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二 求见
“见过大人。くく”
两个商人齐齐躬身,态度十分恭谨,张瀚笑着上前一步,把深揖中的两人搀扶起来。
“傅先生,张先生,这一次迁出大半的汉民,两位居功至伟。”
张瀚笑吟吟的道:“将来酬功,必定有两位的一份,虽然话说着俗气的很,可是以我的身份地位,这样的话也是必须要说在头里。”
傅青铭和张子铭彼此对视一眼,都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满意之。
他们最心疼和眼热的就是和裕升体系内的酬功之举,有功的将士和军司职员都可以在和裕升体系内获得相当不错的酬劳,分给土地再折成股份,每个人都可以坐享其成。
他们本人对这些并不是太在意,毕竟两人都是在北虏的地界折腾出诺大家业的汉子,但为了子孙后代考虑的话,和裕升如朝日初升,未来很可能在草原上立足成功,自立一国,最不济也是会拥有盛唐时的单于都护府和北庭都护府相差不多的地盘,世代相袭自成藩镇,为了子孙后代计,在和裕升体系之内多拥有一些东西还是相当令人欣慰和满足的。
张子铭看着张瀚道:“大人近来也辛苦了啊。”
傅青铭恭维道:“大人真是能为常人所不能为之事,令在下万分佩服。”
张瀚笑道:“时间紧迫,不得不逼迫自己,倒不是我真的喜欢吃苦。”
张瀚是从宁武到偏关,再绕道到铜矿地方,在看了铜矿后更坚定了他尽快解决土默特部的决心……
铜矿的露天矿部份很快就会采尽,根据蔡九等人的估计,易采区域最多还能采三到五个月,然后就是深井部份采铜矿石,因为开采不易,产量最少要下跌七成以上,也就是说铜矿给和裕升的强力支持就要结束了,趁着这段时间,和裕升已经几乎完成了大扩军,然后完成了基础训练,也派出了往台湾的增援人员和相应的物资,充实了台湾那边的力量。接下来就是要尽快消化土默特部,恢复对大部份北虏区域的贸易,增加贸易收入,把铜矿收入减少的损失给补回来。
在天启四年到五年的计划就是几乎用在海洋之上,增加台湾的开程度,不管是耕地开还是贸易,包括打猎和种植甘蔗榨糖,在历史上台湾赚钱的东西要尽快的展起来,争取到三五年后,台湾可以达到年收入百万以上的水平,而在此之前,两年时间台湾的投入估计都是数十万乃至百万之间。
毕竟下一步就可以开始造船了,到天启五年时大量的原木已经晾晒或是烘烤了三四年的时间了,已经是合格的原材料,而且到那时就算没有俄罗斯人的帮助,也要从南洋地方高价聘请那些造船的技术人员,这个年头造船就是烧钱,普通的商船都要几万两银子的成本价,战舰的价格可想而知。
崇祯十年时英国的海上君王号下水,这艘盖伦船有三层甲板和一百零四门火炮,重达一千六百八十三吨,造价则是四万英磅,考虑到当时白银涌入金价上涨的物价情况,这艘船的造价在台湾可能就是三十万两左右了。
一艘船就是三十万,而张瀚需要的是可以力敌荷兰人和西班牙人的舰队!
“晚上在堡中设宴,”张瀚对两个青城商人道:“答谢大家对和裕升的贡献和支持。”
他开玩笑的道:“你们俩不仅是青城商会的主事人,也是我和裕升的人,可不要真把自己当成客人。”
“在下不敢!”张瀚是说笑,两个商人却是一起拱手而拜,神十分郑重。
这是张瀚亲自到青城附近宴请板升地的商人,象征意义十分重大!
……
赵、荣进入小黑河堡城时感受到了很多关注的目光。
这并不奇怪,他是一个知名的老商人,曾经的汉商领袖,小黑河堡里刚搬进来的新居民,除了一些少年人和妇人,不认识他的人恐怕只是少数。
这一次他是奉命前来,心中毫无底气,更有些悲苦。
越是心里没底,赵、荣的脸反而更显倨傲,他给蒙古人效力了一辈子,怎么也不愿承认蒙古人会败在一群汉商手里。
这等于是说令他效忠了半辈子的主人反而不及他这个奴才,或者说是和他这个奴才相同身份的人打败了赵、荣效忠了大半辈子的主人,这叫他情何以堪?
然而局面展的太快,也太坏了!
才二十天不到的功夫,板升地的汉商和汉人搬走后,和裕升的商军立刻对土默特蒙古各部展开了暴风骤雨般的打击!
最先遭殃的是托博克等邻近西套地方的部落,然后是小黑河堡直北方向的各个板升地,接下来是尚义堡一带派出轻骑游走,打击北边邻近土谢图部的地方,那里和板升地一样都是习令的直属地盘。
三重打击都在十天之内展开,在短短几天内蒙古人遭遇了惨重的损失,各处也集结了一些甲兵和牧民进行抵抗,托博克等人迎面撞上的是周耀,第一战周耀是用两个连队击败了他们三千多人,第二天周耀的搜索连队找到了托博克等人的主力,一支三万多人不到四万人的牧民为主的骑队,一个团的枪骑兵排成了宽大的正面,枪骑兵们呼啸如风如墙而进,长枪和马刀粉碎了任何试图抵抗的妄想,托博克等人几乎连自己也陷在了骑阵之中,他们遭遇了惨痛的失败,最少有两千多人当场被杀,后来6续又追杀了近千人,加上后来点捡出来后杀掉的重伤者,死掉的牧民人数过四千。
这对土默特部来说是一次大失血,经历了去年的惨败和俺答汗死后的分裂,土默特部的实力早就衰落下去,现在整个部落加起来也只有不到十万丁口,一战就死了四千余人,还有大量的牧民逃散,他们失去了家园,连亲人也被枪骑兵团带走了,无奈之下只能远走他乡,他们多半逃向西部的套部安身,也有少数人一直往西,跑到了卫拉特蒙古人的地盘上,还有人逃向青城方向,不过在看到青城那边也有激烈的战事之后,牧人们只能继续向北,一直往漠北三部的地盘逃亡。
往北逃的就有托博克等台吉,他们感觉和裕升下一步的目标就是套部,于其再经历逃亡,不如提前逃远一些。
对板升城进行打击的是三个步兵团和一个铳骑兵团,由梁兴统一指挥。
梁兴的指挥能力其实一般,不如王长福经验老到,甚至不如李从业这样经验丰富的军官,但坐镇一线的指挥就算才能平庸一些,只要能协调各部的行动就可以了,关键是梁兴的资历足够,镇的住各军的指挥这些军头就可以了。
三个团的步兵几乎全部是老兵,铳骑兵团补入了相当多的新兵,指挥官朱大勇的风格和周耀也完全不同,以水磨功夫慢慢的磨,铳骑兵们轮番上阵打击敌人,火铳的射距在蒙古人软弱的骑弓之上,步兵还配给了大量拿破仑炮,在和裕升犀利的火器输出打击下令得习令的六万大军毫无还手之力,几天下来节节败退,死伤虽然不重,但精神上的打击尤其沉重。
很多蒙古人想起去年,那时和裕升的全部实力不到万人的战兵,辎兵战斗力不行只能死守,那时蒙古人想的就是能与和裕升的军队野战,可惜对方就是乌龟不出壳,守在军台堡垒之内的防守又是十分出,最终拖了大半年的时间,使蒙古各部大伤元气,连大汗也死在了围城战中。
这才相隔了半年不到,结果就是和裕升诸路出击,北路的动静虽然不大,却是把土默特和土谢图汗的部落隔绝开来,东边和喀喇沁的白洪大台吉也失去了联络,只有和套部唇齿相依,而种种迹象也表明和裕升是打算连套部一起收拾,这叫土默特人感觉难堪的同时也有一些安慰……张瀚太狂妄了,土默特以前和套部还有喀喇沁就是一体的,所以俺答汗经常能动员数万披甲和二三十万人的牧民去攻伐明国,套部的实力犹在,诺颜火落赤威风很高,套部经常可以动员十几万丁骚扰明国榆林镇和延绥镇地方,数镇边军毫无办法,在天启二年时火落赤还攻破了延绥镇的好几个城池,足可见套部的战斗力并不差。
若是张瀚连套部一起惹了,火落赤诺颜大举出兵,足可叫土默特这边大松口气了。
“在下赵、荣,请张大人拔冗一见。”在张瀚的住处门口,赵、荣很客气的叫随行人员递上大红拜帖求见。
在等候时他继续打量着四周,赵、荣也不得不承认,小黑河堡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奇迹。两年前赵、荣往喀喇沁部去拜会一些老友,途经过这里,和现在的情形完全不同。
当时这个位置是一个易于过河的河滩地,不少人马都在这里涉水过河。
蒙古人不喜欢走在水里的感觉,他们过河时多半用羊皮伐子,汉人不讲究这些,只要水深不过腰部就是牵着坐骑涉水过河,赵、荣记得自己当时过河时还向四周打量了很久,到处是绿草茵茵,河边开满了各种小花,远处的草很茂盛,似乎有黄羊群在深草中活动,羊群太多,牧人在夏秋时节最舒服,因为可以不停的打猎来进行肉食补给,在那个时候,赵、荣见到的是最原生态的草原,清澈见度的河流,一望无际的草原,野花,灌木,黄羊群,时不时猛窜逃跑的黄兔,当然也有野狼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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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三章 老朽
可此时这里已经完全变了样子,小黑河堡处在中心位置,四周隔几里就是一个可容纳数十人到过百人不等的边墩或是军台,城堡平时可以容纳三四千人,很容易成为一个商业中心……赵、荣的眼光很毒,他一进来就看出来了和裕升方面的打算。
听说在大黑河堡那样的中心地带,军堡四周已经有了相当多的定居点,在西边的铜矿区住的人就更多了,已经出现了小型的村落和贩售货物的铺子,中心交易区肯定是城堡,有这样的优势,怪不得吸引了大量的汉商进来,他们在草原经营多年,有着多种经营渠道,只要草原上恢复正常,最短时间内可以恢复原本的景像,甚至要比以前繁荣多倍。
以前汉商只是做几万汉人和蒙古人的生意,可现在和裕升在草原上驻军就好几万人,加上几万矿工,数万垦荒种地的农民,一下子涌进十几万人,未来可能还有二三十万人的家属,数十万人在草原上扎根,如果再能降服蒙古人……
赵、荣摇了摇头,把这不该有的念头驱走。
他用仇视的眼神看着四周,整洁的街道,来往的人群从容自信,很少有人愁眉苦脸或是露出胆怯的神情,房屋都是新建的,规模宏大,整片的房舍都住了人,有一些开酒楼饭馆的商人已经在营业,赵、荣进来的时候闻到一阵阵酒菜的香气。
货运马车很多,客运的马车更多,形不等神匆匆的客人不停的从马车上下来,和裕升的马车都有固定的站点,赵、荣对别的事不怎么羡慕,对这种舒适的马车还是感觉有些眼红,他老了,已经不怎么能骑马了。
一队披甲的士兵站在赵、荣眼前,他们穿着大片铁甲片穿束而成的扎甲,披着青的斗篷,灰军服上的铜纽扣闪闪发光,他们手按着腰刀,目光炯炯的看向赵、荣,令得他十分的不自在……在场的和裕升军人应该知道了他的背景,当然也是知道了他的身份……蒙古人派过来的使者,也可以说是说客。
“请你们催促一下好么?”赵、荣对一个士兵低声下气的道:“精力衰颓,实在不耐久站了。”
赵、荣知道自己肯定会被慢待,不过时间已经又过去两刻钟功夫,他站的腰疼,和裕升的人也没有请他去坐着等候,身边失败一方的使者,对这种事应该也可以理解,只是赵、荣感觉时间也差不多了,他须眉皆白,打算利用这一点搏取同情心,能叫自己少站一会儿也好。
被他询问的士兵是一个不到二十的小伙子,虽然还是满脸不屑,但还是转身进去了。
“叫他再等一会儿。”侍从官周瑞道:“大人和李先生在见人,这会哪有功夫就接见他。他个老贼,站一会儿也不会累死他。”
张瀚确实和李慎明一起在接见客人……原本他在宴请张子铭和傅青铭等汉商,酒席刚开始不久,银锭台吉从集宁堡赶过来,张瀚对银锭确实有
本章未完,请翻页真正的交情,闻信后就叫人把银锭也请了来,不料银锭来后,发生了意外的情况,使酒宴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银锭一脸尴尬,低头拿着银质小刀割肉,不敢露脸,李氏一脸慷慨激昂的道:“和北虏打仗杀人当然没说的,我一直听说那个周耀喜欢杀无辜的人,没想到李从业他们也是一副德性,打进板升地外围时我正好路过,看到他们不停的烧毡包和杀掉牧人,投降的也杀了不少,后来把妇孺全逮起来,听说送到各堡做工,男的都送走了,说是到铜矿那里做苦工。大人,以前北虏掠我们的人,把那些妇人怎么样你也知道,把男子当牛马来用,板升地的那些汉人,多半都吃过这种苦头,怎么我们打过来了,也和北虏一样的行事呢?难道和裕升的商军不是仁义之师,以德服人吗?”
张子铭和傅青铭都抬着头虚着眼,感觉这胖妇人真是厉害,现在整个和裕升体系内恐怕没有人敢这样和张瀚说话,就算是习令这种蒙古台吉又是对头,私下里说起张瀚也很客气了,不象以前提起来就是破口谩骂。
毕竟张瀚已经获得了世人都尊重的成功,在东虏那边,朝廷,北虏,大同和北方各处,提起张瀚来都叫人有不同的观感,但绝对没有人敢忽视张瀚的实力和其手上的势力。
“我说……”银锭虚弱的道:“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李氏气鼓鼓的道:“他当年住咱家时,我就是这么说话的,现在地位高了,如果嫌我说话不好听,那我走就是了。”
李慎明在一边瞪眼看着,这妇人真是厉害,老实说他现在也不好和张瀚用这样的口吻说话了。
张瀚看着众人表情,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对银锭道:“当初你在马市时那个得意洋洋的样子,没想到你居然是个怕老婆的银样腊枪头,真是想象不到。”
银锭脸通红,却也没有办法反驳。
李氏算是拿住了他的脉,因为手下有几百妇人一直给和裕升做鞋子,和裕升的军靴供应李氏也占了不小的份额,所以她虽然不是银锭的正妻,地位在银锭那里却是后宅的第一人,甚至银锭自己近来因为发展的太快而缺银子,还得从李氏手头去借,他倒是想直接拿,可李氏是持有和裕升的股份,和裕升可是有义务保护股东的安全,再借银锭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做,况且哪有抢自家女人私房钱的道理,每次银锭只能低声下气的求恳,时间久了,自然而然的就养成了畏惧李氏的心理阴影。
“哼。”银锭只能冷哼一声,把头又低下去一些。
张瀚看李氏还是一脸愤然,他敛了笑容,叹气道:“不是没给他们机会离开,这是战争,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赢者通吃,输的就全输……你不要和我争了,这件事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对了,把赵、荣叫进来。”
赵、荣进来时,眼里显露出意外的神
本章未完,请翻页,他没想到张子铭等人都在这里。
张瀚按了下手,叫张子铭等人不要起身,也叫赵、荣继续站着。
老头子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受辱的神,张瀚神淡然,李慎明脸上露出笑容,拿手摸着下唇上的胡须。
没有人说话,赵、荣站了一会儿见张瀚真的不打算给他看座,只得把受辱的表情收起来,正道:“赵、荣,见过张大人。”
张瀚道:“当年危素在太祖面前自称老臣,太祖高皇帝说,你是哪个的老臣?现在我也要说,你算哪门子的?”
赵、荣一征,他这时才仔细看张瀚,他看到张瀚的个头很高,首先就给人一种压迫感,其实张瀚在平时见人时脸上都带着笑容,无形中减少了很多威胁,叫人感觉他对人很亲切,十分有亲和力,而此时他的脸是板着的,语言犀利,加上高大的个头,腰间和军人一样有一柄佩刀,赵、荣忍不住打量了那佩刀一眼,刀鞘笔直,到末端略有弯曲,这种刀锋锐无比,赵、荣原本沸腾的情绪一下子如烈火遇到冰水,一下子熄灭了。
他拱手而拜,又道:“在下赵、荣,见过张大人。”
张瀚道:“所来何事?”
赵、荣强自镇定的道:“在下不是为蒙古人做说客,而是请求大人体谅留在板升地汉人的难处,上天有好生之德,请求留他们一条生命。在下等人听说,周耀所部就要从前套地方直扑板升地,板升地的汉人听说之后日夜不安,妇孺孩童日夜哭泣……”
“所请不允。”张瀚道:“各部进行路线所攻方向皆由军司所定,不能因为任何原因改变。”
赵、荣一滞,这个理由是习令等人千方百计找出来的,他们对商军的三路打击毫无办法,现在他们要联络漠北和喀喇沁还有套部过来救援,所以需要拖延时间,留在板升地的汉人的安危毫无疑问是最好的一个理由,但张瀚几乎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就拒绝了,这使赵、荣事先准备好的说词完全浪费了。
“大人,”赵、荣一横心,跪下叩头道:“请哀怜我板升地的汉人。”
须发皆白的老人跪在地下,任是铁石人都要动心,然而张瀚还是不为所动,赵、荣忍不住道:“大人,这样板升地的汉人会怨恨的。”
张瀚冷冷一笑,说道:“夫子曰: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若有怨恨,但问刀剑!”
……
赵、荣离去后不久,银锭夫妇也离开张瀚所在的院落,回到自己的住所。
李氏气咻咻的道:“张瀚虽然对我们的态度不变,但他的人好象变了。”
银锭道:“我倒觉得他做的不错,不以假仁假义而害德,板升地汉人现在留下来的几乎全部是白莲教徒,他们敌视大明,也不再视自己为汉人,光凭一个汉人名号想叫张瀚退兵,这不是笑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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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四章 锻打
李氏一征,半响后道:“似乎有些道理。”
“我知道 你收留妇孺很多,”银锭温言劝道:“然而可怜人也会有可恨之处。你收容的人可能会有安插的细作,你要小心了。”
“不会。”李氏一脸倔强的道:“她们都是我从苦海里拉拔出来的……”
这时一个穿青袍的小吏带着一队甲兵快步走进来,远远向银锭施了一礼后,这个吏员道:“今查,李夫人身边有北虏的细作,我等要前去逮捕。”
银锭知道 这人表面是军法司的人,很可能是军情司或内情司的人,他拦住李氏,温言道:“请自便。”
士兵们迅速跑入,不多时押出两个三四十岁的妇人来,两个妇人一脸惊惶,小吏手中举着一银二十两重的大银,对银锭道:“她们收了银子,故意 在夫人面前散布一些不利我和裕升的话语,扰乱彼此关系,此计甚毒。”
李氏怒眼看着两个妇人,妇人们低下头不敢出声,银锭一脸无奈的道:“押出去,随你们处置。”
“多半是押送去做苦工了,并非死罪。”吏员先说一句,接着拜谢道:“多谢银锭台吉配合在下的工作。”
“你也是做你的份内事。”银锭看看李氏,又道:“我的府邸里有这等人在,迟早也是危险,你们来排除了也是极好。”
小吏走后,银锭对李氏道:“看,果然不出我所料。”
李氏咬着嘴唇不语。
……
赵、荣没有在小黑河堡耽搁,当面被张瀚回绝了,以和裕升的体系运作方式来说就没有什么努力的必要了,三天之后他赶回了青城,当面向习令回报。
青城的情形和赵、荣记忆里的情况也完全不同了,衰败,荒芜,人丁稀疏,错落有致的街道上看不到几个人。
俺答汗盛时,土默特诸部和漠北等部加起来有四五十万丁口,直接在俺答汗的统治之下,西边的卫拉特和漠北各部都到青城来拜见俺答汗,同时也赶着驼队来贸易,青城因为有马市的关系货物储备充足,种类也多,西域的那些小部族,包括塔吉克人,哈萨克人等各个游牧部族,甚至还会有吐蕃人的商队过来,卫拉特人现在是吐蕃各部的保护者,固始汗和藏巴汗正在争夺乌斯藏的控制 权,藏人的商队都能抵达青城,可见青城的影响力有多大。
赵、荣记得当时的青城街道上到处都是风格各异的驼队,熙熙攘攘人群把街道挤的密不透风,一队队甲兵在城内外巡逻,经常可以看到穿着圆领袍服戴着乌纱帽的大明官员持节而来,他们是奉命前来封赠各台吉官爵,阿成台吉的都督官位就是那时候由大明朝廷封授而来。
金的汗宫内外满是人群,各部的台吉和喇嘛们把汗宫内外挤满了,俺答汗长居宫中处理土默特各部的事务,那时候西部蒙古的实力远在东部之上,哪怕东部蒙古才是正朔,各部都要遵从白城颁布的扎萨克法典,可青城才是蒙古人最伟大的城池……
一切都完了,赵、荣在进入汗宫前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白音和巴图台吉等人都在,听到坏消息后,习令的脸变得异常难看。
“老朽有辱使命了。”
看到习令台吉的脸,赵、荣心里涌起压不住的怒气,他忍不住道:“不过台吉无需对他们惧怕,只要集结二十万甲兵,以蒙古人的骑射本领和勇气,根本无需担心什么。”
赵、荣又用鼓励的语气道:“请台吉牢记俺答汗的光采,您也是他的嫡脉子孙。”
习令有气无力的道:“商团的兵锋已经抵达青城不及百里之外,听说周耀也要来了。”
“那又有什么可怕的。”赵、荣道:“他们不过三千人而已。”
诸多台吉默然不语,赵、荣见状自感无趣,行礼之后退了出来。
他出了大殿之后,看着到处一片金的汗宫,隐隐间似乎听到内里有悲叹哀泣之声,赵、荣楞了一会,忍不住在高尚无比尊荣无上的汗宫台阶上吐了一口浓痰,骂道:“没用的废物哩,这样也敢称是成吉思汗的后代,达延汗和俺答汗的尊贵子孙!”
……
卢四眼前的一切叫他感觉很奇妙。
到处是阡陌纵横,一个个小村庄掩映在农田作物之中,这个时节是种菜的好时候,多半的菜种都出了,只要注意防虫和浇水,过一阵子就可以开始收获。
先收的是各种扁豆和长豆角,然后是青椒,这是外来作物,草原上也得了种子开始种植,各种菜,丝瓜,黄瓜,茄子都有,放眼过去皆是绿。
当然今年的战事对这里的种植有很大的影响,很明显的有大片的农田被放qi 了,只有少量的农田还在耕作着。
卢四眼里终于出现了人的踪影。
这是一个典型的汉人打扮的中年人,因为中午的日头比较毒,这人戴着草编的帽子,肩膀上扛着锄头,从一个茅草和泥土夯成院墙的小院出来后,这人就直接下了农田,开始锄草,他身上的褂子还有草帽下很明显的发髻都说明这是个汉人。
看到这人锄草的样子,卢四猛然想起了家人,他已经很久没见到这样纯粹的汉人村落的景像了。
又有一些人陆续出来,看来都是锄草的,在他们的最南方是一条蜿蜒流淌的小河,有一些人挑着桶过来担水,隐隐有狗吠鸡鸣,如果不是自己按着马刀趴在这里哨探,卢四几乎是感觉回到了大同腹地,身处在一处享受 太平的村落之间。
“看,”卢四身边趴着老钟,老钟手指着几个人影道:“这几个狗日的剃了头编了辫子,他娘的自己甘心当鞑子。”
卢四顺着他手指看过去,果然是看到在这汉人的聚集地里有几个人剃光了头顶的头发,头部四周留着小辫子,这是典型的蒙古人的发型。
老钟又道:“听说这里全是白莲教徒聚集着,不甘心被鞑子欺负的早就离开了。”
卢四轻轻一点头,无所谓的道:“咱们听军令行事,管他怎么。”
老钟一征,接着哑声笑道:“行啊,菜鸟终于长大成人了。”
连续半个月的高强度作战,枪骑兵第一团从套部地方一路北上,连续击溃了多股北虏骑兵,最终斩首已经超过三千级,这个首级数量在嘉靖年间肯定足够封侯爵了,在这里,首级只是用来计数,根本不做赏功的用途,大量的首级用石灰封存起来,预备在战事结束后点清查验之后再销毁。
卢四这阵子亲手砍下的脑袋也有四颗,他又因为表现出被记录在案,不出意外 的话估计最少一个三等功勋的勋章是跑不掉的,这很让人羡慕,他对自己也很满意 。
从懵懵懂懂什么也不知道 的菜鸟,到如今杀人不当回事的老兵,这样的转变其实还不到一个月。
听了老钟的话,卢四把嘴里的草根吐出来,恨恨的道:“狗日的周耀,老子迟早斩下他的脑袋当球踢。”
老钟咧嘴笑起来:“还是当夜壶使。”
两人一起笑起来,所有人都知道 枪骑兵们的进步是为什么,就是因为周耀几乎不把部下当人使。
三千多人的部队经过短短时间的战事已经减员四百多人,其中战死者一百多人,三百多人中有一部份是重伤,还有一部份是精神崩溃。
是的,就是精神崩溃。
过度的疲劳和紧张枪骑兵们还容易接受,毕竟在李庄训练 时过的也不轻松,但长期以性命搏杀就超出了一般人的承受范围,周耀又用人用的特别狠,一旦被投入战场就意味着接连不断的拼杀,不到筋疲力尽榨干最后一分体能是不可能被撤下来的,战场上虽然占尽优势还是有战友死伤,这样的体力加精神和**多重压力下,精神崩溃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连续的奋战,体力透支,缺水,不仅会损毁人的健康,也不停的拷问着人的意志和毅力。
用周耀的话说,他的部下就是生铁块,在不停的锻打之下才会被打成有用的熟铁,承受不住压力的就可以离开,回到李庄调整一段时间后,到铳骑兵团或是别的团队,一样可以继续 当兵。
在这种“诱骗”之下,卢四都有好几次精神动摇,不过不知道 为什么,当他想着要离开时心里又无论如何舍不得这个团队。
身边已经全部是傲气内敛而又无比骄傲的伙伴,枪骑兵团,商团军的第一精锐,这是很多人,包括卢四在内的将士们的一致想法,这是一个叫人无比骄傲的团体,人们感觉自己有幸能成为它其中的一份子而感觉无比自豪,一旦承受不了离开的人就自动被划成另类,不再被视为战友,卢四一想到自己将会被这个团体开除就感觉无比痛苦,就是这种信念使得他坚持了下来,最终成为现在的模样。
“老子回家后估计家里人都不认得了……”卢四苦笑着说道。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六百九十五 肃清
卢四现在体形比出前瘦了一圈,但并不是那种不健康的瘦法,而是整个人看起来蕴藏着无比强悍和无穷无尽力量的那种精瘦,他的眼眸也没有了原本的清澈,而是换成了现在的略带疲惫和满含杀意的神采,他的身形和精神配合在一起使得他象一头潜藏待的猎豹,只要一旦现猎物就会暴起难,而在他的冲刺之下,几乎没有人可以逃出他的捕猎范围。
卢家诸兄弟,卢大和卢四转成战兵,卢二是军官,卢三还是辎兵,这也是四兄弟的约定,卢二的安全性相对高些,不过最安全和经常可以回家的当然是卢三,家里有三个战兵和军官,这已经足够了。
卢四想着自己遇到兄弟和父母时的情形,不觉又骂了周耀几句。
“得了得了。”老钟眼看前方,有些不耐烦的道:“不要得了便宜卖乖,在枪骑兵团混出来,才对的起你的那一等勋章,到别的部队混日子吗?”
“你这话在遇到友军时可不要说。”卢四道:“虽然你是军士长,人家照样打的你满地找牙。“那你们是死的?”老钟先是骂骂咧咧,接着指向前方,一脸激动的道:“看哪,雾彻底消失了,那是青城!”
卢四和老钟执行的是哨探任务,他们当然都带着望远镜,分给他们的是典型的单筒望远镜,做工很精细,但并不精致,相反的话从外观看还有一些粗糙的感觉,这是军用品,而不是对外出售赚钱的民用品,不需要讲究镜身,只要实用结实就可以了。
透过远镜,卢四在镜片的另外一端果然看到了无比雄伟壮阔的城池,巍峨的城池并不低矮,甚至在相对地势较低的板升地的衬托下,青城感觉比一般的城池还要高一些。从卢四所在的地方看,正好可以看到南面城墙和其箭楼,城门似乎打开着。蚂蚁般的人群不停的在城池内外进进出出。
“青城啊……”卢四现在的感觉应该和几百年后坐在坦克上看到莫斯科尖顶的德军士兵相差不远,心中满是豪情和激动的感觉,他的手都有些哆嗦了。
经过长期不懈的宣传,商团军的军人们都以拿下青城为最高目标,毕竟这一场战事就是针对土默特部,而其余各部可能也有一些城池,比如漠北就有供奉活佛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的库伦城,林丹汗经常驻在的白城等等,但不论哪一座城池都不能和青城比,这座大明赐号为归化城的大城是蒙古草原的第一雄城,也是蒙古人最大的骄傲,更是西部蒙古的统治中心,拿下这里等于切断了土默特部和漠北及喀喇沁的大半的联络渠道,也象征着这个部落被彻底征服……历史上林丹汗西迁,察哈尔部蒙古也是在打下青城之后结束了这场蒙古人的内战,最终确定了东蒙古西迁的成功。
“别他娘的感慨了。”老钟道:“赶紧看看城门口的人流多不多,有没有正经的披甲骑兵……”
“你娘的,太远了,哪看的清楚!”
卢四嘀咕了一句,不过还是按吩咐老老实实的观测起来。
这好象也是枪骑兵一团的风格,不管怎做,嘴上一定要骂娘……卢四对这一点,真是掌握的级快。
……
赵、荣回到板升城外自己的住处时,不少残留的汉商和村民围了过来。
“赵爷爷,”一个青年汉商毕恭毕敬的道:“台吉们怎说?”
赵、荣抬了一下眼皮,说道:“台吉们都自有打算,哪会和我多说什么。”
这就是说蒙古人很傲慢,赵、荣说的是实情,并没有欺骗各人。但实际的情形他是打死也不会说出来的。
听到主子们傲慢依旧,在场的人反而松了口气。
“赵大叔,”另一个中年商人很谨慎小心的问道:“听说你老见到了张大人?”
“唔。”
“他怎说?”
“此人不讲道义!”赵、荣原本平静的脸上突然满是怒气,他用拐仗捶打地面道:“威胁我等不投降就尽数杀之。我说都是汉人,何妨留一线生机,他只顾冷笑,我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众人面面相觑,不少人眼里露出惊惶之。
“无妨!”赵、荣宽慰各人道:“台吉们也在想法子聚集兵马,咱这里距离青城才二十里地,要是咱这里也被打下来,青城还保的住?再者说我看张瀚也是虚张声势的多,他还真的不顾众人的观感,就这么杀戮汉人?”
众人听了赵、荣的话都是频频点头,其实他们心里也没有把握,可是既然选择留下来就要面对不测的后果,现在哪怕是安慰自己也必须得相信赵、荣的话。
……
一队四五百人的胸甲骑兵一字排开,胸口的亮银甲如同银的镜面,因为阳光太好,站在对面的人几乎没有办法看到他们的大致相貌。
所有人都只能看到亮银甲闪烁的光芒和兵器的锋芒交相辉映,胸甲骑兵们放射出来的光芒似乎是盛夏时湖泊折射出来的反光,诡异,扭曲,还有一些妖艳。
但没有人欣赏,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危机。
骑兵们好整以暇的纵骑向前,他们的长枪斜放在插袋里,兵器的锋锐处闪闪亮,这一阵子血战厮杀的痕迹都似乎被清除的干干净净,一点儿也没留下,只有一些懒鬼和邋遢鬼的枪尖上似乎有些暗红,那是因为他们在战兵只随意用布擦干净血迹,还没有做彻底的清洗和上油保养,如果被军法官现了定然会被记上一笔,严重影响他们在战后的叙功和记劳。
“杀!”
一个军士长率先投掷出自己手中的手斧,小小的斧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飞向一个汉商青年的胸口。
这里是一个路口,骑兵们从农田处出现并且突袭过来,田地里的少量农人和路过的商人居民完全没有想到骑兵突然出现,所有人都被惊住了,当手斧飞来,深深劈入人体之后,所有人都是先出一声惊叹,接着他们才看到漫天飞来的投枪和飞斧,阔刀,短剑,人们出惊天动地般的惨嚎声,所有人在田地里,在路边,在各自的房舍院前开始拼命的奔逃。
投枪猛然刺中人体,几乎是在“噗”的一声响后,枪尖便已经从人的胸口透出来,带着从内脏中透出来的鲜血,被投中的人几乎是瞬息间口鼻中喷涌出鲜血,喉咙里不停的吐出血沫子,在地上挣扎了一小会儿,向前蠕动了一阵子之后,便是当场死掉了。
几百个骑兵不断的投出投枪等投掷武器,方圆几里内活动的人立刻被肃清了。
一小队北虏骑兵听到动静赶了过来,当他们看到是枪骑兵团之后,脸上的神犹如见鬼,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也不顾那些汉人的哀求和哭嚎,他们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地平线的另外一侧是用马刀挥斩的骑兵,他们的动作更轻捷,策马奔驰时动作十分迅,几乎叫人无处可逃,他们在农田和田埂处策马追杀,不分北虏还是汉民只要不降者皆是一刀斩去,在板升地外围也有一些少数的毡包和牧民在放牧,几百人的骑兵涌入后,牧民们骑着马四散奔逃,看来南边的消息已经传过来,他们没有丝毫收拾物品或是带着牛羊马匹一起逃跑的打算,很多牧民干脆就是赤着脚跑出来,上了马之后他们心思安稳很多,策马远远跑开,然后看着自己家的毡包被点燃,牛羊群被轻骑赶走。
这是一个叫人何等痛苦的景像,板升城的居民都被惊动了,所有人爬上城头看外头的场景,他们看到杀戮和血光,人们哀嚎悲泣,最终无处可逃,被骑兵撵上的人死在农田,菜地,沟渠,死在路边,院墙边缘,死在任何被现的地方。
只有妇孺小孩和老人不被杀戮,男子只要冒头便是被立刻杀死。
牧民们中的男子面阴沉,可他们走的匆忙,除了腰间悬挂的吃肉小刀之外没有任何武器,他们的骑弓软弱无力,他们也没有多少铁制品,草原上又恢复了金代放开铁器进入前的情况,到处都在缺铁。大明对蒙古的贸易是连铁锅铁铲都限制贸易,二百多年下来蒙古人早就缺少精良的兵器和铁甲,他们的战斗意志也很衰弱,就算雄强如俺答汗也只是在荒年入关打草谷,在知道事不可为之后立刻接受了大明的招抚,这还是极盛时的土默特,现在的土默特就是被枪骑兵们撵兔子一样的撵开,男子们只能保持沉默,维系着他们最可悲可怜的最后一点儿尊严,妇人和小孩子们则是在哀哭悲泣,他们看到家园被毁,牛羊尽失,牧场和最后一点希望也失去了,去年冬天他们就差点儿被饿死,甚至有一些牧场确实饿死了很多牛羊,牧人是很难被饿死的,他们可能会濒临饿死的境地,但如果要真的快被饿死了,牛羊就是他们最后的保命底线,然而如果牧人到了冬季宰杀瘦弱牛羊的地步,那就说明他离真的饿死也不远了。
很多人都知道,今年的冬天会更难熬,可是到了如今的地步,他们对熬过这个冬天已经没有任何指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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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六 套索
牧民失去了最后的羊群就象是汉人失去了房屋和土地,汉人可以流浪乞讨,牧民却连这种机会也没有,他们要么当马贼,要么就只能卖身当奴隶,要么就是饿死,没有别的选择可选。
城墙上的汉人看到了牧民们的表现,也看到了那队逃走的蒙古骑兵,当然也看到了在板升地被杀死的汉民和汉商,他们这才觉,和裕升对他们没有任何的区别对待,斩杀之时,毫无怜悯和迟疑。
“赵爷爷,”一个二十不到的汉商青年向趴在城墙上呆的赵、荣大叫道:“你不是说台吉们会想办法的吗?”
“你不是说和裕升不会真的下手杀人?”
“我们相信你,你就是这样把我们往死路里带?”
赵、荣不敢出声,他心中还有期盼,蒙古人一退再退,应该是在积聚力量准备做最后的反击,可能时机就要到了。
“降者免死!”
在砍瓜切菜般的杀戮之后,终于有不少骑兵向前方呼喊着,下令人们在原地跪下投降,否则杀戮将继续下去。
几乎没有人犹豫,听到叫声之后所有人都是在原地停住了,没有人感觉自己可以逃的过这些杀神的追杀。
不管男子妇孺,都在原地跪下,他们浑身抖,刚刚狂奔的男子拼命喘着粗气,他们看到了妇人和小孩并没有被杀,被杀的全是男子,所以他们特别的害怕,还好终于逃到可以被接纳为俘虏的时刻,而就在几分钟前,还有人不停的传来惨叫声。
马蹄很快出现在人们眼前,所有人都不敢抬头,他们听到骑兵们在说笑,他们居然就是在单纯的闲聊,有人在谈着地上的蔬菜,打算一会拔一些走,也有人讨论着今天的午餐,当然有不少人谈论着战事,骑兵们都感觉这一场战事毫无挑战,在南边他们还遇到了一些可说是坚决的抵抗,到了北边距离青城很近的地方时,抵抗反而变弱下去了,这叫骑兵们感觉无趣,用他们的话说就是:还没有活动好筋骨就结束了。
赵文趴在地上感觉浑身冷,他的身形很瘦弱,由于先天不足加上一直学文,他的身体不要说和吃牛羊肉吃奶酪的蒙古人比,就是比生活已经有些胡化的板升地汉人也是远远不如。
赵文是赵、荣的侄孙,赵家在板升城是有名的商家,他自小就学习文字,算术,为将来进入赵家的商行经商做着准备,先天不足加后天缺乏锻炼,他的身形十分瘦弱,仅仅是两手趴在地上做着支撑的动作他已经快承受不住,他细腻白净的两手深深的插在菜地的土地之中,这地好象前一阵刚追过肥,一阵阵熏人的恶臭令得他头晕眼花,他几乎要哭出声来,然而战马喷鼻的响声和马身上的汗臭味道,还有骑兵们说话的声音,甲衣哗哗的响声,偶然觉躲藏的未投降的人后传来的杀戮声响不断的提醒着赵文,要想活下去,就必须按这些军人的吩咐去做,叫趴着就趴着,除非是昏过去。
赵文心中充满着怨恨,他听叔祖父说起过枪骑兵团的凶残和暴戾,今天的事情正好证实了此前的印象,这些枪骑兵先是屠杀,然后才宣布接受投降者,在赵文看来这就是有预谋的谋杀,可惜在这里他们就代表了秩序和法度,就算心有不满和仇恨,也只能选择隐忍。
而且赵文也怨恨他的叔祖父,在此之前家族里有不少人劝说赵、荣离开,和裕升那边就算打不下青城,蒙古人也是铁定攻不过去,去年和裕升守备的军堡蒙古人都攻不下来,何况今年和裕升的实力明显更强了,就算内心不愿依附和裕升,也可以在战后选择再返回板升地……去年张子铭和傅青铭等人就是如此做的,赵家当然也可以这么做。
这样的选择当然是最佳选择,可惜赵、荣铁了心要跟着蒙古人走,加上在张瀚那里根本没受到高看一眼的优待,老头子一怒之下干脆把整个家族都当宝押了上去。
现在的结果就是赵家的子孙撅着屁股,老老实实的趴在地上,累到全身抖也不敢变换一下姿态。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赵文听到有人说道:“走了,把人全部押走。”
“是,军士长。”
“绑紧些啊。”那个“军士长”用开玩笑的口吻道:“上回就绑松了跑了一队的俘虏,这一次再跑了,卢四你自己充个数去干苦工。”
“去你娘的。”
那个叫卢四的极为粗鲁的骂了一句,军士长也不以为意,哈哈大笑着策马离开。
接着赵文听到有人跳下马的声响,铁甲的甲叶哗哗直响,接着就是一双黑的军靴出现在自己眼前,赵文紧张的几乎不敢呼吸,接下来他看到眼前丢下一根绳索,绳索一头是已经打好活结的圆环,赵文听到刚刚那个叫卢四的军人吩咐道:“把自己脖子套进去。”
“啊?”赵文吓了一跳,浑身一紧,几乎就要尿裤子。
“赶紧的。”卢四叫道:“为了防止你们逃跑,人人都要套!”
“是,是,军爷,我这就套。”
一听说是防止逃走,显然就不是要杀人,和裕升去年多次处死俘虏,听说都是立起木架子用绳索把人活活吊死,这种死法虽然也不是流血而死,但在众人的围观下被活活的吊在半空窒息而死,想想都是万分痛苦,刚刚赵文以为是要吊死自己,真的是把他吓了个半死。
“尔等都是汉人,不过留在这蒙古地界是你们自己选择。”卢四把套索一个个叫俘虏们自己套上,妇孺老人就不必了,男子则全部要戴上套索,他一边等着各人套上,一边大声道:“所以就把你们当蒙古人一体看待,现在你们算是和裕升的俘虏,妇孺要到商行和一些和裕升公司的店铺里做工,男子做的工要重些,做完一年之后释放,到时候随你们去哪儿都成。要是有胆敢给北虏当细作的,或是心怀不满煽动生事的,或是想逃跑的,没有别的处罚,一律处死。做工时自有工头约束你们,就不关我们枪骑兵的事,你们自己惦量清楚,不要叫我们再杀人了……其实你们已经算幸运了,张大人宅心仁厚,想着你们毕竟是受了欺骗,或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所以只要一年期限就完事了,那些北虏,男丁要三年苦工,妇孺也是一年,比你们累多了。”
卢四说到最后时语气已经颇为柔和,毕竟眼前还是一帮子汉人,和北虏那种几百年互相厮杀之下结成的世仇完全不同。
赵文已经把绳索套在脖子上,这时他已经听说自己要去做苦工赎罪的话,又听了卢四最后的话语,当下在心里冷笑一声,心道:猫哭耗子,假慈悲。
这话他打死也不敢真的说出口来,只能在心里默念。
这时人们都站起来,看看四周的俘虏有千把人左右,留在板升地的汉人原本也不算多,还有好几千人躲在板升城里,另外可能有一些人事先有所准备,成功的躲了起来,或者是躲到青城里头去了。
北虏对他们当然还是十分凶恶,可是在保命的时候可是什么也顾不得了。
这时骑兵们已经重新聚拢起来,赵文看向青城方向,似乎也并未看到蒙古人出兵,只是青城那边人喊马嘶,定然是聚集起了不少人。
如果他看到了估计会更加失望,习令等人在青城聚集了最少六万丁,披甲也有好几千人,但所有的北虏都迅躲到了城里,现在城头上塞满了人,蒙古人手中拿着各弓箭,还准备了一些石块和擂木一类的东西,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要死守城池了。
“真是叫人哭笑不得啊。”卢四当然看的很清楚,雄伟的青城四周也有好多北虏骑兵,正在绕城奔跑,三五十人或是百十人一群,看起来跑的漫山遍野都是,如果不是一支有强烈自信的军队,光是看到蒙古人的这种声势都会感觉精神紧张,更不要说与其做战了。但卢四在内的枪骑兵们却是丝毫不放在眼里,那些看起来声势庞大的北虏骑兵根本就是一群群的废物,只要枪骑兵们接到军令,一个大队出击就能把他们全部撵走,这帮家伙早就没有战斗意志了,如果他们有拼死的决心,多少还能给枪骑兵团造成损失,可现在的这副模样,几乎是毫无用处了。
每个人脖子上的绳索逐渐收紧,骑兵们先押送着哭哭啼啼的妇孺离开,这种事他们近来做得十分熟练,几乎不用费太多事就能把事情做好。
就算如此,也是从正午一直到接近黄昏才把所有的事办妥,青城方面的声响越来越嘈杂了,不过所有人甚至连俘虏都感觉到了,北虏真是毫无战意,只是单纯的胡喊乱叫而已。
男子们被绳索套着,一个连一个的站好,他们的脖子下就是套索,虽然勒的不紧,不会叫他们不能呼吸或是无法说话,但只要动作稍大就会勒的难受,而且打的活结越是挣扎就勒的越紧,赵文在内的所有人都放弃了逃跑的想法,老老实实的排成队伍,在少数骑兵的押角下慢慢离开。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六百九十七 路途
夕阳西下,板升城的人们在城头上看着一长串的绳索带着人离开,妇孺离开的更早,押送他们的似乎是轻骑兵,只穿锁甲或是棉甲,甚至没有披甲,他们穿着漂亮的军制服,后背斜背着长长的火铳,腰间佩着马刀,似乎插袋一边还有火铳,这些骑兵动作灵活,押送着一长溜的被套着脖子的俘虏,慢慢的离开。
城头上的人们看着俘虏离开,有几个妇人似乎是看到亲人被押走了,在哭嚎一阵之后,妇人们晕厥过去,人们忙着叫大夫医救,可城中的大夫很少,昏过去的人很多,医生根本忙不过来。
人们都是心情沉重,和裕升的枪骑兵在此前不久就在他们眼前杀戮了不少人,真是心狠手辣,俘虏们被抓走也是因为对方主动宣布降者不杀,否则的话这些男子也早就成了尸体。
敌骑就在青城之外不远处肆虐,习令等台吉却摆出了守城的姿态,想来真是叫人哭笑不得。曾经纵横天下无敌宇内的蒙古铁骑,成吉思汗和忽必烈拔都的后人,居然被一群汉人商人组成的军队逼迫的要固城自守!
“这帮废物!”
“还是离开,不然被杀就太冤枉了。”
“嗯,晚上回去就准备行李,听说自行投奔的不会被当成俘虏看待,还会帮我们安身和帮助我们做起买卖来。”
“和裕升需要商人来尽快把塞外的地盘安定下来,并且繁荣起来,当然需要大量的商人。另外张大人虽然现在是有这般势力,毕竟也是商人出身,自然有香火情份在。”
“我真是猪油蒙了心,”有人恨恨的看着赵、荣,骂道:“被人给骗了。”
“可不是。”
不少人骂起来,赵、荣呆着脸当没听到,但是他身边的赵氏家族的人也是眼中满是怒火,过了一阵子,几个苏醒过来的妇人情绪更加激动,她们冲过来指着赵、荣的鼻子骂,若是在往常定然会被人拉走劝说,或是被赵、荣的族人打跑,但在这个时候根本没有人管这事,所有人都歪转过头,任这个白苍苍的老头被众人辱骂着。
……
天渐黑未黑时,赵文等人已经走出十来里路。
赵文从未想到自己会有这般潜力,居然能一鼓作气的走这么远,往常他出门都是骑马或是坐车,过二里地他就会选择骑马赶路,而这般被人套着脖子走,只要他走的稍慢些前面的人就会带动活结勒的他喘不过气来,如果跌倒了还会被押送的士兵辱骂甚至是殴打……
赵文注意到已经不是那些正经的枪骑兵们在押送他们,而是换了一拨轻装的轻骑兵押送,这些轻骑兵多半没有披甲,但身上的兵器数量特别多,光是火铳就是两支,还有马刀,短刀,短投枪,或是阔剑飞斧一类的兵器。
这些骑兵脸上都是有些邪气,甚至不大象是和裕升的正经军人,被俘虏的人颇有一些去年躲在军堡中的,今年受了蛊惑没有再躲出去,也可能是看去年没走的人平安无事,今年一时错了念头,结果就是如此遭遇。
他们一边后悔,一边打量着这些军人,确实,这些军人的神态不太象是和裕升的军人,但从他们的举止动作和娴熟的骑术还有精良的装备来看,毫无疑问这些人又确实是和裕升的骑兵无疑。
天黑之后,人们终于得到了休息的机会。
所有人都瘫在地上,赵文感觉自己的腿快折了,脚钻心的疼,另外腰也酸痛的厉害。
他忍不住脱下鞋子和袜子,脚上果然已经磨破了,鲜血淋漓。
一个轻骑兵正好路过看到这一幕,当下在马上笑道:“小子,可没热水给你泡,忍着,袜子不要丢,好东西,有这玩意你的脚怎么也会烂。”
这个轻骑兵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笑意,不过好歹话还中听,赵文挣扎着说了几句感激的话。
“瞧你小子是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家境准定不错。”轻骑兵继续用赵文听着十分不爽的口吻笑道:“到了铜矿,可是有你受罪的,熬,好在你们是汉人,一年也就放了。”
赵文听了心一沉,几乎要哭出声来。
6续有人点亮火把,后来又在附近的灌木从里找了大堆的枯枝,点燃了十几堆篝火,草原上狼群太多,这些轻骑兵也是害怕半夜有狼过来把人给叼走了,前几次押送任务是枪骑兵们执行,俘虏们有跑了的,也有被毒蛇咬死的,还有被狼给碎尸的,损失了很多,军司那边暴跳如雷,严令各部押送俘虏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战场上杀了的当然就算了,可要是没杀的俘虏就是珍贵的人力资源,铜矿那边在未来几个月后就会采光露天矿石,接下来就是要井下采石,现有的工人数字肯定不足,如果有大批量的俘虏进来当免费的劳工就等于是解决了军司的燃眉之急……大同那边不光是雇佣工人很贵的问题,而是人力已经接近枯竭,如果再招募几万人,动静太大,地方官再一急眼,士绅们无人可用,就算在和裕升的分红体系内也会大为不满,这种情形下,弄到几万俘虏简直是再赚不过的生意了,一年省几十万银子不说,还不必冒着惹怒大同一带各个阶层的风险,简直太做的过。
近来连枪骑兵一团也被告诫,非必要的话不能随意杀戮,尽可能的把青壮年男子多抓捕一些,几个军司甚至暗示,相对于杀戮斩,俘虏的人数在计功酬劳上更具有优势。
赵文等人闻到了饭菜香味。
和裕升的士兵吃的好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赵文也早就听说过。此前就当是普通的趣闻,毕竟以他的家世在吃喝上从来没有受过委屈,不象有些人听说和裕升的兵顿顿有肉吃,还有那种藏着蔬菜和水果的罐头可吃,顿时就两眼红,口水都流下来。
可是在走了半天的路,累的半死之后,闻到肉香饭香,赵文的肚子打鼓一般的响了起来。
他看看四周,那些普通的种菜农民和小商人们反而很平静,有个中年男子看到赵文四处打量,不觉说道:“看你的样子是个小少爷,别想啦,人家怎么可能给咱们吃的?”
“是啊。”另外有人一脸沮丧的道:“挣命,听说走到铜矿有二百来里地,一天走三四十里五天功夫也到了,只要有水喝,总不会死的。”
“就怕连水也没有啊。”一开始说话的中年男子一脸担忧的道:“我爷爷是被北虏抓到草原上的,压根就没有给过吃食,连水也是恰巧路过就给喝,不路过就不管,一两万人被抓着往草原来,到板升地时只剩下几千人,路上死了一大半。”
“他娘的,”有人不满的道:“不要说晦气话啊。”
“只要不要有人拖后腿。”有个一脸横肉的男子恶狠狠的盯着赵文,怒气冲冲的道:“你这小子,细皮白肉的,走路也不快,路上绊倒了几次,差点勒死老子。要是明天你还这样,我就提前把你给勒死。”
俘虏是肯定严禁私斗的,这个汉子也是吓唬赵文,不过就算知道对方在吓自己,赵文还是吓的够呛,他眼中眨起泪花,赶紧答应着,众人见他是这般模样,也就扭转过头,那个恶形恶状的汉子都有些不好意思,轻声嘀咕道:“他娘的,跟个娘们似的,真是没卵子的废物。”
这么骂上一句,倒也象是消了恶气,这恶脸汉子又忍不住道:“我看到我娘和老婆孩子都被带走了,说是去军堡做工,也不知道到底怎样。”
“这个你放心。”中年男子道:“和裕升向来说话算话,我刚和一个军爷打听过了,妇孺就是做些零散的事,比如打扫卫生,看店,做鞋,刺绣一类,也会到辎兵队去择菜或是洗衣服一类。吃和住都是和裕升供着,说句不怕你恼的话,怕是比在家里时还强些呢。”
和裕升的财力是不用怀疑的,恶脸男子听了这话居然笑起来,他挠着脑袋道:“那就好,不过吃些苦,就当去给人家帮工去了。”
“俺要活下来。”恶脸男子又道:“也就一年时间,熬熬就过去了。”
众人闻言都是赞同,赵文在一旁感觉无语,这些人也太善变了,早晨提起和裕升和张瀚还是破口大骂,被人用绳子捆着走了十来里地,居然就是彻底转变了态度,这也太随意了。
“麦饼,每人两块,清水水囊一个,装满了,明天遇到水源你们自己装水。”
轻骑兵们吃饱喝足了,策马在长长的队伍两侧来回的奔跑着。
他们给俘虏们丢下麦饼和清水,所有人都饿了大半天,麦饼大约二两重一个,两个饼子配清水虽然毫无口感可言,可这种饼子有一半是用的是面粉,一半是杂粮,吃起来口感不坏,被俘虏的人除了少数商人和赵文这种人外,多半的人整年也吃不到几次精粮。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六百九十八章 农田
赵文四周响起嗒嘴的声响,每人都吃的十分快,不少人脸上露出满意和贪婪夹杂的神采,很多人三五口就把自己的饼子吃完,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别人。
赵文开始还斯斯文文的吃着,直到他觉不少人盯着自己的饼子看,四两麦饼只是叫众人维持体能的最低配给,在后世可能很多棒小伙子也吃不下四两主食,但那是油水和高热量食物十分充足的年代,在这个时代人们普遍在温饱线上挣扎,就算吃饱的时候也很少有油水,荤腥和蛋白质都十分缺乏,两个饼子对很多壮汉来说几乎就是几口的事,赵文见状不敢再耽搁,也是尽量快把自己的麦饼吃下……然后他被噎着了。
“各人赶紧睡下,有卫兵值夜不必担心狼群。”有骑兵军官骑马来回喝叫着,在他的吆喝声中,明白还有艰苦行程的人们赶紧躺在青草上睡下了。
或许有蚊虫或蛇蚁,可这个时候也没有人在意了。
赵文还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他内心还有些期盼,可能会有意外生叫自己逃走,逃离这些可恶的屠夫和凶徒,可一直当他躺下之后象是被人砸了一闷棍,立刻就昏睡过去了。
……
天空的远角从深变成铅灰不过是一瞬间。
白的云彩立刻变成了灰,然后是黑,接着天空传来闷雷滚滚,然后众人看到银蛇般的闪电在天空闪烁着。
在草原这样的地方,天地之威被无限放大了。
因为放眼看过去,到处都是一片寂寂的长满了草和灌木的荒野,不象汉人居住的区域,有城镇,村落,人烟处处,哪怕是会带来死亡的暴风雨无形中也被抵销了很多可怕之处,然而在这里,天地之威显得无比庞大无比恐怖,人们行走在无遮无挡的草原之上,在这般的天空之下犹如蝼蚁一般,当电闪雷鸣之时,一直在正常行走的队伍几乎要停滞住了,哪怕是脖子上有绳索套着,最前头还有骑兵拉着绳子控制着人们匀前行。
经过过十天的长途跋涉,赵文已经瘦了一圈,原本就嫌瘦弱的他更是瘦的快脱了形,那些原本壮实的汉子们也差不多,毕竟就吃干饼子喝清水,连口菜汤也没有,还好在第三天时人们被被编成了小队,按小队领了盐,每人每天可以分一小撮盐,不然的话所有人都不会有体能继续走下去了。
人们继续行走,在电闪雷鸣声中大雨终于落了下来,几乎是顷刻之间人们的衣袍都湿透了,还好此时已经进入夏季,原本人们都走的满头大汗,在雨水落下来之后所有人都感觉一阵清凉,并不怎么寒冷。
赵文闷头走着,偶然的一抬头时,他感觉不对,不禁停了下来。
他这么一停,人们都被带住了,凶脸汉子脖子被一勒,他眼一瞪就要痛骂赵文。
“前头,前头,前头……”
赵文指向前方,大叫起来。
人们都顺眼看过去,这时大家才觉前方的情形不对。
前头是大片大片的农田!
这种情形在草原上也不是没有,板升地那里就是差不多的情形,但板升地毕竟是围绕青城设立的,是零散的汉人村落慢慢设立了八大板升地,蒙古人的规划只是把汉人们原本开辟出来的农田划出来,如此而已。而眼前的农田,几乎是一眼看不到边,阡陌相连,给人一种无有尽头的感觉!
在农田中间,明显有井字型的道路,人们可以在其间穿行,另外就是有田埂通行,还有明显的开挖出来的沟渠,这里是大黑河流域,只要舍得花人力,就可以开出足够多的水源。
明显的,在河边那里有大量的兰州大水车,都是庞大无比的双车,这些车辆不停转动,把河水引入到纵横交叉的沟渠里头。
农田前方不远,隐隐有军台墩堡不停的出现,最大的一座城堡也隐约露出身姿,有人叫道:“这是大黑河堡了,咱们没有被带到铜矿那边啊。”
“听说铜矿是往西南,大黑河堡是小黑河堡一路往东,平行着走,我就说咋不对劲。”
“看来是把咱们带过来种地?”
“种地好啊,种地就不怕了。”
所有人都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铜矿那里不管是露天挖矿石还是帮着在熔炉那里做事,或是搬抬铜锭,没有哪一桩活计是轻省的,吃的肯定又不及和裕升的人好,一年下来,各人怕要是被熬靠去半条命下去。又听说要下井,中国的铜矿在立井上水平一般,很容易出事,也不容易挖出深井,一直到清朝铜矿的开采技术才有所突破,铜产量大为增加,在相当的年代,西方已经开始用很多有效的办法来抽水,蒸汽机出现的第一桩用途就是给铜矿等矿井抽水,现在的和裕升铜矿已经尽可能做到最好,但下井的人肯定还是有生命危险,一想到要冒着生命危险深入到黑漆漆的地底深处,这些俘虏就是感觉喘不过气来。
现在一看是到得此处,人们都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赵文也是如释重负,他很害怕自己会死在铜矿里头,虽然种地他一样也不会,可好歹是在自己可以学习的范围之内!
“你们运气很好。”轻骑兵军官策马过来,朗声对赵文等人道:“原本铜矿那边更缺人手,不过大人念在你们都是汉人,炎黄嫡脉,想想还是恕了你们苦役,分到各个农庄种地和做些杂役,若是还不老实,鞭子抽也是轻的,弄到斩时后悔也晚了。话不多说,你们赶紧往前走是真的。”
赵文等人心中欢喜,自是加快脚步一直向前,往前又走了很久之后才进入农田区域,这时墩台军堡也比此前要密集很多,很多人一直看着大黑河堡,众人知道再往东就是集宁堡区域,那边的墩台也很密集,那是和裕升刚进入草原修的诸多军堡中最著名的一个,卜石兔汗就死在集宁堡对面,张瀚坐镇堡中以几千人硬是抗住了十几万蒙古骑兵的围攻,甚至是把蒙古人吓的从头到尾没有敢强攻过,最终败的十分窝囊,如此也成就了集宁堡的赫赫威名。
“这垄培的好高啊。”凶脸汉子突然道:“这种的啥?”
“不象是菜,也不是豆子。”
“听说和裕升要在大同种水稻,就是这?”
“你说的是屁,水稻水稻,没水拿什么种?”
眼前的农田确实是与这些板升地的汉人往常种值的不同,垄很高,沟也深,明显看的出来在日照方面要求颇高,在不远处的田亩里都有三三两两的人正在拿锄头去除新长出来的杂草,也有人在培土。
放眼看去,最少目力所及之处到处都是人在做着农活,叉耙锄铲等工具都是齐全。
被绑在赵文身边的中年汉子一脸高兴的道:“这做活的工具还真是齐全,咱们不会受累了。”
凶脸汉子一本正经的点头道:“咱们做活的人还怕吃苦吗,我看这里象做事的样子,咱们安心伺弄这地,倒霉事就不会再找咱。”
“就是不清楚种的啥?”中年男子忧心忡忡的道:“要是咱们不会伺弄,那就糟了。”
不少人都有此担心,他们现在行走在农田中间的大道上,可以看的出来这些地都是费了不少力气开出来的,先得烧荒,这应该是冬季的事情,把大片的草皮烧成焦黑,又除了草还肥了田,然后一亩一亩的开出地块,挖出沟渠,再培土育肥,挖出田垄,还有这些可以行走的道路,明显是用石碾子压平过的,虽然简陋,但两边还开出水沟蓄水,草原上是平坦的地势,有了这些水沟不仅能排水,不必担心损毁道路,还可以在旱季多蓄一些水,毕竟在枯水期连河水的水位也不高。
可以看的出来,这些土地不仅花费大量人力物力,也要耗费不少的银钱。
板升地的规模也不小了,但当年最少花费十来年的时间才慢慢成型,眼前的这些农田,最少在半年前还是荒芜的草原。
人们不停的出惊叹和感慨声,甚至有不少人担心自己做不好活计,这一刻他们象是刚被雇佣的长工或是佃农,要不是脖子下还套着绳索,很多人恨不得先到地里头去看看。
农田里做活计的人都抬起头看着这些俘虏,这阵子已经抓了不少人过来,只有汉人俘虏才押解到这边,而这边的垦荒者中原本就有不少是板升地的汉人,他们仔细打量着,果然在俘虏队中看到了不少熟人。
农田里的人拿俘虏打起趣来。
只不过相隔不到一个月时间,他们还是雇工,以前的熟人却成了俘虏。
俘虏们感觉很难堪,但还是忍不住向熟人们打听这边的事情。
“不必担心。”一个板升地过来的人在农田里叫道:“吃的不如当兵的,但比在家好,顿顿有干有稀,隔五天吃一顿肉,这日子比在家里美气的多。包给你的地块你一定要按上头说的标准伺弄好,不然的话咱们是扣工钱,你们就是要打皮鞭了。要是逃跑,故意毁坏农具,地块,那要杀头的,可别犯糊涂。在板升地咱们也是给北虏种地,收成大半叫鞑子拿走,在这里我们领的工钱可比在家里种地强的多,你们犯糊涂要白干一年,不过到明年就能留下来和咱们一起赚工钱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六百九十九 俯首
俘虏们先都是垂头丧气,迟走一个月,人家在这里自由自在的赚工钱,他们却是脖子上套索的俘虏,听到后来各人总算是又提起心气,眼下这个结局,真的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这时从远方突然有两个骑兵并排飞驰而来。
押送他们的轻骑兵们都是紧张起来,有几个军官模样的赶紧策马迎上去。
这两个骑兵的肩饰装扮明显和普通的士兵不同,灰军袍胸口处是红的胸章,还披着大红的斗篷,看起来威风凛凛,比起普通的轻骑兵来也多了几分贵气。
但这骑兵稍近一些,看的出来也是久经沙场的劲卒老兵,两个骑兵脸上都满是风霜之,眼神顾盼间凛然若有杀气。
这一群押送俘虏的轻骑兵脸上都有些敬畏之,他们此前的满不在乎的神都减弱了很多。
“全部站在路边,做活的继续做事,不要站在边边。”
轻骑兵军官策马回来,接着就是下令所有人站在路边,不要站在路当间。
人们慌忙按吩咐闪在一边,不敢稍有耽搁。
接着又是两个骑兵策马而来,他们和前两个一样在队伍中巡行一会后,继续向前,隔着百余步的距离停下马,左手控缰,右手按在腰间,仔细的打量着俘虏们。
再过一会,一个军官带着一小队骑兵赶过来,这时轻骑兵的军官们赶紧迎上去,众人一起寒暄着。
赵文注意到带队赶来的军官身形很高,年纪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两眼扫视众人时叫人感觉到有若实质的威慑,他禁不住低下了头,很多人都是一样,哪怕是胆子极大的凶脸汉子也是赶紧低头。
带着侍从司护卫们打前站的正是张世雄,他其实不喜欢做这样的事,哪怕他从骨子里敬仰和崇拜张瀚,但他感觉自己并不适合当一个侍从武官,和军队相关的事情多半是公文往来和资料往还,然后还有建档归档这些事,这都是侍从武官的差事,另外他要时刻关注着兵器甲仗部门的最新进展,把一些新式的兵器成品或是构想交到张瀚的案头,另外就是和军队将领要保持一定的联络和互动……张瀚对部队的掌控不是说笑的,台湾和十三山皮岛那是没有办法,北虏的地界是每天有六百里加急的传骑塘马传递消息,没有张瀚的军令任何人不能擅动,战时将领拥有临机处断权,张瀚不会蠢到越级指挥一个大队长或是连指挥,但在平时的驻扎和训练时,任何一级将领连调动一个中队的权力也没有,那是军司的权限,也就是文职官员们在掌握着。
军司也不一定是文职官员,也有不少退职的军官,受过重伤不宜再上战场的军官退出现役就可以到军司任职,他们也经历过扫盲班和高级进修,对掌握公文文书毫无困难,一些战场经验丰富的退职军官是参谋司的中坚力量,比起那些刚分配进来文化分很高的新人,这些退职军官更适合军司里的岗位。
平时的公务已经够张世雄忙碌了,不过当张瀚出行时,他最大的责任就是负责安全护卫的提调,侍从官们有文职有武职,护卫其实是特勤局的事,刚刚的几轮先行的骑兵都是特勤局的人,不过侍从武官是最内环的护卫者,比特勤局的责任还重,这也是张世雄在犯过之后,张瀚惩罚了他,但又将其放在侍从武官的位子上,最大程度的表达了信任。
对青年武官来说,官职和待遇上受点挫跌是无所谓的事,只要张瀚表达出了对他们的信任,这些军人的忠诚就不会受到丝毫影响。
“好了,”一个特勤护卫吼道:“大人过来了,所有人低头!”
俘虏们齐涮涮的低下头去,又过了一阵,各人听到密集的马蹄声,赵文用眼角的余光看向东边的方向。
大约有五六十骑的队伍赶过来,在其后还有一些骑兵护卫,人数也并不很多。
当间是一个二十来岁模样的青年……其实赵文还是高估了张瀚的年龄,可能这一阵子在草原上奔波的辛苦,也可能是张瀚的下巴上留了短须,他整个人看起来成熟了很多。在和裕升内部不会有人想到张瀚的年龄,就算想到了也是一闪念:原来大人还这般年轻!
更多的时候,人们只是敬服他的权威和果决的意志,服从于他的任何指令,不会有人主动想起他的年龄和外表,当然张瀚的外表也足够成熟,有一种数年来久居上位之后自然形成的尊严。
在赵文等人眼中,张瀚却是一个相貌稍显普通的高大青年,只有目光转动时叫人看到眼神时,才感觉到凛然生威,至于举手投足的仪表气质,只有近距离的接触时才会叫人感受到,配合地位权势,会令人生出敬服或是畏惧之感。
大道两边是一个中队的押送犯人的骑兵,然后是排成一长串的俘虏。
张瀚和孔敏行在一起巡行着各处新开出来的田亩,从大黑河堡到二龙河一带,已经6续开出了二十来万亩土地,但今年也就是这样了,目前是可以种值作物了,有一部份适合的土地会直接种植棉花,其余的地块种豆子或是别的作物,耽搁了农时就什么收获也没有了,二十来万亩地,全部有配套的水利工程,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大量的人手进入草原,足足开了四个月的时间,人手是三万多人,开出这些地来其实用时不到一个半月,在此之前是大量的工程,兴造居住点,夯实一些通行的大道,修引水工程,造水车,能在几个月的时间做到这些事,无非就是几万壮丁和过万辎兵工程部队的配合,可以说,草原上的一切是从无到有,一张白纸上展出如此规模,和去年的景像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孔敏行和李东学这样的主事人深感自豪,张瀚也是心潮澎湃。
巡行到大黑河堡这里也就是农田区的尽头了,往西北西南地方都是橙和红的警备区或是交战区,其实铜矿也在警备区内,好在那里是在大山里,防守压力很小,随便几个依山而建的军台就能限制大股骑兵的行动,北虏不是蠢到家的话不会去打铜矿的主意,就算是铜矿十分要紧。
“今年的光照依然会很足。”孔敏行皱眉看了大队俘虏一眼,指着农田道:“这一片也是棉花,看起来还都是肯下力气的。”
孔敏行对一个军政司负责人员道:“地一定要深整,要整的平,直,深,连年旋地耕层太薄,浅,不利于根系下扎,出苗不利,第一步就走的不好,底下就不要指望了。”
“是,孔先生的教诲我等一定牢记。”军政司吏员拜道:“请先生放心。”
“嗯。”孔敏行点点头,他脸上满是风霜之,眼角的皱纹也明显增多,但肤是健康的黑红,比他初到李庄时的暗白皮肤要显得健康许多,精神气貌也是极好的样子,他每天跑的多,走的路多,毕竟要在农田里常走动,所以精神状态和身体都是在一个极佳的状态。
孔敏行又道:“苗子出来了,不要舍不得拔,按我吩咐的比例拔除过密的苗子,千万不要留的太多太密,苗子太密,光照不足,风也穿不透,会烂根,疯长,桃烂,落蕾,落花,落桃。”
“是!”军政司吏员再拜。
农人们也渐渐围过来,他们以看天神般的眼光看着孔敏行。
孔敏行明显是不怎么认真做过农活的,拉着缰绳的手还是很细白,虎口处有茧子,这是长期握着笔杆写字磨出来的,其余的地方就看不出来磨练的痕迹,但这个曾经的白面书生,在种地这件事上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可以说在和裕升的内部,纯粹的农民最尊重的未必是张瀚,应该是他们一直尊称的“孔先生”。
俘虏们有不少都是瞪大了眼,他们当然也听说过孔敏行的名声,但第一次当面看到还真是给了他们绝大的震撼!
孔敏行太内行了,话并不多,但句句说在点子上。
“还有就是防虫害,也要小心……”
孔敏行又说了几句,张瀚一直耐心等着,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在这一刻,孔敏行才是绝对的主角。
“文澜,叫你久等了。”
孔敏行交代完毕之后回转过头,向张瀚致以歉意。
“无妨。”张瀚故意在脸上做出无奈的表情:“原本就是我吵着和你一起巡行的,自己找的么。”
张瀚巡行过铜矿区之后在小黑河堡做了短暂的停留,那里由梁兴主持大局,他没有呆太久,接着就是一路东行,抵大黑河堡,再抵集宁堡,兴和堡,尚义堡,观察了喀喇沁等部的动静……可以看的出来,那边的动静也不小,就算是被隔断了大半来往的路线,喀喇沁那边肯定也知道了西边这里已经开始大打出手了,但和去年的情形完全不同,白洪大台吉和诸多的台吉完全没有介入的意思,不仅没有往西部动兵的迹象,相反的是,喀喇沁部落最少聚集了六七万牧民和相当数量的披甲,一路往东边去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章 行礼
在和尚义,兴和两堡和这两堡控制的地域,还有二龙河,大青山诸堡,相邻的喀喇沁牧场要么直接放弃,要么也削减了牧民人数,在这些地方,可能纵骑骑上一天也看不到牧群和毡包,喀喇沁直接放弃的地方,在内地最少是两三个县的大小,在蒙古草原,也就是一小片地方,无伤大局,但也说明了喀喇沁方面的诚意。
这意思是很明显了……喀喇沁不再介入土默特部与和裕升的战事了!
这个变化十分值得关注,估计习令等人还未必知道这边的变化。
在最东头的兴和堡一带看了防御,又回到集宁堡到大黑河堡这样的中心区域,然后就是和孔敏行一起四处查察农田的开垦情形,当然也是要看道路,水利,军堡,墩台,守兵,骑兵,炮兵,辎兵,接见军司吏员和公司里高层,另外就是各处的汉商代表人物等等。
还要不停的批阅从关内送进来的公文文书,张瀚身在草原,事情可是一件不少,和裕升的摊子越铺越大,最远的地方远在台湾,张瀚手头的事情,比起阳和城中的宣大总督还要多,比总督也要忙碌的多了。
“对了。”张瀚对押送的军官道:“已经深入我们控制的腹地,俘虏也不是军人,只是商人和农民,可以解下套索了,这样毕竟不好看,不雅相。”
“是,大人。”骑兵军官答道:“属下立刻去办。”
俘虏们出低沉的欢呼声,从张瀚这个最高领的态度上他们能感觉的出,和裕升这边虽然叫他们服苦役,但最少不会虐待他们,此前很多人担心会过于劳苦,几个月后被活生生累死,要是这样的话还不如直接被杀的好,省得受苦,现在看来,这种担心是不必有了。
不少人要跪下来叩谢张瀚,都被骑兵们喝止住了。
“文澜,”孔敏行突然低声道:“这些骑兵是怎么挑出来的?”
“怎么?”
“感觉不少人脸上有邪气,不象是正经军人的样子。”
“还是正经的军人。”张瀚正道:“他们或多或少有些毛病,这倒是真的。不过,还是经过了和裕升的考验成为真正的军人。挑他们出来,装备上和普通骑兵不同,是叫他们负责骚扰,游击,押送俘虏,给他们的名义就是猎骑兵,他们的火力配置很猛,但防护力不高,不过原本他们就不用打硬仗。”
“我明白了。”孔敏行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张瀚微笑着……他当然没有把全部实情告诉孔敏行这种老夫子。
猎骑兵的主要任务说白了就是四个字:烧杀抢掠。
对土默特和板升地需要用他们,对未来的漠北和套部甚至西域那边的战事也是要用他们。草原上的战事是低强度的,轻装而火力和兵器都配给强劲的猎骑兵能起到比枪骑兵更大的作用,铳骑兵们也不错,可张瀚和军司还是想要保留铳骑兵的军人尊严……成天在草原上烧杀抢掠,正经的军人也会变质的,没有必要冒这种风险。
猎骑兵们主要还是从马贼出身的骑兵中挑出军官,然后在各部找一些心黑手狠,平时对军纪就不怎么服从的刺头,当然这支军队还是受到严格的军法管制,这帮家伙只要想在和裕升体系内存在,军法对他们来说还是无可违拗的铁律,就算是烧杀抢掠也要在军令范围之下,敢于违抗或是滥杀,私掠者,必定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成立这支军队是周耀和聂磊两个团级军官的建议,张瀚略加考虑之后便是同意了,军司也是以最快的度挑出了人选,猎骑兵现在只有一个连队的编制,毕竟和裕升内想找一群恶棍并不容易,将来可能会收缩一些投降的北虏,再收罗一些剽悍的马贼或土匪加入其中,先进行严格的内务和军纪训练,然后再加入猎骑兵队伍之中。
这支骑兵队伍也算是一把双刃剑,军司有不少人心存疑虑,对他们执行任务和遵守军纪都有疑惑。
打动张瀚的就是聂磊的意见,既然最近这两年烧杀不可避免,为了保证主力部队的军人荣誉和维持严格的军纪,成立这么一支恶棍充斥其中的军队也就不可避免了。
张瀚现在最头疼的就是还不曾找到合适的人选来带这支新成立的骑兵队伍,周耀要带枪骑兵团,那个更加重要,铳骑兵团的军官们也不怎么适合……铳骑兵团里已经有不少步兵军官,张瀚现在的想法是铳骑兵团更侧重于阵列和火力输出的训练及加强,铳骑兵团可以大量扩编,骑术一般的也可以编入,这支骑兵部队可以改成类似龙骑兵团的做战方式,以步兵火枪兵的做战方式配合骑马移动行军,而枪骑兵团就是胸甲骑兵和骠骑兵的组合,再有猎骑兵,十六世纪到十九世纪的欧洲主流骑兵兵种,算是配置完全了。
张瀚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绝不是一个天才的军事统帅,对军事学他未必已经入门,就是他麾下的统帅也未必有多高明,一群脚夫和喇虎组成的军官团,可能比起在现在的军官学校学习的青年军官强不到哪去,这支军队注重的是组织性,装备,训练,火力输出,阵列,而就是这些东西,也是张瀚通过自己的记忆和大明这边的实际情形,通过多年的试验后才逐渐成熟起来,成为了一整套的体系。
既然军事史上证明了很有效的东西,拿来用就是了,难道一个后世的商人会比整个军事文明史上二百年间的那些真正的军事家更强更厉害,自己一拍脑袋就能弄出个全新的军事体系出来?
此时从北方扬起烟尘,一骑塘马从北边飞驰而来,到了张瀚近前地方塘马抱拳道:“大人,北虏派使者来了,请大人示下,在哪里接见他们?”
张瀚向孔敏行微笑道:“又来花样了,上次是派赵老头来,这一次不知道又是派谁来。”
孔敏行一脸欣慰的道:“前年年末决定对草原用兵时,我真是没有想到不到两年的时间就能到如此地步。”
张瀚对塘马道:“召他们来,就在这里见。”
“是,大人!”
塘马是一个板升地出身的小伙子,由于参军时间不长,并且背景是板升地,现在只能做塘马这样的工作,他精神抖擞的调转马匹,两腿一夹,马匹迅奔向远方,骑术身手都是极为漂亮,在他身后留下一串叫好喝采声。
张瀚和孔敏行谈着话,到秋收之前垦荒是不必大规模进行,但修路,修仓库,运送肥料,开始在草原堆积收拢粪肥,为秋天到冬季的新一轮的垦荒做好准备,打好基础。
到天启四年的春季,由于人力的充足,器械和后勤方面也没有问题的话,开垦出来的荒地可能就达到六十万亩,到天启五年,应该就过百万亩了。
这还是因为要修路,建造水车,开挖水利工程,蓄积肥料,土地不是说挖出沟垄就算开荒成功,是整体的配套工程,和裕升这度已经够快了。
谈话因为很重要,张瀚也入了神,直到密集的马蹄声传过来,他才觉一支三四十人的骑兵队伍接近过来。
一个连队的猎骑兵,加一个一个多中队的特勤人员,三四十人的北虏是毫无胜算可言的,关键是这些北虏虽然是披甲,但身上并没有武器,只是有人背负短小的骑弓,看起来也只是沿途防狼打猎用的,他们表明了不会有不轨之心的态度,不过猎骑兵们还是围拢了过去,拦住了大部份人,只叫一个北虏领骑马赶了过来。
“是巴特尔台吉。”牵马侍立在张瀚身边的蒋义眼尖,一眼就认了出来。
巴特尔在蒙古语里是英雄的意思,这个名字使用程度极高,很多蒙古人喜欢给小孩取这个名字,而眼前的巴特尔已经是个垂暮老人,天气转热,他身上还是厚厚的皮袄子,头顶戴着红缨大帽,腰间揽着一根皮带,离近些时能看的这个老台吉满脸皱纹,须眉头皆白。
“老巴特尔,习令怎么把你请出来了。”
张瀚脸上露出笑容,策马上前,做出欢迎的姿态来。
巴特尔是已故五部台吉那木儿的伙伴台吉,张瀚多次到五部做客,彼此早就熟悉了,交情并不算差,这老头子有蒙古人的凶悍,也有未开化的野蛮,但同时也有前两者共生而出的淳朴和对熟人朋友的真诚及友善。
“没办法啊……”老巴特尔取下帽子,右手按胸,在马上向张瀚鞠了个躬。
四周的人看的快傻眼了,一个正经的蒙古台吉,血脉高贵的蒙古贵族,垂垂老矣须眉皆白的老台吉,正儿八经的向一个汉人后生行礼!
张瀚先是一征,接着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是第一个象自己低头的蒙古台吉,而且不是那种外围边缘的小台吉,是正经的和五部台吉那木儿结成盟友,也是达延汗后裔之一的正经的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成员在向自己行礼!
补昨天一章,感觉有点疲惫,继续坚持。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零一章 济农
张瀚并不在意贵族,血脉,后世的人不仅不会尊重所谓的血脉,相反会隐约有些敌意。但在这个时代与几百年后的价值观不同,皇室,贵族,尊贵的血脉,这些东西对普通人有极大的影响力,张瀚注意到,在巴特尔行礼时,不仅那些俘虏和农民瞪大了眼,就是他的部下们也有点瞠目结舌的感觉,甚至孔敏行,一向平静的脸上都有些激动之。
大明和北虏打了二百多年,这可能是头一个向大明普通武官低头的蒙古台吉呢。
张瀚按住激动的心情,微笑着道:“巴特尔台吉有话直说,我们曾经在一个锅里捞羊肉吃,没必要太讲究繁文缛节了。”
巴特尔叹息一声,他的心情又何尝不复杂,但形势比人强,虽然五部地方因为与和裕升的友好关系并没有受到严重的骚扰,可每天都有逃难的牧民过来,他们几乎是赤手空拳,只骑着跨下的马匹,没有毡包没有牧群,这样的牧人比汉人的乞丐还不如,五部地方也没有能力接纳太多牧人,只能看着他们哀泣着离开,如果找不到收容的地方,这些牧人很难熬过这一冬,蒙古人的丁口数字不多,眼下的损失已经足够叫人痛心了。
“习令找到我们,”巴特尔见张瀚没有密谈的意思,只得很直白的说道:“我们不想打下去了,大家恢复原本的通商盟好关系。”
“动手是你们,不想打也是你们。”张瀚直接道:“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提起公事,张瀚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他直接叫巴特尔明白了一点:旧交情毫无用处,眼前这人,拥有枭雄最基本的素质,那就是在大事上有着铁石心肠。
“当然,动起手来的是我们不错。”巴特尔忍不住反驳道:“可到草原上修堡的还是你们啊。”
“那也是你们威胁到商队的安全了。”张瀚先回了一句,接着忍不住道:“巴特尔,你这样和我做口舌之争,毫无用处啊。教给你一句话,道理就在大炮的射程以内,话虽然难听,但如果去年我们没有打退你们的进攻,求和的就是我们了。”
两人都是用蒙语对答,四周的人有很多能听懂,也有不少听不懂的,听的懂的人小声做着翻译,在听到张瀚最后一句话时,所有人都在脸上露出了会意的笑容。
巴特尔先是有些发怒的迹象,接着被张瀚的最后一句话说服,蒙古人其实也是敬畏力量的,力量强他们就臣服,力量弱他们就欺凌和屠杀,对张瀚的话,他理解的很好。
“好,”巴特尔道:“我就是来求和的,习令台吉的意思就是除了青城和板升地外,现在和裕升所占的地方都可以归你们所有。以后双方友好,互通贸易,蒙古人和汉人可以友好相处,大家在草原上和睦的相处。”
“对不起。”张瀚道:“不能同意。”
“为什么?”巴特尔叫道:“我们已经割让了千里之地的草场,多少牧人失去家园,我们没有办法再退让更多了啊。”
这个条件比上次赵、荣过来时肯定是优厚多了,也是双方力量对比后的结果。现在套部和漠北都没有全部动员,托博克等人被打跨了,五部那边因为那木儿台吉去世已经失去了主心骨,并没有多少战力,习令的处境肯定窘迫极了,要不然不会急着求和的。
当然也可能是另一种方向,那就是习令等人正在做垂死挣扎打算,现在的求和只是在迷惑着自己。
“巴特尔你回去告诉 习令,”张瀚微笑着道:“要么他解散部众,前来向我请罪,等我发落,要么,我等候他的大军前来会战。”
“好。”巴特尔戴上帽子,脸上换上了郑重的神情:“张大人,可能我们也会兵刃相见,到时候您不必留情。”
“不,我会的。”张瀚脸上还是挂着恶魔般的微笑:“老朋友并不多了。”
这话显示出极为强悍的自信,令巴特尔脸上更加不自在起来,他躬了下身,在猎骑兵们的怪叫声中,拨马回转而去。
“文澜,”孔敏行有些不解的道:“其实以目前的态势来说,这条件算不错了,可以省不少军费呢。”
“习令他想骗鬼呢。”张瀚哈哈大笑道:“你信不信,他现在在到处集结人马,企图打退一路,获得**之机。等他发觉喀喇沁部不会出兵的时候,你看,他的脸定然会十分精采的。”
……
巴特尔把消息带回来的时候,习令确实是万分沮丧。
他身后的白音台吉和巴图台吉等人的脸也看不到哪去,他们这时才明白,和裕升的胃口比他们想象的要大的多。
他们身处在一座山岗上,这里是大青山山脉的外延部份,在他们脚下不远处蜿蜒流淌的是二龙河,从他们这里直穿南下的话应该是宣府的张家口或是蓟镇的防御区域……很明显,这里是喀喇沁部的地盘了。
再往东一些就是朵颜卫的地盘,也就是兀良哈人游牧的地方,他们从一个完整的部落已经变成松散的联盟,甚至有不少兀良哈人在喀喇沁人的地盘活动,成为喀喇沁部兀良哈人的来源,渐渐被喀喇沁同化。
习令指着不远处的牧场和毡包,若有所思的道:“喀喇沁部比我们土默特要富裕的多啊。”
“是啊。”台吉善巴赞同道:“一路过来,毡包多是完好,牧群肥壮,牧人衣袍整齐,进毡包看,有不少生活的用具。看来,人们说喀喇沁沾了和大明互市最大的光,应该是没错了。”
“这两年我们和张瀚打来打去,”鄂木布楚唬尔台吉愤愤的道:“白洪大台吉这里却一直在贸易,除了和裕升他们还有明国的马市和小商人,我们的部民在啃沙子,他们却富的流油。”
“这也话不要说了。”习令一脸不悦的道:“我们可是来寻求帮助 的。”
眼前的台吉都是拥有五千丁以上的有实力的大台吉了,土默特的丁口一直在损失,内部的分裂加上不利的战事,现在习令掌握的全部丁口不过六万多,而其中还有很多少年和老人,战斗力十分有限,而且就算是成年男丁也多半是普通的牧民,不能因为他们会骑马射箭就视其为强悍的战士,事实上牧民们也就是能打一打顺风仗,人多的时候可以对步兵为主的大明形成巨大的压迫,也就仅此而已了。
和裕升在草原上的战绩很清楚的说明了这一点,也算是揭下了蒙古强大 的画皮,叫习令等人对自己手头的力量有了清楚的估算。
不要看周耀只带着三千人的枪骑兵,习令手头的披甲也就八千多人,其中可称精锐的只有三千来人,双方的实力相差不多,如果周耀一意向北猛打过去,估计习令连这三千人也未必挡的住,况且和裕升还有两路兵马。
土默特现在能做的就是用轻骑骚扰梁兴统率的步兵为主的一路,以主力对抗北边的骚扰骑兵,而对周耀所部,能做的就是拿牧民的性命换时间和空间,仅此而已了。
如果再没有强有力的外援前来帮手,习令感觉自己也快支撑不下去了。
蓝天和白云之下是绵延不断的毡包,地面上的羊群如同天上的白云一样,拿着长杆或套马杆的牧人体态轻捷的驱赶着羊群和马群,这样的场面又熟悉又陌生,习令突然有点儿想流泪的感觉。
所有的台吉脸上的神情和习令都差不多,他们象是被人强抢了家园的农民,也象是被公婆欺负了的小媳妇,每人脸上的神情都是委屈和愤怒 夹杂起来的感觉。
白音台吉最终忍不住道:“张瀚实在太欺负人了。”
“强盗,土匪。”
“不对,就是一群马贼,就是他们比马贼更凶。”
“长生天啊,难道就叫那个不义不仁的凶徒在草原上逞威吗?”
一群台吉都忍不住发声抱怨起来。
“好了,别学的和妇人一样。”老台吉巴特尔好歹是少年时跟随过俺答汗的老人,经历 过有名的围困大明京师的战事,心胸中还算有些傲气,他忍不住道:“我们蒙古人不自立自强,当然会被人家欺负上门,我们的祖先也曾灭国无数,眼下的一切,只能是汉人说的命数啊。”
老台吉说到最后也是底气不足,核桃一般的脸上露出深深的无奈感觉。
“来了,白洪大台吉来了。”
在远方哨探的塘马疾速返回,人们在远方的地平线上看到有烟尘滚滚而起,习令精神大振,对左右道:“只要说服白洪大台吉继续 支持我们,再有土谢图汗和火落赤济农的支持,仍可一战。”
“是,济农。”
习令已经自立为济农,他没有办法称汗,很多人会心生不满,但自称济农没有什么,大伙儿都没有不满。
济农就是副汗,是大汗的副手,达延汗分封右翼三万户时,土默特是给了俺答汗,鄂尔多斯部和永谢布部,也就是喀喇沁和阿速特等部就是都分封了济农,是为汗的副手。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零三章 迟暮
“真是好地方。”
“不知何时能将此地再纳入我大明版图之内?”
两个中队长都是眼神贪婪的看着眼前的景。
蜿蜒似蛇般的大河看不到来处,也看不到去处尽头,河水很宽,也并不深,大片的草甸子般的水草在河水中飘摇着,身后是大片的草原和低矮的树木夹杂着,在各人眼前则是绵延成片的大山,一眼看不到头。
这里是山地,河流,树林,草原交汇夹杂的地形,又有丰富的矿藏,也是易于渔猎和农耕,也怪不得蒙古人当年拼了命也要抢下来。
马武看了看图,又道:“从这河流一直往下游走就是甘河,再下游就是嫩江,往南是诺敏河,讷谟尔河,乌格尔河,到处都是水草丰茂的好地方,山地减少,均是平原,他娘的,河边全是些打渔的渔皮鞑子,真是糟蹋了好地方。”
马武说的地方就是松嫩平原,河流纵横,有多条大河经过,平原地区是松花江和嫩江两条大江冲涮而成,再继续北上就是黑龙江地域,在后世也是赫赫有名的黑土地所在地方,黑土是最珍贵的农耕资源地区,整个地球只有三处有,东北的黑土资源此时仍然是未开发的处女地,只有少数的鄂伦春人等未开化的部落沿江居住,以渔猎为生,他们很多部落甚至连语言也不曾完备,词汇量很少。
林南星脸上满是敬慕的神,他看着如画般的美景,缓缓道:“就是这样的地方,二百多年前大明曾经在此广设驿道和驿站,封授那些部落首领为卫所武官,设立奴儿干都司。”
“前辈烈烈功绩,不能就这么算了。”徐震一反嘻皮笑脸的常态,沉声说道。
在张瀚有意的鼓动下,和裕升的军人们除了最想打下青城外,就是一心想要恢复奴儿干都司故地。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得一步一步的走。”马武道:“全军扎营,明天开始向南方搜索前行,他娘的,这一次被几百个北虏追的我们往北跑了五六百里,咱们还真是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
“扎鲁特人还真是勇敢啊。”
代善驰马在一处高坡上,眯着眼看着眼前如潮水般涌来的骑兵。
大地颤抖,骑兵们三五十人一群,似乎一眼看不到边,他们口中发出怪叫,挥舞着手中的兵器,从声势上来说一万多人的牧民队伍远远在只有四五千人的女真人之上,广袤的草原上也最适合骑兵冲杀,在所有人眼前,扎鲁特蒙古人似乎形成了一道狂潮,要将眼前的这几千女真人冲成碎沫。
“大哥你身经百战了。”一旁的阿敏冷笑着道:“眼前这点小场面不会放在眼里?”
“嗯。”代善点点头,说道:“未必比当年的哈达部或乌拉部强什么。”
“传令!”代善对身边侍立着的甲兵道:“以步阵接战,穆哈连与托博辉各在左右翼领骑兵备战,步阵破敌两翼前包,过午之前,我要见到昂安台吉在我面前下跪认罪!”
此次出征,敌人便是已经背盟的内喀尔喀五部,眼前的扎鲁特人就是五部之一,实力便是代善等人眼前看到的这些骑兵,整个扎鲁特部所有的成年男丁,估计均在眼前的骑阵之中。
“要提防炒花也来了。”阿敏皱眉提醒。
“已经派了架梁马到数十里外戒备。”代善先答了一声,接着他突然道:“炒花老了。”
“是老了。”阿敏也是轻轻一叹,他脸上满是刀疤,这般轻叹感慨时也象是一只等着食人的猛虎。
炒花不仅是大明边军的恶梦,也曾经是代善和阿敏少年时候的偶像。
这二十年,炒花几乎年年都率部入寇大明边境,在边郡中人提起炒花就畏惧和厌恶的同时,女真人那边却是传颂其敢于挑战大明的英勇之名。
炒花曾经威名赫赫,声闻大明和女真乃至朝鲜,然而现在扎鲁特部的昂安台吉已经率部出现,炒花却还不见踪影,说明其还是忌惮女真人的实力,没有在最短时间内就下定决心。
内喀尔喀五部联盟是以炒花为盟主,外抗女真内向林丹汗争夺自主权,曾经的猛兽般的炒花台吉,现在已经是反应迟钝的垂暮老人了。
雷鸣般的马蹄声夹着黄的滚滚浊尘飞速向前,扎鲁特部的骑兵们终于越冲越近,他们头上的笠帽上的红缨上下抖动着,成片的红缨如同刚刚绽放的鲜花,花从之内又是无数的枪矛长刀绽放着寒光,铁骑阵列如同黄的土龙,向着列阵完毕的女真人猛冲过来。
女真人几乎全部是身经百战的老卒,特别是前排的披甲兵们,不论是白甲红甲或是绵甲,全部是从旗丁中挑出来的劲锐猛士,他们在骑队冲过来时纹丝不动,稳稳的站住了阵脚,旗丁们和一些生女真人则快步向前,他们把削尖的木桩斜插在阵列前百步左右,同时撒下一些铁蒺藜,在他们做完这些后事就快速解下身后的长弓,往披甲人身后跑去。
甲兵们紧密的排在一起,他们手中的长枪铁戟如密集的森林般向前伸展,在甲兵身后,则是背着鼓鼓囊囊两三个箭袋的旗丁射手们。
所有人都按平时训练时的阵列而站,一条条线形的阵列又组成了一个个圆阵,小形的圆阵又组成了大型的鱼鳞阵,在大阵的两翼有骑兵在游弋,这是两个总兵率领的骑兵,主要以少量精兵和大量的绵甲兵组成。
在每个线形阵前,排头的都是白甲,红甲,军官们站在两侧,壮达,拔什库,封得拔什库,牛录章京,牛录额真,纛章京,纛额真,梅勒章京,直到固山额真……
“喝!”
在蒙古人扑到近前时,所有的披甲兵们发出了怒吼。
很快第一波骑兵冲到了近前,战马有不少踩到障碍物而在阵中胡乱奔跑,冲乱了自己的阵列,蒙古人中的牧民射手开始在两侧飞驰,解下弓箭向这边射过来。
他们的箭射的太早太急,虽然准头很好,但力道太差,后金兵们只要一低头,立刻就无视这些箭矢。
大量的蒙古牧人跳下马来,他们搬开那些尖桩,清除通道,更多的牧民还是选择射箭,尽管蒙古贵族们督促他们尽量从中间前冲,不少人平移绕道,策马跳过障碍,也有些马和人失败了,尖桩划破马腹,马儿发出尖鸣,人滚在地上,被惊吓的马踩踏成一滩肉泥。
尽管有不少匹马被划的鲜血淋漓,还是有不少骑马的牧人和披甲兵涌过来。
在这个时候,女真人开始射箭了。
仿佛是没有雷鸣的暴雨,也就象突如其来的山洪,箭雨突然而至,对蒙古人进行了致命的打击。
箭矢落在蒙古骑兵的劣制头盔上,扁平的重箭箭头瞬间穿透了铁盔,再狠狠的扎入骑士的额头,“笃”的一声,仿佛在头部开了一个血洞,中箭的骑士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立刻就如一麻袋番薯一般,重重的砸在地上。
箭矢继续飞落,打在骑士的胸前棉甲上,破甲而入,扎断肋骨,刺入内脏。
更多的箭落在普通的牧民头上,身上,腰部,腹部,腿部,密集的箭雨之下牧人们几乎任何位置都可能中箭,重箭的箭头轻松的破开皮肤和骨骼,深深扎入内脏之中。
战马也纷纷中箭,骑士中箭在惨嚎的同时,马匹也发出阵阵悲鸣。
地上满是箭矢,象是突然长出来的一从从杂草。
凶猛的箭雨来源于女真人一轮轮的劲射,他们不仅射的准,也射的飞快,步弓长大有力,在这样的打击下,对蒙古人的士气几乎是毁灭性的。
女真人射箭时并不瞄准固定的敌人,而是拉圆弓箭,面对着对面的人或是马,迅速放箭,然后低头弯腰,或是拧腰侧身,从背后的箭囊或是身侧的箭袋中取出箭矢,然后迅速崩射而出,他们放箭放的太快,有时候感觉箭矢们在半空中追逐似的,密集的箭雨几乎要遮蔽住清晨的阳光。
蒙古人如暴雨中的落叶,涮涮的被扫落下马,不论是纵骑向前或是顿足不前,或是横移转向,没有人可以在这样凶猛而密集的箭雨中逃生。
有一些蒙古贵族发出悲鸣,他们是以骑射闻名的蒙古铁骑的后代,他们的祖先曾经凭一弓一马纵横欧亚大陆,他们曾经灭国无数,建州女真追认的祖先金国骑兵曾经一战被他们消灭了五十万人,尸骨堆积如山,百年之后人们还不敢经过当年的战场,一到夜晚,鬼火成片,如同地狱的情形一般无二。
到了此时,形势异转,蒙古人拼命亦是拿眼前的对手无可奈何,两边都在对射,而女真人不管是射术还是弓力或是身上的披甲都远在蒙古人之上,任何一个角度较量都是女真人获胜,在箭雨之下,蒙古人除了悲泣之外,几乎也是没有别的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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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五章 奔逃
代善看了一下,说道:“这人是脱了力了,好汉子,不要伤他,拿下来。”
骑战已经进入尾声,越来越多的蒙古人放弃了抵抗,甚至连逃跑也不想跑了,牧人们都知道女真人对蒙古人友好,并不会杀他们,相反被俘的蒙古人多半被编在八旗中当兵,对穷困的牧人来说,虽然八旗中的普通蒙古人地位低下,远在建州女真人之下,但只要有一口饭吃,在哪里都是一样厮混,草原上既然已经没有了引领众人的英雄,投降也是不坏的选择。
人们纷纷下马,丢弃刀枪和弓箭,慢慢的盘腿坐在草地上。
……
“炒花台吉说,昂安台吉已经战死,代善等人继续追杀过来。”使者匍匐在林丹汗脚下,毕恭毕敬的禀报着最新的情况。
在这座名叫察罕浩特的白城池中,同样金碧辉煌只是规模比青城稍小的汗宫之内,林丹汗正面而坐,在他身边的是囊囊皇后,三福晋苏泰,高尔图门福晋,窦土蛮福晋等人。
年幼的大汗长子额尔克孔果尔额盘腿坐在大汗身侧,喇嘛卓尔济坐在大汗的另外一侧。
这也是察哈尔内部的奇景之一,众多的济农,台吉,诺颜坐着距离大汗很远的地方,六固山的统领着不是贵族和大将,?而是林丹汗众多的妻子们。
林丹汗认为,贵族们都不和自己一条心,只有他的妻子们最靠的住,他早就把兵权和统领部民的权力放在这些妻妾手里,在遇到难以决断的大事时,也是召集妻妾们一起商议。
林丹汗今年还不到三十,但他成为大汗当政已经很久,在幼年时他的父亲早早去世,将整个右翼蒙古托付在他手中,这些年来,林丹汗一直试图恢复祖上的荣光,然而他越是努力,距离这个目标就越远了。
他头戴六瓣的笠帽,辫发露出一些趴在额头上,两眼很大,脸两边的颧骨不算很高,肤则较为白净,这是一个不太典型的蒙古贵族的形象。
他的身量中等,身材适中,盘膝坐着时可以看出两腿也有些罗圈,毕竟蒙古人是马背上的民族,哪怕贵为大汗也是要从幼年时就骑马,成年之后便是这样的身形。
使者趴在地上,见林丹汗迟迟没有回复,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林丹看正看向妻妾们,囊囊皇后先摇头,接着几个福晋都是摇头。
使者心一沉,林丹汗便是说道:“我正要问罪你们台吉,他对我不忠,又在女真人和我之间摇摆不定,首鼠两端,用汉人的话来说,叫做其心可诛。你回去告诉他,我是绝不会出兵的,如果出兵,也是去打你们!”
使者听出大汗话语中的怒意,他不敢说一个字,叩头之后立刻转身退出。
林丹汗怒气兀自未消,囊囊皇后道:“大汗不必动怒。我看,我们也可以动员兵马了。”
林丹汗不解道:“适才你不是摇头?”
“我摇头是不叫大汗去救炒花台吉。”囊囊皇后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侃侃而言道:“我是说等女真蛮子和炒花他们打出胜负之后,我们就去袭击输掉的一边。”
林丹汗眼珠一转,拍膝赞道:“好,果然妙计。”
下头的台吉和诺颜们都是交头结耳,颇有几个忍不住想跳出来的台吉,但在林丹汗积威之下,最终并无人出声反对。
去年二月,管理左翼特命大臣锡尔台吉与林丹汗发生争执,林丹汗准备动手杀掉对方,结果锡尔台吉率三千余户牧民连夜逃走,投奔到辽阳努儿哈赤帐下。
天启三年正月时,一个月时间就跑了五六个台吉,逃走的户数过千人。
越是内部混乱,人心不稳,林丹汗越是对部下们信不过,现在诸多台吉已经很难在大汗面前说上话,大汗真正信任的就只有妻妾和红教的喇嘛们。
“都听好了。”林丹汗转向台吉们,命令道:“就按皇后说的办,大家下去之后,各自准备。”
所有台吉都俯首躬身,然后在他们出门之后,有人便叹起气来。
……
炒花已经集结了所有部下,他是五部盟主,然而五部之内已经严重分裂,当年五部团结时,炒花和他的兄长速巴亥可以随时集结十几万人侵犯大明的边境,甚至深入畿内,然而现在集结了全部的牧民甲兵,放眼看去,也只不到三万人。
听说林丹汗的决定后,炒花面无表情,只是叹了口气,对身旁的宰赛台吉等人道:“八鄂托克上下离心,六固山又有多少人呢。我听说大汗本部也就四五万匹马,六七万人,他来或不来,意义都是不大了。”
所有的台吉都是默然不语,人们心中都感觉失望,代善所来虽然有一万多人,其实主力甲兵最多不超过五千人,如果林丹汗能率主力前来,各部都一起合力,十几万人对几千甲兵,未尝没有胜机,现在这样的情形,想不败也难了。
炒花慨然道:“此役是非打不可,不过战局不利,诸位也不必坚持,如果大汗真的不来援兵,那就是天弃我蒙古,各位可以再次与女真人会盟,这一次就要真心实意,和明安台吉,奥巴台吉一样,侍奉努儿哈赤为主人,包茅封贡,臣服于他的坐骑之下。我们蒙古人兴旺了几百年,可能现在的情形就是天命。”
说到此,炒花身形一震,笑着道:“天命,天命,金国汗自称为天命汗,果然他是很有野心的一个人。”
众人默然无语,前队早就出发,大战一触即发,这一战是关系到整个右翼蒙古的命运,打赢或打平,女真人在草原的势力会衰弱下去,如果输了或是惨败,女真人必定将会成为这广袤草原的主人,而现在的共主林丹汗却是懵懂无知,把命运托付给妇人,还坚持所谓先治内,后御外的方针,将主动权拱手让人,要知道人心一失就很难挽回了。
人们心思沉重的前行着,过河时牧民和甲兵们拉着战马从一道浅浅的河口涉水而过,长长的队伍在大地上蜿蜒如蛇,牧民们穿着灰的袄子,小半截身子泡在水里,过河之后大队人马停在原地,众人把衣袍解下来,等着太阳晒干。
也有人拿出肉干和奶酪出来吃,蒙古人没有统一的后勤,各部落都是自己负担自己的吃食,甲兵们有供奉要好些,普通的牧人吃的很少,他们携带出来的行粮原本也是不多。
大约有一千骑,其中多半是甲兵,他们突前很远,从后阵往前看,只能在地平线上隐约看到这些骑兵的矛尖闪烁的些微光芒。
炒花知道代善率部从义州卫一带出发,在出义州卫不久就和扎鲁特部打了一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旧大宁路兴中州一带水草丰茂的地方,两军将会遭遇。
炒花希望前锋骑兵能稍许扼制住后金哨骑,使代善不知道自己和主力的距离,如果能达到突袭的效果,战事才有可能往顺利的方向发展。
沿途的一些没有部落的流浪牧民都被炒花下令杀死,也兜住了几股小的马贼,还有一些逃难到草原上的汉民,这些人不分良莠都被前锋甲骑杀死,鲜血淋漓的尸体和首级堆在一起如小山一般,在尸堆一侧可以看到狼群,以前牧人看到狼群必定去打,现在人们眼中全是淡漠之,没有人理会这些野兽。
前锋骑兵抵达一些破旧残败的建筑群落时,果然在这里遭遇到了后金的前哨骑兵。
双方很快开始交战,后金哨骑只有五十多人,他们不敢恋战,被蒙古甲兵追着跑,后撤途中被射落几人。
这场小胜激励了蒙古人,前锋一边派人回报,一边散开阵列,试图包住更多的后金骑兵。
小半个时辰之后,从两侧跑过来几百人的后金骑兵,甲光耀眼,刀矛夺目,他们从两侧迎敌上来,驱走了散乱的蒙古骑兵,将对方前锋往后压成一团。
接着双方开始跑马对冲。
骑兵对骑兵对冲没有太多花巧,他们还是用最原始的办法,借助马力和手中的长兵器对冲,谁下手快,闪避快,身手更敏捷,谁就能获胜。
双方都借助马力对冲,用手中的长矛刺向对方,很明显女真骑兵在技巧和实战经验上都更胜一筹,他们不停的用长矛刺入对方的马腹,或是刺中敌骑身体,在刺中的同时抖动手腕使矛杆断开,免得被冲刺的震力所伤,然后透阵而过,绕道返回。
很快,地面上就有大量的人和马的尸首,也有很多伤者,他们是因为战马被刺中倒地摔倒下来的,要么跌断腿骨,要么被马蹄踩中,身负重伤,或是被战马压住,受伤后无法挪动身体。
双方用蒙语和女真话叫骂,两边的主力都在身后,前锋骑兵们都想表露出足够的武勇。
蒙古人很快坚持不下去了,他们的骑战水平远远不如女真人,甲也只是普通的绵甲为主,只有少量的铁甲,而女真人派来的都是披着铁甲的重骑兵,后金以步战轻骑为主,重骑兵极少,并且也很少用在关键的战事上,所以被掩盖住了光芒,后人甚至以为后金并没有重骑,其实努儿哈赤时期就组建了重骑兵,每兵都如白甲一样,穿着两重或是三重的铁甲,战马也有铁面帘和身覆绵甲或是牛皮,在他们的冲击下,蒙古骑兵很快就抵敌不住,开始有大量的骑兵向后奔逃,溃不成军。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零四章 箭雨
塔布囊的肩膀上中了一箭,这个粗豪的蒙古汉子怒吼着将箭头拔了出来。
这箭头是扁平的,如小型的铁铲一般,重而无锋,但射中人体造成的伤害远比轻箭要厉害的多,好在塔布囊的身上穿着两重甲衣,一层锁甲和一层绵甲,当初他从土默特部一路流浪往西,中间不免做些打家劫舍的勾当,否则无法一路前行,到了内喀尔喀部落时被昂安台吉相中,将其收入部落披甲骑兵之中,还委他做了百夫长,塔布囊感受到昂安台吉的情谊,欣然留下效力。
结果在此时的战场上,塔布囊看着部下和伙伴们纷纷被射落,蒙古人如同野鸡和兔子一般被女真人射猎着,塔布囊身上已经中了多箭,好在没有如肩膀上这一箭深插入肉,他的坐骑耳朵也被射掉了一只,在塔布囊身上不停的打着转,重箭的箭雨疯狂而至,令蒙古骑兵们毫无办法,塔布囊的怒吼也显得苍白无力,等他看到一支重箭射穿了一个骑兵的脖子,又射中马屁股,把那骑兵整个人钉在马身上之后,塔布囊连怒吼声也小了许多。
重箭射击终于缓慢了下来,蒙古人也接近到对方步阵之前,一场大规模的肉搏战立刻开始了,相对于蒙古人稀松散乱的阵列,女真人的步阵还是严谨有度,一个个从低到高的军官不停的督促部下上前反击,身手敏捷提刀动作矫健有力的白甲们最先迎敌,马上的长枪长朔铁戟长刀开始和白甲们的兵器击打在一起,整条女真人的阵列瞬间挤满了身上插满了箭或是马身上中箭的蒙古骑兵,这是扎鲁特人中最后的甲士,很明显的是这个部落最精锐的勇士都涌了上来,骑士们和步兵们彼此对打,长戟和长刀拍打着,劈斩着,铁矛对刺着,阵列中是大呼杀敌的昂安台吉,这个是一个看的出女真人威胁的蒙古贵族,从来就对女真人和努儿哈赤不假辞,这一次代善等人领兵而来,他也是第一个出战的台吉,这个须眉皆白的老台吉已经过了花甲之年,然而他身披重甲,还是冲杀在第一线。
由于被重箭箭雨和拒马等物所隔,骑兵们的冲击力消耗一空,数千骑兵和战马拥挤在一起,蒙古人的阵列散乱,彼此推挤,很快第一层的骑兵几乎被斩杀一空,女真甲兵们的靴子踩着鲜血,从血泊中又踩过人和马的尸体,然后又继续排着整齐的阵列,把长枪大戟不停的向对方戳刺过去,这样的厮杀方法,骑马的人扭转不力,其实不利于做饭,也有不少蒙古将领下令骑士们下马和女真人力战,然而战局不利,蒙古人根本不敢下马,他们只是徒劳的把手中的兵器向对方拍打过去,渐渐的毫无杀伤力,整条战线上全是马匹和蒙古人的尸体,血流满地,渐渐浸透了青草,渗入土地,形成了一个个巨大的黑血泊。
终于,两翼的女真骑兵开始向前冲刺,巨大的马蹄声如雷鸣一般响起,原本就处于不利战局的蒙古人开始逃窜,后阵的骑士直接调转马头奔逃,在战线上的却已经被粘住,他们一边艰难抵抗,一边看着身后七零八落败逃的伙伴们,口中发出怒吼和悲叫声响。
女真人则是越过堆积如小山般的马尸和人尸继续追杀,他们身负重甲,身后却敏捷如猿猴,手中的兵器仍然在不断的杀伤着人命。
弓弦的拉动声和刀砍人体的声响不停的响起来,又过了很短时间,蒙古人最后的抵抗也如气泡般的粉碎了。
大队大队的骑士失掉战马,或是主动跳下马来,他们把双手高高举着,跪下请降。
兵器和军旗丢了满地,无主的战马到处跑着,没有人管,一张张脸从惊惶到亢奋,再到惶恐和惊惧,最终成了麻木和面无表情。
几个绵甲兵杀起了性,仍然是要继续砍杀,他们把刀不停的相着跪下的蒙古人的脖颈,然后一刀斩去,人头滚落在地,这些绵甲兵发出吼叫般的笑声。
代善此时策骑向前,他看到两翼追撵着败逃的蒙古骑兵,这一仗扎鲁特部几乎被打残了,剩下的牧民回去后也是惊弓之鸟,内喀尔喀五部最敢于反抗的一部先败亡了,而女真人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在斩首过千的战果下,女真人的损失不会超过百人。
“将那几人斩了!”代善看到杀俘的绵甲兵,立刻下令。
他身边的白甲护卫立刻如虎狼般的扑向前,将那几个发狂的甲兵擒下,按住,然后拖着脑后的辫子,顺刀挥动,血珠迸溅,立刻将头颅斩了下来。
血淋淋的战场上,人们麻木的看着这一幕,这个时候自己的命仿佛都是别人的了,除了精锐老兵外,多半人都是还有魂飞天外的感觉,对眼前所有的一切都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传令,不得杀俘。”代善对斩首的过程毫不关注,直接继续下令。
护兵们开始策马跑来,不停的对战场各处下令。
阿敏也派出自己的护兵传令,两大贝勒一起下令,整个战场很快安静下来,只有伤者的**和远处骑兵追逐战的声响不停的传来。
“救治轻伤,重伤的杀了。”阿敏见代善没有继续下令,便是自己下令打扫战场。
对于战利器,除了完好无损没有受伤的战马外,女真人是不指望在这些蒙古人身上获得什么象样的战利器。
北虏实在太穷了,穷到连现在的女真人也看不起的地步。他们的甲衣破损,兵器劣旧,除了马匹外一无是处,也没有金银细软一类的东西,女真人大战刚毕,身体体力消耗也是极大,他们懒懒的开始打扫起战场来。
阿敏感慨道:“蒙古人除了马匹和丁口外,真的是一无是处啊。”
“丁口就是好东西。”代善不动声的道:“蒙古左右翼缺少丁口,汗阿玛对蒙古台吉们那般看重,随便来个小台吉带几百丁就是出城郊迎,为的什么,不就是咱们需要他们的丁口加入八旗之中来么。”
由于八旗上下对汉人的防范心理越来越重,努儿哈赤等人已经不复当初刚打进抚顺关时对汉军降将那么看重,相反的,这两年来八旗上下越来越注重去抓捕鱼皮鞑子和叫蒙古人加入八旗之中,此时八旗的蒙古丁口尚且不足,只编了左右两翼,要到崇祯年间皇太极打跨了林丹汗后,获得了大量的察哈尔和土默特等部的丁口,蒙古两翼扩编为四旗,后又编成八旗。
代善继续前行,往前方不远就是两翼骑兵兜住的敌骑,一路上不少死人和死马,也有陆续投降的牧人和甲兵,这时有塘马飞奔而至,手中捧着一顶血淋淋的首级,塘马禀报道:“大贝勒,这是昂安台吉的首级。”
代善道:“他没有逃么?”
塘马回禀道:“听说他始终不肯逃,后来被他的护卫挟带着往后跑,结果被两翼给兜住了,因为昂安台吉奋战不止,在阵中被杀了。”
“唉呀。”阿敏在一旁道:“父汗知道要感伤了。”
和杀伤几十万汉人也不当回事不同,努儿哈赤和阿敏,代善等人算是把蒙古人看成是同文同种的兄弟种族,他们确实也相差不多,稍微学习一下,蒙古人和女真人在语言上就能沟通,都是相同的语系,袍服发式也相差不多,女真人只留一根小辫子,蒙古人是留多根,都是马背上长大,骑马射猎,一个游牧一个渔猎,相差并不很大。
在融合蒙古的过程中,努儿哈赤花费了巨大的精力来做这件事,事实上蒙古人也被后金融合的异常成功,在后金崛起的过程中出力就不小,到后来清朝鼎定中原,蒙古各部更是被清廷如臂使指般的使用,在剿灭卫拉特部,消灭葛尔丹等异已势力,打击三藩,灭拉藏汗等大战中出了不小的力气。
对每一个蒙古台吉,女真方面的态度都是拉拢,哪怕是来打仗的敌对台吉也是一样。在前两年的几次蒙金之间的战事中,被俘的蒙古台吉全部被放回,虽然努儿哈赤也要了赎金,相对于明金之间战争的残酷性,蒙古和后金之间就客气很多了。
昂安台吉的态度虽然死硬,但越是这样,努儿哈赤对他就越是欣赏,老奴毕竟戎马半生,不会喜欢软骨头,对硬骨头的台吉他的兴趣反而更大。
“下一仗对炒花台吉。”代善想了想,说道:“如果战事顺利,可千万不要杀死了他。”
阿敏道:“我反而觉得,炒花台吉这样的英雄人物,死在战场上才是最好的归宿。”
“这话你和父汗说去。”代善白了他一眼。
前方又有一队骑兵在绕着圈子,似乎是把什么人围在当中,代善策马向前,骑兵们赶紧让开了通道。
一个遍体鳞伤的蒙古汉子正在茫然挥刀,他浑身满是伤痕,鲜血染红了青灰的箭袍,头上的帽子也掉了,露出光秃秃的头顶,辫发和胡须似乎都连在了一起,脸上也满是血迹,两只牛眼大的眼睛瞪圆了,只是眼中没有灵光,仿佛是在睡梦中挥刀一样。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零五章 奔逃
代善看了一下,说道:“这人是脱了力了,好汉子,不要伤他,拿下来。”
骑战已经进入尾声,越来越多的蒙古人放弃了抵抗,甚至连逃跑也不想跑了,牧人们都知道女真人对蒙古人友好,并不会杀他们,相反被俘的蒙古人多半被编在八旗中当兵,对穷困的牧人来说,虽然八旗中的普通蒙古人地位低下,远在建州女真人之下,但只要有一口饭吃,在哪里都是一样厮混,草原上既然已经没有了引领众人的英雄,投降也是不坏的选择。
人们纷纷下马,丢弃刀枪和弓箭,慢慢的盘腿坐在草地上。
……
“炒花台吉说,昂安台吉已经战死,代善等人继续追杀过来。”使者匍匐在林丹汗脚下,毕恭毕敬的禀报着最新的情况。
在这座名叫察罕浩特的白城池中,同样金碧辉煌只是规模比青城稍小的汗宫之内,林丹汗正面而坐,在他身边的是囊囊皇后,三福晋苏泰,高尔图门福晋,窦土蛮福晋等人。
年幼的大汗长子额尔克孔果尔额盘腿坐在大汗身侧,喇嘛卓尔济坐在大汗的另外一侧。
这也是察哈尔内部的奇景之一,众多的济农,台吉,诺颜坐着距离大汗很远的地方,六固山的统领着不是贵族和大将,?而是林丹汗众多的妻子们。
林丹汗认为,贵族们都不和自己一条心,只有他的妻子们最靠的住,他早就把兵权和统领部民的权力放在这些妻妾手里,在遇到难以决断的大事时,也是召集妻妾们一起商议。
林丹汗今年还不到三十,但他成为大汗当政已经很久,在幼年时他的父亲早早去世,将整个右翼蒙古托付在他手中,这些年来,林丹汗一直试图恢复祖上的荣光,然而他越是努力,距离这个目标就越远了。
他头戴六瓣的笠帽,辫发露出一些趴在额头上,两眼很大,脸两边的颧骨不算很高,肤则较为白净,这是一个不太典型的蒙古贵族的形象。
他的身量中等,身材适中,盘膝坐着时可以看出两腿也有些罗圈,毕竟蒙古人是马背上的民族,哪怕贵为大汗也是要从幼年时就骑马,成年之后便是这样的身形。
使者趴在地上,见林丹汗迟迟没有回复,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林丹看正看向妻妾们,囊囊皇后先摇头,接着几个福晋都是摇头。
使者心一沉,林丹汗便是说道:“我正要问罪你们台吉,他对我不忠,又在女真人和我之间摇摆不定,首鼠两端,用汉人的话来说,叫做其心可诛。你回去告诉他,我是绝不会出兵的,如果出兵,也是去打你们!”
使者听出大汗话语中的怒意,他不敢说一个字,叩头之后立刻转身退出。
林丹汗怒气兀自未消,囊囊皇后道:“大汗不必动怒。我看,我们也可以动员兵马了。”
林丹汗不解道:“适才你不是摇头?”
“我摇头是不叫大汗去救炒花台吉。”囊囊皇后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侃侃而言道:“我是说等女真蛮子和炒花他们打出胜负之后,我们就去袭击输掉的一边。”
林丹汗眼珠一转,拍膝赞道:“好,果然妙计。”
下头的台吉和诺颜们都是交头结耳,颇有几个忍不住想跳出来的台吉,但在林丹汗积威之下,最终并无人出声反对。
去年二月,管理左翼特命大臣锡尔台吉与林丹汗发生争执,林丹汗准备动手杀掉对方,结果锡尔台吉率三千余户牧民连夜逃走,投奔到辽阳努儿哈赤帐下。
天启三年正月时,一个月时间就跑了五六个台吉,逃走的户数过千人。
越是内部混乱,人心不稳,林丹汗越是对部下们信不过,现在诸多台吉已经很难在大汗面前说上话,大汗真正信任的就只有妻妾和红教的喇嘛们。
“都听好了。”林丹汗转向台吉们,命令道:“就按皇后说的办,大家下去之后,各自准备。”
所有台吉都俯首躬身,然后在他们出门之后,有人便叹起气来。
……
炒花已经集结了所有部下,他是五部盟主,然而五部之内已经严重分裂,当年五部团结时,炒花和他的兄长速巴亥可以随时集结十几万人侵犯大明的边境,甚至深入畿内,然而现在集结了全部的牧民甲兵,放眼看去,也只不到三万人。
听说林丹汗的决定后,炒花面无表情,只是叹了口气,对身旁的宰赛台吉等人道:“八鄂托克上下离心,六固山又有多少人呢。我听说大汗本部也就四五万匹马,六七万人,他来或不来,意义都是不大了。”
所有的台吉都是默然不语,人们心中都感觉失望,代善所来虽然有一万多人,其实主力甲兵最多不超过五千人,如果林丹汗能率主力前来,各部都一起合力,十几万人对几千甲兵,未尝没有胜机,现在这样的情形,想不败也难了。
炒花慨然道:“此役是非打不可,不过战局不利,诸位也不必坚持,如果大汗真的不来援兵,那就是天弃我蒙古,各位可以再次与女真人会盟,这一次就要真心实意,和明安台吉,奥巴台吉一样,侍奉努儿哈赤为主人,包茅封贡,臣服于他的坐骑之下。我们蒙古人兴旺了几百年,可能现在的情形就是天命。”
说到此,炒花身形一震,笑着道:“天命,天命,金国汗自称为天命汗,果然他是很有野心的一个人。”
众人默然无语,前队早就出发,大战一触即发,这一战是关系到整个右翼蒙古的命运,打赢或打平,女真人在草原的势力会衰弱下去,如果输了或是惨败,女真人必定将会成为这广袤草原的主人,而现在的共主林丹汗却是懵懂无知,把命运托付给妇人,还坚持所谓先治内,后御外的方针,将主动权拱手让人,要知道人心一失就很难挽回了。
人们心思沉重的前行着,过河时牧民和甲兵们拉着战马从一道浅浅的河口涉水而过,长长的队伍在大地上蜿蜒如蛇,牧民们穿着灰的袄子,小半截身子泡在水里,过河之后大队人马停在原地,众人把衣袍解下来,等着太阳晒干。
也有人拿出肉干和奶酪出来吃,蒙古人没有统一的后勤,各部落都是自己负担自己的吃食,甲兵们有供奉要好些,普通的牧人吃的很少,他们携带出来的行粮原本也是不多。
大约有一千骑,其中多半是甲兵,他们突前很远,从后阵往前看,只能在地平线上隐约看到这些骑兵的矛尖闪烁的些微光芒。
炒花知道代善率部从义州卫一带出发,在出义州卫不久就和扎鲁特部打了一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旧大宁路兴中州一带水草丰茂的地方,两军将会遭遇。
炒花希望前锋骑兵能稍许扼制住后金哨骑,使代善不知道自己和主力的距离,如果能达到突袭的效果,战事才有可能往顺利的方向发展。
沿途的一些没有部落的流浪牧民都被炒花下令杀死,也兜住了几股小的马贼,还有一些逃难到草原上的汉民,这些人不分良莠都被前锋甲骑杀死,鲜血淋漓的尸体和首级堆在一起如小山一般,在尸堆一侧可以看到狼群,以前牧人看到狼群必定去打,现在人们眼中全是淡漠之,没有人理会这些野兽。
前锋骑兵抵达一些破旧残败的建筑群落时,果然在这里遭遇到了后金的前哨骑兵。
双方很快开始交战,后金哨骑只有五十多人,他们不敢恋战,被蒙古甲兵追着跑,后撤途中被射落几人。
这场小胜激励了蒙古人,前锋一边派人回报,一边散开阵列,试图包住更多的后金骑兵。
小半个时辰之后,从两侧跑过来几百人的后金骑兵,甲光耀眼,刀矛夺目,他们从两侧迎敌上来,驱走了散乱的蒙古骑兵,将对方前锋往后压成一团。
接着双方开始跑马对冲。
骑兵对骑兵对冲没有太多花巧,他们还是用最原始的办法,借助马力和手中的长兵器对冲,谁下手快,闪避快,身手更敏捷,谁就能获胜。
双方都借助马力对冲,用手中的长矛刺向对方,很明显女真骑兵在技巧和实战经验上都更胜一筹,他们不停的用长矛刺入对方的马腹,或是刺中敌骑身体,在刺中的同时抖动手腕使矛杆断开,免得被冲刺的震力所伤,然后透阵而过,绕道返回。
很快,地面上就有大量的人和马的尸首,也有很多伤者,他们是因为战马被刺中倒地摔倒下来的,要么跌断腿骨,要么被马蹄踩中,身负重伤,或是被战马压住,受伤后无法挪动身体。
双方用蒙语和女真话叫骂,两边的主力都在身后,前锋骑兵们都想表露出足够的武勇。
蒙古人很快坚持不下去了,他们的骑战水平远远不如女真人,甲也只是普通的绵甲为主,只有少量的铁甲,而女真人派来的都是披着铁甲的重骑兵,后金以步战轻骑为主,重骑兵极少,并且也很少用在关键的战事上,所以被掩盖住了光芒,后人甚至以为后金并没有重骑,其实努儿哈赤时期就组建了重骑兵,每兵都如白甲一样,穿着两重或是三重的铁甲,战马也有铁面帘和身覆绵甲或是牛皮,在他们的冲击下,蒙古骑兵很快就抵敌不住,开始有大量的骑兵向后奔逃,溃不成军。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零六章 兼并(今天是四更)
很快炒花率部赶上,大量的骑兵横亘在地平线上,数十人乃至数百人一群的骑手飞奔向前,接应那些被杀败的前锋骑兵。
紧接着代善率部赶到,二贝勒阿敏,贝子硕托,萨哈廉,都堂毛巴利,总兵托博辉,穆哈连等人纷纷率部赶到。
女真骑兵有六千余人,代善等人很快展开圆阵,中军在中,圆阵充分的把骑兵摆开,执弓矢拿长矛斫刀的骑士们开始纷纷向前,战场上传开雷鸣般的骑兵冲击的巨响声。
炒花等人也是率部向前,这一次战事至关要紧,没有人敢留在阵后观战。
满是青的草原之上骑兵们形成了两股黑潮,他们很快撞击在了一起。
这一次女真人没有选择步战,他们飞奔而至,狂飙猛进,手中的铁矛和长刀不停的向前戳刺,几乎是瞬间就把蒙古人的阵列打乱,蒙古甲兵和牧民们毫无反抗之力,他们几乎没经历过这样激烈的战场,也完全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骑战冲击,在这样的狂猛冲击下蒙古人瞬间就跨了下来,刚刚小规模的骑兵对冲他们还能坚持,这样过万人的大战,蒙古人缺乏信念和决心,也缺乏技战术训练的短板完全暴露出来,他们大量的退后,侧让,逃跑,几乎是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胜负就已经决定了。
硕托和萨哈廉各带着一队白甲,冲在蒙古的败兵之中,他们想活捉住炒花,这个威名赫赫的老台吉一旦被擒,内喀尔喀五部就不会再有反复。
他们的护兵白甲不断的斩杀那些挡住追路的牧民,面对这些牧民,白甲们几乎手起刀落就能斩杀一人,他们不断的杀向前方,在白甲们的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路,草皮被鲜血浸湿了,血珠如露珠一般的留在草尖上。
有很多人落马,他们或是惨叫着用双腿向前跑,或是绝望的跪在原地,也有人躺在地上,仰面看天,大口大口的**。
炒花和几个台吉,还有几百人的甲兵见势不妙就先逃了。
这种战场上逃跑的事,定然会叫后金那边说炒花不是英雄,然而炒花自己却是无所谓……这仗的获胜机会很渺茫,但为了抗击后金一步步的侵吞蚕食,这一仗炒花又是非打不可的。打起来之前炒花感觉有三成左右的机会,打起来之后他才知道,连一成的机会也没有,两边完全是不在一个层次上的军队,以蒙古人入侵大明的历史来看,明军只要集结一两万人的战兵主力,蒙古方面就完全没有机会了,只能撤退,甚至有明军将领带着几百上千人的精锐家丁就敢深入草原做战,明军的战斗力就远远过了蒙古一方,更何况眼前的这些后金骑兵,精锐程度还远在明军之上。
炒花趴伏在马背上,一路往西北方向奔逃,没有人往内喀尔喀所在的地方逃去,女真人定然会截断归路,一心想回家的人,注定回不了家。
天黑之后,大约有数千人归拢在了一起。
炒**中略觉安慰,曾经的他叱咤风云,麾下十万骑,现在的他眼前只有四五千骑,然而也觉得差可安慰。
不论怎样,内喀尔喀敢向女真动手,有这几千人当种子,不管怎样也是女真人无法忽略的存在,关键是炒**中若有明悟,今日之战,和裕升的人必定暗中关注着,那个杨泗孙,早就带兵在白城附近戒备,今日一战和裕升必定派了人在后方观察。
炒花苦笑起来,今天这一仗败的可真是狼狈,从头到尾毫无机会,这一切都叫明国人看在眼里,而他纵横天下叱咤风云时,那帮小子的爹娘还在吃奶呢,现在却是叫人看了笑话了。
“和裕升的张瀚,其心难测。”炒花喃喃自语:“将来没准他们才是女真人最大的麻烦。”
黄昏时,骑士们纷纷下马,他们奔逃了一天,终于是把女真人甩在了身后,追兵就算继续追赶也不会连夜赶路,人受的了马也受不了,短时间内他们是安全了。
人们在一条小河的河边露营,没有毡包和帐篷,只能把草地略作平整,挖了灶烧些开水喝,各人身上都有羊肉干或是奶酪,各人盘腿坐着,嘴里嚼着这些干韧的食物,一边等着喝水。
夕阳西下,人们眼前的景简直是世间第一等的美景,河边对岸是一座座小山谷,远方山势渐高,渐渐看不清全貌,小河蜿蜒流淌,岸边是一大片的芦苇和水草地,河水清澈见底,大小不一的鱼儿在水中欢快的游动着。
若是汉人或女真人,河里的鱼就是一顿美食,可蒙古人除了饮马和自己趴在河边饮水外,两手就不肯多碰那河水一下,更不要说下河去捕鱼了。
所有人都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今日之后,日子定然颠沛流离,不知道何时能重新过上正常的生活了。
天黑之前,炒花下令哨骑往四周哨探,防止女真骑兵趁黑突袭,其余所有人搜集干柴,点燃篝火,用来取暖和防备蚊虫野兽。
人们躺在地上,早早出鼾声,战马也是有不少趴伏在地上的,它们也是万分疲惫。
“台吉,台吉?”
炒花在睡梦中被人推醒,他一个楞征,只迷糊了很短时间。
“怎么回事?”
“哨骑在东边现大量骑兵。”推醒炒花的人道:“不是女真人,象是大汗的本部的人马。”
“是六固山还是八鄂托克的人?”
“象是六固山的人。”
察哈尔外有八鄂托克部,就是巴林,敖汉等部,内则是有六固山,那是真正的核心力量,特别是在女真压迫之下,林丹汗进退失措,八鄂托克已经上下离心,林丹汗真正能随时动员的就是六固山。
不少人被惊醒了,各人脸上露出喜欢之,纷纷道:“大汗率本部兵马前来,看来这一仗还能打下去。”
炒花脸上却很平静,他叫人取来衣袍,仔细梳理了辫,有个近侍心细,悄声道:“台吉,是不是大汗来意不善?”
“哼。”炒花没回答,只冷哼了一声。
近侍道:“要不要集结兵马?”
炒花犹豫了一下,还是很坚定的摇了摇头。
半个时辰之后,大股兵马涌来,兵戈耀眼,骑兵气势十分壮盛大。
林丹汗带了最少三万人到四万人,漫山遍野都是骑马的牧民和甲兵,他们涌来之后,立刻形成了一个半圆形,把炒花和其部下围在其中。
炒花带着数百近卫和亲信迎上前去,林丹汗身披重甲,头戴樱盔,见面就道:“台吉,你向来不忠于我,又擅自和女真人缔结合约,鼠两端,毫无信义,现在知道后悔了吗?”
炒花拱手道:“大汗,我已经知道错了。”
此语既出,林丹汗和身边的人都松了口气,炒花的部下却是哗然!
林丹汗又道:“错了能改还是好事,你下一步打算如何?”
炒花平静的道:“我已经老了,不复当年之勇。大汗正在盛壮之年,必定能使我蒙古重复当年赫赫声威,我的部下,还有五部剩下的牧民,不分壮丁男妇,皆应归大汗直领。”
林丹汗满意点头,察哈尔部的人都欢呼起来,五部中人,多半的人茫然无措,少数人愤不可当,有不少人两眼气的通红,甚至流下泪来。
他们和女真人奋战时,林丹汗不见踪影,现在刚逃出不远,林丹汗却跑来强行兼并他们,简直毫无人性。
炒花面十分平静,策马进入林丹汗阵中,下拜行礼,林丹汗见他恭谨,也是下马与炒花执手说话。
内喀尔喀的人都被并入察哈尔人的阵中,数万人往察罕浩特的方向缓缓退去。
有少数女真游骑侦察过来,被林丹汗派出大股骑兵,耀武扬威的赶走了。
是夜并无异常,第二天天亮时,负责看管内喀尔喀人的大臣跑来找林丹汗,劈头禀道:“大汗,炒花台吉和宰赛台吉等十几个台吉都不见了,他们还带走了好几百人。”
“只带走几百人?”林丹汗初闻之下也是大怒,一听说大部份丁口还在,不觉点头道:“这样也好,原本我打算过几日再暗中杀掉他们,既然他们走了,也就算了。”
……
“是东虏追北虏。”
林南星放下望远镜,马武等人也是一样。
骑兵们在一个小河沟的北边,南边是重重山岭,过了这一片山岭前面就是大片的平原地区,几条大河和两条大江交汇之处,哨骑曾经骑马去哨探过,现了一个古驿站的遗址,还有一条长满了荒草的古道,另外还有一个可容上千人的古城,都只剩下墙基。
前方是奴儿干都司故地,唐、辽、金、元都在这里设路,还有州,县,到此时都已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就算是大明当年设立的驿站和卫所,也几乎看不到什么踪迹了,毕竟是二百年的时光冲涮。
那片土地,据去过的哨骑回来说,无比的富饶,到处是黑油油的土地,真的是拿手掐都出油的感觉,腐殖层特别深,有时候都能陷下脚去,野兽也多,河里的鱼长的贼大,成群的游,呆头呆脑,似乎没怎么被人捕过。
今天月票涨过了二十,更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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