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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淡墨青衫     大明1617txt下载     大明1617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八十六章 败兵

    放在隘口北边的那一部军队就是摆明了来牺牲的杂牌,是前年各处军镇大举援辽时的宣府兵,领队的是一个宣府的游击将军,各镇兵马在辽西都很受排挤,甚至连总兵之尊的尤世禄等西北来的将领都是一样受排挤,简单来说,就是送死外镇兵去,好处辽西将门领。

    在这种前提下,各镇兵马都很难和辽西将门集团合作,平时小规模的遭遇战或是守城还能打一打,一旦是大规模的战事,比如崇祯十四年时的松锦之役,各镇心思各异,辽镇兵马先跑,宣府兵也不甘人后,只把秦军抛在了松山。

    “分解动作怎么练的?”

    不远处战兵铳手的中队长在怒吼着,他对辎兵们的装填速度十分不满。

    “入你们娘的,装填动作严格来说有四十多个,你们平时没有做分解练席?一天练十遍也不会象你们现在这个吊样!”

    “快,快,快!”

    辎兵铳手们在雷鸣般的吆喝声中,动作只能一下接一下的加快起来。

    铳手装填,如果是曾经试验过的大威力的巨铳,也就是仿西班牙重型滑膛枪的十几斤重的大铳,从装填到固定支架发射,一共需要九十多个动作。

    简单的说,从弹盒里取出子弹可以算一个动作,但也可以算四个动作。

    最后军司发觉用大口径滑膛枪的动作可以分解成九十多个,在阵前打放时的时间比普通燧发枪要慢接近一半时间,实在得不偿失。

    大口径滑膛枪可以帮助火铳手进行相当远程的攻击,作工精良的大口径火铳威力极大,射程比普通的小型火炮还要远些,可以对重甲骑兵进行十分恐怖的打击,但缺点就是打放过程繁琐,最熟练的重型火铳手打放速度也远不及普通燧发枪的速度,是否装配,军司还在考虑和犹豫之中。

    在一阵稀里哗啦的装填声中,所有的铳手都把自己的火铳装填完毕。

    由于是隔栅防守,辎兵们的心态要好很多。几处重要的地方都是由战兵中队来负责,中队里的老兵和军士都协助对辎兵的指挥。

    大雨初晴,地面的水份被蒸干,人们都感觉不舒服,一条一里半长的内凹的弧线防线初步建立起来,两侧全部是由车营组成,每辆车上都有射手,隔几辆车上有一门小型火炮,或是虎蹲炮,或是盏口炮,也有小佛郎机,一百多辆大车有十几门小型火炮,这些火炮都有几十年的历史,明军近年新铸的火炮质量都普遍太差,几十年前铸造的比现在的出品材质要讲究的多,工艺也更负责任些。

    这些小口径火炮的威力不大,但聊胜于无。

    炮手们也是辎兵,他们在车身上紧张的摆弄着炮身,尽量调整着炮口仰角,以使炮弹准确的飞出去,而不是胡打一气。

    每辆车中间都放着大型插牌,在插牌中间也站着辎兵铳手,在车营这边放了一些火铳战兵,秃头从山上带下来的战兵负责掩护整个车营,保证车营这边一直有火力输出。

    战线很长,张春牛和秃头等人策马在战线上来回跑着,确保一切井井有条。

    秃头对将士们吼叫着:“在交火之前,保持阵线,安静,镇定。”

    士兵们都把甲胄穿上了,战兵是多重铁甲,战兵铳手则是锁甲,辎兵们则多半是绵甲,少数辎兵没有披甲,他们穿着灰的军袍。

    蔚蓝的天空下是黑和褐夹杂的大片土地,在人们的右手边是碧绿苍翠的大片青山,在左手边则是两条蜿蜒如蛇的官道,没有行人和商旅,只有官道中间长出来的稀疏杂草,和官道两侧损毁破坏的村落人家,瓦房和茅草屋都倾颓了,前方是已经被拆除烧毁的广宁城。

    这是后世标准的废土景像,只是更加破败和苍凉。

    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了大片的人群。

    青长袍和红鸳鸯战袄夹杂着,军旗早就被丢掉了,不少明军士兵把手中的兵器也丢了,赤手空拳的在往前跑着。

    慌乱的人群踩着泥泞的道路,把草皮和烂泥一起溅的满身都是,不停的有人滑倒再爬起来……没有人觉得滑稽,这帮人只是在和老天挣命,所有人都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铳手们的呼吸都急促起来,很多第一次上战场的辎兵都面露紧张之。

    “想死就不要怕!”秃头吼道:“越怕的就越死的快!”

    这一次奔赴辽东的辎兵多半打过仗,但在战场上也就是守备军台墩堡为主,少数人上过真正的战场,但也不是身为主力奋战。

    仗主要还是战兵们在打,这一次辎兵们将成为战事的主角,他们的紧张在所难免。

    “预备……”一个个军士长看到中军处令旗挥舞,他们下令所有人把火枪举起来。

    在一阵“哗啦啦”的响动声之后,一千多支火铳被斜举了起来。

    少量的战兵在车营附近组成了一个个小型的阵势,他们主要的任务是防护车营,不使敌骑从左翼的车营冲过来,直接兜住整个防线的后方,同时还可以冲向谷口。

    除了眼前可见的战场外,远方似乎也传来喊杀声。

    秃头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对张春牛道:“这肯定是建虏往别处派的游骑,雷声大,雨点小,不过也正好给了那些混帐撤走的理由。”

    明军来援助十三山确实是做给上面看的,没有哪个将领会真心想在这里和东虏血拼。历次大战,哪一次不是明军全军覆没?现在说是建虏没有在这里派有八旗主力,但谁知道会不会是一个危险的圈套?保险起见,还是早走早好,至于山上撤下的人安不安全,粮食是不是足够了,这一点是不会有人真正考虑在内的。

    只要女真人做出一些姿态,这帮孙子肯定跑的飞快,绝不会考虑车队的安全,尽管和裕升的车队和辎兵只是来帮忙而已。

    至于皇帝和孙承宗的怒火……那也得保住性命之后再面对,没有性命,什么都是假的。

    “往左侧跑!”

    “往左边跑,不要冲到车营这来!”

    “不要冲栅栏,往边上跑!”

    辎兵队中的老兵和军官们都叫喊起来。

    明军有六七百人跑到这边,这股宣大兵原本就驻在三里多外,从打起来到逃跑肯定用了很短的时间,在他们跑近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牛吼般的**声。

    除了少数人之外,多半的人都是赤手空拳。

    有一些骑兵跑在队伍最前,中间有一个穿铠甲的大汉,应该是那个镇守的游击将军,身边是几十个骑马的内丁和亲兵。

    听到吼声后,游击将军开始往右转弯,大量的士兵也转弯向右跑,在转弯的同时,摔倒了一大批人。

    吴三桂早就从那个装模做样的帷幕里出来,他家的内丁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各人都骑在了马上,准备随时逃走。

    见到明军狼狈逃窜的模样,不少吴府和祖家的内丁面露鄙夷之,平时很多人说宣大兵比辽镇兵强,现在看来,哪里强什么了?

    他们倒是没有想一下,这些宣府兵多半是缺乏训练和装备的营兵,并不是正经的宣大精锐兵马。

    “大公子,”内丁首领向一脸兴奋的吴三桂劝说道:“这帮人就是押车的和拉车的,看着有模有样,真打起来还不知道怎么样,保险起见,咱们还是先走。”

    “怕什么。”吴三桂脸皮很白,年龄不大个头却不小,眉眼生的也很英俊,数年之后就有少年通侯的名声,京师里的人都知道辽镇有个帅哥将领,后来他当了总兵之后更是举朝闻名,不少士大夫都知道吴三桂生的英俊,胆量过人,是个帅气英俊又勇不可挡的名将。

    吴三桂否决了部下要撤走的请求,颇为镇定的道:“这帮人再不中用,也是部勒齐整,就算跨下来也得建虏好好打上一气,咱们见势不妙再走也来的及。”

    “大公子……”

    部下还要再劝,吴三桂横了对方一眼,一脸傲气的道:“舅舅私下几次夸说这个和裕升的兵练的好,铳也好,说是内丁也不一定打的过人家。我倒真想看看,这些兵到底强在哪儿。”

    ……

    败兵迅速往左右两侧逃去,还是有一些往正面的栅栏和车阵处跑来,他们感觉这样跑更近,更省力气,逃生的机会也大些。

    “鸣铳。”张春牛见状立刻道:“第一轮打放向天,再敢向前跑的就直接打死。”

    一轮铳响过后,逃亡的明军知道厉害,赶紧继续往两侧跑去,没有人再敢往正面来送死了。

    铳声一响,仿佛是打开了一个阀门一样,守备的铳手不管是辎兵和战兵都一下子镇定下来,一种战场特有的感觉掌握了他们的身体,这其实是百战老兵才有的感觉,肾上腺素虽然分泌加快,但不会叫他们动作失衡,只叫他们胆子更大,动作更迅捷,力气更大。

    等仗打完了,每个人都会如火烧般的口渴,然后是脱力,这是战场下来的后遗症,每个老兵都很清楚。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八十七章 重铳

    一小群的女真人终于骑着马出现在地平线上。

    他们距离最落后的明军败兵不过几百步,这些女真人策马追赶,那些明军发出阵阵惊叫和呼救声。

    很快人们听到崩崩的弓弦声响,那些骑马的女真人不断的平射或是抛射,还有人抛出手斧或投枪。

    几十个跑的最慢的明军慢慢的被杀死了,在接近二百步的时候,张春牛下令几门火炮开火,火炮轰击鸣响,吓了那些东虏一跳,但他们发觉炮打的很不准,距离最近也有几十步距离,于是这些东虏对火炮不再放在心上,继续好整以暇的杀着那些败兵。

    一个辎兵军士叫道:“我记得有一支大铳带着?”

    东虏最近的也有二百来步的距离,这个距离鲁密铳也打不中,就算打中了威力也极小,多半没有办法透甲。

    普通的燧发枪就更不必提了,瞄准射击的有效范围只有四五十步,超过八十步就只能依靠齐射杀伤,鲁密铳的杀伤在一百五十步以上,不过想在百五十步顺利的瞄准和击中目标,仍然只能看运气。

    “是有,火器局的试制品。”张春牛看着那个军士,说道:“林存志,射中了,我保你得枚勋章。”

    对面的战场上建虏还在慢慢射杀逃走的人,已经有几十人被射中了。建虏用的都是破甲重箭,这种箭每支都被极大的弓力弹射而出,如月牙般的箭头可以轻松的撕裂人的皮肤和肌肉组织,甚至切断骨骼,深入内脏,直到从后背穿透前心。

    每一个中箭的人都是瞬间失去了继续奔跑的可能,口吐鲜血翻身倒在地上,从胸口处透出长长的箭矢。

    有一些建虏跳下马来,用手中的挑刀或虎枪砍死或刺死还在挣扎的明军,顺手把箭矢从对方的胸口或后背拔下来。

    在做这些事的时候,这些八旗兵十分冷静和从容,还有不少人向木栅和车阵这边看过来。

    有十几骑突然猛向前冲过来。

    “不准打放,把火铳放下!”所有军士和军官们都在第一时间叫起来。

    辎兵们有不少下意识的把火铳横举瞄准,听到军令后又是第一时间把火铳放低。

    接受军令指示,不得违抗,这已经成为这些士兵下意识的动作。

    “这是虏骑故意前冲,试探我们虚实。”一个军官大声道:“没有军令绝对不准打放。”

    林志存是队官级辎兵军士,按他的一身本事原本也可以到战兵队中去了,但考虑到自己只是家中独子,儿女尚幼,所以一直没有转为战兵,他经历过集宁堡保卫战,多次出击列阵与东虏对峙,火铳打的十分精准。

    从战兵那边传来了一支巨大的火铳,重十四斤,比普通的火铳长出三成左右,一个普通的成年男子尽管可以拿起来,但托举打放是绝对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这么一支火铳,装药量是普通铳的好几倍,后座力可以将人的肩膀撞碎。

    一个叉形木架被急速放好,林志存开始装填子药。

    四周不少辎兵瞪眼看着,战兵们忍不住看热闹的人也是不少。

    这种铳其实也算是抬枪的一种,不过比明清之季的抬枪要小一些,并不是燧发枪,而是火绳打放。

    装填之后,林志存将铳管放在支架上,开始眯眼瞄准。

    沉闷的马蹄声时远时近,这些东虏确实是来侦察的,策骑的姿态极尽挑逗,故意撩拨着铳手们的神经。

    普通的铳手已经从有些害怕到愤怒,然后从愤怒到憋屈了。

    看着几十骑的东虏在自己阵前忽前忽后的奔跑,时不时的纵骑前冲,然后又迅速后退,显然是欺负这边没有骑兵,无法做出反应,而虏骑们真正想知道的就是木栅后面的火力有多强,反应有多快。

    对木栅之后的力量,东虏们的了解也十分有限。

    脱离了辽东那个经营很久的地盘,女真人的谍报水准其实也是十分有限。特别是在这种废弃之地,几乎没有几个百姓为其所用,他们的消息来源就更少了。加上毕麻子一伙被杀,完全失去了内应,使得后金一方变成了瞎子,对普通的明军,他们可以通过旗号来辨认,对祖大寿等明军将领,他们也十分了解。甚至是刚被孙承宗从中军位置上派出来的满桂,其实后金一方也早就注意到了,并且搜集了相当多的资料。

    只有木栅之后的这支看起来不象是正经军队的军队,后金方面了解的少,通过这一阵子的接触才感觉到这支队伍的不凡。

    叫后金兵感受最深的当然还是那些大车,在多少次的破袭战中他们都看到了车队,通过种种对比,当然都知道了这是和裕升的车队。

    对此后金方面也并不意外,和裕升的触角早就伸到辽东,明廷征用马车也不是什么叫人奇怪的事情。

    唯一不解的就是押送车队的军队,这些灰袍汉子,居然进退有据,行止间俨然是一支强军的风范。

    在来回的试探中,女真骑兵也是感觉到一丝不妥。

    和那些一触即溃的明军不同,眼前木栅后的军队没有丝毫反应,看起来象是呆征住了。久历沙场的人则是绝不会如此乐观,相反,女真人普遍感觉到对手难缠。

    这是一支正白旗的兵马,从他们的绵甲式样和旗帜上可以看的出来。

    满达尔汉亲自率兵前来追杀败逃明军和试探对面的防御,结果并不尽如人意,满达尔汉眉头紧皱起来。

    “主子!”一个白甲叫道:“试探的差不多了,要不要再近一些看看?”

    刚刚正白旗的骑兵虽然数次向前,但最近也有百步开外的距离,毕竟要提防对面一轮火器齐射,万一撩拨不成反被杀,那可真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再近就太危险了。”满达尔汉铁青着脸,心中颇感无奈。

    正白旗的精兵强将很多,皇太极虽然在四大贝勒里是后起之秀,但好歹也打了十来年的仗了,征叶赫,征乌拉,再到征明,征蒙古,这么多年仗打下来,虽然旗丁大有折损,因为有老汗的宠爱和信任,补入的丁口也很多。正白旗虽然牛录数字并不多,但各牛录旗丁和战兵数量都不少,实力并不弱。以各旗的实力来算,两黄旗肯定是最强的,然后就是两红旗,接下来当然就是皇太极的白旗,再下来才是两蓝旗,两红旗如果拆开来算,实力比起白旗也并不高出多少,各旗单论的话,也只有正黄和镶黄两旗比白旗强的多。

    身在精兵强将极多的正白旗,满达尔汉向上的压力当然不小,这一次征伐蒙古他立了不小的功劳,刚刚又顺利拔取了一个明军的营寨,但眼前的长栅和车营却给了他不小的危机感。多年的战场经验不停的在提醒他,眼前的阵地十分危险,需得小心谨慎来对待。

    就在犹豫的当口,终于听到了一声枪响。

    所有人精神一振,一个白甲笑道:“还以为这股蛮子有多不同,还不是一样离的这么远就打放了……”

    话音未落,这个说话的白甲看到满达尔汉身边的一个白甲被打中了前胸,子弹穿透了亮银铁甲,将这个白甲整个胸腔都打烂了,鲜血和烂肉飞溅而起,溅了满达尔汉和四周的骑兵们满脸都是。

    “后撤!”满达尔汉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相隔二百步以上,明军居然有射手能打中自己身边的人?从距离来看,这个明军不是打刚刚的白甲,就会是打满达尔汉,甚至很有可能是打满达尔汉这个看起来明显是将领的目标。

    “唉!”林存志取下重铳,靠在一边,十分遗憾的道:“打偏了,那个胖点的肯定是建虏的大官,没准还是什么贝子之类。”

    “别做梦了。”张春牛也感觉可惜,虽然打死了一个白甲也是了不起的成绩,不过相比较打死一个将领肯定是亏了。他拿起重铳,感觉沉甸甸的十分重手,放下之后张春牛才道:“建虏的贝子十分尊贵,拢共就那几十个,现在连汉军建虏好歹有近十万人,怎么可能用一个贝子来冲阵哨探!”

    “这倒也是。”林存志一脸希翼的道:“不过指挥兵马的可能是个什么贝子一类,要是能打死一个,可是真赚大发了。”

    ……

    重铳响过之后,女真方面明显十分忌惮,半响过后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一直到午后时分,从地平线上出现了大股人马,先是小股的骑兵,然后是大股数百骑的骑兵,接下来又是大量的披甲兵和未披甲的步行跟役。

    所有人都看到旗帜飘“好家伙。”吴三桂身边的亲兵队长一脸惶急的道:“虏骑倍于和裕升的铳手,这一仗不问可知,大公子,我们还是早些走。”

    “走?”吴三桂还在震惊于刚刚超远射程的一枪,他还有些小孩心性,一心想把那火铳要过来看看,研习一番,看看能不能叫工匠照样子仿造一支。能射出二百步开外的一铳,而且几乎把人给打烂了,这火铳的威力确实太大了。他摇头摇头,说道:“那不成,和裕升的兵才是辅兵,人家守的好样的,咱们倒先跑了,这成何体统,舅舅要是知道了,准会笑话我没有出息,不象将门子弟。”

    展,调兵的海螺号不停的吹响着,大约有两千五六百的步兵和旗丁跟役,六百到七百左右的骑兵。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八十八章 临阵

    亲兵队长还是个加千总衔的武官,看到这贵介公子油盐不进,他又不好勉强,只得打定主意,一会儿真的东虏冲阵,和裕升只要稍有守不住的迹象,就非得立刻带着这少年公子逃跑不可,好在到那时候建虏骑兵必定追斩步兵,冲向谷口试图烧粮,不太可能会对自己这一队甲胄鲜亮,部勒严明的骑兵队伍打主意。

    倒是听到吴三桂最后一段话时,这个亲兵队长忍不住腹诽道:“你舅舅笑话你?这才真是天大的笑话,他老人家,阵前先逃的事可是真正的行家,当仁不让的天下第一逃将!”

    两军渐成对峙之势,后金兵从容不迫的排阵,从排阵看来,是骑兵对车营的左翼为主,中阵和右翼则是以步兵和旗丁为主。

    特别是披甲的女真兵和汉军,多半集中在木栅对面。

    两军的地形相差不多,都是立阵于平地之上,中间有几条蜿蜒的土坡,并不过数步,一番即过,并不影响大局。

    地面已经被晒的差不多干了,女真人的弓箭在这种烈日天气之下也不会受到丝毫的影响,足可从容发射。

    “喝!”

    在布阵完毕之后,女真一方看起来兵多将广,气势如虹,在一声暴喝之后,整个阵列开始向前方缓缓移动。

    大旗招展,各绵甲兵,骑兵,壮达,白甲,牛录章京,牛录额真,直到各梅勒章京,白甲纛章京,各种背旗,插旗,大旗汇集成海,无形之中使数千人的队列变得浩瀚如海。

    “不必管他们。”林存志等老兵和军士喝令道:“一切都在掌握之内,虏骑攻不进来!”

    “听到命令打放,按训练时的指令来。”

    “听令就可能活命,一乱就全完蛋。”

    “想想张大人对大伙的恩德和训导,想想军令军纪,想想家里的父母亲人。不要死了还叫他们蒙羞丢丑。”

    “打赢了,赏银,勋章,分田,都有份。”

    一个个军政官这时候是最活跃的一群,他们按既定的路线在军中不停的游走着,拿平时的训练,军纪,军律,还有各种恩赏来刺激军心。

    在军政官们的鼓动下,也可能是日常训练的功劳,稍有骚动的长栅之后,迅速恢复成一片平静。

    “是块不好啃的骨头。”李永芳虽然是个降将,这些年也是久历行伍,就算当年能在明军中坐稳了抚顺关游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行伍一生,年纪也大了,此时当然看的出来,在长栅和车营之后的士兵的沉默不是好事。

    混乱,骚扰,惊叫,还有将领的怒吼,这些熟悉的东西都没有出现。

    不仅是李永芳,连满达尔汉等八旗将领也是面凝重。

    有个梅勒章京突然道:“似乎是有些象浑河之战时的浙兵,不过,比起浙兵还要稳的多。”

    “比起萨尔浒时的马林所部,感觉要强出很多来。”

    女真人已经和明军交手过多次,经验都是十分丰富,对明军的强弱的感觉也并不差。

    明军的火器部队向来不被女真人看重,或者说,女真高层只看重明军的火炮,而非粗制滥造,质量奇差的火铳。

    可能是后金统一之战时明军的火器表现太差,也可能是自己把自己给忽悠瘸了,皇太极时,极为重视火炮,到康熙时,制成早期机关枪的大师反而被流放黑龙江,到了道光年间时,清军连火炮也不怎么会使了。

    这个时候,突然在向来藐视火器的女真人面前出现了一支颇为强悍的军队,这实在是件叫人感觉诡异惊奇的一件事。

    感觉特别别扭的是满达尔汉,他的一个精锐白甲护兵被一铳给打死了,一个身经百战的勇士不是死在敌人的刀剑之下,而是被一颗铅子打烂了身体,满达尔汉就象吃了颗苍蝇般的别扭难受。

    满达尔汉阴着脸对李永芳道:“额附,怎么打?”

    李永芳知道对方的意思,他闭了下眼,微微阖起,又瞬间张开,他道:“汉军和旗丁结圆阵,正面冲阵,红甲兵策骑在左翼,与白甲一起,相机攻入车营。”

    满达尔汉哈哈一笑,说道:“就照额附说的办!”

    按照八旗和大明辽镇学得之后又发扬光大的战法,就是纵队圆阵,一个个小型的圆阵组成了层层叠叠的长阵,遇战时,若可冲击便骑战破敌,多半是以这种步阵冲锋。长枪大戟以勇士为前锋先锐,骑兵配合在两翼骚扰敌阵,步阵则正面冲击,以锐兵精锐,持长枪大戟破阵。明时经历过与女真人交战的官员笔记中,对女真步阵的记录十分之多,可以说,所谓骑射得国,骑是女真人所擅长的,但远不及蒙古,射则是确实在当时冠绝天下,在英国人已经放弃了长弓手部队的前提下,女真射手确实是当时的天下第一,不仅仅是在东亚称雄。

    而真正屡战屡胜,屡败强敌的致胜绝招,当然还是学自于辽镇明军,而又发扬光大的步阵来克敌,每战时,以披重甲之精锐在前,手持长兵摧锋破阵,无往不利。

    真正给后金步阵威胁的不是浑河岸边的浙兵,哪怕那支浙兵打的也十分英勇,抵抗的十分激烈,给了后金方面不小的杀伤,但浙兵已经失了戚继光的调教,或者说浙兵向来不是以血气做战的军队,浙兵的打仗方式源于天才的将领,讲究的是指挥和整体的配合,在浑河岸边,浙兵打的很好,但也就是那么回事,真正叫女真人心惊胆寒,想起来就浑身不舒服的是来自四川的白杆兵……长枪列阵,步伐齐整,阵列森严,对上女真步阵攻击毫不逊,在数倍女真八旗兵的环列攻击下,白杆兵如磐石般纹丝不动,叫女真人付出了血的代价,最终是拖来城中的火炮轰击,打开白杆兵阵法的缺口,这才蜂拥而上,全歼了这股强悍的川兵……

    女真步阵,确有其独特之处,但对着眼前未明之敌,压力巨大之时象满达尔汉这样的统帅也不愿自己的部下去送死……八旗体系有竟争性,算是好处,但坏处肯定大过好处,各旗的旗主视本旗的将士和旗丁为私产,不愿多有损伤,哪怕是皇太极意志再坚定,在满达尔汉的心里也不愿损失太多部下。就算皇太极是旗主,可眼前的这几个牛录可是有两个是满达尔汉的自有牛录,八旗的体系,不仅有旗主,牛录也是分为公中牛录和自有牛录等多种形式,八旗体系,各有归属,战时听命行事,平时各行其是,打仗后分配俘虏人丁和财富归于各旗和各牛录,大汗也不能随意剥夺各旗主和贵族们的财产人丁。

    这种体系,顺境下奋战能获得利益,稍遇逆境,就会如眼前这样,满达尔汉不肯投入自己的部下去冲锋陷阵,而是要把汉军放在主力攻击的位置上去。

    鼓声和角声响起,旗帜招展,所有汉军和女真骑兵均是连声暴喝,整支军队的气势立刻提了上来。

    李明礼也跟着提气暴喝,大战将起,这时无谓想东想西,活下来才是根本。

    他穿着一身绵甲,胸口大半地方镶嵌着铁叶和铜钉,下身还有防护的铁网裙,走起来哗哗直响。

    靴子并不是铁网靴,而是普通的布靴。

    腿部也没有护胫,只有布条缠的绑腿。

    胸口并没有护心镜或是层层叠叠的铁甲甲叶,胳膊上也没有护臂,头顶是普通的凉帽,上饰红缨。

    汉军多半是这样的打扮,甚至有人连甲也没有,只穿着普通的箭袍,下摆收束,衣袖很紧凑,易于骑马和射箭。

    汉军没有专门的弓手,在阵前,有箭的人在军官们的带领下慢慢走到前排,大约有三百余人左右,加上两侧的女真弓手,数量在六百左右。

    和女真人相比,汉军原本十之七八都不善射,明初时太祖皇帝规定每个百户最少六七十个弓手,每隔三五天就要操练一次,每年都有数次考核,军官如果要袭职也要考核弓马武艺,甚至秀才考试也有弓马骑射的内容。

    到成祖皇帝时秀才早就不考弓马,成祖皇帝得国不正,为了拉拢人心把武官袭职要考核的规矩也取消了,然后就是卫所败坏,军士逃亡,田亩被将领侵占,连饭也吃不上了,谁还有心思自备弓马武器,隔几天就操练一回?

    到了募兵时,各镇的营兵多半是从卫所军,充军的流氓无赖,破产的农民中招募,这里头的人会弓箭的十中无一,当兵之后自然会有一部份操练弓箭,不过所成有限,数量当然不会很多。

    汉军是从辽镇军中投附过来的,在弓箭之道上胎里就弱,李明礼等弓手也是这两年练出来的射术,比起当初是强过百倍,比起后金射手来就差的远了。

    他们的弓力也普遍不强,多半不到十个力,按后世算法,这些汉军的传统弓只有六十磅左右,相比后金兵普遍的一百多磅,甚至一百五十磅以上的力道,确实是弱了太多。

    清军的一百五十磅也是罕见的射手,按后世复合弓的算法也有四十五磅左右,这个力道在百步之内足可力透砖墙而入,箭颤而不落,深入砖中,这个力道,和那些入门级的弩、弓力道相差不多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八十九章 建议

    由于汉军们的射手普遍力弱,走到二百步时指挥的军官们并没有叫他们射箭。

    由于距离很近,已经可以看清木栅那边的情形了。

    地方很长,一里半的防线只有一千多人,原本铳手指挥们还打算用两列轮射,后来才发觉,除了少数地方可以留着预备队加强之外,多半地方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正好是相隔一步不到的距离放一个铳手,再想安排第二和第三排,那就是做梦了。

    在汉军们眼中,对面的铳手看不清楚面目,一个个站在木栅之后,只能透过空隙观察他们,当汉军们发觉对面的军人只有少数披甲,多半也是绵甲或无甲兵时,他们的胆气壮了很多。

    在这个年代,有甲或无甲绝对是衡量军队是不是精锐的标准,除了这个标杆之外,再无其它。

    走到百五十步左右时,整条战线的汉军和女真兵都情不自禁的弓起了腰。

    刚刚那一铳,给人的感觉十分可怖,在二百步时,不少人汗毛都竖了起来,生怕突然打来的一铳落在自己身上。

    张春牛和温忠发等人站在一个大车的车顶看着,整条一里多长的战线上后金兵一次就投入了大半的兵力,放眼看去,到处是长纵线般的潮水般的八旗兵,穿亮银甲的白甲兵,穿铁甲或绵甲的红甲兵,少量绵甲或锁甲乃至无甲的旗丁跟役和汉军。

    后金兵的阵列十分齐整,哪怕是汉军也是一样,军官们站在纵队线的两侧负责指挥,他们或是穿着亮甲,或是插着背旗,从铠甲和背旗的式样上来确定指挥者的身份。军官从低到高,站位也各有讲究,张春牛和温忠发眯着眼看向阵后,发觉了大旗之下的李永芳和满达尔汉等人。

    “老狗。”张春牛啐了一口,眼中满是鄙夷之。

    “辽镇的将官,和李永芳学的不少。”温忠发眼中也有罕见的怒,这对一个前情报军官来说十分罕见。

    “将来要凌迟此人,才能解气。”

    张春牛又说了一句,重新把目光投向战场上。

    穿着印染的或青箭袍,外罩绵甲的汉军们越逼越近,他们的阵列一个小圆阵叠一个小圆阵,象一层层叠叠的鱼鳞累积在一起,这是一个标准的步阵攻击阵列,从内行的眼中看过去,后金方面的阵列十分齐整,长枪挑刀和刀牌手,还有弓手的位置搭配的十分合理,前进的步速也很均匀,这很明显是一支训练有素,身经百战而经验丰富的强军。

    哪怕正面的主力是由汉军组成的军队。

    双方将士的呼吸都急促起来,终于,在抵达近百步的时候,后金方面传来射箭的指令。

    李明礼等人浑身一震,立刻停住了脚步。

    这个距离当然是抛射,所有人都早就把弓箭取在手中,李明礼手中是一柄制作相对精良的铁胎步弓,两根长稍,弓型一字,典型的清弓制法,但他劲力并不是很大,勉强达到了最低十个力的标准,相比于女真射手的强弓来说,他的劲力十分普通,也就是刚到及格线的水平而已。

    所有人都用标准的蒙古射法扣着箭矢,在听到明确的指令之后,李明礼和身边的伙伴一起将弓箭斜举向天,在大致瞄准和测算距离之后,拉动弓弦,然后松指。

    几百柄弓箭一起拉响再放松的声音一下子迸发了出来。

    大量的弹棉花一样的崩崩声响接连不停,然后是箭矢凌空时的“嗡嗡”声,在箭矢凌空飞向对面的栅栏之后时,李明礼等人又将第二支箭矢搭了上去。

    他们的动作并不很快,也并不着急拉弦射第二支,而是不紧不慢的将劲力和呼吸调整好。

    步弓的威力很大,但清弓并不讲究射程及远,虽然已经比蒙古骑兵的骑弓要远很多。清弓的特点是最讲究箭矢威力和破甲,女真人的理念就是破甲和杀伤为第一,如果光是及远而不能破甲伤人,那射的远又有何意义呢?

    更加不讲究的就是射速,因为要每一箭都保持相当的穿透和杀伤,牺牲的就是射程和射速。

    就算如此,在众人又向前数步之后,第二轮箭矢又被抛射了出去。

    天空布满飞蝗般的箭矢,劲力极大的箭矢在半空发出嗡嗡的声响,箭杆颤抖着,在动能和惯性之下箭矢飞掠而至,射向遍布铳手的木栅这边。

    “笃,笃,笃……”

    仿佛是有勤劳的啄木鸟在不停的啄着木栅,第一轮箭雨多半落在木栅之上,如下雨一般不停的发出笃笃的声响,箭尖不停的穿透木栅,露出大半截箭身,也有相当多的箭矢直接从半空掉到铳手这边,或是落在地上,也有一部份落在人的身体上了。

    铳手阵列中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叫喊声,虽然绝大部份人穿着绵甲或锁甲,但也有一部份人只穿着袄服,这里毕竟是辎兵队伍,全部披甲在目前来说还并不能办到,在草原奋战的辎兵一部份守堡,在出堡承担做战任务时是全部披甲的,但这一次驰援辽镇,主要的任务就是运输粮食,谁料到这个时候,辽镇的将领们拒绝承担最重的责任,反而把辎兵们和十三山的和裕升人马抛在最前线,而李永芳又在满达尔汉的督促下拼了老命,这才有这一场意外的激战!

    没有披甲的辎兵有好多不幸中箭,他们被箭矢穿透了胳膊,箭矢插在膀子上还在颤动着,也有人小腹中箭,大腿中箭,小腿中箭,脚掌中箭,披甲防护的只是身体的一部份,没有办法防护到全身上下。

    军医们奔跑过来,在助手的帮助下把中箭者带下去做紧急的处理。

    “不必惊慌,叫个鸟啊。”一个满脸大胡子的军医拍着胸口中箭的辎兵铳手,笑骂道:“就箭头插在里头,你这么鬼叫鬼叫的,丢不丢人。”

    “先剪断箭杆,然后再开刀取箭头!”

    “把止血药先准备好,这么贸然取箭,你想叫他流血流死是不是?”

    在军医们的努力下,阵线上的骚动渐渐停止了,然而第二轮箭矢又落了下来,这一次由于距离更近了一些,伤员更多了。

    一个铳手被箭矢射中了脖子,箭头透颈而过,划断了动脉,鲜血狂涌。

    军医摇了摇头,叫人用白布盖住了这个铳手。

    “不要急。”张春牛刚要下令,温忠发在一边摇头,说道:“我们预备队人手有限,没有办法、轮射,第一轮就要打出最好的战果,我建议放近些再打。”

    张春牛道:“那部队就得再承受一两轮更近的箭雨了。”

    温忠发道:“难道军队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张春牛咬了咬牙,死死看着温忠发。

    温忠发面无异,似乎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他只是“建议”,毕竟战兵归他和秃头来管,辎兵却是张春牛在管,在李平之没有亲临前线协调的前提下,各部只能按自己的建制统领来打这一仗,尽管温忠发的官职要比张春牛高的多,资历也老的多。

    对李平之等人还没有赶过来,温忠发也并不放在心上。

    虽然说和裕升现在的内部氛围和环境还算过的去,但文武殊途,对李平之这样的白脸书生温忠发并无好感,也并不信任。

    “好,就按温指挥的建议来。”张春牛终于下定了决心,眼前的局面就是这样,军队必须承受一些死伤,哪怕是支援部队的辎兵。

    不断有辎兵痛吼或惨叫着倒下,木栅后明显空出了一些位置,好在汉军的弓箭和射术差强人意,辎兵们的战损并没有到一个叫人无法接受的地步。

    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开来,军官们也都是面凝重起来。

    在此之前,由于一直是面对蒙古人的弓箭,和裕升的人对弓箭一直视为无用之物,甚至有军官讥嘲为小孩子的玩具,今天这一战刚刚开始,弓箭已经显示了足够的威力。

    身后的战地医院就是最好的证明,那些盖着白布的尸体也是最明显的证明。

    当汉军们推进到六十步左右时,双方一直等待着的火铳打放声还是没有响起来,倒是车营那边,由于承受更猛烈的箭雨和更大的压力,小型火炮终于开始打放了,沉闷而并不强烈的炮轰声打破了单调的弓弦响动声,也给有些沉闷和压抑的辎兵队列带来了一些活力。

    这时候没有可能交头结耳的讨论,敌人近在眼前,局面十分吃紧,但辎兵们还是情不自禁的看向自己的左手侧……那里的火炮正迸发出火光。

    每个人都感觉到提气,看到炮弹在建虏队伍中爆开时,看到有人被炸的凌空而起时,那种解恨解气的感觉,令不少人都放松了下来,不再手握火铳,捏到指节发白。

    可惜的是火炮数量太少,而且这些小型火炮威力还是小了一些,一轮炮弹打过去,只有少数建虏被炸死或受伤,更多的人弓手并没有受到影响,只是这些女真弓手的身形又往下低了那么一点。

    和汉军的弓箭不同,女真人的箭射的更稳,更准,力道更大。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九十章 变招

    秃头等人感受到的压力,远比辎兵们要大的多。

    女真射手的弓箭一般都是力道在一百二十到一百五十磅左右,清弓是传统弓,射手用蒙古射法,但威力换算都是在后世的复合弓四十五磅力之上。一般后世营养充足的壮年男子,初学弓箭的力道在二十八磅到三十磅之间,传统弓也就是六十磅左右。经过长期的锻炼和射箭训练之后,臂力和腰力等力道配合好了,复合弓可以射到四十磅以上,到六十和七十磅就是力道很大的牛人了。而传统弓想拉到百磅,那几乎是很难做到的事情,而眼前的女真射手,手中的弓箭几乎没有低于百磅力道!

    女真射手们几乎和汉军一样的射箭频率,只是他们的箭更重,汉军用的箭矢很少有用六两的重矢,而女真人则普遍用六两矢,后世的弓箭爱好者曾经完整的还原过各式的清弓,传闻中的六两矢重箭当然也还原过,并且在百步左右用清弓或是复合弓做过试验,结果就是清弓配重箭,完全可以射穿板甲!

    一支支的重箭,不停的向营地这边飞掠过来,带出来的风声也是十分的紧张急迫。女真弓手们在炮火中也承受着不小的伤亡,但在他们的军官带领下,还是一步一步的向前压迫着,箭矢渐渐分为平射和抛射两种射法,几乎涵盖了车阵的正面和靠后的地方,箭雨渐渐快射的人抬不起头来。

    秃头猛然一惊,他的脸颊感觉到一阵温热,头顶更是感觉一阵热乎乎的有些发烫,他摸了一下,骂了一句,赶紧叫道:“军医,医护兵!”

    一个穿着三重铁甲的战兵被射中了咽喉要害,鲜血狂喷,这个战兵只翻了一阵白眼,时间不长就死去了。

    更多的人中箭,有个战兵腿部中了一箭,所有人都听到了巨响,咔嚓身之后,明显的腿部往内折去,一箭之威,竟是把人射至骨骼断裂。

    这个战兵被拖下去救护了,他强忍疼痛,没有人听到他的**声响。

    有个辎兵被射中后背,扁平的重箭箭头铲断了他的脊梁骨,他的整个上半身好象都折了一样,后背洇湿了一些,似乎出血不多,但口鼻都狂喷鲜血,在被人发现之前,他柱着自己的火铳蹲在地上死去了。

    战兵们都是把铁面具戴上,低着头观察着敌情。

    女真人和战兵步伐并不一致,由于阵地一直保持着沉默,可能后金兵那边也感觉到压力和不妥,他们并没有继续往前和使用步兵冲阵的打算,只是缓步移动,继续用弓箭压制着车营一带。

    “娘的,快了,快了……”秃头趴在插牌后头,他的脑袋上戴着六瓣铁盔,脸上并没有戴铁面具,毕竟以他的身份已经不允准亲临一线了,但当他看到一线的士兵被接连不断的射翻时,心中也如同烧开了的沸水一样滚个不停。

    “果然东虏的弓箭要比北虏的强一百倍。”铳手中队长满头大汗,死死盯着对面的女真射手和汉军,分析和记录着两者的强弱不同。然而就是看起来弱不少的汉军,比起蒙古射手来,还是要强出许多。

    铳手战兵是从草原上直接护卫李平之到辽东,整个中队的战兵都经历了好多次战事,虽然最激烈的小黑河口之役这个中队没有赶上,但此前的集宁堡战役等一系列的战事这个中队都参加过,这一次中队被分散开来,一部份在车营这里加强守备,一部份则放在长栅之后,这个中队的战兵主要的任务就是协助辎兵军官管理辎兵,在开始的慌乱时,铳手战兵们也对稳定阵线起到了相当关键的作用。

    他们的作战经验比十三山的战兵还要丰富,很多军官在几年前就是帐局的镖师,参加过多次小规模的战事,剿匪战,李庄防御战,集宁堡防御战等一系列的北方战事都参加过,有这些铳手战兵在长长的队伍之中,人心安定了不少。

    “相比起来,”一个铳手队官忍不住接话道:“北虏的弓箭,真的是小孩子的玩具了。”

    众人都有相同的看法,北虏的弓箭又准又快,但劲力太弱,不要说不能破重甲,就是绵甲和锁甲也破不了,除非是近距离射无甲的目标,不然的话几乎是毫无用处。

    这也是和裕升在草原上打北虏毫无压力的原因所在,北虏的利器就是弓箭和骑术,和裕升用堡垒战废掉了对方的骑术功用,又以火器打的对方抬不起头来,自然是无往不利。

    “赶紧下令打放……”战兵中队长也有些顶不住劲了,眼看对方已经进入六十步,弓手并没有继续向前,而是保持匀速射箭,压制的这边抬不起头来,手持兵器的步兵则是越过弓手队伍,开始明显有加速向前的迹象。

    一旦被迫近长栅,那就太过危险了。

    张春牛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他的手指捏到发白,额头满是汗水,鬓角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这样的雨后闷热的天气,原本人就很容易出汗,在精神特别紧张的时候,张春牛整个人都成了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突然一本正经的对温忠发道:“温指挥,在参军之前我的理想是当个厨子,能吃出个大肚皮出来。当兵之后,我勉强吃下了训练的辛苦,不过很多兵识字难,对我来说不难。我喜欢识字,用心眼,其实前一阵我还申请调到军政司。”

    “打放!”说到这,张春牛突然回过头来,大声下达军令。

    对方的阵线,稍有倾斜,但还是相对比较齐整的大型圆阵,前头较为突出,其后是纵队线交杂着,一个个弓手配挑刀,虎牙枪,铁枪,长刀,大刀,刀盾手,冷兵器汇集一处,层层叠叠,一旦形成攻势,就是如潮水一般涌上来,一浪接着一浪,非要把眼前之敌拍击粉碎为止!

    对方已经开始准备攻击,进入六十步之内,接近五十到四十步的距离时,一千一百多火铳手终于接到了打放的军令。

    旗号先打,铜号声后达,然后是一个个队官和辎兵中队长挥舞旗枪。

    所有的铳手几乎在同一时间打放成功!

    只有不到三十支火铳没有打放出来,铳手们面红耳赤的重新上引药,扳动龙头,然后手忙脚乱的把子药打出去。

    这个时候,整个阵线已经开始重新装填了。

    很多人手都在颤抖着,阵地上弥漫着浓烈的白雾,刺鼻的硫磺味道呛的人直想打喷嚏,由于长期的训练形成的习惯,没有人去观察对面的打放结果,只有在耳朵里不停的传来对面的惨叫和哀嚎声,说明刚刚猛然的一次齐射,效果应该十分不错。

    “好,打的不错。”温忠发一直在观察着阵地,在刚刚齐射时,千多支火铳仿佛一起冒出了火光,说明平时的日常训练上,辎兵们也练的不错。他更关注的是几十步外的后金兵,刚刚铳响之后,对面的阵地仿佛是遭遇了朔风的麦子,瞬间就是倒下了一大片!

    “最少打死了一百来人,最少打伤了二三百。”温忠发十分满意,敌军一共两千多人,这一次齐射就是打死和打伤了对方近两成的兵力。

    这样的齐射,只要再有两次,哪怕是强如建虏也会崩溃,这一点来说,就算是张春牛这个并不太合格的军官心里也是明白的。

    整个阵地传来哗哗的声响,士兵们在用搠杖清理枪膛,就在此时,对面传来清楚的满语传令声和阵阵角声,温忠发看到步阵后撤,那些拿着长枪挑刀的士兵在不断后撤,刀牌手留在最后,高举盾牌,掩护着步兵撤离。

    “这就完事了?”张春牛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兴奋起来。

    “不是,是建虏变招了。”温忠发在十三山上已经呆了小半年,对建虏的打法较为清楚了。他道:“这帮家伙算准战兵冲到栅前还要挨一轮齐射,怕挺不住,撤到百步之外去了。”

    果然是如温忠发说的说的那样,大量的建虏战兵撤到了百步之外,重新列阵,而原本的弓手也后撤了,待步阵调整过后,弓手已经又重新往长栅这边抛射过来。

    这时铳手们装填完毕,在号令之下,第二轮齐射重新打放。

    对面又是有人瞬间倒下,由于弓手站位稀疏,只有二三十人被打中倒了下来,有人倒下就不动了,也有人在地上不停的翻滚着。

    张春牛眉头紧皱,对这个战果十分不满意。

    但距离在八十到百步之外,就算几百支火铳一起打放,效果也绝对不会尽如人意。

    在百年之后的欧洲战场上,类似天方夜谭的记录也比比皆是,几千人拿着滑膛枪对轰,开火数轮之后,死伤不过几个人的记录都有。

    真正伤亡惨重的是双方都有决心和意志拿下对方,不停的向前逼近输出火力,在近距离对射,排排站互相对射,那是玩排队枪毙,非得到训练和军纪到一定的层次,彼此又都是顶尖的精锐强国陆军的前提下,才能打出排队枪毙的效果,造成十分惨重的死伤来。

    拿破仑战争时的法军对普军,英军,多半都是能打成血流成河,而对奥军这样的鱼腩部队,死伤率反而不会太高。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九十一章 磐石

    在铳手们低头清膛和重新上子药装填时,汉军和女真弓手们还射了两轮。

    在这个距离,射过来的箭矢仍然劲力十足,不停的有铳手中箭。

    大半箭矢落在长栅和地面上,也有一部份落在人的身体上。

    大半披甲的铳手中箭后也受了轻伤,箭尖划破皮肤,鲜血渗透里衬和衣服,透出绵甲,有个铳手中了两箭,还没有达到轻伤标准,不能下火线,他的前胸和后背都是一片殷红,看着十分惊人。

    没有披甲的铳手,一旦中箭,身体多半被箭矢刺穿,箭矢入肉极深,中了一箭就叫人失去了战力。

    军医和护兵不停的来回奔跑着,把中箭伤重的铳手搬抬下阵地。

    几个军政官在阵地上不停游走着,他们没有使用盾牌护身,甚至有个军政军干脆没有披甲,他们在阵中不停游走,鼓励士兵,激昂士气。

    经过这样数轮对射,辎兵铳手反而冷静下来,然而头顶的箭矢一轮接一轮的过来,死伤逐渐变得惨重。

    连续打放几轮后,对面的女真弓手的阵地上也是一片狼籍,死尸和伤者混成一片。

    在车营对面,女真弓手却是将对面的铳手彻底压制住了,他们的死伤没有汉军这边重,女真射手的弓箭更强,距离更远,火铳杀伤力在远距离不如强步弓的弊端显现了出来,这边的阵地几乎是被射成了筛子,铳手们装填时必须得后退,躲到车后或是插牌后装填,在大量的空档时间里,女真弓手可以从容射箭,不必担心被击中,他们射的更准了。

    秃头半截身子都被汗湿透了,第一轮打过之后效果极好,当时所有人都极感兴奋,一场大胜似乎唾手可得。

    但现在的局面就是两边对射,汉军弓手的箭矢不如女真射手势大力沉,和铳手对射互有死伤,汉军的死伤要重一些,而车阵这边,女真弓手却是彻底把铳手压制住了,局面十分不利。

    看到车阵后的铳手越来越往后退,女真弓手们也稍稍往前了一些。

    不仅是旗丁和红甲兵成为弓手,秃头看到二十多个白甲也站在阵前,拉开步弓,开始向车阵后射箭。

    这些白甲射的箭更加强力,力道更准,想成为白甲,不仅要有强悍的身体和武艺,丰富的战场搏杀的经验,弓马射术的水平也肯定比普通的红甲和旗丁要高超很多。

    建虏现在纯粹是军功立国的奴隶制国家,尚武之风简直不要鼓励,从儿童能走路时就开始学射,长大后在长期的射猎和战场厮杀中箭术在不停的进步,后世的射手最多是在赛场上争取荣誉,这些射手却是为了生存和自己的性命在训练和实战,两者的差距其实真的很大。

    白甲算是女真人中的精英怪,普遍在三十左右的年龄,上战场最少十年,经历过无数次血战,他们眼神冰冷,意志坚定,见惯生死已经可以在战场上冷静下来,合理的分配体能,他们射术精良,武艺娴熟,意志坚定,射箭的水平和速度都比普通的甲兵和旗丁高出一截,虽然只有二十余人,但在这些白甲的箭矢压制下,已经没有铳手能越过车阵之外发铳,只能在插牌的空隙和利用车辆上的射孔来还击,这样一来,对女真人的压制就越发显得软弱无力了。

    另一边的汉军却是越来越有撑不住的感觉,对面长栅后已经不再全部齐射,而是改分为两队轮射。

    这样虽然不如齐射威力大,但这边射出一箭,对面也能打放一轮,在第二箭堪堪射出时,对方的第二轮也打响了。

    弓箭原本是应该比铳手快的多,但铳手分列而射,铳手几乎连绵不绝,不停的有汉军被打翻在地,地面上躺了一层的人,有当场被打死的,也有重伤者躺在地上**着,整个战场上弥漫着浓郁的硫磺气息和血腥气,几乎呛的人没有办法呼吸。

    李明礼身边有个汉军被打中了脑袋,整个头颅都被打裂了,鲜血和脑浆迸发出来,喷了四周的人一头一脸都是,他的左脸颊上也喷了一些,浓郁的血腥气几乎使他要呕吐出来,但是他不敢有丝毫动静,仍然很沉稳的从身侧的箭囊里取箭,搭弦,然后发射出去。

    有个汉军忍受不了,停了射击,用袍袖拼命擦脸,接着转身就想往后阵跑。

    “该死的汉狗。”

    一个高个的女真壮达几步赶过来,抓住这个要跑的汉军,按在地上,抽出顺刀,一刀从脖后斩了过去。

    头颅落地时,似乎还在叫喊和哭嚎着。

    所有的汉军都是凛然,张弓搭箭的速度更迅捷了。

    不停的有人中枪倒下,也不停的有逃兵被就地斩首。

    李永芳和满达尔汉等人似乎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分出胜负,车营对面的女真射手已经压的对面抬不起头,步阵又重新集结,准备从车阵那边突入,只要打开缺口,可以用骑兵兜到长栅之后突击,火铳手前后受敌,必定崩溃,这一仗虽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还是能打赢。

    女真人自从打下抚顺关正式反明之后,千人以上的大战,还真的没有输过一次!

    “这样下去不成了。”秃头对身边围拢过来的军官们道:“我们和裕升的人不能给大人丢脸,这仗要是输了,老子都没脸见人。”

    铳手中队长道:“王副指挥要怎办?”

    秃头一时没有出声,阵地上还是传来对面女真射手的射箭声和野兽般的呐喊声,也有火炮和火铳的轰击声响。

    在弓手的掩护下,穿着甲胄的女真步兵在集合准备突击,阵地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铁甲和兵器光芒在闪耀着,隔着几百步远,似乎也能听到甲叶抖动的哗哗声响。

    只要对方突到近前,战况就会十分不利,而由于弓手的压制,女真战兵已经处在一个可以随时发动突击的距离和位置上。

    秃头感觉自己脑子要炸了,他是一个前情报军官,主要是负责行动暗杀,后来开始在山上练兵和打仗,开始正经的步兵军官历程,他的经验丰富,资历很高,现在的军阶也不低,但面对眼前的场面,他还是有些经验不足,凶悍的外表之下,并没有太多战场上血与火的积累和沉淀。

    决断难下!

    远方传来军政官的叫声:“朝人多地方打,不要急……朝人多地方打……”

    另一个军政官的风格不同,声音也显得十分粗豪:“入你们娘,你们的性命是性命,老子的就不是性命?老子甲也没披,也没有怕,怕个吊,脑袋掉了碗大的疤!”

    “前两排蹲下!”

    远处传来辎兵铳手指挥的声音。

    “第三排预备!”

    “预备!”所有辎兵铳手一起应答起来,在战场上开战初期用军号和鼓声,当然还有旗语命令,到了打起来的时候,尽量不用这些东西,因为人在战场上精神高度紧张和集中,对号声和鼓声不一定能迅速理解其中含意,很可能会造成误判。

    对每一个命令都用口令来复述一次,可以最大程度的杜绝可能会发生的错误。

    “瞄准!”

    这是长栅那边的动静,由于在箭矢之下伤亡渐增,长栅不再是每个节点都放人,而是把人集中在正面要害的地方。

    这时又把铳手分成三排,并且尽可能的瞄准再射。

    数百支燧发枪举起,所有辎兵持枪肃立,面不再如刚刚那般紧张。

    箭矢呼啸而来,阵列中时不时的有人中箭栽倒在地,然后被护兵和军医抬走救治。

    没有人慌乱,也没有人想转身逃走,更没有一丝可能哗变的迹象。

    辎兵们还是按训练中的规定动作在把每个指令都执行好,而且随着心态越来越稳定,每个动作都比一开始的时候要稳定熟练许多。

    张春牛死死盯着对面,对方的弓手数量已经不及铳手多,但在女真军官的强力弹压下,汉军们没有一个再敢转身逃走,他们的弓箭和火铳还是有来有往,双方都不停的有人倒下。

    “放!”前线的军官们终于再次下达指令。

    阵地上火光闪现,对面的汉军弓手中有十几人如遇锤击,身上血花迸现,人如麻包一样栽倒下来。

    “第二排起立!”

    随着一个个连指挥的口令,第二排站起,第三排开始装弹。

    “放!”

    又是一阵火光迸射,然后对面这一次只倒下了几个人。

    士兵们是不会观察战果的,但军官们看到了都是一皱眉头。

    在这个时候,第三排已经装填接近完成,第一排开始站立打放。

    三轮轮射,这是和裕升每个火铳手都必须掌握的最基本的作战技能,三排铳手,两排蹲,一排立,轮流站立,蹲下,装填,再站立,蹲下,装填,这样几乎没有任何停滞的轮射,是和裕升火器对敌的最大利器。

    三轮齐射过后,对面倒下二十多个人,还有几个汉军被发狂的后金军官在阵地上砍杀而死。

    两边还是在继续对射,都是坚如磐石。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九十二章 出阵

    箭矢不断的落下,不停的有人发出闷哼声响。

    张春牛的眼眶之中,突然有些湿润。

    和他一样,当辎兵的也有一些雄心勃勃的人,辎兵只是跳板,一个流程。可能在当初入伍时,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加入战兵,成为辎兵之后,很多人都有意识的锻炼身体和战技,期待能在考核中合格,转职成战兵。但也有一些辎兵是三十以上的年纪,参加辎兵队伍最初的目的只是养活家小,他们只想做好自己份内的事,但哪怕是辎兵,只要沾上一个“兵”字,今日之事也难以避免,只是看着这些忠诚勇敢的部下不停的被箭矢射中,非死即伤,张春牛的情绪波动在所难免。

    “慈不掌兵。”温忠发在一边叹了口气,说道。

    正面战场,两军已经是完全在拼意志和消耗,谁顶不住,谁输。

    在火光和崩崩的声响中,生命象是在被一个磨盘不停的消耗着,在最终结果到来之前,谁也不知道输赢胜负。

    “输的绝不会是我们。”温忠发目光无比坚定,他看向左侧战场。

    ……

    “厉害,厉害,真是厉害啊。”吴三桂两眼看的发直,他才十来岁的年纪,这一阵子祖大寿为了叫他领悟一下真正的战争是怎么回事,特别叫人保护吴三桂在各个战场上游走,当然不可能叫他真的参加战事,但这种经历对吴三桂的成长也是特别有利。

    祖家虽然也是子孙众多,但祖大寿对吴三桂特别看好,除了妻弟吴襄的关系外,吴三桂本人的才情和气质才是祖大寿栽培他的重要原因。

    可以说,没有祖大寿的刻意栽培,吴三桂绝不会在青年时期就崭露头角,在三十来岁的年纪就成为一镇总兵,比他的父亲吴襄的军中经历还要轻松许多。

    当然祖大寿也绝想不到,他一心栽培起来的好外甥在他的危难时期对他弃之不顾,从来没有想到真的去拼命救这个娘舅。在战场上最早奔逃的也是所谓的少年通侯的青年总兵,未老先衰,无利不起早,祖大寿在教导外甥的时候不遗余力,吴三桂果然也是把辽西将门的这些特点发扬光大。

    吴三桂的亲兵队长是挂千总衔的老军官,在辽镇军中已经呆了近二十年之久,经历的战事也是足够多了,但眼前这个血腥的战场还是真的第一次见到。

    双方就在平地之上,一以弓,一以铳,相隔不到百步,中间有木栅,车阵隔开,彼此对射,不退一步。

    这种打法,在这个千总二十年的经验来说也是第一次遇到。

    双方并不是在攻城或守城,都有退却的理由和退却的可能,但两边都没有退却,而是咬牙坚守下来。

    这样意志,决心,还有表现出来的强悍战力,足可以叫这个千总感觉无比的敬服。

    这种敬服,就是纯粹的军人之间的感受,无关其它。

    “大公子。”千总再次沉声道:“和裕升的兵马强悍超出我的想象之外,但他们现在战局不利了……”

    “对!”吴三桂略带兴奋之的道:“和裕升的左翼对面全是真夷射手,压的他们抬不起头,只要距离再近些,真夷战兵一涌而上,破车阵而入,他们的铳手在近距离就挡不住了。”

    “放心,真的到那一刻,”吴三桂对有些担心的千总说道:“我们拔马就走便是。”

    ……

    满达尔汉脸上的沉稳之已经彻底消失,在他身边的几个满洲军官也是差不多的脸。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对面的铳手不仅在持续和没有停歇的打放着,而且在士气上丝毫不落下风,每次铳击,还是在喊叫声中整齐的打放,没有慌乱,没有逃兵,也没有战场上执行斩首的执法队。

    这样的军队,已经完全超出了满达尔汉等人的认知,是一个全新层面的对手。

    李永芳的脸已经皱的象一个核桃,汉军说是不值钱,可也不是这么损耗法。

    眼前这些是从各旗的汉军中挑出来的精兵,其中有相当部份是够格抬旗的,抬旗之后虽然还是不如真满洲,但也不同于普通汉军和汉人包衣,地位要高出很多。

    “满达尔汉,这仗不能再拖下去了。”李永芳急道:“叫步阵冲,破其车阵,从其左翼兜过去。”

    “好,”满达尔汉淡淡道:“我也没想到眼前居然有这么一支明军。”

    满达尔汉脸上露出沉思之,他道:“又是与和裕升有关。”

    李永芳没有回答,这事情他早就上报过了,只是因为皇太极的关系,李永芳没有办法把自己对和裕升的怀疑全盘托出,报告里有相当的保留,就算这样,他也担心会不小心得罪了皇太极,到时候立功不成,反而多一个未来大汗的对头,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后金内部高层都知道,与张瀚的和裕升建立的商贸路线对后金方面意义重大,一年百万石的粮食流入,大大平抑了辽东各地的物价,最少有几十万汉人和包衣免于被饿死,这些当然对后金并不重要,重要的就是后金方面依靠这些进来的粮食保持了相当的实力,上层分润利润也十分可观,所以八旗上下对和裕升都十分重视,皇太极也因此更加确定了未来大汗的人气。

    这几年来,攻击和裕升的多半是代善和阿敏一脉,他们两人对皇太极向来是以打压为主,皇太极则是小心应付,平时除了以功绩和人缘来对抗两个兄长之外,就是尽量拉拢莽古尔泰来对抗两红旗和镶蓝旗。

    和裕升如果真的是辽东一系列事情的幕后推手,不仅对皇太极的打击很重,对后金贵族们的打击一样沉重。

    “此事不能公开说。”尽管是在战场上,满达尔汉还是叮嘱了一句,两眼中冷光十分明显,显然是在对李永芳提出警告。

    满达尔汉对一个梅勒章京开口道:“图尔格!”

    “奴才在!”

    “你亲自督队向前,破敌车阵。就算甲兵死光了,也不准退回来。”

    “扎!”

    这一波由亲贵青年将领率领的攻击甲兵由二百红甲兵和二百多旗丁,加二十多个白甲组成。在明亡清兴的辽东战场上,后金兵以几百人败明军数千乃至过万人的战例比比皆是,今天这一场战事是后金方两千多人对一千多明军,打到现在互有死伤,后金军不能寸进,图尔格等青年将领早就憋了一肚皮的怒气,听到命令后,立刻率部前扑。

    眼看着后金战兵滚滚而来,鳞甲在阳光的照映下熠熠生辉,为了掩护战兵前扑,步弓射的越发急促,这些射手在此前为了保护自己的两臂和保存体力,射速并不快,清弓原本也不是以速度见长,此时为了掩护战兵前冲,顿时就是不惜力的猛射起来。

    “加快,快些,再快些!”

    张春牛满头大汗,催促铳手打放的速度再快些。同时他也派出了所有的预备队,一个半连的铳手往车营那里去。

    温忠发也显露出了焦急之,如果车阵被破,中间这里也是必定守不住的。现在就是看能不能击败汉军,然后派出人马去协助左翼。

    秃头把阵地上的军官全召过来,说道:“现在只有用战兵突出去,掩护铳手重新在车队前列阵分段打放,预备队也派过来了。”

    众人都是齐齐一震。

    在这种时候,居然要杀出去?

    “大人说过一句话,很有道理。”秃头一脸平静的道:“狭路相逢,勇者胜!”

    “战兵集合。”秃头下令道:“战兵铳手,集合,上刺刀!”

    所有军官暴诺着站起身来。

    五十多支火铳装上了刺刀,最后上好了子药。

    雪亮的刺刀向天举起,所有的士兵肃立,这一次没有战前动员,所有的将士都十分清楚并明白,胜负之手,就在眼前。

    后金战兵迅速掠过了他们的弓手,跑入百步之内的距离。

    而此时此刻,和裕升方面也主动拉开了车阵!

    二百余名战兵身披重甲,手持铁斧,长短戟,挑刀,虎牙枪,长枪,长斧,长刀,腰刀,或两手持兵,或一手持刀,持剑,一只持盾。

    这是一只猛兽般的军队,受过最严格的训练,在上次的伏击战之后,秃头等人感觉到战兵和女真白甲之间的差距,这数月来加强了对战兵的强化训练,近来又经历了多次实战,每个战兵身上都是杀气萦绕。

    在战兵两翼则是手持上了刺刀的火铳的战兵铳手。

    推开车阵的同时,战兵和铳手一起推向前方,正面迎向猛扑过来的建虏甲兵。

    “简直疯了……”

    明军千总使劲睁着自己的两眼,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情是正在发生的事实。

    不到三百人的战兵,还有几十个是铳手,居然敢推开防御阵线,主动出击,面对的是有二十多个白甲的建虏战兵,人数还在这些出击的和裕升战兵之上!

    “狗日的真狂啊!”吴三桂白皙的脸孔涨的通红,忍不住挥拳骂了一句粗话。

    紧接着,吴三桂对自己的护卫首领正道:“当兵的,就是他娘的得有这股子狂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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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三章 意志

    在商团兵扑出来的时候,图尔格等人先是一惊,接着的感觉十分复杂。

    他们既是感觉胜利已经唾手可得,这一次又将取得辉煌的战果。老实说,回到辽阳如果和人说以多出明军一百多人的实力,其中还有二十多个白甲和相当数量的披甲人,而这胜利居然还是一场惨胜,说出来会被人笑掉大牙,但骄傲如图尔格,这个都堂额亦都的第八个儿子,正当盛壮之年,血气方刚骄傲到骨子里的后金青年勋贵,他此时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股看起来着装怪异的明军,不仅是战志意志不在女真人之下,而且还有高超的战斗技巧。从火铳手的打放速度,其打放的精准度,还有刚刚战车上小炮的打放速度和准确度,无一不显示着眼前的这支军队有强悍的战斗素养,远非那些如豆腐般的明军可比。甚至可以说,眼前这支明军,战斗素质远在辽镇和图尔格见过的所有明军之上,哪怕是明军将领的家丁也是远远不如。

    自女真兴起,兼并各部,努儿哈赤凭的就是阵而后战,而不是凭将士的个人武勇,所以勇如贺世贤等明军将领和其家丁,并不能在女真将士心中赢得尊重。而眼前这支明军,已经在战斗素养方面,赢得了图尔格的尊重。

    看着杀出来的明军,图尔格终于镇定心神,他手中一柄腰刀挥舞起来,叫喊道:“杀败他们,今天这一场就赢下来了。”

    “喝!”

    所有的女真甲兵,在猛扑上去之前,齐声怒吼起来。

    图尔格又对军官们道:“小心谨慎,这支明军可能是明国皇帝的禁军。”

    图尔格的怀疑并非毫无来由,明国皇帝力主援助十三山在后金方面不是什么秘密,而辽镇将领罕见的拿内丁出来拼,虽然现在躲的不见踪迹,但在辽西这帮将领身上,早期的努力已经是十分不容易的事了。而眼前这些制作精良,作工异常华丽和精致的大车也是叫后金这边的人大开眼界。大马车是前后四轮,这叫见惯了独轮小车和两轮马车的女真人大开眼界,至于那些精致华丽的载人马车,更是叫一些人看的眼中喷火。

    很多女真人发出感叹,到底明国还是远大于大金,光是在财富的积累之上,已经超出了女真人想象的范畴了。

    两支铁甲洪流从百步左右的距离开始互相冲击,几乎是眨眼之间,双方就各走出了过半的距离,现在彼此可以看清楚对方的脸,一方是多半戴了铁面具,只露出两只眼睛,铳手们则是高举长枪,刺目的刺刀挡住了这些铳手的面孔,在女真人眼中,对面是一只十分神秘的军队,一律是灰的袍服和黑的军靴,袍服裁剪的比箭袍还要紧凑利落,而且线条十分匀称漂亮,衬托的人的体形更显英武。

    除了统一的制式军袍外,每个士兵的甲胄也是制式统一,战兵都是一律制式一样的铁盔,制式一样的铁鳞甲或扎甲,铳手们则是全部一样穿着银光闪耀的锁甲。

    图尔格和部下们开始呼吸急促,并不是体力不支,而是白刃搏击之前特有的紧张,只有经验最丰富的白甲,此时此刻仍然保持着最平顺的呼吸节奏,哪怕是在生死搏杀的战场上,这些面容冷酷,两眼如毒蛇般毫无人类气息的白甲兵们也是保持着和平时丝毫无二的状态,只在当两军接触时,白甲们暴吼前冲时,他们会从毒蛇般的冷静从容的状态下转为猛虎一般的暴烈,直扑对手,将所有反抗的敌人撕成粉碎。

    “打放,为什么不打放?”

    秃头从指挥阵地上跑到有虎蹲炮的车位前,怒吼着质问。

    负责四门虎蹲炮的车炮长从车中伸出半截身子,答道:“没法儿打,已经装药了,但炮管的管身还是有些热,怕炸膛。”

    虎蹲炮有很多优点,比如重量很轻,才五十来斤,两个壮实点的军人可以抱着在战场上飞奔,移动起来十分方便。

    有效射程虽然不远,只有二百步左右,这还是改良了火药之后的射距,这个距离和重铳差不多,但胜在打放的是散碎子弹,杀伤面广,不似火铳一发只有一弹。

    装填上,和裕升也改变了戚家军对虎蹲炮复杂的装填程序,子弹使用了定装子弹,取消了压子铁弹的方式,装填十分快捷。只是这种铁炮散炮不佳,哪怕是几十年前的合格制品也是一样,最多可以连放三发,刚刚为了压制建虏弓手已经连续打放三轮,炮管的管身发热,炮手已经不敢再继续打放了。

    说到底,这些炮手并不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战兵炮手,操、弄这些小型火炮的是辎兵炮手,并不能算做战兵。

    “我数到三。”秃头从腰间抽出手铳,瞄准车炮长,说道:“不开炮我就打你脑袋。”

    “我脑袋你能打。”车炮长道:“叫我违反条例不行,我也不能拿弟兄们的性命去冒险。”

    “闪开!”秃头收起火铳,爬上炮车,虎蹲炮的仰角已经再三测试过,最新的测距也刚做完,只是炮管还在发热,没有人敢发出第一炮。

    四门虎蹲炮是准备交叉斜线打放,每炮装一两重的铁子一百枚,子药早就装好,炮手拿着火把等在一边。

    “我来,操,不信老子就能死在这里。”秃头满头大汗,头盔都被他丢在地上,露出了光秃秃的脑袋。

    这个时候没有人笑他,所有人看到他把火把凑近火门,然后火炮发出怒吼,火光喷薄而出,将所有的炮子全部迸射而出。

    “砰!”打放过后,炮管裂开了,露出粗细不均的裂纹。

    秃头看都没看,拿着火把下车奔向第二辆车。

    “你别来了。”车炮长跑到第二辆车,撵开炮手,自己点燃了第二门。

    第三和第四门炮不等这两个疯子一样的军官赶过来,炮手们都是闭着眼把火把凑上了火门,

    四门炮瞬间打出了千颗铁子!

    虽然有相当多的子弹完全落了空,落在地上打起一片片的尘飞,整个阵前好象都起了大片的烟尘,也有大量的子弹打在了女真人的前锋队中,顿时就是把对方的前锋削空了前两层!

    最少有二十个女真人,包括好几个白甲在内,瞬间倒地,再也爬不起来。

    秃头满意的喘着粗气,炸了一门炮,打死打重伤二十个战兵甲士,这买卖太合算了。

    凶悍的白甲和拔什库们,包括指挥的图尔格这个梅勒章京并没有被这一轮炮击打懵,甚至在他们心中这一轮炮击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们已经算准了明军还会炮击,但最多也只有这一轮,两军已经相隔不过四十步左右,这个距离连弓手们都快放弃了,再近些就怕射中自己人,火炮也是彻底无用了。

    在近二十步的距离时,所有的甲兵和白甲高举着大刀重斧,嚎叫着冲在旗丁和弓手之前,猛然向前冲过来。

    “自由射击!”铳手中队长下令时,自己先放了第一枪。

    五十多支火铳在二十步的距离,猛然开火。

    一个封得拔什库拿着大刀向前猛冲过来,他突然猛的一停,然后在原地打了个旋,接着便是头向下栽倒在地上。

    铳手们纷纷打放,后座力使得他们都往后一顿,然后他们看到最少有近三十个女真人倒在了地上。

    这一轮的齐射,效果远远超过了此前的射击,战果十分辉煌。

    越来越多的后金兵涌上来,刚刚火铳齐射时,迟滞了他们一下,不少人被打死了,但也激发起了女真人的凶性,白甲兵们冲杀在最前,他们在十余步时,抛掷出了手中的投枪和手斧。

    这些投掷兵器带着嗡嗡的响声,瞬间被掷到商团军的战兵队伍之中。

    一个战兵的铁面具被手斧砸中了,手斧并不重,但投掷的惯性加上手斧异常锋锐,还是破开了这个战兵的铁面具,将面具砸裂,然后斧头的锋锐如切豆腐般的切进了这个战兵的脸庞,鲜血狂飙,这个战兵惨叫着倒了下去。

    投枪有好几十支落在商团军的战兵和弓手队中,血花飘溅,人在嘶叫和嚎叫着。

    投掷过后,第一名后金兵终于扑到前方,他的挑刀猛然挥落,向一个拿重斧的商团军战兵砍过去,另外一个白甲则是手持铁矛戳刺,两人配合着刺中了那个战兵的腰部,将对方立刻刺死。

    有几个手持刀盾的白甲和几十个红甲扑在刺刀阵之前,他们眼中难免露出惊奇之,这个刺刀阵在他们眼里是十分稀奇的东西,火铳上装着长长的尖锐的匕首样的刺刀,长度已经超过了普通的长枪,数十人排成了整齐的方阵,火铳平端,刺刀看起来十分的尖锐和密集,这叫他们感觉有些无处下手。

    这些白甲兵意志十分坚定,他们两眼死死盯着刺刀阵,试图找开缺口,刚刚这些火铳手已经打放过了,倒也不必担心火铳开火。

    火铳战兵们开始向前逼近,几十个红甲按捺不住,在听到白甲的命令后,开始三五人配合上前迎击。他们手持长刀或挑刀,几人一起向刺刀方阵迎击过去。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九十四章 信任

    “架!”

    “刺!”

    火铳手们在军官们的命令下,每两三人成为一个合作的小组,或是两人架,一人刺,或是一架一刺,刺刀格斗训练在铳手中也是十分严格,张瀚的理念就是不管什么军队都得训练白刃突击的本事,没有胆量和敌人刺刀见红就不配称为军人,甚至是炮兵战兵,体能训练之后也要进行一些格斗的训练,不能说被敌人突入炮兵阵地就只能指望护卫部队,炮兵就站在一边看热闹?火铳手的格斗训练十分严格,此时在战场上就是展现出了十分娴熟的技战术,整排的长枪兵是一个正方形的方阵,四周是半圆形的敌人在不停的用长枪挑刀攻击,而火铳手们的火铳毕竟是冷热。兵。器的结合,真正和这个时代使用冷兵器的高手对决,最少在一见面时并没有吃亏,在不停的架和刺的动作下,好几个红甲兵被尖锐的刺刀刺穿了胸膛或是肚腹,尖锐的刺刀直接透过这些甲兵的绵甲,刺穿了人体,刀尖从人的身体另外一侧透出来,鲜血顺着血槽狂涌,人瞬间就软倒了,等刺刀拔出来时,其实人已经死了。

    几个白甲终于找到了空隙,他们先投出几只短斧或投枪,在铳手第一排迅速打出了一个空隙,接着左手持盾,腰身一拧,右手的长刀向前挥斩过去,长刀迅速掠过,一个白甲感觉到手腕一振,他心中一喜,长刀染血,已经有个铳手被斩中大腿,整条腿都几乎断了下来,铳手闷哼着倒了下去,又空出一个缺口。

    同时有三把刺刀向这个白甲刺了过来,另外有个持盾的白甲立刻将自己的盾牌斜荡过来,替伙伴挡住了刺刀的突袭,但是他自己身侧还有一只刺刀猛刺过来,尖锐的刺刀刺穿了白甲的大腿,在白甲发出怒吼的时候,一只军靴用踢正步的姿态踢中了这个白甲的胸口,把他从地上直踢的翻滚出去。

    但踢人的腿也被刚刚被救下来的那个白甲用顺刀斩中,军靴之下的腿部都掉落了下来。

    这样的交换几乎一瞬间发出了无数次,更多的白甲和红甲兵涌过来,他们这时才发觉这个刺刀方阵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被突破,需要加大力量来突击才有可能破阵而入。

    更多的战兵拥挤在一起,彼此递出自己手中的兵器,不停的算计着对手与自己手中兵器的距离,和伙伴的配合双方都很出,几乎都是三人到五人小组的奋战,哪怕是短兵相接,两军的阵列如犬牙交错一般的夹杂在一起时,双方都是尽可能的在保持着阵列。

    阵地上不停的传来刀斧斫砍到铁甲和对方兵器的金属交鸣声,重兵器斫砍到骨头时的闷响,人被砍中时的情不自禁的高叫,垂死者的**声,还有将士们的呼喊与粗重的喘气声。

    虽然一照面这样互相砍杀才一刻钟不到,但双方瞬间都死伤了过百人,每个人的体能消耗都是十分巨大,哪怕是一直能保持冷静,体能储备相对较好的白甲们,此时也是汗透重衣,呼吸沉重。

    在阵后,满达尔汉和一群女真军官已经看的呆了。他们手头已经没有太多的兵力,只有少数的护卫,满达尔汉几次要率最后的人手冲上去,都是被李永芳和他的部下们劝住了。

    这样的战场,再上去十几人毫无意义,并不能达到突破性的效果,仍然会陷在彼此砍杀的泥沼里不能自拔,既然如此,上去又有何意义呢?

    李永芳脸上的皱纹已经挤成了一团,眼睛中的目光真的是复杂难言。

    他是辽东武将世家的出身,从伍已经超过三十年,在万历中期时明军势盛,多次征伐强敌,包括壬辰倭乱和对蒙古,女真的讨伐,当时他有上国武将的自信和傲气,这一切都是在抚顺关被围困时戛然而止,女真人不仅在铠甲和兵器上超过了大部份明军,同样的在阵列和战法上也完全超过了辽镇明军,努儿哈赤师承李成梁,把大明军队学了个十成模样,正是因为女真军人又有蛮夷属性,骑术和射术俱佳,凶蛮敢战,悍不畏死,又有明军的部勒之严,讲究阵法,这才无往不利,建州部消灭了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女真部落,靠的就是阵战之法。

    抚顺关后,后金的历次大胜,哪一次都离不开阵战之法。

    而相反的一面就是大明一方,随着李成梁的老迈之后,辽镇武力急剧衰弱,将领兵力大不如前不说,训练也大不如前,徒弟从师傅那里学会的东西,师傅自己反而给忘了个干干净净。

    现在辽西那边的武备,李永芳也是不屑一顾。老孙头到底是文官,被底下的将领给忽悠住了,成立那么多的车营和火器营有什么用?不加训练,不习步阵战法,普通的营兵不敢与敌白刃相争,这样的军队,说是有十七万人,又有何用?

    而眼前的步兵,在大规模的白刃战时还是能保持相当的阵列,队形从出击到交战都没有混乱过,要知道他们面对的是百战精锐,是女真人在二三十年的战争中打造出来的完全的战争机器,特别是身披银甲的摆牙喇护兵们,他们就是人形的战争机器,不论是具装还是勇气,或是战技,都是在冷兵器时代的顶峰,哪怕后金军在整体上不如前金,也不及辽,更远不及当初的蒙古,但在历史的长河中,后金白甲应该是有自己一席之地。

    张春牛紧握双拳,温忠发平静的面容下也是滔天烈焰,阵列之后的吴三桂已经目瞪口呆,千总并家丁护卫们也是心驰神摇。

    千总喃喃道:“某也是身经百战,骑战酷烈不在步战之下,怎地感觉这一场仗才是象个打仗的样子?”

    一个半连的辎兵铳手已经赶到左翼,他们和原本守备左翼的铳手会合起来,重新在车阵内侧布好阵列,每个人都在紧张的看着前方的战场,几乎每一次眨眼都会有人倒在血泊之中。

    秃头也好,满达尔汉也好,李永芳也好,都知道此时没有什么胜负手,胜负就只在前方将士的坚持之下,无人可以帮前方的将士,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决出胜负。

    一个战兵和一个红甲撞在一起,一边是穿着三重甲胄的铁人,一边是穿着绵甲和锁甲的后金战兵,两人一个手持长枪,一个拿着盾牌。

    红甲小心翼翼的盯着拿刀盾的战兵,此时此刻两人都顾不上身边的一切,两人都脱离了各自的阵列,在交战超过一刻钟后,就算是两支训练十分好的军队也开始混乱起来了。这种高强度的近身战考验的不仅是日常的训练,也考验着人的体能,平时的体能储备越高,在战场上就能坚持的时间越长,而心态越稳,消耗的体能越小,越冷静的人越能平衡分配自己的体能,最终能在战场上活到最后。

    后金的白甲已经显示了恐怖的战斗力,铳手方阵已经被他们接二连三的突破了。白甲们的意图十分简单,铳手方阵只有锁甲,而且缺乏其余的武器,刺刀方阵如果是大范围厚纵深,破阵会十分困难,而眼前只有五十余人,形不成真正的纵深,又因为缺乏短兵器和真正的搏斗技巧,毫无疑问这些铳手是较为容易被突破的一角。

    事实也正如此,在白甲们接二连三的打击下,铳手方阵已经被打崩了好几个角,之所以没有溃败,只是所有人都在咬牙坚持着。

    “不能等下去了。”张春牛下定了决心,令道:“开栅,铳手以连为单位列方阵,有刺刀的上刺刀,没有刺刀的,准备分列射击!”

    温忠发拦住他,说道:“你疯了?当面汉军,还有过千人之多,在坚持与铳手对射的汉军弓手身后还有不少汉军甲兵,他们持着盾牌在弓手两翼等着,你一开栅出去,弓手和铳手对射,甲兵前扑,你怎么办?”

    张春牛道:“左翼一跨,中间守住又有何意义?”

    温忠发正道:“相信你的战友,相信你的部下。”

    张春牛无语,他看着温忠发道:“还不如温指挥你直接领兵的好。”

    温忠发道:“这一场仗打完,我会向大人保举你,你可以领战兵了。”

    张春牛摆手不语,他对战争已经有了更深刻的感觉,对北虏时的那种轻松写意已经被彻底颠覆,剩下的就只有紧张和惶恐。他并没有信心做一个合格的战兵指挥。

    在双方搏斗两刻钟后,左翼战场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管是哪一方都不得不承认,左翼战场的厮杀扣人心弦,颇具男儿气概和军人的风采,然而对所处于战场的人来说,只有目不旋踵的死亡始终在威胁自己,体能急剧耗尽,双方没有谁愿意后退,都是各有死伤,或者说,是伤亡惨重。

    和裕升的铳手死伤十分严重,铳手中队长战死了,另外还战死了近三十个铳手,剩下的也全部身上带伤,结成了一个小型的鸳鸯阵固守,四周是红甲和白甲兵还在试图突破。

    和裕升的二百多战兵已经战死了四十多人,还有七十多人带伤,超过一半人失去了战斗力,而对面的女真人也战死了三十多人,五六十人带伤,双方的人数相差不多,此前女真人有几十人死在火铳齐射和炮击上,两边的人数差不多,拼到此时,已经都是接近耗尽体力,双方都在游走为主,很少有人舍命向前,试图破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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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五章 背负

    中央战场,汉军弓手们还在和铳手对射,时不时的有人倒下,不管是被箭射中的铳手还是中枪倒下的弓手都是相差不多,两边一直是在拼消耗,铳手这边有长栅保护,汉军甲兵和旗丁也畏惧近距离的齐射,一直没有敢再次突前压迫铳手的防御阵线,如果开栅出去,汉军甲兵和旗丁就有了用武之力,确实不是明智的决断。

    “左翼要顶不住了……”张春牛虽然被劝止了,面色还是十分紧张。

    从左翼传来沉闷的叫声和砍杀声,两边已经快流干最后一滴血,双方都是死战不退,没有一方能够接受战败的结果。

    这时风云突变。

    天空从光照万里的晴天又成了乌黑一片,一朵朵乌云飘了过来,然后狂风大作,沙砾和泥土灰尘被风吹起,拍打在人的脸上,叫人快睁不开眼睛来。

    接着豆粒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就落了下来,没有雷声也没有闪电,从起风到落雨,不过是十几息的功夫而已。

    瓢泼大雨瞬息而落,加上乌云盖顶,狂风大起,战场上立刻成了一片晦暗的世界,弓手和铳手的对射立刻停止了,铳手们接到指令,将火铳立刻保护起来,相比之下,汉军们的动作要迟疑很多,他们没有接到指令,不敢停止战术动作。

    很快后金方的指令也下达了,中间的汉军们立刻后退了,甲兵掩护汉军弓手和旗丁弓手后撤,左翼的战场上两军的搏杀也停止了,两军的战兵彼此对视着,恶狠狠的瞪眼看向对方,女真人已经稍占优势,但没有弓手的配合明显也不可能拿下对面的阵地,他们只能慢慢后撤,在后退的时候,不少披着锁甲的旗丁弓手收了弓箭,配合战兵将地上的死伤甲兵拖回自己的阵地。

    和裕升的人也在拖拽着自己的战友,两军将士的刀斧依旧鲜亮,但已经没有继续做战下去的意思了。

    雨很快打湿了地面,雨水和鲜血混在一起,被拖拽的人不管是战死者和伤者都还在流血,很多人身上开着巨大的血口,鲜血还在不停的涌出来,也有不少将士被斫断胳膊或是大腿,他们的身体在湿润的黑土上拖出一条条明显的血痕。

    等战兵们撤到车阵的时候,早就等候在内线的铳手们纷纷冲出来,帮着战兵把受伤的兄弟袍泽搬抬进来。

    “医生,军医,医护兵……”

    一声声叫喊在雨声中传递开来。

    战兵们迫不及待的坐下了,他们如牛一般的喘着粗气,很多人连卸甲的力气都没有了,两手在颤抖着,刚刚虽然一直在坚持奋战,其实就是一股气在提着,现在回到自己这边的阵列中,身边全是袍泽兄弟和可以托付生死的伙伴,精神一下子放松下来,每个人都这才感觉到自己已经耗光了体力,再也坚持不住了。

    不少铳手上来帮忙,他们帮着战甲卸掉沉重的铁甲,虽然大雨如注,还是能看的出来,每个战兵和出战的铳手

    (本章未完,请翻页)身上的衣袍都被汗水湿透了。

    不少人的铁甲上沾满了鲜血,被雨水一冲,血水在水洼中如云烟般弥漫开来。战兵们顾不上这些,他们盘腿坐在泥水和血水混杂的地上,不停的喘着粗气,两眼盯着那些被抬走的兄弟,当看到很多人伤的很重时,这些在战场上并不畏怯的汉子两眼中流下泪水来,他们没有出声,所有人都知道军医定然会不惜一切的救治这些重伤的将士,但能不能活下来并不是看军医有没有用心救治,重伤之后,是否存活,更多的就是看个人的体质和天意了。

    这个时代的医术,到底还是有很多缺憾的地方,对重伤者的救治,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干的好,兄弟们。”

    秃头冲了过来,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和天上的大雨,他咧着嘴,两眼里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这个时候他顾不得一切,只知道冲入自己的部下群中,不停的拍打着每一个坐在地上休息的战兵,和这些疲惫到骨子里的战兵狠狠拥抱一下……这个时候,什么军官的身份完全被抛开了,至于天下的雨水和人们身上的血污,那就更加不必放在心上了!

    满达尔汉的脸阴郁的能挤出水来,比天上的天气更加阴沉晦暗。

    这一次的战事到这里可以告一段落了,只能等三天到五天时间,原本是要抢在阿敏和代善的主力回来之前先扼制明军对十三山的输送,用事实来打一下两红旗和镶蓝旗的脸,结果虽然不至于招致了一场惨败,但战果仍然不如人意……没有打开缺口,不能对谷口的明军形成威胁,在这几天里明军肯定会全面收缩,渐渐停止对山上的粮食输送,但谷口的人员,粮食,要么送走,要么搬运上山,山上山下的明军和山民百姓可以从容的把物资消化,把人员送走,等代善他们赶回来时,山口必定又是重兵把守,山上的守兵得到了大量物资军需,送走了老弱病残,士气高涨,加上地势险要,这样的大山强攻原本就是不现实的,有内应还有机会,没有内应只能用围困的办法,而现在内应和围困两条路都走不通了……

    满达尔汉并不是完全的粗汉,在他临走时皇太极又曾经耳提面命,多加叮嘱,对十三山的重要性这个女真汉子其实十分清楚。然而上层勾心斗角,代善和阿敏一心要看笑话,又过份注重在草原上笼络那些蒙古人……

    满达尔汉往雨水里重重吐了口唾沫,他娘的蒙古人就是一群野狗,有肉吃就跟着,没吃的就向主人龇牙,你要是弱了,这帮狗就敢过来咬你,吃你的肉!

    笼络有个屁用,打服了就自然而然的有人过来,没有强大的武力和实力,代善和阿敏在草原上做的一切,包括什么会盟起誓,全是虚的,屁用也不顶!

    李永芳一直站在雨地里,任凭雨水把他淋的落汤鸡一样。

    到了这种时候,也顾不上他逐渐老迈的身体了,公允的说,汉军在今天的表现

    (本章未完,请翻页)可圈可点,虽然并不是负责主攻,但牵扯了对面军队相当的战力,一直到落雨之前,汉军都是在坚持着战斗,虽然不停的有逃兵出现,但在女真人督战队的狠手之下,大规模的溃败并没有出现,以女真人对汉军的供养来说,这个表现已经十分难得了。

    可李永芳心里也是明白,对十三山的攻击和围困的双重失败,必定要有人出来背这个黑锅。皇太极确实是一直在力主此事,也出动了自己的正白旗人马,但以皇太极的身份,未来的大汗和四大贝勒之一,一旗之主,又备受老汗的信任,这些东西并不是一次失败就能动摇的,况且皇太极只是推动此事,在前方的主事人是代善和阿敏,这两个旗主大贝勒又怎么可能把失败的责任背在身上?

    说来说去,也只有他这个投降的降将和不值钱的额附出来顶雷背锅了。这一次回去,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这一点小雨淋在身上,又算得了什么?

    李明礼等人踉踉跄跄的走了回来。

    他身上还背着一个重伤的汉军,在他耳边一直低低的**,这个汉军的腹部中了一铳,子弹在他的腹部开了一个巨大的创口,在众人仓皇后退的时候,李明礼不知为何在临走时顺手就把这个重伤的汉军给背了回来。

    别的汉军最多是把胳膊或是腿部中枪,伤的不重又有交情的同伴给搬回来,李明礼在汉军中并没有几个交好的伙伴,看到他吃力的在泥水里蹒跚前行,背回来一个重伤的兄弟,其余的汉军看在眼里,原本淡漠的眼神里,多多少少有了一些感动和敬佩。

    众人顾不上别的,赶紧把弓弦取下收好,女真人的军法十分严格酷烈,汉军们的军械如果有什么损坏,轻则鞭打棍责,重则斩首,毫无商量的余地。

    人们站在泥水里,收好弓弦后衣袍也湿透了,有一些身上穿绵甲的汉军身体沉的快站不直腰,他们的体力消耗也很大,但并没有辅兵过来帮他们卸下甲胄,汉军们多半有包衣在,可长久的战事消耗极大,包衣们都被派出去搜索残余的居民和找粮食去了,况且还有相当多的汉军根本没有包衣,只能依靠自己。

    汉军们只能自己互相帮着解甲,他们又累又饿,原本就没有吃饱的肚子在一场激战后更空更瘪了,体力消耗太大,手指都在颤抖,眼前饿的一阵阵发黑,雨水淋在身上使身体渐渐发冷,如果身体稍弱的,只怕根本坚持不住,直接就要晕倒过去了。

    女真人也退回来了,他们留着一些包衣,帮他们脱甲,他们也有棚子避雨,在汉军们在雨地和泥水中哆嗦的时候,女真人好歹都能换上干燥的衣袍。

    伤兵们都被扔在雨水里,上头的大人物们还没有做出最后决定,满达尔汉可能想等雨停再攻一波,看看深浅,李永芳当然觉得没有希望,可是也不便出声反对。上层那边并不甘心失败,只苦了这些在泥水里泡着的汉军将士。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六章 遗憾

    几个白甲带着红甲和旗丁走过来,他们用狐疑的眼光打量着这些汉军,试图找出刚刚在战阵上意志不坚定的家伙,几个旗丁用手一指,白甲们立刻把那个汉军押出来,毫无商量余地的直接斩首。

    在惨叫和痛骂声中,几颗头颅被砍落下来,鲜血流在雨水里,分散的地方很大,虽然没有什么血腥味,但其余的汉军们还是分散开了。

    在白甲杀人的时候,没有人争辩和吵闹,四周有过百甲兵拿着刀剑看守着,谁敢出声便是杀谁,汉军们深知此理,根本没有人敢吭声。

    李明礼握着拳头站着,脸色变得铁青,好在雨水中大家都冻的脸色发青,倒也并不显出什么特别之处来。

    这时白甲们又向受伤的汉军走过来,汉军们这时一阵扰攘,大家都看出来局面不妙,可还是没有人敢出声。

    这时包衣们也返了回来,他们带回来不多的粮食,每人都是冻的脸色发青。

    这是夏天,可也是辽东的夏天,雨水这么大,气温骤然下降,每人的衣袍都湿透了,连扫到的粮食都是泡在雨水里湿透了。

    一个白甲走到李明礼背回来的伤兵身前,重伤汉军的两眼无神的看着他。

    白甲扫视了一下四周,他的两眼漠然而了无生气,完全不带有人类的感情,被这个白甲扫到的人群,都是情不自禁的退了一步。

    这个白甲在刚刚的奋战中出尽全力,杀了好几个铳手,可是和他配合的伙伴有一个被商团军的战兵用盾牌砸昏,然后被长枪刺喉而死,另外几人先后被铳手刺死,白甲自己也身中几处划伤,还好都不是很严重。

    和自己一直鄙夷和瞧不起的明军打了个旗鼓相当,还有很多伙伴战死,这个白甲原本就心中不快,看到重伤待死的汉军,直接便是拔出顺刀,一刀斫斩下去。

    头颅被从脖子上斩落分离,鲜血狂涌,那个汉军士兵好象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首级上的眼睛一眨一眨的,似乎在努力的扫视着四周,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好在这种叫人看了惊悚的画面十分短暂,几息功夫过后,那双眼就凝滞住不动了。

    暴怒的白甲继续挥刀斩人,雨地里到处是血水,那些受伤较轻的在求饶,看看免不了被斩就是怒声叫骂起来。

    但不管是求饶还是暴喝怒骂,都是阻止不了女真甲兵杀人,这样的杀人都是上层支持的,女真人不会去救治这些受伤的汉军,伤者还会拖累大军行动,一般来说在离后方近的地方轻伤员还是可以得到救治的,今天这种时候,这些轻伤员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白甲杀光了所有的伤员,又扫视了所有汉军一眼,他的顺刀还顺着刀刃在流血,白甲把刀身振了一振,冷冷的道:“我叫赖塔,你们这些该死的奴才要好好记得今天的事,下次如果再有做战不力的事,我会把你们一个个都杀光。”

    在赖塔杀掉伤兵时,李明礼忍不住往前

    (本章未完,请翻页)迈了一步。

    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候,有一双手拉住了他。

    李明礼回头一看,却是一脸惶急的老丁把他给拽住了。

    “主子。”老丁没有说别的,只道:“我想活下去,家里人也想活下去。”

    李明礼一下子泄了气。

    ……

    吴三桂和他的护卫们终于离开了,今天他们算是大开了眼界。

    千总在临行时,专门下马到阵前看了看,虽然雨没有停,他也没有披油衣,就是任由着自己的官袍被雨淋湿透了。

    在战场上,这个千总官再三看那些长栅上钉着的箭矢,看着车阵上大车一壁上钉着的那些六两的重箭,那些箭穿透了镶嵌了铁板的车厢,又粗又长的箭杆有一多半插在车厢内侧,有几支箭矢的扁平箭头上明显带着血痕,这是车内守兵受伤的证明。

    在车下,到处是插在地里和各种地方的重箭,地上血迹斑驳。

    在对面的战场,女真人没有留下尸首,他们虽攻不进来,也没有到慌乱退却的地步,尸首都被带回去了。

    千总不觉感到惋惜,今天最少杀掉真夷过百人,汉军也有过百,首级最少有二百级以上,如果把首级奉上,会是一场惊动京师兵部乃至内阁和皇帝的大胜!

    自后金国建立,努儿哈赤称汗,后来悍然攻打抚顺关开始,明军就没有一次打赢,并且交上过超过百级首级以上的战果。

    最大的亮点是毛文龙收复镇江,并且俘虏了一批守备镇江的后金将领,然而那些也多半是投降的明军俘虏,人数也并不多,而且镇江也很快又失守了,毛文龙几乎只以身免。

    至广宁败后,朝野几乎都失去了和后金争胜的信心,在南方,提起后金似乎还只是普通的边患,对北方的居民来说,后金已经是十分实在的威胁,尽管后金还没有如崇祯二年那样开始入关杀戮和劫掠,但北方已经有了大量逃难的辽民,他们的苦难被毫无保留的展示给了普通的北方居民,而从蓟镇到宣大地方,这几年最少有十万以上的将士,包括奉调出征的总兵以下的将领在内战死辽东,每死一人就是一个家庭饱受创痛,从万历四十七年至今不过数年光景,整个九边已经有无数家庭饱受家人战死辽东的痛苦了。

    这些事情,身处南方繁华地方的人不能了解,但在北方,后金已经被视为大敌,朝野间都渴望一次胜利,可惜的是胜利如镜花水月一般,可望而不可得。

    这一次斩首二百级以上,如果能割取首级,报功上去,将会是一次震动朝野的大功!

    当然千总并不知道,一次十三山已经有过斩首过百级,而且几乎全部是勇壮真夷的大胜,只是为了和裕升不早早暴露在后金方的视野之中,在请示了张瀚之后,十三山高层还是选择了隐瞒了那次大胜。

    这一次当然不必隐瞒下来了,可惜没有首级佐证,那帮老爷们是不会承认丘

    (本章未完,请翻页)八们的功绩的。

    千总心中替这些和裕升的兵马遗憾着……虽然他只是一个祖家的内丁,但内丁有时候也会有军人的骄傲和认同,眼前的这支军队,已经彻底折服了这个内丁千总。

    在从战场离开,走向已经等的不耐烦的吴三桂时,内丁千总看到了在野战医院帐篷里医治的伤兵们,看到了重伤员被优先救治着,军医和医护辎兵替这些重伤员止血,清创,包扎,还有缝合伤口,替折腾的胳膊和腿部正骨,用木板固定包扎……帐篷里一股浓郁的血腥气,然而这个内丁千总看到这一切都是感觉无比温馨……他叹了口气,转头走了。

    等内丁千总赶到吴三桂身边时,这个少年贵人已经是一脸的踌躇满志了。吴三桂对内丁千总道:“刚刚我问了他们这边的军官,知道他们是怎么练兵的……无非是恩结于先,然后严厉训练于后,要紧的是他们有鼓动士气的军政官,还有执行军法的军法官,另外就是他们的火铳都是自己打的,不是用工部发下来的破烂货色。嗯,回去之后我就要和舅舅还有父亲说起此事,祖家和我们吴家,一样也能练出这样的兵来,到时候击败建虏,恢复锦州,广宁,乃至三叉河一线,朝廷必定不吝通侯之赏!”

    李成梁斩首的北虏首级过万,不过一个不能世袭的宁远伯,朝廷虽然对李家的子弟都委以重任,李成梁的儿子们不是总兵就是副将,辽镇在李家极盛时就等于是李家的封地了,但朝廷在爵位上的吝啬也是十分明显的事情。

    现在后金的威胁比北虏大的多了,通侯之赏,倒也未必没有这种可能。

    而少年得志,幻想一下侯爵之位,似乎也不是什么太过份的事情。

    而内丁千总在脸上露出微笑的同时,脑海里却只浮现出野战医院里的景像,他在心中微微冷笑:恩结?军法?等你们弄出人家那个医院,再说吧!

    ……

    孙承宗派向京师的塘马,在十余日之后开始向京师进发。

    在此之前,孙承宗再三确定了当时前线的情形,虽然没有斩首,但老孙头对前方将校的禀报还是十分信任的,加上有吴三桂的精采叙述,和裕升商团军的大胜就更加可信了。当然,和裕升方面也是十分谦恭,将功劳让了不少给前线的明军,包括那只一触即溃的宣大军都分到了功劳,大家欢喜之余,也是觉得和裕升果然是商人的团练,长袖善舞,做人十分圆融到位,上下都十分高兴。

    辽镇也是久未有胜利,不管怎样,孙承宗都是将这一次的胜利与对十三山援成功的奏报,一起递了上去。

    当日长栅之战以后,和裕升的人又坚守了三天,在大半明军都撤走的前提下,这也是了不起的勇气。在三天之后,和裕升的人大举撤出,最后还把几千老幼妇孺一起带了出来。

    山上的人则是把所有的军需物资全部搬了上山,并且重新在西隘口布防固守。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七章 放饭

    当代善等人的兵锋重新抵达十三山四周的时候,只有残留的明军阵地,到处都是空无一人,派出骑兵四处搜掠,连原本那些躲藏起来的零星汉人这一次也是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后金兵选择了继续围山,不过谁都知道在山上获得了大量补给之后,这一次的围困最多也就是做做姿态,从战术上来说,这种围困毫无道理,也毫无意义了。

    十三山还撤出来一万八千多人,其中大半是老弱妇孺,这些人都是按家庭为单位撤出,壮丁们将会在宁远到山海关一线垦荒种地,或是加入辽镇当兵,用来养活他们自己的家人。

    相比起撤到登莱要饭讨吃,或是在皮岛等诸岛忍饥挨饿,又或是在义州和铁山等地辛苦求活的辽民来说,这些人已经足够幸运了。

    对此结果,以蓟辽督师孙承宗为核心的辽西高层普遍的感到满意,不管是总督还是巡抚,或是宁前道还是各镇总兵,副将等各地驻守的武将都是有相同的感觉,那就是在孙承宗的努力下,不仅辽西的局面稳固了,东虏在短期内不复成为威胁,就算是沿三叉河一线到锦州和广宁,包括西平堡等诸堡防线,可能在几年之后都可以恢复。重中之重,就是已经在讨论中的大凌河堡的重修方案。

    大凌河堡是河口诸堡中最重要的一条,其地理上的重要性不用多说,现在已经有派遣尤世禄等总兵官镇守废锦州等地的打算,最多在半年至一年内的时间就会执行,但要想真正把宁远到锦州连成一条完整的战线,大凌河堡的重修就是势在必行之事。

    从援助十三山的事来看,辽镇完全能对付小规模的后金兵力,并且与之交战不落下锋,而吸取了辽阳和沈阳还有广宁的教训后,辽西的将领们对固守城池也有较大的信心,现在连祖大寿在内的大多数辽镇将领都对未来的战局持较为乐观的态度了,特别是宁远城已经放置了新铸成的红夷大炮,将来的锦州诸城和各堡也会放置火炮,诸将都是认为,有了强大的运输能力和大型火炮,建虏就算八旗全至,也多半会在坚固的城防之下撞的头破血流,十三山防守的奇迹,未尝不会发生在锦州或是宁远城下!

    在这种大背景下,孙承宗向朝廷报捷的文书迟了好些天才拜发,就是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因素,在这一份报捷文书中孙阁部老大人几乎是提出了未来一两年内的整体战略考量,不仅是辽西的动作,还有天津巡抚李邦华,登莱巡抚袁可立,东江镇总兵毛文龙,方方面面都是考虑到了,这份报捷文书,等于是一份重新权衡考虑过的整个大战略变化的再次陈述,在奏折中,孙承宗再三强调了强化运输能力的重要性,除了再增添一个水师营外,孙承宗打算拨款六十万之巨,再成立三个车营,全部由仿制和裕升的四**马车来构成,每个营都有过千两大车,孙承宗打算以车营,壁垒,水师,辽西的锦州和大凌河至广宁和十三山的整条战线来推进,天津、东江、登莱三方配合,争取在两年之内,把后金限制在辽东一隅之地,两年之后,则是从海上收复辽

    (本章未完,请翻页)南的时机到来。

    在塘马向京城出发时,沿途已经是大量的和裕升的车队在撤退了。

    经过了短短两三天的调整和休息,和裕升的辎兵和工兵们修复了大量受损的马车,购买更换了一批挽马,淘汰的马就地发卖,然后把剩余的粮食交割辽镇,同时核算了自己的费用和开销,几天之内,孙承宗的案头就有了和裕升全面的详细的战事经过和费用开销的报告,林林总总,十分详细。

    从这一点来说,孙承宗的感觉是十分震惊。

    不要说军镇的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军头们了,就算是大明那些充斥着两榜进士和举人秀才文吏的衙门里头,哪个衙门的主官敢拍着胸脯说几天内能做到和裕升这种程度?

    到这个时候,孙承守才隐隐感觉到和裕升这个商人建立的势力与他过往见识和经历的一切不同的地方,但他的感受也就只到此为止了,在孙承宗复核了帐单,并表示会照价给付之后,和裕升的车队开始撤离了。

    在从十三山驿到锦州,松山、杏山,塔山,再到宁远,一路上的道路上络绎不绝都是车队和行走的人群,由于车队数量过多,虽然有一些损耗,超过百辆大车损坏后被取下零件放弃了主部件,还是有超过一千四百辆大车从十三山一路逶迤向山海关的方向进发,由于过了宁远到山海关只有一条大型官道,这一条官道两侧的人们这些天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大量的车马往着关门的方向进发,一路上驻军很多,但几乎没有哪支军队的将领会那么不开眼的去认真核查这支车队……谁都知道,这一次十三山战事和裕升的车马立下了多大的功劳!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七月的天在很多地方还是十分炎热,但在关外的辽东大地上早晚间已经颇有些凉意,到了这种雨水不断的日子,更是叫人感觉秋意十分明显,有些入秋时的萧瑟之感了。

    官道上满是水渍和泥坑,哪怕是这么一条重要的道路也不曾认真修葺过,孙承宗是一个很能干的官僚,是大明官僚集团中少有的干练之才,但他也有自己的局限性,象修桥补路这些事,在王朝的盛时还容易做些,到大明末年这种时候,已经是修个黄河都是地方和工部户部无限扯皮的循环,更不必提辽镇单独的力量去做这样的事了。

    蓟辽督师手中的银钱虽多,但每笔帐都要对上交代,象是拿二十万给姚宗文这种人去募兵,这种开销没有问题,虽然姚宗文到最后也没有聚到一支象样的兵马,银子也打了水漂。宁前道袁崇焕似乎也有这方面的问题,辽饷是一块大饼,大家都虎视眈眈的拿刀等着切一块下来,彼此分润,在这上头较真的人定然会死无葬身之地,哪怕是孙承宗也只能尽量把钱花在重要的地方,对底下这些分大饼的人则是睁眼闭眼,毕竟老孙头心里也是明白,水至清则无鱼,这种事,就算皇帝来了也没有办法的……

    在官道上,和裕升的三百多辆大车逶迤向前,高大的车后轮溅起了不少泥水。

    一些辎兵沿着车队两侧走着,他们时不时

    (本章未完,请翻页)的要帮大车翻越泥坑,或是提醒车辆小心地面湿滑,注意道路宽度。

    辎兵们身上披着油衣,每人要连续走两个时辰,不过他们并不太累,因为每个人都是彻底轻装,连火铳都没有背负在身上,就这么两手空空的行走而已。

    这种程度的劳累,在这些经历过艰苦训练,又刚刚在前线狠打了一仗的辎兵们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看到塘马没有?”

    副队官张仲明对身边的几个军官们道:“背插红旗,是去京师报捷去了。”

    中队长李宏浚道:“今天才去?已经走的很晚了。”

    副中队长马阳道:“咱们的帐报上去,人家总要复核,趁着报捷顺道报帐,上头高兴了不会说话。”

    张仲明用讥讽的语气道:“瞧瞧,咱们打了胜仗,辽镇上下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咱们也就是实报实销,没落个啥好处,他们倒是弹冠相庆……”

    马阳道:“孙阁部倒不是那样的人。”

    李宏浚也道:“仲明太刻薄了,咱们的好处就是救援了十三山上的兄弟,你就当辽镇给咱们打下手不就得了。”

    “这说的也是。”张仲明哈哈大笑起来。

    军官们脸上都露出微笑,各人都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辎兵们也差不多,由于不在战区,士兵在执行任务时只要按令执行,也并不禁止他们谈天说话,在军官们聊天的同时,也传来阵阵士兵们的说笑声响。

    “停车,放饭了!”

    听到炊兵的叫喊,一辆辆大车慢慢停了下来。

    这是接近东关驿的地方,前头就是广宁中后所,再往前是高岭驿,然后就可以看到关门了。

    “入关之后,车队就要分开啦。”张仲明打开一个牛肉罐头,里头是大块的牛肉和黄豆,罐头煮的很粘稠,最上层有一层明胶层,一股浓郁的香味弥漫开来。

    每人都是一个罐头,然后有人吃蒸的很软的白面馒头,就着罐头吃,也有人喜欢用铁盒蒸些高粱米饭吃,京师到山海关这里,面食当然还是主流,不过北方人吃米饭就象是南方人吃包子一样,算是偶然吃一些新鲜花样,通州大仓里尽有南方送到北边的稻米,想吃的话,比在大同可是方便多了。

    各人都是站在车厢边上吃,车厢一壁被掀起来了,可以挡住雨水,叫大家吃饭的时候从容一些。

    轮换休息的辎兵和军官则是盘腿坐在车上吃,他们也在车厢里不停的说笑着,气氛十分的轻松。

    车队在过通州后就会分散,辎兵主力已经接到命令直接回大同休整。这也是和裕升的传统了,打过大仗苦战过后的部队有权力得到休整和放松的时间,士兵和军官都会分批放假回家,他们可能是带着奖励和勋章回家去的。

    就算是因为轮换会导致一些兵力不足的问题,张瀚在这一点上也是十分坚持的。

    可能也正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细节,和裕升才能成为今日的和裕升。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八章 商讨

    “你们看……”

    嘴巴和眼睛都闲不住的张仲明停了筷子,眼神瞟向不远处。

    军官们都看了过去,众人都停下了筷子。

    四周官道和旷野里到处都有行走的人群,雨虽然不大,但长时间的淋在身上会把衣服淋湿透了,然后秋意寒气会侵袭到人体内,感冒是小事,发烧甚至伤寒都是要人命的事情。不光是淋雨,这些人还完全没有安置的地方……辽镇官员并不是有意虐待这些从十三山上救下来的百姓,而是他们已经习惯了眼前的场景,在一年多前,当时最少有数十万难民扶老携幼的逃难至此,放眼过去到处都是逃难的百姓,道路上到处都是经受不了苦难死去的百姓的尸体,相比之下,眼前的情形又算得了什么,不仅不会触动老爷们的愁肠,反而还会感觉到脉脉温情呢。

    已经有一些壮丁和他们的家人在宁远被安置了,代价当然就是划为军户军籍,充为满桂和祖大寿等实权将领的佃农,宁远城外开垦的荒地很多,未来还会开垦更多的荒地,对人力的需求当然是多多益善,只是满桂等人根本没有能力一下子安置这么多百姓,所以在安置了几千人之后,还是有相当多的难民被要求继续向前,陆续在宁远和广宁中后所再到关门一带,逐渐安置。

    所有的一切还在陆续准备之中,至于住处当然要难民们自己设法,官府给他们划定区域叫他们盖些棚子,然后定期施粥,给他们地块开垦,自己设法扛活打短工甚至乞讨,在入冬前一定要有住处和取暖的木柴,再储备一些粮食,做不到这些的……也就只能等死。

    在辎兵们吃饭的时候,可能是这些难民闻到了香味,不过他们强忍着没有过来,人要脸树要皮,这些辎兵把他们从十三山一路运了几百里安全的地方,从大山里把他们救出来,山上还有他们的亲人邻居和朋友,又是这些人一路运粮食上去,听说为了保护粮食还和建虏打了一仗,也是真的拼了命,死了不少人……这样的情形下,难民们又怎么可能跑过来找自己的恩人乞讨吃食呢。

    小孩子们在雨水里被冻的瑟瑟发抖,脚上,腿上,身上到处都是湿污和烂泥,脸被冻的铁青,上下牙齿不停的打着寒战,老人们则是哆哆嗦嗦,两眼昏花,不少老人已经只是在用惯性行走了,很难说清楚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倒下去。

    妇人和男子们还好,但他们的负担也重,妇人脸上满是忧色,既忧心长辈会倒下,也忧心小孩子会挺不过去……男子们则担心到地方之后的诸多为难的事情,他们多半是两手空空,想安下身来,并且熬过这一冬,那真是千难万难的事情。

    一个妇人抱着孩子走过来,她脸上满是为难之色,但还是走了过来。

    几个军官都看到孩子脸色通红,显然是在发烧。

    妇人脸上满是水迹,不清楚是雨水还是泪水,她操着广宁那边的口音道:“各

    (本章未完,请翻页)位军爷,按说不该来烦难军爷了,但这孩子一直淋雨,身上又热……”

    张仲明也不等长官指示,一下子就把孩子接了过来,嘴里道:“大嫂子,别客气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咱们也不是朝廷的兵,没那么多讲究……”

    李宏浚瞪眼看了张仲明一眼,这厮就是有名的满嘴胡咧咧,尽放大炮,和裕升确实不是正经的兵,可论起规矩来,哪一点不比朝廷要严格的多?

    张仲明脸上有些讪讪的,他小声道:“先叫军医给孩子治病,咋样?”

    “还能咋样?”李宏浚想了想,说道:“这种情况,就算军法官找我麻烦老子也认了。”

    和裕升的车队当然是有条例规矩,等闲不能放人上来,不过眼前这几个军官都没有一个有异议的,张仲明抱着那个两岁多大的小孩,用油布挡着雨,猛的就窜向军医所在的大车那边去了。

    开了这个头,一下子就过来好几十号人,都是小孩淋了雨生病的。

    事情闹大了,李宏浚眼看着大队军法官金士明走过来,顿时矮了三分。

    “还耽搁什么?”金士明怒声喝斥道:“把人都先带过去看病,该熬药的就用药,你们几个家伙用薪饷先记帐,然后把小孩们都放车上避避雨,下一步怎么样,我去见张指挥,问清楚了再说。”

    众人都松了口气,马阳先想说这事和自己没关,不过眼看李宏浚瞪眼看过来,也是半个字都没敢说。

    金士明大步走到指挥车所在,发现张春牛已经和李平之等人坐在一起商量了。

    “这事儿还是干犯例禁的。”金士明身为军法官,研习的不仅是和裕升的内部军法,对大明的法度也有颇多研究,这也是军司的要求,军法官对内维护和执行条例军法,对外则是规避和裕升与大明的律法体系发生冲突……

    金士明的声音干巴巴的,听不出情绪来,他接着道:“大明现在路引是不大用了,百姓寻常的迁移也没有人管,特别是难民灾民这样的,官府不仅不会管,还会动员大户施粥舍药,但如果是咱们大规模的把人带走,朝廷里肯定会有官儿说话,会说咱们大人居心叵测,这一次咱们和裕升出的风头是大,可也真的是招人忌恨了……”

    刘吉有些不安的挪动了一下身子,说道:“可能我在京城久了,胆子小了,朝廷,官场,水又浑又黑,深不见底。咱们和裕升一向的宗旨就是不出风头,不招人忌,这一次算是破了例,主要也是为了十三山上的袍泽兄弟,可是带上这些难民,那就是两回事情了。我想,还是尽可能的给他们一些帮助,比如救治生病的难民,再把他们往前带一带,给他们一些银钱安身,别的事还是交给地方官府吧。”

    刘吉说话时,不停的看向张春牛,观察他的脸色来揣摩他的看法。可张春牛明显有些疲惫,半响都没有说话。这个灵丘城的小康之家的子弟

    (本章未完,请翻页)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指挥一场极为血腥的厮杀,指挥打仗的时候还好,只是紧张,晚上他巡视了军医院,又主持了对阵亡将士的追悼会和火化仪式,当天夜里就病倒了,高烧不退,梦里尽说胡话,病还没好利落就开始主持撤退事宜,在临走时还被秃头那厮好生取笑了一通……其实谁都知道,张春牛主持打了这一仗,等于是温忠发在让功劳给这个矿工一脉的后辈,这场仗之后,不管是在辎兵体系或是战兵体系,张春牛升迁的机会都是大增,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但对于这个刚刚立功的当红炸子鸡来说,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尽快回到大同,在自己熟悉的军营宿舍或是回灵丘的家里,好好的休养调理一阵子再说……

    可能会有人诟病这个指挥了一场激战的指挥官并不是英雄,可是从张春牛的内心来说,他压根也没有想过要当一个英雄。

    “平之怎么看?”张春牛颇有些虚弱的问。

    李平之洒然一笑,说道:“现在已经不是要各部合作需要我协调的时候了,你是这个辎兵大队的直接指挥,这事儿别问我,就问问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刘吉闻言,一挑眉毛。

    张春牛闭目不语,又沉默了半响过后,这才用沉稳而坚定的口吻说道:“断然没有好事做半截的道理。咱们把人救出来,就这么摞在这里,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说是帮,辽东这里的官员什么德性,我已经是很清楚了。孙阁部是不错,可他也管不了太多的事,况且朝廷的制度规矩在这里,他能做多少?这些人,既然是咱们救出来,也就得负责到底。这事儿,我拿主意,只要愿意跟着咱们的,就一路带出去,京城,永平府,遵化,三屯营,通州,河北各府,车队会分流,他们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投亲靠友都成。要是没地方去,又信任咱们,那就一路都带回大同。咱们和裕升,永远不嫌人多。”

    “照!”李平之两眼瞬间变得炯炯有神,他笑着道:“春牛不愧是领兵的大将,有决断。既然如此,我也提供个思路办法……咱们车队帮了朝廷老大的忙,春牛可是有卫所官职身份的人,直接上奏就是了,车队损失人员甚多,乞用逃难辽民暂充为夫役,俟车队入关折返之后,自然原本遣散,善加安置……朝廷也就是要个名份,是当今天子要这个脸面,真的难民救回来了,你们看哪个老爷上心了,只要有个名目,对上交代的过去,不会有人管这个闲事的。”

    张春牛听的笑起来,也有一些不安的道:“我居然能给朝廷上奏折?”

    “能啊。”李平之笑起来,他道:“本朝洪武年间,百姓还能逮拿地方官员送到京城治罪呢。后来也是不禁百姓上书,太祖皇帝为了听取民意,专门设了通政司,虽然现在已经成了闲曹冷衙,当初的用意总是好的。以春牛你卫所武官的身份,上书奏事是可以的,并不违例犯忌。”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九章 阁中

    刘吉听的高兴起来,也是笑道:“那我也说两句,其实人未必要带去大同,可以把大半愿意跟咱们一路走到底的人先安置在天津,然后放船直接去台湾……说句实话,辽镇的这些百姓真是苦够了,就算东虏没有打过来,他们的日子也过的艰难,按说关外是土地肥沃,地广人稀,河里的鱼用棒子就敲的上来,过日子该过的很不错才是。81中文Δ网可惜军户和百姓都被将门压迫,官府逼迫压榨,将门再压一道,比起官绅还要狠手的多,所以日子过的艰难。加上战乱一来,家业全无,想再重新立起来,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到了台湾,咱们的垦荒是很下本钱的,房子地是现成的,耕牛马匹也是配给,还有很多福利我都听说过,辽东人到南边是热点,不过只要有吃有喝,哪儿不能安家,辽东的百姓,不就是这二百年从大明各处过去的?当年能离家到辽东,现在自然也能离开辽东到台湾……”

    刘吉说话很有些啰嗦,不过意思倒是说明白了。

    “好……”张春牛很少这么正儿八经的和人讨论这样的要紧事情,不过事情既然定了局,他心里也很高兴,这时他终于很正经的对军法官令道:“就按商量的结果办!”

    ……

    孙承宗派往京师的塘马并不是普通人,而是中军的一个千总,满桂去后,中军暂且委了一个参将领着,这一次奏报的事情不小,又多少是个捷报,署理中军的参将作主派了这个千总带着几个骑兵充任塘马,亲自往京师赶。

    这一趟差事委实有些辛苦,打从宁远到京师,一路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天的雨,各人都只能披着油衣赶路,到了通州才好歹松了口气。

    奏折是放在千总的胸口,用防水的油布包着,等到了会极门,千总亲自投递,见拿奏折的小黄门不当回事的样子,千总陪着笑脸提醒道:“小公公,卑职斗胆提个醒,这是东阁大学士孙阁部的亲笔奏折,所奏之事也是为着十三山大捷,十分要紧。”

    打从会极门投进去的奏折,都是直接进司礼,并不等待内阁贴黄,紧急军务,捷报,都可以这么处理。

    小黄门初时还不以为意,后来听说是孙承宗的折子,这才点了点头,正道:“知道了,孙老师傅的折子,谁敢耽搁。”

    天启的老师很多,其实不止孙承宗一个,但最信任和尊重的就只有孙承宗一人,宫廷之中,对此事心知肚明的不在少数,魏忠贤现在已经是内廷第一人,已经可以与罗致的心腹们和东林党一较长短,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动,最要紧的原因就是因为忌惮孙承宗!

    今年夏初时,魏忠贤说动了天启,派出内侍太监往辽镇打听消息。这帮阉人哪能办什么正事,出京时魏忠贤再三嘱咐一定要小心谨慎行事,最好是能抓住老孙头的把柄才好。谁知道这帮家伙出京之后就是耀武扬威,骚扰勒索地方,把魏忠贤的嘱托抛在了脑后。等他们到了辽镇时,已经是闹得上下皆知,孙承宗的奏折已经飞递到京师,等这帮太监来,还没有来的及侦查辽镇的什么阴私事情就被孙承宗一状告回了京师,魏忠贤灰头土脸,自讨没趣,打那之后,魏大官就没有再试图试探一下皇帝对孙老师的信任。

    因为孙承宗是天子师,宫中也是尊称一声老师傅,这也是旧例了。

    千总赔笑应着,反正他的差事就是把奏折送到,再这么提醒一声,已经是额外的谨慎小心了。

    “对了。”小黄门拿着奏折准备转身,这时又忍不住好奇的问道:“是什么大胜?”

    “当然是十三山的事了。”千总眉飞舞的道:“历经旬月苦战,援助十三山的战事算完事了,王师一共斩五十余级,更有和裕升的车队挡住了东虏的大队兵马,杀敌虏骑二百余人,可惜没有级,虽然如此,也是罕见的大胜,可惜国朝以级计功……”

    大明确实是以级计功,要不然的话凭那些各地镇守丘八的脸皮,杀敌几万的谎言眼皮眨都不必眨一下,没有级,你就吹嘘斩十万也由你,反正计功是拿级为最高,其次才是登城一类的战功,守备城池的功劳也可以算,但要视情形而定,总之武将最高等级的功劳只能算是斩之功,别的都是虚的,假的。

    孙承宗把和裕升的功劳报上来,也是由替和裕升请一下功的意思,固然朝廷已经知道和裕升出了大力气,但孙承宗身为前方的主事者,除了照帐单给付银两外,总觉得亏欠的人情也不小。这一次报捷,好歹也是把和裕升给扫进来了,不管朝廷怎么想或是怎么做,孙承宗至此就毫无亏欠了。

    “和裕升?”拿折子的小黄门面一变,迈脚就是走了。

    “咋?”千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站在会极门外了半天的呆。

    ……

    天启正在文华殿等着召见内阁的几个阁老。

    比起他的祖父和父亲,天启皇帝算是勤勉多了,御文华殿听讲,召见群臣商讨国事,虽然不如孝宗当年那般早朝午朝日讲不断,但相比嘉靖万历等诸多帝王,天启皇帝在这方面还是强出来不少。

    在金台之侧,最左上方站立着信王,在此之前是翰林进讲,信王也被召进来一同听讲。其后皇帝接了一封奏报,立刻宣谕阁臣进见,内阁距离文华殿的距离很近,阁臣们原本就在阁中办公,听到宣谕之后,便是次第赶过来。

    信王的对面是驸马都尉冉兴让,这个老驸马是万历二十七年迎娶公主,现今已经年过五旬,头白了不少,还有少许的耳背,他站在金台一侧是因为天启任命了这个叔父辈的老亲族为金台轮值官,这也是亲贵们才能担任的职位。

    再其下则是轮值的锦衣卫堂上官田尔耕,他是掌印指挥,原本不必前来轮值,但田尔耕为了讨好迎合上意和魏忠贤,经常前来金台站班。

    再对面则是轮值的翰林,而金台四周,又有不少拿着铜拂尘的太监侍立,这是保护皇帝的真正防线,在太监之外,才是大汉将军等外廷的护卫。

    内廷之中,魏忠贤将内操兵增加到了一万人之多了,眼前的这些仪卫,原本也就是祖宗规矩,就象站班的冉兴让一样,人人都知道这老驸马就是个摆设,但天子的金台之下,却是非得有这么一个勋亲站班不可。

    皇帝在文华殿的金台等着,值班的翰林已经退班,内阁之中,阁老们也纷纷开始准备就道。

    叶向高是两次入阁的人了,已经加到少师兼太子太师,万历年间就是太子太保,文渊阁大学士,户部尚书,辞官回家的时候,万历皇帝赐他白银百两,彩帛四件,坐蟒红袍一件,加武英殿大学士,转吏部尚书,待这一次复职,进建极殿大学士,太子太师,少师,已经是文臣之极,无可再进一步,再次再升官,也就只能是魂归极乐时,追赠太师或是太保,太傅时才有可能了。

    这么一个威权极重的辅大学士,在内阁中当然有着独一无二的地位,当韩爌,朱国桢,魏广徽,顾秉谦等大学士已经从各自的阁房出来,预备往文华殿去时,叶向高还是坐在案前,他在听取汪文言的汇报,要知道生了何事,有所准备,打了腹稿之后,才会往文华殿去。

    “原来是因为这个……”

    汪文言口才很好,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的很清楚,并且加了几句自己的话,算是内阁“贴黄”一样,把整件事的脉落理清楚之后,还会加上自己的注解和建议。

    这人,叶向高打内心底处并不喜欢。

    太大胆,太狂妄,也太激进了。

    目无余子,脾气狷狂。

    当然也有精明强干,博闻强记,智计百出,擅长党争宫斗这些长处。

    当年闯宫移宫,各方面都立了功,出了力,但真正在其中左右其事,出了最大力的就是眼前这个一脸狷狂的文生秀士般的人物。

    可惜就是长处和短处都十分明显,最大的短处,就是太过自傲,也太过记仇。

    “学生和张瀚早就是结了仇的,但此时的话纯出公心,并无私怨在内……”汪文言倒是坦然,他一脸轻蔑的笑容说道:“这人倒也有趣,不知道怎么抓了北虏的空子,居然做下这些事情出来。但学生敢断言,北虏实力犹存,张瀚最多是偷袭,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北虏再弱,四十万控弦之士总是有的,张瀚深入其腹地,兵不过万,岂能长久?这是兵家的挂形之地,是死地,归化城有这么好拿到手?学生看,这城会成一个热火炭团,迟早烫死了他……”

    看到叶向高有些迟疑沉吟,汪文言的傲气上来,他骄傲的一抬头,嘴巴抿起来,再也不肯说下去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八百章 争位

    叶向高醒悟过来,微笑道:“文言所言,字字在理,学生受教。”

    汪文言略一躬身,侧身不语。

    若是旁人,叶向高不免会有些生气,但他知道眼前这人就是这般脾气秉性,说是江湖中人,又可以说是饱读诗书,特别精通历朝宫廷故事的记录掌故,说是文士,却是有江湖中人的狠性和戾气,是一个可以滚钉板的无赖喇虎的脾性。

    不要看自己保举他当中书,这厮要是记恨上了,也未必就能老老实实的继续效力,没准就敢暗中使绊子。

    当下叶向高还是很谦和的微笑着,出门时又向汪文言点了点头,这才准备推门而出。

    汪文言这时才又说道:“公请谨记,皇上问如何措制,公但言立功则赏,国家不可无信,法度亦不可废。”

    “唔。”叶向高这一次真的露出深思之,半响过后,他用赞赏的眼神看了汪文言一眼,然后转头离开。

    次辅韩爌与其余阁臣已经等候了一会儿了,众人并没有显露出不耐烦的神,以叶向高的资历,人脉,地位,就算叫众人再等一会儿也是无所谓的事情。

    韩爌侧身一让,说道:“台山公请。”

    叶向高微微颔点头,笑道:“诸公皆请,不能叫皇上久待。”

    众阁臣皆是点头,然后叶向高先走,韩爌紧随其后,朱国桢正待向前,顾秉谦却是笑眯眯的走在了他前头,一边走一边道:“确实有些晚了,不能叫皇上久候。”

    朱国桢眉头一皱,并未说什么。

    韩爌回头看到了,眉头顿时皱成了一个“川”字,脸上的面也变得十分难看,冷肃。

    内阁班次,自有定规,绝不允许胡来,但吊诡的是,虽然朝野都认可辅和次辅的班列位次,其实并没有在法理上形成规范,就象是内阁的权力虽大,但在法理上内阁并不曾有过统摄六部,总理朝政的权力,和唐宋的中书省的宰相的权力相比,内阁大学士的权力只能完全看个人的权术运用。

    万历早年,张居正由于和内廷李太后及冯保形成了铁三角的关系,在法理上内阁仍然是皇帝的秘书而已,而实际上张居正权倾天下,实际权力远大于宰相,但他施政并不是以正式的公文流转来执行,而是用私下打招呼,写私信,任用私人来执行。这样的施政办法,就算是出自公心也会被视为擅权,万历年间的几次大的政争风潮,包括最大的夺情风波,主要还是众人出于对张居正无人限制的过大权力的担心而造成。

    如果大明的内阁也是法理周全的宰相,拥有正式框架内的权力,恐怕很多事情的处理就不会如眼下这样尴尬,大学士少做是失职,多做可能被攻为擅权营私。

    而内阁之中,所谓辅次辅和普通大学士之间不同的权力,其实也是约定俗成的潜规则,包括朝廷在内都是默许的规矩。

    优先票拟权,就是辅最大的权力,而普通大学士之间,要视进入内阁的时间来决定班次,差一天,递补的时候就要落后一位,差这么一位,可能就是一生也当不上辅。

    如果是同期入阁,那么就视官职,科场名次来决定谁先谁后,这里头没有明确的条条框框,和大明执政的风格一样,含糊不清,充满变数。

    顾秉谦这样公然抢朱国桢的位次,在此之前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内阁的班次要是能这么乱抢,早就乱了套了。

    可没有明规则的弊端就是这样,朱国桢肯定心里是不滋味,韩爌也是极为不满,可是就是拿顾秉谦没有办法,总不能堂堂几个大学士,为了走路的位次在这里吵闹一番?吵的狠了,一群饱读之士就在皇宫大内里头开片打一架?

    还是算了……这事儿,也就只能先忍了……

    前头的叶向高轻轻咳嗽了一声儿,意思也是很明显,这事儿先不说,面圣要紧,回头再慢慢理论。

    到了殿阁门口,叶向高带头先入内,殿阁两排对列站满了人,看到大学士这十分诡异的班次,两边的人“嗡”的一声,差点儿就在这天子驾前议论开了。

    顾秉谦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脸上还是笑眯眯的表情,魏广徽虽然心里吃味儿,这时也不得不承认,这“顾大佛”看着人畜无害,果然是一个脸厚心黑的主,魏大官挑这人来挤进预备辅的班次,果然也是深谋远虑,论说起来,顾秉谦确实要比自己强上一头……

    刚刚那情形,顾秉谦是无所谓,魏广徽可是额头已经见汗,纱制的里衬已经湿了一大片,差点儿把亮纱大红官袍也给染湿了。

    叶向高带头叩拜下去:“臣等见过皇上。”

    内阁的地位也是定位于内臣和外臣之间,相对外朝诸衙,内阁是在皇宫大内办事的秘书班子,相对于真正亲信的太监,内阁又是不折不扣的外衙。

    皇帝信任,内阁的大学士们权力就大些,皇帝若是信着太监多些,大学士也就只是供奔走驱策的外朝群臣之一,并无什么特殊之处。

    今上还不到二十,诸臣都认为性格未定,不过从总体来看,当今皇帝的能力不能说是十分出挑,但也绝对是聪慧不在万历之下,很多事情是智慧天成,后天是学不来的。试想一下,后世普遍的高中生年龄的皇帝,每天要周旋在那些生理受创的阴微小人之中,还不能为其左右,要有自己的坚持,然后外朝就是一群在亿万人中考中进士又在官场中厮杀出来,能在京师为官,并且到达高位的人,哪一个不是在官场上搏杀出来的最顶尖的人尖子,哪一个不是精明外露的狠角?皇帝在这几年,不仅没有被蒙蔽住,反而渐渐掌握住了朝局,事事顺手,虽然是一个面相十分稚嫩的青年天子,但已经没有哪个大臣会把皇帝当小孩子看了。

    比起嘉靖当初的手段,天启在驾驭太监的功力上尚嫌不足,这是一个严重的弊病。而且外朝的党争也远比当初激烈的多,这一点来说,皇帝的缺陷之处就是没有其高祖那种狠戾的心性和怀疑一切的不安全感,容易信任和性格过于仁厚是普通人的长处,对一个末世的皇帝来说,是较为严重的缺陷了。

    天启今天的面也较为凝重,他抬了抬手,对叶向高道:“老先生们请起来。”

    天启紧接着道:“今日来议的是归化城被商团团练拿下一事……朕初闻此事,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后宣府巡抚,总兵,蓟辽总督,大同巡抚、巡按皆力证此事为真,又有蓟镇守将言称有零星北虏溃逃至蓟镇对面的喀喇沁地界,喀喇沁各部近来多有厚集兵马备战之举,朕令兵部谕蓟镇,宣府各处戒严,再有套寇于榆林城下惨败之事,虽报功为延绥总兵以下诸将为主,然而又奏上有和裕升的团练兵马助阵,两件事一起,朕心骇然!”

    皇帝说的这两年事,就是这几天在京城里引轩然大波,不仅是朝廷之间议论纷纷,连民间也是十分扰攘困惑的两件事!

    和裕升的团练兵马,这一次不是再宣称“复地百里”了,毕竟青城已下,朝廷不是傻子,四处流散的蒙古牧民肯定会把消息传播开来,等朝廷质问的时候再承认反而被动,而且现在和裕升的实力也足够了,对一些有的没有的威胁已经不怎么放在心上。

    换个角度来说,固然和裕升还需要大明来赚取高额的利润,但此时的和裕升已经不太担心大明以武力相向了,在这种前提下,考虑到未来的布局落子,提前显露出一些实力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了。

    这一次的青城既下,当然也是一个好机会。

    不过张瀚和军司没有想到,榆林的战场之上,步兵第二团又是打了一个大胜仗!

    功劳是让出去了,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和裕升在背后的影子,凭榆林镇本身的力量,这么多年来不说被套部按着打,可也是拿套部没有办法,双方你来我往,处于均势之中,怎么突然一下子榆林的兵马就能把十万北虏打的灰飞烟灭,斩都近六千级?

    一看有和裕升的兵马在,疑团顿时就成了确定,这场仗,多半又是和裕升打的!

    这一下,可就是叫朝野上下倒吸一口凉气,连仁厚底子的天启皇帝,也是不得不心怀猜忌了。皇帝是仁厚,可不是没有猜忌心和危机感,否则不仅不够格当一个皇帝,连普通人也远远不如了。

    和裕升以一个商行的底子,编练出来的团练兵马,居然能正面击败土默特蒙古,又配合延绥镇的兵马在榆林城下大败十万套寇!

    听了皇帝的话,殿中群臣都面露凝重之。

    大明现阶段是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比如辽东的东虏新近冒起,几年之间夺了大半辽镇的地盘,数百万百姓要么沦为虏骑治下,要么就是流离失所,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被杀害屠戮,又有多少死于逃难途中,伏尸于沟渠道左。

    除了东虏,就是西南夷,奢安之乱一眨眼也闹了几年,近二十万明军集结在贵州一带进剿,到现在还没有确切的好消息,虽说平定这种土司叛乱不难,可是地方也真的打烂了,此后的善后也要很费一番功夫,另外就是几百万的军费丢了出去,这笔帐可是真心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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