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六章 铳手
老钟的话其实很有道理,这个时代的实心炮弹对有一定坡度的目标杀伤力最小,对在泥地,草地上的目标杀伤力也并不大,象是青砖切成的城墙上头,实心炮弹的威力着实不小,但对草地上的目标就有限的很了。况且北虏的炮多是小炮,炮弹比拳头大不了多少,除非被直接砸中,否则的话不必担心跳弹乱窜,中彩受伤或是被火炮轰死的可能性极小。
“狗日的骑着马,看到炮弹就骑马躲,他当然不怕。”
“怕是砸不着他,他躲在咱们边上,这炮可是冲着咱们来的。”
“没办法啊,拿人手软,吃人嘴短,谁叫咱们拿着银子来卖命!”
民夫们并不领情,一边冲着骑兵叫骂着,一边将步伐加的更快了一些。
赵文和李善心等人也在队伍之中,赵文背上是一个百十斤的麻袋,若是在几个月前打死他也背不起来,就算背起来也走不了多远,可此时他背着麻包还是健步如飞,几个月时间他一直在田地里劳作,这种活计最锻炼人的体能,他已经从一个白面书生变成了标准的农夫,在用力的时候,身上的筋肉暴起,腰身和背部的肌肉十分协调,两臂壮实有力,小腿处裸露出来的地方全是结实的条状肌肉,如果仔细看他的两手就能发觉,虎口处已经结满了厚实的老茧,这样的人,如果不是眼中还有灵秀之气,脸上的肤色还是相当白皙,他和普通的农夫已经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同了。
一百来斤的土包压在身上,从四百步外一直跑到百五十步之内,顶着头顶的炮弹和可能飘落的箭矢,赵文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身上的肌肉在颤抖,他以为自己必然顶不下来,但连续跑了两趟之后,到了第三次他才感觉到步履艰难。
这时土垒已经堆到了百步之前,北虏的箭矢变得密集起来,好在军司旗帜招展,大队的火铳手排着横队赶了上来,到八十步时,火铳手停了下来。
箭矢开始射向火铳手,密集的羽箭如飞蝗般直落下来,刀牌手们在前列高举刀牌,然而还是有箭矢射在铳手阵列之中。
“瞄!”
因为预先上好了子药,在排首的军士长们的命令下,所有人都听到了哗啦啦的一声巨响。
秦伯升也将火铳扛上了肩膀,沉甸甸的火铳抵在肩头,铳口瞄向城头上方,八十步的距离,一眨眼间他就瞄准了一个戴红缨帽的圆脸鞑子。
但所有的鞑子都差不多,都是戴着大帽,红缨闪动着,有一些披甲的身影在城头晃动,多半都是穿着袄子的牧民模样的弓手。
箭雨落了下来,有铳手中箭,发出闷哼声响。
所有人都穿着锁甲,箭矢很难透体而入,铁制的箭尖在锁甲上划过,打出火星,发出叫人牙酸的金属碰击的声响。
整条阵列上箭落如雨,箭矢射在人的身上,头顶,肩膀,前胸,胳膊,腿部,脚边,很快就象是原地长满了野草,这也就两息功夫。
“放!”
终于等到了打放的命令,秦伯升屏住呼吸,立刻扣动了扳机!
枪声一震,熟
(本章未完,请翻页)悉的后座力传到肩膀上,秦伯升把脸往右偏了一下,燎出的火星和浓烟被他避了开去。
他眯着眼看向城头,刚刚自己瞄准的那个鞑子胸口正狂涌鲜血,矮胖的身子趴在城堞上,已经被一发毙命。
“第一列,退!”
耳边传来军士们的命令声,秦伯升不敢再看,强压着自己的兴奋低头后退。
箭矢打在铁制的头盔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立定,清膛,装填!”
每个人都站住了,秦伯升取出搠条,开始清理枪膛,这个时代的前膛枪发火后残留物特别多,清膛是必须进行的手续。
整条阵线上都传来哗啦啦的清膛声,在清膛之后,秦伯升从胸间取出射药包,以嘴咬开,抖落在枪口之内。
这时他感觉左臂一震,一股刺痛感袭来。
扭头一看,却是一支箭矢插在左臂之上,穿透了锁甲,箭尖扯开了军袍和里衬,撕破了皮肤,好在到这时箭矢力竭,并没有刺入太深,只入肉寸许的样子。
就算如此,鲜血也是立刻流淌下来,把半边袖袍都沾湿了。
秦伯升骂了一句,并没有停住动作,他的伤连轻伤也不算,不能停止军令要求动作,当然更不能离开战场。
装好射药后再放入铅丸,这些铅丸是军司出大致的标准弹丸,然后铳手们用平时的时间打磨成更合适自己火铳口径的大小,平时的保养枪枝,磨弹晒药,都是火铳手们必做的功课,除了训练之外,这些事也占了相当多的时间。
军饷并不那么容易拿,这也是每个士兵的感觉。
在战场上,秦伯升并没有想太多,他已经经历几次战争,虽然没有白刃搏斗,也没有受过伤,但丰富的战场经验使他十分镇定,并没有如第一次上战场时那样激动和手足无措。
他看到四周的弟兄有不少都发挥失常了,那应该是第一次参加实战的完全意义上的新手。
训练只是使他们的手脚身体拥有机械记忆,但在战场上太过紧张,手脚的动作还是容易变形,当然在几次实战之后,新手就会成长起来,变成和秦伯升一样在箭雨下从容装弹的老兵。当然,要想成为面对枪林箭雨勇往直前,敢于挺着刺刀和敌人白刃相搏的劲旅精兵,所有人都还有一段路要走。
几息时间后装填完毕,等引药装好,扳好龙头,肃立等候的时候,后队已经发射完毕退回,这时指挥军士又令道:“后队上前。”
所有铳手再次上前,队列稍许有些混乱。
城头的箭矢还在不断的落下,秦伯升抬头看了一眼,四周乱糟糟的,民夫们在扛着麻包,辎兵和工兵在不断的把土垒往上堆积和往城墙下方延伸着,土垒搭建并没有那么简单,秦伯升看了后就收回了视线。
到处是人群,地面上到处是插在地面上的箭矢,有几个民夫中了箭,被辎兵组成的担架部队迅速抬了下去。
从这里看来,虽然看起来到处乱糟糟的,其实乱中有序,一切都是秩序井然。
接近前队位置时,箭矢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力道和密度明显加强,前面战兵手持盾牌,箭矢不断的落在盾牌上,发出啄木鸟啄木般的笃笃声响。
等铳手们站好之后,又是有军士喝令道:“抬铳!”
哗拉一声响后,秦伯升与身边的同伴们将火铳举高。
“向上,瞄准!”
这一次秦伯升没有瞄特定的目标,因为城堞上挤满了北虏,他们拉圆了弓箭,拼命向下射着箭。
“打放!”
所有铳手都向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开了火,几百步长距离,大家隔的很近,甚至有火星喷溅到脸上的感觉,没有人犹豫和迟疑,铳手们第一时间把子弹打向了城头。
秦伯升看到原本就破损的城砖又有不少被打碎了,砖石乱崩,一群正在放箭的北虏被打中了,城头响起一阵鬼哭狼嚎的哭喊声和惨叫声。
从这个距离看城头,三丈高其实也并不感觉太高,但有这道厚实的城墙,北虏的胆子好象也大的多了,秦伯升参加过几次小规模的战斗,北虏都是一触即溃,完全没有抵抗之力。
“退后,第二列上!”
秦伯升等人再次退后,第二列早就装填完毕,他们上来补空射击。秦伯升等人赶紧清膛,重新装填子药。
在他们装填时,第二列打完,第一列再次上前打放。
待秦伯升等人装填完毕等候时,第一列退后,这时秦伯升等人是第三列,他们再次上前瞄准打放。
在轮换时,秦伯升感觉到弓箭稀疏了很多,等他把这一枪放完,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
城头上已经是一片稀疏,只有刚刚子药打崩的砖石还在掉落着碎石,城堞上到处趴着北虏的尸体,鲜血顺着城墙的城墙流淌下来,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道。
这时军士们已经下令后退,秦伯升赶紧放低枪口,整队人一起后退。
等他再一轮过来时,很久没有听到打放的命令,所有人都抬头看着,结果发现城头上的北虏已经不怎么敢冒头,只有稀稀拉拉的目标,北虏已经退往城后很远,只留下少数的人在继续抛射,弓箭射出的箭矢只有此前的百分之一,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威胁。
到火铳手把城头的弓箭彻底压制下去后,中军和全军上下都松了口气。
梁兴不断的派出铳手大队往城下,整个南城都被压制住了,只有少数的人继续射箭,很少有北虏敢探出头来,条件所限,能射箭的人就少的多了。
先被火炮压制,接着又被火铳打的抬不起头,所有人的表情都是高兴中夹杂着自豪的神采。
和后世人认知的不同,很多后世的人都以为明军就是纯粹的冷兵器部队,或者说使用火器的话都是和欧洲的技术传入有关。
事实上明军的火器使用率极高,从军中到民间都不乏对火器使用的体验,在戚继光的时代,由于打造认真,标准严格,明军的火器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到铸造佛郎机炮之后,几个边镇到处都配给了大小佛郎机,明军不仅使用火器,还是大量使用并且十分重视火器的军队。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七章 麻包
从朝廷到文官,都是对火器铸造特别重视,只是后来走了歪路,在海上打捞出了舰炮之后,明军的火炮越铸越重,规模体量越来越大,用来守城当然是无上利器,打的女真人毫无办法,一直到三顺王归顺皇太极,女真人才有了大明的铸炮技术,并且奋起直赶,但就算那样女真人也很难正面攻破有火炮驻守的城池,孙承宗的车营更是有大量火器在大明人心里,火器代表的东西很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就是火器高于弓箭,这是明军完全和鞑虏不同的地方。
更深层次来说,其实就是火器代表文明的进步,而北虏和东虏还处于蛮夷形态之中。大明的人可能没有想到这一点,但并不妨碍他们的骄傲和自豪。
由于明朝官场的,制成的火铳质量越来越差,将领们对火铳手当然也谈不上什么训练,今天的这一场纯粹火器的胜利,叫很多人都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火器,文明,铁和火,这才是文明对蛮夷的胜利,酣畅淋漓的胜利!
天黑了,梁兴派出大量辎兵和民夫打起火把,在道路两边替继续堆土的人们鼓劲,军中敲起了大鼓,在缓慢而激昂的鼓点声中,辎兵和民夫们的士气并没有因为持续工作而变得低迷。
军医们把此前受伤的人带回野战医院的帐篷医治,人们看到伤者被医生照顾着,得到了妥善的救治处理后,士气变得更加高昂起来。
相比之下,城头的血腥味很浓,不少尸体被打的支离破碎也没有人来收尸,还有不少伤者趴在城上不断的惨呼**,但也没有人来救治。
可能这些重伤者只是在临死前想要喝一壶水而已,然而并没有人理会这样的事。北虏战事不利,上下都丧失了信心,简单来说他们被打惨了,这个时代原本对伤兵的照顾就是几乎放任不管,除非有极要好的同袍或是亲戚在一起,不然的话根本不会有人理会。
在几千支火把的照亮下,堆土工作继续进行着,整个封丘的底基已经向城墙角下堆积了,现在的工作是继续把台基抬高。
再堆高到一米左右,就和此前的台基连在了一起,整个纵深二百多步,宽一百多步,北边已经高过一米,城墙下的高度在缓慢提升。
整个营区都没有人休息,连同张瀚在内的所有人都在观看着这个壮观的场景。
在绝对的压制之后,攻城用封丘这种方式就是裸的欺负和碾压,谁叫北虏实力不如人,无法限制土丘的堆放,谁叫他们不敢出城,无力杀散那些辎兵和民夫。他们的火器用的烂,弓箭软弱无力,骑兵无力冲锋,在今天这样的时刻,看着几万北虏在城中战栗,在城头上被轰成稀烂,看到他们血肉翻滚,听到他们不停的哀嚎,对很多人来说,这并不可怕,将士们没有丝毫怜悯,对他们来说,这复仇的滋味无比美妙。
没有人愿意去休息,战兵们被强迫着轮流休息,他们不能脱甲,防止意外情况,在夏天时穿着几十斤重的铁甲站立原本就是很耗体力,在中军的调配上,不停的有整个大队的士兵坐下休息,他们舒服的半躺着,或是盘腿坐着,喝着清水,恢复着体力,虽然还是不能脱下甲胄,但最少可以恢复大半的体力。
获得休整机会最多的是战兵,他们也被轮番调上阵前戒备,其次是长枪兵,他们也披着相对沉重的铁甲或扎甲,火铳手的休整机会要少一些,他们穿的锁甲最轻,十斤左右的重量而已,相对战兵三十斤以上的铁甲,火铳手们的负担要轻很多。
骑兵们只有一部份骑在马上戒备,随时可以出击,更多的是牵马站着,或是轮流也坐下休息,战马每隔一段时间就饮水,喂料,随时保持体能。
全军到处都是秩序井然,堆土的地方最混乱,也是保持着相对稳定的秩序。
梁兴这一次的调配指挥也是得到了考验,可能他不如周耀凶名在外,也不象孙耀那么严谨,不象夏希平这些后起之秀对几何学和地图学有深刻的理解和研究,也不象任敬等夜不收出身的军官勇猛善战,象李从业那样可以冲在最前,调动部下的情绪。
但梁兴也是以他丰富的经验和足够的威信,在这一次的两军相加超过十万人的大规模的战事中,充分表现自己足够的统筹和指挥全局的能力。
所有人都看着土堆不停的堆高,感觉到是一个奇迹,但身处其中的人就知道这东西是怎么堆出来的了。
赵文喘着粗气,感觉自己的胸口一起一伏的象个风箱,他感觉喉咙喘气都快不够用了,他的衣袍已经被汗水湿透了,湿漉漉的粘在身上,他的腿在颤抖,手也在颤抖,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
把麻包放在地上之后,赵文感觉整个人都要和麻包一起倒下去了。
“走,赶紧走!”
一个辎兵军官挥着手叫民夫们赶紧离开,辎兵们冒着稀疏的箭雨在整理和堆积土包,工兵们则在一边指导,一切都很有秩序。
赵文看了一眼这些场面,感觉自己心中对这些人有些敬佩,他走一趟就害怕的要死,这些人却一直在箭雨和炮弹下头工作着。
现在箭雨越来越稀疏,北虏被那些铳手打的不敢冒头,在刚刚铳手们开火时,赵文和别的民夫一起高声叫好,大声喝彩,他的嗓门都有些哑了。
说来好笑,几个月前他还属于城头上的那一方,几个月后他就衷心的替城下的军人们喝采了,并且由衷的希望这一边赶紧赢得胜利。
这种转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赵文只知道自己已经完全站在和裕升的一边,用和裕升军政官们的话说,是站在祖宗和民族这一边,也是站在文明和正义这一边。
赵文是个人,他不象别的民夫听到军政官宣讲时只会傻笑,或是莫名的因为北虏过去的暴行而愤怒,他一直在琢磨所谓文明和正义到底是个啥,今天看到火铳对弓箭时,看到两边军队打放火炮的表现时,赵文隐隐约约明白了一些,当然这肯定不够,不过以赵文现在的处境,他也没有办法思索更多的东西。
喘了一阵之后,在李善心和另一个民夫的搀扶下,赵文浑身颤抖着爬起来,一起往后方跑着。
到了军阵后方,一个军政官核对了众人身上的签子,笑道:“好了,这一天五趟,你们的任务彻底完成了。”
众人都松了口气,赵文则是恨不得瘫在地上。
每人五趟,必须要完成这样的送土包的任务,从几百步后扛着一百多斤的麻包,冒着生命危险跑个来回,这种事赵文感觉自己做一次就够了,可是每个人都得做五次,否则就是违反军法,在平时民夫不听话最多打皮鞭或是关上一阵子短期禁闭,最大的威胁是转送到铜矿上去,在今天如果不听指令就是战场违令,最轻的处罚也是六十军棍,如果性质恶劣一些,比如煽动更多的人不服从命令,唯一的下场肯定就是斩刑,这是毫无商量的,赵文可不想自己的首级被悬挂在营门上房,以警告来者。
和裕升再宽松,对军法的执行是十分到位的,赵文亲眼看到有几个猎骑兵过于放纵自己,结果首级被砍下来,并且插在木制的尖桩上方,这对桀骜不驯的猎骑兵们也是严重的警告,赵文看到经过的猎骑兵们都是神色沮丧和紧张,也很害怕,他绝对不想自己也落到那样的下场,绝不。
越过跳荡战兵和长枪兵的阵列,从火铳手们留下的空隙穿过,前方就是营地区域,大片的帐篷搭建在前方,一道长长的木栅栏把营区和普通的草地区域隔离了开来。
各人都下意识的甩了甩靴子,身后是挖掘区,工兵和辎兵们已经挖出了几十丈宽几丈深的大洞,还有另外几个挖掘区正在作业。
赵文往身后看了看,火把的亮光下还是继续堆高土丘,看来今晚中军就要把土丘完工的样子,这种决心和意志令赵文感觉有些战栗,同时他也庆幸,自己今天的活计已经做完了。
不过当看到蚁群样还在工作的辎兵和民夫们时,赵文等人又有一股冲动,恨不得再回去帮忙。他们已经把所有人都当成自己的伙伴,编队时大家都是按原本在开垦区的活动范围编队的,看管人员就是辎兵,民夫们也编在一起,那些被募集来的内地民夫多半被编成另外一队,这样最大程度的叫民夫和辎兵们配合默契,并且有相当的互相照顾的心理,军司也鼓励他们彼此照顾和帮助,在互相帮忙的过程中,人们巩固和加强了原本就有的交情,将其升华为友情,最终接近于军人们的战友情感。
所有人在走到自己营区的时候都感觉异常疲惫,虽然只搬了六趟,但在此之前他们就做了很多体力活,六趟搬运每一趟都会用光当时的全身力气,恢复过后再来一次,然后再一次,从午末到接近天黑,跑了这六趟后,人们的体力都被透支光了。
第七百五十八章 排队
大家都走的踉踉跄跄的,每人都恨不得立刻躺下,但他们还没有办法立刻睡觉,每晚睡前必须要用热水泡脚,此前是军队的规矩,后来人们自觉接受了这样的做法,因为泡脚之后感觉身体更加放松,更容易进入睡眠,同时还能杜绝水泡一类的伤害。
另外还有就是所有人都还没有吃过晚饭,大家在走路时腹部发出雷鸣般的轰响,几乎所有人都一样。
凶脸汉子李善心道:“遭瘟的,老子感觉能吃下一头牛。”
赵文笑道:“一个锅里吃过饭,你说这话我还真信。”
李善心在赵文肩膀上一捶,笑道:“敢取笑老子。”
赵文毫不客气的还了一击,同样打的李善心一声闷哼。
唐尚德笑道:“赵文真是长进了,以前刚来时满口斯文,挨欺负了也不敢吭声,力气不够杀鸡使的,现在看看,象个壮实汉子的意思了。”
“还差的远了。”李善心看着老,其实也就二十五六岁,他两眼发光的道:“看到人家商团军训练的场面没有?那才是汉子所为,等我期满不需要考核直接就能转成辎兵,待攻下青城我找回家人,就直接去报名辎兵。”
“嗯,辎兵待遇不坏。”唐尚德年近四十,当然比这两个后生老成很多,当下很认真的替李善心盘算道:“一两八一个月饷,吃食用度和穿衣都是军中发,银子几乎都能攒下来,待你干上三年,最少能攒六十两,善心以前在板升地的房就是三间草房,听说挨烧了,烧便烧了吧,六十两够起个很象样的院子,还够钱买几只羊,再买个半大的牛,再赁下五六十亩地种,和裕升的佃农都一年最少赚十来两,有牛的话人也不太累……再娶个媳妇,日子过的美气,也对的起祖宗。”
李善心被唐尚德说的两眼冒光,对他和赵文还有唐尚德等人来说投效和裕升没有心理负担,相反他们从和裕升对佃农和工人还有军队的待遇中看到了巨大的机遇,改善生活,从此摆脱贫困的机会。
在此之前他们在板升地里种地,种的菜几乎是无偿提供给北虏,北虏给他们最低的温饱线上的生活保障,除非是那些精明的汉商能够从北虏身上赚到钱,更有赵家那样的卖身投靠的成了大汉商,但好几万汉人,能有几家成功的汉商?
在北虏这里,最大的好处就是掠夺和歧视都是明摆着的,说好的事情不会随意改变,也没有层层的欺负和压迫,但绝不要妄想把这里当成乐土。
和裕升的管辖地却完全是两副模样,大量的土地需要人手耕作,除了募集来的内地农民当佃农之外,还有大量的草原上的汉人多半被雇佣成佃农,不论是种棉花还是小米,高粱,豆子等作物,或是干脆种菜,反正土地不能闲着。
对农田的高产李善心等人也有相当强的信心,引水工程的庞大的精细叫他们格外吃惊,甚至达到恐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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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之所以彻底放弃了蒙古人的庇护,从外到内改为拥护和裕升,可以说农田开垦和水利工程展现出来的东西就直接折服了他们。
当个和裕升的佃农,获得的收入绝对比在板升地种菜高出十倍,而且也没有欺凌和压迫,这是百姓们曾经幻想过的乐土,甚至很多人觉得,乃至以前的白莲教徒都是一样的感觉,所谓的人间佛国,不过如此。
叫李善心愿意归顺投降的就是当初枪骑兵团进剿时杀了不少人,幸运的是李善心没有家人被迫,如果有血债的话,现在他是怎么想的就难说了。
和裕升的军政官一直在努力消解当初的仇恨,不过这种事不是急切之事,还需要时间来冲淡仇恨,可能等幸存者从劳役中解脱,面临蒙古人彻底失败,内地又回不去的窘迫局面时,那时候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还没开饭?”
人们饥肠辘辘,站在营区的饭棚前等候,每个人都把自己腰间的铁罐子解了下来,这东西是一个类似杯子的椭圆形的器皿,里面配上叉子和勺子,用来吃饭和喝水都一样方便,平时盖紧了悬挂在腰带上也很方便,民夫们就算没有那种有挂勾的牛皮腰带,也可以把这东西放在自己的铺盖里面,这玩意人人有一份,也不必担心被人偷走。
这些生活用具都是灵丘的铁场出产,不管是军用还是民用都证明了其设计合理,十分有用,现在走长途的骡马车夫,镖师,还有那些常出门的中小商人等等,到处都有人使用这铁罐子,销路很广,产量也很高。
除了罐子外,铁叉,勺子,都很好用,清洗方便,不象瓷器和陶器那样要小心翼翼的保护着使用。
另外和裕升还有很多铁制器皿,铁盆子,铁杯子,到人们习惯使用的汤勺,筷子,铲子,这一类的铁器生活用品有好几十样,销量都很可观。
铁器能在北方占有那么大的份额,销出那么多,灵丘的铁矿部门也是功不可没。
现在民夫们不耐烦的拿着铁罐子,性急的人已经把叉子和勺子都拿在手里,人们渐渐的失去耐心,有些急不可耐的感觉。
这也怪不得他们,从早晨到现在一直在辛苦卖力,甚至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工作,这种事对体能的消耗极大,中午人们只能用清水配麦饼匆忙吃了午饭,现在他们真的是又饿又累。
隔着一道墙就是炊事辎兵们做饭的地方,足足十几个队的炊兵加上助手,这样的炊事点有好多个,八万人的吃饭也是大工程,早晨的时候人们看到有队兵马赶着几百头羊到营地里来,这些羊当然是要宰了吃掉,就算这样也只够吃一天,明天应该会有更多的羊被赶进来。
“来了,大伙辛苦。”
当辎兵队长带着炊兵们出来时,整个民夫队伍都轰动了。
所有人都瞪眼看着,赵文感觉自己胃
(本章未完,请翻页)里象是有小刀在绞动,两眼也发黑,闻到浓郁的肉香时,他的口水忍不住从嘴里流淌出来。
赵文从未感觉到自己这样饿法,他感觉有些羞愧,但看着四周的伙伴时,发觉人人都是和自己一般模样,李善心还在狂咽着口水。
要是以前他定然会鄙视身边的这群泥腿子,他的阶层远在这些人之上,但现在这种时候他已经视这些人为伙伴,固然这些家伙又脏又臭,可他自己也是又脏又臭,他并不比谁高贵,以前感觉高人一等的学识也不算什么……和裕升的辎兵随便拖一个出来也识得千儿八百个字,那些军官哪怕是小军官也懂得很多,赵文已经感觉自己的学识不够。
“大伙儿听着。”辎兵队长站在高处,高声叫道:“今晚的饭是猪肉丸子白菜熬的汤,每个四个大肉包子,是用羊肉大葱和的馅,这是张大人特意吩咐的,今日大伙儿都是甘冒矢石的做事,和战兵也没有区别,所以不分战兵辎兵民夫,晚饭都是一样,大伙可劲造吧!”
赵文知道和裕升的肉包子,二三两一个,馅特别多,咬一口满嘴流油。以前这是战兵的福利,辎兵都是隔几天才吃一回,民夫们平时没有这待遇,过节时才会吃上一顿,平时他们的荤腥主要是碎肉熬的肉汤配麦饼,有时候也是杂粮饼。
和裕升的粮食管够,但对被俘的民夫还是有限制的,包括对人身自由的限制,待遇的不同,这些还是叫赵文等人明白,自己得为当初的选择付出代价。
听到有羊肉包子吃,人们忘了等待时的不耐烦和不快,李善心带头拍起掌来,所有人都跟着拍起来,赵文也用力的拍,把掌心都拍红了。
大伙儿也不要人督促,自觉的排起队来。
这事儿和拍巴掌一样,开始时人们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后来才发觉,就和拍掌宣泄情绪一样,排队比你拥我抢效率更高。可能对某个排在队尾的倒霉蛋来说并不好,可这一次排名垫底不代表下一次还是抢不到靠前的位置。
如果不排队,就是谁力气大谁敢打架谁排在前面,这很容易成为一个从林社会的样本。赵文这样的人,如果一开始得不到规则和秩序的庇护,很容易被自然法则给淘汰掉。
当赵文排起队的时候,感觉上不仅没有不适,反而是有十分心安的感觉。
赵文等人排队打了肉汤,又领了份内的包子,他们把包子放在铁罐子的盖子上,左手端汤,右手拿着包子,大多数人蹲在地上,各人都吃的很快,赵文还是不习惯端着,他的帐篷里有自己做的小马扎,他坐在马扎上吃,李善心和唐尚德等人蹲在他身边一起吃。
各人都吃的很香,连赵文都是吃的很快,当半罐子肉汤和两个包子下肚之后,那种饿的要死的感觉才被压了下去,人们开始品尝包子的鲜味,同时有人品评起羊肉和猪肉的不同来。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九章 巧遇
没有人注意到有几个灰袍汉子站在暗处观察着这边,前方的喊杀声还是很大,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注意,没有人看到阴影处站着的几个身影。
不少人在讨论今晚能将土垒堆起多高,有人坚持能堆到城墙差不多齐平,有人则说最多到一半就会收工,应该是明天再继续。
赵文听着,忍不住道:“几千人打草袋,一万多人挖土,到下午开始堆丘,短短时间就堆出了半人多高,剩下的土包数量足够,为什么要半途而废,一口气完成,加固,驻守,一气呵成多好,我要是主将,肯定会这么决定。”
“这小哥说的也是。”
“有理。”
“今晚堆好,不知道人手可还够?”
“应该够吧,和裕升都是将人手预算好了,哪一队做哪些活计,都是绰绰有余,你看他们安排事情,什么时候出过岔子,打过饥荒?”
人们边吃边聊,心情都很轻松愉快,赵文也一样愉快,四个包子已经下了肚,他吃到九成饱了,在小口喝着罐子里的热汤。
今天早晨的时候,一个枪骑兵找到他,说了赵府的事情,虽然对婚事出现波折感觉有些吃惊,但既然顺利的达成了婚约,并且赵家的人都安然无事,赵文一颗心放在肚子里,心情当然无比高兴。
赵家免不了会被剥夺大部份产业,甚至会有人被流放或强制效力,不过赵文感觉和裕升做事都有一定的底线,就算赵家被惩罚也不会伤筋动骨,况且他感觉只要家人平安,别的事都是无所谓了。
“就是他?”
黑暗处王勇向身边的人询问着。
“没错了。”一个貌不惊人的灰袍汉子笑道:“这小子现在好了,攀上了龙骑兵当小舅子,也知道家人都平安无事,看他高兴的那个样子。”
“还真是没心没肺啊。”王勇点评道:“他娘的,这小子给咱们可是惹了天大的麻烦。”
“教训他一顿?”另一个灰袍汉子道:“给你出出气?”
“去你娘的。”王勇笑骂道:“你看老子象不象拿个半大娃子出气的人?”
“哪半大娃子了,都他娘快二十了吧。”
“大人在他这个年纪,咱和裕升的铁场都吃下来了,底下几百号人。”
王勇道:“看来老子是对你们管束的太松了,连大人都被你们搬出来了。”
众人这下才不敢乱说,王勇带头先走,众人离开了这个民夫营地。
由于事先观察好了路线,大家走的很熟悉的样子,其实这一片营区属于第一团的地盘,王勇他们是内情司,属于中军营区,一般军情和内情人员是不会随意进入普通营区,如果身份暴露会引发不必要的混乱。
特别是内情司,和军情司不同,军情司虽然也会关注涉及到自己人的情报,但一般情况下是转给内情司处理,军情司只对外收集情报和展开行动,而内情司则是以调查自己人为主,
(本章未完,请翻页)不管是贪污舞弊还是与敌对势力的勾结都在内情司的查察范围之内。
可喜的事,内情司的收获十分有限,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在和裕升局面一派大好的前提下,很难想象有人会蠢到和敌对势力……当然也包括大明朝廷去勾结。
象马超人和蒋大临,李大用这样的地方实力派是防范对象,而他们毫无疑问都是个顶个的聪明人,绝不会犯愚蠢的错误。
至于普通人确实有几个想不通的,比如上次找黄玉成的那几个秀才,针对他们的行动就是内情司确定和部署的,压制内部不服的力量,管制舆论,军情司在做,内情司也在做,这是他们权力范围内较为重叠的地方。
由于工作的特殊性,内情和军情一样都有相当恐怖的传言。
几年前失踪的几十个掌柜,还有每年都会离奇失踪的若干人,这些人都会被记在这两个神秘部门的头上。
相对而言,蒋义带的特勤局就是护卫,侍从司还有外勤部门,都是身手最好的侍卫和军中好手组成,专替张瀚做一些隐秘勾当,其实这两个部门是对军情和内情部门的限制和监督,在外人看来,这两个部门要可敬的多,也并没有太多畏惧感。
内情由于只对内不对外,人数和规模相比军情司要小的多,事实上以前内情就是一个局,提为司的时间并不久,王勇的资历也比杨秋要差的多,两个司的风气也截然不同,军情显得神秘和紧张,杨秋的风格也是极尽所能强化和稳固自己的权力,把自己的形象也打造成神秘的强人。
王勇最少在和裕升的内部并不叫人觉得可怕,内情部门上下都显得很宽松,甚至不少和内情部门打交道的人,比如财务局的人感觉这个部门的人都是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和他们的司官一样,大大咧咧,都是一脸不求上进混日子的模样。
只有被内情司盯上并针对过的人,才会知道在大大咧咧的面具之下究竟藏着多可怕的东西。内情和军情的人原本就是一脉相承,当内情的人发觉被针对的目标就是敌人的时候,那么翻脸之后的他们会叫那人知道,内情司也精通军情司的一切手段,绝对会叫人生不如死。
“大人,”一个汉子突然拦了一下王勇,他道:“前头好象是郑大青。”
王勇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这个军情司的副司官。
郑大青也是喇虎出身,资历稍浅,年龄在二十七八左右,跟随张瀚时也就二十三四左右。和脚夫们多半在军中发展不同,喇虎们开始时接受过一定强度的军事训练,也做出了不错的成绩,但他们的本性是懒散和不怎么喜欢秩序的,所以很多喇虎留在了帐局继续当镖师,当然他们是老资格的带队镖师,待遇好,镖师的自由度是军官没法比的,固然他们也没有了在草原上分红的权力,但这些家伙也算乐在其中。
还有一部份就是加入了军情和内情诸司,也有象蒋家兄弟这样留在张瀚身边,并且被调教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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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大青一直跟着杨秋,杨秋当年是一直跟着梁兴,他们是梁兴这一条线上的嫡系。
“他来做什么?”王勇有些踟蹰,停住了脚步。
“怎样?”刚刚发现郑大青的汉子说道:“咱们是露面,还是等等看他做什么?”
“等你娘。”王勇骂了一句,接着就大步走出去。
郑大青看到王勇先是一征,接着就笑着走过来,两人没有拱手作揖,直接搂抱在了一处。
虽然是都在诸司,但军情人员经常要出外奔走,郑大青应该是在京师一带刚回来,那里前一阵很紧张,和裕升展示了力量,车队停留了没有多久就离开了,李平之和王发祥还有刘吉等人全部离开了京师赶赴辽东,京师力量有些空虚,所以军情司对京城的情报人员做了一些调整和补充。
郑大青应该是做这件事刚回来,王勇没有问,双方都有默契,一副我知道你知道,但我不能说的情报人员固有的表情。
“来这做什么?”两人拍拍肩膀后,王勇道:“你不象是有空闲转的人。”
“我来看一个稻草人。”郑大青道:“这事我不能和你说太细。”
稻草人是军情司对埋在军中的暗桩的代号,军情司对外不对内,但在军中肯定也要有自己的暗桩,有可能对内收集情报,正常来说是把军中获得的外部情报收集起来,汇总归纳后上报。
军情司在军中也有明确身份的情报官员,不过能获得的只有刻板的军事简报,军中对军情司的态度很复杂,一方面军方知道情报的重要性,军方自己也很重视谍报工作,细作,哨骑,探马,参谋司的绘图局就有不少细作,但同时他们对真正的特务人员还是很忌惮的,能不打交道就少打交道。
王勇微微点头,表示理解。
郑大青十分随意的反问道:“那你呢,你又是闲逛的人?”
“奉命行事。”王勇微笑道:“无可奉告。”
郑大青点点头,说道:“那就这样了,彼此都很忙。”
王勇感慨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空在一起喝两杯。”
“会有空的。”
“再联络。”
两个情报高官真的就象两个普通的老友,打了招呼后,彼此按照既定的路线离开。
王勇没有回头,但他可以感受到郑大青的脚步从容而镇定,并没有丝毫慌乱的痕迹。
他突然微笑起来,低声骂了一句,与此同时,已经走远了的郑大青猛然呼出一口气来。
在刚刚的会面中,两个老友控制着说话的语气,舒缓着自己说话的节奏,同时还控制着肌肉从紧绷到放松,双方都力图让对方感觉到自己的轻松和惬意,再有一点点警惕……毫无疑问,两人在多年的情报工作中都找到了相同的节奏和得到了相同的训练。
王勇没有多说什么,继续不疾不徐的向前步行着。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章 红线
刘全正在灯下写信,他在李庄有一个小四合院,正房三间,耳房四间,门房两间,院子不大,但有一眼井,几株花树,还养了一条黄狗,喂的很肥。
这不是重点,重点就是每天在井边洗衣服,最终晾晒在花树下绳索上的女主人,他的妻子。
刘全成亲已经一年多,但因为这两年军队一直在打仗,在李庄的时候少,在外的时候多,妻子还没有怀上身子,这是他最为遗憾的地方。
这个家如果再有几个在院子里淘气调皮的小孩,那就真正完整了。
刘全是脚夫出身,从小家境贫寒,才十五六岁他就跟着人出来赶骡马做苦力,二十来岁时他和王长富一群人遇到了张瀚,最终改变了他的命运。
由于能力有限,刘全的升迁十分缓慢,好在也做到了连级指挥,薪饷和分红一年好几百两,娶了漂亮能干的妻子,有了自己的小院,在草原上还有几千亩地的分红,未来十分美好。
刘全和另一个连级参谋官住在一起,对方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从军官学校刚毕业不久的青年军官,对方在十分仔细的擦着自己的长筒军靴,帐篷里的灯光很亮,充满着一股油脂的味道。
刘全没来由的感觉一阵心烦,他扭头对同住的伙伴道:“明天没准你就调去土丘那边,到处是草皮烂泥,擦它做甚。”
“你今晚吃了晚饭了吧?”伙伴翻翻白眼道:“那明早吃不吃。”
“你他娘说话象个妇人一样。”刘全笑骂一句,不理他了。
“就凭你和团指挥的关系,”青年参谋官笑道:“把我留在后头就是了,挖土丘这活,用不着我这参谋。”
刘全道:“你他娘的拿我说笑是吧,谁不知道团指挥现在恨我恨的要死。”
参谋军官颇为同情的道:“其实你倒真是一片好心,这阵子老是和我念叨团指挥光棍一条没有良配,看到好的就替他想办法,不过这一次真是倒霉透了。”
刘全正待说话,有人把帐篷掀开了。
王勇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
军官们的帐篷很宽敞,不仅有两张折叠床,还有放箱子和柜子的地方,另外就是还有两张折叠椅,做工十分精致,李庄杂项局的出产。
王勇直接坐了下去,他对那个青年军官道:“请你先出去一下,我和刘指挥有事情要谈。”
“你们是……”
青年军官先是有些不满,这是人在自己地盘突然被陌生人闯进来的自然反应。后来他一下子看到了王勇等人身上的标识,他的脸瞬间变的有些白,青年军官一下子站起来,打了一个敬礼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走了出去。
刘全面色苍白,他看着王勇道:“王司官,我认得你,我犯了什么事吗?”
王勇没出声,他盯着刘全看。
帐篷里的气氛无比紧张,而其余几个内情人员的态度反而是十分放松,他们随便闲聊,翻看着刘全的私人物品,查看是否有什么碍眼的东西,当然,他们没有查出什么来。但就算这样,刘全的神经也变得异常紧张,他的喉头不停的滚动,先是咽着唾沫,后来就是干咽着空气,因为唾沫已经干了,什么都没有了。
王勇盯着刘全,按他的经验,这样的人连水刑都不需要,可能一轮肉刑下来就什么都会招供,但张瀚没有授权给他,只能放弃。
在放弃之前,王勇进行了最后的努力,他道:“刘指挥,你有没有什么事要向我招供?”
“没有,绝对没有!”刘全用尽全身力气摇头,他道:“本人向来循规蹈矩,如果内情司有什么证据就把我抓了,要是想吓唬我,我们第一团可不是这样能随便被人欺上门来的。”
“那好。”王勇也站起来,他面无表情的道:“奉大人口令,着第一团近卫连指挥刘全立刻自尽,此令。”
“什么?”刘全腾的站起来,说道:“什么理由?”
“没有理由,立刻遵照执行吧。”
刘全没有王勇等人预料之中的继续吵闹或是试图反抗,他脸上的神色变幻了几下,整个人就沉静了下来。
“大人既然要我死,我就死,大人确实不需要任何理由。不过,等我写完这封信吧。”刘全坐了下来,说道。
王勇道:“好,不过我要审核之后才会替你出去。”
“没什么的。”刘全脸上露出微笑来,他道:“是我给妻子的信。”
他顿了顿,又道:“现在也可以当成遗书了。”
王勇没有出声,众人站着等候,刘全提笔继续书写。看的出来他的文化课程也就是军官层次刚刚合格的档次,他的笔力很重,字写的很大,笔锋刚健质朴,但也就是如此,王勇瞄了几眼,没觉有什么文采,但刘全写的很认真,甚至脸上一直有一种幸福的微笑。
当刘全把最后一个字写在信上后,他又仔细的看了几眼,最后等墨干了,他把信装在封套里,交给了王勇。
“你想用什么?”王勇道:“我们有试验过多次的毒药,有些难受,但见效很快,不会叫你很痛苦。也可以叫我们的人帮你,你会瞬间失去意识。”
刘全慢慢脱去军服,脸上露出坚毅的神色,他道:“身为军人,不能战死沙场,当然还是要死在刀下,大人也不会白栽培我一场。”
刘全又道:“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妻室,不过料想她不会受到牵连,大人的秉性为人我还是很清楚的。”
王勇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做不该做的事?”
刘全没有出声,他脱掉外袍,露出雪白的里衬,接着他拔出随身携带的匕,这是每个军官都配给的利器,锋锐无比。
在胸口相了相之后,刘全一声不吭的将匕狠狠扎进左胸,正好扎入心脏所在的位置。
几乎是一声不吭,只低低的**了几声之后,刘全就死去了,鲜血染红了他雪白的里衬,并且慢慢流淌在地上。
“叫他的同伴换个帐篷吧。”王勇目光复杂的打量着尸体,又吩咐道:“将他的遗物检查一下,没有什么就连这封信一起寄回李庄去。”
王勇又点点头,说道:“有两件事他做的不错,他既没有胡乱攀咬试图保住性命,死的很象个军人。另外他对大人的秉性所料的确实不错,大人说过不涉及家人,刘全也算是战死,给他身后的荣誉。”
张瀚确实交代过不涉及家人和其余的人,但张瀚也并没有对刘全身后的事做出什么交代,这是王勇擅作主张,不过他有把握,张瀚并不会因为这件事而生气的。
部下们七手八脚的把刘全的尸体处理好搬抬出去,外面一片安静,没有人知道一个连级指挥刚刚以极为英勇的姿态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一辆马车驶了过来,人们把尸搬抬上车,刘全会先列入失踪名单,然后列入阵亡名录,他的身后事肯定会和战死的军官一样极尽哀荣,家属也会得到极好的照顾。
但王勇不敢确定,如果内斗再出现一两次,张瀚是否还有这样的耐心。
或许这只是恶作剧一样的挑唆,下令者和执行者都没有想过后果会这么严重,不过这一次所有人都应该明白,他们的大人心中有一条底线,不管山头怎么严重,不该以私损公,或是做出实质性的构陷举动,这是一条红线,触者必死。
……
习令色在中午时到城墙附近一次,是白音等诸多台吉的肯求,但当他赶到城墙附近时,听到了大炮的轰鸣,当时这位济农大人面色惨白的模样引起了雪崩式的士气低落,简直是一场灾难。
等到了傍晚时,在整齐的铳击之后,城墙上大量的守兵被迫下城,只留少量弓手在城头游击射箭,效果很差,大量的人涌下城来,瓮城内到处是盘腿坐着的甲兵和牧民,不分老弱青壮都是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事实证明,去年时他们攻城不行,今年守城也还是不行,他们被和裕升的炮火轰的魂飞魄散,又在整齐的排铳下打的露不了头,城头上到处是尸体和断臂残肢,甚至有人的内脏和轰碎的脑袋,地面上流淌着黑色的鲜血和肠子,苍蝇成团的乱飞,出嗡嗡嗡的令人心烦的声响,这样的场景无异于地狱一般,而他们还不能逃离,这就是一场怎么也醒不过来的噩梦。
能逃离的就是习令色这样的高位者,天黑之前,习令色又勉强在城墙各处巡视了一番,他既没有调整任何部署,也没有什么真正有效的想法,人们只能从他的脸上看到惶急和害怕的色彩,他说的那些打气的话干巴巴的,苍白无力,叫人一看就知道说话的人本身就是个标准的胆小鬼。
在这样的济农率领下,一番鼓舞士气的行为之后,守城的人们士气变得更低了。
台吉们既没有叫人担来清水,也没有给牧民们送来吃食,天黑时人们饥肠辘辘,饿的要命,嘴巴渴的快张不开,大多数人只能干咽唾沫,勉强啃着冰冷的麦饼或是干奶酪。
第七百六十一章 白衣
在习令色离开之后很久,白音台吉再次冒险登上城头观看城外的情形。ΔΔ 中文网*
一看之后,他几乎丧失了所有的信心。
青城确实是一个很标准的仿大明式的城池,三丈高的城墙也是大明城墙的标准配高,以前站在城头往下看的时候,感觉是高高在上,安全无比。
蒙古人其实很不注意城池的修筑,因为他们平时逐水草而居,就算是台吉这样的部落之主也是跟随牧民一起迁徙,城池是享乐和贸易的地方,也是礼佛的地方,台吉们在青城有府邸居所,但不代表他们希望住在城里才能有安全感,这一点来说和大明的贵族士绅们截然不同。对蒙古人来说,骑在马上,手握弓箭就是最安全的,城池并不能叫他们感觉更好。
但厚实和高大的城墙,确实能给人一定的安全感,白音台吉以前每每会登上城头,他当然不会幻想这个建在蒙古腹地的城池有一天会给人包围,但站在城头,似乎把一切危险都隔绝在外,这种感觉也是很好。
现在一切都毁灭了。
对面仍然是有大量的步兵列阵等候,白音台吉很奇怪,这些士兵似乎不知道疲惫,他们身上的甲叶在火把的照映下熠熠生辉,身着沉重的铁甲,手持盾牌和锋锐的长刀,仍然笔直的站立着,那些持枪的长枪手也是穿着铠甲,手中的长枪往上斜举着,大片的长枪兵形成了一片长枪的森林,枪尖一片片的闪亮着,给人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觉。
那些火铳手还在来回的换班,城墙上有一两千人的这种铳手,他们每人相隔三尺不到的距离,手中的火铳上好了子药,每个都盯着城头,轮班换着射击,由于城头的人数很少,火铳手们的打击也变得舒缓,很久才会打放一轮,但每一轮打过来都是叫人心惊肉跳。
商团军的火铳和蒙古人记忆中的明军火器完全不同,每轮子弹都如暴雨一般打的人抬不起头,城头上每次都被打翻很多人,城堞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弹孔,那些圆形的子弹带着巨大的动能打在城头上,崩裂的砖石碎片都会给人带来严重的伤害。白音台吉很仔细的观察了很久,迄今为止,他还没有现一次炸膛,就算是哑火率也低的惊人,每次几百支火铳齐射,最多会有三五支打不响,然后那个火铳手会直接退后处理火铳,清理过后,下一次一般就能打响了。
这样的密集射击,而且明显比箭矢威力大上许多,城头上的弓手们早就失去自信,他们现在射出箭矢于其说是想杀敌,不如说是安慰自己还在尽力,当然也是给自己头上的台吉们一个交代。
最叫白音台吉感觉威胁的当然是那个土丘。
和裕升的动员能力,协调组织能力,还有强悍的后勤,充沛的人力,这一切加在一起创造了眼前的这个奇迹。
堆土高过城墙并不是稀奇的攻城战术,有的时候攻城方会建筑木制的高台,以居高临下之势用弓弩压制城头,或是建造有轮子的木台,不仅能从上到下射箭,还能推到城墙边上,自上跃下来攻城。
堆土是一种笨办法,一般是用在人力足够,攻城方十几二十倍于守城方的战事上,还有地形环境的限制,所以使用起来并不如想象的那样容易。
蚁附攻城最为惨烈,其实还是华夏从古至今运用的最多的攻城方式。
但青城外的高台堆积的十分顺利,白音台吉看时,二百多步长,一百多步宽的高台已经有一丈多高,也就是说堆到了青城一半的高度。
有一些火铳手已经站在高台上瞄准了,一旦有人露出就是铳射击,打的高台正面的人根本不敢露头。
可想而知,一旦高台堆成与城墙齐高,或是高过城墙,几百个铳手站在上轮射,再放上几门小型火炮,这整个南城的一里多长的城墙下,还能站立几人?到那时,城防瞬间告破是必然之事。
白音台吉神色沉痛的从城上慢慢走下来,他简直想不到任何办法。
就算现在他想带兵出去冲杀,也根本提振不起任何人的士气,城墙内成群的歪在地上休息的人群,都是目光茫然,嘴唇干裂,腹中空空,他们奋战一天,没有得到任何鼓励和奖赏,他们的同伴还死在城上和城下,连收尸的人也没有,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策马冲出,挥动兵器与那些极尽武装的强敌交战?
心事重重的白音决定立刻去找习令色,现在已经不可能守住城池,唯一的解决办法是突围。
而且要尽快,和裕升看起来就是要加夜筑好高台,可能明早就会开始攻城,城外戒备的士兵数量并不多,应该有相当多的部队在休整,明早或是最迟中午时,大军由高台和蚁附两种方式攻城,守城方毫无机会。
战马在远离城门的街道上行走着,路边是一幢幢砖石砌成的蒙古与汉人风格夹杂的建筑,马蹄踩在青石板路面上出嗒嗒的清脆响声,有一队护兵跟着白音,马蹄声踏碎这里的宁静,不少沿着街道休息的牧民们从睡梦中惊醒,他们十分迷茫的看着白音等人。
汗宫门外到是灯火辉煌,不少人站在汗宫门前等候,看到白音过来,好几个台吉一下子围拢了过来。
“稍安勿燥,”白音没有心情多说,他道:“我去见了济农再说。”
汗宫内部也是人来人往,白音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他有一些振奋和期待,可能习令色会叫他感觉到与此前不同的东西。
“你来了,很好。”进了正殿,巴图台吉迎过来,劈头就道:“济农已经有决断了。”
白音听出来巴图的声音不善,但又似乎有些解脱的感觉,他没有多问,直接走到坐在正中的习令色面前。
白音躬身一礼,说道:“济农,有何决断?”
习令色没有直接回答,他原本板着脸坐着,这时却怪笑一声,说道:“白音台吉不愧是咱们蒙古人的骄傲,这个时候还是彬彬有礼,不肯失掉礼节。”
白音抿着嘴没有出声,他听出来习令色只是在嘲讽。
习令色又呵呵笑了几声,接着他自己感觉没趣了,他道:“我已经决定了,这仗打下去也是输定了,突围也根本没有指望,商团军的骑兵在北边不知道布了多少防线,突出去也不知道能活下来几个,我看,我们投降算了。”
白音深感震惊,他瞪大双眼,看着习令色。
习令色的目光躲闪了一下,接着还是一本正经的道:“就是这样了,抵抗毫无意义,我已经决定了。”
白音震惊之余,也感觉这是唯一的办法,他看了看习令色,说道:“济农,我要提醒你,落于敌手,生死亦操于人一念之间。”
“无妨。”习令色摆手道:“汉人之间的历史我多少懂一些,他们对投降的敌国君主很少杀戮,我勉强算是顺义王部落之主,张瀚不会轻易杀我。”
白音心中隐隐还是感觉不妥,但他知道也没有办法劝说了,当下手按在胸口,躬身一礼,转身往外退出。
到殿门时,他看到有几个奴仆拿着白衣进来,习令色已经脱了外袍,换上了一身素服,还有人拿着几株荆条匆匆进来,显然也是给习令色绑在身上所用。
白音摇了摇头,习令色显然是做戏学全套,要把汉人投降的规矩都用上了。
到了殿外,巴图台吉正在等他,看到白音后,巴图道:“我们怎么办?”
白音道:“济农要投降,我们还能怎样?”
“我心里总是不服。”巴图怒吼道:“一场象样的仗没打过,感觉象是没有拼死厮杀过,要是真的打不过我总是服气,可现在感觉拳头打在棉花上,难受的很……”
白音一脸诧异的道:“我们躲在城头还被人打的抬不起头来,你难道非要到野外被人打的满地找牙才痛快?”
“不是这么说……”巴图台吉抓着自己头道:“就是心里别扭的很,感觉有力气没有用掉的样子。”
白音冷冷的道:“大约从古至今,除非是战死沙场的军人,否则只要输掉的就没有不别扭的。赢家总会感觉自己做的很好,哪怕是败笔也会被吹捧成妙手天成,输家就是输家,说再多也是改变不了结局。或许巴图你感觉没有冲锋陷阵和商团军正面厮杀,输了不服。但我告诉你,就算我们和老巴特尔台吉集兵一处守河口,坐拥地利和商团军野战,我们还是一样会输的很惨。时势就是这样……你服或不服,都无法改变任何的结果。”
巴图听的呆呆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半响过后,他才道:“那你打算怎样?”
“我不会怎样的。”白音微笑道:“你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我却感觉已经尽了全力。现在我要跟着济农一起去投降,然后我会等着落,我估计张瀚会叫我们回到牧场去,我以后再也不理军国政务,我会每天喝酒,看牧人摔跤,一直到我老死的那天。”
第七百六十二章 欢呼
黎明时分,张瀚在一阵嘈杂的声响中被吵醒了。
他昨晚入睡时已经接近三更,时间很晚,看到封丘已经垒到接近和城墙持平之后,张瀚才放心入睡。
在他入睡之前,一个大队的火铳手奉命在土丘下集结准备,一个中队的战兵手持大型插牌准备掩护,土丘二百步长,一次正好可以上一个连的火铳手,预留好通道的话,一个大队的火铳手可以打的城头上的人根本站不住脚,更不要提还击了,这个中队的战兵只是预为准备,一旦时机成熟,战兵可以先行登城,在城头掩护火铳手源源不断的上城,等把南城这一段城墙全部控制下来,可以进一步控制城门,等城门再打开,青城就算是到手了。
没有人会相信蒙古人还能打巷战,靠着城墙他们都守不住,更不要提在城市里逐步逐步的抵抗了。
“出啥事了?”张瀚出中军大帐时,听到了一阵欢呼。他还没有从懵懂状态下彻底清醒过来,感觉有些昏头涨脑的不太舒服。
“恭喜大人!”
侍从官们已经在帐外候着,这时向来稳重的吴齐先跳起来,抱着手满脸堆笑的对张瀚道:“青城拿下来了!”
“啥?”张瀚一脸呆滞的道:“我睡下的时候,不是刚堆到城墙下头,还差半步才和城头齐平,这就拿下来了?”
“是拿下来了。”周瑞在一旁一脸兴奋的道:“梁将爷主持大军入城,现在应当已经把城头和城墙都控制下来了。”
“你们两连话也说不清楚。”张世雄一本正经的道:“恭喜大人,成就此可以名垂千古流芳百世的伟业……青城是投降的,刚刚天亮时城门突然打开了,习令色穿白袍,背插荆条,捧包茅封土,出城投降了。”
张瀚此时终于清醒过来,并且十分明确的意识到,自己一直想干,并且十分渴望成功的这件事情,终于干成了!
他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拿下青城,绝不是一座城池这么简单,这座城是土默特的统治中心,也是西蒙古的中心,甚至有一段时间是整个蒙古的统治中心。
不管是库伦还是察罕浩特,或是白城,或是鄂尔多斯和套部,又或是卫拉特蒙古,或是拉藏汗,或是漠北三汗的地盘,蒙古人公认的最伟大的统治中心就是青城。
拿下青城,象征着土默特本部的彻底消亡,可能会有一些残余势力垂死挣扎,也可能会面临其余蒙古部落的反攻,然而在以青城为核心的土默特本部的地盘,势必将全部落在张瀚与和裕升之手,这一点是毫无疑问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土默特可不是巴林或是敖汉那样的小部落,那些小部落可能东西二百到三百里,南北一百多里或是二百余里,也就等于内地一个小的府或是两三个县差不多的大小。土默特以青城为核心,东西过千里,南北也有五六百里地大小,这么一大块地盘,相当于内地几十个州县的大小,几乎可以比拟一省的地盘了。
如果再往西吃下鄂
(本章未完,请翻页)尔多斯和套部,往东吃掉喀喇沁,往北与漠北三部接壤,整个地方等于后世半个多内蒙古大小,等于后世五六个江苏省的大小了。
这些地盘在蒙古人的手里只能放羊牧马,在张瀚手中已经开垦出二十万亩的土地,未来五年之内的土地数字会超过一百万亩。
坐拥数省大的地盘,影响大半个蒙古,垄断着草原到辽东和西域的商道,在此时此刻,张瀚不仅是将拥有这座城池,而是走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一个塘马策骑飞奔而至,天空尚且晦暗不明,东方的太阳并未升起,只有一抹霞光透出天际,草原上夏天的清晨仍然是十分凉爽,清风吹拂着人们的衣袍,令人感觉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孙敬亭扣着衣袍的纽扣,大步赶了过来,他的脸上也满是喜色。
“孝征兄,怎么你一个人过来了。”张瀚看到孙敬亭,感觉自己清醒了很多,在这种时候,相处了多年的好友最能叫人感觉真实,一下子就有脚踏实地的感觉。
“文澜,恭喜你啊。”孙敬亭罕见的向张瀚长揖,站直身体之后,孙敬亭脸上满是兴奋之色,他道:“遵路和至之兄两位已经联袂到城门那去了,估计是看习令色的热闹。我听说时已经有些晚了,想想还是先来见你。”
“还是大舅哥够义气。”张瀚平复了一下心情,抿嘴笑道:“不象他们把我一个人给抛了下来。”
“你以后一个人的时间怕会更多。”孙敬亭脸上带着欣喜之色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张瀚明白他的意思,事实上拿下青城之后,整个团体内部心思变化的不止一人,孙敬亭算是变得比较晚的一个了……大家的意思很简单,张瀚拥有的实力和地盘已经足够称孤道寡,和大明天子不敢说分庭抗礼,但也足够成为一方诸侯。
俺答汗受封为顺义王,张瀚就不够资格?
论起真正的实力来,恐怕和裕升要比俺答强的多。
“还不到时候。”张瀚温和的笑笑,拍了拍孙敬亭的肩膀,笑道:“孝征兄,军令司应该有所警惕,和军法等部门压一压这股苗头,虚骄之气并不足以成事,只能坏事。”
“是!”孙敬亭肃容道:“敢不从命?”
“哈哈。”张瀚笑了两声,说道:“走,一起瞧热闹去。”
孙敬亭看了张瀚一眼,突然道:“文澜,我建议你今天穿的正式些……毕竟用你的话说,这是一个十分重要和难得的历史时刻。”
张瀚戴着和士兵一样的大帽,圆笠帽的形状,只是夏季是凉帽,冬季则是带毛的暖帽,头顶结着红缨,身上是灰色的军袍,脚上和军官一样的长筒皮靴。
这一身其实很有气质,裁剪得体,很是凸显男性及军人的魅力。
“我又没有专门的军服。”张瀚想了一下,说道:“灰衣箭袍,策马入青城,岂不也是一桩妙事?”
“这也由得你了。”孙敬亭看了张瀚一眼,忍不住又
(本章未完,请翻页)说道:“文澜,在这般的大事面前,一般的人都无法保持从容冷静,你的年龄和你的城府,实在有些过于不般配。”
张瀚微笑起来。
……
当张瀚骑着自己的青色骏马出现在军营中的时候,迎接他的是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
枪骑兵,铳骑兵,猎骑兵,塘马,架梁,哨骑,各种各样的骑兵拿着不同的兵器,在营地外来回的策马奔驰着,他们面向军营方向,向张瀚发出持久不息的欢呼声。在军营中,穿着重甲的跳荡战兵,长枪手,铳手,还有辎兵,工兵,民夫……所有人都在向张瀚欢呼着。
整个军营乱成一团,这在商团军的军营里是十分罕见的事情,留守军营的多半是昨天参加做战任务的人,民夫和军人都奉命留守,他们不能出兵营来,只能用呼喊来宣泄自己的兴奋情绪和热情。
人们欢呼,高叫,象喝醉了酒一样的兴奋,任何一个人都明白青城的重要性,甚至随便一个辎兵都能说出一二三四五来,当青城真正到手的时候,这种兴奋感经历了长久的发酵与酝酿,果然迸发出了一般情形下没有的庞大力量。
有一些辎兵忍不住拿出饭盒敲起来,接着果然引发了全营的爆动,人们敲着铁罐子,放声唱起军歌,当张瀚经过时就是欢呼,不知道哪一股人带的头,接着全营所有人都高呼起万岁来。
这一股声浪带动了留守的鼓手,不管是大鼓还是当军鼓用的腰鼓都在差不多的时间敲响了起来,在人们的欢呼声中,万岁声与鼓点相互配合,渐渐形成了节奏明快又统一的声浪,这股声浪之大简直形若实质,令人担心在欢呼声中会被掀掉帽子。
然而并没有人被声音掀掉帽子,很多军人是自发的把军帽抛向了天空,然后接下来再抛,天空中是无数顶飞翔的蓝色圆形的军帽,象是过年时发射出来的礼花。
张瀚的情绪也被点燃了,他和孙敬亭一直在向欢呼的人群还礼,孙敬亭的眼角有明显的泪花。可能在几年前,孙敬亭和叔父孙安乐一起在灵丘开铁矿,为了几千矿工的生存殚精竭虑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在数年之后就会身处这样的地方,看到眼前这般的情形。
“大丈夫真是当如是。”
当出了军营,欢呼的声浪被抛在身后的时候,孙敬亭忍不住向张瀚道:“并不是富贵,权势,而是这种上下一心的情境还有这种被兄弟情怀感动的心绪,文澜,我是沾了你的光,能在这样的场合里走上一遭,真是死而无憾了。”
张瀚这一次没有出声,过了一阵子,眼看城门和土丘在望的时候,他才转头严肃的道:“其实创业之初,一个团体大抵都有这样的过程和经历,上下一心,荣辱与共。人主能够与属下同甘共苦,属下亦能将国事当成自己的家事一般去经营。待时间日久,人主担心部下与自己争权,部下则只想为了自己的家族求利,上下开始猜忌,不和的种子就此埋下,待承平日久,帝国老大,就是眼下大明的情形了。”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三章 受降
孙敬亭先是一征,接着大感敬服,他道:“所以文澜你的结论呢?”
“首先要确立一个大家能共富贵的制度,就象商人做买卖,大股东拿大头,小股东那份也得有保障。再下来,就是流水不腐,始终得有奋斗和前进的目标,不然的话,再好的制度,再强大的国家,迟早还是有分崩离析的一天。”
张瀚的话变得有些凝重,与眼前这种极度热烈的气氛并不相符,好在李慎明和孔敏行等人迎了上来,这帮文吏在战场上格外引人注意,在他们策马迎过来时,所有人的目光也投向了张瀚这边,战场上的将士和辎兵民夫们也欢呼起来,刚刚军营里的欢呼声就使得他们也想跟着一起高呼,不过被军官们给制止了,这边的蒙古人虽然投降了,但还并没有缴械,在局面没有彻底稳定下来之前,任何不小心的举措都很可能招致灾难性的后果。
不过当看到张瀚在人群的簇拥下过来时,士兵们还是忍不住欢呼起来,这一次连军官们也制止不住了。
“文澜,”李慎明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和满足之色,他对张瀚道:“你快去受降吧,习令色已经跪了很久了。”
孔敏行也过来笑道:“这真是做戏做全套,北虏大约看过我们汉人的戏文,他还真以为现在投降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规矩呢。”
汉人的君主正式的出城投降,正儿八经的还得是宋时南塘国主和北汉国主,蜀国等若干割据政权君主被俘时候的事情了,宋太祖和太宗兄弟俩毕竟是军功贵族起家,有那么一点儿大气和自信,被俘的各国君主都被押到东京开封,宋朝君主给他们修了若干个大宅邸叫他们居住,虽然不免要受气甚至可能因抱怨而被毒杀,但最少在投降时宋朝君主还是保持了上古之义,对亡国的君主待之以礼,怀之以仁。
但北宋这样宽待敌人并没有善报,北宋亡国时遭遇太惨,可见夷狄与华夏果然还是有差距,而元亡之时,顺帝虽逃窜草原,后来残元势力被大明几乎一扫而空,大量皇室成员和贵族被俘,明太祖也并未为难这些蒙古人,而以仁恕之道待之,将这些降敌养育了下来。不过到明亡时期,后金和他们追认的祖先果然是一副德性,多尔衮将崇祯帝的三个儿子全部杀死,各地的明朝宗室也全部杀死,被俘的弘光帝被斩,永历被绞死,总之满清政权是那么的胆小和孱弱,他们是不敢留下一丁点的隐患的。一直到几十年后,传闻中的朱三太子已经成了年近七十的老人时,康熙还是杀了不小心暴露的朱三太子和其亲人,丝毫没有这位圣祖仁皇帝的丝毫之“仁”。
当看到张瀚骑马过来时,趴伏在地上的习令色等人忍不住颤抖起来,在刚刚的欢呼声中,蒙古人原本就在战栗着,此时他们心中更加慌乱起来。
出城投降的北虏有过千人,多半是台吉和大小将领等有身份的人,他们全部跪在地上,这些蒙古人大体都是差不多的模样,圆脸,粗
(本章未完,请翻页)壮短矮的体形,虽然跪在地上看不出罗圈腿,想来也应该是差不多的情形。
这其中有一些台吉是须眉皆白的老人,也有一些是年未及弱冠的少年,习令色这个身份最高贵的济农跪在最前,果然是一身白衣,身上插着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七八根荆条。
“台吉请起。”张瀚并没有称习令色为济农,这个济农本身的合法性就不强,不象别的部落,不管是汗或是济农,都是经过当年达延汗或是图门汗的册封,要么就是红教的活佛上的尊号,习令色才能不足,威望不足以服众,张瀚当然不会在称呼上抬举他。
“罪人不敢起。”习令色身上还在颤抖,他继续跪着,叩头说道:“冒犯大人虎威,对抗天兵王师,罪人实在是罪该万死,请张大人下令将罪人显戮,以警来者。”
习令色在这些事上倒是有几分聪明,他的话也是请张瀚当众表明态度。
当然,生死还是在张瀚的一念之间,习令色在说话时,忍不住全身颤抖着。
张瀚微笑着拔除了习令色身上的荆条,同时说道:“你的额祈葛在于我们的征战中死去,想来你的额吉会很伤心,你也会恨我们,两边发生征战有不得已的原因,也有情感上的因素。现在既然分出了胜负,过去的恩怨就不要再提起了,不论是你或我,都不可再互相仇视对方,从此土默特蒙古与我们和裕升在草原上可以和平相处,你看如何?”
习令色大喜,抬头看着张瀚道:“张大人果然是仁义君子,罪人一定听从大人的教诲,土默特部从此就是大人鞍前的猎犬,为大人叼来射下的鹞子。”
张瀚微微点头,不远处李慎明和孔敏行对视了一眼,李慎明轻声骂道:“蠢货一个。”
张瀚道:“既然如此,台吉令所有人缴械,出城,接受看管。”
这也是必然之事,习令色勉强爬起身来,开始接连下令。
习令色成为左右哨之主已经有段时日,在他的命令下,诸台吉和将领都接受军令,没有人质疑或是想摆出反抗的态度来。
城中接连响起号角和命令声,在得到允许后,诸台吉派出大批塘马在城中呼喊。
张瀚在这时登上土台,眺望城中。
整座青城都仿佛在他的脚下了。
这座封丘并没有发挥它原本的功用,一天一夜的时间,土丘垒的高过城头,可以容纳几百士兵于其上同时发动攻击,还可以推上几门火炮由上至下的轰击,也正是因为看到土丘垒成,习令色和城中的台吉们才彻底绝望,没有人再想着抵抗的事了,因为很明显,这土丘筑成之后,城池的陷落不可避免,并且连拖时间都办不到了。
习令色的投降也算是明智之举,城中也没有几个死硬份子,大量的牧民和甲兵先是三三两两,接着成群结队,最终如潮水一般涌出城来。
蝼蚁般的人群就聚集在张瀚的脚下不
(本章未完,请翻页)远,他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些人,蒙古人也用敬畏的眼神偷偷摸摸的打量着张瀚。
在这种高度,用这样的角度打量着脚下的人群,很容易叫人有潜移默化的改变,张瀚不停的提醒着自己,眼前这一场胜利固然值得骄傲和自豪,完全应该高兴,但更凶猛残暴的敌人还远在辽东,那才是自己真正的大敌!
同时还有更深远的威胁在身后庞大的大明帝国的体内,外感和内应两重因素击跨了这个庞大的帝国,在对外征伐的同时,灭亡明帝国的愤怒已经深埋在人们的心底,对此,张瀚也是提醒自己,任何情况下都要小心翼翼,不要有疏忽懈怠,更不能骄傲自满……
一队队的牧民和骑兵从城门出来,他们或是垂头丧气,或是胆战心惊,或是心怀不满,把脸板的铁青。
不管怎样,还是没有人抵抗,骑士们川流不息的从城门出来,有老人,有壮年男子,有脸上还有青涩之色的青年甚至是少年,论骑术这些蒙古人真是毫无挑剔,在这样拥挤嘈杂的地方,地形又因为人多而变得十分狭窄,他们还是小心的控骑前行,并没有发生拥挤和混乱。
战马嘶鸣,却是丝毫没有人声,和裕升的将士们沉默着,蒙古人当然也没有人在交谈,只有间或响起的和裕升军官的指令声打破这种有些危险的沉默。
大队的蒙古人在指令下到规定的地方安顿下来,他们奉命盘腿坐着,马匹全部被牵走,兵器也被丢在出城后的道路上。
很快,四周的草地上坐满了人群,一个个成方块的区域全部坐上了投降的人们。
出城的道路上则是长满了杂草一样,长矛,长枪,长刀,虎牙枪,挑刀,腰刀,顺刀,大量的兵器和弓箭一起堆积在地上,从一堆堆的零星堆放,到最后堆成了一座巨大的铁制的小山般的奇特景观。
不知道是谁带头哭出声来。
可能是几个蒙古老人,他们多半是年过花甲的老牧民,曾经在四十年前意气风发的时候跟着俺答汗做战,他们突破过长城防线,攻克过大明的城池,赶回过被俘的大明军民,那时候的他们得意洋洋,认为自己是成吉思汗的后裔,天底下最为能征善战的民族,在他们的铁骑和良弓之下,汉人如牛羊一般的温顺和易于驯服,明国的皇帝,天底下最大帝国的统治者在他们的铁骑围攻下只能躲在北京城里瑟瑟发抖,如果不是缺乏攻克巨城坚城的手段,这些老蒙古人都坚信当时的说法,只要俺答汗愿意,攻克明国京城,再复大元当年的辉煌也是能办到的。
现在只过去几十年的光景,俺答汗的后裔跪伏在汉人的脚下,而他们却如同当年的汉人一样,如牛羊一般成群结队的出来,放弃了供自己驱策骑乘的战马,放弃了蒙古人视为生命的弓箭,丢弃了手中至宝的兵器,任它们堆积在道旁,而他们则是只能赤手空拳,如羊群一般的任凭这些汉人军人的处置。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四章 一步
这些蒙古老人想破脑袋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也老了,没有力气去愤怒或是质疑上头的台吉甚至济农和大汗们,他们只能感觉到哀伤,先是哀伤整个部落和蒙古人失去的光辉,接着他们就会想到自己家的牧场,毡包,羊群,想到妻儿老小将会失去壮年男子的照顾而流离失所,或是饥寒交迫,一想到这里,悲伤不可抑止,只能放声痛哭。
哭声最容易得到共鸣,这也是明军队伍里禁止说思乡的话语和哭泣的原因,在大明军中,犯下这两条事的军人最高处罚是会受到斩刑,因为哭声一起,全营响应,那个时候就算是孙武再生也弹压不住,营啸一起,平时温驯的军人会暴露出虎狼的一面,管你是巡抚还是总兵,身处乱兵之中都会危险万分。
而此时这些蒙古人的哭泣却是真的如绵羊群的哀叫,极尽悲伤,却没有丝毫怨气。他们已经被打服了,也打怕了,手中又是赤手空拳,这种时候的悲泣只能是情感的宣泄,没有愤怒也没有不甘,只有最深沉的悲伤。
孙敬亭站在张瀚身边,不觉感慨道:“虽然无数次想着叫北虏付出代价,当哀声四起时,还是不忍啊。”
李慎明这一次倒是没有反驳,他也点头道:“所谓君子远庖厨,就是因为眼前的这情形了。”
这时周耀骑马到坡下,然后下马步行上坡。
人们沉默着看着这个杀气外露的军汉,一样简单的袍服,只有肩膀上的银星显示着他的身份,到了张瀚面前,周耀态度恭谨的行了一个军礼,说道:“城中的北虏已经肃清,梁大人着属下前来,迎大人入城。”
张瀚道:“周耀你留在城外,约束将士遵守军纪,不得擅杀和打骂侮辱俘虏。”
周耀立刻抱拳道:“属下遵令。”
张瀚突然道:“周耀,依你之见,这些俘虏怎么处置最好?”
周耀思索片刻,说道:“对普通牧民怀柔,台吉我看还是全杀了的好。”
张瀚笑骂道:“屠夫本性,滚吧。”
周耀微微一笑,又行了个军礼,转身下坡。
孙敬亭忍不住道:“以我对周耀的了解,以为他要说全杀了的。”
张瀚笑道:“他不是真正嗜杀之人,我麾下的这些将领,我还是了解的。”
李慎明道:“那谁是真正嗜杀的性子?”
张瀚摆手不语,说道:“我们进城吧。”
周耀下坡之后,开始带着枪骑兵在四周警备,俘虏们都停住了哭泣,不安的看着这些杀神。枪骑兵全副武装,身披重甲,手持刀马或长枪,他们的眼神冰冷,身上杀气十分明显,俘虏们开始明显的不安起来。
还好,想象中的枪骑兵冲入俘虏群中大开杀戒的情形始终没有出现,直到铳骑兵和火铳手在城门口列阵,先期已经有好几千人进入城中腹地开始搜查前行,然后是张瀚等人从坡上下来,所有人骑上战马,开始缓缓进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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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洞开,大街上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些破烂丢在地上,此时朝阳初升,天空一片碧蓝,从城门往里头眺望,仿佛有一条笔直的玉带直通天际,青城的建筑群落仿效大明之处很多,汗宫也是坐落在城市北边最中央的部份,从大道往前方直看,似乎能看到金碧辉煌的汗宫就在眼前,似乎是给人一种错觉,这条道直通天际,可以带人走到最高处的天阙,琼楼玉宇,毫无防备,似乎是横卧床榻的美人,任人予取予求。
这座雄伟的蒙古人的都市,在这一刻,敞开了城门,任由人进出。
所有人屏息静气看着张瀚,在他策马到城门时,人们都显得有些紧张,但张瀚没有丝毫犹豫和停滞,他在此前已经平定了激动的感觉,眼前的事是一个不小的成就,但此后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没有时间来长时间的激动和高兴。
这一次没有欢呼声,军官们板着脸督促着士兵们跟着进城。
“哐,哐,哐……”
人迹稀少的大街上,全副武装的战兵率众先行,他们手持盾牌,另一个按腰刀,沉重的铁甲加上护胫,铁网靴,每个都如同一个铁人一般,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大道上,脚步声哐哐直响,地面似乎都被这些铁人踩的颤抖起来。
然后是大量的长枪兵和铳手,他们脚步轻捷,发出沙沙的声响,身上的扎甲或锁甲则发出哗哗的震动声,这些轻兵迅速进入各个街道和狭窄的小巷子,有不少人爬上屋顶或是进入佛寺,爬上尖顶,俯视全城,一旦有警讯可以立刻用火铳打击敌人。
接着便是张瀚所在的中军,大量的骑兵簇拥着张瀚等人进入城中。
进入青城中心后,跨下是笔直宽阔的大道,两侧是宏伟浩大的佛寺,眼前是大片的殿宇宫室,金碧辉煌,虽然形制和规模不及内地的亲藩王府,但就在蒙古的规模而言,这座汗王宫已经极尽奢华,耗费了极大的人力物力才能修筑的起来。
相比较而言,林丹汗在阿鲁科尔沁境内修筑的察罕浩特,也就是白城,其规模和宫室都远远无法与青城相比。
大片的宫室区就在眼前,大门敞开,殿门敞开,殿前的小型广场上还扔着不少破烂。
蒙古人当然没有什么太监,宫女,所以也没有投井上吊的,只有在宫室中服役的奴隶和牧民,现在看来应该也是跑光了。
“请大人入殿。”
梁兴按剑前来,向来不怎么正经的脸上难得的充满了昂扬之气,今天这个日子对梁兴来说也是值得纪念的一天,他身为阵前的总指挥,亲自指挥大军入城,并且抢先一步肃清了汗宫宫室,现在又是他恭请张瀚进入汗宫,未来的史书之上,必定会有他浓重的一笔了。
想起老对手王长福想必正在云内州那边吃沙子,梁兴心里就是高兴的很。
他才三十出头的年纪,今天早晨还特意刮了胡子,和张瀚有意留短须的情形不同,军
(本章未完,请翻页)中很多过了三十的将领都是流行刮胡子的,毕竟一嘴大胡子固然漂亮,平时吃饭喝汤行军打仗还是很费功夫的,军中的将领只有少数人留了大胡子,多半是一些天赋异秉毛发天生茂盛的奇人异士。
大队的士兵已经先涌入了汗宫,由于文教粗疏,汗宫并不曾如大明宫室那样取了好听的名字,但形制上和大明的建筑几乎没有区别,围墙内是小型的广场,然后是三楹五间的大门,内里又是一样规模的大门,再内里就是一道九龙壁,再往里就是规模较高,宏制很大的正殿,门开五楹七间的宏伟正殿。
张瀚进过汗宫,知道两侧是偏殿,再往里还有几重殿阁,应该是当年俺答汗诸多侧室和子女们居住的地方,也有供奉喇嘛的小型佛寺。
从建筑风格来说是标准的大明式的建筑,卷棚顶的偏殿,重檐攒尖的小阁,重檐歇山的正殿,殿顶都是上覆黄瓦,与大明宫室的式样完全相同。
进入宫室之后,士兵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肃立着,梁兴又一次催请道:“请大人进入汗宫吧。”
四周的人都将眼光看向张瀚,人们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同以往的东西,一种沉甸甸的压力开始袭上心头。
孙敬亭握紧双拳,忍不住全身都在颤抖。
李慎明微闭双眼,对孙敬亭道:“万历四十六时,文澜同我谈起以后的方向,说是要建立一个商人可以自己主宰自己命运的团体,逆境之中,奋而进取。当时我虽为他所打动,然而真的没有想到,短短数年光景,我们就真的走到这种地步了?”
“裂土封茅,可矣。”孙敬亭咬着牙道:“今日这一进,以后和大明算是能真正分庭抗礼了。”
“正式决裂的时机还没有到。”李慎明道:“现在是我们需要大明,不是大明需要我们。没有我们,南方毫无感觉,北方的百姓和商界最多稍有不适,很快会被旧有的东西填补上我们的空缺。按文澜的设想,是要把和裕升发展壮大到不可一日或缺的地步。”
孔敏行在一旁骇然道:“文澜还真是敢想!”
以明帝国庞大的体量,商家何止成千上万,和裕升固然是现在最大的一家,但相比于整个帝国来说还是沧海一粟,而张瀚的目标却是把握住大明帝国的经济命脉,这种决心和意志,果然是令人惊诧莫名。
而孔敏行细细一想,自万历年间到如今,张瀚的哪一个想法,又是没有实现的?
一时间,这个当时的名士,竟是如痴如醉,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张瀚迟滞了片刻功夫,终于踏出了最初的一步。
青石雕刻而成的甬道上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四周寂寂无声,似乎连飞鸟也绝迹了,人们屏息静气,看着他们的最高首领走进了蒙古人的汗宫。
穿过广场甬道,进入大门,张瀚看着红漆涮成的柱子,感受到历史的变幻如潮水般涌上自己的心头。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五章 殿阁
如果不是一次意外的穿越,那么青城会在几年之后被皇太极攻下,卜石兔汗和白洪大台吉在此前就被林丹汗撵跑了,然后是皇太极撵兔子一样赶走了林丹汗,林丹汗一路跑到鄂尔多斯部地盘,最终死在了那里。
皇太极在林丹汗死前感觉事不可为,毕竟出师太久,走的也太远了,为了泄恨和消灭蒙古人的统治中心,皇太极一把火烧掉了青城里的大半建筑,只有银顶寺侥幸留存了下来,后来林丹汗死了,他的皇后们争先恐后的投降了皇太极,把林丹汗的十万牧民和元时的玉玺双手奉上,自从之后皇太极成为了全蒙古的主人,而眼前的这座城池一直到几十年后才又重新修复了部份,不过再也没有办法恢复往日的荣光了。
穿过两道门户,眼前就是建筑在高台之上的正殿,重檐歇山的正殿是殿身七间,面阔九间的庞大建筑,其规制稍大于王府,当然远低于在北京的大明皇宫正殿,想想这座建筑是修筑在四野茫茫的草原之上,也可以看的出来当年俺答汗极盛之时土默特部落的不俗实力。
站在正殿的廊檐之下,可以看到大部份汗宫,其实除了正门大殿和偏殿外,往北的宫室范围并不大,只有百余间殿宇阁楼的建筑,还有一个小型佛寺和小花园,总体来说,和九千多间屋子的故宫没法相比,和真正的大明王宫也是颇有些差距的。
廊檐在左右,然后是梢间,次间,次间,再往前些,就是明间,也就是大殿正门。
手持长枪,或肩扛火铳的士兵两眼炯炯有神的看向张瀚,人们都在等着张瀚跨入那一步。
张瀚看向殿内,蒙古人的体制实在粗疏的很,大殿里居然没有座椅和陈列摆设,空空荡荡的,只有正中放着一个盘腿用的垫子,四周也摆放着垫子,那是台吉们议事时用来坐的软垫。
这个地方张瀚来过,头一次进来时他还只是一个偷出口外找走私渠道的小商人,名不见经传,没有银锭台吉当引路人,不要说进入这座大殿了,就连平安进青城的可能也是没有。
数年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时势倒转,当年的卜石兔汗已经成了一堆骨灰,年迈的老台吉那木儿也早就墓木拱矣……
张瀚没有想太多,他终于一脚踏了进去。
外间立刻欢声雷动!
这是王权的象征,虽然张瀚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和大明决裂,不可能打出旗号来称王,可进入这座汗宫的同时,就象征着张瀚有了称王的实力,和裕升已经从一个表面上拥有护卫武装商团兵的大型商行,摇身一变成为雄霸一方的割据势力了。
这种变化虽然上层感受至深,但不代表普通的士兵就不明白这一点。
他们的一切利益都已经与和裕升牢牢挂钩,都寄托在张瀚一人身上,张瀚走的越高,也是代表他们走的越高。
孙敬亭和李慎明等数十人也逐步走入大殿,因为没有座椅,众人只能和张瀚一起盘腿在地上坐着。
张瀚沉思片刻,终于道:“第一件事,梁兴以前敌总指挥的名
(本章未完,请翻页)义,下令各部就地驻扎,同时与军法司一起严明军纪,处置关押俘虏。”
“是!”梁兴跳了起来,正儿八经的行了个军礼。
张瀚也是有种感觉,虽然他并没有称孤道寡,但进入这个大殿之后,似乎多了一些仪式化的东西,有一层无形的隔膜出现在他和这些伙伴们中间。
这种东西是千百年来形成的阶级之分,也充满了天人感应学说中的玄之又玄的部份,这种东西令得人们对他的命令更加敬畏和遵循,但副作用就是带来了他和部下难以避免的隔膜。
“第二件事,军情部门立刻多派哨骑塘马,传递消息,通知铳骑兵第二团和步兵第五团,还有步兵第二团等各部,青城已下,下一步是严密防守可能会来的袭击。”
杨秋起身,躬身应诺。
张瀚思索片刻,又道:“第三件事,后勤部门立刻从小黑河堡等囤积粮草的地方,多送柴薪,粮食等相关军资,同时准备分流关押俘虏,对普通的未曾参战的蒙古老弱则要发放粮食柴薪,救治病患,尽快的使地方安定下来。”
“第四件事,军队先放假三天,紧接着军训部门制定恢复性的训练计划,使部队在大战的疲劳之后,尽快恢复,随时准备北上或西进参战。”
张瀚捏了捏眉心,又想了一下,终于笑道:“好了,暂且就是这么多。”
“还有呢。”李慎明道:“身为侍从司的司官,我请求立刻选派骑兵队伍,深入北方,查找搜寻张续文等人的下落,他们不仅带回来的人特别要紧,也不仅仅是要建立的北方商道要紧,更要紧的是他们是我侍从司的人,也是和裕升的人,他们是咱们的伙伴,是生死与共的袍泽,我建议,要不惜一切代价,尽早派出兵马,一旦他们被漠北三部合围歼灭,这将是我们的一生之痛。”
听了李慎明的话,众人为之动容。
孙敬亭立刻道:“我很赞同,并且会责成军令司极力配合。”
梁兴也道:“我看要在铳骑兵和枪骑兵中挑选精锐去执行这个任务,如果可能的话我都想亲自带队。”
李慎明的话鼓起了所有人的情绪,同时在场的人也比常人明白,俄罗斯人与和裕升的商道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杰日涅夫等造船和航海的人才,另外经过出使的锤炼,不论是张续文还是总负责的莫宗通,或是郑芝龙和何斌、甘辉等人都是十分难得的人才,特别是郑家兄弟等人也都是精通航海和海外贸易的南方人,这对几乎全部由西北和北方人构成的和裕升来说,如果把郑家兄弟等人损失了,这个损失之大,一时半会都是很难弥补回来的。
“不,派出猎骑兵。”张瀚却否决了梁兴的建议,说道:“北边的情形,猎骑兵更合适。”
众人都是恍然,深入北方北虏的地盘,甚至多日得不到补给,只能靠游击做战的方式来坚持下去,派出的骑兵必定要因粮就敌,这样的情形下,猎骑兵果然是最合适的兵种了。
梁兴有些为难的道:“猎骑兵能集结三个连队多
(本章未完,请翻页),大约四百人左右的兵力,装备上也尽量给他们装备最好,但现在缺乏合格的军官来统领。”
“我会考虑的。”张瀚终于站起身来,说道:“你先下令猎骑兵集结吧。”
梁兴躬下身子,在场的人们都是一起躬身行礼,不管是李慎明这样的好友兼伙伴,还是孙敬亭这样的亲戚兼部下,这个时候,都是用了超出平时使用范围的礼节。
张瀚没有过多在意,他忽略了简陋的陈设,关注的是宏伟阔大的殿阁本身,殿内竖立着多根两人多合抱的柱子,全部漆成红色,殿宇顶部达三丈多高,这样的建筑本身除了议政外简直找不到其它的作用,用来居住实在是太大和太高,令人感觉十分的不适。
而用来议政,可以叫人感觉座上的人高高在上,就连张瀚此时也是情不自禁的有一种莫名的东西在膨胀,他感觉到一股浩瀚的气势围绕在自己身边,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中膨胀着……从眼前的大殿望出去,中间的甬道仿佛笔直通天,所处的位置是坐北朝南,象征着张瀚最尊贵的地位……
“今晚犒赏三军吧。”张瀚最终道:“每个中队给猪一头,羊四口,酒两瓮,召习令色并诸台吉进汗宫,与我们一起欢宴。”
……
一阵微风吹过,长及膝盖的大片绿草如同被风吹过的水波一样,一阵阵的起伏不定。
在这诺大的草原上,几千人的后勤补给队伍如同大海里撒了一把盐,除非是当面遇上,否则几乎很难被发现踪迹。
队伍的核心是一个大队的辎兵,然后是赶着大量马群的蒙古人,他们是上次被俘的俘虏,这一次的运输任务是他们效力赎罪工作的一部份。
负责管理俘虏的就是白音台吉,对这些战败投降的台吉,也算是人尽其用。
白音台吉幻想着能够重返自己的牧场,看看牧人放马牧羊,得闲玩玩摔跤射箭,或许再多娶几个女牧人,多生几个孩子,等小子们蹒跚学步的时候教他们骑马射箭,当然不准备再去披甲打仗……白音感觉这两年自己把几十年的仗都打完了,从此之后,估计土默特整个部落都不会有人再想着打仗的事了。
青城陷落已经过去近十天,当晚张瀚在青城汗宫大摆宴席,宴请习令色在内的诸多台吉参宴,席间张瀚似有酒意,命令习令色等台吉在席间起舞……白音是少有的看过汉人史书的蒙古台吉,他知道这是张瀚仿唐时故事,大唐抓住了突厥的可汗,唐太宗命可汗在酒宴中起舞,对突厥人来说当然是十分耻辱的事,但对李家父子和汉人来说,这是难得的赏心乐事。
自南北朝起,突厥取代柔然成为中国的心腹大患,在大唐一统之前,突厥曾经多次入侵,边郡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突厥的狼骑而家破人亡,虽然突厥并没有成功的侵占过中国的土地,如蒙元般在中国建立政权,但两个游牧民族对华夏的伤害却是一脉相承,相差不多。
有当日之因,便有今日之果,白音台吉对自己今时今日的下场并不感觉意外。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六章 沙漠
当日奉命起舞时,不少台吉都面露屈辱之,习令更是面铁青,只有白音等少数台吉面如常,并无异状。
如果不是白音向来勇敢善战,几乎要被人认为是胆小鬼和懦夫,就算如此,在宴席散后,习令等人也是和先起舞的白音大吵了一架,最后巴图台吉一口唾沫吐在白音胸前,骂道:“胆小的鼠辈,不配做成吉思汗的子孙。”
白音对此默然无语,直到接令后离开青城的那天。
很多台吉抵触这种差事,他们再怎么说多半是贵族,有一些是黄金家族的后裔,现在不仅被迫在宴席上跳舞给汉人看,还得替汉人打杂……他们投降只是想保留性命,当然也想保留原本的地位和富贵,如果什么都没有了,那当初还不如选择打到底。
白音对这些台吉的抱怨和不满完全不放在心上,直到接到军令,他便选择立刻出,率本部牧民配合辎兵,一起运送一批军资到云内。
“前方就是地界了。”辎兵大队长擦了擦满脸的汗水,看着一脸坚韧的白音,说道:“我们终于到了。”
不用他说,白音和蒙古人都看到了横亘在区和草原区域的军营。
三千多战兵和五千多辎兵近九千人驻扎在堡外,这里是从云内堡再往南走不远就是半草原半地区,水源很少,也是鄂尔多斯部前往青城的最佳路线。
现在只有一个大队的战兵驻守云内堡,步兵第二团整团都在堡南驻扎,有少量的骑兵沿着东西三四百里的线路不停的巡哨警戒。
云内堡偏东北方向,更多的是防范套部,李来宾放了一千人在堡中,配合大量的火器驻守,套部就算来上十几万人,短时间内也绝对不可能攻克军堡。
辎兵们督促着俘虏卸货,草原上太缺人手,别看和裕升已经大量雇佣人手和移民到草原上,人口数量还是远远不足,要想在短期内展起来,需要的丁口最少是数十万人乃至百万。
现在连同军人才十几万人,人数实在是太少了。
这也是板升地的汉人和大部份牧民得到宽恕的重要原因,掌握这么大的地盘,如果把人杀光了,要地盘有个屁用,到处空荡荡的,无非是重蹈汉唐覆辙,兵力强的时候控制些战略要点,大半地盘其实还是在游牧民族手中,国力一衰退,连战略点也保不住,辛苦经营的地盘被人又重新抢回去。
被俘的牧民和甲兵有近五万人,除了少数死硬的逃走和拒不合作被杀之外,大半的俘虏被收缴了武器之后,分到各个部门效力赎罪。
在盛夏的骄阳之下,这些蒙古人挥汗如雨,他们纷纷把驼马上的军资给卸下来,每个人的衣袍都湿透了。
因为后勤压力很大,特别是往西边和北边的地方地理环境复杂,套部这里山水交映,戈壁和草原地带交错,纯粹的马车在没有长期的稳定的往返路线之前,无法大规模的使用。
蒙古人和他们的马队或是骆驼队解决了后勤补给的难题,大量的军事物资从沿青城到小黑河各堡运往北方和黑山堡云内堡一带,白音带的这一队已经是往云内堡方向的第二批次的运输队伍了。
“在下白音,见过王将军,李将军。”
虽然和裕升军制还是没改,王长福是军训司的司官,李来宾是第二团的指挥,不过白音一律以将军相称,感觉更为稳妥一些。
王长福哼了一声,没有出声,李来宾看看白音,笑道:“是个台吉哩,好罢,辛苦了,这一次你们也出了力,待货下完了好好休息一下。”
李来宾的性子很是柔和,也是和裕升高级军官里脾气较好的一个,白音近来见过很多和裕升的军官,很少看到这样和颜悦说话的,当下心生感动,又躬身行了一礼后才退下。
“这帮台吉干吗不都宰了?”王长福最近明显心气不畅,看着白音的背影,说话的声调也是十分的不耐烦。
“有的要杀。”李来宾笑意温和的道:“有的要留,比如这白音,知机聪明,配合的很好,大人在军议中说过,北虏不比汉人,他们的等级尊卑心理较重,就算杀习令也得找一个身份地位比他更高的去下令,咱们要想真正掌控这一片土地,光凭杀是不行的。”
王长福重重的闷哼一声,没有再出声。
这些道理王长福当然懂得,可是青城攻下的前后过程现在这边都知道了,梁兴主持战事,最后主持进入汗王宫殿,披甲按剑请张瀚入殿,王长福一想起来心里就是百爪挠心般的难受……他和梁兴资历相当,是军中两大山头的领,结果青城的荣耀全被梁兴一个人得了,自己却是在这里钻沙子看日出日落,这差距一下子就拉开了不少。
“王头儿,你也不必焦急。”李来宾道:“大人肯定会放你出来带兵。将来三团为一军,你肯定就是将军了,好好打几仗,威名不又起来了。梁头儿拿了青城,你将来拿下白城,也不比他差什么。”
王长福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众人都是披甲按剑站在烈日之下,每人都是汗流浃背,但没有人抱怨,也没有人想着要舒舒服服的躲在军营的帐篷里,每个人都盯着各处地方,尽管十几里外就有哨骑在活动,但所有人还是尽力望向远方,似乎想找到一点儿北虏的踪迹出来。
是的,这帮人就是在求战,所有人都巴不得鄂尔多斯部的援兵赶紧来,好叫他们痛痛快快的打上一仗。
“十来天过去了,北虏要是真敢来,最少前锋应该已经到了。”一个战兵指挥嘀咕着解开腰间的水囊,开始大口的喝起水来。
看到他这个动作,连王长福在内都是开始喝水。
烈日之下,人们身上的铁甲都散着热量,摸一下都感觉烫手,这样的天气穿着铁甲站在大太阳底下,不要说打仗拼命,就是站着不动对人的体能和意志也是不小的挑战。
可堪欣慰的就是除了军官们这样站着之外,大量的轮值步兵也是这样站立着,整个队伍静悄悄的,士兵们不象军官活动自由些,他们就是笔直的站立,每轮值哨最少是半个时辰,等换岗的时候,每个战兵脚底下都是一滩的水,那是从身体里流出来的汗水。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今天又是白等的时候,几个哨骑从热浪蒸腾的远方策马跑回来,他们奔跑的地方是纯粹的地带,只有一小从一小从的灌木夹杂其中,马匹踢腾着跑过来时,天上扬起漫天的沙尘。
王长福感觉有沙子窜进嘴巴里,他吐了口唾沫,骂道:“这狗日地方,真是鸟不拉屎。”
李来宾道:“咱们这里直往南就是,再往南就是一片片的秃山河川,然后就是水草肥美的中套地方,东套,中套,西套,正对着延绥镇,当初不知怎地把最好的地盘给丢了,剩下些穷山恶水守着。”
王长福道:“这不简单,好地方不好守,北虏自上而下,四面而来,守不住。我看过延绥镇的边墙和军堡图,都在山谷川下,借着谷川和盐池滩来守,修堡修的密密麻麻的,这才守的住。”
李来宾道:“延绥成化年间额兵五万八,马匹一万多,军堡三十六个,关口二十来个,要守一千三百多里地方,怪不得年年破口。”
“你知道个吊。”王长福又啐了一口,说道:“军堡和火路墩里早就没几个守兵,都是些老弱混饭吃,离了军营就会饿死,强壮的都在三路副将和总兵手里,加起来不过两万人,战马倒是还有万把匹,额兵五万八,谁还敢做这样的清秋大梦。”
李来宾虽是挨骂,但还是微微点头,在场的军官们都笑起来。
王长福这样的老边兵出身的大将,对明军的情弊再清楚不过。这么多年下来,逃役的,吃空额的,将领喝兵血的,军营中原本的士伍十不存一,能剩下一万多人就算不错了,打仗主要就是靠各个将领的内丁和直属的骑兵而已。
说话间哨骑已经到了众人近前,在马上举手一礼后,哨骑道:“南边一百一十里处,我们现了北虏的哨骑,交战之后打死了他们三个,我们有一人受了轻伤,继续往前追了十来里地,觉北虏哨骑增多,我们未敢再深入,队官叫属下赶回来报信。”
李来宾皱眉道:“叫你们巡哨最南不要过六十里,怎么跑那么远了。”
鄂尔多斯部的地盘主要是在黄河与长城之间的“几”形弯内,东西长八百余里,南北长六百余里,中间地形多是山川丘陵,北边是与青城及云内这里隔河相望,东北部以区域为主,其核心区域是南方的河套区域,方圆数百里皆是水草丰茂之地,当初达延汗将一个万户放在这里,主要是威胁大明的宁、晋、陕各地,同时对西域的卫拉特蒙古是一种牵制,后来土默特部分部往西套去,鄂尔多斯部与套部合作,对西域的卫拉特蒙古和大明都是呈敌对状态。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六十七章 篝火
哨骑道:“未能查清北虏动员情形,我们只能冒险深入。好在现在可以判定,他们的哨骑已经开始前压,估计主力也距离不远了。”
李来宾顾不上再和这个哨骑扯皮,他和王长福一起回到中军大帐,和副指挥,参谋官等人研究地图。
“沙漠横亘八百多里,几乎是把套部和鄂尔多斯都和土默特本部这边隔开,但南北长不过一百余里,鄂尔多斯那边定然早就知道我们在围攻青城,如果北虏有意来救援,其哨骑应该早就出现在云内附近,怎么隔了这么久,哨骑反而在沙漠中出现,并且阻止我军哨骑的力度很大?”
李来宾皱紧双眉,浓密的眉毛紧紧锁在一起,象两条爬行纠缠在一处的蚕。
王长福没有出声,他过来并不是取代一线指挥,而是张瀚给他协调战兵和辎兵及民夫还有俘虏等诸多责任,也算是一种考验,为主将者不光是要能带着战兵打仗,全局性的掌控才是最要紧的。
团参谋官张问明道:“要不然加大骑兵出击的力度,进行火力侦察,根据侦察的结果我们再决定下一步的动作?”
“骑兵数量不足。”李来宾道:“我们这里只有临时抽调的两个连队的铳骑兵,没有枪骑兵,两个连的铳骑兵的战斗力不足以击退大股的北虏骑兵。”
所有人都盯着地图看,但没有人敢随便说话。
现在的情形就是人们感觉被笼罩在战争迷雾之中,两眼漆黑,摸不清楚敌人的主力和动向,大抵就是这样的情形。
如果北虏大军压境,两部十来万人突袭而来,事情反而好办的很。依托云内各堡就地防御,少量兵马驻在堡内,步兵和车营辎兵在战略要地修筑军营防御,现在商团军已经有信心和北虏在堡外进行会战,不一定要全部躲到军堡墩台里去。
李来宾突然对一旁的赵世文道:“辎兵现在有多少车马和人员?”
赵世文道:“辎兵在黑山堡到云内堡一线有二十个大队,两万两千多人,车辆有一千一百余辆四车,五千多匹挽马,有少量的两轮轻便马车,数量不多。”
李来宾又转身问杜伏雷道:“炮兵呢,多少人员,火炮,马匹,车辆?”
杜伏雷道:“我们来了三个连的野战炮队,每连八门炮,全部是易于行军的六磅炮,每炮车用马四匹,前拉火炮,后带弹药车,也有专门的弹药补给车,还有些九磅和十二磅炮,放在几个要紧的军堡里头。”
李来宾皱眉不语,帐内所有人又都盯着他看。
帐篷外的阳光还是很炽热,只有帐篷中心有一些阴凉,掀开帘子出去就感觉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茫茫沙漠和灌木从简直是一片死亡之海,对很多汉人来说,从未想过要在这样的地方生存下来。
“这个决心不是容易下的……”李来宾看向王长福,说道:“我决定主动出击,越过沙漠去打北虏。”
“啥?”王长福瞪眼道:“咱们以逸待劳不好,越过沙漠要冒多大的风险?”
李来宾道:“大人将防线交给我,并不是叫我在这里成天啃沙子,根据现在的形势来判断,北虏根本没有来攻我们防线的打算。”
“那他们要干啥?”
“很明显了!”李来宾向来温和的脸庞上露出狰狞杀意,他一巴掌拍在地图上,说道:“他们要打延绥镇!”
“不可能啊。”王长福道:“咱们在打青城,他们跑去打延绥?”
李来宾道:“无非是想用围魏救赵的故事,鄂尔多斯和土默特原本十分默契,自扯力克汗西进之事失败后,两部就貌合神离。套部原本是土默特一脉,扯力克汗西进时火落赤十分配合,后来扯力克迫于大明的压力退兵,把火落赤一转身给卖了,自那之后,套部和土默特部也是不复当年的交情了,咱们商团军的战斗力可是经过多次大战的考验,现在声名远扬。火落赤和额璘臣两个总要考虑自己部落是不是能承受和咱们交战的损失,为了一个已经没了交情的土默特本部,搭上自己两个部落无数条人命,这笔帐怎么算也是不合算。”
赵世文闻言拍手赞同道:“来宾不愧是张大人赞过的,心细如,看着没嘴葫芦没话,其实是哑巴下饺子,心里有数。”
张问明道:“看来确实是如此了,去年杜文焕总兵突袭套部,弄的火落赤大怒,现在虽是换了麻总爷去延绥,老杜到了大同,但这梁子可是结下了。看起来,他们就是要突袭延绥,深入腹里,一则报去年的一箭之仇,二来就是给大明这边施加压力,叫我们和裕升不能舒舒服服的留在草原上。”
李来宾点头道:“我也是这般认为。”
李来宾转向赵世文和杜伏雷,说道:“辎兵并不归我管辖,但我希望赵指挥能尽可能的调集精强的运输队伍,全副武装,必要时可以做为战兵的后备,多带马匹,不惧马匹的损失,尽可能减少战兵的体力损耗,我们要在三天之内,带着火炮和全部辎重,穿越沙漠,去找北虏的主力会战!”
“至于会战的地点……”李来宾沉吟了一会,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小点,说道:“乱井儿和红盐池之间,足可威胁榆林,北虏就算要深入腹里,也会先设法困住榆林守兵,击败此地的北虏,如击长蛇之七寸,会战,当在此地。”
李来宾又令道:“立刻派出塘马往青城,请大人调骑兵至西种,至白城子和花马池一带突袭那里的套部,两边都动起手来,北虏想南下亦不可能了。”
李来宾的调派十分明确简单,在场的人都立刻动作起来,军令官参谋官军政官各有职司,赵世文也告辞去选调辎兵,一切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待人们都离开之后,李来宾向王长福毕恭毕敬的道:“王头儿,你看我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吗?”
“没有。”王长福两眼呆,说道:“我想我还是回李庄继续训练新军去,我老了,简直要跟不上趟。”
王长福还不到四十,看起来就是一个手长腿长的粗壮汉子,以前的边军夜不收生涯和脚夫的行当使得他身上到处都结了硬实的茧子,长手大脚,粗眉大眼,看起来就是个老兵的模样,但他在脚夫们出身的将领中有极高的威望,这些人当初就是跟着王长福混,后来张瀚练兵,王长福也是把自己在蓟镇边军中学到的东西都贡献了出来,可以说,王长福奠定了张瀚和裕升武力的基础。
李来宾一征,心里也有些难过,他道:“老哥你是不是怪我刚刚没和你私下商量,由你来下令?”
“不是。”王长福摆手道:“我哪能这么没成,和你争这个?你们几个,谁出彩不是等于我出彩?”
“我懂了。”李来宾道:“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打出个样儿来,不能叫喇虎一脉瞧低了咱们边军和脚夫。”
“嗯。”王长福站起身来,说道:“我会正式行文给赵世文,叫他的辎兵全力配合你。”
……
“和裕升的人绝对想不到,延绥镇的人也不可能想到这事。”
大帐之中,一群台吉盘腿坐着,因为天热,为了要通风,帐子的四周都掀了起来,四周到处是坟头般的帐篷和点燃的,地上的火光太多,竟然是盖住了天空的满天繁星。
说话的是额璘臣,鄂尔多斯的万户,一个脸膛黑红的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他成为鄂尔多斯部的济农还没有多久,威信未立,这一次算是跟着火落赤打下手。
正中位置坐着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蒙古人,天太热,各人的帽子都取了下来,老蒙古人也是一样,他的辫都变成了花白,脸膛不象普通的蒙古人是黑红,而是十分白皙,只是过于惨白,看不到一丝红润,只有浅的阴鸷的双眼扫视人群时,人们会悚然而惊,想起这位是套部十余万牧民的主人,赫赫有名的诺颜火落赤。
火落赤也是图门扎萨克图汗在位时册封的五位执政理事大臣之一,他虽然不是蒙古的黄金家族出身,也不是成吉思汗的兄弟或子侄的后代,连开国的大臣的后代都不是,火落赤出身是阿苏特部,这个蒙古部落是蒙古西征时从伊朗带回来的目人的后代,这些蒙古化的伊朗人初为大帐军,后来在元武宗时成为侍卫亲军,蒙元败亡后,成为鞑靼部落的一部份,现在更是青海到宁夏土默特部落的核心力量,火落赤本人也是尊俺答汗为叔父,在土默特中地位十分尊崇,毕竟到了习令和俄木布洪这一辈时,火落赤已经是他们的祖父辈了。
额璘臣当着火落赤的面显然有些紧张,黑红的脸膛上流下一长串的汗珠,他又十分郑重的道:“火落赤诺颜不愧是我们的主心骨,他的主张再好不过。”
“对,这一次要打到庆阳府和延安府。”
“拿下榆林!”
“拿榆林做什么?那城里全是总兵的正兵和家丁,要死多少儿郎才拿的下来。榆林又穷的只剩下沙子,咱们围住榆林,兵马南下就是。”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六十八章 向导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火落赤只是微笑着倾听,手中的银质小刀不停的割下煮的十分软弱的羊腿肉,然后慢慢的塞到嘴里,再用一口西域过来的葡萄酒把肉送下去。ㄟ
卫拉特人虽然桀骜不驯,和鞑靼蒙古向来不对付,但他们产的葡萄酒,每年却是不忘了给火落赤送上几大车过来。
“既然大伙都不反对,”火落赤又听了一会儿,终于将手中的银质小刀往盘子里一扔,出哐的一声响,他道:“那就干!”
一个台吉奉迎道:“想必张瀚那些部下,还在云内那边吃沙子等咱们呢。待咱们破了延安府和庆阳府,那时候明廷诏旨一下,看那张瀚什么脸。”
“也就是给他添点乱罢了。”火落赤脸上露出落寞的神情,他道:“青城多半守不住,习令是个废物,张瀚得了青城,塞上最好的地方叫他占了,明廷真要叫他吐出来,他能照办?这人是个豪杰,听说才二十来岁,可惜我是老了,不然真想会他一会。”
火落赤又道:“炒花也老了!纵横四十年,最后败在几个女真人手上,还叫林丹汗兼并了残余的部民,现在下落不明!林丹汗更不是东西,比起他的祖父差了一箭之地。”
众人都不敢出声,林丹汗再不是东西也是公认的全蒙古的大汗,象俺答汗是以兄长监国受封汗位,后来俺答汗实力太强,反对察哈尔本部产生了威胁,嘉靖年间察哈尔部被迫东迁,当年的图门扎萨克图汗册封五协理大臣,无非就是想分俺答汗的权力,使各部仍然听从察哈尔本部大汗的号令。最后这种措施毫无用处,不过身为当年风云际会时的一份子,火落赤这种老头子牢骚再正常不过了。
“总之要小心大汗。”火落赤瞪着眼道:“我们做好自己,先在明国那里捞足好处再说。这天下,眼看要大乱了!”
……
营地里一片兵慌马乱的景像,所有蒙古人都被惊动了,他们从自己的毡包里爬出来,眼光凝重的打量着眼前的情形。
灰袍辎兵们开始把车卸下,把大量的干粮直接放在马身上,然后把成批的战马牵走。
炮兵阵地那边也是一样的情形,只不过炮兵们是尽量的把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只携带必须的做战物品,然后套马套车,一辆辆炮车以最快的时间被套好了。
时间是过了午时不久,天还是很热的时候,虽然是小冰期,盛夏时的烈日也不是说笑的,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士兵们都是不停的流汗,身上的军袍很快就是前胸和后背都被汗水濡湿了,有两块十分明显的湿痕。
蒙古人不敢擅自动弹,当然也不敢打听,这时他们又看到步兵营地出来一队队的士兵,所有士兵都是轻装打扮,但是武器是自己拿着,另外行军毯和水囊等零碎物品也是不可避免的由自己携带。
“有走过沙漠到南边的么?”
一个商团军的战兵军官走到蒙古人中间,一群跳荡战兵按着腰刀跟进来。
这个军官脸上有一道刀疤,模样十分狰狞可怕,在他的气势威逼下,没有哪个蒙古人敢站出来答话。
“再问一次!”战兵军官吼道:“有没有走过沙漠到南边鄂尔多斯地方的人?我们要十个向导,有重赏,可免除向导的苦役!”
穿过沙漠向来是危险的事,不是说大军带着充足的资源就定然没有风险。热浪之下,任何个体都是十分渺小的,中暑,被蝎子咬了,被流沙埋了,都是很有可能生的事。这个时候的库布其沙漠可不是后来开利用的旅游景点,此时的沙漠野性犹存,深入其中风险很大。
可能是没有几个人走过,也可能是被吓住了,反正过千牧民没有一个站出来的。
“来人,将这几人拿下!”
战兵军官暴怒了,他的蒙语很流利,沟通起来毫无问题,当然不存在这些人没听懂的情况,在他的手指之下,一群战兵过来,迅从人群中逮了七八个北虏出来。
“按住了。”战兵军官大步走到第一个北虏身后,这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牧民,跪在地上涕泪横流。
“我再问一遍,有没人走过沙漠?”战兵军官把腰间的短刀拔出来,横在这个北虏的喉咙上,雪亮的刀锋已经划破了皮肤,一溜血珠子从喉咙处的皮肤里渗出来。
白音台吉上前几步,看着那个军官。
军官瞪眼看着他,眼中露出杀意,脸上也露出冷笑。
白音冷冷的道:“张大人不是宣布商团军不得擅杀俘虏吗?”
军官也冷冷的道:“那要看俘虏是不是配合我们,现在还在交战时期,过沙漠风险极大,如果你们连几个向导也找不出来,我从现在开始杀,天黑之前能把这里的人全部杀光。”
他们用蒙语对答,所有俘虏都听的真切,顿时一阵骚动。
“好。”白音退后一步,躬一下身,说道:“我去过鄂尔多斯部,走的就是沙漠路线,我知道哪里灌木多,怎么避开流沙。但天气这么炎热,大军一定要多带清水。一百多里路程,干粮都无所谓,水一定要保证带足。”
军官和白音对视着,白音神十分坦然,军官最终点了点头,说道:“你这个台吉还算识得大体,知道配合。不过你出来的太晚了,为了……”
他的手猛然一用力,锋锐的短刀划破了老牧人的喉咙,鲜血涌出来。
军官十分熟练的将对方的头颅往前一压,挡住了喷涌的鲜血,然后脚一抬一踢,老牧人倒在地上抽搐着,很快就死去了。
军官冷眼看着白音,继续说道:“为了警告你和这些俘虏,这一刀希望你们牢牢记着。”
白音默然不语,他知道这个军官更多的是为了给自己这个台吉警告,拿老牧人的一条命叫自己记着身份地位的变化……他已经不是蒙古人的台吉,蒙古人也不再是一代天骄时的无敌铁骑,他们就如同这个军官手下的老牧民一样,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牧民群中一阵骚动,白音扫视了一圈,只看到惶恐和害怕,没有几双愤怒的眼神,更多的人在合掌祈祷,念诵佛经……他微叹口气,知道这是俺答汗当年留下的后遗症。
为了对抗图门汗,俺答汗虽然也是察哈尔部公认封的别部大汗,但为了掌握更大的主动和更高的权威,俺答汗与达懒三世达成协议,由这个黄教领替俺答汗上尊号,俺答汗从此皈依黄教。
自此之后,这几十年间,草原上任仰黄教的牧民越来越多,不仅是牧民,贵族们为了大汗尊号也多半信奉了黄教,时间久了人心变幻,现在很多人已经真心信佛,把原始的蒙古萨满教抛在了九霄云外。
白音觉得,信奉了黄教的牧民已经完全没有了祖先的凶悍,虽然一样在极为恶劣的自然环境中生长,一样的要骑马射猎,但现在的牧民温驯的象一条狗,完全没有一丁点的狼性。草原的自然环境太恶劣了,人从出生到成长就是苦熬的过程,在从幼儿长到成人,牧民们都会变得膀大腰圆,力大无穷,性格也强悍好斗。
可现在的牧民,真的是一群羊,他们不再期望改变自己的命运,而是把希望放在虚无缥缈的来世,这使得他们的性格变得懦弱和胆小。
也可能是和平的时间太久……总之原因很多。
死了一个人,剩下的向导很好找了,有几个吓的面苍白的牧民自己站了出来。
白音虽然是台吉,在这事上也不顶用,大军过沙漠不可能一条长龙往前跑,定然是有分前队和中军,后队,也会分为左中右三翼,向导一个萝卜一个坑,白音再是台吉,能把自己劈成多少瓣来用?
这些向导出来后就被战兵们打了一顿,好在因为顾忌到需要他们引队带路,没有打的太狠,不过也是问清楚了姓名所属的部落,并且立刻派人去寻找这些向导牧人的家人。
原因很简音,和裕升的人做起来也没有半点隐瞒的意思,这些向导要是敢故意引错路,或是暗中逃走,他们的家人是什么下场,那就不必多说了。
人选好后并没有立刻出,到处都是在准备着,到晚饭时白音等人都被带出去了,分给了他们不同于普通俘虏的食物,肉馒头,肉罐头,还有相对新鲜的蔬菜……草原上原本有板升地提供蔬菜,一打仗菜地肯定完了,这些菜是从长城内运进来的,用了一些保鲜的办法,就连白音这样身份的人,吃到这些绿的食物也感觉十分难得。
晚间时向导们都睡下了,他们还听到营区里传来嘈杂的声响,各人都有些担心,从决定穿过沙漠南下再到出只有不到一天时间,能准备好?
有个向导嘀咕道:“俺走过沙漠,一百多里说是不多,可是难走啊,只有少数灌木和杂草长的多的地方好走,有水,沙地结实,还有些土在底下,大半的地方都是沙子,能骑马的地方少,多半要牵着走,人一脚踩下去能没到膝盖……”
“这帮汉人真是狠啊,人家不来打,他们反而要攻过去……”
“他们拢共不到一万人,那边的济农台吉们少说有十万人。”
“那顶个屁用。咱们这边台吉们领的兵马少了?还不是被人打的没法还手?”
牧民们还是有些畏惧白音的台吉身份,帐篷里最好的位置也是留给了白音,最后一个说话的牧民想起有个台吉就睡在帐篷里,立刻吓的不敢再出声了。
黑暗之中,人们不再说话,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今晚只一章,抱歉了,感冒感受,心里也不舒服,无关什么,就是感觉很累。晚上多喝了几杯,现在手指都是木的。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六十九章 烈日
白音睡不着,悄悄撩起帐篷一角往外看。
几个战兵守在帐篷外,看来还是防备向导乱跑,军营中一片灯火通明,大量的军械被装上车子,盾牌,腰刀,长枪,火铳,这些兵器都用油纸包着。
听到一些辎兵的对话后,白音这才知道这是和裕升打仗时备用的兵器,他心中若有所失……他的部下只有少数披甲,拿的兵器都是用了很多年的旧兵器,磨了再磨也很难做到锋锐无比,甲衣也是多半是单薄破旧的绵甲,多半牧民只有弓箭和皮袄子。
这两边一对比,实在是相差太大了。
火炮和弹药车也在准备,弹药车看来是做轻装准备,拉着车过沙地,就算是加大了挽马的数量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辎兵们搬抬的汗流浃背,不停的按炮兵军官的要求搬抬着车上的物事。
大量的挽马被从营地里牵过来,粮食,清水,药材,这些以前用车装的物资都改为马装。
营地里有一百多匹骆驼,它们身上装运的物资最多。
以前和裕升的人最看不上的就是这些傻大笨粗的动物,走的慢腾腾的感觉没啥鸟用,这一次走沙漠,这些骆驼顿时就成了宝贝。
白音看了一阵,心中有一种爽然若失和如释重负交杂的感觉。
他已经明白了与和裕升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在挫败感袭上心头的同时,他感觉自己再也不必想什么重振部落和复兴蒙古的事了,看来他下半生在牧场悠闲度日的打算,一定可以实现。
……
“多加小心。”
“一路顺风。”
清晨时分,所有要出征的队伍集结完毕,王长福和赵世文这两个高级别的武官向李来宾先行了个军礼,然后两人一起抱拳送别。
“定然斩万级而归。”李来宾哈哈一笑,也是给自己讨了个好口彩。
“也别太狠。”王长福叮嘱道:“这一回可能会被延绥镇的人看出端底,麻总爷不怕,他和咱们大人穿一条裤子,但底下有中路副将,参将,游击,还有巡抚,巡按,兵备,地方州府也有官员,咱们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按下去,所以打赢就成,不要穷追猛打,咬着不放。”
“想咬也得有骑兵啊。”李来宾一脸苦笑的道:“骑兵最多是到西边去,不会来中路配合咱们的,没有骑兵,击溃容易,想围歼就难了。”
“不说了。”李来宾跨上自己的灰马,拱手致意。
所有留守的军官们都是还以军礼。
眼前的队伍象是几条蜿蜒向前的灰巨蛇,车队和马队由辎兵们照料,此行十分艰苦,不仅没带俘虏,连雇佣来的少数民夫也都被留了下来,没有带到队伍之中。
所有军人都经过长期的体能训练,这一点和作农活锻炼出来的身体截然不同。
每个军官都应该了解自己部下的体能极限,并且根据极限来调整行军的距离和度。
对每个和裕升的士兵来说,长途拉练根本不是新鲜的事,李庄新兵营的毕业科目就有三天两夜的极限的全武装拉练,在缺衣少食睡眠很少的情况下,连续几天不停的奔走在山川和密林之中,在溪流中趟水而过,在冬季的冰滑山道上行走。
虽然每个人都经历过这样的考验,但眼前的自然环境还是太过恶劣了。
从早晨出,刚过辰时不久,大约行军了十五里左右的路程后,李来宾和张问明等人商量过后,只能下令全军停止脚步,暂时休整,在饮马和士兵们饱饮之后,再重新调整度。
此前商团兵按照在山区行军的度前行,但很快军官们就觉士兵体力不支,头顶的烈日在清早时还叫人感觉寒冷,早晨起来时甚至有寒气逼人的感觉,喝下热汤吃了饭才感觉暖和起来,而到了辰时过后,太阳已经从红球化成不能直视的白光,人们的眼睛看在地上,完全就是一片片的热浪在蒸腾升起,这个时候的天气原本就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白天的光照又是完全没有遮挡,沙漠上又会使热量挥的更厉害,每个人在走了不到五里路衣服就湿透了,还好铠甲和大量军资是用挽马和骆驼来负重,不然的话能体能的考验更大。
张问明凑到李来宾身边,说道:“以后一个时辰走五里,中午最热时休整两个时辰,晚间打着火把多走一个时辰。”
李来宾也没有骑马,他牵着自己的坐骑行走,和普通的士兵一样经受了严酷的考验。
“不能。”李来宾道:“照你这样走法,一天最多走五个时辰,还走不到三十里,一百来里的沙漠要走四天。这太慢了,也会把士气拖跨。一个时辰走八里,中午休息一个时辰,一天走六个时辰,五十里地,两天多时间走出沙漠。”
张问明道:“就怕士兵们体力消耗太厉害。”
李来宾道:“这是一次考验,就看我们商团兵是不是真正的精锐。不必多说,休息一刻钟后继续走。”
所有的军官都没有出声,各级军官都是把军令传下去。
整个队伍都沉默着坐下休息,军人们喝着水,还不能畅饮,在抵达补水点之前,只能小口饮水,大量的清水是提供给骆驼和马匹的。
李来宾赶到炮队和辎重车队那里,虽然尽可能的精简了行装和把大量的物资放在驼队和马匹身上,还是有近百辆大车跟着一起走,大量的辎兵跟着车队帮忙。
“怎么样?”李来宾对几个辎兵大队的指挥们道:“能顶的住么?”
“能。”一个指挥笑道:“一辆车跟着几十号人,这顶不下来,咱们回家奶孩子去。”
“他娘的有灌木的地方还好走,轮子只陷进一小半,没灌木的纯粹的沙地,轮子能陷进去一大半,马也拽不动,几乎是半搬半推着走。”
“还好向导还算得力,带着走的地方都能勉强行车。”另一个指挥很公允的提到了向导的作用。
李来宾又问了几句,见炮队和辎兵都没有太大问题,心里一块石头放了下来。
这时杜伏雷用毛巾擦着头上的汗水,指指身后,说道:“看,已经完全是沙漠区域了。”
众人都一起回头,果然身后是漫漫黄沙和少量的绿植物生长着,那种一望无际的草原地界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李来宾感觉心思沉重,这一次是以少击多,辎兵们只能打下手,摆好车营当成后阵,主要还是靠一个团的战兵和二十多门火炮来打,而敌军十几万人,当然不可能集结在一处,但当面之敌最少也是好几万人,这一仗不好打。
如果是两个团配半个炮兵团,李来宾感觉把握更大一些,他现在不太清楚,骑兵什么时候能派到自己的右翼配合。
“大家注意补水。”李来宾最后道:“千万不要脱水,如果感觉有中暑的迹象,千万不要硬撑,军中有药,也有驼马专门收容中暑的人。”
李来宾走到哪儿就说到哪儿,这个时候,军官要狠心消耗将士的体能,但不是真的把他们往死路上引。
整排扛着长枪和火铳的战兵们都大声应和着,向他们的团指挥保证一定听从命令。
李来宾性格温和,经常满脸笑容,士兵们都感觉这个团指挥很亲近,并不畏惧他。
军中的法度是由军政官和军法官们来维持,李来宾只管做战的事儿,当然平时军营的事情是由他来做主,这也是商团军的规矩,一切都是由军事主官说了算,其余的职能军官只是在主官的指示下来做事。
所有人都是在大太阳底下不停的向前走着,队伍蜿蜒曲折,一眼看不到头,车队和炮队走在一处,尽量挑有灌木的硬地行走,但还是经常看到几十个人一起把陷在沙坑里的车子搬抬起来。
马匹们行走的也很吃力,战马并不负重,不停的饮水,还是感觉这些马儿很快就耗光了体能,它们不停的嘶鸣着,象是在向自己的人类主人抗议着什么。
挽马要更能吃苦耐劳一些,它们或是体型不够格,或是胆量不足,或是体能不好,总之是不够资格当战马,挽马平时要负担很重的劳役,这使得挽马反而更适应这样的烈日下的沙漠行军。
到中午时,找到好多个较大的有阴影区的山丘,全军近万人在这些山丘下休息。
人们的水囊几乎都空了,也没有人想吃饭,后来所有人还是在军官们的逼迫下吃了一些干粮。
其实除了夏季,军中都会供应水果罐头,夏天就不会了,原本就是吃水果和蔬菜的最佳季节,还吃罐头?张瀚的军队没有奢侈到这种地步。
有人提起了桔子罐头的甘甜,也有人更喜欢桃子的,这几个人招来了军官的一顿臭骂,原本就焦渴的厉害,被这几个小子一说,更是干渴难耐了。
天空的太阳就象是巨大的火炉,把地面上的一切水份都烤干了,连人们身体内的水份也是一样被烤成了蒸汽一样。
不停的补水都挡不住这样的热浪,身体下的黄沙虽然在阴影处,可还是烫,烤的人心里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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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精力实在太差,感冒,昨天还烧,今天咳的厉害,等缓过劲来,一定尽量多更新。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七十章 黄虎
每个人的衣袍都几乎湿了一大片,嘴唇都是处于干裂的状态。
几个向导聚集在一起,当着和裕升军官们的面说下一步的走法。
其实商团军也有详细的地图,可地图是死的,既然有活向导,听他们的话再参考地图,要省很多心力,也绝不会走错路。
向导们在说话时,不停的看着那些休息中的军人。
就算在阴影处,人们还是不停的流汗,然后小口的喝水,没有人违规,也没有人抱怨,更没有人敢出声发牢骚。
因为要节省唾沫,军令禁止没有必要的闲聊,战兵们多半用眼神交流着,也有一些机灵鬼把毯子取下来铺在地上,躺在地上休息,就算一样的热,躺着也比坐着舒服的多。
这是一支令行禁止的军队,一只沉默的军队……
向导们不寒而栗,眼前这支军队,实在是太过可怕了。
“咱们现在在这个位置……”白音的手指点在地图沙漠区域靠北端的位置,他的手又向东南方向斜指一下,说道:“这里是红盐池,距离咱这里八十多里,穿过这一片沙漠,从红盐池那里休整,直接向向,再走三四十里就是乱井儿,再往西南是长东堡,也是边墙所在,再直奔西是红儿山,灰城子,南边十来里就是保宁堡。榆林卫城,也就是镇城就是在两堡之间的边墙里头,如果鄂尔多斯万户和套部要攻入边墙内,他们不会想着攻镇城,得不偿失。他们会从白城子一带直接进边墙,破靖鲁堡,往西庆阳府,往东延安府,抢这些南边的州府要比抢边镇容易的多,死伤不重,收获很大。”
张问明闻言喜道:“若是这样,我们可以节省很多体能,将士们少受不少辛苦。”
李来宾盯着白音看了半天,见对方毫无异状,结合地图来看,确实白音提供的思路是最合理的路线,也确实是北虏每次入侵的最佳路线。
延绥和宁夏镇,固原镇这几个镇与蓟镇不同,这边的边墙修筑的不是很好,军堡和关口数量都不是很多,就象延绥镇,才三十多个军堡和二十多个关口,而蓟镇有三百多个军堡和二百七十多个关口,边墙在万历早年经过戚继光的重新整理和修葺,建筑了大量的空心敌台,光是从防御建筑来说,西边的这些镇加起来也不如蓟镇一个镇多。
当然蓟镇是防御京师的最重要的一个镇,当初戚继光是以百胜将军的身份被任命为蓟镇的练兵总理,后来朝廷没有痛下决心练兵,资源配给不到位,只能叫戚继光当蓟镇总理,戚继光也没有能打破北方将门对军队的垄断……用后世流行的话来说就是体制问题,以大明大小相制,兵为将有的传统,将门当道是必然之事,不把这个传统给打破了,戚继光怎么折腾也只是折腾自己直属的浙兵,将门的家丁和亲兵怎么可能交给他去训?
防御体系做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再好,没有强兵来守,被攻破也是迟早的事,这道理其实谁都明白,但在被人击败之前,恐怕没有谁会愿意承认自己是弱者。
和太平了几十年的蓟镇不同,延绥和固原还有宁夏几个镇都是隔几年就打一仗,隔十几二十年就打一次大仗,这几镇的军人都是有着秦人的传承,沉毅,质朴,勇敢善战,秦军也可以说是大明军人的脊梁,明朝真正灭亡的时期就是秦军一部份精锐损失在松山和塔山,还有最后的余烬被李自成所歼灭,秦军一亡,明朝也完了。
由于经常做战,秦军自然要精锐许多,但大明的军制实在太差,什么总兵守镇城,然后分左中右三路副将,几个卫城里还有若干参将,各路还有游击,一旦有警就是这些将领分别领兵出战。
道理上是没错,但各个将领统领的直属兵马数字太少了,多则三千,少则一千多到两千,以家丁和直属兵马为主,大量的编制内的普通营兵,要么吃空额吃掉了,要么就是老弱病残,完全没有训练,真遇到大战,拉出来只是当炮灰使的。
这样蒙古人一来十几万,稍有一些牵制就能深入边镇之内,按历史的记录,延绥和固原等镇经常被破边,当年俺答汗就在河套地区窥探三边,明军疲于应付,到处都曾被破口深入。大明的这种体制,除非是有强力而知兵的文官,在大战时齐集众将,汇集精锐兵马,这样对战斗力孱弱的蒙古人来说也是极大的威胁,当初三边总督曾铣就曾经集结兵马收复河套,成功的逼退了俺答汗,使其退出黄河之北,可惜嘉靖误判,斩杀了支持复套的首辅夏言,毒杀边将,逮问曾铣,大好良机被嘉靖一手葬送。
不厚集精锐,分路而守,防御体系又远不及蓟镇等强镇,延纷这里就是到处是漏洞,处处兵力不足。
“就这样决定了。”李来宾最终决断道:“就依白音台吉所言。”
李来宾又对白音道:“此战过后,我会向大人力陈你的功劳,叫你未来在和裕升内,不会比银锭台吉差多少。”
白音闻言躬身道:“在下只愿战后回到牧场故地,消闲度日,不愿再争名夺利了。”
“到时候由不得你。”李来宾闻言大笑起来。
……
“黄虎,到你值哨了。”
一个二十不到的青年被人拍醒了,他怒睁两眼,眼中的寒芒叫人看了就感觉害怕,叫醒他的边军是个魁梧的汉子,反被这人吓了一跳。
这人脸上和眼中的戾气十分明显,就算是在好勇斗狠的军营里也算是难得的狠角。
被叫醒后,这个青年从地铺里钻出来,并没有打呵欠,直接就进入了十分清醒的状态,那个叫醒他的边军打了个呵欠,看了几眼这个黄脸青年脸上的大胡子,转身进入窝铺里睡觉去了。
黄虎的身形很高,与他高大身
本章未完,请翻页材不相称的是黄虎的身形很瘦,只是他的瘦并不显得人孱弱无力,而是十分精干的感觉。他的脸部皮肤是暗黄的,黄脸是十分明显的特征,所以他在军营中的绰号也就叫黄虎,他的年纪不大,却是跑过很多地方,还不到二十岁,脸上的胡须就留了一尺多长,这在当时人来说也是十分罕见的美髯。
可以看的出来,黄虎对自己的胡须十分在意,他在脖子间挂了一个银制的银勾,那是平时用来固定胡须用的,免得吃喝时胡须被沾染油污水渍。
榆林城的晚上很冷,和白天时的酷暑炎热的天气截然不同。这也是植被被破坏区域特有的现象,由于陕北地方开发的早,到处都是秃山荒岭,没有水土保湿,也谈不上储存白天的热量,晚上风一吹,叫人感觉十分寒冷。
黄虎打了个寒战,他手中的长枪拿着十分碍事,索性就把枪靠在城堞上,然后走到城墙边上,撩起衣角,痛痛快快的撒了一泡尿。
撒完尿后,黄虎慢腾腾的系着腰带,这个时候是子时末刻,正是半夜,到处都是静悄悄的,榆林城中一片寂静,只有城墙上几个地方有亮光,其余各处都是黑沉沉的一片。
天空有一轮弯月,散发着不太明亮的光芒,还有满天的星空在头顶,似乎离自己很近。
黄虎对这些都没有兴趣,他只是感觉肚子很饿。
他从小读过几年书,认得一些字,但没有改变他粗鲁不文的性格,他爹看出来黄虎不是个读书的料子,老早就带着他出来跑生意,爷俩走过不少地方,干过好多种类的小买卖,这年头人离乡贱,物离乡贵,出来跑小买卖的生意人不吃亏是不可能的,由于到处被人欺凌,养成了黄虎好勇斗狠的性格,他的满脸戾气,就是少年时跟着父亲行商时挣扎奔波时留下来的烙印。
除了行商外,黄虎当初还干过一段时间的捕快……当捕快也是花了银子才混得着的差事,正经的在编的差役肯定是干不上的。黄虎干的是地痞喇虎无赖们的活计,给正经的差役当帮闲,挂个捕快的名头,主要是干打杂的事情,出息十分有限,他的个性又是天老大地老二,有很多时候喝了两碗酒,连天老大也未必认帐……这个性格当捕快当然是干不长,时间不久就又跑出来当兵了。
当兵受的拘束更多,但军营中好勇斗狠的人反而吃的开,只是吃的很差,每天都是没有油水的麦饭,没有菜,没有油,肠子里挂不住油水,每月发的粮还被克扣,数量不足不说,还掺杂着种种霉烂的粮食和小石块一类的东西,粮食不够吃,饷也关不足,一两银子的月饷经常一拖两三个月才发一回,到手的银子都是黑乎乎的,纯度差,成烂,份量不足,还得拿一部份贿赂队官,剩下的那一点银子连当兵的自己吃饭也不够,就算这样,还有不少边军得拿这玩意养活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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