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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淡墨青衫     大明1617txt下载     大明1617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七十九章 证人

    “不象是想挑动我们和哥萨克争斗。”莫宗通道:“佩特林和总督都再三向我保证,他们会先请调军队前来增援,另外在哥萨克里寻找扎克罗夫的对头,暗中做一些引诱和分化的事,最多半个月左右就可以动手拿下这人。如果我们不急,就安心等着,他保证不会过一个月就可以使我们和杰日涅夫等人踏上回程的路。另外还会派二百到三百骑兵沿途保护,以这个兵力加我们的人,北虏除非调动大军过来围堵,我们应该可以安然回到大同了。”

    这时角落里不知道有谁说了一句道:“不知道李庄那边情形怎样,和土默特部打的怎样了……”

    没有人答这话茬,毕竟说不清楚的事,讨论了也毫无意义,只有穿过外喀尔喀三部地界,抵达土默特或是喀喇沁地方时,才能知道事态的展究竟走到了何种地步。

    至于说和裕升势力彻底被击跨消灭……没有人会这么认为,李庄在大同腹地,除非大明被蒙古灭国,这种事就绝不可能生,连俄罗斯人也是坚信这一点,否则的话凭现在北虏展露出来的敌意和战争态式,俄罗斯人完全可以借机撕毁协议了。

    “等不得。”郑芝龙立刻道:“现在看来就是一个扎克罗夫的麻烦,为这么一个蛮子耽搁一个月,太不值当。”

    “确实是。”何斌跳脚道:“咱们在这里已经耽搁了好几个月,这回程最少还得两三个月的时间走在路上,回到李庄最少都得夏天了,这么久时间下来,不知道要耽搁多少事情。在下还急着去台湾替大人效力,紧在这里耽搁算什么事?”

    何斌这人说话,有时候看似随意,其实多半都能说到各人的心坎里去。

    出使的差事肯定是第一等的大功,但各人脱离李庄核心圈太久,心里都感觉七上八下的不作主,除了担心公务的公心之外,私人上也是难免担心离开核心圈子太久,回去后就算立功也找不到自己的位子,如果再从头再来,那谁也受不了。

    特别是何斌和郑芝龙这样的投效不久的人,有此担心更是人之常情,哪怕是莫宗通,恐怕也不会对离开太久毫无感觉。

    当然如果光是担心这些,各人还是能安然等待,但离开日久,消息不通,真正害怕的还是李庄那边的情形有变,很多情况还需要打通消息渠道后汇报,然后有人可以继续留在北方甚至是托木斯克,一直到正常的商道建立起来……

    “再过一个月就要到化冻期。”莫宗通沉吟道:“最少一个月时间泥泞难行,这样算来最少耽搁两个月……”

    莫宗通转身看向屋中,何斌正好在挠头,两人对视一眼,何斌莫名其妙的道:“莫大人,看我做甚?”

    “续文呢?”莫宗通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

    “续文刚刚还在的。”郑芝龙看向甘辉,问道:“看到续文人哪去了?”

    甘辉道:“刚刚他推门出去,应该去出恭了?”

    “坏了。”莫宗通站起身来,急道:“续文应该去找扎克罗夫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开始觉得不太可能,接下来越想越觉得是。

    张续文向来斯斯文文,对人客气,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外柔内刚的性格,一旦决定事情就会敢于行动,众人还在犹豫和头疼的当口,张续文已经跑出去了。

    “一官,还有甘辉,你们带着所有的护卫集结,随时准备待命。何斌你去一趟总督府,通报这个紧急情况……”

    “不去找续文?”郑芝龙一边领命,一边带着焦急和奇怪的情绪询问。

    屋中的人多半都是差不多的感觉,张续文有侍从官和张瀚亲戚这两重身份,开始众人还不知道,他自己也从来不说,后来各人慢慢知道了这层关系,张续文还是没有任何改变,做事不温不火,但异常踏实,可谓一步一个脚印,有一些和裕升的老人,比如莫宗通深知张续宗和张续文兄弟二人的,心里也是忍不住感慨,虽然是兄弟俩人,但性格秉性是天差地别,一个毛躁浮夸,一个却是脚踏实地,为人也温良厚道。

    现在不要说张续文的身份特殊,绝对不能有失,就算以各人对他的交情来说,也是绝对不忍心见到张续文出事的。

    “续文应该是咱们中火铳打的最好的一个。”莫宗通捂着脸道:“他的打算我们不能轻易破坏,况且现在可能已经对上了,如果我们都跑去,不合规矩,反而会坏事……”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郑芝龙站起身来道:“就我一个,算是他们说的什么证人好了。”

    “我也去!”甘辉道:“按他们的规矩证人又不止一个。”

    ……

    从生着壁炉的温暖房间里一出来,张续文感觉有些昏涨的头脑立刻清醒了很多。接着他就有些征仲……自己是在想什么,又要做什么?

    尽管这么想着,他的脚步还是很坚定的向着街道拐角处的一幢房舍走过去,那里是哥萨克人经常聚会的地方,里头充满着烟草和酒精还有人的体臭的味道,张续文因为好奇和何斌去过一次,打死就不再去第二回了,不要说那呛死人的烟草味道,就是哥萨克身上的体臭味道也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张续文当时的感觉,就是牵一头大象进去,也足可以叫哥萨克们给熏死。

    如果不计较哥萨克沿着尼塞河北上时对柯克孜人烧杀抢掠的残忍不谈,张续文倒是挺喜欢这一群粗鲁而直爽的汉子,懂俄语之后他和哥萨克也经常有交往,这帮人的脑子很简单,就是记挂自己远在乌克兰或是俄罗斯故乡的亲人,信奉宗教,忠于沙皇和上帝,除此之外就是奋勇杀敌……怯懦和胆小在哥萨克这个群体里是不存在的,哪怕不是出自真实情感,他们也必须要表现的勇敢和好战……哥萨克人就是这样的传统,传统的村落由领自治,哥萨克人的自由度极高,所以他们要表现出比普通的俄罗斯人更加传统和卫道,更忠于上帝和沙皇……

    就象扎克罗夫,他虽然不忠于如今的沙皇,但他也是忠于此前的沙皇,尽管如今的政府宣称是伪沙皇,但以哥萨克人的花岗岩构造的脑袋,一时半会的转不过弯来,似乎也并不奇怪……

    张续文脑子里飘过这些奇奇怪怪的念头,然而他离那个**的涮成明黄的大房子越来越近了。

    房子的颜在大明那边也是绝不可能,明黄亮堂堂的,但那是朝廷宫室的颜,是正经的皇家才能用的彩。

    自隆庆到万历年这么多年下来,朝廷对民间的管束越来越放松了,穿衣服,浅黄,大红,浅红,深紫,以往这些颜是严禁民间使用,现在也是能用的,建筑的颜倒没有人弄的千奇百怪,不过不管怎样,明黄是肯定不行,在张续文刚到托木斯克时,也曾暗地里指摘过俄罗斯人的粗疏和缺乏礼仪,不过呆久了之后,张续文才隐隐感觉到,李庄那边的精神气貌,其实和俄罗斯人这边颇有共通之处,比如重实绩而不重虚文,也不过份提倡礼教,人们的交往也尽量往简单方便上行事……

    张续文又甩了甩脑袋,这一次他想起张瀚来,心里不觉也是在暗暗讽刺着自己:张续文啊张续文,你值当这么为你那个堂弟去拼?说起来张瀚他比你还小一些,你还没有成家立业,为了功劳和张文澜的满意,值当拿自己最金贵的性命去拼?

    这个念头使张续文的情绪受到了影响,他停住了脚步。

    风呼呼的吹在身上,眼前不远处就是东正教在城中唯一的大教堂,听说这也是这个城市里最早修起来的建筑,俄罗斯人走到哪里,一旦兴建定居点,第一件事就是修这个大教堂。

    看着高耸入云的尖塔和教堂正门上的硕大的十字架,张续文猛然想起张瀚当初说过的话来:不想做又必须做的事,必定不是件容易的事……

    “眼下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啊……但也确实必须要做!”张续文嘀咕了一句,但还是微笑起来。

    他的脚踩在满是积雪的地上,雪并不厚,薄薄一层,只到鞋帮子附近,其实在大同这已经算是大雪了,但身处西伯利亚的托木斯克,眼前这雪只能算是隆冬时节最后的反扑,往下去就会是一直和暖的晴天,直到冰雪解冻,万物复苏。

    其实已经有不少树木在抽芽了,只是被这一场雪给盖住了。

    门口终于传来了喧闹声响,熏人的烟草味和酒味,人的体臭扑面而来,张续文微笑着推开房门,挺身而入。

    ……

    郑芝龙和甘辉等人赶出来的时候,城中已经有不少人惊动了。

    这些俄罗斯人也不避讳郑芝龙等人,这个小城原本就不大,总共不到五千人口,其中大半是商人和打杂的伙计们,这些人在各处收拢西伯利亚这边的特产,经过一路转运送回欧洲部份,佩特林就是商人集团的代表人物,其次就是一些已经定居下来的居民,他们做一些杂活,在城中各有位置,然后就是少量的农民,他们在托木斯克四周开辟了大量的土地,由于马匹充足,地块极大,有时候一块麦地从东到西,两匹马要从早晨跑到晚上才到地块的另一头,所以虽然人手不多,产出的粮食已经不少,最少可以叫这个小城市自给自足。

    最多的当然还是军队和官吏,这是俄罗斯的扩张期,充满野性和力量,托木斯克只是一个中心,为了打击柯克孜人,驻军中的哥萨克人经常主动出击,在方圆几百里的地方其余的军人也开辟了好多个小的定居点,俄罗斯对其亚洲领土经过百年时间的开辟,已经远远大过其欧洲部份,就是靠着这些开拓官吏和军队还有哥萨克的努力才能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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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章 决斗

    “葛利高里。”郑芝龙拉着一个骑马的哥萨克汉子,说道:“他们在哪里?”

    “在城外的塞契门口,快开始了。”葛利高里是一个满头红的青年哥萨克,也是托木斯克的哥萨克组织中的百夫长,城中的哥萨克最高统领是巴什罗夫,其次就是百夫长,也可称大尉,再其次是拥有中尉军衔的哥萨克军官。

    葛利高里的战马右边斜插着一根长铁矛和几根短矛,长矛用来远骑交错而战,短矛则可以用来投掷或是失掉其它武器时近战,在他的马腹另一边的插袋里放着一把火绳枪,这是最新的装备,一般来说哥萨克是悍勇的骑兵,他们装备火枪的时间并不算长。在葛利高里的腰间悬挂着一柄弯刀,这就是哥萨克使用的赫赫有名的顿河弯刀,还有一种略微直长的刀是马刀,使用的哥萨克也很多。

    所谓“塞契”就是哥萨克人的定居点,这些人野性难驯,他们的虽然在城里活动,但在城外还是有自己的生活区域,由土围子,堑壕,原木围墙和带着射孔的塔楼组成,几百名哥萨克和他们少数的家族中人都住在塞契里头。

    “怎么到那儿去了?”郑芝龙闻言面一变,塞契是哥萨克人的大本营,在那里决斗,可能会有很大的麻烦。

    “郑!”葛利高里一脸不满,正道:“张找到扎克罗夫,要求和他决斗,扎克罗夫不能拒绝,但他的女儿今天要出嫁,喜事就在塞契里办,所以就在塞契决斗,不管结果怎么样,扎克罗夫都可以祝福了新人之后再进行决斗,这样就不会有遗憾。我们哥萨克人绝不会因为结果不利而报复,在哪里决斗都是一样的。”

    “好。”郑芝龙道:“我们去两个人当张续文的证人。”

    “很好。”葛利高里道:“张续文和施托克曼还有司契夫关系不错,原本想叫他们俩当张的证人,既然你们来了,当然由你们当证人最好。”

    众人不再说话,不少人都骑马往城外赶,这是一座小城,一刻钟功夫后人们就来到了城外的塞契处,这是一个里许长的土围子筑成的城寨,几百名哥萨克和他们的家人住在其中,他们从顿河流域迁徙而来,这里的环境和顿河那边相差不多,气候环境都很适宜,不少哥萨克人把自己的家人也带了过来在这里生活,也打算在这里繁衍生息。

    塞契里传来音乐声响,乐曲十分欢快,不过明显接近尾声,郑芝龙和甘辉赶到时,扎克罗夫已经祝福了新人,脱下了大衣,穿着哥萨克人的短袍走到了塞契外头,几百名哥萨克和更多的看热闹的人都在外静静的看着他和张续文。

    “很好。”扎克罗夫向四周看了一下,向来冷硬和挂着几分残忍气息的脸上露出罕有的笑容,他高声道:“不管怎么样,就当你们来参加我女儿的婚礼了。”

    众人轰笑起来,这时一对新人也都走了出来,新郎小伙子科舍沃伊当然也是哥萨克,长袍上挂着顿河弯刀,他脸上并无担心之,神态十分平静,扎克罗夫的妻子和女儿脸上有一些担心,不过并没有人劝阻……在哥萨克的文化里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对异族的烧杀抢掠是他们的文化,对平等的伙伴提出的决斗要求,根本就不可能拒绝,如果扎克罗夫拒绝决斗,他的名声就全毁了,不仅他本人会生不如死,还会连累整个家族,所以根本不可能有人劝说取消决斗,在一个黑袍牧师的主持下,一老一小的两个女人走上来亲吻扎克罗夫,向他说一些祝福的话,然后就十分安静的站在一边等候。

    对这样的情形,中国人委实有些难以理解,这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文化体系在彼此冲击,甘辉一脸惊愕之,郑芝龙咬着嘴唇不语,决斗之事在平户是没有的,不过在南洋的欧洲中之间似乎偶有生,不过在南洋的各国殖民地里并不怎么允许决斗……这也很理解,孤悬在外,每一个欧洲本土过来的人都有用处,而且是经历千辛万苦才能抵达,在决斗中死去就太亏了,是严重的浪费人力。

    俄罗斯人就没有这些讲究了,在扎克罗夫和家人吻别的同时,已经有相当多的赌棍在开盘赌钱,赔率上来说,当然是扎克罗夫要远远低于张续文。

    扎克罗夫是狗熊一般身形的壮汉,四十多岁的年纪,有丰富的战斗经验,性格冷酷残忍,是一个典型的哥萨克人……哥萨克也在分化,长期的征战和积累财富之后,一些哥萨克人成为富人,而在对外残忍和凶悍的同时,哥萨克的内部向来是通过选举的方式来选择统领……这很滑稽但又真实,这帮无比野蛮的人,其内部又十分民主,在顿河流域和乌克兰草原上,几千上万人的哥萨克在进行大的举措之前都要有村落间的联席会议,开会达成一致后才会一起行动。

    扎克罗夫的经验,还有他的武器都是十分优秀,而对面的张续文却是看起来十分文静,个头也比扎克罗夫要矮很多,身板的壮实程度就差的更远了……两者完全不是一个等量级上的。

    好在张续文拿着短火铳的姿式看起来还算内行,不然的话赔率还会更加的不合理些。

    “张,”在向自己的两个证人确定可以开始后,扎克罗夫脸上露出微笑,他对张续文道:“虽然我还是反对俄罗斯人与你们中国人合作,我们也不必花费大代价开辟和你们贸易的商途,更不应该把往北方海域探险的船队人员都交给你们,但我承认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人,能叫你死在我的枪下,我很荣幸,也感觉遗憾。”

    张续文很冷静的点点头,说道:“多谢你的夸赞,我争取叫你不遗憾罢。”

    这时葛利高里走过来,对张续文和郑芝龙等人道:“决斗是张提出来的,现在还有最后的机会,你向扎克罗夫道歉,决斗可以取消,否则的话就算你一会转身逃走,扎克罗夫也会开枪把你打死,并且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哪怕你们是使者和伙伴。”

    “我明白。”张续文闭了一下眼又迅睁开,他的脸上露出微笑来,他道:“决斗可以开始了?”

    “可以。”葛利高里眼里露出了一丝神采,他伸出手来,对张续文道:“张,这是好朋友的友谊之手。”

    张续文笑道:“一直以来我们都经常见面聊天,那不算朋友?”

    “不算。”葛利高里颇为认真的道:“施托克曼和司契夫也就是在今天才会把你当朋友。哥萨克人崇尚武力和胆量,你们中国人能一路走到这里也算有勇气了,但我们没有亲眼看到,相反我们感觉你们个子太小,过于文弱,不配当我们的朋友。今天不管结果如何,张,你替你们中国人赢得了我们的尊重。”

    “多谢,”张续文笑道:“可以开始了。”

    他又忍不住道:“好象你们都不太看好我,我要提醒你葛利高里,我的枪法很准的。”

    葛利高里忍不住摇了摇头,今天是雪后,风也很大,相隔百步开始,他坚信扎克罗夫才会是获胜的那个人。

    “续文,你太冒险,也太擅作主张了。”郑芝龙此时也感觉结果不妙,他忍不住道:“虽然现在说有些不合适,但我还是忍不住要说。”

    “我知道。”张续文道:“确实是冒险,但既然一切问题就在对面一个人身上,我们除了用这种入乡随俗的法子,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要说武艺,使团里我排不上号,不过论枪法,似乎也没有比我强多少的人,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不能来?我和张大人的亲戚身份不是决定人选的关键,一官兄,如果我失败了,那你们就不要想别的办法,安心等佩特林他们设法解决。”

    “好,你放心。”

    此时决斗已经可以开始了,围观的人群都变得安静下来,张续文和扎克罗夫分别在东西两边走了几十步,等证人示意过后,两人开始面对面的站好,然后缓步向前。

    理论上两人这时都可以开枪,不过两人暂时都没有开枪的打算,相隔还在五十步以上,打中的几率哪怕是好的射手也很低,地面上有积雪,天空晴好,地面有反光,还有大风,五十步外命中的几率太低了。

    张续文拿的是和裕升标准的制式短火铳,比骑铳还要短一些,重四斤,铸造工艺十分出,最少这城里的俄罗斯人都对和裕升的火铳交口称赞。

    隔着百步远,张续文似乎也能看到扎克罗夫灰眸子里的冷意……他一点儿也不相信刚刚扎克罗夫的话,对方的经验太丰富了,表达友好只是想影响张续文的情绪而已。这个哥萨克头子无比冷酷无情,生命在他眼中除了自己的性命外,别人的生命毫无意义,不足挂齿。他才不是欣赏大明以及和裕升,恰恰相反,扎克罗夫感觉大明最好就是象鞑靼人一样,可以轻易用武力征服最好,而不是用这种平等贸易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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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一章 血泊

    哪怕大明很强大,在扎克罗夫这些崇尚武力的俄罗斯人眼里,未来还是要拿武力征服,获得其广袤富饶的土地,这样大量的资源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俄罗斯人的手里,何必弄什么平等的贸易,还要把无比宝贵的造船人才让给这些明国人去在海上开疆拓土?

    一阵大风刮过来,地上的积雪被吹了起来,有一些雪粒拍在张续文的脸上,冰冷刺骨,他的手也很快冻紫了,这也是一种劣势,相反对面的扎克罗夫神自若,坏天气对他来说毫无影响,甚至对这些俄罗斯人来说,今天的天气蛮不错呢。

    在更北的地方,北极圈内的永冻土地带,俄罗斯人也有少量的定居点了,那里成年都是零下三十度以上的天气,真不知道在这个时代这些俄罗斯人是怎么生存下来的,就算是三百年后,生活在那样的自然环境里都是极为严酷的挑战!

    张续文强忍着不适,继续向前行进,靴子踩在雪地上,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到了这个时代,种种不必要的心思已经被彻底抛开了,眼前只有敌人,想的只是手眼心的协调……张续文经历过和裕升最正规的军事训练,在托木斯克这里,因为俄罗斯人的尚武和强悍,使团的人们都刻意加强了军事才能方面的训练,张续文算是火铳打的最准的一个人了,如果不是有这种天赋,他也不会冒冒失失的跑去找扎克罗夫要求决斗,尽管到现在想来,这种解决重要政治冲突的方法还真是儿戏,然而世事就是这么奇妙而诡异,这种小孩过家家一样的解决办法,在俄罗斯人这里居然真的行的通……

    快五十步了,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举起了短铳。

    张续文感觉扎克罗夫在自己眼前从一个小黑点变大,无比清晰,这一瞬间手和眼无比协调,他没有犹豫一秒钟,手指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火铳早就上了子药,龙头也打开了,略嫌沉重的扳机咔嗒一声打在火门上,火星溅起,点燃引药,张续文感觉两手猛然一震……他松了口气,不论如何这一算是打出去了!

    在刚刚击的时候,张续文似乎也听到了对面扳击打响的声音,然而此时他没有看到对面有白烟升起,也没有看到对面的铳口迸射出来的火光,他的心微微一沉,在城中张续文已经见过十几起俄罗斯人之间自己的决斗了,颇有一些高手,宁愿冒着被先击中的风险,一定要等到距离很近后再击,这样击中要害的可能性增加,比起先者,后者更容易制人。

    张续文一阵懊恼,自己还是太心急了!

    然而这时传来一阵惊诧声响,几乎所有人都在用俄语叫嚷着什么,张续文有些呆滞的看过去,却是看到扎克罗夫已经倒在雪地上,身底下有一汪十分明显的血泊!

    郑芝龙和甘辉早就扑了上来,两个来自福建的年轻人在一群熊一般的俄罗斯人里显得矮小瘦弱,不过他们并没有丝毫犹豫,而是直接跑到张续文身边,将他牢牢护住。

    两人怀里都掖着火铳,哪怕对方人多势众,也不能毫无抵抗的就把张续文交给对方。

    张续文心中一阵感动,也是有一些茫然,他喃喃道:“居然是我先击中了他……”

    “还是一毙命,正打在脖颈要害上!”郑芝龙一脸兴奋,几乎有点儿要跳起来的感觉。

    甘辉冷静些,他道:“咱们还是消停些,不要惹怒了这些家伙。”

    “这倒是!”

    郑芝龙一下子冷静了下来,他转头看了看,又悄声道:“已经断气了,他当时也击了,不过这家伙运气不是很好,打火失败了……”

    扎克罗夫用的也是短铳,但并不是和裕升的出品,很有可能是俄罗斯自制的火器,论起质量来这东西肯定比大明工部出产要高明一百倍,但打火率不高是这个时代燧枪的特征,质量一般的只有五成的击率,就是说打十枪很有可能五枪击失败,这个失败率有些高,远在火绳枪之下,所以燧枪已经出现好几十年,但装备率并不算太高,扎克罗夫用燧枪可能反而是最大的失误,如果他用的是火绳枪,结果就可能完全不同了。

    张续文此时才有些后怕,身体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太冷,又可能是过于害怕,竟然是微微起抖来,他苦笑着道:“我找扎克罗夫决斗,最担心的不是他不接受,而是他提出用顿河弯刀和我决斗,那我要么是丢脸的退出,要么就只能送死了。”

    “嗯,对,对。”郑芝龙连连点头,说道:“从这点来说,这厮就算死了,也当得我们称他一声好汉子。”

    俄罗斯人的决斗也算是与时俱进的,西欧现在还有人用剑或矛来决斗,用火枪只是一种刚兴起不久的时尚,俄罗斯人也就跟进学习,其后最少二百多年不知道多少人死在火枪决斗之下。

    又等了一小会儿,张续文冷静了些,在两个证人的陪同下,三人迈着正步走向扎克罗夫的尸体处。

    两个一老一小的妇人正站在旁边哭泣,特别是新娘,今天是她成婚的日子,也是其父告别人世的日子,两种情感冲涮下,已经哭成泪人。

    这一瞬间,张续文几乎有强烈的负罪感,可眼下这局面又不容他逃避,只能继续向前。

    “抱歉。”张续文对代表死者家属的科舍沃伊道:“这样的结果也不是我想看到的。”

    “没事的,张。”科舍沃伊看出张续文神不安,他不仅不恼怒,反而宽慰他道:“我妻子和岳母虽然悲伤,但都能接受眼前的事情。扎克罗夫一生都在征战厮杀,他的愿望就是能死于刀剑之下,而不是可耻的老死于床榻,现在他做到了,一个战士,还有什么比在这样的场景下战死更荣耀的呢?他定将升上天国,上帝会照料他的灵魂。”

    “天国”一说,张续文和郑芝龙都丝毫不信,中国人在宗教上是什么都信,但其实什么都不信,如果说一定有相信的,就是朴实的因果报应最容易打动人心。张续文亲眼看到扎克罗夫杀戮无害的平民百姓,将妇孺将到冰天雪地里活活冻死,这样的人也能上天堂,那这个宗教还真是可笑啊。

    雪地里躺着一具尸,扎克罗夫的两眼还睁着,似乎是茫然看着天空,他右手边的火枪龙头已经击落,果然是和张续文差不多时间一起开的枪,五十步内对于优等射手来说已经是一个基本上可以每都命中的距离,没必要等下去平添变数,不过扎克罗夫没想到的就是自己运气很糟糕,其实他的火枪在此前已经预热过,连续多击成功,但倒霉的就是这一压根没响。

    “或许这就是天意……”张续文看着扎克罗夫脖间沽沽流淌而出的鲜血,鲜血刚流出来是鲜红的,在雪地上十分刺眼,但流淌了一小会之后就变成黑红……

    “两位明国使者,”葛利高里的情绪不高,但还是很直爽的道:“扎克罗夫一直反对我们和你们合作,这一次的决斗起因为什么我们也明白,底下我们哥萨克人会召开一次会议,我想应该没有人顶着总督和佩特林等人的压力,继续反对你们了。”

    张续文松了口气,他感觉腰背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还好郑芝龙和甘辉一左一右搀扶住了他,没有叫他在众多哥萨克面前丢脸。

    “葛利高里,可能我们返程时还需要你们的帮助。”扎克罗夫的尸体就在脚下不远处,张续文都感觉自己脸皮太厚了。

    “只要有总督的命令。”葛利高里苦笑着一躬身。

    “终于可以准备回程了。”张续文回头看着塞契方向,那里还是有很多人,其中不乏赌输了的赌徒的哀叫声,可能很多人想象不到,扎克罗夫这样的人居然会死在一个文弱的明国人手中。

    郑芝龙则是看了看张续文手中刚刚立下大功的火枪,他若有所思的道:“怪不得大人说过,火器是文明中最伟大的明,自有火器之后,才能保障文明继续进行,可以不再复被野蛮征服。”

    ……

    “我又要离开了……”

    时交四月,天气和暖,到处都是一片盎然绿意,张瀚执着常宁的手,感受着女子肌肤特有的柔滑细腻,心中难免感觉抱歉。

    “还好距离我生孩儿还有好几个月。”常宁嫣然笑道:“你应该可以赶回来迎接孩儿的诞生。”

    张瀚颇为坚定的道:“我答应你一定会赶回来。”

    常宁却改口道:“如果有要紧的军务,还是以军务要紧。”

    看到张瀚有些愕然,常宁抿嘴笑道:“就是看你对孩儿上心不上心,我岂是那种无知妇人,一定要你放下所有事情回家里来。”

    张瀚心道:哪怕是眼前这个端庄大气的小妇人,终究还是个小女孩儿,或者说,妇人不管有多大,大致的心思都差不多,没有太多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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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二章 节点

    哪怕大明很强大,在扎克罗夫这些崇尚武力的俄罗斯人眼里,未来还是要拿武力征服,获得其广袤富饶的土地,这样大量的资源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俄罗斯人的手里,何必弄什么平等的贸易,还要把无比宝贵的造船人才让给这些明国人去在海上开疆拓土?

    一阵大风刮过来,地上的积雪被吹了起来,有一些雪粒拍在张续文的脸上,冰冷刺骨,他的手也很快冻紫了,这也是一种劣势,相反对面的扎克罗夫神自若,坏天气对他来说毫无影响,甚至对这些俄罗斯人来说,今天的天气蛮不错呢。

    在更北的地方,北极圈内的永冻土地带,俄罗斯人也有少量的定居点了,那里成年都是零下三十度以上的天气,真不知道在这个时代这些俄罗斯人是怎么生存下来的,就算是三百年后,生活在那样的自然环境里都是极为严酷的挑战!

    张续文强忍着不适,继续向前行进,靴子踩在雪地上,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到了这个时代,种种不必要的心思已经被彻底抛开了,眼前只有敌人,想的只是手眼心的协调……张续文经历过和裕升最正规的军事训练,在托木斯克这里,因为俄罗斯人的尚武和强悍,使团的人们都刻意加强了军事才能方面的训练,张续文算是火铳打的最准的一个人了,如果不是有这种天赋,他也不会冒冒失失的跑去找扎克罗夫要求决斗,尽管到现在想来,这种解决重要政治冲突的方法还真是儿戏,然而世事就是这么奇妙而诡异,这种小孩过家家一样的解决办法,在俄罗斯人这里居然真的行的通……

    快五十步了,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举起了短铳。

    张续文感觉扎克罗夫在自己眼前从一个小黑点变大,无比清晰,这一瞬间手和眼无比协调,他没有犹豫一秒钟,手指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火铳早就上了子药,龙头也打开了,略嫌沉重的扳机咔嗒一声打在火门上,火星溅起,点燃引药,张续文感觉两手猛然一震……他松了口气,不论如何这一算是打出去了!

    在刚刚击的时候,张续文似乎也听到了对面扳击打响的声音,然而此时他没有看到对面有白烟升起,也没有看到对面的铳口迸射出来的火光,他的心微微一沉,在城中张续文已经见过十几起俄罗斯人之间自己的决斗了,颇有一些高手,宁愿冒着被先击中的风险,一定要等到距离很近后再击,这样击中要害的可能性增加,比起先者,后者更容易制人。

    张续文一阵懊恼,自己还是太心急了!

    然而这时传来一阵惊诧声响,几乎所有人都在用俄语叫嚷着什么,张续文有些呆滞的看过去,却是看到扎克罗夫已经倒在雪地上,身底下有一汪十分明显的血泊!

    郑芝龙和甘辉早就扑了上来,两个来自福建的年轻人在一群熊一般的俄罗斯人里显得矮小瘦弱,不过他们并没有丝毫犹豫,而是直接跑到张续文身边,将他牢牢护住。

    两人怀里都掖着火铳,哪怕对方人多势众,也不能毫无抵抗的就把张续文交给对方。

    张续文心中一阵感动,也是有一些茫然,他喃喃道:“居然是我先击中了他……”

    “还是一毙命,正打在脖颈要害上!”郑芝龙一脸兴奋,几乎有点儿要跳起来的感觉。

    甘辉冷静些,他道:“咱们还是消停些,不要惹怒了这些家伙。”

    “这倒是!”

    郑芝龙一下子冷静了下来,他转头看了看,又悄声道:“已经断气了,他当时也击了,不过这家伙运气不是很好,打火失败了……”

    扎克罗夫用的也是短铳,但并不是和裕升的出品,很有可能是俄罗斯自制的火器,论起质量来这东西肯定比大明工部出产要高明一百倍,但打火率不高是这个时代燧枪的特征,质量一般的只有五成的击率,就是说打十枪很有可能五枪击失败,这个失败率有些高,远在火绳枪之下,所以燧枪已经出现好几十年,但装备率并不算太高,扎克罗夫用燧枪可能反而是最大的失误,如果他用的是火绳枪,结果就可能完全不同了。

    张续文此时才有些后怕,身体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太冷,又可能是过于害怕,竟然是微微起抖来,他苦笑着道:“我找扎克罗夫决斗,最担心的不是他不接受,而是他提出用顿河弯刀和我决斗,那我要么是丢脸的退出,要么就只能送死了。”

    “嗯,对,对。”郑芝龙连连点头,说道:“从这点来说,这厮就算死了,也当得我们称他一声好汉子。”

    俄罗斯人的决斗也算是与时俱进的,西欧现在还有人用剑或矛来决斗,用火枪只是一种刚兴起不久的时尚,俄罗斯人也就跟进学习,其后最少二百多年不知道多少人死在火枪决斗之下。

    又等了一小会儿,张续文冷静了些,在两个证人的陪同下,三人迈着正步走向扎克罗夫的尸体处。

    两个一老一小的妇人正站在旁边哭泣,特别是新娘,今天是她成婚的日子,也是其父告别人世的日子,两种情感冲涮下,已经哭成泪人。

    这一瞬间,张续文几乎有强烈的负罪感,可眼下这局面又不容他逃避,只能继续向前。

    “抱歉。”张续文对代表死者家属的科舍沃伊道:“这样的结果也不是我想看到的。”

    “没事的,张。”科舍沃伊看出张续文神不安,他不仅不恼怒,反而宽慰他道:“我妻子和岳母虽然悲伤,但都能接受眼前的事情。扎克罗夫一生都在征战厮杀,他的愿望就是能死于刀剑之下,而不是可耻的老死于床榻,现在他做到了,一个战士,还有什么比在这样的场景下战死更荣耀的呢?他定将升上天国,上帝会照料他的灵魂。”

    “天国”一说,张续文和郑芝龙都丝毫不信,中国人在宗教上是什么都信,但其实什么都不信,如果说一定有相信的,就是朴实的因果报应最容易打动人心。张续文亲眼看到扎克罗夫杀戮无害的平民百姓,将妇孺将到冰天雪地里活活冻死,这样的人也能上天堂,那这个宗教还真是可笑啊。

    雪地里躺着一具尸,扎克罗夫的两眼还睁着,似乎是茫然看着天空,他右手边的火枪龙头已经击落,果然是和张续文差不多时间一起开的枪,五十步内对于优等射手来说已经是一个基本上可以每都命中的距离,没必要等下去平添变数,不过扎克罗夫没想到的就是自己运气很糟糕,其实他的火枪在此前已经预热过,连续多击成功,但倒霉的就是这一压根没响。

    “或许这就是天意……”张续文看着扎克罗夫脖间沽沽流淌而出的鲜血,鲜血刚流出来是鲜红的,在雪地上十分刺眼,但流淌了一小会之后就变成黑红……

    “两位明国使者,”葛利高里的情绪不高,但还是很直爽的道:“扎克罗夫一直反对我们和你们合作,这一次的决斗起因为什么我们也明白,底下我们哥萨克人会召开一次会议,我想应该没有人顶着总督和佩特林等人的压力,继续反对你们了。”

    张续文松了口气,他感觉腰背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还好郑芝龙和甘辉一左一右搀扶住了他,没有叫他在众多哥萨克面前丢脸。

    “葛利高里,可能我们返程时还需要你们的帮助。”扎克罗夫的尸体就在脚下不远处,张续文都感觉自己脸皮太厚了。

    “只要有总督的命令。”葛利高里苦笑着一躬身。

    “终于可以准备回程了。”张续文回头看着塞契方向,那里还是有很多人,其中不乏赌输了的赌徒的哀叫声,可能很多人想象不到,扎克罗夫这样的人居然会死在一个文弱的明国人手中。

    郑芝龙则是看了看张续文手中刚刚立下大功的火枪,他若有所思的道:“怪不得大人说过,火器是文明中最伟大的明,自有火器之后,才能保障文明继续进行,可以不再复被野蛮征服。”

    ……

    “我又要离开了……”

    时交四月,天气和暖,到处都是一片盎然绿意,张瀚执着常宁的手,感受着女子肌肤特有的柔滑细腻,心中难免感觉抱歉。

    “还好距离我生孩儿还有好几个月。”常宁嫣然笑道:“你应该可以赶回来迎接孩儿的诞生。”

    张瀚颇为坚定的道:“我答应你一定会赶回来。”

    常宁却改口道:“如果有要紧的军务,还是以军务要紧。”

    看到张瀚有些愕然,常宁抿嘴笑道:“就是看你对孩儿上心不上心,我岂是那种无知妇人,一定要你放下所有事情回家里来。”

    张瀚心道:哪怕是眼前这个端庄大气的小妇人,终究还是个小女孩儿,或者说,妇人不管有多大,大致的心思都差不多,没有太多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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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三章 鸭子

    这时侍从官周瑞突然道:“大人,前头过鸭子,咱们先等等?”

    “过鸭子?”张瀚一征,不过不需要周瑞解释了,鸭群很快就出现在他的眼前……这是何等壮观的景像,一大群一大群的黄毛还没有褪掉的半大不大的鸭子摇摆着身子,一边呷呷的叫着,在人的驱赶下不停的向北方赶着路,鸭群中也有少量的成年鸭子,估计多半是母鸭,有一些更小的小鸭子都是跟在母鸭身后,排成了一长串的队伍,正常的一只母鸭肯定孵化不了这么多小鸭,多半是炕房的功劳。

    “老周叔!”

    张瀚一眼就看到了周逢吉,在马上先远远的拱了拱手,接着就要下马来见礼。

    “文澜不要多礼。”周逢吉赶紧小跑过来,按着张瀚的腿,笑着道:“我这些部下已经挡了文澜你的路,再叫你下来见礼,我可真的承担不起。”

    张瀚看着周逢吉,笑着道:“老周叔,你的腿脚看起来比在新平堡时还利落的多,脸也是晒的又黑又红,不过看起来精神也健旺的多了。”

    “这是自然。”周逢吉笑道:“现在每天到处赶鸭子,在天成卫到灵丘咱们现在有五十多个炕房,不仅是孵鸭子,还有些鹅,数量也不少。就是鹅长起来比鸭子慢,也娇气些,但咱们只要不怕辛苦,怕是将士们不仅有鸭肉吃,还会有鹅肉吃哩。”

    “老周叔辛苦了。”张瀚十分感动的道:“不管怎样,身子骨是最要紧的。不过,看老叔你的模样,怕是比在新平堡时还快活许多,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张瀚又紧接着问道:“五十多家炕房,现在孵出多少鸭子和鹅来了?”

    “不少了。”周逢吉想了一下,说道:“炕房规模都不小,最少的也有十来间屋子,一次能孵好几千只蛋,这一次赶的鸭子已经是第三回了,你也看到了,漫山遍野,最少两三万只。到入夏之前,估摸着能有十来万只下水,我找了一些四乡八里有经验的赶鸭人来帮忙,他们说,鸭子只要下了水,入夏之后就蹭蹭的长,也不大会生病,不象养鸡,一鸡瘟就是一死一群,叫你哭都哭不出来!要是今年入冬前鸭子长的肥,又存活的多,那时产的蛋也多,我是打算明年把养殖规模扩大到二十万只以上哩。”

    “那怕是要赶到桑干河那边去了。”

    “对,就是要到那边。”周逢吉道:“就是养鸭的人手,估计要花费大价钱多雇,一个人最多也就能看一群几千只,算算明年要二三百人手,可是不小的开销。”

    “这事合算啊老周叔。”张瀚道:“鸭子放在河里,夏天不要怎么喂养,要少量粗粮和打些草去喂就好,入冬前杀掉大半,也不需要给它们备过冬的吃食,不象牧羊,要的地方大,除了它自己吃还要加餐,不然长不肥,要过冬的话还要大量干草准备着,要很多人精心伺候……我就是蠢,怎么没早点想到大规模放养这茬,费了诺大心力用在养猪和养鸡上。”

    张瀚确实在此之前没有想到,他又摸出小记事本,同时从牛皮小包里摸出硬笔……这种硬炭笔是他吩咐军司特别替自己专门制造的,也算是张瀚自己给自己的一桩特权,用毛笔在马上写文章的人肯定有,甚至有人能用毛笔急就成一篇煌煌大作……张瀚自忖没有这种本事,还是老老实实的用硬笔写字来的快捷方便一些。

    “明年给老周叔你调派五百人。”张瀚涮涮写成了正式的命令,同时叫周瑞拿自己的印信来盖上,当然这个公文还要周逢吉给侍从司送去,经过侍从司正式下达,各司才会照办,相应的流程才会开展……这并不是有人要藐视张瀚的权威,这一套流程是他自己定下来的,当然自己要带头遵守。

    张瀚对周逢吉道:“今年到明年我们在草原上主要还是以试种棉花为主,现在田亩已经开出来不少,我过一阵也会去看,粮食上还是李二柜在跑,咱李庄这里也能收不少。主食是有保障的,储存的粮食也够,但一下子加了十万大军,每兵一天要保障吃四两肉食和蛋类摄入,近二十万人一天你算算要吃多少肉……”

    周逢吉感觉一阵眩晕,他确实一下子算不出来这是何等庞大的数字。

    张瀚告诉他道:“咱们算少一些,一天最少也得五六万斤肉食,现在一头猪宰了能出一百斤肉不到,也就是说一天要杀五六百头大肥猪才够全军食用,不光是现宰现杀,平时还要杀肉来储备,要风干,腌制,还要做罐头,肉食是多多益善,可是军司已经把整个大同府的养猪户都包了下来,别处的士绅百姓买不到肉都要急眼了,这样现在一天也就只能保证杀二百来头猪,缺口大的很,去年从草原上弄回几十万头羊,一头羊能出肉二十斤不到,能抵得什么用?倒是骨头有用,磨成粉是好饲料……说远了,养鸭子放鹅这都是好事,老周叔你先做起来,附近的大河小河和干渠都可以用来做这些事,另外要有配套的饲料场和过冬的场所,这些我会交代给李东学来操持办理……”

    周逢吉没想到会获得这么大的支持,养鸭子的事他就是当一桩排忧解闷的乐子,当然以他的秉性也是要把这事做好,不能叫军司赔钱,原本要做些事叫人家不能说他吃闲饭,谁知道随便做一桩小事,在张瀚这里就是一篇好大的军国文章!

    老掌柜呐呐不能言,今天和张瀚也是真的偶遇,原本张学曾早就撺掇他来见张瀚,寻得更大的支持,周逢吉害怕张瀚为难,现在想来,自己是不如张瀚那个三叔公了解他……这人做事,真的是雄心勃勃,而且雷厉风行!

    “南北渠也有十来里长,可惜不能放鸭子……”张瀚思绪已经转向其它地方了,在这官道上很容易看到南北渠那边的情形:渠道两边已经立起了相当多的机械,最多的当然是铸币局用的冲压机,大量的铜锭从草原运过来,然后在这边用机器模具冲压,工人再打磨一下,基本上就可以成型使用了,一串一千钱,每天都要生产出好几十万钱,一个月的净收入已经过二十万两,正在往三十万两迈进……

    张瀚不禁想,如果铜矿能保持现在这样的高产量,那可该有多好!

    可惜那是不可能的事情,铜矿石易采区域已经采的差不多了,目前的高产量最多还能维持几个月时间,到秋天之后,估计一个月最多采炼出二十万斤到二十五万斤,这就是这个铜矿的极限,除非张瀚不讲成本不讲安全的多立矿井和熔炉,一个月多出几万斤来估计还不够赔补生产事故的损失。

    就算是这样,田季堂也是笑的极为开心……从去年一直到今年春天,和裕升的财务状况就是十分的不健康,虽然远不到债务压身周转困难的地步,但也象是一个壮实的汉子得了伤风感冒,每天喷嚏和鼻涕不断,身子总是感觉不太爽利,田季堂这个主管财务的老帐花子,多少次感觉到压力山大。

    去年底时,草原大胜俘获甚众,从马匹到耕牛到大量的羊群,两个月时间卖了好几十万,把年底的饥荒和开春的短拙都支应过去了,但紧接着就是大扩军和草原上的开荒,又是大量的银子流水一般的被支用了去,账簿上又是一大片的红字……拿红字记录赤字这是张瀚的主意,当时田季堂每天看着那大片大片的红字,急得在自己的公厅里直挠头……这个原本普通的帐房先生,张瀚对他委以重任,甚至原本和裕升老店的帐房李景明都没有得到张瀚给田季堂的这么多的信任,田季堂没有别的事可烦心,他还不到五十,身子骨壮实,家里也没啥事叫他操心,和裕升缺口大的那阵子,这个老账房每天都在公厅里点着烛火看着账簿呆,那段时间人们就是看他的窗子,田黑脸又在呆征了,准定又是帐上欠款多了,要是哪天田季堂步履轻快的吹灭了烛火哼着小曲回家,那准定就是财务状态好转了……可惜田季堂高高兴兴回家的日子,在铜矿获利之前,委实也是不多。

    一念及此,张瀚想起未来几个月的开销,也是替田季堂的心境担心起来,这个帐房先生,可是真的太尽职尽责了!

    除了铸币局那一段地方外,南北渠更多的地方都是修起了很大一片厂房,张瀚下令在军政司下新成了机械局,专门铸造各种机床。

    以前和裕升的机床多半是在澳门买,或是托请在巴达维亚的耶苏会买,他们的机器多半是从欧洲过来,各种机床都很齐全,特别是军事用途的镗床等等,从耶苏会买比自己铸造要省事和便宜的多。

    但和裕升一直也在自己试制机器,当初甲仗兵器局就是自己铸成了辊轧机,那是一个技术上的飞跃,后来李庄这边就是开始自己制作各种机器,到现在来说,张瀚要机械局试制纺机织机,从技术角度上来说也并没有太多困难了。

    鸭群终于过完了,周逢吉还打听了张瀚大致的归期,打算到时候送一些上好的肥美鸭子到张瀚的私邸,直到张瀚表示自己也无法掌握,要视大局为定时,老掌柜嗒着嘴,一脸遗憾的走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六百八十四章 小院

    所有的伙计都是各地找来的养鸭户,最远的还在南边怀庆那边寻来的,这年头养鸭的人和后世其实差不多,多是在河滩上搭上个小棚,一年头除了深冬之外都住在棚子里,蚊盯虫咬的加上风餐露宿,真是十分辛苦,这些人多半不是李庄核心的人,他们对张瀚充满敬畏,他们更畏惧张瀚身边那些全副武装的护卫,笠桅帽,灰的军袍和闪闪亮的铜扣,武装革带,肩膀上的军衔和胸口的胸章,还有挎在腰间的马刀和斜插在马腹两侧的火枪,这一切都叫他们极为好奇,在路过时,这些人战战兢兢,很多人想跪下来叩头,不过都被喝止住了,他们更加敬畏,在此之前,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传闻中富甲天下,比天子还有钱的二品大官,居然就这么骑马出现在自己眼前,而且穿着和部下们相差不多的袍服,看起来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后生模样。

    “这帮子庄户人。”周瑞对吴齐嘀咕道:“真是没见过大场面。”

    吴齐刚刚把两份文书誊写记录好,派人分别送往各司,闻言笑道:“咱们在跟随大人之前不也是庄户人。”

    周瑞笑道:“还是咱李庄这边到灵丘,还有天成卫新平堡这一片好,百姓都知道根底,也不会逾规失距。”

    “这倒是。”吴齐从护卫角度说道:“张世雄放心打前站去了,等到了大同和宁武,偏关一带,护卫要比这边严格许多。”

    众人开始继续前行,往前走了里许又是大片的麦田区,去年冬天到春天一直在给一些闲田积肥,现在有不少地都开始收麦,有一些麦子要早熟些,大片的麦田还要等半个多月,等到五月之前,所有的麦田就收割完毕了。

    已经有大片的田亩裸露出来,以前的轮耕闲田现在也全部准备种庄稼了,只要在粪肥上跟的上,耕地就不需要轮种养肥,而纵横田地间的沟渠也是明显的能保障供水,南北渠是干渠,从桑干河里引来急流,再用这些毛细血管一样的小水渠把水流引到大量的田亩去,干渠辐射不到的地方就是以打井和小河流来解决,基本上和裕升直接控制的一百五十万亩的耕地都能保障供水,农田肥力,灭虫,选种育种,都是可以做到优中选优,产量一直在稳步上升……孔敏行上次回李庄时已经对张瀚提起过,照这样下去,达到两湖地界最高亩产八石,平均亩产五六石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现在更是准备在麦收过后就接着种稻子,这在山西是十分罕有的事情……整个山西地界,只有大同的代王和太原的晋王有一些庄田是不费工本的种着稻子,那是为了满足王爷们的口腹之欲和面子,压根不讲成本核算。

    李庄这里却是截然不同,前年开始就是小范围试种,一方面是看水是不是供的上,另外就是培养一些会种植的人手,不能说一切俱备了却没有几个会种植的人,总不能事事都是孔敏行那一帮子人亲自去动手,然后就是看看稻种怎么样,看看气候是不是适合……经过几轮试种,已经在各方面都有了经验,并且军司在去年就开始宣传……不管怎样,一季两熟是十分合算的事,在此之前,很多人家是种一季麦子,抛荒半年,然后入冬前再种麦子,要么就是种小米,高粱,豆子,这些粮食都是杂粮一类,收成远不及主粮,而且卖价不高,只是北方这里一直就是这么种地,百姓根本不知道怎么麦稻轮种,现在在张瀚的主持和孔敏行的努力下,最少在大同腹地这里,最少会有百万亩以上的土地要在五月过后种稻子了。

    人们神复杂的看着路边的田地和其间的沟渠,那里面已经放满了水,等收完了麦子和育好秧苗就会放水,插秧,都是苦活累活,然而对百姓来说,只要确实能多收几石粮食,能叫一家老小不用忍饥挨饿,他们是不害怕下苦出力的。

    已经有很多佃农站在田亩里做着前期的准备,他们是佃农,交纳了额定的给和裕升的佃粮之后,剩下的就是自己的,所以就算土地不属于自己,每个人都还是十分精心的伺弄着属于自己的地块。

    在骑队经过时,人们纷纷拱手躬身,张瀚的形貌体态太明显了,而且能在这么多侍从的护卫下出行,整个李庄也只有张瀚一个人而已。

    “大人好,见过大人。”

    农夫们都是拱手躬身不说话,他们只会在脸上满带着笑容,躬身的时候能有多低便有多低,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张瀚的尊敬,在转角不远处,张瀚看到几个秀才模样的正在路边等车,在看到自己时,这几个秀才明显脸上都变了。

    几个人犹豫一下,还是过来见了礼,他们是见官免礼的,原本对张瀚这样的卫所武官不行礼也说的过去,但此时这几个秀才不仅毕恭毕敬的打躬行礼,甚至身子都要躬到地下去了。

    “几位相公好啊。”

    张瀚也拱手还礼,他没有下马,只是奇怪这几个秀才的态度。

    他向其中一人问道:“相公贵姓,要做何勾当?”

    “回禀张大人,”秀才咽了口唾沫,一脸惊惶的答道:“学生姓宁名中诚,天成卫民户秀才,现在是准备往大同府城暂住一段时间……”

    “哦,我明白了,你们是提前到大同,准备今年的秋闱大考。”张瀚微笑道:“在这儿是等车?”

    “是是,学生等是在等过路的马车……”

    宁中诚说一句话,身子就是往下躬一下,两手几乎要够着地了,张瀚虽奇怪这些秀才的态度,但亦不好在耽搁下去,这几人的神情太拘谨了。

    眼看着张瀚的骑队扬起些微的尘土,宁中诚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来,他言不及义的道:“这些路修的真不错,以前要是有这几十人的骑队过,尘土怕是能扬起半天高。”

    秦邦固刚刚吓的魂飞魄散……现在还是惊魂未定,他道:“张大人看着还算和气,果然是和传闻中的模样相同。”

    他们这几人因为上次的事情,到现在封锁令还没有解除,今天是联系了一个不属于和裕升的商队的车队,借光坐着人家的大车去大同,虽然还是不免颠簸,好歹不必一路吃着尘土到大同。他们自家当然有骡马,不过从这里到大同要骑三四天时间,对这些养尊处优的秀才相公们来说,长途骑行实在是太过困难了一些。

    众人都是感觉幸运,这一次巧遇不算是什么好事,张瀚固然是态度和蔼可亲,但是这位大人对境内的佃农和做工的人也是一样,对这些秀才也并没有什么高看一眼的意思,这几人受了惊吓的情绪过后,心中又是有些不免受辱的感觉。

    不知道什么时候,秀才这两个金晃晃的大字在天成卫到灵丘这些地方都不是那么响亮了,在以前,凭这两个字就是响当当的招牌,走在哪儿,一群秀才相公都是被人高看一眼,见县官不拜,免除赋税钱粮,这是朝廷给的实实在在的好处,至于在宗族和地方上的名誉和地位,那是民间自的给予,对这些秀才们来说,眼下的情形实在是极为尴尬的一件事。

    “还是要考中举人……”宁中诚咬着牙道:“一旦中举,在下宁愿去京师大挑为官,和裕升对官员好歹还是很放在眼里的。”

    秦邦固苦笑道:“中举,何其难也。”

    其余几个秀才也是有相同的感觉,虽说中举后就能参加到和裕升的体系里来,和裕升对举人以上的阶层还是以收买为主,待遇比现在截然不同。要不然的话就算考不中进士,也可以大挑为官,远离眼前的事非地。可惜,秀才中举人可是比举人中进士要难的多,各人都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把握。

    “诸位相公,”就在几个秀才神各异想着心事的时候,身后赶来一辆马车,赶车人远远叫道:“请上车。”

    宁中诚狐疑道:“我等好象不能坐你们和裕升的马车啊?”

    “没事了。”车夫笑吟吟的道:“是大人派了传骑到我们车行调派的车马,大人说,相逢也是缘分,和诸位相公结个善缘。”

    宁中诚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就知道这一下的情绪十分的复杂难明,半响过后,他才向着张瀚离开的地方拱了拱手,说道:“张大人礼贤下士,心胸豁达,我等远不及矣。”

    ……

    “爹,娘!”

    张子铭家的小院门口跑来了一匹健马,马身上全是腱子肉,跑着远程过来,马腿上的肉显得十分结实,肌肉一跳一跳的,显示出这是一匹正处青壮年时期的好马,马身是青灰,比起普通的蒙古马要高出一头,明显的这是一匹受过训练,又处于青壮时期的好马,正如马的主人一样。

    张彦升从马上跳下来,大声叫喊着爹娘,神轻松快活又带着掩不住的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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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五章 送信

    张彦升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自己家的这个小院。

    这里是板升城外附郭的城镇,张家已经在这里住了二十来年,反正张彦升自打记事就是住在这里,曾经他以为眼前这个小院就是自己全部的天地,阿爹的生意将来由自己接手,只要不惹怒那些脾气大的北虏,生存下来还是很容易的……据老辈的人讲,大明那边规矩大,官员士绅欺压起人来比北虏还凶的多,北虏这边最少是明枪明刀的,规矩摆在那里,只要不触犯或是不倒霉遇着心情不好的北虏……

    想到这里,张彦升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过去视若神明的大汗和台吉又怎样?那些“脾气不好”的北虏又怎样?现在怕是他们害怕自己这些汉人“脾气不好”了?

    眼前的小院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院墙和房屋从夯土和茅草的建筑变成了砖砌,形式和大小并没有生任何变化,这个两进的院落张彦升曾经感觉很大,也是他父亲的骄傲,毕竟以汉人逃民的身份,没有任何亲戚朋友,自己一拳一脚踢腾出一个两进的院落,实在不能说是一桩极大的本事。

    不过如今看来,这院落确实不大,也不知道当初自己和两个弟弟一起玩耍时,怎么就觉得院子好大好大……

    张彦升也知道,院子没有扩大,父亲也不可能在板升城这附近买地,现在局面还不稳,汉商们当然不可能有和裕升分地的好处,不过所有的商人都等着局面稳定了,生意好做了,到时候只怕盖房置地会形成一个极大的高峰……以前是在蒙古人地界,有地方遮风挡雨就成了,真正有名的大商人也是住青城或板升城,不大可能在城外起宅院,现在的局面当然不同,所有人都几乎都在等着和裕升把土默特部彻底降服,那时候就是商人们大展拳脚的时机到了。

    至于分地,商人们没想过这事,只有少数的早期加入商会成为理事,并且已经确实留在和裕升公司的中高层才有可能有这种待遇,也是张瀚拿他们当成是商行里的人员来一体对待,否则的话纯粹的商人是不能和军人还有各司的吏员们比的。

    不过,据张彦升知道的消息,青城的商人都不怎在意没分土地,原本也不该有他们的份,没出力拿好处,商人们没有这么厚的脸皮。倒是所有人都对未来的前景很有信心,只要这边草原上尘埃落定,商人们能跟着和裕升这颗大树好好做生意,那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老大回来了!”

    张彦升正拴马的当口,张子铭正好从路口过来,他一眼就看到了穿着灰军袍的儿子,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

    板升地这里和内地的镇子格局相差不多,也有街道和布满一些小店的主道,张家就是在主道的左手侧,道路两边都是住家,当然这样住着的都是汉人,从道路两边大片的空地上种着的蔬菜就能看的出来……北虏才不会种菜,他们宁愿拿牛羊和汉人换菜来吃,至于台吉贵族们,他们容纳汉人,原本就是叫他们在这里种地种菜……

    在张子铭偏身下马的时候,几个北虏也是从路边经过,他们的打扮是牧民,不过应该是在青城给贵族效力的那种脱了产的使唤人,在看到张彦升的灰袍时,几个北虏的脸变得异常难看,紧接着眼神忽闪了几下,居然是连续打马挥鞭,迅逃跑似的离开了。

    “这……”

    张子铭尽管不是头一回看到北虏忌惮着和裕升的商团兵,但这一次居然是在自己儿子身上看到这样的场景,实在还是忍不住叫他瞠目结舌,有些难以接受。

    “爹,这不算什么。”张彦升颇为自豪的道:“这一路过来,有一队十几人牧民撞上我,他们都有铁矛和弓箭,可是远远就避开了。在三个月前,还有牧民偶然会袭击我们落单的人,近来是几乎没有了。”

    “还是要小心啊。”张子铭颇为担心的道:“一定要小心,疏忽一次可能就是要命的事情。”

    张彦升道:“当然小心了,我有两支火铳,都上着子药,刚刚那几人真未必是我的对手。”

    北虏的弓箭骑射神话在和裕升这边已经是彻底破灭了,最少张彦升极有自信,军队的制式骑铳他有一把,因为家资富裕,军中也不禁止军人自己多买兵器,反正火器局和甲仗局都有大量出产,只有火器不对外卖,大量的兵器只要给钱就卖,和裕升自己体系内的军人当然更是可以购买,不仅能买,还有相当的优惠。

    两支铳,还有藏在灰袍里的制作精良的锁甲,还有身上的锐利马刀,还有在军中这几个月来练成的一身本事,当然更叫张彦升跃跃欲试的就是青年人睥睨万方,心雄万夫的青年血勇和胆气。

    身为一个和裕升的军人,要是连对三五个北虏打一仗的勇气也没有,那还当什么兵,吃什么粮!

    儿子的这种神,既是叫张子铭感觉自豪和骄傲,也是叫他有些许的担心,不过他没有把话说出来,因为浑家已经听到动静走到了门口。

    “娘!”

    和老爹说话,张彦升已经是一板一眼很是正经,只有看到娘亲出来时,这声叫唤才叫人听的出来,这是一个十八岁不满的半桩大的毛头小伙子。

    “老大回来了。”张唐氏走过来,眼中已经有了泪水,虽然只是四十来岁的妇人,近来的容貌却明显见老,脸上多了不少道皱纹,妇人伸着手在儿子脸上抚摸着,流着泪道:“你回来就好,当兵有什么好的,和裕升老是打仗,你就跟你爹学着做生意。我每常做梦,就梦到你和人打仗吃了亏,受了伤躲在草地里……”

    张彦升一边被母亲的这种神感动着,也有一些愧疚的感觉,但一个十八岁不到的半大男子,哪能真体会到母亲的深沉的爱和担心,他很快升起一股羞恼的情绪,直筒筒的对母亲道:“没有和裕升,爹还能做什么生意,北虏不得又把咱们欺负死?”

    “还不是还有别人当兵去……”

    “大家都指着别人,就没有人出头,咱们汉人在草原上被人欺负死,不就是各人都想着自保,不愿为别人出头!”

    “儿子说的很对。”张子铭叹口气,拦了一下还要说话的妻子,叫她赶紧去做些好吃的。

    妇人想起儿子多日没吃到自己做的饭,而且明显变瘦了……眼中又是滚下泪珠来。

    其实张彦升比起以前还壮实的多,只是在母亲眼里,多日不见的儿子定然是瘦了,那是毫无疑问的板上钉钉的事实。

    “你小子出息了。”张子铭拿一种平等的态度对儿子道:“想起当年张大人往辽东去,先抵青城,你当时可是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啊。”

    张彦升羞恼道:“爹你能不能不要和娘学,这些事就不要提了好么。”

    “行了,”张子铭道:“闲话不说,你回来总不是真的来探我们,你不是在张大人那里当亲兵护卫吗?”

    张彦升道:“我是奉命前来的……”

    “你先别说。”张子铭竖起手掌,对儿子道:“事机不秘遭殃的是自己,你当亲兵不是军情司的人,但凡事还是要小心谨慎为要。”

    “是,爹教训的很对。”

    爷儿俩一前一后的走进小院,走到书房里去,张彦升的两个弟弟也知道兄长回来了,原奔飞扑着出来见面,这会子见到这般情形,两兄弟都停了脚步不敢近前,在他们眼里,哥哥的仪表神态,和他们见过的大人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

    “你们哥哥长大了。”张彦升的母亲正好从厨房探出头来,她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看着昂挺胸和丈夫走进书房的儿子,再看看两个半大小子般的老二和老三,在这一刻,如果不是害怕兵凶战危,妇人真恨不得这两小子也去到商团兵里锤炼一番才好。

    ……

    “诸位,又要打仗了。”张子铭神平淡的说着,对面的几个蒙古人都是面异常难看,他们感觉受辱,也感觉受到了欺骗。

    当初商会解散之时,张子铭曾经委婉的向张瀚提出,草原这边不比长城之内,人心刚刚归附不久,不宜大动干戈,他的建议就是以前商会的核心份子可以算在和裕升公司之内,但青城商会还是保留下来,这样的话不易产生大的变动,同时还是团结了很多没有资格加入公司,或是暂时不打算加入公司的中立势力。

    至于赵、荣等原本跟着蒙古人走的汉商,因为其并没有做出实质性的破坏,自保也是人之常情,过于追究的话不仅显得不大度,还会寒了很多中间派的心……这些事都是张子铭在张瀚还在集宁堡的时候就秘密上陈过,张瀚也表示同意,同时也准许了青城汉商继续做生间买卖,在当时来说,这是无比正确的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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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六章 迁移

    不管怎么样,和裕升可以不和北虏的土默特部贸易,可以承受这个损失,可是青城汉商真的承受不起,整个蒙古部落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定居点和牧场,还有那些大汗台吉们修筑的无数“城池”,真正称的上是城市和有正经的商业基础的,无非就是青城和围绕着青城四周的那些个板升地,而最盛时的近十万汉人其中,又有相当基数的汉商,这些汉商可能全部本钱也就是几百上千两,甚至有大量的货郎一样的小商人,就凭几匹马带着几十两本钱的货物在草原上四处奔波,拿着从马市上贸易过来的货物和蒙古人换牛羊马匹和各种皮货,一来一去赚一些辛苦钱,要是把所有的贸易渠道都关闭了,北虏固然受创严重,汉商们的生计也就彻底没了保障。

    经过几个月的贸易,板升地算是恢复了元气和生机,当然主要的居民还是原本没有跟着和裕升走的汉商和汉人,张子铭回到原本的住处居住也是迫不得已,这边有很多事情要他第一时间料理,要不然的话凭张子铭现在的财力和身份,断然不至于还住那幢只有两进的小院……

    听到张子铭的话,被召集来会议的汉商们顿时就是炸了锅。

    “又要打了?”

    “这样和和美美的一起做生意不是挺好?”

    “不能贪得无厌啊……”

    人们的第一反应就是事情要糟,这几个月来,留在板升地的汉商和汉人们日子都过的不错,汉人们不再受到逼迫,汉商和蒙古人做生意也是平买平卖,加上物资十分短缺,北虏对货物的要求却是增多,物价无形中高了不少上来,而汉商们手头有多少货就出多少,利润十分可观,一听说要打仗,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十分激烈。

    “诸位,”张子铭神不动,脸上甚至多了一抹微笑,他道:“这段时间各位拿货是在和裕升那里拿的?如果不是背后的和裕升,买卖有这么好做么?如果不是有和裕升,北虏会想方设法的拿现银或是皮货来贸易?”

    “这话说的也是……”

    一番话说的众商人哑口无言,张子铭正道:“做人应该知道感恩,不能升米恩,斗米仇。没有和裕升,我们恐怕还是过当年的日子。现在和裕升提前知会我们,也是张大人一番好意,各位还是提前做好准备。”

    一个商人站起来,大声道:“入他娘,既然这样,我搬去小黑河堡,打完了仗再看在哪里安身。”

    “在下打算去集宁堡。”

    傅青铭和张子铭交换了一下眼,傅青铭站起身来道:“光是自个走可不成,货物,伙计,人脉,最好带上一些,赤手空拳到各个军堡,各位站在和裕升的角度想一下,人家凭什么收容咱?打起来就去避难,事平了回来财,有这么便宜的好事吗?”

    众人面面相觑,这时他们才隐隐明白,和裕升方面是有意要把板升地这里挖空,不仅要剩下的汉商们全部离开,还要他们带着除了宅院外的全部身家和相关的人脉离开,这么一来,八大板升地,恐怕以前几十年的辉煌就要彻底结束了。

    傅青铭又道:“各个军堡都有商业街,是给咱们这些商人做买卖用的,现在价格还低,等于半卖半送,长期租下来也成,堡里也有安排好的生活区域,各位有不少曾经住过的,相想来也是知道其情形如何,是不是宜居。安全,卫生,这些不必谈,和裕升收容咱们,是各堡之间也会有大量的迁移过来垦荒种地和开矿的百姓,现在已经有好几万人,咱们可以和那些不打仗的北虏做买卖,也能把买卖做到新移过来的汉人身上,他们可是比北虏要有钱的多,咱们买入卖出,这买卖一样做的过。”

    这一番话,算是把众人的心气都抬起来了。

    这里头固然是有去年一直没离开板升地的汉商,可也是有不少和赵子铭一样在军堡里避过难的,那里头什么情形众人记忆犹新,和裕升在修堡的时候就考虑过做成小型的中心镇,所以军堡的规模都要略微出了纯粹的军事堡垒的规模,现在已经有不少移民到草原上,军司规划的时候,大规模的垦荒区一划一大片,然后就是小规模的定居点,在定居点中间会有一些小型的商业区域,然后在各个居住区域的中间,正好就是一个个的军堡相连……这样的做法就是能把草原这一盘棋盘活,光考虑移民种地是不行的,那和汉唐时的屯田没啥区别了……

    张子铭继续道:“等彻底打服了北虏,和裕升当然得大头,你们也可以参股其中,自己还能做自己的买卖,和裕升吃肉,不会叫大家连汤也喝不上的。而且日后草原归和裕升管制,咱们出入边墙就方便许多……”

    在场的人,除了一些白莲教徒是主动逃亡外,其余出逃到塞外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得已的苦衷,有些是因为避祸,有些是祖上被强掠过来的,也有一些是躲避皇差役赋,比如当年张瀚被先为行头,如果不是有蒲州张家的势力帮手,恐怕他也很可能逃亡到草原上,有时候,苛政猛于虎可不是说着玩的,是血淋淋的事实。

    不论如何,众人逃出来后总是心怀故土,现在大同府张瀚几乎是一手遮天,如果能荫庇在和裕升的大旗之下,就算是大摇大摆的回乡,恐怕也没有人敢说什么了。

    眼前就是现成的例子,张子铭就是斗伤人命逃亡出来,前一阵不也是堂而皇之的回家乡祭祀祖先去了?

    “大家赶紧准备。”张子铭提醒道:“这一次未必很快能回来,能带的都带上,普通的百姓咱们能带的也带上,各军堡处都缺人,给和裕升种地总好过给北虏种菜,是不是这个理?”

    “赵老爷子那里……”有个汉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要不要知会他一下?”

    “是可以。”张子铭笑道:“就怕他还是铁了心要跟着北虏走。”

    “那也随他。”傅青铭一挥手,赶苍蝇一样的道:“他老了也糊涂了,咱们也不为难他,也不必管他,就当他死了罢。”

    张子铭微微点头,在场的汉商多半神怪异,赵、荣曾经是和俺答汗来往甚密的汉商,在营造青城和各板升地的事情上出了不少力,在北虏上层也是颇为知名的汉商领,结果时异势迁,现在居然就是被人“就当他死了罢”,想起来赵、荣当年的煊赫威风,也就只能叫人暗中砸嘴了。

    ……

    数日之后,各板升地又一次兴起了迁移的浪潮。

    和上次迁移时各处的凄惶情形不同,这一次人们多半是有所准备,各家各户都是早就把一些贵重物品和不宜行动的老人孩子提前送走了,壮年男子和妇人留在家里准备,和裕升这一次提供的车马也足够多,足够让各家消消停停的搬运走所有家当跟着一起走了。

    这也是张瀚的大战略之一,板升地的这几万汉人绝不会留给北虏,就算将来轻松拿下青城,青城也是一个政治和军事中心,经济地位一定要剥离开去,几万一直生活在北方的汉人,不管是种地还是牧马放羊都是一把好手,可以做很多用处,现成的大量汉商可以立刻把和裕升在北方控制的广大地域的经济给盘活,这一盘大棋下好了,要节省不少拿来慢慢经营展的时间……

    蒙古人都是默默的看着……这个时候是战马刚刚从冬春时最疲瘦的状态才恢复的时候,任何稍有智识的台吉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想着用兵,而且草原上的饥荒还没有过去,去年一直绵延到冬季的战事把很多部落的牧民都熬靠的快活不下去,回冬季时,不知道有多少人不寒而栗,那日子真是过的太过艰难困苦,因为打仗,打的干草不足,所有人想方设法也只能叫牧畜吃个半饱,到了春天时,奶制品不足,储存的粮食耗光,人们都在忍饥挨饿,不仅是战马疲瘦,牧人们都是饿的慌,这个时候不管是谁说要用兵,准定会引一场爆乱。

    况且汉人和汉商们撤走也是因为此前的协议……张子铭等人回来之前,各部的台吉因为普遍的储备不足而心慌意乱,这个时候张子铭代表原本的板升地汉商伸回了橄榄枝,只要台吉们答应在再次开战前任由汉人和汉商自行离开,绝不加以阻拦,汉商们就能回来贸易,至于板升地种地的汉民,则是以自愿的原则,愿意的不得强留,不愿走的和裕升一方当然也不能诱骗或是强行把人带走。

    现在看来,台吉们以为的汉民的忠诚值不过一张草纸,九成九的汉民选择了离开,毕竟经过去年的一场大战,汉民们对力量的对比不再盲目,在此之前,谁能想象的到,和裕升居然是获胜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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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八章 枪骑

    “不会!”托博克断然道:“银锭没那资格,张瀚不会这么糊涂!”

    托博克亲眼看到阿成和塔布囊杀害了卜石兔汗,惊惧之下他率部逃走,后来整个漠南漠北蒙古都传遍了阿成弑汗的消息,习令也被托博克在内,名声大损,原本阿成保留了相当的实力,在习令惨败后收拢了相当多的败兵,后来阿成弑杀大汗之事败露,自己也被塔布囊刺杀,追随阿成的势力立刻烟消云散。

    但人们也没有去追随习令,这个现在兼管左右哨的实权台吉等于是大汗,但他毕竟不是大汗,他有高贵的血脉却没有丝毫的本事,虽然其实俺答汗的子孙都是一路货,但毕竟卜石兔汗并没有象习令那样惨败,而且大汗已经过世,很多忠于卜石兔汗的台吉又重新聚集到了一起,等托博克回来后,这帮人算是抱成了团,一起和习令的势力对抗。

    除了托博克和习令还,还有很多台吉两不相帮,态度中立。

    这种情形已经是等于内部分裂,如果不是有强大的外敌,底下应该就是内战,直到有一方获胜为止,但因为有和裕升的存在,所以托博克和习令两边都选择了隐忍……另外就是他们都没有获得大部份台吉的支持,就算真打起来,也是一场规模的内战,定然有大多数台吉选择看热闹,这也使得两边都没有心气去打,打赢了也不一定能叫整个部落上下心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台吉,不好了!”众人正谈的兴起时,一个牧人飞奔入帐,大声禀报道:“商军来袭!”

    草原上已经不把和裕升当成一个普通的商行,而是当成一个敌对的大势力,甚至实力还在大明王朝之上,至于商团兵的称呼也是正式称为商军,不管是哪一派的蒙古势力都是一样。

    “什么?”托博克塞了一嘴的羊肉,整个人腾地一下子站起来,他大叫道:“张瀚什么意思啊,为什么不去打习令,却是先来攻我们?”

    “不是啊台吉。”牧人道:“商军从西南路过来,不管是套部还是我们还是习令台吉的人,见人就杀,见毡包就烧,见牧群就抢啊。”

    牧人哭泣道:“那些商军太残暴,太野蛮了……”

    “周耀!”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每个人的脸都很难看。

    托博克原本脾气就不好,这时更是怒道:“这个该死的汉人,他的手上沾满了我们蒙古人的鲜血,要是军人厮杀也罢了,他杀人专挑最弱的地方下手,真是该死。”

    “通知习令。”一个台吉道:“请他和巴图、白音等台吉也兴兵,不能叫这个周耀再和去年一样折腾一回了。”

    去年因为蒙古人集结大军打算强攻集宁堡,各地的守备防御都十分空虚,结果叫周耀抓到空子,从几百人的马贼组成的骑兵,硬是生生杀出了一片天地,后来更是装备新制铁甲,成为一支战力极强的铁骑兵,而张瀚以欧洲在其后二百年间发展的新式骑兵法训练他们,更是使周耀部战力极速提升,其后又大量补充骑兵军官和骑兵,现在的周耀部已经发展到整整一个团三千多人的规模,蒙古人知道的不多,但他们明白这些骑兵不好惹,刚刚这个台吉的态度就十分明显了:单独对敌,眼前这些台吉已经毫无把握!

    托博克捏着自己的指节,一直捏到指节发白,在场的五六个台吉能聚集起最少三万人的牧民,披甲也有三千人以上,可是对三千人的明国骑兵他们已经不敢迎战了,这是很伤自尊毫无尊严的态度,然而托博克更加生气的就是赫然发觉,自己的想法和眼前的这些没用的废物是一样的!

    “派人去青城。”托博克颓然坐下,又昂首道:“赶紧集结骑兵,就算给周耀一些威胁也好,不能叫他们随意烧杀抢掠了。”

    ……

    “派三大队的第九连和十连迎敌。”周耀骑在马上,十分平静的下令道。

    地平线上出现了大队的骑兵,眼前有熊熊烈火在燃烧,大片的毡包被骑兵们用火把燃,地上到处是尸体,有一些牛羊和马匹在刚刚的屠杀中也被无辜殃及,人们不关注那些尸体,反而看着牛羊和马匹的尸体而感觉惋惜,这种心理其实有些病态了,但在军队中叫人感觉十分正常。

    更远的地方还有更多的毡包和牛羊,不少牧民在四散奔逃,儿童和妇人和老人们也在忙碌着,牛羊群和马群四处乱跑,一时半会他们根本收拾不好。

    头是蓝天和白云,脚底下是绿意十足的毯子一般的青草地,一眼根本看不到边。

    这样的美景之下,人们想的却是杀戮!

    可能一个屠戮成性的人对杀人毫无负担,但他可能会很疼爱战马,看到战马死伤会觉得痛心,甚至会暴跳如雷。

    周耀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的人,他的脸上毫无表情,可以是没有情绪波动,也可以是残忍已经深入他的骨子里头去了。

    “团指挥,”一个参谋军官大着胆子对周耀道:“九连和十连八成以上是新兵,军官也多半是加入骑兵不久。”

    周耀扭头看了这个军官一眼,他并没有发怒,也没有要把这个军官怎样,但这个后生立刻扭过头去,不敢和他对视。

    周耀很满意这样的效果……他的内心未必以残忍为荣,天性也不是残酷好杀的人,但现在他已经被贴上了这个标签,而且效果很好,不论是北虏还是自己人都在害怕他……其实这是张瀚替他打造的形象,周耀明白上头的要求就是这样,他也必须保持这样的形象。

    “大明和北虏打了二百来年,不知道我汉人有多少战死疆场,勇气和血气是打出来的,不是训练出来的,祖先为了保有疆土死了多少人,今日我们和裕升的新军,为了击虏而牺牲又能如何?”周耀态度平淡的道:“百战之后,活下来的,便是精锐。”

    ……

    卢四,也就是卢大、荣骑在战马之上,眼睛死死盯向前方。

    大约有两三千人的北虏游骑在前方数里外游荡,他们就是看看商团军这里是怎么反应的,如果大军前袭他们就远远跑开,以北虏的骑术一心逃跑,如果没有合适的战场和预先伏击的包围圈,比如象习令中伏那样的战场,想兜住他们还是十分困难的,甚至几乎没有机会。

    如果大军不加理会,他们会越逼越近,并且影响到大军前行。

    这些游骑,聚集多了也可能有数千骑,会严重影响到大军的后勤补给线路……骑兵和人想象的不同,其实对补给的要求更高,一味猛攻不讲补给就是惨重的损失,包括人员和战马的损失会大到叫人难以想象。

    团指挥的应对就是派出两个连队的骑兵迎敌,人数堪堪超过三百,大约是北虏的十分之一多些的数字。

    这个数字,就是北虏敢于迎战的心理底线。

    如果派出的是三个连队或是更多人,北虏定然会望风而逃。

    骑兵们排成两个型的连方阵,两个连队的方阵又紧密的联在一起,整个连队按中队排列,每个中队五十多人全部横排排开。

    卢四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他在年前正式从辎兵加入战兵队伍,经过两个多月的严格的步兵训练后又申请调入骑兵,再经过近两个月的骑兵训练,终于被分配到了枪骑兵第一团的骑兵连队之中。

    枪骑兵,也是北虏所的铁骑兵,能被分到这支赫赫有名的功勋骑兵团里,也是仰赖着卢四从就可以骑马,有较为深厚的骑术底子……这也是大同这种边塞地方特有的情形,换了内地州府,贫寒的农家子弟长大成人都未必见过战马长什么模样,见到最多的也就是毛驴和骡子,马匹数字在内地并不多,更不要从有就机会学习骑马。

    号角声终于响起来,对面的北虏看来铁了心的要保护一下这一片牧场,这里是偏关以北的地方,属于河套地区的外延,按后世的法这里是后套,再往东边几百里外是前套,然后南边就是大同盆地和忻定盆地,太原盆地,从这里往西南方向是鄂尔多斯高原,再继续往西是西套,枪骑兵第一团征战的地方是青城的正南边,偏西一些,这里是托博克等台吉的牧场,也有一些套部的牧民部落在这里放牧,他们没想到枪骑兵一团会迅速攻打这里,并且来势凶猛。

    短暂的和平迷惑了不少人,当猛烈的打击来临时,他们的心理更容易崩溃。

    卢四看到自己身边最右侧的中队长斜举起骑枪,悬挂着旗的骑枪往前面轻轻了两下。

    相同节奏的铜哨声几乎同时响了起来,队伍中的连指挥和中队长们一起下令,这时各级军士长也开始大声呼喊着下令保持队形,骑兵们多半是新兵,不光是要看旗枪和听哨声,来自上级的训斥也不可或缺。

    “卢四,悠着冲,要注意左右的队形,和左右手的战友随时保持住距离。”卢四左手边就是军士长老钟,三十来岁的年纪,完话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黄牙。

    以前卢四看到这一嘴黄牙时总是下意识的感觉恶心,贫家子弟牙齿普遍不好,不过牙齿烂糟到这种地步的毕竟还是少数

    我特么的就是想不明白,大、荣这词怎么要屏避,这是神马意思!!!!!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八百八十九章 卢四

    老钟是马贼出身,十来岁就在草原上晃荡,听他从是在大山的土匪窝里长大,十来岁干了马贼,一晃就是二十年,不知道在草原上干了多少恶事,他那一伙百来十人,算是草原上较大的一股了,队伍中汉人有,鞑子也有,而老钟是来自勒库尔的塔吉克人,别看一嘴黄牙,脸却比大姑娘的脸还白的多,两眼的眸子也是,还有一头金黄的头发,论相貌真是相貌堂堂,就是眼里全是狞恶之气,加上一嘴烂牙,不熟悉他的人才会惊奇于他的外表,熟悉的人都是叫他烂牙老钟。

    老钟也不恼怒,他那伙人被周耀彻底收服了,原本他们在临近套部的地方活动,后来草原上各方力量角力,武备加强,马贼混不下去,周耀竖起招兵旗,他们就跑去入了伙。

    入伙之后才知道和裕升规矩大,军纪严,一开始很有想逃走的,后来周耀把这些人脖子里套上绞索,用马活生生拖死,只要敢跑的,哪怕追上几百里地也是这般处置,后来就没有人敢逃,再下来没有人敢违抗军纪,不管训练怎么苦累也是只能硬挺着,周耀有一万种办法叫这些人后悔自己违反军纪的行为……老钟是积年马贼中存活下来的一员,他对力量的感觉很好,知道什么时候该顺从,什么时候暴露自己的马贼本性。因为大字不识一个,老钟去年立功无数,但也只是到了连级军士长,好在待遇也并不差了。

    “不要紧张。”老钟还是咧着嘴,仿佛眼前的真是场面,他又道:“卢四,咱们是第三队咧,第一队骑枪,二队和三队都是马刀,等咱们冲过去时,屁事也没有了。”

    老钟又道:“就算是第一队,也是屁事没有,看看咱拿的是什么兵器,北虏用什么,还有咱们第一队的甲!”

    第一队的老兵数字相对要多些,不象第二和第三队几乎全部是新手,第一队穿的甲也是真正的胸甲,重十五斤,厚达半掌,军中做过试验,不管是箭射还是刀劈都毫无效果,只能带出一长溜的火花而已,只有长刀劈斩和巨斧抡砸会对胸甲骑士造成伤害,骑枪也得战马带着速度刺过去才能透甲,不然的话最多留下一的痕迹。

    这样的胸甲防护效果一流,第一队的战马也有披甲,可惜的就是胸甲的数量还严重不足,骑兵又扩张了十倍以上,大多数的骑兵还是穿着扎甲或铁鳞甲。

    骑兵们一直在提速,对面的北虏看出来这两个连队的骑兵和主力已经相隔很远,但他们还是在犹豫……和裕升枪骑兵的名声远在铳骑兵之上,北虏对枪骑兵的畏惧远在铳骑兵之上。

    卢四感觉风在呼啸,随着军官的调节,马的奔跑速度也越来越快,对面的敌人还在犹豫,指挥官的想法应该是在敌人奔逃前咬住一部份,至于包围和吃下这些北虏,没有事先设计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哨声变得更急促了,这时所有旗枪都被放平,这是最快速冲锋的标志,第一排的长枪骑兵们也是和旗枪一平,长枪从斜举着变成了平举,长而尖锐的枪尖对准着不远处的敌人,整排的长枪形成了平整的锋锐之墙,从侧面看仿佛是流光溢彩,分外妖娆。

    卢四这时也将马刀平端,一会枪骑兵破敌而入,二排和三排的马刀会挥向那些已经混乱的敌人,或是戳刺,总之老钟等人一贯的教导就是:稳住自己,寻找敌人。

    还有一句补充就是:别他娘的摔下来,能杀敌很好,最要紧的还是保住自己。

    骑兵们艰苦的训练很管用,事实上所有的骑兵在正式编伍之前都是经过长期而严格的阵列训练,骑兵期间的训练也就是阵列训练再加上阵列训练,刺杀格斗只是附带,用周耀的话,每天练习劈砍,把动作练成下意识的反应,然后再杀过几回人,比训练半年也强。

    卢四不知道自己的身手怎样,他现在只能夹在队伍里跟着一起向前冲,他跨下的战马倒是十分亢奋,四蹄翻飞,速度与四周的伙伴一样,已经达到最快。

    “杀!”

    卢四听到喊杀声,人才从有些懵懂的情形中惊醒了,他看到枪骑兵们已经冲入敌阵,那些骑兵在他的前面两排,他只看到长枪不停的刺向前方,眼前四周似乎是有黑潮水般的北虏涌过来,四面八方仿佛都是敌人……他手中的马刀的刀把上几乎全是汗水,他感觉自己铁鳞甲里里的袄服都被湿透了……骑兵们不仅披着重甲,而且同时还穿着厚实的袄服,完全不顾已经开始炎热的天气,来也是奇怪,这种厚实的穿法,似乎体内会维持着一个固定的温度值,不管天气怎么热,就是保持着一开始出汗时的状态。

    所有的骑兵都差不多,他们都是二十左右的棒伙子,这一次的大扩军几乎是把大同一带和裕升方便招兵的地方都搜罗了一遍,三十左右的多半在辎兵队伍里,也不乏棒伙子,而二十来岁的就算以前在辎兵,现在也多半被编入战兵各团之中,他们血气方刚,拥有很棒的体能和过人的勇气,缺乏的就是战场上叫自己冷静下来的经验,以及新兵不可避免的紧张和害怕。

    老钟等人就冷静的多,不停的高喊着叫所有人保持队列。

    在马上保持队列要比步兵困难的多,卢四他们只能尽力保持,好在冲阵的最后时刻已经降临,前方一片人仰马翻,在潮水般的北虏涌来时,卢四紧张的差不能呼吸,然而就在几息功夫过后,他发觉自己策马冲在北虏群中,在他眼前地面突然变稀疏了,黑潮般的人群一下子变的稀稀拉拉,只有前面两队战友劈斩开的宽大正面,还有倒在地上的死人,重伤者,满地滚爬着的轻伤者……画面过来后,他的耳朵才又听到马的叫声,马和马撞在一起的巨大响声,马受伤后的鸣叫声,人的惨叫声……种种声音一下子灌了满满一耳朵,然而此时卢四也顾不上了,他挥刀向一个仓惶逃窜的北虏砍过去,因为已经破开正面,北虏四处奔逃,第三排的列队冲杀时大片的北虏如没头苍蝇般的奔逃着,卢四右手横刀,在一个北虏身上挥斩而过,由于马速极快,挥斩、马、刀时根本无需用力,需要心的就是紧紧握住刀柄,以免在砍中敌人时刀身摔落掉地。

    卢四感觉右手的手腕一振,他回头看时,正好一蓬血雨洒在身上和脸上,热乎乎的鲜血带着浓烈的腥气令他简直难以呼吸,他一时有些慌乱,差摔落下马,地上的死人和残肢很多,马开始逃前行,卢四身边的伙伴也在不停挥刀,似乎满天都是血雨挥洒,残脚断臂到处飞舞。

    第一排的枪骑兵似乎遭到一些损失,卢四在地上看到好多个伙伴躺着,他们身上的胸甲还是明亮如昔,然而骑士已经闭上了双眼,这些人可能不是被刺中要害,但只要在这种情形下落马,生死在一瞬间就注定了。

    在第一排破阵后,第二排和第三排持续的打击,骑兵们不停的挥砍,北虏人仰马翻,刚刚他们是打出了一次罕见的对冲,并且两翼位置向前,他们和枪骑兵多次做战,所以在中阵布置了十分厚实的防御,多达二十几层的阵列无比厚实,然后他们指望中间能扼制住枪骑兵的冲击,可这种想法被狂暴的打击彻底粉碎了……枪骑兵的第一排只有一百多人,然而那些骑兵拥有何等雄伟的勇气,他们身披明亮的整身铁甲,胸口到腿部都有厚甲防御,在冲锋之时无视对方的厚实阵列,他们口中发出如霹雳,如雷霆般的怒吼,他们的马速提到最快,当第一阵列和敌手撞击在一起时,犹如洪流对碰,一边是人多如黑潮般的数千人,一边则是永往直前武装到牙齿的铁甲怪兽,撞击时无数枪枝断折,无数刀锋崩裂,人仰马翻,让人牙酸的金铁交鸣声不断传来,人们可以看到一副奇景,人和马都被撞飞到半空,骑士注定摔死,马匹也撞的筋骨断折,甚至是头颅粉碎。

    标准的三速冲击是要把马速提到一秒二十米,这样的高速撞击加上马和骑士的重量,所披的铁甲,每匹马的冲撞力都足可将对面的敌的撞的粉身碎骨。

    闷哼声,骨骼的碎裂脆响,人和马飞向半空又摔落到地上的巨大声响,这些几乎盖住了所有的金铁交鸣和喊杀声。

    卢四终于亲手斩杀了一个敌人,他看到敌人的皮肤被自己厚实而狭长锋锐的马刀划开,鲜血猛然一下子迸出来,然后那人看到伤口猛然扩大,大到叫他心生绝望……那人的前胸衣服被如纸牌一样的划开,然后是胸前皮肤开了一道可以伸进拳头的大口子,鲜血如泉涌般的喷出来,那个圆脸的北虏满是绝望的看了卢四一眼,卢四感觉身上一阵发寒,他知道自己这辈子也忘不了这个人的眼神,接着他就看到对方如一袋死沉的番薯,沉甸甸的从马上翻落了下去。

    还没有回过神来,又有一个合适的目标进入视线,卢四再次挥刀,这一次没有算准距离,只是斩下了对方的胳膊,他看着半条胳膊甩着血珠在半空飞舞,心里已经比刚刚安稳的多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六百八十七章 访客

    张子铭这几天一直在负责汉民和迁移,诸多乱七八糟的麻烦事一桩接着一桩,汉民们穷苦惯了,破破烂烂的没用物事也是想一起带着,为着叫各处的汉民尽量轻装简行,张子铭这几天的嗓子都喊哑了……就算这样,每辆车上都装着许多不必要带走的物事,车夫们脸上都满是无奈,好在汉民们苦惯了,又没有什么老人和孩子,他们都是跟着车走,没有人坐在车上,有需要的话叫他们搬抬推运也不会说二话,这样保持了车队以最快的速度迁移着大量的汉民,如果站在高处,一辆辆大车就象是大只的蝼蛄,随行的人们就象是一只只的小蚂蚁,这种场面弥足壮观,只是在蒙古一方的立场将这场景看在眼里,心中泛起的肯定不是感慨着和裕升强悍的运输和组织能力,而是一样别样的酸楚与凄惶?

    赵、荣就是一脸的凄惶……他比去年显老的多,满头的头发几乎都白透了,上下找不着一根黑毛,这个汉商首领曾经十分风光,在史册上也有留下姓名的资格,当年俺答汗时,他是汉商的首领,也是板升地近十万汉人中的有头有脸的人物,俺答汗曾经多次召见他,他也曾经说过很多要忠于大汗和蒙古人的话,算是汉人和北虏间的“亲善大使”,从三十年前时就有人说他背祖求荣,不是块好料子,不过赵、荣对此嗤之以鼻……都已经他娘的逃到北虏地界了,还说祖宗的事做什么?

    原本赵、荣以为这一生就这么安稳平淡的过去了,俺答汗受封顺义王,大明和蒙古握手言和,草原上也因为互市的关系慢慢变得富足,汉商们赚的比以前多很多,虽然要交不少给大汗和台吉们,但平心而论,日子到底还是过的下去,只要躲开那些心情不好故意跑过来打汉人的牧民,生活也就没有什么叫人不放心和不满意的地方了。

    至于担心明军会攻上草原,赵、荣在和裕升出现之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担心。

    赵、荣万万没想到世事会变成眼下这样……他不停的发出叹息声,感觉世间一切都变了个样子,叫自己感觉无比陌生,他已经分不清眼前的这场景是自己的噩梦还是现实,就感觉自己的身心一直在往下坠落再坠落,把他的腰背都压的垂了下去,再也直不起来。

    三天前,赵、荣斩钉截铁的回绝了傅青铭劝他离开的请求,傅青铭等人的心思赵、荣完全明白,不管怎样,赵、荣是在朝廷里也挂过号的人物,在民间的名声虽不太好,但在商界毕竟曾经是一个指向标识般的人物,如果能顺利的把赵老头弄到和裕升的地盘,甭管他自己怎么想或是曾经的名声怎么样,最少也是代表一种态度,就是连这个曾经忠心耿耿忠于北虏的老牌子的大汉商,现在也是认可了和裕升的实力,倾心归诚,自愿到和裕升控制的地盘上来了!

    赵、荣脸上露出冷漠的微笑来……不管怎样,土默特部还有十万以上的丁口,披甲还是过万,仍然是西部蒙古各部的共主,仍然拥有强悍的实力,只要过了这个坎,未必和裕升就能得意多久,笑到最后的当然还是蒙古人!

    赵、荣身后只有寥寥无已的几个汉商,他们和赵、荣的关系密切,向来跟着这个老东主共进退,此时眼看越来越多的人离开,各人脸上都满是忧虑之。

    “后生们到底见识太浅!”赵、荣突然回头,正道:“安心留在板升地,蒙古人骑射无敌,只要他们屏弃门户之见,三十四万丁口集结在一起,连人带马,和裕升那几千人,真真是马踏也踏死光了,现在走掉的人,将来准定会后悔,你们,把心放肚子里头!”

    ……

    赵、荣的话,没隔多久就传到了张子铭等人的耳朵里,不过他们没空理会这个已经大半截身子入土的糊涂老头子,就算在这老头子的鼓动下,颇有一些汉商和汉民选择了留下来,但相对于离开的人,留下的人数只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

    倒是刚刚叫人来约定了晚上见面时间的访客,十分有趣,张子铭约了傅青铭一起来见。

    “见过台吉。”

    一见到巴图台吉,两个汉商都是远远抱拳,礼数十分周全。

    巴图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以前若是以自己的身份,这两个汉商应该远远的就跪下行礼,现在真是局面倒转了。

    但巴图没有吭声,又走近一些后,张子铭和傅青铭两人都是愕然,在巴图身后,是习令的身影。

    “见过台吉。”

    这一次两人抱拳的神更加隆重一些,他们的神都有些凝重,因为很明显,没有重要的事情习令不会赶过来这里。

    “两位不必客气了。”习令神十分憔悴,等在上首位置坐下之后,习令没有绕圈子,而是和蒙古人谈事情时惯有的习惯一样,劈头就道:“两位是大汉商,我知道你们也是和裕升的理事,还是青城商会的理事,听说现在内地的商会都取消了,青城商会能保留,也可以看的出来张瀚对你们的重视……我只想说一句,和裕升是不是能保有现在的地盘就满足,只要他们不继续攻伐我们,蒙古人可以和他们会盟结好,大家彼此过安生日子,不必厮杀下去了。”

    两个汉商都没有出声,习令主动来求和,这绝对是一个极为劲爆的大消息,他们没有办法承诺,甚至连话也不能随意说。

    张子铭等了一会,见习令没有继续说下去,立刻抱拳道:“回台吉,此事我等无法回答,只能将台吉的话,一字不易的报回去。”

    “嗯。”习令点头道:“最近数月,我们蒙古人内部并不安稳,和诸位贸易数月之后,族中不少人都感觉还是这样做买卖更好。至于和裕升占去的牧场土地,我们希望能归还距离青城最近的小黑河和大黑堡地方,其余地方都可以归和裕升所有。”

    这一次张子铭一个字也没有回答,只是略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习令的话。

    习令两手按在膝上,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如果张瀚咄咄逼人,我蒙古自有二十万大军等着他,就是这样了。”

    “是,我等一定把话转达到。”

    习令站起身来,脸上露出笑容来,他看了看张子铭,说道:“我看张瀚还是喜欢做买卖,你可以告诉他,日后不仅我土默特,我还可以保证他在套部和瓦刺各部那边都打开局面,漠北三部更不是问题,只要能赚银子,又何必决裂呢。”

    两个汉商默默点头,众人出门之后,习令突然转头道:“以和裕升的信誉,我放在你们商行的货物,出脱之后,是不是还能如数付款?”

    “这是自然。”张子铭先是愕然,接着十分肯定的道:“我和裕升就是这样的规矩。”

    “哦……”习令长长答应了一声,不过他没有再接着说什么,而是在一个侍卫的扶掖下,骑上战马策骑离开。

    “台吉手头还有十几万张皮子,货都十分上等……”巴图台吉没有急着走,他转身对张子铭和傅青铭道:“两位报个价,我们先把货送来?”

    两个汉商相顾愕然。

    ……

    “习令这个蠢货……”托博克用银质的小刀切着滚烂的羊肉,他盘膝坐着,四周还有五六个台吉一起围坐,大家面前都摆放着木质的托盘,带着膻味的羊肉煮的满锅都是,不停的有牧民将煮的滚烂的羊肉端在这些台吉的面前,众人手中小刀翻飞,大快朵颐,吃的不亦乐乎。

    这样的场面,实在是叫人馋的慌,此时的草原十分贫困,牧民们有限的羊群都要用来维持生计,不论是羊毛还是皮货都是硬通货,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喜事或是过节,普通的牧人是不能如台吉贵族们这样,尽情的享用这些刚宰杀出来的新鲜羊羔肉的。

    托博克嘴里塞满羊肉,不过不妨碍他继续痛骂习令:“听说习令这个蠢货和另外亲近他的台吉把手里的皮货都送到张瀚那里去了,真是蠢到家了。”

    一个台吉闻言愕然道:“我也有不少货给了和裕升,托博克台吉的意思是张瀚靠不住?”

    “这倒不是。”托博克满胡子都是羊肉汤汁,他抹了一把后道:“眼看要打起来,真打起来之后皮货肯定价格飞涨,那时候再出手不是更好。”

    “可那时候我们在和张瀚打仗啊。”

    “哼。”托博克冷哼一声道:“难道现在张瀚就算我们的盟好吗?大家还不是一样暗中和他做生意。”

    “唉,银锭走对了一步棋,这小子下半辈子不愁了啊。”一个台吉放下小刀,愁眉苦脸的道:“听说张瀚给了银锭大片的牧场,还帮他收拢牧民,他以前只有几百丁的部下,现在都有好几千丁了。你们说,张瀚不会扶他当我们的大汗?”

    这三章一起更了,今晚出去喝酒了,八两白酒下肚,现在头晕脑眩。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六百八十八章 枪骑

    “不会!”托博克断然道:“银锭没那资格,张瀚不会这么糊涂!”

    托博克亲眼看到阿成和塔布囊杀害了卜石兔汗,惊惧之下他率部逃走,后来整个漠南漠北蒙古都传遍了阿成弑汗的消息,习令也被托博克在内,名声大损,原本阿成保留了相当的实力,在习令惨败后收拢了相当多的败兵,后来阿成弑杀大汗之事败露,自己也被塔布囊刺杀,追随阿成的势力立刻烟消云散。

    但人们也没有去追随习令,这个现在兼管左右哨的实权台吉等于是大汗,但他毕竟不是大汗,他有高贵的血脉却没有丝毫的本事,虽然其实俺答汗的子孙都是一路货,但毕竟卜石兔汗并没有象习令那样惨败,而且大汗已经过世,很多忠于卜石兔汗的台吉又重新聚集到了一起,等托博克回来后,这帮人算是抱成了团,一起和习令的势力对抗。

    除了托博克和习令还,还有很多台吉两不相帮,态度中立。

    这种情形已经是等于内部分裂,如果不是有强大的外敌,底下应该就是内战,直到有一方获胜为止,但因为有和裕升的存在,所以托博克和习令两边都选择了隐忍……另外就是他们都没有获得大部份台吉的支持,就算真打起来,也是一场规模的内战,定然有大多数台吉选择看热闹,这也使得两边都没有心气去打,打赢了也不一定能叫整个部落上下心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台吉,不好了!”众人正谈的兴起时,一个牧人飞奔入帐,大声禀报道:“商军来袭!”

    草原上已经不把和裕升当成一个普通的商行,而是当成一个敌对的大势力,甚至实力还在大明王朝之上,至于商团兵的称呼也是正式称为商军,不管是哪一派的蒙古势力都是一样。

    “什么?”托博克塞了一嘴的羊肉,整个人腾地一下子站起来,他大叫道:“张瀚什么意思啊,为什么不去打习令,却是先来攻我们?”

    “不是啊台吉。”牧人道:“商军从西南路过来,不管是套部还是我们还是习令台吉的人,见人就杀,见毡包就烧,见牧群就抢啊。”

    牧人哭泣道:“那些商军太残暴,太野蛮了……”

    “周耀!”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每个人的脸都很难看。

    托博克原本脾气就不好,这时更是怒道:“这个该死的汉人,他的手上沾满了我们蒙古人的鲜血,要是军人厮杀也罢了,他杀人专挑最弱的地方下手,真是该死。”

    “通知习令。”一个台吉道:“请他和巴图、白音等台吉也兴兵,不能叫这个周耀再和去年一样折腾一回了。”

    去年因为蒙古人集结大军打算强攻集宁堡,各地的守备防御都十分空虚,结果叫周耀抓到空子,从几百人的马贼组成的骑兵,硬是生生杀出了一片天地,后来更是装备新制铁甲,成为一支战力极强的铁骑兵,而张瀚以欧洲在其后二百年间发展的新式骑兵法训练他们,更是使周耀部战力极速提升,其后又大量补充骑兵军官和骑兵,现在的周耀部已经发展到整整一个团三千多人的规模,蒙古人知道的不多,但他们明白这些骑兵不好惹,刚刚这个台吉的态度就十分明显了:单独对敌,眼前这些台吉已经毫无把握!

    托博克捏着自己的指节,一直捏到指节发白,在场的五六个台吉能聚集起最少三万人的牧民,披甲也有三千人以上,可是对三千人的明国骑兵他们已经不敢迎战了,这是很伤自尊毫无尊严的态度,然而托博克更加生气的就是赫然发觉,自己的想法和眼前的这些没用的废物是一样的!

    “派人去青城。”托博克颓然坐下,又昂首道:“赶紧集结骑兵,就算给周耀一些威胁也好,不能叫他们随意烧杀抢掠了。”

    ……

    “派三大队的第九连和十连迎敌。”周耀骑在马上,十分平静的下令道。

    地平线上出现了大队的骑兵,眼前有熊熊烈火在燃烧,大片的毡包被骑兵们用火把燃,地上到处是尸体,有一些牛羊和马匹在刚刚的屠杀中也被无辜殃及,人们不关注那些尸体,反而看着牛羊和马匹的尸体而感觉惋惜,这种心理其实有些病态了,但在军队中叫人感觉十分正常。

    更远的地方还有更多的毡包和牛羊,不少牧民在四散奔逃,儿童和妇人和老人们也在忙碌着,牛羊群和马群四处乱跑,一时半会他们根本收拾不好。

    头是蓝天和白云,脚底下是绿意十足的毯子一般的青草地,一眼根本看不到边。

    这样的美景之下,人们想的却是杀戮!

    可能一个屠戮成性的人对杀人毫无负担,但他可能会很疼爱战马,看到战马死伤会觉得痛心,甚至会暴跳如雷。

    周耀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的人,他的脸上毫无表情,可以是没有情绪波动,也可以是残忍已经深入他的骨子里头去了。

    “团指挥,”一个参谋军官大着胆子对周耀道:“九连和十连八成以上是新兵,军官也多半是加入骑兵不久。”

    周耀扭头看了这个军官一眼,他并没有发怒,也没有要把这个军官怎样,但这个后生立刻扭过头去,不敢和他对视。

    周耀很满意这样的效果……他的内心未必以残忍为荣,天性也不是残酷好杀的人,但现在他已经被贴上了这个标签,而且效果很好,不论是北虏还是自己人都在害怕他……其实这是张瀚替他打造的形象,周耀明白上头的要求就是这样,他也必须保持这样的形象。

    “大明和北虏打了二百来年,不知道我汉人有多少战死疆场,勇气和血气是打出来的,不是训练出来的,祖先为了保有疆土死了多少人,今日我们和裕升的新军,为了击虏而牺牲又能如何?”周耀态度平淡的道:“百战之后,活下来的,便是精锐。”

    ……

    卢四,也就是卢大、荣骑在战马之上,眼睛死死盯向前方。

    大约有两三千人的北虏游骑在前方数里外游荡,他们就是看看商团军这里是怎么反应的,如果大军前袭他们就远远跑开,以北虏的骑术一心逃跑,如果没有合适的战场和预先伏击的包围圈,比如象习令中伏那样的战场,想兜住他们还是十分困难的,甚至几乎没有机会。

    如果大军不加理会,他们会越逼越近,并且影响到大军前行。

    这些游骑,聚集多了也可能有数千骑,会严重影响到大军的后勤补给线路……骑兵和人想象的不同,其实对补给的要求更高,一味猛攻不讲补给就是惨重的损失,包括人员和战马的损失会大到叫人难以想象。

    团指挥的应对就是派出两个连队的骑兵迎敌,人数堪堪超过三百,大约是北虏的十分之一多些的数字。

    这个数字,就是北虏敢于迎战的心理底线。

    如果派出的是三个连队或是更多人,北虏定然会望风而逃。

    骑兵们排成两个型的连方阵,两个连队的方阵又紧密的联在一起,整个连队按中队排列,每个中队五十多人全部横排排开。

    卢四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他在年前正式从辎兵加入战兵队伍,经过两个多月的严格的步兵训练后又申请调入骑兵,再经过近两个月的骑兵训练,终于被分配到了枪骑兵第一团的骑兵连队之中。

    枪骑兵,也是北虏所的铁骑兵,能被分到这支赫赫有名的功勋骑兵团里,也是仰赖着卢四从就可以骑马,有较为深厚的骑术底子……这也是大同这种边塞地方特有的情形,换了内地州府,贫寒的农家子弟长大成人都未必见过战马长什么模样,见到最多的也就是毛驴和骡子,马匹数字在内地并不多,更不要从有就机会学习骑马。

    号角声终于响起来,对面的北虏看来铁了心的要保护一下这一片牧场,这里是偏关以北的地方,属于河套地区的外延,按后世的法这里是后套,再往东边几百里外是前套,然后南边就是大同盆地和忻定盆地,太原盆地,从这里往西南方向是鄂尔多斯高原,再继续往西是西套,枪骑兵第一团征战的地方是青城的正南边,偏西一些,这里是托博克等台吉的牧场,也有一些套部的牧民部落在这里放牧,他们没想到枪骑兵一团会迅速攻打这里,并且来势凶猛。

    短暂的和平迷惑了不少人,当猛烈的打击来临时,他们的心理更容易崩溃。

    卢四看到自己身边最右侧的中队长斜举起骑枪,悬挂着旗的骑枪往前面轻轻了两下。

    相同节奏的铜哨声几乎同时响了起来,队伍中的连指挥和中队长们一起下令,这时各级军士长也开始大声呼喊着下令保持队形,骑兵们多半是新兵,不光是要看旗枪和听哨声,来自上级的训斥也不可或缺。

    “卢四,悠着冲,要注意左右的队形,和左右手的战友随时保持住距离。”卢四左手边就是军士长老钟,三十来岁的年纪,完话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黄牙。

    以前卢四看到这一嘴黄牙时总是下意识的感觉恶心,贫家子弟牙齿普遍不好,不过牙齿烂糟到这种地步的毕竟还是少数

    我特么的就是想不明白,大、荣这词怎么要屏避,这是神马意思!!!!!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八百八十九章 卢四

    老钟是马贼出身,十来岁就在草原上晃荡,听他从是在大山的土匪窝里长大,十来岁干了马贼,一晃就是二十年,不知道在草原上干了多少恶事,他那一伙百来十人,算是草原上较大的一股了,队伍中汉人有,鞑子也有,而老钟是来自勒库尔的塔吉克人,别看一嘴黄牙,脸却比大姑娘的脸还白的多,两眼的眸子也是,还有一头金黄的头发,论相貌真是相貌堂堂,就是眼里全是狞恶之气,加上一嘴烂牙,不熟悉他的人才会惊奇于他的外表,熟悉的人都是叫他烂牙老钟。

    老钟也不恼怒,他那伙人被周耀彻底收服了,原本他们在临近套部的地方活动,后来草原上各方力量角力,武备加强,马贼混不下去,周耀竖起招兵旗,他们就跑去入了伙。

    入伙之后才知道和裕升规矩大,军纪严,一开始很有想逃走的,后来周耀把这些人脖子里套上绞索,用马活生生拖死,只要敢跑的,哪怕追上几百里地也是这般处置,后来就没有人敢逃,再下来没有人敢违抗军纪,不管训练怎么苦累也是只能硬挺着,周耀有一万种办法叫这些人后悔自己违反军纪的行为……老钟是积年马贼中存活下来的一员,他对力量的感觉很好,知道什么时候该顺从,什么时候暴露自己的马贼本性。因为大字不识一个,老钟去年立功无数,但也只是到了连级军士长,好在待遇也并不差了。

    “不要紧张。”老钟还是咧着嘴,仿佛眼前的真是场面,他又道:“卢四,咱们是第三队咧,第一队骑枪,二队和三队都是马刀,等咱们冲过去时,屁事也没有了。”

    老钟又道:“就算是第一队,也是屁事没有,看看咱拿的是什么兵器,北虏用什么,还有咱们第一队的甲!”

    第一队的老兵数字相对要多些,不象第二和第三队几乎全部是新手,第一队穿的甲也是真正的胸甲,重十五斤,厚达半掌,军中做过试验,不管是箭射还是刀劈都毫无效果,只能带出一长溜的火花而已,只有长刀劈斩和巨斧抡砸会对胸甲骑士造成伤害,骑枪也得战马带着速度刺过去才能透甲,不然的话最多留下一的痕迹。

    这样的胸甲防护效果一流,第一队的战马也有披甲,可惜的就是胸甲的数量还严重不足,骑兵又扩张了十倍以上,大多数的骑兵还是穿着扎甲或铁鳞甲。

    骑兵们一直在提速,对面的北虏看出来这两个连队的骑兵和主力已经相隔很远,但他们还是在犹豫……和裕升枪骑兵的名声远在铳骑兵之上,北虏对枪骑兵的畏惧远在铳骑兵之上。

    卢四感觉风在呼啸,随着军官的调节,马的奔跑速度也越来越快,对面的敌人还在犹豫,指挥官的想法应该是在敌人奔逃前咬住一部份,至于包围和吃下这些北虏,没有事先设计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哨声变得更急促了,这时所有旗枪都被放平,这是最快速冲锋的标志,第一排的长枪骑兵们也是和旗枪一平,长枪从斜举着变成了平举,长而尖锐的枪尖对准着不远处的敌人,整排的长枪形成了平整的锋锐之墙,从侧面看仿佛是流光溢彩,分外妖娆。

    卢四这时也将马刀平端,一会枪骑兵破敌而入,二排和三排的马刀会挥向那些已经混乱的敌人,或是戳刺,总之老钟等人一贯的教导就是:稳住自己,寻找敌人。

    还有一句补充就是:别他娘的摔下来,能杀敌很好,最要紧的还是保住自己。

    骑兵们艰苦的训练很管用,事实上所有的骑兵在正式编伍之前都是经过长期而严格的阵列训练,骑兵期间的训练也就是阵列训练再加上阵列训练,刺杀格斗只是附带,用周耀的话,每天练习劈砍,把动作练成下意识的反应,然后再杀过几回人,比训练半年也强。

    卢四不知道自己的身手怎样,他现在只能夹在队伍里跟着一起向前冲,他跨下的战马倒是十分亢奋,四蹄翻飞,速度与四周的伙伴一样,已经达到最快。

    “杀!”

    卢四听到喊杀声,人才从有些懵懂的情形中惊醒了,他看到枪骑兵们已经冲入敌阵,那些骑兵在他的前面两排,他只看到长枪不停的刺向前方,眼前四周似乎是有黑潮水般的北虏涌过来,四面八方仿佛都是敌人……他手中的马刀的刀把上几乎全是汗水,他感觉自己铁鳞甲里里的袄服都被湿透了……骑兵们不仅披着重甲,而且同时还穿着厚实的袄服,完全不顾已经开始炎热的天气,来也是奇怪,这种厚实的穿法,似乎体内会维持着一个固定的温度值,不管天气怎么热,就是保持着一开始出汗时的状态。

    所有的骑兵都差不多,他们都是二十左右的棒伙子,这一次的大扩军几乎是把大同一带和裕升方便招兵的地方都搜罗了一遍,三十左右的多半在辎兵队伍里,也不乏棒伙子,而二十来岁的就算以前在辎兵,现在也多半被编入战兵各团之中,他们血气方刚,拥有很棒的体能和过人的勇气,缺乏的就是战场上叫自己冷静下来的经验,以及新兵不可避免的紧张和害怕。

    老钟等人就冷静的多,不停的高喊着叫所有人保持队列。

    在马上保持队列要比步兵困难的多,卢四他们只能尽力保持,好在冲阵的最后时刻已经降临,前方一片人仰马翻,在潮水般的北虏涌来时,卢四紧张的差不能呼吸,然而就在几息功夫过后,他发觉自己策马冲在北虏群中,在他眼前地面突然变稀疏了,黑潮般的人群一下子变的稀稀拉拉,只有前面两队战友劈斩开的宽大正面,还有倒在地上的死人,重伤者,满地滚爬着的轻伤者……画面过来后,他的耳朵才又听到马的叫声,马和马撞在一起的巨大响声,马受伤后的鸣叫声,人的惨叫声……种种声音一下子灌了满满一耳朵,然而此时卢四也顾不上了,他挥刀向一个仓惶逃窜的北虏砍过去,因为已经破开正面,北虏四处奔逃,第三排的列队冲杀时大片的北虏如没头苍蝇般的奔逃着,卢四右手横刀,在一个北虏身上挥斩而过,由于马速极快,挥斩、马、刀时根本无需用力,需要心的就是紧紧握住刀柄,以免在砍中敌人时刀身摔落掉地。

    卢四感觉右手的手腕一振,他回头看时,正好一蓬血雨洒在身上和脸上,热乎乎的鲜血带着浓烈的腥气令他简直难以呼吸,他一时有些慌乱,差摔落下马,地上的死人和残肢很多,马开始逃前行,卢四身边的伙伴也在不停挥刀,似乎满天都是血雨挥洒,残脚断臂到处飞舞。

    第一排的枪骑兵似乎遭到一些损失,卢四在地上看到好多个伙伴躺着,他们身上的胸甲还是明亮如昔,然而骑士已经闭上了双眼,这些人可能不是被刺中要害,但只要在这种情形下落马,生死在一瞬间就注定了。

    在第一排破阵后,第二排和第三排持续的打击,骑兵们不停的挥砍,北虏人仰马翻,刚刚他们是打出了一次罕见的对冲,并且两翼位置向前,他们和枪骑兵多次做战,所以在中阵布置了十分厚实的防御,多达二十几层的阵列无比厚实,然后他们指望中间能扼制住枪骑兵的冲击,可这种想法被狂暴的打击彻底粉碎了……枪骑兵的第一排只有一百多人,然而那些骑兵拥有何等雄伟的勇气,他们身披明亮的整身铁甲,胸口到腿部都有厚甲防御,在冲锋之时无视对方的厚实阵列,他们口中发出如霹雳,如雷霆般的怒吼,他们的马速提到最快,当第一阵列和敌手撞击在一起时,犹如洪流对碰,一边是人多如黑潮般的数千人,一边则是永往直前武装到牙齿的铁甲怪兽,撞击时无数枪枝断折,无数刀锋崩裂,人仰马翻,让人牙酸的金铁交鸣声不断传来,人们可以看到一副奇景,人和马都被撞飞到半空,骑士注定摔死,马匹也撞的筋骨断折,甚至是头颅粉碎。

    标准的三速冲击是要把马速提到一秒二十米,这样的高速撞击加上马和骑士的重量,所披的铁甲,每匹马的冲撞力都足可将对面的敌的撞的粉身碎骨。

    闷哼声,骨骼的碎裂脆响,人和马飞向半空又摔落到地上的巨大声响,这些几乎盖住了所有的金铁交鸣和喊杀声。

    卢四终于亲手斩杀了一个敌人,他看到敌人的皮肤被自己厚实而狭长锋锐的马刀划开,鲜血猛然一下子迸出来,然后那人看到伤口猛然扩大,大到叫他心生绝望……那人的前胸衣服被如纸牌一样的划开,然后是胸前皮肤开了一道可以伸进拳头的大口子,鲜血如泉涌般的喷出来,那个圆脸的北虏满是绝望的看了卢四一眼,卢四感觉身上一阵发寒,他知道自己这辈子也忘不了这个人的眼神,接着他就看到对方如一袋死沉的番薯,沉甸甸的从马上翻落了下去。

    还没有回过神来,又有一个合适的目标进入视线,卢四再次挥刀,这一次没有算准距离,只是斩下了对方的胳膊,他看着半条胳膊甩着血珠在半空飞舞,心里已经比刚刚安稳的多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六百九十章 洗白

    每个枪骑兵只有两次挥刀的机会,整个第三列还是紧跟着前两列一起向前疾冲,这个时候是不可能放慢马的。

    由于日常训练的刻苦,整个骑队只是稍稍偏斜,但人员之间的距离拉大了很多,在刚刚接触的第一瞬间,队列还是十分严密,每个人都在出刀之后偏离了伙伴,第二刀或是有人出了第三刀时,觉距离伙伴已经比较远了。

    在奔逃途中军士长们又再次吆喝起来,所有人开始慢慢拔转马头重新靠近伙伴,卢四也照样做,他回头看了一眼,觉身后已经是一片狼籍,到处是尸体和死马,哀嚎声隔着几里远还是听的很真切,试图包围他们的北虏左右翼倒是回转来了,但他们和骑队还是有些距离,一时半会根本追不上枪骑兵们。

    “重新列阵,掉转马头!”

    距离刚刚冲击的地方大约是三里多远,战马经过狂奔和缓,最终停止下来,在给战马调匀呼吸一定时间后,两个连队重新调整了马头,并且再次阵列完毕。

    嘹亮的铜号声再次响起来,对面的北虏也出了呐喊声,刚刚卢四听北虏嚎叫时还有一点儿心悸,这时候他已经听出来是,这是一群不得不奋战来保护家园,保护自己的妻儿老小的男人绝望的呐喊,如此而已。

    三排骑队继续向前,战马开始小跳前行,卢四感觉自己的身体和战马连在一起,他看到伙伴们拿着手巾擦拭着马刀上的血迹,卢四摇了摇头,他感觉并无必要这样做,一会儿再次砍杀时,鲜血又会染满军刀。

    就算是能抹掉刀上的鲜血,每个军人心头都会留下血渍,无可避免。

    前队有个身形无比魁梧的巨汉大声嚷嚷道:“今天北虏真是拼命了啊。”

    对面的叫喊声越来越响亮,左右翼的北虏骑队和中阵的残余勉强又聚集到了一起,他们手中的兵器犹如地面上杂芜的野草,虽然密集但看起来杂乱,无形中减少了很多威胁。

    “拼命又怎样,一样踏碎他们的脑袋!”另一个一般魁梧的枪骑兵叫喊起来。

    铜号声再次响起,旗枪再次倾斜,骑队又一次向对面冲过去。

    ……

    老钟一屁股坐在卢四身边,咧嘴笑道:“好个卢四,不愧是拿过第一等勋章的好小子。”

    卢四坐在一从灌木前,他简直没有心思说话。

    他的铁甲变得无比沉重,叫他恨不得立刻脱下来,里头定然洇湿透了,里衬已经紧紧的贴合在他的皮肤上,然而战事还没有彻底结束,现在只是叫战马多休息一阵子……战马有披甲还要载着满身甲胄的骑士,来回快奔驰冲刺,体力已经消耗了大半。

    第二次冲阵过后因为北虏已经崩溃,最高指挥下令骑队自由追击,并且可以使用短铳,弩,弓箭,或是投掷武器。

    枪骑兵是不限制骑士购买和使用自己心仪的武器,只要起到效果就可以。

    在各武器的追击下,大量北虏被击落下马,然后被杀死。

    地面上到处是尸体,人和马的都有,绵延五六里外才慢慢稀疏。

    当然大部份北虏还是逃走了,不过卢四明显的听到他们出了悲泣声。

    “多谢军士长夸赞。”卢四勉强回应。

    “小子,多来几次你就适应啦。”老钟误会了卢四脸上表情的含意,拍着他的肩膀宽慰着。

    “重新列队,报数!”

    有几个枪骑兵正在地上戳刺着那些垂死的北虏,这样其实不是心理变态,而是帮着这些人解脱。

    和裕升当然有军医,不过也不可能把精力用在这些垂死的重伤北虏身上,轻伤的还有救治价值,可以弄到铜矿当苦工去,重伤的就算了。

    听到列队的命令,枪骑兵们赶紧重新上马,卢四和老钟也翻到马身上,众人先找自己的伍,然后是队,然后是中队,然后是连队。

    这时卢四才觉队列稀稀拉拉的,自己身边的伙伴都是刚刚隔着两三位的位置,只有老钟的位置不变。

    他看到枪骑兵的队列更稀疏了,一百多人的枪骑兵最少损失了二三十人。

    老钟仿佛看到他的目光,这一次他没有咧嘴,而是一脸正的道:“小子,这很正常,就算北虏是一群野马,咱们这样撞过去也会死人的。你们要记得两次冲阵活下来的经验,这会叫你们活过以后的冲锋,光凭蛮劲直接冲阵是活不久的。”

    在铜号声中队伍集结起来,接着一骑塘马过来传令,团指挥的命令是叫他们去配合其它的部队扫荡那些不远处的牧区,用肉眼可见那里的人们还在逃难,还有很多人没有逃掉。

    “命令是,”一脸络腮胡子的连指挥大声道:“杀死所有高于车辕的人,不论男妇老少。另外保护羊群和马群,不要伤了和惊了它们。”

    这个命令叫卢四感觉有些难受,新兵们的表现多半和和他一样,每人眼中都有一些迷茫。

    老钟用力拍着卢四的肩膀,咧着嘴露出满嘴黄牙的笑道:“小子,想想北虏对咱们汉人做过的事,他们打草谷时是不是满地狼烟,到处烧杀抢掠,这是复仇,复仇的味道最好了。”

    “你他娘的哪是汉人?”一个汉人军士长在不远处听到了,大声笑骂着。

    老钟笑道:“我心里当自己是汉人,不成?”

    老兵们的神都是跃跃欲试,他们对这种事最喜欢了。

    不远处,团军政官聂磊派出塘马,阻止要即将要杀戮的军人。

    “团指挥,”聂磊无视周耀冰冷的目光,他道:“这些烧杀的事,去年你和部下能做,今年的枪骑兵团不能做。军人要有荣誉感,不能使他们成为野兽。”

    周耀冷笑道:“野兽?去年就是我带着这些野兽获得了惊天动地的战绩。”

    “没有人敢否定团指挥的战绩。”聂磊态度诚恳的道:“就象今天的事,上头肯定也是赞同团指挥的。我的意思就是要找一批合适的人来做这样的事,不需要强悍的武力,但轻装上阵,火力强劲,又都是一群恶棍。我们的新军将士都是各地的良家子,军队就是要纯粹些,周指挥去年不也是把一群野兽驯服成军人了吗?”

    “想做事,又怕手脏么……”周耀脸上露出十足的嘲讽神,但他没有反对,而是吩咐塘马去取消此前的命令。

    “现在我得再找一些恶棍了。”周耀还是有一些嘲讽的语气,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很欣赏聂磊,他指着眼前的牧场道:“不过男丁还是要搜出来,全送到铜矿,妇孺也送到各军堡去做杂活,毡包烧掉,牛羊马匹抢光,怎么样,我的好军政官,这些事儿纯粹的军人能做不能做?”

    “能做。”聂磊很爽快的道:“前提是指挥今晚给大伙儿加餐,相信大伙儿会更开心。”

    “你倒是抓着一切机会给将士们争福利啊。”周耀眼中终于有了一些柔和的光芒,眼前的军政军叫他感觉钦佩,不愧是军政司专门配给他的好伙计,不添麻烦,必要时的反对意见确实管用,平时管理军政事情也叫他省了不少心。而且他的建议点醒了周耀,自己确实是一把用来干脏活的刀,但他已经可以慢慢洗白自己,只要他愿意。

    不管怎样,周耀也想当一个出的统帅荣归故里,而不是一个有名的屠夫。

    然而该做的事还是得做,周耀眼眸又渐渐转冷,他已经在寻思找一些能做脏活和适合做脏活的人,成立一个依附于枪骑兵团的**的做战单位了。

    一旁的灌木从里,几个护兵搀扶着俄木布洪回来了,这个小胖子嘴角还有刚呕吐过的痕迹。不管怎样,看着自己族人被屠杀绝不是好的体验,眼前的一切对一个少年来说实在是太残酷了。

    “小子,怎么样了?”

    聂磊扶着军帽飞跑过去,扶着俄木布洪好一阵拍,他的好心起了反效果,蒙古小胖子反而更强烈的呕吐了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

    又吐了一阵,俄木布洪终于平静了下来。但他又看到了新的残酷场景,大量的骑兵涌入不远处的牧场,在蔚蓝的天空之下,他们在尽情的奔驰和杀戮。

    在这些骑兵身后是大片的尸体,随便扫一眼俄木布洪都看的出来最少死了好几百人,三百多枪骑兵的两轮冲击把北虏厚实的阵列两次打穿,敢于和枪骑兵正面做战的他们死伤十分惨重,在俄木布洪眼前是十分凄惨的景像,他又一次感受到了和裕升的强大和不可力敌,在他往后几十年的生涯里,今天的场景无数次提醒着他:第一条,千万不要和胸甲枪骑兵正面力拼。第二条,抱紧张瀚的大腿,绝不与和裕升反目成仇。

    更凄惨的场面很快出现在了俄木布江眼前,骑兵们越过一个个矮小的山丘,冲入毡包群中,一个骑兵腰背挺直的坐在马上,他的火枪瞄准了一个十来岁的蒙古少年,那个少年十分倔强,手中的骑弓向冲过来的骑兵射着弓箭,一个妇人正在焦急的劝说着什么。

    先两章,看情形继续。

    这两天打赏的朋友很多,就不一一致谢了,但你们每个名字我都看在眼里,对你们万分感谢,真的。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六百九十一章 改变

    俄木布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很想立刻冲过去叫那个少年赶紧逃走,他刚刚听到了聂磊和周耀的争论,知道这一次周耀这个杀神不是要杀光这里的牧人,这小子只要不抵抗或是逃走也就没事了……可惜一切都晚了,俄木布洪看到枪口喷出火光,那个骑在马上的蒙古少年胸口迸出血花,强撑着在马上不掉落下来,可等他的脸变的惨白之后,少年终于从马上坠落下来,在他身后是妇人惊天动地般的哭嚎声。

    “我的天,他怎么这么蠢……”俄木布洪抱着自己的脑袋,蹲在了地下。

    这个时候的他还想不明白,一个民族如果都是他这样的识时务的贵族,而没有一个那种敢于在绝对劣势下抵抗的少年,整个民族存在的基础也就不复存在了。

    “杀!”

    虽然新命令是放过妇孺,对男子也是以活捉为主,但只要牧人们稍微露出可能抵抗的姿态,枪骑兵们便是毫不留情的夺取其性命。

    一个男子没有听从命令蹲下,可能是太过于害怕,但枪骑兵们不会有功夫判断,这样的情形下杀戮也不会破坏军人的荣誉感,况且追杀过去的老钟可能还很享受这种杀戮。

    马刀挥斩,人头向天飞去。

    一个小女孩站在草场中间,四周是不少具趴伏的尸体,卢四看到了,策马在这个小女孩身边转圈,防止杀红了眼的同袍顺手取了她的性命。

    四周的毡包燃烧起来,出刺鼻的味道,黑烟袅袅升起,和暮时升起的白炊烟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

    这时周耀策马到前方,聂磊等军官跟随,俄木布洪也跟了过来。

    这一片牧场已经被洞穿,骑兵们开始寻找躲藏的牧人,不论男女老幼都赶到一起,蒙古人不知道会有什么命运生在他们身上,人们出悲泣,有一些信佛的跪下祈祷起来,这是一片大牧场,有几个喇嘛也在人群中,他们竭力安抚着哭泣的人群,喇嘛们并不慌乱,和裕升在去年的战事里表现的十分明显,只要喇嘛不给他们捣乱,彼此可以相安无事。

    骑兵们也被禁止私自掠夺财物,这在去年就是严禁的,放火烧杀之后再抢掠,那和马贼就没有敬别了。

    当然去年的马贼也有额外的赏赐,比军饷要丰厚的多,原因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周耀心有明悟,又看了聂磊一眼,他这时转向将士们,喝道:“先不管要人,把牛羊群和马匹赶在一起……要是死了一头羊,今晚你们就别想吃一口肉。”

    枪骑兵们都习惯了团指挥的风格,周耀并不凶恶,最少表面是这样,就现在叫嚷时也不象别的军官那样满嘴脏话,大喊大叫,但他说不给你吃肉,那就别想喝到一口带荤腥的肉汤,在这种威胁下,将士们都分外谨慎小心,不少没有被指挥的将士也纷纷上前,把诺大的牧场中的羊群和少量的牛群,马匹都赶在一起。

    所有人都对眼前的战果感到满意,羊群最少过三万头,正在吃草长膘的时候,看起来很肥壮,马匹还有些瘦,但数量很多,应该也有过千,牛的数量最少,但也有好几百头。

    这是一笔不菲的财富,特别是耕牛和马匹,比羊要金贵的多,牛价早就涨了,就算和裕升去年弄到不少牛,耕牛的数字仍然严重不足,想想看这一年要开出几十万亩地,这是最低的目标,就知道需要的耕牛数字有多大。

    因为和裕升的大量购买,连大同宣府一带的牛价都涨起来,甚至影响到了京师。

    “好好照料。”周耀指派了整整三个连队负责照管这些牛羊,军政司的人会在几天后赶到,军队把牛羊移交出去,记录下数字,大功一件就到手了。

    “弄五十头……不,一百头羊出来。”周耀又吩咐道:“煮羊肉,喝羊汤。”

    这一下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天黑之前,战场基本打扫干净了,该烧的毡包都烧光了,枪骑兵们自己携带着帐篷,随行的轻便马车里装着不少油布帐篷,质量不比牧民辛苦搭起来的毡包差,最少防风防雨没有问题,至于狼群,几千人在这里,狼没有蠢笨到打这些充满血腥气和杀气的军人的主意。

    炊事辎兵们没有用炊车做饭,他们在一个土坡前挖了几十个灶眼,放上大铁锅,抽调了一些枪骑兵过来帮忙,众人有说有笑的杀羊剥皮,皮子当然要尽可能的完整,一件整羊皮的袄子也要卖二两银子一件,绝不能浪费。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和肉香气混杂的味道,卢四感觉自己简直一点胃口也没有。因为已经打完了仗,骑兵们都脱了铁甲,有人还留着内里的锁甲或是棉甲,以防突情况,更多的人脱掉了所有的披甲,只穿着军袄或是干脆脱到只留下里衬。

    肉煮好后,骑士们开始用铁罐子打了肉和汤,分食起来。

    老钟一屁股坐在卢四边上,一边大口喝汤吃肉,一边道:“小子,赶紧吃赶紧喝,不然你怎么回复体力。”

    他又狠狠咬了一大口,眉开眼笑的道:“他娘的,去年在草原吃了半年多羊肉,心说这辈子再也不吃了,现在吃起来感觉还是很香,人真是贱皮子。”

    卢四摇头道:“实在有些吃不下……”

    话音未落,老钟一巴掌扇在他脸上,用力很大,打出啪的一声巨响。

    四周的骑兵们都看到了,老兵们还在吃喝,新兵们都望着这边。

    “我不知道你小子怎么得的勋章,”老钟打完了又坐下喝汤,卢四摸着脸颊一脸茫然,老钟淡淡的道:“要想不替你那块勋章丢脸,就赶紧给我吃喝起来。当兵的不仅要能打能杀,还得能吃,吃不下,下一仗你就挥不动刀,你要么现在就说退伍回家种地,要么就他娘的给我狠操起来。”

    卢四没有说话,端起自己的罐子,大口吃喝起来。

    “哼,”老钟满意的哼了一声,接着嘀咕道:“周大牛这狗日的,以老子对他的了解,下一仗准定还是派我们去。”

    天黑之前,大半的骑兵都获准休息,同时要派出两个连的骑兵往前方戒备搜索,派出的骑兵将整夜不眠不休,直到一两天后有轮替的连队派出去接替他们。

    这一片牧场是十分重要的大牧场,白天战斗时的北虏还有很多残部逃走,他们满怀愤恨和怨气,可想而知不会退的很远,应该会抓住一切机会试图袭扰枪骑兵,派出去的连队必定会在困倦疲惫和体力消耗中再面临骑兵游击骚扰战的困扰。

    果然在将近天黑时,塘马送来了新的军令,两个在白天奋战过的连队被派出了夜巡任务,他们的任务时间将维持到明天晚上,所有人都面凝重,这意味着到明天天黑前他们不会有任何休息的机会,最多可以有几次短休,更多的时间将会用来巡逻和战斗。

    这里距离西套地区也近,很有可能套部蒙古会过来一些生力军,敢战的北虏披甲精锐和大量的牧民。

    一旦遭遇就只有相机而动,敌人数量过多的话就得可耻的撤退了。

    短短时间,连续做战,疲惫状态下行军,撤退或是逃跑,甚至是逃命。

    两个连队指挥一个是马贼出身,他是一脸的无所谓,这种强度的做战当然比训练要辛苦的多,但身为马贼,这样的事经历多了,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另外一位却是在李庄的军官学校出来,当然也经历过多次实战,他感觉周耀做的有些过份,但军令就是军令,这个连队指挥打算在战后向军法司投诉,请求开军法合议庭讨论周耀的指挥,当然不管结果怎样,这个连指挥是没有办法在枪骑兵团呆下去了。

    暮之中,略嫌疲惫的枪骑兵们翻身上马了,他们打着火把行进,灰的军袍和红的军裤之下是长长的黑暗,战马倒是换过了,精神抖擞,马蹄翻飞,战马忍不住小跳着行进,它们很想急驰骋,然而骑士们感觉疲惫,他们不停的勒紧缰绳,把激动的战马调教的听话一些。

    远方是还在燃烧的毡包,天幕低垂,星空很低,好象比人们的视线还低的多,似乎有很多星星触手可及,透过熊熊烈火,可以看到地上还有些没来得及收捡好的尸体,他们趴伏在草地上,草原上一切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有这些尸体和燃烧的烈火在无声的控诉着什么。

    “看,”老钟看着一脸疲惫的卢四,颇为得意的道:“我就是说狗日的周耀就是这风格,用哪个连队就是往死了用,用过一回后部队要死不少人,但剩下的几乎都可以当成可用的老兵了……你小子要是不吃饱喝足,现在哪来的精神体力顶,早就翻下马去了。”

    卢四没有回答,他抿了下嘴唇,看着远方燃烧中的烈火和死人,在这一瞬间,他知道自己已经有了最深刻的改变。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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