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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淡墨青衫     大明1617txt下载     大明1617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四十一章 相识

    “杀光!”

    老钟长枪一摆,锐利的枪尖刺向一个家伙的脖子,“噗嗤”一声将那人的脖颈刺了个对穿,枪尖带着肉沫血痕,从脖子另一侧穿出来,那人惨叫都叫不出声,只出“格格”的声响,两眼瞪的要掉出来一样,脖子间的破洞冒着带血的气泡。81

    所有人都吓的魂飞魄散,人们四散奔逃,然而卢四等人不给他们逃走的机会,大家都深恨这些出来捣乱的教徒,刀斩槊捅,毫不留情,很快就杀掉了好几十人,有人惨叫说自己不是教徒,杀红了眼的骑兵们也丝毫不管。

    很快就是血染长街,尸体趴伏了一地都是,这座城并不大,曾经是商贸达的地方,主干道两侧不象大明那边主要是以钟鼓楼和衙前街为干道,然后是豪门大户的深宅大院组成的大街,然后是道观佛寺和普通的殷实人家的小院,还有商业街,各种铺子,酒楼组成,最多最密集的是贫民区,不过贫民区离城门很远,卢四他们所在之处是最繁华的商业街,当街杀人之后,原本还有不少人的大街上立刻变得空空荡荡,人们要么逃到小巷和民宅中暂避,要么就躲到城头上去了。

    十几个杀红了眼的骑兵面前终于没有了站立的活人,一群人都是两眼通红的看向城头。

    城头上人潮涌动,城楼附近的人最多,现在这帮人吓的要死,看到老钟和卢四等人的眼光,城头上竟是呼啦啦的跪下来一大片人。

    有人壮着胆子叫道:“军爷,那些白莲教的都被军爷杀光了,我们都是一心要投降的顺民了啊。”

    老钟听出来这是一开始搭话的那个,他定了定神,对着卢四等人骂道:“你们这帮狗日的,能放不能收,杀起人就停不下手,好的坏的都杀了,大人有令,不准杀俘虐俘,有再敢乱杀的,回去军法从事。”

    卢四等人都是喘着粗气不语,他们也知道老钟这是叫给那些城头上的人听的,刚刚大家杀红了眼,确实把一些想出城投降的给杀了,不过杀了也就杀了,安定下城头的人心,把守住城门,这个大功劳就算到手了。

    城里的人确实是被杀破了胆,也许是刚刚老钟和卢四一伙杀的太凶,把城头的人吓的更厉害了,就算老钟表示不再杀人,城头上的人多半还是跪着,只有一开始搭话的几个人被老钟叫下来问话,他们脸上都是一脸的土,甚至是摆出了视死如归的神情。

    “入你们娘的。”等那几人一下来,老钟劈头就骂道:“现在知道害怕了,早他娘的干吗去了,真他娘的记吃不记打是不是?这一回把你们操狠了,看你们下次还敢不敢出妖蛾子,要按老子的性子,一把火烧了这鸟城,杀光你们这些鸟厮也只是半天功夫,费这个事还来招揽你们做甚!”

    老钟在中国人的眼里算是白的出奇,他是典型的白种人种,不算是那种西域常见的白种和黄种混血的感觉,肤白,大个子,大眼高鼻黄,眼睛还是蔚的,看起来是十分帅气的中年男子的形象,但这一张嘴却是骂了别人一头一脸的屎汤子,嘴巴凶,脸上也是一脸戾气,说到怒极之时,手中马刀挥动,把那几个人趴的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不停叩头,都生怕老钟怒不可遏,下来一刀一个把他们给砍了。

    城头上的人都有不少吓的哭出声来,老钟的模样形象实在是太凶狠酷厉,这个军汉说杀光城里所有人,在场的人俱是信了。

    底下的人一边碰头一边哭叫道:“军爷饶命,我等现在俱十二分的知道自己错了,大军进城一应开销供给俱由本城商家和百姓包办……”

    “放你娘的屁。”老钟一口就啐过去,跺着脚骂道:“我们和裕升差这一点小钱?包办军资,知道和裕升养兵一年要花多少银子,你们包办,把你们剐了看你们能不能办的起。”

    说话的人下巴留着三缕长须,长相颇为清秀。从相貌看大约四十不到的年纪,因为常年在蒙古和大明两边行走,处世经验十分丰富,不过过往的经验也是叫他犯了个严重的错误……他把和裕升的军队当成明军了,若是眼前这支军队是明军,什么献上犒赏,包办军资这一类的话一说,将领必定眉开眼笑,再给这队骑兵送上银两,怕是什么风险都一扫而空了。可惜眼前的人是和裕升的人,那可真是再没有比和裕升更加财大气粗的存在了。

    中年男子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他只能带着哭腔又道:“小人说错话,请军爷重重责罚。不过小人等也是表明心诚的意思,阖城商家和百姓都愿归顺,从此效忠张大人麾下,再也不敢有什么异心。”

    老钟这才点点头,开始询问城中的情形。

    原来习令只想着守住青城这个真正的根基,板升城虽然是他的祖母钟金三娘子所居之所,也是其父素囊和右哨的根基之地,但经过这几年的动荡,板升城原本的活力和财力都远远不及当年,习令又全面掌握了左右哨,青城才是他们家族奋斗的目标,掌握青城之后,板升城就成了鸡肋,特别是现在土默特部已经实力不足的情况下,习令压根就没有守住这个小城的实力,也就没有在此拼命的打算。

    城中的汉商和汉民为了自保,早就定下投降的策略,由城中几个大商家出头组建了一支几百人的卫队,在枪骑兵们到来之前就把城头的少量牧民和披甲缴了械,两个负责守城的小台吉见势不妙直接带着卫队跑了,等老钟等人过来时,城中已经没有蒙古人的抵抗力量,只有一群一心想投降的汉人了。

    在询问过程中,老钟早就派人通知大队兵马前来,这个时候还是相对危险,万一起了什么变故,这十来人的骑兵小队可是很难守住城门,等听到城外大队骑兵奔驰而来的轰鸣声时,老钟终于松了口气。

    “你就是几个大商家家族的一份子了?”老钟松下口气,向着那个中年男子道:“起来说话,把你们反正的各家族都说一下,一会儿我向上头禀报,会给你们记下一功的。”

    中年男子见这个一脸戾气的骑兵并不叫自己起来,他也不敢起身,只得将这一次立功的商家名单给报出来,其中还不乏蒙古籍的商人或居民,他们在这城中居住久了,其实和这个中年男子代表的汉商已经没有太大区别了。

    这时下城头的商家代表越来越多,众人都是老老实实的跪伏在老钟等人的马下,刚下来的人大声的报着自己的名字,还有人想递上自己的名帖,跟着张子铭出去的汉商不少,留下来的也是很多,这些商家都算是在草原上有实力有根基的大商人,然而他们此时只能跪在一小队骑兵的面前,诚惶诚恐,生怕有什么事惹怒了这些人。

    黑灰的城墙下就是这样的一副场景,十几个骑兵长刀染血,有几个横端着火铳,城门外马蹄声如奔雷滚滚而来,而在骑兵的长刀和马蹄之前,却是穿着绸缎长袍的蒙古商人和汉商,他们趴跪在地,额头也碰在地上,说话的声调是那么谨慎小心,在这个时候,很多蒙古人看到了这样的场景,他们的心中不知道为什么起了一种悲凉之感,不少人都是不知不觉中流下了眼泪。

    这个城池虽不如青城重要,也是八大板升地的核心地带,在这里也生过很多大事,大明册封顺义王和三娘子的使节每次都会先赶赴此城再赴青城,素囊和卜石兔汗争位时,那木儿台吉领十余万人围绕板升城向三娘子示威,最终使得卜石兔汗即位为汗……这都是陈年往事了,在蒙古人哭泣的时候,汉商们的脸也并不好看,他们同样在这个城市里拥有相当多的回忆,也有过无上的荣光,在板升地极盛时,不仅负担了全土默特部的粮食和蔬菜的供给,还是整个右翼蒙古包括套部和极西地方的商业中心,现在这一切已经烟消云散了……

    “你叫赵宾?赵、荣的侄子?”老钟听了中年男子自报家门后,脸上露出怪异的神来。他先扭头看看卢四,又向赵宾道:“你认得一个叫赵文的人不?”

    赵宾抬起头来,脸上有些激动和讶异之,他道:“那是犬子,上回大军进袭,他失踪了,有人说他被杀,也有人说是被俘,小人也不知道确切的消息。”

    “啊哈!”老钟大叫一声,从马上跳下来,拍着赵宾的肩膀一把将他扶了起来,他大笑着道:“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喽。”

    众人都是看着卢四笑,这时已经有一队队的骑兵冲进城来,大家的精神都很放松,所有人脸上都露出怪笑,卢四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赵宾小心翼翼的道:“军爷认得犬子?”

    老钟嘴都笑的咧歪了,他道:“你儿子我不识得,你女婿我却是认得的。”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四十二章 进城

    老钟不顾卢四的反对,将他一把拽着下马,然后推到赵宾跟前,一五一十的将卢四和赵文的事情说了。81中Ω文网

    赵宾一开始听说女婿什么的心中还是有些惊恐,乱离之世人不如狗,男子免不得为奴为仆当牛作马,妇人女子的遭遇就更惨了,汉人们久居蒙古之地,那些被掠来的妇人女子是什么下场大家都清楚的很,所以一听之下,赵宾浑身都直打哆嗦,他只有一女莲娘,长的十分俏丽可人,性子娇憨之余又很孝顺,还能识字画画,也懂诗词歌赋,这是赵家一直当大家闺秀来养大的娇小姐,预备将来和汉商中的大户结亲,要是被这群军汉强抢了去,那个结果实在叫人不敢去想。

    听了老钟的解释之后,赵宾心里一边高兴儿子赵文平安无事,一边也是骂赵文糊涂。

    破船还有三千钉,赵家站错了队,处于朝不保夕的漩涡之中,但赵宾已经说服了顽固的老头子,赵家家主的位子也由赵、荣让给了他,这一次献板升城成功,赵宾揣摩过张瀚的性格,感觉赵家的下场不会很惨,甚至将来有复起的机会。一旦复起,赵家的地位虽肯定不如张子铭和傅青铭两家,但在和裕升的体系内也会有一席之地,这样的家族,只要不被抄不被斩杀全部男丁是败落不了的,赵文这糊涂小子,居然把妹妹许配给一个普通的骑兵?

    虽然眼前这满脸通红的骑兵小哥看起来也就二十左右,虽是一脸杀气,但长相不差,也算是眉清目秀,从长相来说也配的过赵小妹了……

    “老赵,”老钟是什么人,一眼就看的出来赵宾的想法,他拍着赵宾的肩膀,把这个心事重重的中年男子拍的龇牙咧嘴,老钟按着对方肩膀,两眼盯着赵宾,一本正经的道:“我这兄弟现在是普通骑兵不假,可他才二十不到就已经有了两枚勋章,你不是和裕升的人未必明白,但我要告诉你,有这两枚勋章,我这兄弟将来最少能到指挥使这一级。他的二哥已经是指挥一千人的校尉了,封地数千亩,你以为他家世不如你家,那就是他娘的笑话了。”

    老钟难得的说了大半截正经话,后面还是不小心蹦出脏话来。

    不过这么一说,赵宾心里就乐意了,他也明白和裕升的体系,团指挥是大将,和司官差不多平级,但和军令司孙敬亭和侍从官李慎明还有军训司的王长福这些重要的老资格司官差了一点。和裕升不用大明的授官体系,已经有不少人用将军代指团指挥,领三千多主力战兵的团指挥,也确实有资格被称为将军。在团指挥之下的大队指挥则被称为校尉,连指挥称呼很多,但多半人用指挥来代指连指挥,这样和将军一级的团指挥,校尉级的大队指挥区分开来,至于中队长则被称为把总,小队则直接就是队官了。

    这算是从古至今武官职司称呼的杂烩,张瀚知道了也并没有禁止,当然也不会提倡和正式确认。

    各级指挥是为了方便称呼和调度军队,但把团练的职司称呼弄成正式的将军或是军职,这样过于明显,在现在来说,张瀚还并不想和大明公开翻脸,和大明翻脸的时间进度最少是张瀚完全掌握草原和宣大乃至延绥甘肃之后,这个时间表还很远。

    “我们还要执行军务,今晚有空咱去老兄家里拜访,这兵慌马乱的,我这里找个媒人,早些把这事定下来。”老钟又一次拍了拍赵宾的肩膀,对方又一次被拍的龇牙咧嘴。

    赵宾苦笑着,也不好答应,也不好回绝,这帮子军人,做事也太毛躁了,哪有这样就把亲事给办了的。

    老钟盯着赵宾,压低了声音道:“老赵,给你面子叫你声老哥,甭把老黄历抱着不放了。现在这时候,就算你归顺了,老子现在顺手杀了你还有你全家,你以为我会受到什么处罚?最多禁闭我七天,拿我七天出不了门换你全家性命,你看这买卖你是亏了还是赚了?这个时候,大军一进城,你们这些人说实话,性命就在别人的一念之间,不趁着机会找个强援护持,你他娘的想什么呢?”

    赵宾浑身一震,赶紧抱拳道:“这位兄弟说的极是,今晚我赵家阖家在府里恭候大驾光临,庚帖什么的,也一定先准备好。”

    “对喽。”老钟龇牙一笑,转头对着还是满脸通红的卢四道:“小子,我算帮你定下了一门好亲事,你最少得请我喝一年的酒。”

    卢四没有出声,他感觉心里很复杂,想拒绝找不到理由,赵家毕竟是第一等的富商家族,娶赵家小姐这样的门第一年前的自己想都不要想,但要是高兴的话,心里总归有些别扭,他想了半天,突然醒悟过来:这他娘的不是强娶民女吗?

    ……

    枪骑兵团的主力6续赶到,先进来半个大队的兵力控制了城门和要害地方,然后剩下的兵力和铳骑兵第一团往北方戒备,先头哨骑已经被派往青城一带巡哨,监视习令剩余主力的动向。

    傍晚时,经过急行军的步兵第一团和第三团的主力赶到板升城,他们沿着一道山梁和几条官道展开,开始修筑一些简易的防御工事,两个骑兵团继续往北方派出大量的哨骑,到天黑之前,最新的消息传回来,习令并没有突围的打算,青城中仍然有大量的牧民甲兵和百姓居住,在北方出现了铳骑兵第二团的哨骑,说明战线距离合围青城已经相差不多了。

    天黑之后,张瀚骑着一匹青灰的骏马赶到了板升城。

    这个地方他曾经多次到来,当初和卜石兔汗结盟合作,蒙古人从和裕升手中买到了大量的货物,同时和裕升也借此赚取了相当的利润,数年合作之后蒙古一方选择了背盟和对抗,结果一年半的时间后张瀚再次来到此地,而这一次已经是以征服者的身份到来了。

    “遵路兄,”张瀚沉默了片刻,城门就在前方不远,他转头对李慎明道:“侍从司替我出一份晓谕文告和一份军令,文告是叫城中百姓安心,告诉他们既然选择了投降,过去的是既往不咎,但主其事者的商人家族要受一些惩罚,比如罚银和强制迁徙,具体的方法待定,我不能叫他们不付出一点代价。这个城,他们不献,我们也上唾手可得。军令就是下令各部军人按指点地点驻扎,不准随意进入民居,更不准扰民和杀害城中的汉商和百姓。”

    “好,”李慎明立刻调转马头,他道:“这事儿很要紧,我立刻就去办。”

    张瀚很满意的点点头,李慎明也不愧是和自己知心多年的好友,同时也是跟随多年的属下,知道自己的想法和心思。

    板升城的人并不多,但也有好几千人,这些人将来会有一部份人被迁走散居各地,对他们怎样涉及到以后的名声,也是一个标杆。

    在此之前,张瀚是有意纵容枪骑兵进行屠杀,他觉得不行杀戮无以震慑人心,可能是和裕升向来以商业的手段来做事,给人的感觉并不是那么可怕,经过周耀几次大规模大范围的杀戮之后,最少人们明白了和裕升的行事风格和底线。

    现在又有猎骑兵们,这支军队已经组建成功,有三个连队被派往北方,在那里应该是更有他们的用武之地。

    但在板升城这样的地方,已经纳入和裕升的囊中,将来也绝不可能吐出来,善待城中居民,共实也是为了日后的大局考虑,所以李慎明知道这事特别要紧,立刻带着侍从司文宣局的人,找了一个地方就开始书写印涮晓谕和军令,然后由侍从官和侍从武官分别交给相关的部门去颁布施行。

    张瀚没有理会过多的细节,他成立侍从司原本就是要帮自己的手,再过问细节就是和自己过不去了。

    张瀚信马由缰似的向前,但马儿很快就找到了该走的地方,眼前是一个简陋的官道,似乎还垫过沙石,用石碾子夯实过,板升地很大,遍布着过百个大型的村落,各处由小道组成,但也有几条大的干道直通板升城和青城,这是一座遍布汉人农耕式生活轨迹的城池,从长满杂草的官道向前,城门洞有一个中队的士兵在把守,马儿穿过城洞时,士兵们和带班的军官齐涮涮的行礼,战马毫无触动,还是低头小步向前,这个场面,它经历的太多了。

    城门两侧还很杂乱,有一些靴子和破衣服丢在地上,也有一些简陋粗制的武器被丢在地下,有一些蒙古人还跪在城门两边,他们身份特别,没有被如同普通汉商和汉人一样下令回家等候处置,而是继续跪在这里。

    “只要归顺降服的,不论蒙古,汉人,皆一体对待。”

    张瀚瞟了这些垂头丧气跪在路边的北虏,他们的神可怜兮兮的,有老人和孩子,他们都除掉了帽子,露出光秃秃的脑勺和辫,老人们的辫都是灰白的,看起来脏兮兮油腻腻的十分难看,有一些孩子,脏的也是不成模样,蒙古人实在脏的可以,就算是富贵人家也是一样,都是些小脏孩。

    在这些蒙古人身边是被抛在地上的手本和拜帖,被凌乱的扔在地上,一阵风刮过来,拜帖被吹的啪啪直响。

    “没雨,不应景。”张瀚看着如山般的帖子和手本,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大人说啥?”吴齐和周瑞都听到了这一句,不过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张瀚说的是何用意。

    “哈哈,你们不懂。”张瀚突然一副意气风的样子,马鞭指指前方,说道:“叫人安排,我今晚要住到钟金三娘子的府邸里去。”

    “是,大人!”

    一群侍从官也都是感觉精神振奋,虽然青城还没有拿下来,不过么,现在这样子也真的很不错!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四十三章 征用

    赵宾回家后板着张脸,赵、荣等家族中的老人都在大堂等着,家下人看到赵宾的脸,一个个都提心吊胆的跟在后头。

    到了大堂后,赵宾向众人点了点头,聊作致意。

    一个族老劈头道:“这当口不要做这些客套的事了,赶紧说说局面怎样了。”

    赵宾道:“商团军已经进城了,在城门口杀了不少人……”

    赵宾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人们都相信他说的是事实,不少人似乎还闻到了赵宾身上有浓烈的血腥味道。

    这其实是一种错觉,赵宾身上一滴血也不曾沾染,但人们仿佛身临其境,大家都吓坏了。

    赵、荣面如土,特别是堂上的人都向他怒目而视,更叫他害怕之余感觉难堪。

    如果不是赵、荣坚持要和蒙古人一条道走到黑,以赵家的身份地位,几十年汉商领的身份,只要投附,难道还不如张子铭和傅青铭等人?

    “底下怎么样我也不太清楚。”赵宾又道:“不过进来的骑兵叫我们各自回家,不要无事出来乱跑,说是城中暂时戒严了。”

    众人相顾默然,就是说现在还没有确切的消息。

    赵宾这时才将赵文还在人世的消息告诉众人,并且提及莲娘许配给卢四之事。

    “那你还犹豫什么?”赵、荣到底忍耐不住,他柱着杖,这时以杖击地,十分痛苦的道:“老夫误信蒙古人以致我赵家到如此地步,你再错的话,我赵家就万劫不复了。”

    众人也都道:“莲娘出嫁,当以赵家最丰厚的嫁妆陪她,不能委屈了。这个时候,能结这个亲事最少能保我赵家全族性命,大郎切勿犹豫迟疑。”

    赵宾苦笑道:“若是儿子的婚事,我不妨立刻做主。嫁女儿,总得和她母亲商量一下。”

    这也是很堂皇的理由,众人着急也没有办法。

    赵宾的妻子李氏立刻从后宅听到了消息,她是个很有决断的妇人,立刻带着莲娘赶到前堂,当着众人的面道:“为了赵家全家老小的性命,何惜此女?况且听说那少年郎君其兄是校尉,自家也博取了功名,将来总有富贵,年未二十,相貌不差,这般少年原本也是良配了,又不一定非要是富贵人家出身方可。说句难听的话,我赵家朝不保夕,还讲这些门第的事做什么!”

    这时外间传来大队步兵的脚步声,威势极大,但赵家众人听到了妇人的话之后,心中感觉稍安。而四周多是富户大族的宅邸,人们都躲在屋中,听到外间的动静后各个宅邸都是死寂无声,间或有小儿的哭泣声响,然后立刻戛然而止,想必是被大人把嘴给捂住了。

    和裕升的军队不比明军或蒙古军,最为讲究阵列步伐,齐步行军时步伐一致而形成了独有的威势,步伐声震动极大,千百人一起行军时,竟有地动山摇之感。

    人们感受到这种威势,心中有如小鼓在敲打一般,没有人能安然而坐,所有人站在堂屋外的廊檐之下,透过重重房舍和黑沉沉的夜幕,似乎能看到大队的军人在外行走一般。

    这时有人敲响了赵府的大门,赵家人都是心一沉。

    平时负责应门的奴仆不敢开门,然而叫开门的声音很大,人声嘈杂,接着似乎还有人拿脚踢门,赵宾不敢再耽搁,若是乱兵爬墙进来,恐怕立刻就是泼天大祸。

    赵宾整理衣着,他戴着软脚幞头,穿着交直领的绸质长袍,腰间系着黑牛皮带,脚上穿着鹿皮的靴子,打扮是典型的草原士绅的装扮,在平时他是一个很有身份的人,然而在此时他是满脸的惊慌失措,因为在平时他依仗的东西在此时毫无用处,甚至他的性命只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大门畅开后,立刻进来十几个披甲的士兵,这些兵戴着圆笠帽,身上都披着铁甲,内里似乎还有棉甲或皮甲,腿部绑着行缠,脚上是一双短皮靴,这种靴皮子很软,底子很硬,很适合长途行军。

    军人们多半身形高大,神剽悍,身手矫健,左手持盾右手持刀,也有几个拿着火铳,火铳手则是穿着银的锁甲,也有在身上加穿一件棉甲的,不过多半只穿锁甲。

    毕竟天气很热,赵宾看到这些兵身上的里衬都濡湿了,额头上满是汗珠,草原的天气是白天日头很晒,天气很热,入夜后不久就会起凉风,人们在晚上睡觉还要盖被子,不象关内的天气,白天很热,晚上也并不凉快。

    一个战兵向赵宾道:“这所宅邸,第一团的团部征用了,你们可以保留后宅,没事不要到前宅来。”

    这士兵的态度虽然凶恶,但好在并不是拿抢掠或是杀人,只是征用宅邸,赵宾反而放下心来。

    赵、荣在堂上闻言道:“这样也好,好歹不会被乱兵骚扰,就算是损失些浮财,也罢了。”

    赵宾回来闻言不悦,说道:“叔父还是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叫人听到了又是事非。”

    赵、荣还有些不服,不过后来大队的兵进来,全部是手持刀盾或是拿着精良的火铳,然后是是一些军官进来,开启了厢房,然后开始悬挂地图等物。

    再有炊兵进来,征用另一厢房,开始升火做饭,他们并不用赵府之物,只用些佐料,连油都是用自己的。

    赵、荣看到这些兵所披之甲,所用之物无不精良贵重,那些挂地图的军官身上都挂着望远镜这样的昂贵之物,还有几个小兵抬着座钟进来,校准之后立刻开始走动,这一座钟就价值数百两白银,士兵们却并不当贵重物品看待,待之十分随意。

    这时他才忍不住又低声道:“今日始知和裕升的底蕴有多么强大,老夫此前真是错的厉害。”

    赵宾忍不住道:“叔父这话说的太晚了,除了咱家,不知道有多少家都在怨恨你哩。”

    赵、荣颓然无语。

    这时又有兵来征用堂房,那些持刀盾的兵已经查清了赵府外宅并无威胁,在号令声中,三三两两的散开,或是在门口处警备,或是巡哨,一些兵把一人高的灯笼点亮,悬挂在外宅各处,把一座不小的宅邸照的通明雪亮。

    一个壮汉从正常进来,圆领灰军袍,肩膀上有一颗银星,那汉子一边走一边将头顶的盔解了下来,随手交给身边的一个护兵。

    这人头颅很大,毛茂盛,因为身材长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腰身有些佝偻,两眼很大,眼中神有些凶狠狞恶,鼻子很大,嘴巴也阔大,看起来就是一个粗鲁的厮杀汉子。

    赵宾看到了,知道是一个和裕升的将军,他在阶下赶紧跪下行礼,其余的赵府家人也是都跪了下去,连女眷也一起跪下。

    这人就是王一魁,他奉命在城中驻扎,李从业等人在城外驻守,李来宾赶往云内堡,一线的团指挥并没有谁还驻在城中,王一魁知道张瀚等人挑了钟金三娘子的宅邸去住,他也没有去找什么台吉的府邸,部下有人说赵家是城中最富裕的大商家,料想赵宅不差,就叫人先来打前站,他处理了城中的驻防事宜后就赶了过来。

    “诸位请起。”王一魁神冷淡的道:“都到后宅去。”

    众人起身时,王一魁猛然看到了赵莲娘,他神一动,感觉这小女甚美,心中已经动了心思。

    王一魁的神被他的一个心腹看到,待赵家人退出去之后,心腹对王一魁道:“指挥想必是相中了那个美貌的小女?”

    “正是。”王一魁大马金刀的在座位上坐着,用毛巾擦了脸,大大咧咧的道:“不过看中了又怎样,大人的军令如山,谁敢违反。”

    “这赵家是富家,大人的意思是略作薄惩,想来不会抄家灭族。”心腹笑道:“指挥只要不是强迫,再把这小娘子娶进门,谁能说什么,最少军法上可没规定不准这样做。”

    王一魁闻言意动,不过还是有些犹豫,他道:“总感觉现在的时机不太好,青城未下……”

    “瞎!”心腹笑道:“现在订下约,等打了胜仗,指挥你心中高兴娶个小女算什么。以你的地位,将来少说几万亩的收入,还怕养不起咋地?”

    “好,你去试试。”王一魁想起那小女模样甚美,心中已经难以忍耐,要不是军法严格,团部就有军法官在,他现在就想叫赵家人把那女娃送到自己卧房里来。

    心腹说动了王一魁,心中也很是高兴,当下就跑到后宅求见,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见赵家上下呆若木鸡,心腹一脸不高兴的道:“我家指挥就是你们说的将军,上回和裕升分地,指挥大人可是封授了六里方圆的土地,你们算算是多少亩地?小两万亩!我去见过,去掉一些不适合耕作的地方,也足有一万五千亩。在大明,得百年世家出过总兵的武将才能有这些地。这地虽说在草原上,军司已经在开垦,和裕升年年按一万五千亩的收成分红,你们算算是多少银子……这还不愿意吗?”

    今天状态略好点,三章,略作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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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四章 相争

    赵宾回过神来,苦笑着道:“寒家待罪之身,岂敢攀高嫌低。只是小女已经算是许配给人家了啊。”

    心腹阴侧侧的道:“我不管你是推托还是真的,这城里听说你家女儿是我们指挥相中的,还有谁敢抢不成?”

    赵宾一脸哭相的道:“小女已经被贵军枪骑兵团的人给下了订了。”

    心腹打听了卢四和老钟等人的相貌特征,之后一脸笃定的道:“放心罢,他们不过是个军士长和普通的骑兵,我这边可是团指挥,他们不敢来相争的。”

    待这军官出去后,赵家人面面相觑,赵宾最终道:“看来只能许这个团指挥了。”

    赵宾妻子李氏看出女儿不愿嫁那三十来岁的粗汉,她低声劝道:“这个团指挥将来可能当更大的官,有更多的地,家中仆役过百,比咱赵家更富,他年纪也不是很大,将来能伴你到老,那个小骑兵说是前途好,毕竟还只是小兵哩。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不要看这团指挥长相不咋地,好歹也是个魁梧汉子,又有出息,爹娘是不会害你的。”

    赵莲娘看着赵宾,哭泣道:“不过是你们害怕,把女儿推出来挡灾。”

    赵宾怒道:“你怎么说话的!”

    越宾想下手抽女儿耳光,不过一想事实也就是这小女所说的这样,一群大男人没有办法,只能把小女儿推出来任人鱼肉。

    赵宾一下子气颓了,他对女儿道:“你说的很对,但为父既然没有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

    卢四和老钟赶到时才觉赵府被征用了,他们倒也无所谓,两人直接到后宅要见赵宾。

    岂料赵府只出来一个下人,直接道:“家主说万分抱歉,前约作废,这事儿他也做不了主,两位要理论,就去找那个住在前堂的团指挥。”

    两人这才知道赵莲娘被王一魁截了胡,卢四又羞又恼,说道:“这事儿原本也是玩笑,既然这样,就算了。”

    老钟却是一跳三丈高,骂道:“没出息的货,自家女人叫人抢了就这么算了?你在这等着。”

    过了一刻钟功夫,一下子跑来百十号人,全是枪骑兵的人。

    卢四吓了一跳,他没想到闹出这么大动静。

    为的是卢步宽,这是老马贼出身的大队指挥,鹰目高鼻,似乎是汉人和胡人的混血,这种血脉在西北一带常见,并不足奇。

    待他大步进入之后,步一团不少人惊动了,王一魁闻信赶出来,卢步宽指着卢四道:“王指挥,你这事做的不地道,这是我本家侄儿,已经下定了的媳妇你也抢?”

    王一魁怒目而视,说道:“这事我听部下说过,你们说下定了,有凭据吗?”

    老钟叫卢四把赵文的信掏出来,然后自己亲手递给王一魁。

    王一魁拿了信先不看,瞪眼向卢步宽道:“你们这样闯进来,这么不给老子面子,真当你们枪骑兵团包打天下?”

    卢步宽道:“这事关系到女人,当然迟不得。要说是不是我们枪骑兵包打天下,看实际的战绩说话。”

    “操你娘的。”王一魁骂道:“你什么身份敢这样和我说话,吹牛逼吹到我耳台子上来了?”

    卢步宽两眼变得血红,手按在腰刀上道:“老王,你我放下身份,各凭本事厮杀一场,你敢不敢?”

    王一魁身边的人立刻鼓噪起来,纷纷骂道:“区区一个大队指挥,这样以下犯上,赶紧叫军法官过来。”

    卢步宽冷笑不语,王一魁身边的人拿身份说话,和裕升军法至严,他还真的不敢再说什么,否则禁闭是轻的,很可能被免除现役去军法司的学习班加强学习,短则数月,长则半年一年,此前不是没有前例。

    甚至在周耀执行军法严格时,不少悍勇的马贼出身的军官被绑着绳子用战马活活拖死,事涉军法,卢步宽今天在奋战时身被三重铁甲,手持包铁的铁棒冲在前方,亲手打杀的蒙古人足有二十余人之多,他悍不畏死,并不害怕死在战场上,然而如果被周耀叫人用马拖死,死法酷烈残忍不说,还要丢失名誉,马贼头目能坚持到如今的无一不是性格坚韧强悍之辈,衡量得失之后,虽然卢步宽并未气沮说些软话,但态度也是缓和下来了。

    “这什么鸟东西。”王一魁此时已经不是以娶那小女为念,更多的是为自己的面子,赵文的信他看了几眼,心知婚约在前是事实,然而此事不妨行英雄欺人之举,不必放在心上。

    当下王一魁将赵文的信撕的粉碎,冷笑道:“这不过是一封信,老子却是已经有了约书!”

    枪骑兵团的人气得胸脯起伏,卢步宽连连冷笑,然后众人也没有办法,王一魁可能真的有了约书,要是这样的话,这事真的是争不过了。

    赵家人闻讯赶出来,看到这样两军相争的场面,顿时都是害怕不已。

    还好赵、荣看出端倪来,他道:“骄兵悍将不免如此,然而就算这样,众人也无私下相斗之意,可见和裕升果然军法甚严,大家不必担心害怕了。”

    话虽如此,满庭院皆是全副武装的军人,杀气外露,仍是足可令人神魂不安。

    王一魁负气撕掉赵文之信,心中也隐隐后悔,然而这事做了也就做了,他对卢步宽等人道:“这事就这样了,你们回去。”

    “哪有这般便宜的事。”

    卢步宽解下腰间佩刀,卸下战甲,竟是盘膝而坐,只是他坐着之后,右手还柱着白天激战时用的铁棒,棒头血迹斑斑,令人见之心惊。

    其余的枪骑兵们也是一样,在赵府的庭院之中,一下子坐了过百人。

    “随你们便。”王一魁冷然道:“渴了有水,饿了有吃的,你们只管坐。军令一下,看你们是继续坐着,还是依从军令。”

    卢步宽翻了一下白眼不语,王一魁无可奈何,转身进房继续处理公务。

    第一团的步兵们站在旁边戒备,除了哨兵之外,大半的人也拿走武器,以防一会万一打起群架来,手中有武器容易伤人。

    枪骑兵们也是应有此顾虑,见步一团的人有样学样,枪骑兵团的人都是冷笑不已。

    老钟大着嗓门道:“这帮厮鸟,也敢学我们去掉武器。没有火铳腰刀,赤手空拳,老子一个打他们十个。”

    步兵团除了战兵外,身体素质和武艺肯定不及枪骑兵团,这时老钟群嘲,众步兵皆怒,然而老钟身形异常魁梧,神情也异常剽悍,见步兵们怒目而视,老钟嘿嘿冷笑,捏着拳头做挑衅的模样,然而最终也没有哪个步兵敢上来和他厮拼。

    卢四心中十分不安,他坐在卢步宽身边不远,俯身小声道:“指挥,因为我的私事闹成这般模样,和上官顶嘴,和友军不快,实在并不值得。”

    卢步宽不回头,只沉声道:“这事儿你别管,王一魁这事情理亏。他们这帮人,近来仗打的不咋地,脾气越来越大,享乐也越来越讲究,要是搁半年前,他敢擅自住这样的宅邸,还要娶人家的小姐?他娘的,这事闹的越大,老子就越不怕。”

    卢四这才知道这事儿并不简单,恐怕涉及到兵种之争和派系间的争斗,周耀一派不为王长福和梁兴所喜,但因为曾经长久在灵丘,和矿工和本地军户出身的一脉关系反而不错,因为周耀在灵丘时,很少荼毒地方,多半抢掠的是富商大户和亲藩,而且众人后来也知道周耀是为张瀚所使,所以虽然周耀曾经在灵丘为匪,和灵丘广灵天成卫的本地军户和矿工的关系,反而不差。

    至于脚夫和边军一脉自视甚高,但在后参军的矿工和军户一脉眼中,他们积习甚多,不比喇虎一脉强上什么。

    军中的山头开始变得复杂化,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原本和裕升只有几千战兵,天南地北的在几千里的地域保护商队,后来有北上之举后开始扩军,多半是在土默特的地盘与蒙古人交战,时间久了嫌隙渐生,主要是兵种之间有高低上下之争,除了炮兵稍许置身事外,有然地位外,骑兵之间有内争,骑兵对步兵也有争斗,至于步兵间战兵,火铳兵,长枪手,彼此也有争斗。

    对这些争斗,有时候流于意气,多半时候是一种自信和傲气,对此张瀚并没有明令禁止,也没有极力弹压。

    军种之间的争执,任何一国的军队都会有,用高压手段把它压下去又如何,总不能尽剖人心,查看其心中所思所想,既然人心最难管制,索性只用军法制衡其过份之举,至于小有争执,倒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派系之争,也是以不影响军务公事为主,这也是张瀚划下的一条线,各派上下心里都很明白不能越线。

    枪骑兵们就这么盘腿坐着,王一魁居然真的不理,把人晾在院中,外间可能会有人通风报信,然而并没有人过来解决,双方居然真的这么僵持住了。

    黑暗中有人提着灯笼路过,两个护兵模样的提着灯,两个军官跟在其后。

    今晚星月晦暗,天气也较为闷热,似有暴雨将要临头,夏希平和李贵两人久别重逢,傍晚之后两人忙完了手头的事,各自带着自己的护兵出来会面碰头,想撞撞大运找一个地方喝上两杯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四十五章 选择

    张世雄的身份特殊,两人不便邀请,别的伙伴各有各的事情,比如马武远在辽东,此时据两人所知马武已经失联过一个月,他和两个半中队的骑兵在突出十三山后可能为女真人所阻,到现在来说不知所踪。

    李贵自小黑河堡事变后蹉跌了一段时间,好在他自身底子过硬,又有同学为援引,现在进了参谋司执掌绘图局,也算是侪身重要的职司人员群体之中了。

    夏希平则已经是军令司的副司官,如果外放的话,很可能直接任某个团的指挥,甚至,军中颇有传言,三千多人一团在会战时有用,放在某地很可能受制于兵力不足,而将来迟早会有东征西讨之事,把格局局限于大明总兵领正兵营三千人左右的数字上头,并不算高妙的想法。明军统帅,也可能有领万人甚至数万人的,但那多半是战场军职,平时管理调度的只有自己的正兵营,上了战场,需要别的将领加以配合才能打仗,这固然是大小相制,不会有将领轻易谋反,但也使明军将官调度不灵,所以必须要有文官统筹大局和兼领后勤,这就是以文驭武。

    以文官驭使武官,如果文臣是洪承畴和孙传庭那样的人物,自然是比起纯粹的武将更有优势。但文官之中,更多的是王化贞熊文灿一类的无用之辈,既驾驭不了武将,亦不能打胜仗,这就是左右两失的弊政了。

    和裕升这里,估计会在团之上再置军,每军一万多人,以北虏和东虏的实力,一万多人都可以坐镇一方独挡一面了。

    这也是战争形势展到如今的必然之事,非人力可以左右。

    至于军指挥自然而然的就叫将军,这也是民间虽然称团指挥为将领,和裕升的官方一向没有公开认可,想必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

    夏希平这样身份又知兵的后起之秀,都被人称为是日后各军参谋主官的有力人选,虽然司官清贵有权,但孙、李诸人都年富力强,夏希平等要想主持一方大局,还是以领军为宜。

    这些事,刚刚在路上时李贵也曾提及,都是同学少年过来的,现在侪身中层,哪怕是为了自己未来考虑,李贵等人也是非得提出来不可的。

    “学校诸人,现在风头最劲的还是希平你。”

    虽然城中的酒楼全部关门闭户,李贵和夏希平两人转了一大圈也未曾找到喝酒的地方,不过这也并不影响两人交流谈心。

    李贵看着前路,拉了拉绸制圆领长袍的胸口,扇了扇风,去些闷热气息,又接着道:“我和世雄,马武等人私下都有通信,大家都希望你将来能主持一军……”

    夏希平很平和的道:“还是以功劳见赏,慢慢把自己手头的事情做好才是最要紧的。现在我和裕升如日初升,大家都有机会一逞胸中所学。”

    李贵敬佩的道:“希平我们同学一场,现在看来,我们比你差远了。”

    夏希平笑而不语,他当然不会坦然接受这样的恭维,但也不会很虚伪的谦虚。同学一场,客套话也不必多说。

    “学校中人,”李贵又道:“李平之也是一个很不错的后起之秀,听说他亲自押着车队去辽东了,估计已经到宁远甚至往十三山去了,如果能运粮成功,一切没有疏漏,我想将来此人的前途也不可限量。”

    夏希平道:“此事我知道,李平之确实是一个能做事的人,援助十三山的事,也必定能够成功。唯一可虑的就是这一次我们和裕升风头太盛,恐怕会在暗中竖敌不少。”

    李贵道:“此事也是大人故意为之,我们和裕升一旦夺下青城,单于城,北庭都护旧地,套部,鄂尔多斯部,这是方圆数千里之地,绘图局上所绘地图,这些地方比整个北直隶加山东,河南二省也差不多大了,到这种地步的话,一味韬光养晦恐怕无济于事。用大人的话来说,是体量不够可以隐藏好自己,如果体量太大,再隐藏自己就反为人所疑。和裕升要表明的就是有实力而无异志,坦坦荡荡。当然,上头是信还是疑,那由得他们了。”

    夏希平深吸口气,面露深思之,半响过后,他才道:“大人果然是能看的最长远的人,虽然这事我还是觉得有些轻率,但从大局战略层面上来说,还是大人对。”

    这时二人路过赵府,听到喧嚣吵闹之声,李贵叫人带来一个外围哨兵,问清楚了原由。

    李贵踌躇道:“我和枪骑兵团的周耀打过交道,他那一回打了我们,但对我们的帮助可不是一般的大,希平,要不要进去劝和一下?”

    李贵说的正是小黑河堡的事情,当时如果不是周耀出头拦下了张世雄等人,恐怕李贵等人都要有不可测的下场。

    就算张瀚怜才,不会对他们太过苛责,恐怕前途也要受到极大的影响了。

    夏希平闻言道:“要去你去,这事情我可不会掺和进去。”

    李贵一听便道:“既然你这样说,我们就绕道走。”

    夏希平微微点头,两人果然绕道而行,走了几条街后看到一个小酒馆开门,李贵和夏希平进去,两人点了几个小菜,不过是些拍黄瓜,煮羊肉一类的家常菜,不过大烧锅里是最烈的烧酒,两人坐下喝酒,夏希平和李贵连饮几杯,面颊微红,这才道:“我们这些人,算是大人的天子门生,只要事涉派系争斗的,千万不要置身其中。否则,就算持中而论,也会把人得罪的很深,你可千万要记得。”

    李贵微微点头,不过他还是感觉夏希平太过谨小慎微了。

    ……

    赵府庭院中的情形还是十分诡异和尴尬,僵持了近一个多时辰,王一魁既不回话,也不做下一步的举动,竟是把人晾在庭院之中不管不顾。

    终于在听到起更前的更鼓时,外间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护兵们问了几句后就将人放了进来。

    卢四下意识的回头一看,觉竟是周耀孤身一人走大门口走了进来。

    赵家的甬道用青砖铺成,进大门后是影壁,绕道过来是甬道直抵大堂,两边是厢房,房间的建筑风格颇有唐人风格,房间阔大,矮檐重阁,其实这是草原上没有那些能雕栏画彩的工匠所致,然而和精细到稍嫌繁琐和艳俗的大明内镇的建筑风格相比,这座府邸还是极显大气,就算卢四等百余人在甬道和廊檐下坐着,也并不显拥挤。

    然而在周耀一个人走过来时,这座庞大堂皇的府邸似乎变小了一样,人们感觉是一只猛兽缓步而来,周耀身上的杀气盈盈,竟使这些百战的军人感受到了威胁,身后的汗毛竖了起来,手情不自禁的就想去抓放在一边的武器。

    卢步宽感受到了周耀前来,他咧嘴一笑,并没有出声,只是站起身来,向着周耀一抱拳后就站到了一旁。

    王一魁听到人禀报,也是赶紧迎了出来。

    两个团指挥对面站着,王一魁有意没有走下台阶,这样他比周耀似乎高了一头。

    然而这样的做法有些过于使用心计,这叫纯粹的武人有些不耻,枪骑兵们都面露不屑之,就是那些步兵团的战兵们,也有的把头低了下去。

    周耀没有客套,直接道:“听说你有约书,拿来我看看。”

    王一魁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份约书来。

    这是他叫赵家人补上的约书,既然说有,当然就是要把事情做妥当。

    周耀接在手中,先皱眉看了一眼,接着两手用力一扯一扬,那约书如蝴蝶一般飞的满天都是,然后如雪花般落在地上。

    周耀道:“现在没有约书了。”

    王一魁大怒,瞪眼对周耀道:“周杆子你如此做,我会在大人面前和你分说清楚。”

    周耀眉心一皱,说道:“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我们把这事了结了,把那小娘子叫出来,你站在这,我那部下站出来,小娘子指谁就是谁。”

    王一魁闻言道:“这样也行,就这样办了。”

    赵家全家都感觉哭笑不得,不过他们隐隐感觉赵家是适逢其会,这事儿对赵家并不算是坏事。

    赵莲娘被家人一起簇拥着出来,众多军汉一起看她,不少人看了之后,心道:为这小娘子争了一晚上,倒也值得。

    周耀看看这小女孩儿,心中毫无所感,他道:“给你半柱香的时间,挑一个罢。不要扭捏,这是你自己的终身大事,别人可没办法帮你。”

    赵宾等人都感觉哭笑不得,也感觉这事传扬开来,可能是流传千古的趣事,只是自己一家成为这桩事的主角,其实并非心中所愿。

    众人皆以为这小娘子总得哭哭啼啼,耽搁很久后才指人,岂料赵莲娘毫无犹豫之意,指着一脸懵懂的卢四就道:“就是他。”

    众人一时呆了,王一魁也是一征,接着大叫道:“我是团指挥,小娘子你要想清楚了。”

    赵莲娘不理,转身就走了,她是北地长大的汉家女儿,大明内地此时缠足的也不多,莲娘当然没有缠足,一声天足走路毫不影响,瞬间便走的远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四十六章 拔草

    王一魁呆若木鸡,卢四面红过耳,众人都是发征,接着老钟先笑,所有人都一起大笑起来。

    这么一来,王一魁也被笑的不好意思,他回头看了撺掇此事的心腹一眼,见对方低头不语,王一魁转过头来,自嘲的道:“老子年过三十,一脸长须,状若野人,说是将军有个鸟用,哪有小娘子会真心喜欢老子这样的人。”

    众人都是发笑,原本紧张的气氛当然是荡然无存了。

    周耀道:“不是我说,你娶这十四五岁的小娘子,原本就不般配,强行娶了,将来很难不成怨偶,何苦呢。我知道 新平堡有个嫁过参将的寡妇,家资颇富,二十六七年纪,长相也很过的去……老子原本想娶的,你要的话,让给你。”

    王一魁道:“老子不娶十四五的,娶个二十未嫁的也未必找不到。你他娘的别卖好,今天的事,明天见了大人再分说。”

    周耀原本就是损他,当然不会认真,当下嘿嘿冷笑一声就罢了。

    周耀又扭过头来,看着卢四,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笑容来。他这样的人物居然也会笑,旁观的人都感觉十分怪异。

    周耀道:“为了你这小子,闹出的事不小啊。”

    卢四躬身请罪道:“小人无状,实在是该死。”

    周耀治军之严,远冠诸军,卢四说话时也是颇觉害怕 。

    “你未犯军法,”周耀道:“有个鸟罪?要说你的罪过就是惊的老子到现在没得觉可睡,要罚你成亲的时候,好好请枪骑兵团的同僚,喝上几天大酒!”

    卢四赶紧答应 着,周耀已经信步往外走了,他指着呆若木鸡的赵宾等人,笑道:“你这岳父可是有钱人,老子说请喝酒可不是玩笑话……”

    卢四等人赶紧行军礼,周耀已经走远了。

    ……

    王一魁气的一夜没睡好,第二天天亮就去找张瀚,打算狠狠靠上一状。

    刚出门不久,就看到不少哨骑从城门急驰而入,路边有三三两两的军人,并没有城中的百姓出没,戒严令还没有解除,各家百姓除了能在街巷处的水井打水和买些日杂用具,不准迈上各条大街一步,到了傍晚就不准出家门一步。

    整个城池已经成了一座大兵营,不过更多的是辎兵,战兵多半部署在城外,王一魁走不远就看到大量的枪骑兵策马扬鞭驰向城门之外,估计是被派到城外部署,或是直接往青城一带活动去了。

    经过昨晚的事,王一魁成了枪骑兵团的大名人,枪骑兵们是三骑一纵队行进,军法之下没有人敢有什么异动,不过扭头瞥上王团指挥一眼的人,也是大有人在。

    王一魁心中气闷,恨不得把怂恿他的心腹拖出来狠狠打一顿。

    他也气王长福不在城中,没有人真能帮的上忙,说得上话。

    王长福没有正式军职,不过众人计较之后王长福可能找了张瀚谈心,表示不再想管军训的事,张瀚不愿为难这个追随很久的老人,正好李来宾带着第二团去守云内堡,张瀚给了王长福节制云内堡一带战兵和辎兵的名义,算是老王复出的第一步。

    若是王长福在,王一魁估计周耀就不敢那么嚣张跋扈。

    若是李来宾在,有这好兄弟帮着壮声,昨晚的事也不会叫自己这么丢脸!

    怀着各种心思,王一魁赶到了三娘子府邸外,这里昨晚他已经来过,府邸辉煌阔大,占地数十亩,房舍二百多间,在蒙古地界是毫无疑问的豪宅。

    门首阔大,光是拴马石就好几十个,可想而知三娘子在世时这里是何等的辉煌模样。

    在蒙古妇人中,三娘子是绝对的传奇人物,辅佐俺答汗攻明,又劝俺答汗与明缔结合约,然后连续下嫁给土默特部的大汗,一生嫁了三个大汗,正好是祖孙三代。第三次时三娘子已经是垂暮老妇,原本不欲下嫁,然而她不嫁,大汗不放心,蒙古人不放心,大明那边也不放心!

    当时的宣大总督王崇古特意派了特使到草原,目的就是一定要劝三娘子再次下嫁!

    最终三娘子被迫下嫁,她一生和明朝交好,明朝既是她的依仗也是她不得不依从的目标,否则她就会失去超然的政治地位,和明朝的关系,也算是对三娘子最大的束缚。

    现在这里已经完全失去了旧日的荣光,自素囊死后,右哨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习令也有近两年没有住在这里,这座曾经繁盛的府邸已经显得十分衰败,院墙上枯草横生,正是夏天,墙基处生了不少苔藓,也并没有人重新铲除粉涮。

    张瀚正在一个小花园里散步,这是三娘子叫汉人工匠按照汉人士大夫的花园式样建造的,进门后曲折蜿蜒,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两边奇花怪树,有小河蜿蜒流淌,还有怪石嶙峋间杂其间,偶有一亭一阁掩映在花木从中,山石之后,在漠北塞外有这样的园林,确实是十分难得的事。

    昨晚孙敬亭和李慎明见了这处花园,两人十分欢喜,因此拉了孔敏行也进来,三人强占了这处地盘,分别住在园里的楼阁之中。

    时值盛夏,这里树木掩映,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晚上凉风习习,就算昨晚和今晨这样的闷热天气,也叫人感觉凉爽,张瀚自然也是住在里头,王一魁赶到时,张瀚正在修理一从花树。

    “见过大人。”王一魁酝酿好了情绪,故意 在脸上摆出气鼓鼓的神情出来。

    “哦,一魁来了。”张瀚起身拍拍手,却并没有问王一魁何事,只是指着刚刚自己修剪过的地方,不动声的道:“一魁你看,这种草叫莎草,特别顽强,花圃里最为常见,你别看我现在把它拔的干干净净,一个月后,这里又是长满了。”

    王一魁瞠目结舌,不知道 说什么是好。

    张瀚又道:“人心中的**也象是杂草,长起来十分茂盛,也很顽强,拔过一回又会再长出来。所以我常说人不可能没有**,如果一个人真的绝情到连什么**也没有了,这种人跑来找我说话,我是万万不敢见他的。”

    王一魁若有所思,知道 张瀚说的是昨晚的事了。

    张瀚微笑着道:“一魁你喜欢貌美的小娘子,我也喜欢。不过记得,**就象杂草,长的太茂盛了会妨碍到花圃的生长,说到底,**只是成功的陪衬,要拿成功证明自己,而不是放纵**的生长。”

    王一魁胸膛起伏不定,抱拳道:“属下错了。”

    “嗯……”张瀚突然脸一变,骂道:“你他娘的怎么想的,堂堂团指挥和一个小兵争小娘,以你的身份将来娶个武官女儿,甚至是正经官绅的女儿也不是难事。我知道 你前年娶的妻室得痨病死了,你一直想续娶,不过也不是你这般做法的。你现在别呆在城里了,赶紧给我滚去找李从业。下一步的进军路线和时间,随时会有塘马去通传,你们依军令行事就是。”

    王一魁脸青黄不定,半响过后才想起行军礼答应 ,张瀚却已经背着手走远了。

    ……

    吴齐进来时,张瀚头也没回,问道:“王一魁走了?”

    张瀚坐在一个亭子里吃早点,他没有叫别人来陪,就是一碗白米粥,切了一个咸鸭蛋,再配腌制的辣椒,这种口味和吃法一般人也受不了。

    北地的人就没有这么吃饭的,若是几年前,张瀚小心谨慎时也不会这么吃,现在的他当然是按自己的口味来,没有人敢说什么,也不必担心会有人怀疑什么了。

    就算张瀚现在早晨要求吃烤**猪,恐怕军司上下也只会想方设法先把**猪找到再说……

    吴齐笑道:“走了,王司官来见,传不传?”

    张瀚道:“叫他即刻进来。”

    一个穿灰袍的汉子走进房间,他是内情司的司官王勇。

    这人走路的声音很轻巧,象猫一样。他的长相也很普通,气质上来说是一个普通的代北汉子,唯一叫人看出不比寻常的就是他的双眼,闪动时有异样的光芒。

    王勇进来之后也是立刻 背靠着墙站着,不象普通人会选择站在靠窗子的地方,那里是张瀚吃饭的几案下首,更方便张瀚问话对答。

    王勇等张瀚吃完抹嘴时才说道:“大人,你吃的这辣椒我是死活吃不惯……”

    “那我要下个规定,”张瀚把手中的毛巾一丢,说道:“吃不了辣椒的就不能干将军。”

    “我这辈子也就是干个内情的事就得了。”王勇丝毫不慌乱的道:“反正这样能时刻见到大人,咱就图个天子近臣的感觉,将来有啥好处你也不会忘了咱。”

    张瀚一开始兴建和裕升时,跟随的喇虎混到高位的也就梁兴和杨秋,王勇还有温忠发等人,王勇算是一直跟在张瀚身边,比起对外事务较多也比较忙碌的杨秋,王勇反而要和张瀚更新近很多,最少从说话的语气和姿态上来看,两人之间并没有因为张瀚地位的变化而产生太多的隔阂和距离——

    这个月要结束了,很惭愧冲榜没冲上去,身体状态也不好,没坚持下来,我想下次冲榜的话,可能要预先攒十来万字的稿子再说。另外再等等收藏,过万的时候再冲一次看看。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四十七章 此令

    “还是这副无赖模样。”张瀚笑道:“真是本性难移。”

    “我和秃头这辈子差不多就这样了。”王勇无所谓的道:“曾经有段时间我一心想学成那些大老爷们的模样,因为我感觉自己也差不多算老爷了。可是学了一阵子还是别扭。咱们当过喇虎的人,缺德的事做过,损阴德的事也做过,为了前程可以勉强自己多做正经的事,可要想当一个正经的人,实在还是太难了些。”

    “你他娘的……”张瀚今天难得的没有被孙敬亭和孔敏行几个跟在身边,也是趁机大爆粗口。他好歹曾是个童生,不过近墨者黑,当初身边全是一群喇虎混混,说想不受一点儿影响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人,说正事。”王勇把腰板挺直了些,看着张瀚道:“赵文我查过,就是上次枪骑兵突袭板升地时俘虏的,连夜去调查了他的资料,被俘,做工,和卢大、荣只是一面之交,他身边的人都说赵文一直担心赵家会被报复,所以巧遇卢大、荣后写了封信许给姻亲,这一条线没有问题。”

    张瀚道:“有问题的事在哪儿?”

    “在王一魁身边的心腹刘全,这人资历上没有问题,万历四十八年到王一魁麾下,开始是个塘马,后来是队官,旗队长,局副百总,现在是连副指挥。王一魁一直很倚重他,这人听说是个鬼精鬼精的人物,王一魁不少事同他商量。按说这样一个人,应该知道 昨天的事做的不妥当,最少会引起枪骑兵团的不满,从表面上看他是一心想给王一魁找个不错的老婆,但我感觉没有这么简单,这事儿复杂的很。”

    张瀚道:“你的具体感觉是什么?”

    王勇道:“这我不能瞎说,而且我也不想说。”

    张瀚站在窗前,窗外果然有乌云在翻滚,从昨晚开始所有人都感觉有一场大雷雨近在眼前,现在看来今天这场雨是免不了了,草原就象是一口大锅,一场豪雨很可能淹灭所有的汉人村落的道路,也会淹没往青城的几条官道。原本草原上就是地广人稀,道路稀少,更多的是牧人往还时踩出来的些许痕迹,其余的地方是一望无际的草皮和野花,大雨过后,军队恐怕在行军上更加困难……

    “来人!”张瀚令道。

    他又转头向王勇,说道:“你先在这里等一会。”

    侍从官吴齐很快赶过来,他拿着纸板和硬笔,等着张瀚的命令。

    张瀚道:“叫人把骑二团和第五团的驻防图拿过来。”

    地图很快取来,张瀚在地图上看到一个个红的小圆点,那是连指单位的标识,大一些的就是大队级单位的标识,这是昨天晚上刚送来的,应该是三天前两个团带好几个辎兵大队在当时的驻防图。

    两个团是沿着绵延不绝的大青山的山脉展开驻防,已经是在青城的正北方向,张瀚看着地图上的名字,都是些有汉人印记的感觉。

    大青山脚,坝口子村,菜园子村,东营子,破庙子……一个个村落象是锁链一般,已经把大半个青城锁在了包围圈内。

    青城南边,则是西起白庙子,李从业驻守,中间桃花村,派了王一魁去,最西板升城,张瀚和军司人员在此,也有相当的野战部队。

    如果从地图再往西南方向看,中间隔着一百五六十里的地方有个叫云内州的地方,此前有不少牧民在那里放牧,也有辽代在那里修筑的倾颓了的旧城,李来宾带着一个团和两个大队的辎兵在那里驻守,也有一个连的猎骑兵在那里破坏套部和鄂尔多斯部的牧场,警备对方的突袭。

    从云内堡往右就是云川,也是旧单于城,那是灰河的下游,再往南就是玉林卫,距离大同很近了,只是从这条线走要经过兔毛川,然后就是和林,旧元的故都之一,再往前就是长城。

    往西,就是鄂尔多斯部和套部,套部的地形是被延绥和甘肃还有大同三镇包着,一个标准的椭圆形的地形,云内堡直南方向就是旧东胜州和连州,再往南就是大片的沙漠和戈壁地带,过了沙漠才是黄河,下游有很多条支流,从地图上看,就象是一条条的毛细血管。

    黄甫川,清水川,浊轮川,屈野川……从西套到中套,东套,这一大片区域有无数支流,河水润泽了沿岸各川的大块的土地,所谓黄河九曲,唯富一套,只有这一大片的河套地区,不仅未得黄河之害,反得黄河之利。

    河套地区原本在中国治下,自大明中期落入套部之手,套部在此牧马放羊,逐渐强盛壮大,成为一个拥有丁口十万以上的大部落。

    蒙古人此时丁口连同中亚地区恐怕也未过百万,有一些名头很大的部落,丁口不过数万人而已,所谓俺答汗时动辄以四十万丁入侵大明,不过是土默特加漠北三部加喀喇沁和鄂尔多斯还有套部等多部集结起来的力量,而并非土默特一部之力,套部一部便有十余万丁,在当时确实是非常强盛的大部落,土默特和察哈尔这两个最大的部落,力量也不过如此。

    张瀚的眼神一直在掠过北方和套部及鄂尔多斯部两处地方掠过,套部的地盘在偏青海地方,鄂尔多斯则是在陕甘晋诸省的北边,在库布斯沙漠南方的河套区域,距离归化城五百到六百里之间,其间有很多戈壁和沙漠地区,最好走的路线是从其中间地方走直北,那里只有沙漠的边缘,如果套部往青城来,也是从西边直走云内州地界,然后两边可以合起来再往西,先北再西,这应该是最佳的路线。

    张瀚感觉云内州应该就是后世的大同地区,但他也不能太确定,毕竟历史地名和后来的城市名相差太远,只能根据地理大致推测,他知道 库布其沙漠,因为后世时他曾经去旅游过,那里在后世属于鄂尔多斯地区,但对云内州的地理位置和名字,他不能确定。

    但毫无疑问,旧云内州是很重要 的地方,要不然的话大唐和辽金也不会在那里设州,只是在几百年的荒芜之后那里成了土默特牧人放牧的地方,但要紧的地方就是要紧,军司曾经考虑 再三在西边某个地方设堡,遏制套部和鄂尔多斯的攻击,结果挑来捡去,还是旧云内州地方最为适合。

    那么大的地方,筑一个堡显然是不可能的,数月时间,和裕升在旧云内州筑了三个军堡,二十多处墩堡军台,形成了一个小型的环型防御圈,但仓促之间,守堡的火器数量不足,张瀚默想至此,感觉这是一个很明显的缺陷。

    还是要抓紧时间,拿下青城,不给各方之敌可乘之机……

    这个时候,张瀚终于感觉到了一丝紧张。

    就象人攀爬大山,开始时体力充足,力量充沛,不惧任何天险和人力的捣乱,但等到了最高处,只差一脚就能攀上最高峰的时候,此时体力下降,注意力分散,最容易发生失误。如果在最高处一脚踩滑,那就是摔倒下峰,粉身碎骨的下场。

    历来创业不怕开始时的挫跌,但最害怕 临近成功时的失败。

    比如黄巢,入长安就是崩溃的开始,比如李自成,坚持了十余年时间,结果一片石败后,一败再败,原本的坚韧强大 一扫而空,被人从山海关外一路追到陕西,再退到河北,几十万大军护持左右毫无用处,莫名其妙的死在了九宫山。

    张瀚认为,这种雪崩式的失败,就是登临一脚时的踩空,比起事业初创时的挫折,更加危险。

    现在和裕升也算是到了登顶前夕,只要拿下青城一役,土默特庞大的地盘尽落手中,归化城为核心,板升城,旧云内州,和林,单于城,一大片区域尽在掌握,到那时就是真正 立下了根基,再不惧等闲的雨打风吹。

    张瀚在地图上用力一拍,终于下令道:“传令,据哨骑报,青城外只有少数北虏游骑,并未发现 大队于外埋伏。现决定大军由三路向青城推进,第一团由桃花村向青城推进,任中路,指挥王一魁,第三团由李从业率领由白庙子向青城推进,第六团已经自前日赶赴战场,驻青冢,由青冢方向推进,各部距离青城最远六十三里,最近四十七里,决定自命令下时起,申时初刻前,必须抵达青城外三里路会合。第二,枪骑兵团与铳骑兵团由板升城分左右翼,分向南北方向进军,亦于申时前抵达青城外围,达成主力布防。第三,辎兵各团,大队,按既定的配合方案,配合主力战兵前进,各部均依军令向前,不准有误。第四,军纪,攻占青城之战不得擅杀,不得放火,抓捕俘虏后交辎兵带离战场,不准擅杀,擅用俘虏。联络方面,各部每隔一个时辰由塘马汇报进程和最新的战场情形,接受军司指令。军需,军械方面,转军令,军政,军需各司,与各团协调配合,此令。”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四十八章 节点

    “是,军令写就,大人要过目一遍吗?”在张瀚下令时,吴齐手中的硬笔一直不停的书写,等张瀚完,长篇的命令也就写成了。

    张瀚挥手道:“立刻去颁令,派双人一组塘马去传令。”

    这时孙敬亭和李慎明孔敏行诸人都来了,李东学和各司人员也进来了不少,张瀚与和裕升越来越家大业大,这一场战事又关系到和裕升将来的发展,军司人员几乎来了过百人,每天各司都在配合军队处理各种突发的事件,由于多年的锤炼,又几乎都是商人出身,各个军司处理事情的特就是快捷高效,象今天早晨这样,所有人聚集在一起看张瀚发布军令的情形,也是难得一见。

    所有人都是面凝重,感觉到一种特别的气氛和压力。

    天空已经电闪雷鸣,黑云压,而人们居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所有人都站在花圃之前,并没有人站到廊檐下避雨,而是十分专注的看着张瀚与吴齐两人。

    待吴齐离开后,孔敏行才低声道:“今日始知国朝派兵出战,所谓的方略和赞画,完全是笑话。”

    李慎明道:“文澜手中,随时标注着各部最新的驻扎,行军的路线用箭头标识,沿途的水文地理也有标识,大致的距离,根据步兵骑兵炮兵的日常拉练测算很容易,下达的军令是根据实际的情形来,绝不会胡乱指挥。哨骑和塘马每天都把敌人的最新情报送回来,所以文澜下令,也是有的放矢。”

    孔敏行由衷的道:“这才是所谓的知已知彼。”

    众人一时不再话,都看着张瀚。

    所有人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个雷电交加的早晨非比寻常,甚至是一个历史的转折。象孔敏行和孙敬亭等人这种人对这事特别敏感,他们都隐隐想到一,或许千百年后,史书上就如通鉴那样,记录下此时各人的一言一行。

    这时院外传来塘马牵马而行的嘈杂声响,双人塘马按军令立刻出发,没有人敢延误片刻,人们听着马匹咴咴的鸣叫声,还有塘马奉命出行的应诺声,开关门的响动,将士们的大声笑和鼓励声……恍惚间,果真是有一种身处重要节和重要场合的骄傲和自豪夹杂的感觉。

    孙敬亭低声道:“今晚之前,大军必能合围青城。”

    “滑贼落入网中,犹如兽入陷坑,飞鸟入网。”李慎明十分兴奋的道:“此役可定草原乾坤!”

    他又道:“太宗皇帝提三十万兵入草原,大军数次于草原浩浩荡荡而行,而杀伤有限,更不能于草原上久留,否则一旦断粮,大军有全军覆没之危。而我和裕升只有十几个团,投入前线的不过九个团,不过三万战兵,加上辎兵也不到十万人!文澜的赫赫武功,已经足够名垂青史了!”

    孙敬亭颔首同意:“这倒是事实!”

    眼看着和裕升的实力越来越强,青城战场就摆了九个半主力团,加上东线各堡的两个半驻守团,留守李庄内地的部队,皮岛募兵,十三山的兵马,台湾的兵马,主力战兵最少已经有十六到十七个团,每团三千三百人左右,主力战兵已经超过六万人,辎兵在今年内肯定超过十万人。

    辎兵已经要编军了,而且是一军五个团的超大编制,赵世文一直总领辎兵,现在辎兵最少要编三四个军,对很多被团指挥门槛挡着路的军官来,转到辎兵去干上一阵子也是不错的选择。

    这个团体,真的如朝阳一般,旭日东升,朝气蓬勃。

    “等着进青城。”李慎明意气风发,气概豪迈,忍不住大笑起来。

    “至之兄,一起去,这等事,千古难遇。”孙敬亭看出孔敏行有些犹豫,和众人一起进青城当然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但也意味着日后很难再独善其身。孔敏行到目前为止,算是迈进了一只脚,还有半只脚留在门外,他的犹豫显然来自于对日后之事的衡量考虑。

    “至之!”李慎明有些嗔怪的道:“你我之辈也算饱读之士了,你想想,我太祖高皇帝被称为自古以为得国最正,而文澜就算将来有什么举措,这一块地盘他当家作主,自立门户,一句以正道得国,算不算吹嘘?”

    “不算。”孔敏行为人处事向来公允,他态度坚决的道:“文澜这一国与大明无关,完全是自己一手一脚打下来的。”

    “那不就是了。”李慎明道:“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我想就算是尊家并令师徐老先生,也没有理由责怪你什么。就算文澜将来有什么举动,定然也是尽量与大明友好共处,不会出现你想象的那般情形。”

    孙敬亭也微笑道:“文澜对当今皇帝还是很忠诚的,私下里提起来,也皇帝是秉性仁厚的天子。”

    这的倒也是,孔敏行知道张瀚对天启皇帝评价很高,对当今皇帝对于和裕升的一切限制也并没有明里暗里表示过不满,甚至是主动遵守皇帝的安排,团练在内镇确实没有扩大过,到草原上扩军,那就和皇帝所的不相关了。

    “好,”孔敏行见两个好友还要再劝,摆手笑道:“响鼓不用重捶,我随大伙儿进青城就是了。”

    虽然大军才刚刚出发,还没有与北虏交战,但在所有人心里,青城已经是个熟透了的桃子只等着人去摘,而现在出发的大军,就是派出去摘桃子的人,大伙儿只需要待大军将桃子摘下来,自然可以去享用肥美丰润的果实。

    ……

    张瀚没顾及外头的几个好友和大批的军司人员,他只是瞟了一眼之后就折了回来。

    王勇这时的姿态就很正经,他笔直的站着,一副等候命令的神情。

    张瀚刚刚传令时的那种气氛,显然是把这个明显有些玩世不恭的前喇虎给震住了。

    “这事儿,不要查下去了。”张瀚沉吟着,决断道。

    “这样处置并不妥当……”王勇果然还是秉性难移,他道:“大人的仁德可能会被有人当软弱可欺。”

    张瀚冷眼看着王勇,对方并没有和他对上视线,然而王勇虽然低头不语,态度还是与刚刚一样坚决。

    张瀚气极,怒道:“你他娘的也只是猜疑,现在这些屁话有鸟用?”

    王勇不紧不慢的道:“那也要大人叫属下放手去查……我的人虽然没有军情司行动组的人那么有本事,但盯个梢,抓几个人,好好盘问一番,这些事还是做得来的。”

    “凭一猜忌之心,擅捕我的部下甚至是军人,这是肯定不行的。”张瀚态度坚决的道:“内情司做事不同军情局,一定要有凭证,不能凭捕风捉影或是猜疑来做事。”

    “大人现在写个条、子,叫我把刘全给逮了,凭证不就有了?”

    张瀚冷笑道:“你以为我没考虑过?仅凭口供孤证,最终只能一个个凭口供来定罪。算了,你亲自去一趟,暗中捕了刘全,不准审问,就地处置了。”

    王勇不语,半响过后才道:“这也是最好的办法,属下遵命。”

    孙敬亭和李慎明孔敏行等人进来时,发觉张瀚的神不仅没有激动和欢欣,反而隐隐有些不快,甚至是有些忧郁的感觉,众人不能理解,因为很少在张瀚身上看到这样的负面情绪,所有人面面相觑,半响过后,张瀚的情绪才回转过来,开始和军司中人商量起后勤供给和板升城的治理,还有进入青城之后的治理事宜,包括接收财物,逮捕一些台吉,治罪,是否没收财产,对各台吉的奴隶的处置,申明军律军纪,划定驻军地等等,事情很多,张瀚和众人一起商量意见,这些事情孙敬亭等人已经是十分熟捻,毕竟众人已经在一起搭伙计这么多年,张瀚对他们言传身教,把自己做事的办法全部传授了下去,现在和裕升上下做事的流程和风格,已经和张瀚熟知的后世水平相差不多,就算张瀚以前是个商人而不是政客,但耳孺目染,最少也知道政治是怎么回事,加上这么多年的锻炼下来,这些军政事务所有人都处理的十分快捷迅速,没有丁滞碍,在这样熟悉的环境和顺畅的政务处断中,时间不知不觉就耗过去了,张瀚有些不悦的心情,也是渐渐轻松起来。

    ……

    “商团军的兵锋,已经抵达望亭了。”

    习令盘腿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那是空悬的汗位右手边第一个位置。

    这个位置,习令父子两代已经想了很久,在扯力克汗时,素囊争位失败,只能隐忍龟缩在板升城里,后来素囊又和卜石兔汗争位,同样失败,父子几代人心心念念的就是习令身后的那张代表大汗之位的椅子,然而现在那椅子就在习令身后,他只要转身迈上一步就能坐得上去,现在的他却对那张椅子毫无兴趣了。

    听了那个台吉的话,习令象是被火烫了一下,他猛然一惊,道:“他们昨天才得板升城,一场大战之后还没有休整,这就要向青城进发了?”

    “没错。”另一个台吉大声道:“济农你一直躲在宫殿里不管事,你不知道商团兵进军有多快。早晨他们还在六十里外的白庙子,过了中午前锋就已经抵达望亭一带,一个上午他们就走了四十多里!”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四十九章 上城

    “不只是前锋吗?”另一个台吉不敢相信的询问道。

    “前锋也是步兵!”先头说话的是白音台吉,他带着满腔怒气,也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我一路都放着零散的哨骑,虽然他们的枪骑兵和哨骑驱赶,好歹也带回了不少有用的消息。我的哨骑说,他们的步兵没有穿甲,重甲等物用大车拉着,步兵只随身携带兵器赶路,几百上千人走路象一条长蛇,只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军旗的引领下奋步疾行。我们都知道明军一天未必走二十里,这商团军一个上午就走了四十里,我看到天黑之前,他们的大军就会把青城合围了!”

    习令咽一口唾沫,问道:“北边,北边的情形有谁知道?”

    白音台吉冷冷的道:“漠北三汗并没有派兵前来的意思,济农你可以死心了。”

    “我是说退路。”习令道:“北边有没有和裕升的兵马?”

    “也有,”白音台吉道:“神山到赤儿山一带都早就发现了和裕升的骑兵,巴特尔老台吉战死后,北边的五路部落也不要指望了,他们的人损失殆尽了,要么死了,要么就被俘了。”

    河口一战,算是把土默特五部的力量打光了,土默特一共分十二部,现在习令说是掌握全部的左右哨,现在全部的力量也就只有四万丁不到,其中还有相当人数的老弱。

    “套部,套部不知道会不会来……”习令现在就象溺水的人,恨不得把任何一个希望当成救命的稻草。

    喀喇沁和漠北肯定是不会来了,现在习令的全部希望就放在套部的火落赤和鄂尔多斯的额璘臣济农身上。

    一个台吉坐在角落,幽幽的道:“要是大汗还在,喀喇沁肯定会出兵,漠北也会出兵,火落赤汗和额璘臣也不会坐视不管!”

    另一台吉冷笑道:“当年扯力克汗西征,火落赤汗率部民十余万人来随,扯力克汗一心要在西边拓展疆土,结果素囊台吉和他争位,在后方惹出诸多麻烦来,三娘子又和大明交好,大明担心西部疆域的安全,怂恿三娘子在后方做乱,结果扯力克汗只能无奈退兵,这一退,算是把套部给卖了。打那之后,套部就不再听咱们汗庭的指挥,这一次大难临头,就指望人家来救命,难哪!”

    “说的正是。白洪大台吉和卜石兔汗也是至交好友,土谢图汗一向对卜石兔汗全力支持,结果大汗死了,这两家当然对咱们的事置之不理了。”

    “哼,大汗的位子就是这么好坐的?没有这个本事,只是害死大家而已。”

    习令的脸被众台吉说的一阵红一阵白,现在城中就这几万人,台吉有近四十人,各人都有自己的甲兵和牧民丁口,谁也不服习令这个济农,当面说说难听话也算了,就怕人们心中不服,一旦闹到火拼的地步,那就什么都完了。

    “好了。”巴图台吉听着不象话,替习令辩解道:“济农也从未想过要坐大汗的位子。那是阿成台吉那个该死的东西害死大汗,他倒好了,现在一死了之,却把这烂摊子留给咱们来收拾。”

    这话果然成功的转移了火力,阿成早就身败名裂,后来在北边收拢了不少败兵恢复了实力,结果又突然被塔克囊给刺杀,这一下算是被踩在了泥地里头,还踏上了一万只马腿,再也翻不了身。

    人们开始咒骂阿成,大殿里头不象是正经的朝堂会议,反而象是一群喇虎混混开香堂,混乱不堪。

    几个有实力的台吉都是大为皱眉,对眼前的场面,十分不满。

    习令一心等救援,也舍不得青城的这家当,各人也是一样舍不得,所以一直没有北逃或西窜,现在和裕升大军将至,再跑也不现实,守城是唯一选择,好在各人依仗的就是青城当初修筑时没有惜工本,城墙修的高大坚固,而因为蒙古人毕竟财力和人力物力不足,就算是俺答汗一代雄主,国力不足这弊病却也是他没有办法解决的,归化城中有八座高楼,议事和居住用的银殿,还有多座佛寺,但周长不超过六里,而且只开有南北两门,并不象汉人城池那样开四门甚至是更多的城门。

    城中的居民也是以贵人和其佣仆牧民,喇嘛,汉商等有身份的人为主,极盛时可能有两三万人在城中居住,平常时住在城里的人并不多,毕竟各个台吉都有各自的牧场驻地,很难一年到头住在青城,就算这座城池是蒙古人最大的骄傲,也是整个右翼蒙古最为繁华的地界所在。

    自从风声渐紧,各台吉的牧场都受到了和裕升骑兵的骚扰,大伙儿就全都躲进了青城,不大的城池里塞满了人,到处都是在大夏天还穿着皮袄子的牧民,还有披着简单皮甲或绵甲的甲兵,再加上原本的住民和喇嘛们,走在大街上都是人挤人的水泄不通的感觉。

    人一多,胆气也壮了,各家台吉在守城的事上都没有什么私心,也不敢留手,都是把最精强的披甲兵和胆大力壮的牧民挑出来,轮流在城头上值守。

    还有俺答汗当年极盛时缴获的明军的那些火器,找着了一些会摆弄的人,得空打放几炮,也算是给自己人壮胆。再加上一些弩箭,蒙古人这一次又可以居高临下据城放箭,说是以这四万人守不住城池,各个台吉倒是没有这么想过。

    城中的存粮也多,历年板升地的粮食收成都是收在青城里头,城中也有井,只要外有救兵,各家台吉都有信心能守上一年半载,可若是城中的权贵们要是内斗起来,那就什么也别提了。

    “算了,诸位不要再吵了。”巴图台吉道:“再怎么样我们也得先守好青城,这是咱们的根本。”

    “济农的事以后再说,”白音台吉也道:“现在得和衷共济,去年和裕升守军堡,守的咱们没脾气,今年咱们用汉人的话说,照方子抓药,也给他们来一回。”

    “就是。”一个台吉鼓起兴来,说道:“咱们野战怕他们,未必守城还守不住。儿郎们万箭齐发,管教他敢爬城的人立刻变成刺猬。”

    “他那大炮咱也不怕,青城牢固的很。”

    “济农!”一个台吉转向习令,大声道:“这个当口,你可得打起精神来,蛇无头不行,好歹你也是大伙承认的掌事人。”

    习令勉强站起身来,说道:“既然这样,从今日起各台吉都需率精锐披甲上城,我亲自居中指挥,白音和巴图两台吉分别镇守南北二门。”

    各台吉眼中都有掩饰不住的失望之,素囊父子争位多年,素囊好歹还算是一个有算计,有担当胆气的台吉,他的这个儿子就是差劲的很了,到这个时候不敢说上城头指挥,却把责任推给下面的台吉,实在是叫人失望的很。

    待众台吉出门之后,突然有人道:“大汗诸子,俄木布洪最为年长,已经过了十岁,不知道现在下落在何处。”

    “我听人说过,俄木布洪似乎在和裕升那边,张瀚以子侄辈教养之。”

    “嘿嘿,这张瀚怕是不安好心啊。”

    有人冷笑,有人却是在脸上露出沉思之。

    不管怎样,俄木布洪是已故大汗的嫡长子,从血统来说是当之无愧的大汗汗位的继承人,习令的表现又是这样差劲,也是难免会叫人起了异样心思。

    ……

    傍晚时分,各怀心事的蒙古台吉们约定了时间上城,习令也是从汗宫里出来,到临近城门的佛寺等候消息。

    人们尽管感觉到情况紧急,甚至大战近在眼前,但多年的散漫生活叫他们缺乏真正的警惕,也没有真正的战场上的感觉。甚至公允来说,现在的蒙古人不论是贵族还是披甲人,或是普通的牧民,他们从根本上已经不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战争是怎么打的,他们就是一群披甲或不披甲的平民,和汉人平民的唯一区别就是汉人平民种地,蒙古人的牧民放羊牧马又能射箭,也就是多了这么一点游牧民族的加成而已。

    相较而言,西边的套部常和大明开战,东边的蒙古部族在此前和大明连年征战,现在又和女真人发生战事,战斗经验相比右翼蒙古来说要丰富很多。

    俺答汗和明朝的互市虽然使部族免于征战,结果也是使上下都失去了战斗的**和血气,这也是林丹汗西迁之后,右翼蒙古溃不成军,根本不是对手的根本原因。

    而当皇太极征伐林丹汗时,女真人只不管几千战兵的主力,却能从东至西驰骋万里无有敌手,右翼蒙古的战斗力之低下,也就可想而知。

    城头上的守兵也是甲兵和牧民掺半,这个时候正是用晚饭的光景,城头上十分嘈杂,牧民和甲兵们一边说笑,一边啃着自己带上城头的各种吃食。

    哪怕是在这种时候,由于传统习惯和积习难改,这些守城的牧民和甲兵也是不被提供吃食的,蒙古人向来没有军饷和提供膳食的传统,每个骑兵自己带着马,甚至是赶着自家牧群千里迢迢的征战,获得的报酬就是可以随心所欲的抢掠战败者一方的财富,不论是金银钱帛还是牛羊人丁,只要能抢的就尽可以下手。就算是蒙元时得了天下,派往各方的达鲁花赤也是酬劳赏功,尽可以把属地的百姓当成牛羊犬马,尽情的压榨一番。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五十章 潮水

    此时城头上一片喧闹,牧民和甲兵们都在吃饭,大体上都是吃的差不多的东西,多半是凝固的奶酪,这东西营养价值高,来的也容易,谁家都有几十只羊几头牛,不论是羊奶还是牛奶都很容易制成奶酪,营养高,顶饿,大半的人都在吃这玩意。

    除了奶酪之外,就是少量的麦饼或杂粮饼子,近年来种地的汉人越来越少,跑走的汉人越来越多,马市先停了,接着又是与和裕升翻脸成仇,粮食越来越少,麦饼和杂粮饼子都成了稀罕物,吃的人很少了。

    只有少数地位较高,家境不错,待遇也不错的甲兵在啃着肉干,一块拳头大的肉干,足可顶一天的饿,再配上低度的上好的羊奶酒,足可令人感觉全身都是力气。

    只是有资格吃肉的人毕竟极少,百中无一。倒是各家台吉上城楼时,几个早在城头的台吉和一众将领都坐在城楼上吃烤肉,极大的烤架上串着一头烤制成金黄色的烤羊,羊肉的香味顺风飘香,整个城楼都能闻得着。

    蒙古人中的等级观念极重,虽然自家吃着干饼或是黑乎乎的奶酪,上头却是烤肉喝酒不亦乐乎,倒也没有什么人表达不满,只是有些馋鬼不免多嗅几下香味,就当是给自己加餐了。

    白音台吉负责守南门,他上城楼时十几个台吉跟着一起上来,原本在烤肉喝酒的台吉们也迎过来,青城的城墙和大明的没有什么区别,三丈来高的底基,城楼也是三层的小楼,最高一层上站着人往远方眺望,以便极早发现敌情。

    白音台吉心中沉重,哪有心思和人喝酒吃肉,城头上到处湿漉漉的积了不少水,吃完了晚饭的人群到处在说话和走动,到处都是乱糟糟的。

    白音台吉的心情突然变得很糟糕……这样的城头象是能守住的模样?今早在殿里议论时,各人都是简单的从人数来说话,全然不考虑士兵的训练和装备。

    守城的有四万人是不假,可城头上已经是挑选过的人手,还是有不少满脸风霜的老年牧民和尚未真正成年的半大娃子,他们穿着皮袄子,身上背负着软弓,这种弓射的急也射的准,但白音台吉知道,真正面对和裕升的兵马时,这些箭矢屁用都不顶,完全没有任何的用处。

    可能射出一万箭,能伤得几十个和裕升的军人,未必射死一人。

    城头上人太多了,加上吃食的味道和雨后的腥味,白音台吉好歹是贵人,被熏的直皱眉。

    其余的贵人们都不怎么在意,他们在城楼上盘腿坐着,乐陶陶的喝着酒吃着羊肉,有人还在讨论今年那达幕大会的事情,白音听的一阵无语。

    一个小台吉手中拿着一大袋羊奶酒,乐呵呵的走到白音身前,笑着道:“白音台吉不要想太多啦,城外虽然有和裕升的哨骑,不过他们大队兵马从五六十里路赶过来,今天是断然到不了的,少说,也得三天功夫。”

    这个小台吉还不满二十岁,圆脸上的胡须也没长多长,去年的大战他没有参加,一直呆在青城里头,今年的战事也没捞着上前线,对和裕升没有那么多的畏惧,满心还指着在战场杀敌,扬一扬自己的威名。

    (本章未完,请翻页)小台吉举着酒袋,颇有醉意的道:“来,白音台吉,先喝酒吧,这羊奶酒做的最好,为着这酒我可是打死过好几个牧奴……”

    白音心中厌烦,却又不好拂人好意,毕竟台吉都是相同的身份,各有各的牧场和牧民,在这种时候要紧的是和衷共济,而不是自生龃龉。

    可若是习令色这个身份高出、台吉一筹的济农振作,此时在城头严明法纪,又怎么会是这样乱糟糟的模样?

    白音台吉叹着气,伸手去接那酒袋,羊奶酒确实是蒙古人的最爱,和马奶酒不同,羊奶酒的制作工艺复杂,要保持相当好的工艺才会有上佳的口感。白音台吉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和矮壮的蒙古人不同,他身形挺拔,脸颊瘦削,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质,这是一个很杰出的蒙古贵族,如果他的出身高贵一些,比如土默特的大汗的直系子孙们,或是如鄂尔多斯万户济农额璘臣那样,是堂而皇之的成吉思汗的第二十代孙,正儿八经的黄金家族的成员,白音台吉恐怕也不止眼下的地位。可惜他的祖上只是跟随成吉思汗打江山的诸兄弟中的一员,传到他这辈,已经完全谈不上血脉高贵了……

    在白音台吉伸手之后,对面的小台吉却是停住了动作,脸上的表情也跟见了鬼一样。

    “咋了……”

    白音台吉先下意识的问了一声,接着便是醒过神来,立刻也把视线投向城墙的南侧。

    地平线上好象突然出现了灰黑色的,蒙古人当然没有见过大海,但他们有不少人见过瀚海是什么样的,也见过集宁海子和白海子,当海子里的涌上来时,大约也就是眼前这样的情形。

    几乎是一眼看不到边,城头上所有人都惊呆了,白音台吉脸上的表情也凝固了,城头上所有人的表现都差不多,都是维持着发现前的那种姿态。

    在此前众人也发觉了少量的和裕升的哨骑,但哨骑并没有给人太大的威胁,当此时袭来时,这些蒙古人才发觉战争的威胁不知不觉就降临到头上,而不是如他们想象的那样,敌人还要过好几天才能到来。

    地平线上的军队整齐划一,并没有发出嘈杂的声响,这是一支沉默着前行的军队,只有过万人行走时整齐的涮涮声,蒙古人没有养过蚕,否则他们会想起春蚕食桑叶时的声响。

    只有沉闷的,隔着好几息才发出一次的鼓声打破了这种沉寂,鼓声似乎是在调和指挥着军队的脚步,一声鼓响就是好几步出去,一步不多,一步也不少。

    灰黑色的中是无数面红色的军旗,迎风招展,在夕阳之下熠熠生辉。

    接着是兵器的亮光,黑潮中有无数亮色,象是夜晚的繁星,只是比星光要霸道的多,炽热的多,这些光芒刺痛了人的眼睛,使城头上的人们如同冬天不小心跌入了海子里,冰水瞬间把人淹没,纵然是夏天,在对面的军阵刺激之下,蒙古人也是感觉浑身冰冷,甚至生出了绝望之感。

    轰隆隆的鼓声中,商团军一直推进到城外三里到五里处,三个步兵团的主力形成了半包围圈,两翼是两个骑兵团,将北

    (本章未完,请翻页)边的地域占领了大半,只有往大青山的道路还有一些空隙,然而蒙古人只要不蠢到家就会明白,往北逃还有重兵守着,这条路,看似是通道,其实更是死路一条。

    五个团一万六千余人,加上炮兵团和十几个辎兵大队,抵近城下的军队已经超过三万人。

    在他们身后则是更多的辎兵和中军所在,张瀚已经在路上,并且很快就到赶到了。

    “青城!”

    相隔数里,传说中的城池就在眼前。人们好象不约而同的一起怒吼起来。

    暂时还没有将领下令扎营,只是命令军队就地戒备,所有人用立正姿态站着,眼中的灼灼光华,全部落在眼前的这座城池之上。

    城楼,城墙,还有城中佛寺的金碧辉煌的塔尖。

    一切都是和传闻中的模样相同,觊觎了一年多,动员了一年多,甚至有不少士兵在李庄训练时就知道了军司对青城的渴望,知道了张瀚要进入青城,掌握这一片土地的全局。这些朴实的汉子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想拿下这座城池,然后送给张大人,叫他将这座俺答汗建起来的城池,踏在脚下!

    “青城!”

    “杀!”

    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声,所有的战兵也是跟着怒吼起来。

    吼声如闷雷一般,滚滚侵向前方,象征着意志,决心,渴望,以及一切与男儿情怀有关的东西。

    这一刻,三军齐声怒吼,不管是军官,骑兵,步兵,战兵,枪手,铳手,辎兵,炊兵,还有少量跟随来的民壮,所有人都是目视着这座城池,怒声而吼。

    “这就是商团军?”手里还提着羊奶酒的圆脸小台吉似乎有要哭出声来的感觉,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军队,见到这样的阵势,第一次感受到如山般的压力,眼前的军阵,如山之高,如海之深,叫人一见之后就生出一种无比绝望的感觉,没有人敢想着以骑阵冲向对面的军队,虽然看起来围城的军队和守城的军队人数相差不多,甚至守城的蒙古人还要多一些,而且全部是骑兵,可是在这种时候,连这个刚刚傲气十足,对汉人和汉军很是瞧不上的高贵台吉,在这样的军队面前,也是变得胆战心惊,整张脸上,充满了畏怯之感。

    “就是他们。”白音台吉还记得去年时自己的那一场惨败,对当时的情形记忆犹新。他带着几万人去接应习令色,结果被三千商团军半道而击,车营,炮阵,齐发的火铳,那些尖啸着打过来的铅制弹丸,几乎是短短一瞬间,几万人的骑队就那么崩溃了,没有人敢立于这支可怕的军队当面,哪怕人数在对方数倍以上。

    这是何等惨痛的回忆,白音台吉现在提起来还是记忆犹新,一念及此便是脸色惨白。而眼前的军队,又是十倍于当初伏击的商团军,从这一点来说,青城守军不要说不敢主动出击来打压商团军的气势,就算是龟缩守城,恐怕也是十分危险的事。

    “请济农来吧。”白音台吉深吸口气,说道:“不管怎样,这事儿得他直面应对。到底是彻底封门,还是趁敌人立足未稳先打一场,由他说了算!”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一章 围城

    周耀眯着眼,看向青城北门的方向,若有所思的道:“不怕他出来,就怕他不出来。”

    傍晚的草原不似中午时阳光那么炽热,象是把人放在烤架上烤那般炎热,太阳已经快成了一个大火球的形态,从周耀等人所在的地方看向城池,只能看到城墙上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似乎在城堞之间还有一些架设好炮台的火器,对这些火器众人没怎么放在心上,这些老火器估计是俺答汗当年弄到手的,年纪怕是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大的多,最少都有几十年的历史了,这些老掉牙的玩意,也亏蒙古人擦了又擦,堂而皇之的郑重其事的搬到城头上头,当宝贝一样供奉起来。

    周耀的话没有人立刻回答,军官们都是各有各的位置,军政官聂磊在战事上不发声,军法官也不过问打仗的事儿,只有团参谋官和几个年轻的参谋一直跟在中军里头,随时好拾遗补缺,可眼前的事情再简单不过,不是一就是二,蒙古人出来不出来,随机性很强。

    参谋官王蔷想了想,半响过后给了一个模糊的回答:“这得看习令色的心气高不高,是躺下挨捶呢,还是垂死挣扎一番。”

    周耀轻轻点头,说道:“和朵儿指挥那边知会一声,两团随时准备配合,也准备支应南边的中央战场。”

    “铳骑兵也就是吓唬人还行。”一个军官大大咧咧的道:“叫他们帮咱们照看着左右两翼,防着被北虏突袭也就是了。突骑冲刺,摧锋破阵,还得看咱们枪骑兵的。”

    这话说的叫所有军官都是赞同,连军政官聂磊也只是眼瞟了这个军官一眼,并没有劝阻或是斥责。

    军种之间别苗头争高低由来也非一日,枪骑兵们自视甚高,难道铳骑兵们就是善男信女?只要不影响彼此的配合,私底下说一两句满带傲气的话,并不为过。

    周耀没有理会,继续用望远镜观察着城上的情形。

    蒙古人如果真的有心气,很应该在这个时候出城来打一场了。骑兵是破除敌人包围的最佳利器,但需得有收有放,不能把本钱一古脑的赔上来。

    就象当年的沈阳之战,明军坐拥坚城,但为了不使敌军顺利合围,总兵贺世贤还是带着精锐骑兵出城邀战,但贺总兵勇则勇矣,亲手杀死了二十多个建虏骑兵,其中不乏最精锐的白甲,可想而知贺总兵的个人武力有多高。可身为守城的主将,把精锐全带出来浪战,最终自己被包了饺子,死在城外,这导致守城兵马大败,诸将无主,自己一团混乱下又被潜藏的奸细打开城门,一座无比坚固,耗费巨资修成的坚城,就这么被女真人轻松拿了下来。

    守城的蒙古贵族如果有经验,应该在此时率精骑出战,驱离距离过近的商团军哨骑,两军前锋交一交手,给商团军一些压力,不使其过份迫近城防,无法距离过近的布下营防,对城池形成真正的合围态势。

    古来争战,不管是攻城还是守城都有一定之规

    (本章未完,请翻页),大家都有相当的经验,可惜从城头的动静来看,北虏是不会出来送死了。

    “准备扎营吧。”眼看太阳从一团光果真变成了大火球,周耀神色不动,并没有明显的失望之色,反正攻城之战,不太可能毕其功于一役。

    ……

    张瀚是天黑前赶到的,簇拥他前来的中军将士已经准备点燃火把照亮,还好大营在望,营中灯火通明,人们松了口气,等对了口令,营门大开,诸将迎着张瀚进入大营。

    大营中还有相当数量的民夫,辎兵们要准备很多事情,安营时的苦力活是不少临时征调来的民夫们在做。

    张瀚进营时,全营将士欢声如雷动,民夫们也多半见过他,但人们还是很好奇,不少人盯着张瀚看。

    马是一匹大青马,张瀚本人身高也很高壮,但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种身高九尺的昂然如天神般的神态,表面一看,也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代北青年的模样。

    张瀚身边的人很容易忽视他的年龄,然而第一次见到他的人,毫无例外的被张瀚的年龄所惊,不管怎样,看起来就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的模样,高壮,相貌中人之上,并没有太出奇的地方。

    只有张瀚左顾右盼时,两眼凛然若有神光,人们才会稍有敬服,不少人情不自禁的把身子躬了下去。

    人们对张瀚的崇拜和敬畏是发自内心,甚至是烙在了骨子里头。

    除了他,没有谁敢相信眼前的奇迹是别人能做到的,大明九边八十九万边军,哪个边帅敢拍着胸脯说能够深入草原,彻底打败北虏,并且拿下青城?

    就在去年,套虏还深入延绥镇,击败了当时的延绥总兵杜文焕,拿下了三座边城,杜文焕因此灰头土脸,要不是朝廷在辽东败的更惨,不想在西边节外生枝,恐怕杜总兵也没有办法成功移镇到大同,早就被朝廷派来的锦衣卫给捉到京师下诏狱去了。

    就是眼前这个高大普通的青年做成了这么大的功业,而此时穿着一身普通的灰袍,连个标识也没有,但全军上下这般穿戴的也就是张瀚一人,这种普通反而成了最大的不普通,等张瀚正式进了营门,将领们簇拥过来时,民夫们才渐渐散去,而他们的眼中还是不乏崇敬之色,很多人虽然粗鲁不文,可是他们也明白,自己置身在一个浩大的历史场面之中,以后编出戏文来,自己回到村里,在庄上和一群闲上也很可以吹嘘几句,张大人下青城时,俺可就在他身边看着哩!

    “明日还有三个团二十一个辎兵大队赶过来。”孙耀见了张瀚立刻就汇报道:“这样全军超过六万人,连民夫八万人,相比守城的北虏,估计应该有一倍以上的人数优势了。”

    张瀚一时没有说话,借着一点点的落日余辉,他在打量着这座城池。

    青城,归化城,大板升城,不管这城池叫啥名,最终都是要落到和裕升的手中了。辛苦数年,这是最早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一颗果实,现在终于熟透了。

    往下去还有更多的挑战,更头疼难办的事,敌人会一个比一个强大,但眼前这座城池代表了俺答汗和他的四十万部下的最高成就,也是全体蒙古人的骄傲,现在这座城池就在张瀚眼前,似乎他伸手一摘,便可以落入手中。

    “城体以青砖全包,果然怪不得叫青城。”

    尽管在此前已经多次到过这个城池,张瀚似乎还是头一回见到一样,仔仔细细的打量起这座城池来。

    方圆不大,也就是内地一个小州或县城的大小,但在四野皆是草地的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这座城池毫无疑问是一个奇迹,也是当时土默特部落实力的象征,因为整座城池都以青砖修筑,而城后不远就是绵延数百里的大青山,当天气晴好时,青色的城池掩映在青色的群山之下,四周全部是青色的草原,所以当城池修筑完成后,这座城的名字也就被蒙古人称为库库和屯,也就是“青城”之意。

    “那尖顶就是银佛寺吧?”

    孔敏行是头一回看到青城,他的眼中满是好奇之色,指着一处露出金顶的建筑向众人发问。

    “正是银佛寺的金顶。”孙敬亭在草原上受过伤,在青城住了近两个月,城中的建筑他最为熟悉,当下先答道:“这座寺最为高大气派,供奉的佛像也多。寺中经常住着活佛讲经,城中的贵人们排着队去听。”

    “北虏多信黄教或红教。”孔敏行叹气道:“俺答汗修此城时,尚且多次威胁到我大明京师的安危,现在却是被我大军围困,我看,当初修城时,俺答汗是万万想不到有今天吧。”

    “当时也只是落日余辉而已。”张瀚微笑道:“就算故元时自顺帝北窜,蒙古就完了,这是大势。此后的也先,达延汗,俺答汗,不过是一种惯性,若不是嘉靖年间武备不修,朝纲败坏,俺答汗哪有猖狂的机会。”

    张瀚面露沉思之色,所谓历史的惯性不止是两个国家或民族之间的关系,很多事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在历史的大势之下,有不少螳臂当车的人物,比如自己,现在做的这一切好象都挺成功,可是在大势之下是汉人武力的衰落,精神的倾颓,还有中央集权制王朝的没落……这就是大势,集权王朝的弊病在明清两代十分明显,到了清朝更是集各种弊端为大成,自己现在做的一切,究竟只是历史大势下的小插曲,还是能只手擎天,真的挽回天倾?

    张瀚转过头,问负责中军的赵世武:“立营之后,可有什么困难?”

    张瀚没有想太多,可能是他细胞里没有太多的哲学因子,也可能他已经习惯了真如商人一样,看到大势,从容布子,默默着手一件一件的去做事,经营辽东,布子在皮岛和宽甸,还有十三山,布子在台湾,远到俄罗斯,他的商业帝国已经初显雏形,草原上的实力无可动摇,不管未来如何,先一件事一件事的努力去做。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二章 封丘

    “人力充足,从明日起准备攻城的器械。”赵世武道:“当然这是明线,暗线是以大量火炮覆盖射击城头,使北虏压根不敢冒头,然后趁机而攻之。”

    汤望宗上前道:“明早就可以试射火炮,不过属下观察过,青城全部以砖砌墙面,墙基是条石砌成,这样的城池十分坚固,就算火炮不停轰击,最多打坏城堞,轰跨城楼,如果北虏有经验的话,在炮击时射避,炮停后再上城,恐怕轰击的效果会十分有限。只有第一轮轰击时,可能会取得不小的战果。”

    随着汤望宗的话,张瀚也是看向城池。青城果然是小而牢固,光是凭火炮轰击,可能在墙体上打出无数个炮眼深坑,但想轰跨城池,确实是不太可能。

    这个时代的火炮,论起威力来还是太小了些。

    “炮兵尽到本份便可以了。”张瀚颔,并不以为意。

    “问题还是怕缺水。”赵世武皱眉道:“北虏拒城而守,除了不知道攻城守城是咋回事外,也可能是感觉我方大军无法在青城一带久驻的原故。”

    从地图上看,黑河距离归化城不过短短距离,但这短只是地图上的差距,实际距离就是十几里地,而南北流向的灰河距离就更远了。在青城地域只有这两条河,原本城中居民并不多,而且多半是分散放牧,对蒙古牧民来说十几二十里地根本不算回事,一天能跑几个来回,城中肯定也有井水用来解渴,实在不行,没有水源的地方牧民们靠喝羊奶或是马奶也能活下来,对商团军来说这些办法肯定是不行的,军队过来时每个将士都灌满了水,炊兵们的马车上也装满了大桶的清水,可如果战事拖上十天八天,水源就成了大问题了。

    “俺答汗当年能掘井,我们当然也能。”一向沉默寡言,只重实干的李东学笑着道:“这事儿交给军政司来办,一会儿就连夜带人勘察合适的地方掘井。”

    “八万人,几眼井解决不了大问题。”李慎明皱眉道:“还是要抓紧时间,利用人力迅把城池攻下来。”

    “北虏必败是毫无疑问的。”孔敏行也开口道:“但从实际的情形出,我看还是要找一个迅破城的办法,就算不能立刻攻破,也要叫城中的北虏丧胆,迫其投降。”

    张瀚下意识道:“迫其投降?青城中皆是北虏,汉民甚少,不比板升城啊。”

    孔敏行微笑道:“据我看到的去年战事的情况汇总来看,北虏内部也是矛盾重重,习令色无能鼠辈又窃取大权,其帐下台吉们早就不服,如今我大军压境,如果能守住城池他们还能合作下去,如果看到城池必破,一天比一天绝望,恐怕内乱就会由此而生。到时候,很可能不战而得城。”

    众人闻言,眼前都是一亮。

    一个将领笑道:“孔先生真是厉害,不仅是举人老爷,还会种地,还能懂打仗的事儿哩。”

    众人都是笑起来。

    孔敏行摇头道:“我只是提供一个思路,具体怎么做,那可就不是我能参与的了,要再说下去,就真了纸上谈兵了。”

    张瀚微笑着点了点头,真正的聪明人就是如此,懂得进退。

    这个年代能考中举人和进士,又能在杂学上有所建树的人,毫无疑问是最顶级的人才。

    孔敏行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以前可能对兵学就有所涉猎,这年头有追求的读书人都会看看兵书和史书,做日后主持一方军政事务时提前做好准备,当然能这样做的是顶级的读书人,那些只懂四书五经,除此之外瞠目结舌一无所知的才是正常读书人的常态,而孔敏行此前不显山不露水,这时临门外的一脚踏了进来之后,也是竭心尽力出谋划策,今日的事,出主意只是一个姿态,而是当面向所有的核心圈子里的人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希平,你怎么说?”

    张瀚把目光投入夏希平,这个他最看好的青年人,固然他比夏希平也大不了两岁。

    “属下倒是有点想法。”夏希平的眼光还是十分镇定平静,丝毫没有受宠若惊或是压力太大的感觉,他的态度平和冷静,就象是几个好友在灯下闲聊一般从容。

    “既然有,就赶紧说。”张瀚笑骂道:“大伙儿可是都饿了,等着吃饭。”

    孙敬亭无语道:“文澜请慎言,你是何等身份,这又是何等关口,这时候关心吃饭这等事做什么。”

    张瀚赶紧拱了拱手,以示歉意。

    这个隔了两层的大舅哥近来脾气越来越板正了,张瀚隐约对孙敬亭有些理解……就象是原本小家小户的人突然了大财,或是家族中有人当了大官,一般的人遇到这样的情形会变得轻狂骄纵,而孙敬亭就是相反的一面,家大业大了,反而会加倍小心谨慎,甚至性格都会有转变,这种心态就象是有人中了几百万的彩票,领钱之后就患得患失,甚至会心理失衡,孙敬亭也算是一种失衡,不过好歹是往好的方面转变。

    倒是李慎明,张瀚感觉这个老朋友确实经常在脸上露出志骄意满的神色,好在李慎明也并没有出尺度范围,张瀚也不愿为些小事去计较。

    只有板升城里的事,张瀚和王勇都感觉到有些不对,隐隐是有些内部争权夺利无所不用其及的感觉,张瀚为此令王勇去逼迫刘全自尽,借此斩断幕后黑手,警告刘全身后可能存在的黑影。此时众人骑马于青城之下,商议夺城之事,众人七嘴八舌,气氛十分融洽,张瀚也是隐隐自问: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

    在众人的笑声中,夏希平也笑了笑,接着便道:“以属下来看,最好的办法是封丘而攻。”

    “你是说,”张瀚沉吟道:“堆土高过城墙,然后跃而攻之?”

    “是,属下认为咱们的优势除了火力和战兵实力远在北虏之上外,工兵还有辎兵也是不可忽视的力量。另外还有两万民夫可用,人力上我们远北虏,有远程火力压制,堆土为丘,在北虏城墙对面堆出两百步宽,比城墙还要高出的土丘并非难事。可能也就是一两日之功。”

    “这工程量不小……”孙敬亭道:“不过不失为可行之法。”

    张瀚想了想,也道:“确实是好法子,总比蚁附攻城要强的多。”

    其实张瀚考虑过用**炸城的办法,反正有火力压制打的北虏抬不了头,叫工兵在城下从容挖地道,埋上几千斤**,管教你青城怎么坚固,定然把半截城墙给炸飞,李自成攻开封似乎也用过这法子,既然古人都能用,和裕升的火药有的是,炸城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但夏希平的建言似乎更为妥当,挖地道要耗时很久,而且炸城的效果不理想的话还得再来,不象堆土封丘就是阳谋,当着你的面堆土为丘,这对城中守兵的精神是严重的摧残,北虏会眼看着土丘慢慢垒高,在城墙之前眼睁睁看着商团兵堆出一座土山,然后先被压高临下的射杀,接着土丘直接盖到城墙上,城墙的防御功能直接就无用了。

    对这种办法,要有护城河和相应的辅助守城设施,比如箭楼,数道壕沟,配上大量的鹿角和拒马,加上箭楼,护城河,一道道的防护使攻城一方没有办法立刻把土堆到城墙之下,工程量太过浩大而放弃。可是在青城这里却是只有光秃秃的一道城墙,可能当初俺答汗建此城时压根就没有想到,居然有被明国人大举攻到城下的一天吧。

    一念及此,张瀚一锤定音的道:“就是这样吧,封丘攻城!”

    “是!”

    在场诸人,都是在马上拱手躬身。

    ……

    张瀚第二天早早便醒了。

    军营中吵闹的很,炊兵们天还黑着就开始升火做饭,张瀚起身时,还有很多辎兵和民夫正蹲在地上吃饭。

    各处都是按小队打饭来吃,每个小队一个大铁桶的汤,早晨喝的当然不是肉汤,是用小米熬成的米汤,每人再两个大肉馒头,吃的满手都是油。

    要是正常驻营时,早晨一般是一桌小菜,比如腌萝卜条,酸菜,腌豆角,腌黄瓜一类的小菜,配上两个馒头或是麦饼,再配米粥,这是军中每个士兵都爱的吃食。

    中午和晚上一般都有肉食,辎兵每人每天二两的定量,如果有重要工程赶工就是三两或四两,战兵每天四两定量,如果在战时就是早中晚都有肉,不计定量,放开肚皮紧吃,只要肚子塞的下。

    不分辎兵和战兵,每天都会给禽蛋,有时是鸭蛋,有时是鸡蛋,近来因为养鸭的规模扩大了几十倍,鸭蛋渐多,只是鸭子下蛋不象鸡下蛋有固定的地方,捡鸭蛋很费事,好在也算供应的上。

    现在战兵已经吃过了饭,应该被调派着进行警戒任务,辎兵们也多半吃过了,只有少量辎兵和民夫是第二轮才吃。

第七百五十三章 城下

    张瀚把头扭向青城,早晨的阳光就很炽热,青城在阳光下无所遁形,城楼和城头上到处是黑压压的人群,今天和裕升的哨骑压的更近了,大量的一小队一小队的骑兵在来回驰骋,甚至逼近到百步之内。

    张瀚看到有小队骑兵逼近时,城头突然有几百个牧民和甲兵在号令之下齐射!

    隔的很远,似乎也能听到弓弦震响和飞矢凌空的声响。

    然而这些箭矢对那队骑兵毫无用处!

    弓矢力道太软,距离百步看起来很近,箭矢的准头也很好,可多半飞在半空就显得无力了,等到了百步左右,已经有大半箭矢落在地上,斜斜的插在草皮里,象是在地上种出了大片的芦苇。只有少量箭矢借着风力射到骑兵们的头顶,骑兵们早就抽刀在手,刀花舞动,把那些绵软无力的箭矢打飞。

    对普通人来说,这铁箭飞向面门还有些可怕,可是对老兵来说箭矢有没有力道,要躲开还是能格档是很清楚的事,这些箭就算不挡也没有啥威力,把头一坑,屁事没有。

    少量的羽箭被挡飞,一个白脸汉子还玩了个花巧,一支箭从他面门飞过,这人往前一探身子,居然用嘴巴把羽箭给叼住了!

    “好!”

    “壮士!”

    不少列阵准备出战的战兵一起叫好,特别是骑兵们,更是给他们的同袍拼命叫好。

    “这是钟振发,”张世雄在张瀚身边介绍道:“马贼出身,打了十来年仗,就是不怎么守规矩,文化课也死活通不过,所以只能当军士长,领一队骑兵。”

    “不守规矩?”张瀚笑道:“怎么没叫周耀给宰了。”

    张世雄道:“周指挥去年杀人也是尽量挑那些死硬的家伙来杀,并不是马贼出身的都杀了。钟振发大节还过的去,军令不打折扣,平时有小小的违纪,想来就包容了。”

    张瀚没想到张世雄居然一本正经的替周耀说好话,以往这些学校里出来的青年军官最讨厌的就是喇虎和马贼出身的军官,他们感觉和这些人实在是尿尿都尿不到一个壶里,平时两帮人都是常有争执,现在看来,小黑河堡的事情之后,张世雄是真的成熟了。

    这时又有一个青年骑兵展现了一下骑术,当箭矢飞掠而至时,这个骑兵整个人往后一仰,箭矢飞速从面门掠过,然后这个骑兵又迅速直起腰身。

    这一次又是爆发如雷般的叫好声,张世雄认了认,笑道:“这是卢大、荣,卢四,他家四兄弟,除了卢三中规中矩,别的都是好样的。”

    “哼。”张瀚哼了一声道:“卓越勋章的获得者,当然得是好样的。这小子能扛的住压力,从辎兵转骑兵,身手还过的去,也不枉我把那勋章给他。”

    张世雄微笑点头。

    城头上的北虏已经乱成一团,他们的弓箭向来是最大的依仗和骄傲,虽然明知道野战打不过和裕升的火铳兵,但没有想到守城时也是这么没用,城头上一片混乱,不少人用蒙语叫喊,张瀚仔细听了听,也没有听清这

    (本章未完,请翻页)些人在叫喊什么。

    不过很快就有了答案,城堞中推出来好多门火炮,黑洞洞的炮口对着那些来回奔驰的骑兵们。

    “北虏真是废物了。”张瀚叹道:“弓箭不行,也没有人敢开城出来交战,马上交锋,这一点自信也没有了么。”

    主持中军的大将没有张瀚这种感慨的时间,一看到是火炮推上来,中军立刻下令,接着响起铜号声,这是下令骑兵撤回的指令。

    几十队数百人的骑兵立刻回撤!

    马蹄声轰隆隆的响起来,骑兵们深知火器的犀利,立刻把马速调到最快,往着四面八方回撤。

    只有老钟和卢四这一队人距离最近,他们也最危险,全军上下都是将眼光投注到卢四等人那边。

    北虏的火器可能是预先装填好的,很快就打响了!

    张世雄已经在向张瀚道:“看样子都是些二将军炮,重三百到四百斤,用弹丸重一斤半,九边重镇多装配这种火炮,另外还有的看起来是小佛郎机,重一百五十斤,子母铳,子铳里装用的是散碎石弹……”

    话音未落,城头的火炮依次打响了,隔着很远,还是很清楚的看到炮口喷出火焰,炮身之后猛然冒起白色的浓烟,接着看到几颗弹丸飞了出来,然而蒙古人压根没有较准,在一片惊呼声中,几颗炮弹或高或低,有的飞出三四百步,有的炮口太低,打在几十步远的地上,没有一颗炮弹对骑兵能形成有效的威胁。

    “蒙古人根本不会用火器。”汤若望站在炮兵队中,微笑着摇头。

    满脸雀斑的弗雷德里克一脸鄙视的道:“粗鲁不文的蛮族,能打响就很不错了。”

    汤望宗道:“我们也可以准备了,一会中军可能会下令还击。”

    所有的炮手和炮长们都动作起来,扎破药包,塞填进炮膛,然后肃立预备。

    一百多门火炮排成了长长的炮兵阵列,军官们还在做着试射前的弹道测算,人群中那几个金发碧眼的传教士军官十分显眼。

    这个年代合格的炮兵军官毕竟太少,和裕升的炮兵从组建到成型还不到两年,合格的炮兵军官还是大熊猫一样的存在,就算有汤若望等人带着,进步也是十分有限,汤若望等人学识够了,传教士们也学会一定的枪械和火炮打放的知识,但他们毕竟不是专业人士,自身水平也不是很高。

    这种技术兵种,两年多时间实在太短了,欧洲的陆军强国的炮兵都是以百年为单位做沉淀,虽然和裕升有后发优势,甚至现在的技术水平肯定是独步大明,但和老牌的欧洲强国的炮兵仍然有相当大的差距,更不必提海上炮战了。

    这也是张瀚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提前和土默特决战的原因,杰日涅夫等人是俄罗斯人海军的希望,他们精通造船和海战,在欧洲顶级的英国人和荷兰人面前可能只是二流,但在和裕升来说,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顶级人才。

    另外张瀚已经派人在澳门和南洋一带雇佣葡萄牙炮手和合格的军官,孙元化在任登

    (本章未完,请翻页)莱巡抚时,登州有三百多葡萄牙雇佣兵和军官,后来死于吴桥兵变,张瀚不需要普通的步兵军官,但对精通火炮操作的人才,哪怕是最普通的炮手,也是多多益善。

    看到炮手的动作后,汤若望也是微微点头,不管怎么样,和裕升的炮兵训练水平保持了相当高的水准,炮手的每个动作,每个人手中拿着的工具都是物尽其用,动作十分熟练快捷。

    待所有人完成了准备工作后,汤若望微笑道:“我们准备好了。”

    汤望宗点点头,看了看中军那边。

    今天这场仗是张瀚任命梁兴为主帅,赵世武为中军官,其余各团在指着位置等候命令。中军有指挥车,高达三丈,旗手在最高处以旗语指挥。

    这样比塘马下指令要快捷的准确的多,当然如果是复杂的军令,仍然是以塘马传达为准。

    中军暂时还没有动静,前方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相当多的哨骑直接退入了步阵,少部分骑兵退到了北方的骑兵阵地。

    “听说任敬的第七团可能也要开到大青山一带。”汤望宗和汤若望闲聊道:“等他一到,两个步兵团加三个骑兵团,北虏就压根没机会了。”

    “现在也没有机会啊。”汤若望颇感诧异的道:“已经合围了。”

    “哼,蒙古又不止只是土默特一部。”汤望宗道:“老弟,别想的太简单。”

    “谁是你老弟?”汤若望反唇相讥道:“你才是老弟。”

    这两人都是万历二十年生,月份上汤望宗故意等汤若望报了才报,两人因为这个事一直在扯皮。

    “算了,叫你一声兄长也无所谓。”汤若望突然退让一步,微笑着承认了汤望宗兄长的地位。

    “咋?”汤望宗道:“你小子憋什么坏?”

    汤若望微笑道:“这一仗打完,我就要离开了……我们在和裕升的时间够久了,讨伐鞑靼人也是伟大的事业,但终究不是传播主的福音。北京那边的氛围已经松动很多,我打算回南堂去了。”

    汤望宗沉默不语,半响后才道:“兄弟,那个盖教堂传教的事,我可做不了主,大人不答应,谁也没有办法。等打完这仗,我们好好喝上一顿吧。”

    “我要预先声明。”汤若望道:“我可不喝烧酒。还有,我走了,还会有不少人愿意留下来,反正虽然不能盖教堂,你们张大人也没有禁止咱们传教。到了京城,我也可以不断的介绍合格的人才到你们这里来,所以,你可别憋着把我灌醉!”

    汤望宗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蒙古人打响了第二轮火炮。

    时间间隔确实够久的,这也不能怪罪那些操炮的炮手,蒙古人向来以弓箭论英雄,谁会没事摆弄那些火器?操炮的人都是临时抱佛脚学的怎么打放,一共只练习了几十天时间,临战时手忙脚乱自是难免。

    等他们用毛涮清了膛,重新装药,压实,佛郎机是换更子铳,把一切做好之后,最少用了半刻钟的时间。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四章 反击

    这么久时间过去,和裕升的骑兵已经接近全部归队,只有少数人还在四百步的射程之内。

    这还是因为骑兵不知道蒙古人的炮手打的这么慢,他们在迂回状态下往回跑,结果现这么久过去了,这帮北虏才把弹药重新装好。

    这边的战兵阵列已经都忍不住笑起来,炮兵那边更是笑的打跌,还好有战场纪律,不然的话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捧腹狂笑。

    这个度,还有城头上那大呼小叫手忙脚乱装弹时的喜感……

    “轰……”

    炮声响了起来,几门将军炮再次打出弹丸,仍然是不出意料之外的落点齐差,最近的一颗也是距离迂回奔跑的骑兵好几十步远。

    这些北虏就是根据眼睛来看,大致的用木制的垫片调整炮口的仰角,这种射击的办法要能打中才是活见鬼。

    他们操炮的水平连明军炮手也不如,明军最少可以测算出大致的距离,明军的炮手多半也是经验丰富的老手,断然不会闹出如此的笑话来。

    这一次笑声更明显了些,估计连城头上也听到了。

    在一阵更急促的骂声和催促声中,又有几门佛郎机炮打响,这一次北虏们运气更坏,随着“砰砰”两声巨响,连续有两门大炮在城头炸膛了,烟尘和火光在城头腾空而起,似乎还有人因为躲避的动作过多,从城头上飞了下来,由于戴着大帽,身体又蜷缩着,活象是一只飞翔的兔子。

    这一次不少战兵都笑的无法自己,不少人笑的浑身抖,炮兵阵地那边笑的更加厉害,连军官们也掌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张瀚已经抵达了中军位,孙耀等参谋还有梁兴等人都迎过来,张瀚做了一个手式,叫他们继续指挥,不必管自己的到来。

    随着军队越来越专精化,张瀚手头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他已经不象当年带着一群喇虎出来厮杀那样要亲自上阵,连指挥的事情也不必自己亲自来了。

    或者说,张瀚只抓大局,战场指挥这种专精和细化的活计,已经不再适合他来做了。

    梁兴虽然天赋一般,但胜在一直在一线指挥,同时参加过多次的军官培训,理论知识张瀚肯定不比梁兴差,但始终在一线指挥,掌握全局并且随时加以调整,这就是张瀚没法相比的了。

    既然自知不如,不如放开权力,张瀚这一点雅量还是有的。

    “大人,我要下令叫炮兵反击了。”梁兴刚刚也笑了一阵,现在脸上还留有笑意。尽管张瀚并没有干预指挥的意思,他还是打了个招呼。

    张瀚已经在一张椅子坐下,他笑道:“别管我,我就是来瞧热闹的。”

    梁兴笑了一下,接着正道:“传令给炮兵那边,打光一个炮弹基数。”

    中军位于一个小土丘之上,正中间的位置用沙包固定了一辆指挥车,这车平时是辎兵负责养护和管理,战时交给中军使用。

    庞大的车身固定之后,车身可以加高到近四丈的高度,也就是十米以上,在十分平坦的草原上,这个高度几乎可以俯瞰整个战场,而各部也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指挥车上的旗帜打出来的旗语。

    对于几万人规模的平原地形的战场,这种指挥车用处极大。

    如果是十几万人以上规模,战场在数十里方圆甚至是山地或从林地区,这种指挥车的效能就要大打折扣了,塘马仍然是最好的选择。

    有时候,梁兴或是别的指挥会爬到车上,观察敌人的情形和自己这一方的阵列情况。如果是冷兵器为主的战场,阵而后战最为要紧,两军冷兵相接,一方使另一方的阵形混乱,通常情况下在阵列混乱之后就意味着输掉了战争。

    在商团军这里,阵列也十分重要,跳荡战兵的排位,长枪兵的方阵,火铳手的站位,骑兵的配置,炮兵的配置等等,每个指挥官在战场上最注重的就是根据地形和敌人的位置,不停的调配好自己一方的阵列,以最佳的阵势迎击敌人。

    今日是预防敌人出城突袭,掩护辎兵和民夫,所以梁兴排的阵是长方阵,一个接一个的横阵横亘在城门之前,骑兵主力放在北边,主要是起牵扯作用,少数骑兵放在两翼,随时可以掩护放在阵列前方的炮兵部队。

    和裕升的火炮使用方法和明军已经走在完全不同的道路上,张瀚对拿破仑的“大炮兵集群”战术颇有研究,毕竟一个正常的军史爱好者很难不接触到拿皇的时代,不要说专业的研究书籍,就是影响剧上对当时法国的炮兵就展现了不知道多少次,所谓大炮兵集群就是把火炮集中在一起梯次使用,以求在短时间内进行饱和轰击,最大程度的杀伤敌人。

    炮兵阵地来说,拿破仑时代的炮兵可以在阵列后构筑炮兵阵地,远距离轰击,但在此时的铸炮技术还达不到拿破仑炮的技术标准,而且火炮可能差距不大,火药的制造水平就差的远了。

    和裕升的炮兵也是标准的大集群状态,一百多门火炮几乎全部集中在一条线上,在看到中军的旗号之后,汤望宗立刻下令先进行试射。

    几门火炮依次开火,炮弹呼啸着飞了出去,有两颗炮弹落在城墙底部,另外几颗或是落在城墙的墙面上,或是凌空飞过。

    城头上刚刚还是十分气沮,现在看到和裕升火炮的表现也不尽如人意,不知道是自还是有谁下令,北虏们也是大笑起来。

    “笑。”汤望宗冷冷一笑,下令开始第二轮的试射。

    每门火炮都是可以用摇把调整炮口高低,重新确定仰角,在汤若望等军官的测算下,几乎每门炮都是按刚刚打中城堞的距离重新调校了。

    第二轮测试,所有火炮要么打在城墙上方,要么也是落在城头上头,一颗炮弹直落人群之中,冒着热气的实心炮弹在城头滚动简直是步兵的恶梦,虽然不是威力巨大的十二磅炮,但六磅炮的炮弹也是一样可以穿透二十列的步兵阵列,在城头这种坚硬的地面上更是加大挥了威力。

    一瞬间,城头立刻响起大片的惨叫声和哀嚎声响!

    炮弹在城头滚动着,带着巨大的动弹砸向成排的蒙古人,被一开始打中的人无疑是幸运者,尽管脑浆迸裂或是瞬间整个胸口都被砸塌陷了,但他们瞬间就死去了,更多的人被擦中肩膀或是下肢,或是并没有擦中要害,但看似轻微的擦碰带来的伤害却是十分巨大,炮弹跳动着,不断的砸向人群,不断的传来人的惨叫和骨头碎裂时的声响,一个甲兵被撞到了胳膊,几乎是眨眼间,他的胳膊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烂肉,连骨骼带肌肉组织和皮肤都被砸扁了,这种巨大的痛苦是人类没有办法忍受的,在出几声惨叫之后,这个甲兵直接疼晕了过去,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苏醒之后将会面临更大的痛苦,而且根本无法医治,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疼痛中耗光自己的生命,最终走向死亡。

    有人失去了半条腿,有人整排肋骨都被砸断了,等冒着硝烟和沾满了鲜血的炮弹停下来的时候,城墙上已经倒下了二十多人,其中多半都是当场身死或是受了重伤。

    在这次测试炮击之后,蒙古人顿时笑不出来了。

    在城头重伤者的哀嚎的**声中,汤望宗下达了全炮队开火的命令。

    所有炮手几乎是同一时间用火把点燃了引信!

    这一瞬间在炮兵阵地上气氛几乎是凝固的,刚刚不管笑的怎么开心,在这种时候每个人都屏息静气,如对大宾。

    炮兵日常的训练非常严格,除了从清膛到点火的一系列的程序训练外,体能训练和文化课特别是几何学训练是最严格的。

    搬运炮弹不光是搬弹手的事,很可能在战时搬弹手阵亡,那就意味着整个炮组成员随时要身兼多职,所以任何一个炮兵随时要有兼任清膛手,装药手,炮手,搬弹手,甚至是炮长的自觉,在战场上任何可能性都是存在的。

    在严格到可以说是严苛的训练环境下,造就了现在如机械零件般精准动作的炮手们。

    汤若望等教官对此十分满意,事实上欧洲最顶级的炮兵队伍也不过如此,甚至远没有这些东方的炮手知道遵守纪律。

    整个炮兵阵地有极大的纵深,从六磅炮到九磅炮依次排开,主要还是以六磅炮为主,九磅炮的数量要少很多,炮兵们在草地上挖出炮位,可以帮助抵销火炮射后强大后座力的浅坑,铁铸的实心炮弹从筐子里取了出来,放在炮位右侧,在炮位后侧则是一个个大小一致的火药桶,炮兵们依次按位置站立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炮位位置,绝不允许有丝毫混乱。

    只有当某个位置的人手阵亡之后,才会由军官指派新人顶替他的位置。

    引信燃烧到炮膛里了,几乎在一瞬间,所有人都把耳朵捂上了。

    这种大范围大规模的炮击在中国应该还是第一次出现,在此之前,一切所谓的火炮轰击都完全只能算是笑话。

    “轰!”

    在一瞬间内,整条战场上的十余万人,几乎只能听得到火炮的轰击声。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五十五章 绚丽

    炮口出绚丽的火花,火舌喷溅而出,浓烟滚滚冒起,整个碧绿的草原上到处都是烟雾缭绕着,一颗颗炮弹出尖啸,飞向对面的城墙。

    这一次蒙古人不仅笑不出来,而且损失极为惨重。

    城堞被砸碎,乱石崩空,城墙被击中,立刻凹进去一大片地方,砖石从半空中落了下来。原本平如镜面的城墙上立刻出现了大量的坑洞。

    有几颗炮弹落在城楼上,打的砖石瓦片乱崩,城楼上出阵阵惊呼声,有人直接从城楼跳了下来,直接落在十几米高的地面上,出砰的一声巨响。

    更多的大量的炮弹落在城头上,落在数千名完全没有防备的守兵中间,炮弹飞跃落下,再次碰撞在人群之中,无数人被炮弹击中,只是这一轮轰击,最少收割走了过百条人命,还有更多的伤者。

    第一轮炮击战果十分辉煌,而第二轮与第一轮相隔不过十几息功夫,火炮的清膛和重新装药装弹比火铳还要快些,在七人炮组的努力下,火炮重新复位,清膛,装填,然后再次点燃药包引信,火药包爆裂,喷溅火光,炮弹再出飞出,直奔目标所在的地方飞去。

    从张瀚的角度来看,这是十分壮观的景像!

    虽然有人在这种景像之下死去,但张瀚并不感觉抱歉,也未觉得遗憾。

    这是战争,你死我活的战争,而且在他们哀嚎之时,还是想想几十年前他们或是他们父辈曾经犯下的滔天罪孽。

    如果有人喜欢宽恕,喜欢以德服人,那尽管以自己的方式去做,在张瀚心中,此时此刻,他对眼前的情形只有欣赏,所有的一切,都是叫他感觉无比自豪。

    乱石崩容,鲜血飞溅,人被炮弹炸的飞起来,这些曾经纵横欧亚的蒙古铁骑的后人,曾经多次破边入口,给大明百姓带来无尽痛苦的北方狼骑,现在他们匍匐在炮火之下,他们如虫子般死去,或是重伤后不断的哀嚎着,甚至有不少看起来剽悍粗壮的汉子,在炮火中匍匐在地面上,被吓的浑身颤抖,甚至痛哭出声。

    连续十二轮的炮击之后,城头上一片死寂,只有浓烈的硫磺味道在城头弥漫着,还有轻烟不停的飘起,城头上到处是尸体,被炸裂的人不仅流出鲜血,连内脏也一起流淌了出来,到处是断臂残肢,人头,胳膊,大腿,人的肠子,鲜血横流,炮弹和碎石堆积在一起,长矛和弓箭扔的满地都是。

    梁兴在指挥车高处观察着,他感觉有些后悔,如果在早前准备好,在这一轮炮击后蚁附登城就很有可能直接破城了!

    毕竟北虏没有经历过这样强度的炮击,连续快的多轮炮击直接把整个南面的城墙上的防御给打崩了,大量的城堞被轰碎,城头上一片混乱,到处是残肢和死尸,动作稍快的已经早就跑下城楼,躲在城角拐角处或是直接跑远了,也有人躲在藏兵洞里,俺答汗修筑的城墙仿效的大明军事体系,明朝的城墙多半都有内空的藏兵洞,城头上有不少北虏颇有急智,逃命之时炮弹呼啸而下,城头下方并不保险,倒是藏兵洞厚实的很,炮弹在城墙一面只是打碎城砖,打出小小的凹洞,很难砸破防御,威胁到藏兵洞的内部。

    南门的城楼也有多处破损,似乎还有梁柱被击中了,整个城楼上到现在还弥漫着剧烈的烟尘,令人视线不清,看不到究竟打成什么模样了。

    “大人,可惜了。”炮击停止过后,胆战心惊的北虏又上来一些人,但他们吸取了教训,没有扎堆在城堞附近,而是多半留在城下或是藏兵洞中。

    北虏在刚刚的炮轰之时崩溃了,但在炮击停止后,城中的贵族们重新逼迫牧民和甲兵们再次走上城头,这些人惊魂未定,然而只要城头上有人就代表着城防体系并未彻底崩溃,梁兴的遗憾就是没有在事前准备好云梯或冲车一类的器械,否则刚刚直接就破城而入了。

    “哪有这么简单。”张瀚微笑道:“困兽犹斗,北虏被我们四面合围,生路断绝,蚁附登城之后,北虏在城中还塞了好几万人,我军要付出相当大的死伤才攻的下来,这座城我是想早些拿下来,不过要付出相当大的死伤的话,那就得不偿失了。”

    梁兴点头道:“既然这样,一会隔半个时辰就叫炮兵打放一轮。辎兵和民夫正在做准备,下午就可以开始动作。”

    和裕升的炮兵一个弹药基数就是连续的十二轮轰击,这是根据每辆拖拽式炮车和弹药车的负载量来决定的,一辆大车除了拉运炮弹之外,还有储存在木桶中的弹药,还有相当多的火炮辅助工具,日后可能还会装运霰弹和榴弹,在高行军时弹药车可能还要负担运载炮手,在目前来说,十二轮轰击之后,炮管也需要长时间的冷却,然后才能继续使用,整个火炮的基数弹药,也是在多次的拉练和实弹演练之后才确定下来的。

    刚刚的轰击,正好打完了一个基数,按梁兴的安排,估计这一天蒙古人都不能消停了。

    “也别太固定了。”张瀚提醒道:“否则到了点他们就躲起来,咱们这是提醒他们开饭呢。”

    梁兴笑着答应下来,一旁的李慎明难得的感慨道:“这样一来,这两天呆在城里的人,可真是度日如年啊。”

    ……

    下午时辎兵和民夫们已经准备了差不多的土方量,大量的麻包被投入使用,和裕升在物资上是向来不缺乏的,不仅仅是麻包,还有相当多的钢口十分锐利的铁铲和各种工具。

    两万多民夫加两万辎兵,一个下午时间挖出来的土方量已经是十分惊人。

    傍晚时分,辎兵们开始往选定好的地方堆积麻包。

    城中在这个时候已经经历了五六轮的炮轰,城北方向有也摆了半个团的炮兵,叫城头上的北虏尝到了南门这边一样的滋味,在辎兵们出现时,城头上只有少量的观察哨位还在,连南门的城楼都被轰塌了半边,这叫很多军司人员感觉惋惜……很明显,等拿下青城之后大伙儿就得花力气把城楼给修补好了,每轮炮击过后,都有不少视青城为囊中之物的军司吏员一阵鬼哭狼嚎。

    在辎兵和民夫们出现在阵前时,城头的北虏也是一阵骚动,可能是他们一时没有理解其中的含意,等第一轮的土包放置完毕,并且按工兵的指点加固之后,在城头的北虏眼中,一下子就出现了长二百步,宽三十步左右的半人高的土堆。

    很明显的,城头的北虏慌乱开来了,有人奔下城楼,应该是报信去了。

    张瀚等人饶有兴味的看着城头上的表现,他们都有望远镜,城头上的人在望远镜里象蝼蛄大小,他们惊叫,奔跑,脸上的表情隐约可以看的到,这是一种很有趣的体验。

    在战场上,人们似乎都变得残忍了,以看到敌人的痛苦和惊慌的表现为乐事。

    甚至一众文官都看的津津有味,眼前这战事对整个和裕升的大局十分要紧,这导致很多平时十分忙碌的文官都一起跑到青城这里来,对他们来说眼前的战事一点儿也不紧张,反而象是一种休闲和放松。

    天黑之前,终于有大队的北虏又重新跑上城来,张瀚看到似乎是有好多个台吉冒着风险跑上来看土丘。

    封丘距离城墙很近,正面距离只有一百五十步左右,辎兵和民夫如大群的蚂蚁一样,立好台基之后就开始向前蔓延,一个个土包被丢在台基之前,看到土丘向前,城头的人们明显慌乱起来。

    开始又有北虏向下射箭,这时候他们倒不是很担心被火炮轰击,毕竟二百步的距离太近了,连北虏也明白这个距离很可能会轰击到自己人,商团军这边不太可能放炮。

    但这个距离对北虏的弓箭又是太远了,城头的北虏一下子聚集了很多,密密麻麻的象一大群的蚂蚁,他们向下用力抛射,然而九成以上的弓箭射不到百五十步就落了下来,斜斜的插在草皮上,只有少数的箭矢能飘到土丘上头,然而在外围有一群战兵,他们高举着一人高的插牌,将大多数箭矢格挡在土丘之外。

    在这样的防御之后,只有少量箭矢能射中辎兵,最外围的辎兵又穿着锁甲,根本对这些力竭的箭矢不屑一顾。

    可能是看到弓箭毫无用处,城头上又是一阵忙乱,北虏开始操、弄起火炮来。

    城下根本毫无反应,北虏的火炮是固定在木制的炮架上,他们根本没有办法调整炮口平射或俯射,对正在进行土木作业的辎兵和工兵毫无威胁。

    等火炮打响之后,民夫们受到了一定的威胁,搬运土包的民夫中间有炮弹落下,弹起大块的草皮上来。

    “不要慌乱,不要怕!”骑兵们负责在两翼押阵,老钟骑在马上向有些惊慌的民夫们叫道:“鞑子的炮威力小,咱这里又是土又是草皮的,炮弹打下来跳不起来,甭理就对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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