老八你就别和张瀚绑在一起了,粮道随时都可能断绝,咱们大金不能叫人家把喉咙卡着,父汗要设法把汉人的粮食多搜刮一点出来,免得真金白银叫那张瀚赚了去,再回头买铳造炮的来打我们。待我们实力强些,他不断粮道,我们还要主动把粮道给断了!”
皇太极知道莽古尔泰未必是出于真心,和裕升的商队除了给辽东这里带来急需的大量粮食,还有布匹和药材,也有少量的铁器和一些生活用品的杂货,辽东这里没有人做过详细的统计,只知道和裕升的作用极大,粮道对后金的稳定至关重要,皇太极对十三山的事如此上心,主要也是担心粮道被掐断的影响太大了。
而在上层之中,和裕升还送来了大量的奢侈品,现在贝勒都堂们还没有学会住大房子养戏班子,但他们已经开始挑剔家俱和生活用具,明国的金银饰是那么精致和华美,妇人穿的裙子又是那么精致好看,而那些化妆用的胭脂水粉抹在自家妇人的脸上又是那么的漂亮美艳,还有那些古董器物都是精中选精的好东西,甚至还有女真贵族喜欢汉人的字画书法,这些奢侈品耗费了大量的金银,皇太极本人对此十分反感,但他也托和裕升在内地买了大量书籍,最大的一套书籍好几千本,所费也是不菲,在很多人看来,花重金买书比买古董还要蠢上几分,所以他也不好就此事多说什么。
现在看来,竟是和裕升在后金头上悄没声息的套上了绞索,只等着什么时候收紧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八百零七章 驿站
“张瀚,真人杰也。”
尽管和裕升已经成长为皇太极心中十分可怕的对手,但他并没有慌乱,努儿哈赤的底气、
皇太极也是十分认同的,后金的两万多战兵和四万余丁是他底气的来源,这六万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打输过,而且战兵越打越多,后金的实力也会越来越强。就算是投降的汉军也比普通的明军要强一些,汉军和蒙古左右翼,加后金战兵,余丁过十万人,从纯粹的军事实力来说已经过了明朝任何一个军镇。
皇太极并不认为和裕升的实力会过明朝的边镇,虽然在蒙古人身上张瀚涮足了军事成就,不过这个时代的蒙古人……四千女真人就能横行草原,所向无敌,皇太极不觉得打败蒙古人有什么可骄傲的。
有这种底气在,就算心中感觉震惊,皇太极还是能从容大度的夸赞了张瀚一声。
“还是要和父汗说,”皇太极沉思一会,说道:“粮道暂且不管他,底下的事应该是解决东江镇和朝鲜。”
“也不是容易的事啊……”莽古尔泰闻言苦笑起来。
……
七月底的天气,早晚间已经颇有凉意了。
从大名府城出北门,往北边的官道走上三十里左右就是第一个驿站,这是一个大站,大名府在北直隶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大府,拱卫京师,同时连同河南与山东等诸府,在北宋时是四京之一,在大明虽不及宋时那般要紧,也同时是赫赫有名的大府之一,特别是从京师出来,不走漕运水道,而是直下河南,经河南再往湖广的行人商旅,多半都要真定府和大名府南下开封,这里商旅很多,毕竟从湖广到河南,河南到河北,再到京师这条线路也是十分繁华,从京师到湖广的沙市,形成了一条极为重要的内6商道,河北是京师为中心,河南当然是开封是不折不扣的中心,开封也是一座人口百万的级大城,这条内6商道则是以湖广的沙市和襄阳为终点,再往南或是西北,西南,同是另外的商业圈和拥有另外的商业核心了。
驿站很大,占地就有三十来亩,站里头养着一百多匹马,一个从七品的驿丞,还有若干个吏员和驿丁,每年驿站要收取的各种开支杂项使费,包括盐菜银子,马匹豆料和买费的费用等等就要三千多银子,这个数乍听不多,可要想想光是河南就有好几十个驿站,一年的花费是多少?全国驿站,一年花费在数百万两之多,原本是只供朝廷信使和有公干的官员使用的驿站,在明初时耗费资源有限,作用却是很大,到现在却是作用很小,耗费开支却是十分惊人了。万历年间,张居正曾经下辣手整治过驿传,收效很大,结果万历反攻倒算,张居正的政策不管是好是坏都一举推翻了事,等到了天启和崇祯年间,驿站之靡费就积重难返,崇祯想事情简单,头脑一烧干脆就裁撤了不少驿传,结果如何已经是世人皆知了。
驿站外头还堆积了大量的干草束,这些都是地方的摊派杂项,不归入正赋,是杂项摊派,库中还有不少杂粮豆料,也是杂项摊派,算是地方百姓和小地主的沉重负担之一。
北上南下的官员,有关系弄到兵部火牌的士绅或是官员的家属,还有有门路的大商人,甚至是一些颇有实力办法的小吏,读书游历的士子生员等等……林林总总,每天最少要住进上百号人才算完。
好在驿站够大,粮食菜蔬管够,能住进来的,多多少少都有些身份,驿丞是一个也不得罪,按官员的职位高低安排住处,还得小心陪不是的伺候着,对官员的家属随员也得小心照顾,这起子小人,遇事帮不帮忙两说,一旦得罪了,随便给你下点眼药,管你怎么小心伺候,最后准保还落个天大的不是。
今天这个时候,驿站里却是黑灯瞎火,完全看不到往常热闹的景像,驿站外头站了黑压压过百号人,个个都是惊魂未定的模样……一个穿着七品袍服模样的官员,正跳着脚骂自己的长随,大耳括子不要钱一样的猛送……这位爷的官印拉驿站里头了!
当官的要是丢了印,丢官不说还得被弹劾待罪,刚刚众人一窝蜂样的往外头跑,这个官员当然顾不得自己的大印,可恨的就是家仆该死,居然也顾不得拿印,就这么跟着主人跑了出来。
驿丞哭丧着脸,督促着手下的三十多个驿丁把驿站给围住,这么点人,也只能稀稀拉拉的站位,有几人手里拿着弓箭,算是最好的装备,其余的驿站多半是拿着简陋的长枪,也就是在木棒上装了个破枪头,还有人拿着铁叉,铁靶一类的器物,托和裕升的福,这些铁器都是上等熟铁打造的,钢口很好,质地十分坚固,论说起来,比那些破烂的长枪和生锈的腰刀还要犀利锋锐几分呢。
“怎么闹起来的?”一个眉目疏阔,气宇不凡,身着举人服饰打扮的青年人,操着一嘴开封那边的口音,向身边的人打听着消息。
“听说是有贼伪造了火牌,装成官绅长随混了进来,原本也不该出什么事,谁知道叫人一下子认出来,这贼慌了,当时就抢了一个官眷的孩子,才五六岁大,掐着脖子进了房,刀架子小孩的脖子上,说是谁敢进去就杀人……”
一个白胖子商人,说的口沫横飞的样子,看样子这场热闹叫他兴致不浅。
也是难怪,驿站条件再好,能和城里比?有身份有银子的大商人,又没有官员身份,在城里时就是花街柳巷任凭流连,大把的银子花出去,自有品貌不同气质不一的佳人自荐枕席,哪象在这荒郊野岭的驿站里,吃饱了除了睡觉也就没别的啥事了。
出这么一档子事,对这些无聊的过客来说,足以大饱眼福,另外可以做未来好些天的谈资。
问话的举人没有再说什么,他将目光又投向那个被绑去了儿子的家庭,那是去京师赴职的一个礼部主事,六品官,又是京官,品秩不低,这会子正站着呆,这主事两年半前丁忧回家,刚刚起复回京,在路过时就遇着这样的事,若是女儿被贼人押着也还罢了,他一妻二妾,前头生了三个全是女儿,最小的这个才是儿子,底下又是两个女儿,家里一窝子女人,平时对这儿子当然是爱若珍宝,孩子的母亲就是第二房小妾,平时也很受宠爱的,这会子哭的不成模样,这礼部主事也没有心思去哄,甚至刚刚还铁青着脸训了妇人一通,若不是她不加小心,随便跑出来瞧热闹,又岂会生这样的事?
那个青年举人,看到这样的场面也是大为皱眉,只是他一时也想不出办法来,只能沿着驿站先转一圈,观察一下里头的情形。
驿站的门大开着,里头灯火通明,到处一片狼籍,显然是人们都是匆忙间跑出来的,正堂左手侧有一间屋子就是贼人所在的地方,可以透过剪影看进去,贼人还是拿着刀架在小孩子的脖子上,一旦稍有不妥,恐怕就是要丧了这小孩的性命。
要不是投鼠忌器,一个贼人倒真不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三十多个驿丁,就算赤手空拳,这贼也是拿下来了。
“来了,来了。”
四周的人突然又是一阵扰攘骚动,接着就听到清脆的马蹄声,众人均道:“大尹已经赶来了。”
大尹是对知府的敬称,从事到知府赶过来也就一个半个多时辰,从这里到大名府可是三十里地,可见来人赶的有多急。
并没有顶马开道,当然也不会有仪卫和鸣锣喝道,大名府的知府卢象升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其是江南宜兴的世家出身,其父、祖均是进士出身,卢象升出身在这样的家庭,又是江南文风鼎盛之地,十几岁就中了举人,二十二岁就中了进士,天启年间初授户部主事,几个月后就转员外郎,然后就是天启三年外放大名府,直接就当了知府,和他同班考试成绩靠后的进士们,要么是府州的佐杂,要么撑死了就是一县的正印,而且不一定是上县正印,卢象升虽然不是在清流要职上,比如任御史或是给事中,但初任六部主事和员外,放外就是知府,其才是二十来岁的青年,朝廷对他能力和家世的认可,真是缺一不可。
更为出奇的就是在其不到三十岁的时候就在崇祯二年因流寇犯境而招募了一万多兵马保境安民,号为天雄军,因为做战勇猛,战功硕硕,其不到三十就成为布政参议兼兵备道,三十六岁就成为赐给尚方剑的总督,在大明的总督之中犹其出,以能力高,战斗凶猛一往直前而著名,一直到崇祯十一年时清兵入关,崇祯召卢象升督天下勤王兵马,这个赫赫有名的总督战死在与清兵搏杀的战场上,结束了他传奇而辉煌的一生。
明末督抚,论能力出众,文武兼备者,卢象升当为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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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八 贼人
此时此刻的卢象升还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他生于万历二十八年,比张瀚大不到两岁,已经是进士功名在身,主政一府,治下数百万居民,境内大小事情,从钱粮,教,刑名,到仓储,驿传,军政,诸般事情,皆是以他一言而决。
北方的地界,地方上亲藩势力最大,也最叫地方官头疼,其次才是官绅和宗族势力,比起南方的官绅与生员集合为一体,动辄生员们聚众闹事相比,北方的民气要比南边淳朴的多,士绅的势力也不及南方来的大,大名府隶属北直隶,与河南亲藩遍地的情况不同,卢象升这样的地方主官,受到的掣肘和刁难,也远比河南要少的多。
卢象升身为知府,主政地方不过半年左右,已经深谙地方民情,并且因为其精明干练,理政水平极高,对地方政务皆是一点就透,就算此前不懂,稍加了解便是了若指掌,因此他得到了地方官绅的信任和尊重,政务上头更是极少滞碍。
在总督宣大时,全国各地的边军军镇都是伸手要饷要粮,只有卢象升主政期间,不仅修复了大量的墩台军堡,还在宣大地方大力屯垦荒田,减轻军户负担,结果增产了二十万石,在当时被人称为奇迹。
这会子驿馆里乱成这样,也瞧不出卢象升有什么慌乱的样子,他穿着交领的青官袍,胸口是五官的鹭鸶补子,腰间银花腰带,脚上薄底官靴,衣服裁剪的较为紧凑,不象中年或老年官员那样,宽袍大袖看着好看,做事却嫌不利落……到底是青年官员,在穿着上就显露出朝气蓬勃的感觉。
“几个贼人?”驿丞已经赶了过来,跪在卢象升面前请罪。
卢象升先问一句,接着又皱眉道:“本官不喜如此,起来回话。”
“多谢大尹。”驿丞起身,也不敢拍打膝盖,赶紧就道:“被掳妇人言称是一个贼人,也有旁观者说是有两个,皆健壮贼盗,孔武有力,手中有刀剑,因为顾忌贼人伤害小官人,所以我等未敢攻入,不敢确保是一人还是二人。”
卢象升眉头紧皱,弄不清屋里有几个人,那就真的难办了。
刚刚问话的青年举人这时也站在卢象升身边不远处,他对卢象升也很好奇,不停的打量着和自己年龄相差不多的大名知府。举人知道这个人官声极好,被时人称誉为官场的后起之秀,二十来岁就位至知府,三十来岁最少也是一道观察,总督不敢说,巡抚军门的位子只要不犯错是板上钉钉的事,更高的位子,不一定是官声好能力强就能到手,还得看有没有党派援手,卢象升是江南人,按说该是天生的东林党人,但他并不是东林党,只是与好些东林党人保持着个人友谊而已,将来是不是能位极人臣,成为总督或部堂,仍然要看将来的运气造化,而不是纯粹的个人能力。
青年举人看着面白净,长相十分英俊,而身量明显偏瘦的卢象升,很好奇对方能拿出什么样的办法出来。
“黄大人,”卢象升思忖片刻,说道:“你去问问他们饿不饿,要不要送饭去吃?他们要坚持叫让道放他们走的话,你就说不管怎样吃了饭再说,就算跑,也是吃饱了才有力气么!”
姓黄的驿丞赶紧答应下来,他脸上有明显的困惑神情。
青年举人脸上露出恍然的神来,他明白了卢象升的用意。
片刻之后,驿丞和几个驿丁小心翼翼的走进院子,开始和房里的贼人搭话。过了片刻后,房门打开,外间的人可以看到一个贼人拿刀架在小孩的脖子上,另外一人把装满了吃食的木盘端了进去,等端饭的人一进门,又有一双手把房门重重关上了。
“三个!”
“他娘的,谁说只有一个的?”
“想也不可能一个,跑进驿站就是图谋不轨,无非是想半夜偷盗,一个人没有办法做这样的事情。”
“这一下难办了。”
“一个就好办?他拿刀一直架在小孩脖子上,只要他不松手就没有办法强行拿下他来。”
这时驿丞又走了出来,他一脸敬佩的对卢象升道:“原来大人叫送饭是要摸清他们到底有几人。”
卢象升点点头,说道:“他们要怎样?”
“叫我们让开道路,再准备六百两银子。”
卢象升哑然失笑,摇头道:“这三人倒也有数,银子不敢多要,金子也知道深更半夜的不一定弄的到手。”
六百两银,一人可以带二百两,也就是每人二十斤不到,可以用腰带绑在身上,虽然银子没有人嫌多,可要是再多的话,过于沉重,他们又带不走,岂不是白要。
“答应他们。”卢象升道:“不过告诉他们要换人质,不能拿小孩子当挡箭牌,本官可以当他们的人质。”
众人闻言,俱是一惊。
不仅驿丞不敢答应,就是儿子被抢走的那个京官也过来道:“卢大人不可如此,此事太过危险。”
那官员又道:“真要换人,亦当是下官去才是。”
卢象升看着那人,笑道:“老兄膀大腰圆,身量高且壮,恐怕人家未必肯答应。”
“学生曾经习得几天武。”青年举人此时上前道:“在下的模样气质,恐怕贼人还是敢掠去当人质的。”
青年举人虽然浓眉大眼,眉目中颇有英气,但毕竟年轻,身量普通,身形略显瘦弱,而且眉宇间有很明显的书卷气息,看起来就象个弱书生。
卢象升皱眉道:“换人后要小心提防,还需要反制贼人,在我叫动手时有胆气与贼人拼搏厮杀……”
青年举人爽郎的笑道:“学生绝无问题,自小习武,不敢说有多高明的身手,但几个打家劫舍的毛贼,恐怕未必又有多高明。”
卢象升还在犹豫,青年举人又道:“学生师从苍屿先生学,又拜在京营游击周将军的门下学习骑射。”
“我知道你了。”卢象升道:“一向听说苍屿先生座下有位史宪之,是少有的少年英才,在乡以孝闻名,苍屿先生闻之后收入门下。足下是世袭的锦衣卫百户官,想必有学传武学,又曾在周遇吉将军门下学武,想来更是身手了得,是我多虑了!”
史可法闻言也不客气,十分大方的拱拱手,笑道:“若别事也罢了,说学生是少年英才,可若是与大人相比,实在是差的远了。”
卢象升正道:“以学生看来,功名在宪之是迟早的事情,何必谈这些!”
史可法不仅在功名上是迟早的事,而且从人脉来看比卢象升还要强的多,史可法不仅是东林大佬左光斗的弟子,在开封的家族也很有名,颇有名望,另外是世袭的锦衣卫百户,从这一点来说在朝廷方面肯定会多信任几分,所以只要考中进士,前途便是一片坦途,可能十几年后,官职会比卢象升还要高。
事实也是如此,史可法的进士考试不是很理想,初授只是西安府推官,是地方佐杂,但很快就被调回京任部职,一直在户部做到郎中,到地方就是右参议兼兵备,然后没几年就任职巡抚,接下来就是东林首领之一,在崇祯死于京师后,由于众望所归,南明之事简直可以一言而决,后来由于性格原因,自请出镇扬州,仍然是武英殿大学士兼管兵部,从官场轨迹来说,比起卢象升还要顺利几分,其中的原因就是史可法身上的多重背景,另外就是其个人能力和操守也确实十分出。
在镇守扬州和拥立福王诸事上,史可法大失人望,不过总体来说仍然是一个操守出众,能力也较普通官员高出一截的优秀官僚。
历史上是崇祯八年史可法成为了卢象升的部属,在种种阴差阳错之下,两个人提前相遇,只不过一个还是举人,另外一个也只是个知府。
“贼人是怎么来的?”史可法一直有疑问,不过刚刚没有几人回答他,毕竟能住进驿馆的非贵即富,举人身份在这样的地方真的不算什么。
“叫商队的护卫追过来的……”驿丞答了一声,接着手一指,说道:“追赶他们的人也是赶过来了。”
两辆四轮马车很稳当的停在了驿馆之前。
车门打开来下来几个带队的军官和一队护兵。
现在连河南这边的人对和裕升的护兵也是很很熟悉了,四车,运货或是载人,然后是护卫辎兵,现在外延的路线已经不是用镖师来护卫了,而是直接派出了辎兵来护卫车队。河南和山西交界的地方多半是山地,这两年的年成很坏,杆子多如牛毛,多则数百人,少则数十人,未经军事训练的镖师对付小规模的贼盗还可以,大规模的土匪或是马贼镖师就很吃力了。今年以来,和裕升已经多次出现在大明的舞台之上,现在也不必再藏着掖着了。
出动辎兵的一个副产就是杜绝了大多数普通乡宦士绅的勒索和敲诈,没有人敢对一群打败了北虏和东虏的士兵押送的车队打主意,地痞和喇虎也少有不开眼的……越是不安份的人,对超过自己的力量越是感觉敏锐,坏人活的长的原因就是坏人珍惜自己的性命,同时知道敬畏强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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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九章 挤压
卢象升皱着眉看着整整一队的士兵下了马车。
马车式样很好看,流线型的车身,每辆车都用四匹马来拉,马的状态很好,和裕升拥有无穷尽的马匹补给,所以都尽可能的用好马,而且军需部门把马照料的很好,每一匹都是膘肥体壮,就算不是什么名种好马,从外表来看也比普通人喂养的要好的多。
车身并不大,每车能坐八到十个人,车厢一侧是可以挡住弓箭的镶铁的车厢板,另一侧是车门和一个不大的琉璃窗子,人们可以透过上了雾一样的绿琉璃隐约看到里面的情形,他们看到穿着灰袍子的军人端端正正的坐着,然后再看到他们打开车门来下车。
每个和裕升的军人都穿着一样的灰军袍,铜扣,军标,军帽,军靴,牛皮革带在身上交叉再到腰间,腰带杀的很紧实,配合长筒军靴更显示出军人的身形和凸显剽悍的气息。
腰带上挂着盒和装满定装火药的盒子,还有水壶,饭盒,小刀等零星的物件。
背后则是背囊包,这些辎兵刚调过来不久,还没有住到固定的营房里去,所以随身的携行物很多。
每个士兵都带着一柄火铳,腰间还悬挂着刺刀。
十三山一战后,刺刀方阵得到了真正的实战检验,事实证明刺刀方阵做为阵的补充十分有效,很有用处。现在外出执行任务的辎兵优先得到了补充,在草原上休整的战兵铳手们反而要再等候一段时间。
兵器局会每天加班加点,多动员人手来磨制刺刀,尽早补充所有的做战部队。
辎兵铳手们下车就排列成一列横队,昂首挺胸,目光直视前方。
一个佩戴着队级军士的战兵站在队列一头,他的腰间还佩着一柄,这是战兵才有的标准配给。
十三山一战后,辎兵作为战兵的补充越发被重视,尽管不少辎兵年龄偏大,在一开始的招募中被从战兵队中涮了下来,但更多的辎兵在开初招募时就明确是战兵的补充,现在看来辎兵也就是训练强度稍差一点,但实际上也很有用处,现在军司方面从李庄和草原各处调集了一些优秀的战兵铳手,在平时对辎兵加强训练和管束,不停的用辎兵中表现优秀的补充进战兵队伍中,同时对这些战兵也是一种锤炼。
每个被外派的战兵都加上了军士军衔,他们也会得到锤炼,汲取很多经验。
当和裕升的军人下车列队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看向别的地方。
十几人的军人人数并不多,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压迫和威胁。
当然这也是他们的心理作用,和裕升的军律极为严格,几乎再敌视和裕升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这支军队的军纪比明军不知道要高到哪里去了,但有一点很奇怪,越是身份地位很高的大明的士大夫,对这支军队就越感觉到威胁,地位越低的人,在短时间的相处之后,对这支军队的好感值就会大幅度的上升。
卢象升紧皱眉头,近来朝廷对和裕升的态度是十分明显的,以挤压和限制为主。
河南那边的亲藩已经表达出了十分明显的态度,只要和裕升敢于过河,就一定叫张瀚血本无归。
当然这只是私底下流传出来的话,张瀚刚立大功,皇帝已经命内阁兵部等相关的部门讨论给张瀚的奖赏,当然不是因为夺取青城的功劳,而是榆林城下的战事和帮助辽镇运输粮草的大功,还有十三山下的一战也是功劳,数功相加,张瀚必将受赏,今上虽然年轻,但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卢象升在大名府并没有出手做什么,但不妨碍他表明态度。
对和裕升的扩张大名府持反对的态度,有可能的话,地方上也可以采取一些“小动作”,比如打上几架,或是不租房子,提前收回房产等等,各地的士绅想对付外来的商人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情……然而到目前为止效果不佳。
排挤没有太大的效果,和裕升体系刚刚进入大名府不久,大量质优价廉的铁器还在冲击着大名府原本的市场,民间实在太缺铁器了,前两年很多商人开始从京师贩和裕升的铁器,也有人在张家口或是德州,但路程太远,京师一带的量又不足,毕竟京师对应的是整个北方市场,九边军镇就消耗掉了很多铁器和生熟铁,正因为产量不足,在遵化才又重新开了铁场和新立了高炉,今年产量才真正提上来,可以在真定大名到河南边境大量。
就算以现在的产量,铁器真正在北方市场饱和还得好几年。
到时候也可以开辟陕南和四川市场,经过另外的商道往西南去。
也可以过江下江南,这应该依赖海运来开辟新的市场,依靠江南的纵横交叉的河流来进行。
这些都应该是三五年后的计划了,在目前来说和裕升出产的铁器仍然供不应求,主要还是有大量的铁器出口到了倭国,又从倭国转运到了南洋,整个南洋诸国和日本在内,铁器都是极度匮乏。
在利润更高的前提下,和裕升是肯定保障出口,对内贸易还远没有到饱和的地步。
卢象升的眉头皱了又松……他也没有办法,民间缺铁的情形地方官是很清楚的,除非朝廷严令杜绝和裕升的商队进入,否则的话地方官根本无能为力。
比起少数几个希望在政治上有所作为的大士绅,中小士绅和商人还有百姓们是无比欢迎和裕升的进入。
“见过知府大人。”和裕升的一个掌柜匆忙走过来,卢象升注意到这又是一个很年青的掌柜,也就是二十来岁的年龄。
“在下是和记公司大名府的分号理事,”青年掌柜笑着跪下行礼,口中道:“姓徐名瑞,见过知府大人。”
“你就是徐小七。”卢象升作了一个叫起的姿式,嘴里说道:“曾经在方阁老府中是不是?”
“在下正是徐小七。”徐瑞起身笑道:“确实服侍过一段时间相爷。”
“方阁老在原籍可好?”
“在下听说相爷每天除了读书就是爬山,钓鱼,过的挺惬意。”方从哲还要过三年多才会离世,在他去世之间大明还算是风平浪静,虽然有重重隐忧,但这个曾经的首辅宰相见过了太多风风雨雨,方从哲已经不再忧心国事,每天悠游度日了。
“令人羡慕啊。”卢象升感慨一句,接着对徐小七道:“今日这事是你们和裕升惹出来的,你看怎么解决?”
徐小七满脸笑容的道:“大人这话在下不敢当,贼人不抢和裕升也会想着抢别家,在大人治下,抢了哪家又是好事?换个角度说,就是还好抢的是我们和裕升,贼人被打跑了,若是别家可能已经得手了,并且杀人越货,传扬开来,对大人的官声可并不算好。”
一个分号理事,也就是分店掌柜般的人物,居然对着卢象升这样的大人物不卑不亢,侃侃而谈,并且抓住卢象升话语中的漏洞,痛加还击。
卢象升还很年轻,他的脸上显露出了明显的怒。
徐小七在对方发怒之前,抢着又道:“不过大人不必忧心,我和裕升向来以安定地方为已任,听说适才大人已经有了处断之法,不管怎样,我们都会配合的。”
……
经过两刻钟的准备后,史可法前去替换人质,卢象升和自己的一个部下都很善射,两人换了箭袍,准备好了弓箭,第三个射手则是和裕升派了那个战兵铳手军士前来。
战兵军士则又带了两个铳手来,他很简洁的道:“若弓箭不中,这两人可以补。”
卢象升没有介意,他对这几个士兵其实真是很有兴趣。
当然他也是对自己的射术有绝对的信心,卢象升的个头高且瘦,肤很白,这在历史上都有明确的记录。
但他也是明末官大佬中最擅长骑射,个人武艺最高的一个。
组建天雄军之后,每次打仗卢象升都是冲锋在前,挥刀砍杀和马上骑射都是第一等的高手。明末官之中,有自己子弟兵的只有洪承畴和卢象升两人,所以两人指挥武将十分容易,一则是能力和个人魅力,加上官场权术和地位,二则就是有自己的班底,不容易为武将所辖制。
而拥有自己的班底,同时又有高超武艺的总督级的官,那就只有卢象升一人了。
用卢象升自己的话说,就是历经数十战未尝一败,这个成绩在明末那种混乱的战场上,洪承畴都有瞠乎其后。
“要开始了。”卢象升提醒了一下那个战兵铳手。
他打量了好一会儿和裕升的铳手,这几个铳手都是差不多一样的装束,只是那个打头的有军士军衔,是一个很明显的铜制标识,另外这个人的大帽是红,军裤是,这和辎兵的全灰有明显的不同。
“看来这就是和裕升的精兵。”卢象升思忖着想到。
他对这些士兵的印象十分深刻,刚刚下车时每个人脸上都有些疲惫之,但很快就排成了排线阵列,十几人迅速展开,火铳取下前倾准紧准备,每人都没有紧张之,神都是十分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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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章 营救
相形之下,这边不管是驿丞驿丁,还是卢象升带来的三班捕快,或是城守营跟过来的骑兵,比起这些商团军铳手都差的远了。
尽管对方只是挂着商队护卫的名头而已。
听到卢象升的提醒,那个战兵军士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三个铳手的火铳已经装填好了,战兵军士会第一时间开火,两个辎手中少有的高级射手会随时补。
这时史可法已经成功的叫开了门,贼人们也知道僵持下去并不会有好结果,他们要抓住一切机会,哪怕是造成混乱后再逃走。
四周的火把有不少奉命熄灭了,只留下门口的十几支火把,驿站庭院里并不很明亮,院子里一片昏黄,这给了三个贼人出来的胆量。
一脸书卷气的史可法成功的把那小孩子换了下来,一个驿丁得到允许,把那小公子背了出来,众人一阵忙乱,将那小孩抱到远处安置。
三个贼人两人挟着史可法,一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三人都是一脸的紧张,拿刀的贼人手也有些发抖。
史可法丝毫不怕,反而安抚那架刀的贼人,他笑着道:“老哥你可稳着些,你们做这事应该也不是头一回了,何不光棍些?”
“俺真是头一回。”拿刀的贼人怒道:“不是家里遭了灾,娃子又病了,没钱治病,你当俺愿意走这条路?”
“你家是哪的?”史可法心中一动,说道:“我家有些钱,不管你能不能逃掉,我给你家送些钱去。”
“俺家是阳平府刘家洼的,俺叫刘四,那地方人都跑光了。说了名讳也不怕,反正官府早就通缉俺了。”
“你家人没跑?”
“老娘年纪大了,走不动,丢下婆娘侍奉老娘,还有三个半大娃子,他娘的,挣命,活下来是命,活不下也是命……”
“刘四你和他说那么多做什么……”
“难得有个举人老爷听俺说话,要不是刀架着,他这样的人能听俺胡咧咧……”
史可法一阵默然,这时突然听到卢象升一声暴喝道:“动手!”
史可法知道时机到了,他身子猛然向后一撞,那个拿刀架他的刘四被撞的往后一仰,然后史可法右肘又是猛然发力,用力打在那个刘四的胸口上。
咔嚓一声响后,估计那刘四肋骨断了好几根,史可法是军官世家,又师从京营里有名的猛将习武,打熬身体,锻炼力气,这个时候军中的武术可不是后世的那些花架子,虽然没有内功什么玄之又玄的东西,但熬练力气,训练发力和伤人的法门都是实打实的千捶百练的实战技巧,这个时代最有名的武术家当然是俞大猷,当初在少林寺与大和尚论剑,折服了少林寺所有的棍僧,史可法当然不能和俞大猷相比,不过身后的那个劫匪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夫而已。
在咔嚓声响之后,史可法立刻扑在地上,这时铳身和弓箭声都响起来了。
史可法在地上打了个滚,已经看到两支箭矢飞掠而至,一支箭正中身后劫匪的额头,只听“笃”的一声,箭尖全射入额头,距离近,箭矢又是势大力沉,尖锐的三角箭尖直接在那人头顶开了个血洞,血水和脑浆一起流下来,那人眼瞪的如牛眼一般,身子却一下软了下来。
另外一箭却是射中了贼人的左胳膊,贼人“哟”的一声之后,瞪眼提刀,向刚翻过身来的史可法砍过来。
这电光火石的一刻间,史可法居然还看到自己肘击过的贼人,发觉那人胸口开了个大洞,血肉模糊,血流了一地,人已经死了。
这时铳声又响了起来,挥刀的贼人脖子上中了弹,“噗”的一声打中了这个贼,将对方的半边脖子好象用巨力挥斩了去,半截脖子和皮肤血肉还有碎骨喷的满地都是,那个贼只呃呃了两声,也是倒在地上死了。
“史宪之,没事?”
史可法闻言答道:“无事。”
卢象升手持弓箭,大步走了进来,四周的旁观者还都没有敢进来的,卢象升身边只跟着几个和裕升的铳手,那些铳手还装填着,火铳举在肩膀上,眼中满是戒备之。
史可法发觉这些铳手都是反应快捷,而且满脸杀气,行动时一举手一投足都没有多余的动作,身手矫健而节省力气,持铳戒备时令人感觉威胁极大,叫人情不自禁间汗毛直竖。
每个铳手的火铳前端还有长长的尖刀,明晃晃的散发着寒光,尖刀的刀尖是三角形的,下端一路开着血槽,叫人不舒服和受威胁的感觉更大了。
“好了,贼人已经肃清。”
战兵军士也是持着上了刺刀的火铳,他和另外两人组成了一个三人小组,呈三角形小心翼翼的进入房中,核查清楚之后军士率先出来,宣布解除戒备。
好象有个开关被关上了,杀气腾腾的铳手把刺刀取了下来,重新插在腰间的皮带上,火铳的龙头也复位了,铳手们把火铳斜挂在肩膀上,重新列队后走了出去。
不过就算这样,每个铳手仍然是一副训练有素的模样,没有明军特有的那种散漫和懈怠,最多是一种放松的状态。
卢象升对那个军士道:“多谢了,我的部下失手了。”
刚刚按计划是要连续多箭射中贼人,可惜除了卢象升一箭射死了贼人之外,另外的那支箭只是造成贼人轻伤,若不是军士事先安排的铳手补,恐怕史可法会被砍中受伤。
“好了,无事了。”卢象升面对外间的人群,大声宣布,人群顿时沸腾喧闹起来,被救的那家人也都跑过来跪谢。
那个京官一脸激动的对卢象升道:“卢大人今日这事,下官一定会广为宣扬,在下会试座师是朱阁老,在下会亲自去同恩师讲说今日之事。”
卢象升微笑拱手,倒也并不虚伪的推辞。
那京官又谢了史可法,不过他也知道史可法的人脉比自己强的多,当下只是十分诚挚的感谢而已。
史可法则是道:“和裕升的铳手们也是立功不小……”
那个京官脸上有些尴尬,他只得到铳手跟前,拱手致谢。
“不必了,”铳手军士一脸无所谓的道:“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小公子无事就好。”
京官脸上有些狼狈之,和裕升的兵和普通的官兵不同,若是普通的官兵,放十两银子的赏,这些兵准定跪下嗑头,可眼前这些辎兵可不是银子能收买的……京里的人都知道,和裕升的人规矩大,管的严,不会接受额外的赏银,而且他们本身的收入也是极高,就眼前的这些辎兵,每月的收入比边军将领的家丁也并不差,加上全部来自大同,管束极严,等闲的**对这些士兵毫无用处。
“总之多谢了……”京官又喃喃说了几句,赶紧退开到一边去。
史可法见状先是感觉奇怪,后来就明白过来了。
卢象升对他悄声道:“今晚之事不得不用他们,然而却不能报其功,甚至不能鄣其名。”
史可法轻轻点头,他对这些措施并没有反感。与普通的士大夫一样,对和裕升这种自成体系的团体史可法也抱有很大的戒备心理,感受到极大的威胁。和裕升这个团体给人的威胁感不是来源于它的强大和武力,而是一种叫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种感觉就是叫人有一种错觉,仿佛这个团体的人与大明的人是水与油的关系,彼此根本不能相溶。
这种不同,史可法现在隐隐有些感觉了。
从这些铳手身上就看的很清楚了,从细微处的举手投足,那些不经意的小动作,还有行事的风格等等,这些东西与大明的任何一个军镇或卫所都完全不同,更不要说普通的商行护卫了。
眼前的铳手还只是冰山一角,没有人知道大同那边的实际情形,只知道和裕升在粮食和杂货,还有生熟铁,铁器等生意上在北地拥有极大的份额,在张家口这个北方的商业重镇,和裕升也是隐隐有了统治地位,加上遍及半个北方的物流和帐局业务,这个商行实在是太大,太强,叫人不得不心生警惕。
“怪不得国朝太祖高皇帝对商人颇多管制。”史可法看着归队的铳手,颇为无奈的道。
卢象升笑了笑,颇为温和的道:“目前来说那张瀚还是一副忠良臣子的模样,和裕升不仅没有作奸犯科的行迹,反而对地方之事颇有帮助,名声很好。所以学生并没有在大名府对其限制太死,其余各府、州、县,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史可法微微摇头,说道:“这样的情形,和粮给北虏差不多?算是以粮资敌。”
“不然。”卢象升道:“和裕升并未露出反迹,怎可说是资敌?”
话说到这里,彼此感觉有些隔阂了。
卢象升的态度是较为实际的,和裕升确实有了造反的本钱,也是隐隐有自立于大明之外的痕迹,其一切制度和日常的管理无不鄣显出这一点。但不管如何,张瀚现在做的是大明的官,皇帝也是令有司议其功劳,该赏还是要赏。这一点来说,卢象升对皇帝十分敬佩,这才是有天子的度量和胸襟,不能因为臣子厉害便立刻生出猜忌之心,如果皇帝如史可法这样的想法和做法,就算和裕升不欲反也被逼反了。
至于从京城传出来的消息,说明皇帝对和裕升又是有所限制,卢象升感觉这才是正确的办法。
赏其功劳,遏其发展,在短期内这样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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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一章 鸡鸣
两人不再继续说下去,毕竟刚刚认识不久,而且地位相隔较为悬殊。
等和裕升的人列队完了,卢象升对那个战兵军士道:“你的铳打的很准,要记得为国效力,不能走歪门邪道。”
军士咧嘴一笑,说道:“我们大人领着我们,剿土匪,打北虏,哪件事不是正经名目?”
卢象升点点头,道:“这样就好,若哪天有了空,本官会去大同看看。”
“看。”军士道:“和裕升所在的地方都是堂堂正正,没有什么怕给人看的。就怕你这大人看了,会自己惭愧哩。”
“唔。”卢象升也不怪这人说话狂妄,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这时驿站的人渐渐恢复平静,不少人重新回去休息去了,和裕升的人在大车四角挂了明瓦的灯,照亮了一大片地,拉车的马打了几个响鼻,马蹄翻动,很快就把和裕升的铳手们拉走了。
“了不起啊。”等铳手们一走,终于有人先开腔赞叹。
有人开头,顿时就是有人接了话:“可不是。刚刚知府大人射出第一箭,那个铳手立刻也是打响了,我看到火光一喷,然后对面的贼人就被打死了。”
“这些个铳手,比我见过的山东镇的兵强一百倍。”
听到这话,客人们都笑歪了嘴。驿站的客人,多是见多识广的,当下就有人笑着道:“山东镇?河南镇?不要说这两个镇,在下见过除了九边之外的诸镇兵马,也就勋阳镇还勉强可一观,除此之外,便是南京的操江水师,河南,山东各镇,俱是没有强兵可言……刚刚那些铳手,只消千余,就能横扫诸镇了。”
这话说的有些大逆不道,不过说话的人也是十分坦然,从衣饰模样来看是一个低品的官员,他既然敢说这话,自然也是有所依仗,并不是信口开河。
而且在场的人也并无人反驳,可见九边之外的诸镇,武备废驰是公认的事实。
就拿山东镇来说,再过两年就会有白莲教造反起事,说是教徒起事,其实就是一群受蛊惑的农民,不要说战阵之法,铠甲弓箭什么的,就连一人一柄长矛都配不齐,就是这样的对手,山东镇也是打不过,还得朝廷调集多处兵马,才将白莲教起义镇压下去。
说话的人也知道自己说的太多,正是因为刚刚看到了一支与印象中截然不同的兵马,隐隐叫他感觉这才是官兵应该有的样子……训练有素,军纪严明,指挥时井然有序,而且军袍十分漂亮,细节处都叫人看出军人应有的样子。相形之下,那些挂着大明各镇官兵名义的“军队”,却是充斥着乞丐和无赖混混的强盗集团,叫他们勒索和抢劫百姓很行,真的遇到什么强悍的对手,军队便是一溃千里,毫无用处。
相比之下,真是令人感觉痛心。
这个小官是三十左右年纪,他打了个哈欠,笑道:“天好晚了,在下要先去休息了。”
众人会意,知道话题至此可以结束,不必再多说什么。
这时从官道一侧又传来亮光,原来是刚刚离开的大车转到了官道上,然后亮光越来越多,越来越亮。
“和裕升的货运车队,也运送银子。”有人内行,立刻向众人解说道:“看这车队,银子可是不少。”
“不会有人不开眼的。”有人淡淡的道:“山东那边响马可是多,他们都不敢打和裕升车队的主意,敢打主意的,早就死了。”
“刚刚那些铳手的样子,来几十个杆子也不怕啊。”
“说起来,”一个商人终于大着胆子道:“有和裕升,在下这些买卖人要方便的多了,货物转运方便,从临清进货,人家直接给咱送到大名府这边来。运费不贵,从大名府这里交兑了银两,到了临清凭对牌取银子,再也不必害怕被人偷了抢了。”
“莫谈,莫谈。”另一个大胡子商人劝止了同伴,两人手拉着手一起回房间去了。
众人都不再说话,浅淡的月下官道上如一条火龙在蜿蜒经过一样,最少有过百辆马车从北方一路下来,可以看到车身都很沉重,拉满了货物,还有一些车辆是全封闭的,明眼人都知道那里头装的不是金银便是古董字画一类的昂贵货品,和裕升并不做当铺的生意,也不放高利贷,这些生意都是亲藩和大士绅垄断把持,而且传扬开来名声不是太好,虽然利润可观,但和裕升还是放弃在这上头的经营,这些东西,多半是商人自行托付押送,到了地头怎么处置,与和裕升并不相关。
以和裕升的实力和口碑,这些货物根本没有人想着下手,就算一路的税卡也只有亲藩的才需要打点,地方官府和一些地方官绅私设的小税卡,只需稍加打点,并没有人敢真的刁难和裕升的车队经过。
这几年下来,和裕升不仅是硬实力大为增加,软实力也是在经营之下远当日了。
识趣的官绅,该给的好处还是给,至于一些不识趣的家伙,暗地里的刺杀或是恐吓之举,一向都是军情司的拿手好戏。
卢象升与史可法站在一起观看着眼前的情形,他虽是大名府的地方官,对这样的车队也并无什么想法。
卢象升指着一辆大车,上头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铁器,卢象升沉声道:“宪之你看,这车上多少样的器物,都是民间所需的物品。以往的铁器都是铺子打造,质量参差不齐不说,一直还供给不足,自从和裕升供应铁器,民间再无缺铁一说,光是这一点,学生要强行禁止其进入大名府买卖,不说朝廷并无明令,地方上又岂能容学生这般作为?恐怕不止是百姓,连不少商家和官绅都要大为不满!”
史可法嘴里苦,眼前的一幕给他的震撼比刚刚那队铳手还要厉害的多。
少量的精锐最多证实了和裕升的军事实力,也间接说明了为什么这个商行能在草原上屡败北虏,而眼前的这一长溜的车队,这才是真正显露出来的冰山一角。
拥有这样财力和能力的商行,用“富可敌国”这四个字来形容,都是有些太过于单薄了!
史可法和卢象升都是大明这个体系内第一等的聪明人,眼前的情形一般人不一定能明白其中的意义,对他们来说,却是如电闪雷鸣,令他们震惊异常。
“我大明日后可能会是多事之秋。”卢象升十分沉缓而有力的说道:“东虏,北虏,西南夷,水旱灾异,现在又多个和裕升!”
史可法并没有显露畏惧的神情,反而有些跃跃欲试:“我辈君子,也只有戮力而行!”
……
远方似乎传来一阵声,把张瀚从最深沉的睡梦中给惊醒了。
占领青城好象还是昨天的事,但其实已经过去近月时间。
这段时间,十三山打赢了,效果极佳,在车队往返的过程中,和裕升的形象和软实力也得到了相当大的提升。
榆林打赢了一仗,鄂尔多斯部和套部受到重创,现在李来宾等人已经把黑山堡到云内堡一线稳固下来,连零星的北虏游骑都看不到了。
北边的漠北三部完全没有来救援土默特的意思,特别是小黑口一役大胜,青城一役大胜之后,估计那三个漠北大汗更是不会有南下的勇气了。
李庄一带,所有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和东虏的生意一天好过一天……张瀚对皇太极的反应很有兴趣,可惜军情司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打进后金统治区域,那里是生人勿进的恐怖区域,东虏因为对细作工作的重视导致他们也对外来人员十分防范,本地的人都是编在各旗下,或是抬旗成为旗丁,或是汉军的一份子,或是有包衣的身份编在官庄,没有人能例外,也没有哪个村庄能隐匿藏身。后金方面对可疑人物动辄就是处以斩刑,这也要拜毛文龙所赐,东江镇虽然一直到天启三年还没有打过象样的仗,可是投毒造谣暗杀一类的事确实做了不少,后金对此十分恼怒,防范的也越来越厉害,毛文龙可是有地形之利,人员不断的从宽甸密林里渗透过去,或是从海边进入,和裕升总不能直接从辽西派人,在没有得到东江镇合作,或是充份的信任东江镇之前,张瀚是不会同意派自己人去辽东冒险的。
不能确切知道,也不代表张瀚不能幻想。
一想起努儿哈赤的恼怒和无可奈何,皇太极明白真相之后可能是一副吃了屎般的表情,张瀚就是乐不可支。
李慎明对张瀚的这种恶趣味十分不解……确实,张瀚把东虏的一群高层玩的团团转,不过这算什么了不起的事了?
对此孙敬亭和李慎明都是一样的看法,东虏率兽食人,残暴不仁,其领必定都是一群野蛮成性的家伙,除了高的武力值外应该一无是处,就算被张瀚给涮了又如何,人家原本就不是以智计见长的嘛。
张瀚对此论调嗤之以鼻,但也坚持不向这两个好友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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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二章 掠夺
开玩笑,努儿哈赤在军事上的成就在这个时代也很高了,应该说已经过了他的老师李成梁!纵观整个大明,也就是国初的徐达和中后期的戚继光能稳压这厮一头,论起练兵,布阵,出战,组织结构,兵器制造和使用,这些全套体系不是每个武将都玩的转的,李成梁在很多方面肯定不如自己这个学徒,而战场经验和良好的感觉,这东西是天赋,名将多多少少都不是水货,但整体综合起来,努儿哈赤肯定也是大明近三百年间的级强者之一,就算张瀚再不喜欢这老屠夫,该承认的东西还是要承认的。
至于皇太极在政治上的高成就,战略上的雄才伟略,还有逆天的人品和运气,张瀚向来是在心里给皇太极写了一个大大的服字,这厮身上满是王霸之气,经历比小说的主角还神奇,就是一个生下来开了挂的大神,能叫这人吃了个哑巴亏,其后还不敢翻脸,只能慢慢做些小动作……无非也就是囤积一些物资,为将来翻脸做准备,后金方面能做的就是这些,主动与和裕升翻脸,不管是努儿哈赤还是皇太极,现在都没有这种魄力。
能赢这群家伙,张瀚怎么可能不骄傲,不得意?
昨晚枪骑兵团终于把俄木布洪给接来了,二十多天前张瀚就亲自上奏,以两卫指挥和守备的身份上奏朝廷,言说与土默特的战事,对战事经过他轻描淡写,倒是对青城归属和土默特部的安抚,笔墨特别着重。
俄木布洪是名正言顺的汗位继承人,哪怕是各部蒙古人都明知道他是张瀚的傀儡,这事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有这个天然的顺义王继承人,蒙古内部又不会出事,大明也肯定要认这笔帐。
所以郑国昌才会夸赞张瀚考虑事情已经炉火纯青,不仅把事做了,还要考虑怎么收尾。
对张瀚来说,打仗不光是打仗,他绝对不是纯粹的军事统帅,一场仗从动到胜利,这是军事统帅要考虑的,但要获得什么结果,得到多大的收益,战事怎么收尾结束,这就不是纯粹的军事学的范畴,涉及到很多东西了。
朝廷的回复还没到,不过料想也不会有太多的波折。
这场仗,不仅打赢了,还把和裕升的利益最大化,并没没有太多的波折,不会引整个蒙古和大明的双重愤怒,这事儿,张瀚也是给自己打了不低的分数。
在欢迎小胖子台吉的宴会上,张瀚很是多喝了几杯,他很久没有放肆了,军中禁酒,身为统帅当然要以身作则,大胜之后军中也没有放纵将士饮酒,整队人才分一坛酒,聊表意思而已。
昨晚是李慎明等人带头灌他,除了这厮也没有人敢。
诸多事情都很顺利,张瀚也就多喝了几杯,睡下的时候昏昏沉沉,已经快不省人事了。
在鸡鸣声中,张瀚终于醒过来了。
外头侍候的侍从人员听到动静,赶紧有人进来,这是汗宫的偏殿,殿顶并不很高,可能是历任的大汗也不想住的太不舒服,北京城的紫禁城里的那些大殿,重要的功用是排场和礼仪,当然最重要的是政务作用,皇帝真正住的时候连乾清宫的东西暖阁都嫌太高大了,在乾清宫后头有一些小院,被历代皇帝起了好听的名字,不少大明皇帝都住在那些正常高矮的院落和房间之内,讲排场,并不意味着舒服。
“大人请用茶汤。”
贴身侍从是一群十来岁的少年,在张瀚这里呆半年到一年时间就直接放到军官学校里去,算是一群养成的少年军官,将来忠心定然很有保障。
很多人劝张瀚干脆都收为义子,张瀚当然是拒绝了,并且十分坚持。
如果他一手创立的和裕升还有确定的制度没有办法掌握人心,还要用封建依附的办法来控制部属,那么也就太悲哀了。
他挑这些少年多半是孤寒贫苦家庭的孩子,只是给这些人上进的机会,另外放在身边也有利作养人才,有些东西,在高位看的更清楚明白,跟在他身边的人,眼界会更开阔一些,思想也和他更趋同一些。
可惜张瀚没有办法带一个军校在身边,不然他宁愿把所有人都当成侍从人员来教导。
张瀚点点头,接过递上来的茶杯开始漱口。
他平时的享用很随意,不过底下人已经尽可能的用好东西来侍奉他了,这个茶杯是正经的汝窑出品,开好了片,泽很润,茶水在里头如云霞一般好看。
但这只是漱口用的,等张瀚漱了口,感觉嘴里酒后的苦涩和怪味儿被漱干净了,少年侍从又奉上一个茶杯,这一次里头的茶就是用来喝的了。
“下回拎着茶吊子来。”张瀚吩咐道:“一个杯子就成了,将士们都用一个罐子喝水吃饭,这毕竟是在军中,不需要这般讲究。”
少年侍从道:“这是周侍从官吩咐的……”
“嗯,告诉周瑞是我吩咐的就好了。”张瀚温和的一笑,没有和这十来岁的小孩子计较。
他又侧耳听了一会,果然还是有声响,不过这一次他听了出来,并不是鸡叫,而是羊群出的咩咩声。
走到外间,周瑞已经迎了上来,张瀚问他道:“好象有大股羊群经过?”
“正是。”周瑞道:“是从北边几个牧场赶过来的,大约有三万多头,直接赶回李庄去,那边等着卖。”
“也是。”张瀚丝毫没有侵略者抢东西的愧疚感,而是很高兴的道:“秋风起了,正好是羊肉当道的时候了。”
这个时代在饮食上的讲究比后世强的多了,什么节令吃什么东西都有讲究,皇宫里讲究更多,甚至细致到了在节令更换时要穿什么衣服,戴什么帽子,吃什么也是有规定,哪怕是节气变化时天气没有跟着节气变,但所有人还是要守规矩,包括皇帝在内。
天冷了之后,宫中的菜谱羊肉就增多了,民间当然也是有样学样,羊肉会很吃香,价格也会上涨。
这时张瀚隐约也听到些哭声,这些羊群都是土默特部的牧民们的,失去了羊群,就象是汉人被剥夺了土地,他们的哭声也并不奇怪。
张瀚道:“周瑞你跑一趟,叫一些懂蒙古语的去宣谕,先这是对他们参战的惩罚,日后再与和裕升作对的,惩罚就比现在还要严厉的多。另外叫他们放心,今年过冬所有人都会有居所,也会有事做,有粮食领。有一些罪过大的会被罚到铜矿做工,这也是惩罚,但罚不及家人,他们的家人我们会照料好,不会冻饿而死。”
周瑞答应着,赶紧出去了。
张瀚又叫来吴齐,吩咐道:“催促一下军司人员,对牧民的甄别加快进行,那些无什么过错没有上过战场的先放走,对无过错牧民的牧群不得充分,各台吉和牧民的牧区暂且不做任何变动。对有过错人员分等处理,有的剥夺自由但不剥夺财产,有的是全部剥夺,有的要判处斩刑,不论何种,尽快完事,要在俄木布洪台吉继承汗位之前把这些事给全部弄妥当了。”
连续几次大战,俘虏很多,几个军司配合着一直在处理被俘人员的安置。从台吉以下到普通的牧民,甚至是北虏之中的牧奴都要区分对待,牧民们有的会被放回去,有的则是强制服劳役,到棉田或是铜矿去,劳役期也分长短,最长两年,最短的则是三个月,台吉们除了少数几个外多半都是放回去,张瀚要掌握蒙古,不是要杀光草原上的所有人。
就算有劳役期的蒙古人,军司也会安置好他们,包括他们的家人。
草原上苦寒,后世都是一样,南方人还穿短袖时草原上就已经冰天雪地了,最少有三个月时间是零下十几二十度的极度严寒的天气,这种天气对牧民和他们的牧群都是严酷的考验,所以一旦遇到雪灾一类的自然灾害,这些牧人就指望领带着他们南下打草谷……他们是为了生存,把自己的灾难强迫性的加诸在长城以南的汉人身上,用烧杀抢掠的方式来叫自己和家人活下去。
这种模式无法长久,所以互市之后土默特部和大明已经和平了几十年,在灾害的自然天气里蒙古人可以拿积储的皮毛和牧群换取汉人的粮食和蔬菜,换棉布和茶砖,也换盐巴和药草……不动刀动枪,他们一样能活的下去。
张瀚拿下这些地方,当其冲的不是小心各部蒙古大军来反击,哪个部来都是找死,他要操心的反而是怎么叫这些牧人继续活下去,不仅活下去,还要和越来越多的汉人和睦相处。
除非张瀚有那个本事在茫茫大海一样的草原把二百万蒙古人全杀光,不然的话他还是尽量把这些事给做好。
大量的牧民和他们的家庭会被强迫从牧区脱离出去,大量的土地会被改为棉田或农民,和裕升也会划定一些牧场来放牧军马,牧民们会转为棉农或工人,劳役期其实是强制他们转变,等两年过后,这些家伙会觉做这些事比他们放牧要轻松许多,而且日子也好过很多。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八百一十三章 橡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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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羊群的咩咩叫声中,还有牧人们的哭泣声中,张瀚洗漱完了,并且感觉很好,十分愉快。
早餐过后又有侍从官拿来厚厚的一摞文,都是张瀚要过目和签字的紧急公文。
草原上也是六十里一个驿站,每个驿站都有好几十甚至过百匹好马,张瀚的财力比大明朝廷要宽裕的多,再说和裕升在草原上原本就有兵站,当初没有翻脸时草原上遍布着和裕升的建筑,用来给车队休息和补给,同时负责安保和修理损坏车辆,现在只要把这些地方重新利用起来就好了。
每天都有大量的文送过来,公司的各个分部每月都有固定的事务需要汇报,也总会有一些千头万绪的事情突如其来,突事件很多,都是优先处理的。
对一些正常的公文处理,一般都是各分司自己处理了,送到张瀚这里的多半是一些头疼的事情。
在张瀚观看文时,李慎明和孙敬亭等人也6续赶过来了。
大家手头都有事,在李庄时就是这样,张瀚的签押房里经常坐着军司的头面人物,大佬们谈笑间办事,效率反是不低。
“秃头……不,王彪请调至宽甸练兵。”孙敬亭对张瀚道:“这事儿我还没有决断。他们是打算把李守信在皮岛上的地方接手下来,日后当一个常态的后方基地,然后和毛有俊说好,在铁山建一个前进基地,那边有我们砍木头的人,原本就有地方安置,再进行一些改建就可以了。他要的经费是三千两,不过只是初期,等日常练兵做战开始之后,一年估计要两万,人员从一个连开始,能扩充到多少人现在还没有定下来。”
“这事儿得看毛文龙的态度。”张瀚沉吟着道:“我们在他那里转运物资,招募人员带走,这些事毛文龙不会有意见,如果在皮岛和铁山,宽甸,义州一带建立基地和东虏做战,这事恐怕他未必会同意。”
李慎明道:“文龙最重名声,东江镇要的就是军功……”
说到这,李慎明突然笑起来,孙敬亭和张瀚知道他的意思,也是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确实,东江镇的塘报越来越荒唐和无厘头了。
在天启元年时,东江塘报只有一次报功,毛文龙报斩真夷三人,俘虏二十二人,汉军包衣为主。
天启二年,一次报杀敌五千人,擒八十四人,辽东父老携牛酒犒劳东江将士,人民“不下数十万”。
天启二年,第三次报功塘报,杀六千人,擒四,毛部阵亡三百人。
第四次,建虏以两万骑兵突袭龙川,此前斩获的六千多级被其焚毁,文龙部下死三百一十八人。
天启三年之前,毛文龙报功斩一万一千多建虏,如果这些报功都是真实数据的话,建虏力量被毛部消灭了六万之一,就算加上汉军和蒙古左右翼也是消灭了近十分之一。
这个数字当然不可能是真的,举朝上下都明白,现在人们已经知道了,文龙就是一个牛皮大王,好在没有人和他计较……东江镇深入敌后是真的,收容了几十万难民也是真的,毛文龙率二百人下海冒险也是真的,趁虚拿下镇江也是真的!
可能后人有不少人苛责,比如有人说文龙下海万无一失,毕竟后金没有水师,也有人说镇江之役是陈、良策带人干的,毛文龙是下山摘桃子的,然后女真主力一来文龙就跑了。
这事儿张瀚感觉要从两面看,只认准一面就是偏执。
毛文龙下海时明军屡战屡败,正面战场一次没赢过,带二百人敢深入敌后,那里可是有战争迷雾的黑暗地带,真实的战争毕竟不是游戏,玩战略游戏派个小兵去探路,把黑幕探开,死了也不会心疼,可如果你本身就是那个探路的小兵呢?
而陈、良策敢于反正也是听说了明军反击的消息,至于镇江之败,毛文龙当时手头有什么兵马,不跑的话留在城里等死就是一个好将军?
至于毛文龙吹牛皮,这也是个缺点,张瀚一直感觉这是个有趣的人,据前方的人回报,毛文龙庄重自持,五十来岁头上白不少,对钱财之物也较为看重,练兵颇有章法,东江镇的精锐程度远在辽镇和蓟镇之上,只是地方苦寒财力不足,兵士缺衣少食,兵器和铠甲就更缺少了。
不过张瀚此时已经没有继续资助东江的意愿了,一则是并无必要,此前是为了拉上关系不得不做,现在再做压根就没有理由,毛文龙也不会接受,他已经开镇并赐给尚方宝剑,和张瀚这样的大商人武官关系太密切对他也并不是好事。二来张瀚自己的辽东战略已经开始着手进行,十三山这颗钉子已经埋下来,如果在皮岛和铁山,宽甸也有一些力量,整个辽东的布局就更加完美。
“既然文龙重军功,我们的军功可以算在东江头上,级都给他,但最好找毛龙文要一个岛。”李慎明笑过之后,正道:“在别人地盘上到底不是长久之局,东江到登莱之间的岛屿很多,有的岛只有十几户人家,地方却并不小。”
张瀚和孙敬亭一起表示同意,以和裕升的财力做这样的事并不困难。
孙敬亭道:“那我就要和田季堂打擂台去了!”
张瀚哈哈一笑,说道:“近来又是几十万头羊和大量牛马入帐,原本财力就还算宽裕,田季堂应该不会和你摆黑脸。”
“还有件事。”李慎明这时道:“接到台湾的消息,这一次还是六月份就从台湾那边由船送来,算是过来的很快了。”
张瀚和孙敬亭都是一脸无奈,张瀚道:“看来李平之说的那个驿传办法,也要着手进行了。”
孙敬亭道:“那田季堂的脸黑定了。”
就算是按李平之的建议,从大同这里到福建以买通朝廷驿站代传为主,但很多地方还是要自己中转,也要设不少站点,在陌生地方也就是和裕升的力量,不管是硬实力还是软实力都没有达到的地方来设驿站点,加上要专门造一些轻快的小船专门用来送消息,花费肯定是不小的。
“常威建议,”李慎明说道:“在台湾开始种植一些橡木,他说有人从南洋或是澳门可以代买树苗。”
“缓不济急啊。”张瀚有些意外的道:“我亦知造船最好是橡木为最佳,然而其成材最少二三十年,我们不会等那么久的。”
和裕升的高层都知道张瀚有意征服南洋,与欧洲各国的战争,特别是和西班牙和荷兰两国的战争势不可免,对英国反而不一定开战,英国在亚洲的势力现在偏向于印度一带,等英国人打败荷兰和西班牙,特别是终结了荷兰的海上霸权之后最少也是一百年后才会对东亚感兴趣,等他们的纱锭饱和,并且一心想向中国倾销的时候已经是二百年后了,这个时代虽然在蓬勃展,早期工业化的雏形正在萌芽,但距离真正的蒸汽机时代,也就是欧洲各国的工业能力可以在全世界为本国掠夺财富的时候还有相当长的距离,这个时候大海还很大,张瀚感觉在南洋真正要对付的就是荷兰,因为荷兰现在处于上升期,虽然在本土和英国已经持续开战,但距离他们跨下来还得有好几十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他们在南洋拥有印尼这个殖民地,并且对中国的澎湖和台湾很有兴趣,他们在台湾的离岛已经修筑了城堡,很快会在台南再修一个,接着他们会赶跑西班牙人,把整个台湾变成殖民地来展,如果不是郑成功反清需要一个稳固的基地,台湾可能会被荷兰一直统治着,这样就很难说是中国的领土了。
欧洲的造船业已经十分成熟,英国已经可以造出一千六百吨装着百门以上火炮的海上君主号,这种大型战舰的主要部份都是用橡木制成,橡木用来造船比普通的木头要强的多,欧洲各国造船也几乎都用橡木。
由于他们已经有百年以上的远航史,各国都很注重橡木的种植,中国这边就不是如此,不仅没有人种,沿海的大木头被人砍光了也没有人补种,后世的人到现在的西北来看看可能会大跌眼镜,因为到处都有荒山,水土流失很厉害,因为个人不会去补种太多树木,朝廷既没有这方面的意识,也不会有这种能力,这个时代确实没有工业污染,而且人口不象后世那么多,但在开早人口较多的区域,环境的保护是肯定谈不上的。
李慎明道:“常威说争海权不是一两日的事,可能我们在数年或十年之后能击败荷兰,但如果想把南洋争下来,甚至走的更远,现在就开始种树,其时犹未晚也。”
“常威居然有如此见识。”张瀚突然对台湾和现在的常威很好奇,他道:“过一阵叫军司安排一下,我要去一次台湾,最好也去一次倭国,见见李旦和李国助。”
“李旦前一阵刚去过台湾和澎湖。”李慎明道:“荷兰人应该撤军了。”
“消息迟缓。”张瀚又转向孙敬亭,说道:“驿站之事,一定要抓紧去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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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四章 检阅
“好,一会我就去找田季堂。”孙敬亭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还是坚持原本的看法,文澜你无需事必躬亲,海上波涛险恶,万一出什么意外……”
张瀚想了想,说道:“海上确实有时会遇到非人力可控的意外,这样,如果没有太大必要的话,我不会去,如果有需要,到时候再说。”
孙敬亭这才点了点头,脸上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其实和裕升已经调了大批人手到台湾去,除了少数人出了意外,大多数人都是平安抵达。毕竟一路上多是距离海岸线不远处航路行船,有经验的老水手也可以规避坏天气带来的大浪和狂风,这条航线相对还是很安全的,比往日本要安全的多,当然比起去南洋各国和印度洋海面要安全百倍,南洋一带礁石众多,有很大一片海域是帆船的墓场,几百年后还可以经常打捞出沉船来。
侍从官吴齐走进来,说道:“大人,猎骑兵们已经召集齐了,等候训话。”
“哦,好。”张瀚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侍从官和护卫都等在外头,张瀚从所住的地方出来,左手往北方是正殿,对面的一个殿宇院落就是俄木布洪所居的地方。
这小胖子台吉也打着呵欠出来了,他身边是一群大脸蛋大胸脯的蒙古侍女。
现在土默特这边的情形完全乱了营,习令和巴图等一群台吉每天要帮着军司甄别被俘的牧民,帮助安置,同时也把那些无辜的家伙放回牧场,有一些小台吉已经先行返回了,习令等人每天都很忙碌,他们感觉自己被利用了,还没有丝毫好处,只有被和裕升勒索压榨,不满滋生,等俄木布洪回来后,大半台吉都选择效忠于这小胖子,毕竟这边才是正统苗裔,习令再怎样也不是正经名目上的大汗传人,祖父孙三代也没抢着这大汗的位子,俄木布洪一回来,人们当然选择继续倒向正经的大汗家族,而不是习令。
习令心怀不满,对汗宫的事不闻不问,原本汗宫里还住着些喇嘛在战乱时也跑了,卜石兔的皇后已经离世,几个后妃也管不住俄木布洪,只能由得他在汗宫里胡闹,这几天怕是那些侍女多半都遭了他毒手。
张瀚一看之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俄木布洪一看到他就是跑过来问好。
“你小子听清楚了。”张瀚一本正经的道:“现在这些侍女最多给你留下四个,别的一律赶出宫去。”
俄木布洪一听大惊,当下就想求情。
“少说废话。”张瀚恶狠狠的道:“要是再啰嗦,就将你小子阉了,送到京城当宦官,本朝历来最喜欢逮拿夷苗的少年阉割入宫,奉侍君王,以你的身份,将来肯定能当到太监,你自己考虑好了。”
远处传来一阵笑声和议论声,显然是在讨论张瀚和俄木布洪的对话。
四周已经零零星星站了一些商团军的将领和官吏,也有一些蒙古的台吉,他们是每天到汗宫来领差事,军司也在汗宫外围的殿阁里办公。
青城不大,军司征用了不少房舍,但最大的殿阁不利用也是可惜了。
反正就算俄木布洪继位为汗,张瀚也不打算扩充汗宫的人手,小胖子身边留几十人伺候就行了,各司会在汗宫这里留下分司,渐渐扩充人手,可能在不远的将来,张瀚会把根基从李庄迁到青城这里来。
天启大体上是一个值得信任的皇帝,最少不是一个神经质的君王。虽然京城那边已经明显暴露出了对和裕升的提防和限制,工部已经不再采买灵丘铁,遵化铁也是一样的待遇,闽铁重新吃香起来,京师勋贵和太监也不再去帐局兑换铜钱,蓟镇和宣大都接到通知,需要对边境严加防范,以防不法商人出口走私货物,赚取利润。
由此可见,朝廷对和裕升的利润来源大体上都是明白的,只是天启是要脸面和讲规矩的帝王,他的限制只能是这样了,而且皇帝也未必清楚,地方军镇的文官武将们究竟贪腐堕落到何种地步。
“好,我听叔父的。”小胖子一脸委屈,不过还是赶紧答应了下来。
张瀚原本想把侍女都先送走的,眼前这小胖在后世还是个高一学生,不过想想这些鞑子从小就吃奶酪喝羊**,吃的全部是牛羊肉,身体壮的跟什么似的,恐怕也早就习惯这些事了,思索一番之后还是作罢了。
要被派出去的猎骑兵有三个连,五百三十人,三个连指挥和一个营指挥。
由于骑兵不是方阵建制,已经在几个骑兵团里有了营级架构,一个营三个连,是张瀚熟悉的三三制。
虽然冷兵器和热、兵、器夹杂使用的天启年间三三制不一定适合,但张瀚也就只有这两把涮子,而且五百多人的营级编制和戚继光的司级编制人数差不多,应该还是合理的。
“立正!”
张瀚接近猎骑兵连的时候,三个连的士兵一起昂挺胸,手中的火铳也是平举起来,刺刀闪闪光。
所有的猎骑兵都是穿着彩鲜艳的大红军服,铜扣熠熠生辉,闪闪光,红的军袍,黑军裤和皮靴,头顶是红的大帽。
孔敏行夸赞过这些猎骑兵,奔驰时如一朵朵火烧云,彩绚丽,姿态狂野剽悍,一看就知道是罕有的精锐。
后来孔敏行知道了猎骑兵的主要功用,他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十分丰富。
简单的说,猎骑兵就是到北方草原烧杀抢掠的,他们虽然有任务,但也不妨碍这些家伙做别的事。
每个猎骑兵都是军中最桀骜不驯的家伙,他们在各部都是屈从于严苛的军纪,但本性难移,时间犯错,很多人做战意志坚定,但因为性格残暴或是过于散漫,很难在军中得到升迁,很多猎骑兵如果不是这样那样的原因,估计早就是正儿八经的军官了。
除了军中的骑兵挑选进来外,还有半个连队是银锭等投降的台吉提供的部下。
还有麻承恩等人送来的精锐夜不收。
这些人组成了猎骑兵营,也是张瀚的商团军中最新的兵种。在合练了一段时间,彼此融合或是被迫融合之后,即将出北向。
“你们要牢记一点。”张瀚在三个连的横方阵前走了一圈,他对这些骑兵正道:“一群痞子无赖可以欺负一群没训练过的农民,但一群训练过的听从军纪的农民,他们成了合格的军人,可以随意击败毫无纪律的喇虎无赖。现在商团军中,随便拉一小队兵,摆成鸳鸯战阵到大同府城,城中来一百个喇虎,哪一边能赢?挑你们出来,要你们做一些对普通军人影响不好的差事,但不代表就是放任。猎骑兵一样有军法官,不听军令的一样会被严惩,要记得你们做的事还是在军事指挥的范围之内,你们做的事还是我的命令,你们刀上染的血也是我刀上的血,你们手中的人命也由我来背负,可能我要你们做的事不一定符合仁恕之道,但我不会后悔,你们只管听命令行事,现在我下令你们出击,替我扫荡北方,打痛土谢图汗部,威慑车臣汗部和扎萨克图汗部。你们可能一直要穿插到瀚海,替我迎回从俄罗斯回来的部下,我忠勇的士兵们,你们能做到吗?”
营指挥抽出直而锋锐的佩刀,用尽全身力气吼道:“能!”
“能!”五百多人也是一起吼叫起来。
猎骑兵中有一部份是从榆林赶到不久,他们在云内堡接受了李来宾主持的军事训练,原本有一百来人,训练二十多天后就只剩下一个中队,其实张瀚估计再训下去,按和裕升枪骑兵团的标准,合格的最多只能剩下十几二十人,不过猎骑兵可以在战斗中成长,此前的军训只是叫他们迅接受商团军的军纪约束……正如张瀚所说的那样,喇虎无赖和恶棍们可以随便欺压良善,因为良善百姓多半不愿惹事,并不是懦弱,只是人很难下定决心放弃安稳的生活轨迹,反抗的变数太多,代价太大,所以一般人都会选择隐忍。
但这些人一旦加入军队,接受训练的程度比那些市井无赖要强的多,因为他们能忍……无赖们自由惯了,散漫惯了,也自行其事惯了,他们更奸滑狡诈,更想钻军纪的漏洞,在训练时很难出力,做战时很难一根筋的听令行事而无视自身的安危。
所以几十年前戚继光早就有明言在先,军伍中一定不能用市井中人,这些人花十倍的力气训练也难以收到训练良善农民的效果,当然最好的还是有组织又有韧性还有力气的矿工。
“还好你们赶到了,昨晚还怕你们今早赶不到。”张瀚站在榆林中队面前,脸上的笑容十分温和可亲。
这种笑其实很职业了,既亲切温和,又有上位者凛然难犯的气息,包括张瀚现在说话时的语气口吻,也是有力简短,有上位者自信和自行其事,不容商量的感觉。
这些东西有的是刻意练出来的,也有确实是长期为上位者号施令自然形成的气质。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八百一十五章 周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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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队指挥是个三十左右的汉子,身形精瘦,个子很高,两眼溜溜直转,透出一股精明外露的气息,他行了个军礼,对张瀚道:“回大人,我们接到调令就兼程赶路,路上遇到两股狼群,打狼耽搁了时间。”
“嗯。”张瀚道:“近来连续大战,草原上也乱套了,狼群很多,军司会组织人手继续打狼。”
“是。”中队指挥知道规矩,也知道这时该怎么答话。
张瀚看向一个面焦黄的汉子,也是很瘦,但个子很高,骨架也大,下巴上的胡须又黑又亮,一直垂到胸口。
“听说你是从榆林军中跑过来的?名叫黄虎?”张瀚笑道:“战兵连指挥李明威亲自替你担保军司才同意收你,因你只是普通步卒,非夜不收也不是家丁,亲兵。”
被问话的便是张献忠,当日他偷偷前到和裕升军中投效,按理是不会被接纳的,免得引与延绥镇不必要的矛盾。后来还是拿获张献忠的战兵连指挥替他作保,并且与延绥镇做了勾通,张献忠才被留了下来。
“职下原是副将陈洪范部下,这人没本事,职下想,宁给好汉子牵马,不给赖汉子当祖宗,所以连夜投军。”张献忠有些紧张,商团军的一切都和边镇完全不同,一切以实绩和功劳说话,平时管束很严,军纪没有明军的动辄斩刑,但一旦犯纪就坚决执行,不打折扣,没得商量。军营中气氛很好,军官和士兵的关系要比明军密切许多,彼此间十分融洽,张献忠也不知道是怎回事,在商团军中呆了一个来月后,已经感觉和这个团体关系十分亲近,有一种融入集体之内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美妙,张献忠已经不想失去眼前这一切。
说来也真是奇怪,陈洪范的亲兵他不想当,却宁愿在这个不是大明正经军镇的商团军里当一个普通的骑兵。
“嗯,很好。听说你胆很壮,好好干。”张瀚没有询问太多,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兵,现在商团军里很多连级和大队指挥他也不一定认得了。
“可以出了。”张瀚走到营指挥跟前,说道:“世雄,我对你有厚望。”
“是,大人!”张世雄脸上难掩激动,他道:“请大人放心,属下一定会抵达瀚海。”
“一切以锻炼军队为主,骚扰和破坏在其次。另外任务最要紧的是接应返回的使团,就算不能见面,也要策应。”
“是。”张世雄答应下来。
“出。”
猎骑兵们终于出了。
第一队骑兵牵走自己的战马,在宽阔的汗王宫前的广场前上马,然后一个中队成一个小型纵队,接着连队纵队,然后是全营骑兵全部上马,军装如火一般燃烧着,一路向北方的城门方向烧过去。
……
前方半里处的骑士竖起了手掌。
“好了,全队停步,下来休息。”
哥萨克大尉葛利高里传下命令,所有人都带住了马匹。
这是一片森林和草原地貌交杂的地方,北方就是瀚海区域,骑队就是从瀚海过来,他们从托木斯克出,翻越萨彦岭,然后顺着叶塞尼河一路抵达下游,然后抵达俄罗斯人的新定居点,也就是后来的伊尔库茨克,西伯利亚的明珠,几百年后中国人去俄罗斯短程旅行的必去之地,在那里可以领略俄罗斯人的工业成就,当然对中国人最重要的事情还是看看瀚海,也就是贝加尔湖,曾经苏武牧羊的地方。
在抵达伊尔库茨克之后,骑队继续南下,开始不停的有蒙古人骚扰,每天都有可能与敌手交战,好在骑队不停的穿插闪避,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被大队的北虏合围过。
也有可能北虏投鼠忌器,蒙古人和俄罗斯的关系远比对大明要密切的多,特别是俄罗斯人和卫拉特蒙古人已经交往了几十年,在兼并了西伯利亚汗国之后,俄罗斯人与蒙古人的关系更密切了。
其实双方的文化里有着共同的基因,俄罗斯人已经被正经的欧洲人称为是欧洲的鞑靼人,其实也没冤枉他们。
骑队有三百多人,其中和裕升方面百余人,俄罗斯人二百余人,其中有一百多担任护卫的哥萨克人。
除了护卫的哥萨克外,佩特林不辞劳苦的第三次出使,将再次与张瀚会面。
当然这一次就是谈具体的合作事由了,佩特林穿针引线,多次辛苦甚至是冒着生命危险的奔走在中俄之间,无非就是想把俄罗斯与大明这边的贸易做起来,双方的贸易公平来说还是很互补的,哪怕几百年后,俄罗斯人的毛皮等特产在当时的清朝和民国时期仍然是价比黄金的硬通货,广袤的西伯利亚有充足的各种各样的原生特产,很多货物在大明那边肯定会大受欢迎。
而中国这边的丝绸,茶叶,瓷器,这三样在全世界范围都是响当当的硬通货,佩特林对和裕升的铁器,各种杂货,罐头食品,还有大量的军工产品都很有兴趣。
说来有趣,几十年后俄罗斯人与清朝大打出手,扶持卫拉特人时给蒙古人了大量的火器,那些和大炮成为卫拉特人挑战女真人的底气,结果俄罗斯人现在却是觉自己的火器不仅比不上西欧的那些强国,连远东的明国人也是比不过。
哥萨克,商队,这是俄罗斯人开拓西伯利亚的标配,好在还有杰日涅夫等人,这个团队的性质才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除了杰日涅夫本人之外,还有四十多个俄罗斯人跟着一起南下,他们有造船专家,有专门学习过设计船体的专家,也有技巧很高明的造船工匠……这一次由于郑芝龙等经验丰富的航海专家随行,和裕升算是真正的不虚此行,整个俄罗斯人海洋事业的精华,也是他们放在西伯利亚打算探寻北方海域的顶尖人才,这一次算是被张瀚给一锅端了!
这一锅,直接把俄罗斯人顺着叶塞尼河北上探索北冰洋的成就给端没了,也给和裕升端来了这个时代除了荷兰西班牙英国等诸多海国强国之外的最好的一群造船和远洋专家。
骑队出的时候刚下过最后一场雪,人们还穿着厚厚的毛皮衣服出,等翻过了萨彦岭顺着叶塞尼河南下时已经是夏天,等他们绕过瀚海抵达库伦城与伊尔库茨克的这个中间地带,并且来回的兜圈子,躲避着蒙古人的搜索骑队时,这时才觉,晚间的风又开始变得寒冷起来了。
“这一走,穿越了冬,春,夏,三个季节。”莫宗通和一群人盘腿面对面的坐着,看着有点儿枯黄的草尖,不觉苦笑起来。
在场的人和莫宗通都有差不多的感觉……这一来一去耗时太久了。
郑芝虎忍不住道:“操,这一来一去怕不要半年,俄罗斯人和我们做个吊的贸易,一年交易两次,能赚多少?”
俄罗斯人现在当然没有能力在远东修路,很多地方只要林子一密,或是有小河山丘挡住了路就直接绕道,就算所谓有路的地方无非就是地图上有人走过,根本就是草地或是灌木的地形,这叫和裕升这些从人烟密集的地方过来的人感觉十分不适。
有时候不要看几百人走在一起,其实地广人稀,叫人有在海上航船的感觉,这种地方,策马走一天未必能见到一个人……不对,是策马走十天也未必能见到人的踪迹,更不要说道路,村落,还有桥梁等一切与文明有关的东西。
到处是密林,草地,灌木,山丘,一切都是未开的蛮荒状态。
到处都是野兽的踪迹,随便打个猎都能猎到好多猎物,使团中现在几乎人人都有一手好射术……废话,连续几个月天天打猎,除非蠢到家了,不然肯定能成为好猎手。
张续文微笑着道:“俄罗斯人不蠢,不能贸易或是无利可图就不会这么上心了。我看他们第一会在瀚海这里弄个定居点,盖一些木子,用来长期储存货物,不管是贸易过来的还是准备运给咱们的,有这么一个点就方便的多。另外就是要在草原这边弄一个较大的点,储存点,交易点都有了,剩下的才是考虑转运回去的事。我看他们从托木斯克一路翻山越岭的运回他们的欧洲部份,据说有万里之遥,他们还不是一样做到了?”
莫宗通也道:“这一次走的慢主要是回程的时候这帮家伙还在继续测试和勘探道路,他们要算出翻过萨彦岭之前和之后最佳的通道,然后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顺着叶塞尼河下游一路走,抵达瀚海,然后瀚海南边的草原上建定居点和储货区域,据我估算,如果不再测试道路和躲避北虏,他们从托木斯克到瀚海,再到这里,两个多月时间也足够了。”
何斌脸上露出沉思之,他道:“若按他们的打算是要在这里建一个交易城市,吸引更多的俄罗斯商人前来,咱们和裕升为主,也可以由蒙古商人和大明别家商人前来贸易,这样的话,一年到头都有货物出入,他们的商队可以络绎不绝的来往反复,这样运输成本要降低很多,时间周期也不会太长。”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