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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淡墨青衫     大明1617txt下载     大明1617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六十三章 拉拢

    “额附可喝酒?”看到李永芳沉着稳重的模样,代善念头转动,感觉对眼前的人还是要稍加拉拢,李永芳现在不属任何派别,做事也很用心,在征伐辽南时和代善也有一些香火情,要紧的是这一次的任务十分需要眼前这人。

    李永芳闻言看向代善的面前,天气和暖,代善还是盘腿在坑上,不过并没有生火,这宅邸也荒凉的厉害,摆设都积了很厚的一层灰,只有代善坐的坑和眼前的小方桌是擦洗过的,看起来还算干净,小桌上摆着一碟炒兔肉和一大盆水煮羊肉,还有一碟炒黄豆,李永芳虽然还没有吃饭,看着也没有丝毫胃口,代善这些女真贵族,在身份上已经远在李永芳这样的投降明将之上,但在吃食这一类的事情上,还是保留着蛮荒本,根本毫无享受可言。

    就是喝的酒也是最劣的烧酒,明清易代之际烧酒已经出现,并且在民间流传多年,但在讲究的官绅家族肯定是不会喝这种劣酒的,烧酒的普遍流行,得是清末甚至是更久远之后的事情了。

    对女真人来说,这种汉人士绅眼里的劣等酒倒是很合适,劲大,入口之后如有一股热流从口到喉咙再到胃,几口下肚全身都暖洋洋的,不象那低度白酒或是黄酒,喝上一坛子也没有什么感觉。

    “大贝勒请自用。”李永芳欠身道:“奴才年老已经不饮酒了。”

    代善瞟了李永芳一眼,说道:“数年前你和我一起征伐辽南时,酒可是整坛子喝。”

    “数年前奴才也没有如此忧心操劳。”

    既然代善一直在示好,李永芳感觉也该有所表示,他终于收敛了那副奴才嘴脸,很沉稳的道:“当时奴才只管领兵,奉命出征即可,现在却必须独当一面,管这些情报细作之事,奴才当然不敢不尽心竭力去做好这些事。”

    代善捻了一颗黄豆入嘴,嚼了几下后用一大口烧酒送下,脸上一脸淡漠的神情。李永芳的话意思很明显了,如果代善能够叫他能当一个独当一面的驻守总兵,就象爱塔那样,或是象佟养性那样总理汉人军民事物,李永芳当然能考虑投靠,若是自己办不到这样的事,那他为什么要投靠自己?大家就是合作的关系,李永芳还是会尽本份,不过拉拢的话,代善还是不要继续白费功夫了。

    “额附的话我明白了。”代善面无表情的道:“下面说说细作方面的进展。”

    代善没有继续拉拢,这叫看好皇太极的李永芳松了口气,不过他心里也是有些失望。

    在后金这边几年,他对这些大贝勒还是了解的。

    皇太极确实本事最大,也最象一个雄主,可表面温和的面孔下就是铁面无情的枭雄,代善打起来仗来很厉害,屠杀汉民也不手软,并且是一个典型的满洲贵族……自负,残忍,自大的表象里头藏着深深的自卑……代善是万历十一年生人,在他的青少年时期大明还在吃着张居正改革的老本,国力相对强盛,辽镇边军屡次清剿女真各部,烧杀抢掠无所不为,代善肯定都是看在眼里,表面的仇恨之下是无尽的畏惧,在万历二十年时大明出兵朝鲜征倭,女真部落对此都看在眼里,当时的建州部可是不敢对大明天兵有丝毫冒犯,相反还要做出忠心耿耿的模样,免得触犯逆鳞后部落不保。这些东西,可是深深的烙在代善的骨子里,不象皇太极,虽然表面上礼贤下士,其实骨子里十分自傲,若是代善愿意不惜代价把李永芳拉至麾下,其实远比跟着皇太极舒服,人身安全也相对要保险的多,可惜这个两旗之主生性谨慎,看来是不必指望了。

    李永芳收拾起复杂的情绪,振作精神道:“目前最大的进展就是熟悉了绕道到东隘口的道路,我们表面上还是做出顺着山道强攻,一直在清扫山道,每日都死伤不少,其实山上的人已经带我们试着绕道,在东隘口的坡下多次试探,摔死不少人,但好歹找到一条可以由轻兵攻上的道路,一次可上数百人,依奴才之见,如果挑选死兵锐卒,山道正面强势,一二百人由秘道翻上去,奴才在山上的内应毕麻子他们再举兵配合,隘口和坡上东西相对的寨子都可以攻下,只要咱们上的去,整座山拿下来就是指顾间事了。若不然,大贝勒恕奴才直言,这般的险峻地方,纵兵强攻最少要死伤数万人才拿的下来,未免得不偿失。”

    代善对李永芳的话也是十分赞同,眼前这事就是老八和老五两人撺掇出来的,当然代善也承认他们说的有道理,十三山只要在,随时都可以到草原上威胁粮道,将来还可能会割裂后金与蒙古方面的联络,有十三山在,就等于广宁白打了,日后几年女真努力的方向就是蒙古,如果不是东江镇牵扯着,老汗也早就迁都到沈阳了,现在真是诸事不利。

    代善问道:“那个毕麻子靠的住吗?”

    李永芳有些疲乏的答道:“奴才暗中去山上见过这人,他算是厉内荏,看似残暴,其实自私和胆怯的那种人,奴才也打听过,这人原本就是喇虎头目,以打行名义赚那些不法勾当的钱,上山组建团练只是舍不得权势和自保,现在奴才已经许诺,他只要投降,大金就给他一个游击将军的前程,还会赐给他官庄和钱财,他的部下也给他留下核心精锐,用来保障他在大金这边的地位……请大贝勒恕奴才大胆,擅许前程给人。”

    “这算什么。”代善不以为然的道:“咱们不拿出好处,谁会愿意为咱们效力。你许的条件很好,不必改了,等拿下山叫他们先剃,剩下的事情就由我做主了。”

    “奴才多谢大贝勒体恤,”李永芳跪下叩了个头,感激道:“若是这样,奴才就着手进行准备了。”

    “要赶紧。”代善垂下眼皮,说道:“我和二贝勒往蒙古地界撵了他们好几百里,不过那都是游骑和牧民,谁知道蒙古人会不会再派大兵出来,咱们刚打下沈阳时他们来了整一万人,这一次谁知道会来多少。如果是专注打蒙古人,来三两万人也不怕,就怕我们攻山时他们跑出来捣乱,沈阳那次就险之又险。况且如果他们想对我们用兵,老汗很可能叫我们主动出击去打他们。”

    代善说的是沈阳之役时的事情,当时林丹汗知道后金在攻打沈阳,于是派出内喀尔喀五台吉领兵万人去沈阳,只是蒙古骑兵来迟一步,等他们到沈阳时明军刚被歼灭,后金主力移师辽阳,蒙古人想趁机进沈阳,结果被少量的后金精锐全歼,内喀尔喀五台吉全部被俘,后来还是内喀尔喀五部用大量牛羊赎了回去,此事固然叫林丹汗颜面大失,内喀尔喀五部也因此选择与后金友好,并且达成盟誓,但如果在十三山这里蒙古人照样再来一回,这一次距离可是比到沈阳近的多,代善不能不为此担心。

    ……

    “狗日的,小咬都出来了。”

    一个大头目在自己后脖子上重重一拍,顿时就是拍了满满一手血。

    另外几人纷纷道:“元帅,这山里头是不能呆了。”

    毕麻子的部下领兵多少并没有如和裕升那样上下层级分明,这一点他就没有办法学,跟随他久的心腹,带的部下就多些,那些他不怎么信的过的,主要是在进山后才投效的人,毕麻子分给他们的人手就少些。

    就算是从广宁打行里跟过来的,毕麻子也是按亲疏远近来对待,眼前这六个,就是他最信任,也是每人平均都带五六百兵,占了毕麻子一半多实力的最信任的部下。

    “和裕升的那黄子军法司太可恶。”打自己脖子的叫马光远,他再次抱怨道:“口粮每十天一给,每次还要点卯,几个军法官看着,想叫人冒领都没有办法,每次都是每兵领十天口粮,将领十天给一石,再给十斤肉或鱼,想多一斤也没有。入他娘的,老子在广宁每天酒肉不断,小娘皮畅开了玩,现在女人不给玩,说是怕军民不满,酒也不给,怕喝酒误事,肉和粮食倒是管够,就是十天要从人家手里领一次,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啊。”

    “老马你少说两句。”说话的人叫王三才,这是一个面阴沉的中年人,浑身都有一股阴冷气息,这人算是毕麻子的智囊,因为人深沉,又能出主意,毕麻子对他很信任,这人为人阴狠,一般人都不敢惹他,马光远被他一说,顿时就不敢出声了。

    王三才镇住马光远,又扫了一圈别人,这才说道:“当初元帅带我们上山,主要为的是保命,当初我们才多少人手,还是看到杨二招人,我们也大肆搜罗人手,上山后这才有了咱们的一席之地,不然你们当和裕升和杨二是善男信女?在广宁他吃不掉咱们,要是上山后咱们没实力,人家会叫你们一个个领着几百人当头目?怕是元帅和我们几个,早就被埋在地底八尺深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六百六十四章 剃头

    毕麻子道:“三才说的是,当初叫我跟着杨二一起招人手的也是他,这事情他功劳不小。”

    诸人都不吭声,王三才是有一套,不过为人残忍阴毒,不象毕麻子还有些江湖气息,有个大哥样子,各人对王三才都并不服气。

    王三才冷冷一笑,接着道:“咱们招的人手再多,现在看来也就是自保,说到底粮食掌控在人家手里,咱们还是仰人鼻息,不管这山里日子过的怎样,咱们也不能这么呆下去了。”

    一个大头目拍腿道:“就是这道理,咱们跟着毕爷,什么时候落到这样的地步,每次领粮食老子就是一肚皮的气。我打听过,和裕升的粮食分别在好几个寨子里,只有他们的人才进的去,现在还有多少数目,谁也不知道,能撑多久,也是秘而不宣,要我说哪,恐怕也撑不了太久了。”

    和裕升的粮食数目确实是十分隐秘,连毕麻子也不知道,每次联席会议时询问和裕升方面都是不得要领,徐名和成方等人当然不可能将真实情形说出来,每次都是打哈哈,毕麻子也没有办法逼迫他们说实话,只能隐忍下来。

    说起这个来毕麻子就是一肚皮的怨气,他的脸变得难看起来。

    王三才见状,趁热打铁道:“粮食受限,各人都一肚皮的鸟气,再呆下去也没有出路。投附建虏虽然名声不好听,还要剃,不过只要对大伙的前程有利,剃头有什么打紧?东虏屡战屡胜,现在朝廷只能守着辽西一小块地方,我看老汗再率部来攻一次,连这么一点地盘也不一定保的住。我听人说,建虏的打算是要攻入京师,直抵黄河,恢复当年大金时的疆土,咱们投附的早,将来都是世代的富贵,最少能风光二百年,咱们这些人都是下九流出身,有这机会,还不要牢牢抓住?什么头,名声,都是虚的,将来富贵一生,传及子孙,这他娘的才是实打实的好处啊。”

    眼前这些人,确实是坏到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恶棍人渣,对投降鞑子他们没有什么心理障碍,对汉奸的名声也不是太在意,不过此时此刻,人们还是犹豫了,并没有人直接起身答应,马光远见王三才的目光扫向自己,他便是干脆将头一低,就是打死不吭声的样子。

    “你们他娘的……”毕麻子心里其实也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别扭劲。怎么叛变,怎么配合女真人上山,事后得什么样的前程,这些事其实早就谈妥了,但他就是没有办法一下子就下定决心投降,特别是在真心守备十三山,八旗兵根本攻不上来的现在这个局面之下。他倒不是顾忌山上的军民,以毕麻子的心黑手辣,十来万人死光了他根本也不会放在心上,杨义等人死了他也只有拍手称快的份。

    投降东虏毕麻子没有什么心理负担,虽然这个时候没有人看好东虏真的能打进关内,但相当多的人都认为东虏可以占据辽东很久,最少几十乃至上百年的时间朝廷是没有能力收复故地的,以朝廷现在的能力,撑死了就是孙承宗的计划,沿宁远到海边修一条二百来里的新的边墙,把辽西和关门牢牢护住就行了,朝廷上下根本没有反攻的打算,更谈不上计划,投降东虏的好处是实实在在的,然而毕麻子却是怎么也没有办法痛下决心。

    “唉,不就是几根头?”王三才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众人,说道:“凡事只是要习惯,习惯了也就没有什么了。”

    王三才把自己的圆笠帽往地上一丢,接着在头上抓了一把,他的髻一下子就被抓起来,露出了光溜溜的脑袋。

    “你们别惊。”王三才道:“我下山几次和他们见面,留着头太不方便,已经剃了一个来月了。”

    各人都是看着不语,王三才的大半个脑袋都是光着的,只有后脑勺那里垂着一小撮细细的辫子,这种辫子有讲究,要在后脑勺下方留,不能太粗和太长,细度以穿过铜钱孔为宜,看到王才三的辫子,各人的眼中犹豫之反而更明显了。

    见各人还是没有动静,王三才瞪眼看着毕麻子,说道:“元帅,早些下决心,富贵在眼前而不取,要继续呆在险地么?”

    “嗯,三才说的对。”毕麻子心头一股狠劲上来,两眼冒出杀气,他拔出自己随身割肉吃的小刀,在头皮上轻轻一抹,锋锐的刀子把整个髻都割了下来,接着他连续动刀,也不管头皮被割的鲜血淋漓,一会儿功夫就是把头皮正中的头割的精光。

    王三才见状赶紧上来帮忙,替毕麻子割掉乱,去掉后脑勺的头,最后只留下一撮,王三才道:“毕爷不象我,可以躲着不照面,这几天他们可能还会来找毕爷,就不结辫了,先把这假髻戴上。”

    王三才说着将假髻替毕麻子戴上,又戴上帽子,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一点异样。

    众人见状,知道推托不了,当下道:“我等也愿剃。”

    马光远道:“不过还是等正式投效东虏时,我再剃。”

    毕麻子知道这个部下心里还有些疙瘩,不过既然表态了就不需要着急,他缓缓道:“这几天你们向下头的靠的住的人吹吹风,不要事到临头弄到一团糟。”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其中有一人就是毕麻子的亲信护卫的统领,这人道:“毕爷放心,咱们那几百号人最贴心不过,只要你一声令下,要怎样便怎样,剃头也没事。”

    ……

    “李大哥,今晚咱们好好喝一回。”

    曹振彦兴冲冲的走进来,放下一壶烧酒,其实以曹家的家世,这种入口烧喉的劣酒他也是不喝的,不过曹振彦知道李明礼十分爱喝,所以特意带了一壶过来。

    “喝,丰盛啊。”李明礼看看桌上的菜肴,见有猪脸肉和烧鸡,还有炒黄豆等下酒的菜,当下笑道:“兄弟,你这是闹哪一出。”

    曹振彦正道:“有一桩事,很是冒险,挑人不多,多是挑选真夷,只要少量的汉军配合,凭我的关系也就最多要两个名额,要是李哥愿意,可以和我一同去,要是不想去,咱们好好喝一场,明天晚上要是成了,我最少能得半个前程或是一个前程,过两年就能当个章京,要是不成,可能就死在山上,不过我爹身子骨还硬朗,家里也有好几个兄弟,我又没成家,光棍一条,所以不管怎样,我都要去拼一拼。”

    李明礼闻言默然,要说去拼前程,他是肯定不想去的,后金不管在人们眼里国势怎么强盛,怎么可能和大明分庭抗礼,或是最少保有辽东之地,自为一国,这些在李明礼心里全是虚的,他压根就瞧不起后金这种纯粹由强盗们建成的所谓国家,更不可能忘记开原和铁岭,也不会忘记死在萨尔浒的几万兄弟,虽然他因为种种原因留在后金这边,却不代表他愿意替这样的所谓“国家”效力。

    然而李明礼在这个当口犹豫了,曹振彦年纪比他小几岁,看着老成,其实还不到二十,另外曹振彦自己感觉武艺不错,李明礼心里明白,比起八旗披甲的水准,曹振彦还差的很远。汉军被挑中,其实多半是当翻译来用的,真夷里懂蒙古话的不少,海西四部的人有不少是直接说蒙语的,但真夷中能说和能听懂汉话的还是极少数人,所以这一次行动,除了带路的细作外,多半就是挑出来当翻译。

    曹振彦这阵子跟着李永芳跑来跑去,估计也是因为这个由头才有机会被挑中,这个差事对一心向上爬的曹振彦来说确实是很不错的机会了。

    “李哥,来,喝酒。”

    曹振彦斟满了两杯,笑道:“李哥你为人我很清楚,你不答应必然有你的坚持,说实在的我是坚持不了,虽然我是大明的武官世家,但这些年来我爹不曾掌印,日子过的也十分艰难,土地都是叫那些大将门给兼并去了,在神宗皇帝年间我曹家被广宁的镇守太监勒索,差点灭门破家,我爹是世袭指挥,四品武职,那些六品七品甚至九品的文官都能在他面前颐指气使,那种高高在上的嘴脸,我看着就恶心。大明对我曹家不薄,但我曹家祖先也是世代戍边,不知道有多少曹家先祖战死疆场……”

    李明礼连干几杯,静静的听曹振彦着牢骚。

    这个青年其实内心也很困惑,曹家不仅投降,而且还想在后金的体系里一展拳脚,这必定和自幼时的理念不符,冲突难免,曹振彦于其说在牢骚,不如说是把平时里说服自己的东西,一古脑的全倒出来了。

    如果说曹家刚投降时是因为人性中皆有的求生**,现在的确实是已经放弃了故国,已经完全适应在后金的生活了。

    曹振彦酒量不大,几轮过后舌头都大了:“李大哥真的不必想太多,我们交朋友不是叫朋友为难的,十四阿哥待我不薄,我这也是要给他争一个面子,他年纪小,最爱面子……”

    李明礼叹口气,说道:“别说了,我同你一起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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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五章 险坡

    第二天天黑之后,毕麻子的人从坡下带上来一个东虏的细作,这人身手十分敏捷,也不知道从哪个地方爬上来,要知道十三山到处都是断崖陡坡,白天时山民攀爬都很小心,只有几百年开凿出来的山道最为安全保险,可现在山道被隔断了,那个细作也真不知道是怎么爬上来的。

    “这几日都是我们守坡,我们毕帅建议早些行动,以免夜长梦多。”王三才负责和细作交接,尽管对方是一个十分面嫩的后生,但他还是不敢怠慢轻忽。

    爬上来的就是曹振彦,他其实在见李明礼之前就被挑中了来做这一系列的任务,今晚只是一个开始。

    他也知道李明礼心软重感情,只要自己打出感情牌来,李明礼必然会跟着一起来。

    曹振彦倒不是想要李明礼保护自己,李明礼的武艺确实比他高明许多,但比起真夷来还是有不小的差距,真夷披甲人统称为护军,又分红甲和白甲,李明礼的本事是不错,但也就是介于白甲和红甲之间而已。

    曹振彦更想的是李明礼能真正走出心结,和自己一同在正黄旗下十四阿哥处效力,将来一起飞黄腾达,这是一个热心肠的小伙子,既然李明礼和曹家的关系不错,彼此可以寄托腹心,曹振彦感觉自己有义务拉李明礼一把。

    “大贝勒和额附都有此意。”曹振彦面一板,对王三才道:“额附吩咐,你们行事一定要万分小心,千万不要有任何的差迟。”

    “请大人们放心……”

    曹振彦道:“叫主子,见面后自称奴才。”

    王三才咽口唾沫,说道:“是,请主子们放心,奴才们一定万分小心。”

    “明日晚间我再来,你们最好把最详细的计划拟好,然后用密腊封好,由我带回去交给额附。”

    “好,请大人放心。”

    曹振彦对这个称呼倒是没有意见,他点点头,用眼神打量了一下坡上,见一队兵在几百步外打着灯笼过来,象是巡逻的样子,曹振彦赶紧转身,不过他不敢下的太快,这里虽然是能找到的最适合的攀爬地点,地势也是十分的险峻,如果稍有不慎,在这样的黑夜里又不打笼火把,很容易就摔倒跌下去,那可真的是尸骨无存了。

    这也是曹振彦等人中选的原因,这时代太多的夜盲症患者,天黑之后眼就不能视物,哪怕有月和微光也不管用,主要还是营养不良造成的,就算是真夷也有很多夜盲者,毕竟八旗现在待遇好了,在五六年前还都是穷的要死,大量的人营养不良。

    曹振彦顺着山道滑下去,他很谨慎小心,又往下下了一刻钟功夫,山坡上的人声和火光消失之后,在他的脚下不远处才出现了些微的亮光,再下一会儿,火光才更亮一些,他看到了李明礼略带担心的脸,曹振彦冲着脚下挥了挥手,李明礼看到了,他和曹振彦都微笑起来。

    ……

    “不,没有实据,我绝不能相信。”

    杨二态度很平和,但也是十分的坚决,几乎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徐名和成方,温忠等人面面相觑,他们也没有想到杨二会这么固执,叫人感觉十分意外。

    原本是想杨二和毕麻子向来不对盘,再把分析一说,杨二定然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和裕升的大势力脑,有杨二支持,其余的小势力完全可以不放在眼里。

    事实上,和裕升留下那几个小势力,甚至是扶持栽培他们,用处就是来牵制毕麻子,在联席会议上制造不同的声音。

    杨二见到了徐名和成方等人的脸,但他不为所动,用直截了当的态度道:“山上军民十余万仰赖和裕升方能存活下来,并且能自强不息,甚至日后威胁到东虏的存在,和裕升一直都在讲规矩,所以我也接受了规矩最大的道理,如果现在我们直接拿下毕麻子,事后再找证据,就算是确有其事,规矩也是坏了。今天我助你们一起拿下毕麻子,如果日后你们看我不顺眼了,也说我是建虏细作,然后将我也直接拿下呢?”

    成方闻言脸变得十分难看,温忠面无表情,赵立德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徐名苦笑道:“你说笑了,这怎么可能。”

    杨二面平淡的道:“将自家性命放在别人手上,我从来没这么做过。当然你们要是现在吸纳我进和裕升,大家自己人,那就怎么说怎么好。”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

    杨二一定不能吸纳进和裕升体系内,这是张瀚的意思,十三山需要一杆朝廷能接受的,完全不可能与和裕升有关的旗帜,甚至在东虏那边,为了防止过早暴露和裕升的实力和存在,杨二这杆大旗也是十分要紧的,尽管杨二多次要求,和裕升就是不接纳他,其实杨二的部下有相当多的军官也是和裕升的人,两边的联系早就十分紧密了。

    “能找到实据吗?”徐名放弃劝说的打算,转头问成方和赵立德两人。

    赵立德笑道:“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建虏和毕麻子他们都是最简单的联络方式,无非是派细作暗中联络,我们只要做一些最简单的调度,不过要威胁到毕麻子和东虏针对我们的计划,这才会使毕麻子慌乱,一下子就露出马脚来。”

    “甚好。”杨二起身道:“李开远,一杆旗,坐山虎,这几个家伙我派人通知,咱们就坐看毕麻子露出马脚来。”

    等杨二走后,徐名问道:“具体怎么做?”

    温忠看了看赵立德,说道:“无非是放假消息?”

    “没错。”赵立德道:“这事儿我已经想好了,恐怕不仅能拿下毕麻子,还能兜住建虏的大鱼,叫他们放弃攻山的念想。”

    徐名点头道:“山中的粮食,再俭省也差不多只够一个来月了,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重挫建虏,不然的话,断粮之忧近在眼前。”

    说起这个,众人都是点头,张瀚和军司那边一直在支援十三山,但不论是从草原过来还是从宁远那边,总要打破建虏在山下的外围包围才进来的。温忠或是马武都有固定的进入路线,是建虏巡逻较为薄弱的地方,但小股的人可以进来,运粮的车队可是进不来的。

    “也算是嗑睡遇枕头。”秃头语气简洁却有力的评价道:“正好和建虏做过一场,试一试我们的山地步兵。”

    ……

    响午时,毕麻子在杀胡坡接到通知,和裕升提议在山顶的道观里召开一次紧急会议。

    还有一两天毕麻子就要放八旗兵上坡,联合起来夺取杀胡寨,然后女真人修复山道,源源不断的上来,直到夺取西隘口和神木裕,最终围困道观,这场攻山之役就可以结束了。

    可能是疑心生暗鬼,在这种紧要关头,和裕升突然说要开会,实在叫毕麻子放心不下。

    王三才问传信人道:“有没有说是什么会议。”

    传信人道:“这个在下不知,不过隐隐听说过是和粮食储备的事情有关。听说毕帅再三询问过粮食的事,各家的头领也有些担忧,我想这一次会议恐怕是说明性质,可能和裕升会公布些粮储具体数目。”

    毕麻子闻言先是精神一振,后来又暗骂自己,反正这一两天就要引八旗兵上山,粮食还有多少关自己屁事。

    但他转念一想,若是自己对这样的要紧大事并不关心,甚至无动于衷,恐怕要引起人的怀疑。

    当下毕麻子想了想,吩咐道:“三才留下,主持这边的大局,马光远当三才的帮手,另外几个跟我一起去道观。”

    王三才和马光远奉命留下,两人心里都隐隐觉得不安,他们叫来几十个头目,命令这些人把自己贴身护驾的护卫都召集起来,在毕麻子的队伍中,最精锐的士兵一定是各级头目身边的贴身护卫,每个头目都尽可能的选胆大和武艺高强的人护卫,毕麻子本人就有一支一百多人的护卫,是他从部下中挑出来的亡命之徒,这帮人也被他带着去道观了。

    在等待的时候,王三才和马光远都感觉自己是热锅上的蚂蚁,他们坐立不安。

    到午末时分,他们看到有好几匹插着红旗的塘马往西隘口跑,都是神匆忙,这个时辰东虏并没有进攻,各部也没有训练,安静无事,于是不少人都站在外头看塘马经过,引了不少人的猜测。

    看到这样的情形,几个知道内情的大头目都是面露忧,他们感觉气氛有些不对。

    好在过了半个时辰,毕麻子就匆忙赶回来,屏避了不相关的人之后,毕麻子脸上焦急神,他对王三才道:“事情有变。”

    “怎么?”王三才按着剑把,说道:“他们想做咱们的黑活?”

    “倒不是。”毕麻子道:“就怕要坏事,刚刚徐名几个和我说,山上存粮不足十天,为了安稳人心他们一直没说,也没断了各部的供给,就是打算叫大家兵强马壮的突围,这帮家伙,我早就看出他们不对劲来。”

    “他们再蹦,也蹦不过咱大帅的耳台子。”马光远道:“咱们和他们突个鸟的围,再说以那帮家伙的德性,肯定想带着人一起跑。”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六百六十七章 刺颈

    人们三五成群的闲逛,寨子上下都站满了人,点了不少火把和灯笼,把寨门前照的雪亮,有很多人站疲惫了干脆就把兵器放在地上,自己也盘腿坐在地上和旁边的人闲聊,有人捡了一些小石子什么的,和人玩起双陆来,旁边围了一大圈的人在观看。

    毕麻子心中不安,走上寨墙观看,见到如此情形自是气了个半死。只是他的军纪向来不讲究,就是有意要与和裕升还有杨二有所不同,把山上健壮男子中大半的不服管束和那些二流子都招罗到自己麾下,这样他倒是有了好几千人的手下,后果就是毫无军纪,现在想管也管不来。

    毕麻子对马光远道:“你替我传令,全体将士,赶紧替我站好队,就说我要夜训,一通鼓响立刻站队,二通鼓响在寨门前齐聚,三通鼓响不站好队的,不论大小头目,一律按不遵军纪畏敌怯战论罪,不管其身份如何,一律斩首。”

    马光远吃了一惊,说道:“大帅,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要拉拢人心……”

    毕麻子一想也是,他要做的事只怕大多数人内心还是有所排斥,并不赞同,各人在山上已经守了半年,向来是把建虏当生死大敌,突然一下子说要投降,并要剃发,大多人心里怕是不能一下子接受。

    王三才匆忙上了寨墙,一脸讶异的道:“毕帅,杨二和徐名还有另外几家的当家都来了,说是有要紧事情和大帅商量。”

    要是徐名和成方请毕麻子再去道观议事,毕麻子当然是打死不去,不过到自己地盘来,他倒是不慌,当下道:“可能是过来同我商量突围之事,请他们到寨里说话。”

    王三才犹豫一下,悄声道:“是不是在寨里动手?”

    “人家能没防备?”毕麻子摇头道:“这个当口,不要多事了。”

    杨二和徐名成方等人,还有其余几个小势力的当家果然都带着护卫前来,各人都是神从容,杨二劈头就道:“毕帅,突围之事迫在眉睫,你看,我们找个地方议一议如何?”

    毕麻子道:“就在我平素议事的公厅说话?”

    “好,我们的护卫和毕帅你的都在二门外等着?”

    在自己地盘,毕麻子自是不怕,当下含笑道:“一切由杨老大说了算。”

    杨二笑笑,不曾出声,毕麻子感觉杨二神比平时颇有不同,似乎神比往常要严峻的多,他心里先是一征,后来一想,可能是突围面临的压力所致,再看徐名和成方等人,神并没有变化,温忠发和那个桀骜不驯的秃头都没有来,还有一杆旗和李开远等人,这都是平时十分熟悉的朋友,毕麻子更加放心起来。

    进厅的时候,李开远对毕麻子道:“毕帅,咱俩都是好朋友,平时我有好酒好肉可都没忘了你,等真的突围的时候,可别把咱们这些小股的给抛下啊。”

    毕麻子心中一动,神变得十分亲热,他揽着李开远的臂膀,笑道:“老李,咱们都是广宁打行出身,以前没少过争执,那也是过去的事了,日后当然要互相照应,你说是不是?”

    李开远“嗯”了一声,这时毕麻子几个最亲信的护卫按着刀剑走过来,李开远诧异道:“毕帅,你要做咱们的黑活?在你的地盘你的公厅,还要带护卫进屋?”

    毕麻子干笑几声,想想确实并无必要,徐名等人是带了二百来号人,不过都留在寨外,这寨门上下毕麻子有过千人,而且都是大小头目带着的精兵护卫,寨内还有一两千人,在杀胡坡的防御阵线上也还有一千人,一旦徐名等人试图对自己不利,一声高呼就能把他们几个和带来的这点子人砍成肉沫。

    毕麻子感觉自己有些过于胆小,他在内心骂了一句:娘的,老子真是越混胆子越小了。

    毕麻子感觉自己最为忌惮的还是秃头和温忠发,还有他们每天操练的那些精锐的步兵,那些兵装备都是从外慢慢带进来,虽然人数很少,按和裕升的编制只有一个连队多些,听说又在编一个新的连队,但就算两个连队又怎么样,还不是比起自己差很多?除非是和裕升和杨二联手,不过那种大规模的调度瞒不过自己,真的有变,大不了立刻放开杀胡口,建虏没有蠢到家的话会配合冲上来,自己只要顶一两个时辰就足够了。

    “你们这些狗日的。”毕麻子瞪眼骂道:“走过来做什么,和各位当家的护卫一样在外头候着。”

    毕麻子看到王三才等人一起走进来,这一次他没有阻拦,人进来多一些毕竟不是坏事,王三才和马光远等人都是大头目,不是普通的护卫,道理上也说的通。

    徐名和成方等人早就进去了,毕麻子和李开远一起大步走着,刚刚进屋,感觉眼前有些暗,毕麻子刚要叫人进来多点些灯,突然就是感觉腰间一阵剧痛。

    他瞪眼看过去,见是李开远手中拿着一只攮子,半截刀身已经戳在自己的腰眼里面,毕麻子以前做惯黑活的人,知道一攮子戳在腰部能在最短时间叫人失去抵抗力,并且十分疼痛。

    他想挣扎,不过杨二早踏步过来,两手环抱,顿时把毕麻子抱在怀中,杨二人称大侠,朝野皆知其名,是辽东最有名的壮士,要不然的话也到不了今时今日的地位,毕麻子感觉身上被铁臂环绕,不要说挣扎脱身,就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毕麻子鼻子流下血来,眼睛也凸起来,李开远拔出攮子,又是重重戳了进来,毕麻子身体已经发软,他也听到背后有动手的声音,是成方和一杆旗等人按住了马光远和王三才,两人都被捂着嘴,虽然拼命挣扎,但对方有备而来,根本叫他们挣脱不开。

    毕麻子问李开远道:“为什么?你今日对付我,来日不怕他们这么对付你?”

    李开远咧嘴一笑,说道:“老子又不当汉奸,怕什么?你他娘的好好的人不做要做鬼,狗日的祖宗都能卖,还有什么你不能卖的,你这样的人谁敢同你共事?”

    底下的话毕麻子已经听不到了,连续两刀深深戳进要害,流血不止,加上杨二勒着他的脖子,呼吸困难,他已经失去了意识。

    李开远又拔出攮子,在毕麻子的脖颈间重重一戳,鲜血顿时如泉般涌出来,虽然是昏迷之中,毕麻子还是在不停的蹬腿,只不过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整个人就不动了。

    众人看着这情形都松了口气,成方上前把毕麻子的帽子拿下,一把扯下假发髻,说道:“果然剃了头了。”

    刚刚动手时,虽然已经抓住了毕麻子派下山的细作,取得了详细的供词,但众人还是不能百分之百的确信,但事情紧急,也只能按和裕升这边的安排先把毕麻子一伙人做掉,此时看到光秃秃的脑袋和后脑的一小撮头发,所有人都确信下来。

    一杆旗等人还是按着王三才和马光远,两人嘴里一直吱唔着挣扎,腿不停的挣动,杨二见状道:“杀了,这两货和那几个毕麻子最心腹的都不能留。”

    王三才看着李开远拿着沾着血的攮子走过来,他感觉到一股莫大的恐惧,他投降建虏只是为了保命,并不是为了大富大贵,建虏那边再怎说也是野蛮人的地界,并不富裕,对建虏的功名王三才并不是很在意,但他感觉这边迟早会被攻破,原因也很简单,朝廷的粮食进不来,山上不管坚持多久都会断粮,既然将来要降,不如抢在众人头里,最少能在投降之后过的舒服一些。

    强烈的求生**使王三才拼命挣扎,但那冰冷的刀尖还是抵在了他的皮肤上,一种无与伦比的恐惧感袭上心头,王三才突然痛哭起来。

    “孬货。”李开远迅速一刀捅了进去,不忍心再看对方的丑态。

    那边的马光远倒是没哭,但全身都在颤抖着,这时按他的人放松了些,马光远叫道:“外头有我们好几千人,你们杀了我们也走不脱。”

    成方蹲在他面前,笑着道:“你听外边的动静?”

    外头传来猛烈的嘈杂声响,似乎是有千军万马攻入寨子,马光远不停的听到有人惨叫着,也有大量的人声传来:“投降了,我们投降了。”

    马光远听到都是自己这边兄弟的叫喊声,他心中感觉万分奇怪,各人平时在私下议论时都并没有太把和裕升放在心上,在山上公认的也是杨二最强,毕麻子其次,毕竟杨二的名声在,他的部下也是广宁城中打行里最狠的好手居多,可刚刚马光远到寨墙外看过,明明外头的人多半是和裕升的人,只有少量的各大头领的护卫,人数并不多,这样毕麻子和他才会放心进来,结果居然是这样,自己和毕麻子等人就在自家的地盘上被人擒住,外头的那么多兄弟部下,毫无用处!

    “到地府再操心。”李开远狞笑一声,又是一刀戳了进去,马光远的眼神也是渐渐涣散,很快便失去了生机。

    杨二道:“把他们的头颅割下来,拿出去说明情由,叫大众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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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六章 破口

    “光远说的对。”毕麻子赞一句,一脸鄙夷的道:“说到底这帮人成不了大事,刘备要不是带着那么多百姓,也不能叫曹兵杀的那般惨。他们是打算出西隘口,听说他们和个北虏的台吉勾搭上了,炒花正在打算向这边用兵,他们先派精锐骑兵出隘口,各家都出精锐协同,打破西隘口外的防御就放百姓往北边跑,这帮人说,落在北虏手里可能被赎回去,也可能被放回去,最不济北虏也会留着放羊,要是落在建虏手里,多半要被杀,逮回辽东也是生不如死。”

    马光远道:“要早些通知山下的那个李额附,现在就派人溜下山?”

    “要等等。”王三才一直皱眉思索,这时伸手一摆,说道:“事起突然,还是稳当点,先看西隘口那边的动静,就算要派人也得天黑再去。”

    整个下午毕麻子等人都在等候消息,而西隘口的神木裕那里,和裕升两个半中队的骑兵已经完成了动员。

    “突破是要真突破。”赶到西隘口的温忠发对马武道:“正好叫你们称量一下东虏的战力,此前我们一直在和北虏做战,随着时间推移,十三山这里会是一个练兵的好所在。这也是我们大人一直加强十三山的要紧原因,此时就看你们的了。”

    温忠发虽然在鼓励,不过明显还是有些担心,这阵子他两个隘口奔走,东隘口那边一直在打,每天都有八旗兵驱赶着大量的汉人和包衣在前头,但温忠发在后面观察,发觉用步弓向上仰射的八旗兵射术十分出,用的步弓长大有力,并且这些八旗兵训练有素,进退得法,阵列之法十分森严,几乎是令行禁止,不管是披甲还是旗丁,几乎都深谙阵战之法,从这一阵子的观察来看,诚为劲敌。

    马武对温忠发的态度并不以为然,他道:“请温副团指挥放心,我等一定撕开东虏防御,牵扯和吸引北虏的主力。”

    温忠发有些担忧,不过此时不说为宜,他笑道:“你们到内喀尔喀,叫炒花多煮几头羊,这老小子不是好货,别和他客气。”

    马武有些傲气的道:“温副指挥曾经在集宁堡数次杀入杀出,是我辈的楷模,这一次就看我们的。”

    按徐名成方还有温忠发的决定,做戏就要做足,同时这一次出兵也是要看看内喀尔喀与科尔沁那边的动向,东虏这一次调兵过万人,肯定不止要是对付十三山,我看他们也要趁机深入打击一下北虏,毕竟北虏这半年来闹的太厉害了!”

    从天启二年到天启六年,后金主要的做战方向就是蒙古,代善等大贝勒多次率领精锐打击蒙古势力,直接导致了林丹汗怯战西迁的结果,察哈尔蒙古被迫西迁,整个东部蒙古和北部蒙古失掉了主心骨,接下来后金与炒花主导的内喀尔喀五部爆发大战,炒花在战争后不知所踪,内喀尔喀五部和科尔沁诸部选择了投效后金,然后是外蒙三部行九白之贡,接下来才是皇太极在崇祯二年的征明之役,不先征伐蒙古,则后金如何能以数千披甲

    本章未完,请翻页和一万多旗丁,以两万之兵就敢绕道数千里,越过边墙,冲过蓟镇,直入大明京师城墙之下?

    此时因为和裕升的存在,粮道比晋商的规模要大许多倍,重要性也大过多倍,看来发生在天启五年前后的与内喀尔喀诸部或是与插汉本部的大战,很有可能会提前爆发,最少,代善和阿敏也是极有可能在十三山的事情完结之后,深入千里以上,狠狠的扫荡一回,不然的话,回辽阳之后他们也无法对努儿哈赤交代。

    对整个历史大势温忠发和成方等人无法了然于胸,但根据现有的情报来推算还是很轻松的,马武等人一则是欺骗毕麻子一伙,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打破西隘口外的包围,吸引一部份东虏骑兵往北方,至于更下一步的行动,则是看东虏的应对,如果对方大举向北,足见后金对蒙古的关注度远在十三山和大明之上,很有可能因为这一动作,十三山可以在短期内减轻相当大的压力。

    两个半中队的骑兵集结完毕,杨二那边已经在最短时间了打扫开道路,这边的隘口比东边要险峻的多,但也同时破坏的地方极少,经过修补之后,可以勉强由一马通行。

    两个半中队的骑兵缓缓驰下斜坡,直下两三百步后就是一个弯道,再下数百步又是一个弯道,通过这样的十来个弯道后就是后金方向的壕沟,因为事先观测过,知道壕沟很浅,马匹可以一跃而过。

    杨二和温忠发等人都拿着望远镜在观察,他们身边有不少步兵将士,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杀!”

    温忠发看到马武最先抵达壕沟处,后金方面终于发觉了,只是他们离壕沟最近的是一群挖沟和修复破损山道的包衣和被捕掠的汉民,毫无战斗力,只有少量的汉军警备,在他们刚闻讯而起的时候,马武等人率先杀到,骑兵们手中持铳,马武率先一铳击发,一个十余步外的汉军应声而倒,发出惨叫,其余骑兵也纷纷发铳,在震耳欲聋的铳声之中,所有冲上来迎敌的汉军均是被击中,几乎是在瞬息之间,由汉军组成的防御阵线,立刻宣告被破。

    马武收起骑铳,抽出长长的直刀,刀锋闪耀光芒,战马跨过长壕,刀光向下挥斩,一颗留着辫发的首级被斩落下来,飞向半空。

    更多的骑兵涌过长壕,骑铳声,挥刀砍杀声,喊杀声,惨叫声,立刻组成了一幕令人热血贲张,叫人感觉慷慨激昂的画面,杨二猛然一挥拳,赞道:“和裕升的骑兵,真是有胆有识,叫人没话可说。”

    “这只是个开始。”温忠发道:“真正的考验在后面。”

    汉军的抵抗被很轻松的粉碎了,骑兵们不断的涌过长壕,在他们身前是无数奔逃的汉军和包衣,在长刀和骑铳之下,这些人几乎无有抵抗的勇气了。

    在马武的命令下,不少骑兵举起火把,纷纷点燃投放在后金这边的营地里,这样最少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他们再无能力威胁到西隘口这边的安全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在做完了这些事之后,两个半中队的骑兵又重新整队和装填好火铳,接着将士们把马刀收起,重新斜举火铳,一百二十多人以两人一骑的纵队形式,慢慢消失在了温忠发和杨二的眼前,在他们身后,熊熊烈火燃烧起来,山道很窄,火势渐渐转大,烧着了不少树木,好在此时是暮春时节,充满绿意的树木很难真正燃烧起来,在营地的火势转小之后,山道两侧的巨石峭壁之上的火势就渐渐转小,最终成了一股股的浓烟。

    ……

    毕麻子等人看到了西隘口的浓烟,回报的人也回来说骑兵冲了出去,并且看到了大队的和裕升的步兵在整队,应该是做进一步攻击的准备。

    “不能耽搁了。”毕麻子对王三才道:“赶紧叫人从咱们的驻地溜下去,把这边的情形全禀报了,要是等和裕升和杨二他们都跑了,咱们投降还有个屁的前程。”

    几个大头目都是一般看法,王三才不敢怠慢,急速召来平素偷溜下山的部下,交代之后令那人等天黑后就急速下山。

    等天刚擦黑,毕麻子等人就催着那个惯于下山的人赶紧翻越山坡,从一个看着险峻,其实可以慢慢下坡的地方翻了下去,曹振彦上山也是从这里上来,从坡上直接看下去,这里和别处一样都很陡峭,其实往下一些,中间有很长的一截缓坡,还有灌木和树木可以帮助攀爬,一次可以上来一二百人,只要在最后上坡时多加小心就可以。

    “估计今晚就要上来人了。”毕麻子道:“各人下去先和自己的部下吹吹风,大致说一下,略微准备,晚上得了回信,各人叫自己的部下在胳膊上缠上白布,以防被误杀。还有,不要过于露出形迹,这个当口儿,叫他们看出不妥来,坏了大事,我就先摘了谁的六斤半,都给我记住了。”

    几个大头目纷纷离开,毕麻子心里不安,叫王三才和马光远几个把自己的部下先带来,就在寨子外等着,他自己的护卫也是全副武装,随时戒备。

    毕麻子叫所有人都不要露出形迹,如果有人路过询问,就说是准备换防守坡的人马,还有一些是要加强训练的新兵。

    在吃罢晚饭不久,毕麻子就叫人替自己穿上内甲,小心警备,在这个当口绝不能出事。他打定主意,不管是什么理由和借口,反正他是不会再外出了。

    很快要到起更的时间,派出去的送信人一直没有回来,整个李家寨内外晓得内情的都是有些焦燥,倒是那些普通的小兵,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也不知道可能会发生何事,多半人还是把这个当成一次普通的夜晚,到了快换岗的时候,不少人打着火把换岗往坡上的工事那边去,毕麻子这里的军纪很散漫,人们在打着招呼,有些熟人有好些天不见面,彼此打拱作揖,互相致意问好,被调到寨子内外的护卫不知道上头要他们做何事,呆了很久后各人都只吃了一些饼子,连口热汤也没喝上,不少人嘴里骂骂咧咧的十分不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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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八章 疑问

    几个头领都是打行出身,做这些事的行家里手,当下有人解下顺刀,用刀锋在毕麻子等人的后脖颈上使劲按压,后脖子上有一块明显的凹处,那也是侩子手行刑砍头时会选择的地方,刀锋用力按下去,切破皮肤,最后一用力,切断脊骨,再使劲切几下,头颅就和脖子以下失去了联系,用力一拽,便是把头颅提了下来。

    切下三颗头颅后,杨二率先推开门,这时毕麻子的几个护卫才发觉不对,他们也听到了二门外的响动,原本就在惶恐,只是没有接到命令不敢擅入,这时看到毕麻子几人的首级,几人立刻提着刀剑冲上来。

    旁边的杨二的几个护卫立刻也是跳过来,他们都是最顶尖的好手,动手迅捷如猛虎一般扑过来,一个毕麻子的护卫被当胸一剑立刻刺死,另外两人先被挡住,拆了两招后,被人抓到空档,猛然刺到肋部,剑尖从前腹刺出来,另外一人被刀砍中前胸,鲜血狂涌,趴在地上不动弹了。

    还有三四个护卫被挤在一个小圈子里,刀剑齐下,金铁交鸣声中他们疲于招架,很快都被刀剑砍死。

    收拾完毕麻子和护卫们,杨二亲自拎着毕麻子的首级,打算出二门外,到寨门附近喝降毕麻子的部下。

    然而已经不需要他这么做了,寨门内外足有千把人,然而沿着二门到寨门外,所有人都蹲在地下,温忠发和秃头带着不到二百人,已经把这一千多人缴了械,刀剑枪戟棍棒丢了一地,从二门台阶到寨门口,到处都是尸首,有不少重伤的还没有死,身上还在沽沽流血,人躺在地上抽动着。

    温忠发带着的人则是全身重甲,他们披着外袍,叫人看不出端倪,然而刚刚动手时十分犀利,刀剑枪斧之下绝不留情,敢于抵抗的全部被杀死,毕麻子麾下的几个要紧人物和其心腹部下多被杀死,毕麻子的直属卫所被砍死二十几人,剩下的也全部投降了。

    “不是我们要来火拼你们。”杨二高举着毕麻子和王三才的首级,喝道:“所有人看真切了,他们的头发是刚剃的还是早就剃了?”

    两颗首级上都是剃了头,这两人想在未来新主子面前搏一个好头彩,所以预先剃了头,这时候反而成为自己被杀的铁证,所有人都看到了光头上剃的趣青的头皮,而且很明显已经剃了好多天,绝对不可能是刚刚剃出来,不必担心是杨二等人的陷害。

    “唉。”一个跟随毕麻子多年的老人原本心中极为不服,一直在思量着报复的事情,此时他心中的一口气松了下来,两眼露出痛苦和迷茫之:“毕爷怎么这么糊涂,居然想着要投降建虏!”

    “投降不说,还要卖山里的盟友,这事做的真他娘的不地道。”

    “杨爷,我们日后就跟你混。”

    “毕麻子这厮,该死!”

    杨二穿过这些开始唾骂毕麻子的人群,人们忙不迭的给他让开道路。

    前方是一群和裕升的军人,一半多在寨墙上俯瞰着下面,他们已经去除了掩护身份的外袍,露出了内里的黑甲胄,象是一群突然从地底里杀到人间的恶魔。

    最少在毕麻子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这些手下来看,杀败他们的这二百人比恶魔还要可怕几分。

    他们全身披甲,手中的兵器均是精良无比的长枪大戟,纹眉大刀,刀牌手,每人身上都有投枪,飞斧,阔刀等投掷兵器,在寨门附近的地上有过百支投枪插在地上或是人的身上,地上一片狼籍,杨二突然后背发寒,他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情形,投枪和飞斧猛然飞出,投向那些不肯投降的态度死硬的毕麻子的护卫们的身上,象是一群在天空飞越的芦杆,落地之后带来的便是痛苦和死亡。

    然后便是刀斧劈入,无情的杀戮,挥劈戳刺,斩杀一切敢于当面之敌。

    毕麻子的部下仗着人多的底气,还有那些打行混混无赖的血勇之气,如何能是眼前这一帮职业的杀人机器的对手?

    杨二对同样浑身溅血,看来刚刚也冲杀在最前的秃头道:“练的好兵。”

    “多谢夸赞。”秃头坦然受之,说道:“这原本就是按最强的特种兵种来训练,在战兵中挑选最强者,近身搏斗,突袭,暗杀,攀山越岭,还有溜门开锁,再有投毒偷东西也得会……嗯,确实是好兵。”

    温忠发和成方等人都是微笑起来,徐名原本有些微微皱眉,这时也是点头微笑。

    刚刚他们在内里偷袭毕麻子,温忠发和秃头领着一个连多的山地步兵也是对毕麻子的部下进行了暗杀式的突然袭击,和裕升的商军各个兵种都有,山地步兵其实就是张瀚对应辽东局面提出来的一种新的兵种,其功用就是秃头刚刚说的那些,以战兵为基础,特种作战为其真正的功用,并且加强训练。

    这几个月来,这一个连多的战兵是和裕升从各处抽调来的精锐战兵组成,其中不乏直接可以在别处任军士的悍卒老兵,在山地步兵里他们接受了秃头和温忠发更进一步的训练,骑术,暗杀,攀越山林,长期潜伏等等,在杨二等人眼中,这些兵训练之苦已经到了变态的程度,原本就是很擅长搏杀的精锐,每个汉子身上都弥漫着杀气,结果每日还是要从早训练到晚,山上的人都说和裕升的秃头是个疯子,现在看来,其疯的很有道理。

    “下面的事还要拜托两位了。”

    徐名和成方,还有杨二,李开远等人都是拱手而拜,温忠发和秃头两人回以军礼,两人肃容道:“必不会有辱诸位所托。”

    ……

    暗夜之中,二百多后金将士打着火把向上攀爬,在他们身后是两千多人的披甲人,还有更多的旗丁和汉军在外围待命。

    攻打十三山,最好将其一鼓而下是代善和阿敏出征前的既定方针,也是努儿哈赤和皇太极等后金最高层十分看重之事,毕竟谁也不知道天灾会持续多少年,和裕升从新平堡乃至张家口一带蜿蜒向前,一路到辽东的商队犹如一条极为重要的大血管,对后金的生存已经至关重要,哪怕再顽固再仇视汉人的后金贵族,也不得不承认皇太极当年引入张瀚,并且使老汗与其盟誓交好是一着妙棋,不然的话,后金方面很难想象,如果没有和裕升商队的输血,辽东各地现在将会是何等模样?

    当然他们也极为心痛,抢掠来的大

    本章未完,请翻页量财富又源源不断的被和裕升的车队带走,和裕升输入粮食和布匹,带走的是沉甸甸的金银,越是心痛,对这条商道的重视程度就越高,蒙古人的骚扰已经激怒了后金上下,而十三山更是横亘在商道路上的极大障碍,后金不可能一直在广宁一带放着重兵,他们的后勤补给能力负担不起,现在广宁和锦州一带的扫尾工作已经结束,完全是被十三山吊在这里,要么撤走,要么就彻底解决,当然是后者最好。

    代善没有赶过来,萨哈廉奉命前来,硕托在后指挥大部披甲和旗丁,只要山上有所突破,占领坡口,主力便可以由山道而上,慢慢搬开和填平障碍,底下的战事就很容易了。

    萨哈廉穿着简洁的箭袍,他征征的望着头顶的夜空,今晚月晦暗,只有一弯月牙挂在半空,星空倒是很亮,人们站在山里,没有丝毫的大气污染,又是晴天的夜晚,几乎是感觉被无尽的星空给包围了,在这个时刻,萨哈廉产生了一丝女真贵族很少能拥有的奇妙感觉,似乎万古如永夜,自己只是最为渺小的人类,在这样的星空之下,心生一种无力之感。然而阵阵山风吹拂而来,吹动了人们的衣袍下摆,李永芳和一些汉军将领毕恭毕敬的站在他的身侧,这种谦卑的感觉一下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萨哈廉向李永芳道:“额附可有话说?”

    李永芳闻言,毕恭毕敬的道:“奴才倒是真有一点想头。此次情报送下,毕竟有些仓促,山上的情形,毕麻子提供的也并不太多,毕竟谈妥时间尚短,只知道上头有十余家势力,最大的就是杨二所部,此人是广宁有名的大侠,势力雄厚,这一点应无疑问。若说其次是毕麻子家,和裕升排第三,这个奴才有些疑问。以奴才在广宁一带收集到的情报,还有对山上的了解,似乎各方势力都以和裕升为首,和裕升若是本身并无实力,怎么能压的住各方势力?奴才就是有这一点不明,所以心中不免困扰。”

    萨哈廉道:“送信的细作是不是每次下山来的那个?”

    李永芳道:“正是其人。”

    “其神有没有慌乱,不自然,象是假报?”

    “这,虽然有紧张之,以奴才看,并不是伪报。”

    “毕麻子部下说有四千人,是不是属实?”

    “开初说是有一万多人,奴才再三盘问,并且说明人数不影响其在大金的前程,毕麻子这才报了实数。”

    “既然这样,不管山上情形如何,我们照常上山便是。”

    萨哈廉顿了顿,指向火光最盛之处,颇为自负的道:“二十余名白摆牙喇,四十余名红摆牙喇,还有近二百绵甲人,就算有什么异常,也足以将其一举荡平。”

    十分感谢法号星空和梅拉露的激运等老朋友的支持,还有ljp545658573jackwu116orcwang天下闻名河蟹v5aaxlredlon812dngzhen灵之运自由仁大灰熊01没耐心幽州台拜情主义等诸多朋友的支持,感谢你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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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九章 攀山

    论起打仗的事,十个李永芳也不及眼前二十岁的萨哈廉,有些事情年龄只是负担,而不是经验的加成,李永芳拜道:“奴才思虑不周,还是主子想的周全。”

    萨哈廉微微点头,转头向领队的白摆牙喇纛额真道:“万事小心,由汉军领队先上,遇敌不要轻敌,若有不对便赶紧退下来。”

    “喳,奴才遵令。”

    后金军法至酷,这个白甲纛额真四十余岁,已经打了近三十年的仗,对他的指挥,萨哈廉自是放心。

    夜之中,火把如长龙般的向上移动着,开始的时候速度还算很快,越往山坡上方就越是缓慢,等到了过半距离后,因为山势过于陡峭,除了少数几个人还打着火把外,更多的人已经丢弃火把,只能专门的攀爬,无力做别的事。

    白甲纛额真有些担心,他对带路的曹振彦道:“喂,那蛮子,一直都是这么陡峭吗?”

    “回主子的话,”曹振彦道:“临近上坡时还很陡,但前方不远就是一片斜坡,还有灌木疏林,咱们到那里先休息一刻功夫,恢复体力,然后一鼓作气冲上坡就行了。”

    纛额真赞道:“你这蛮子还算聪明,胆子也大,这一次过后,我会向十四阿哥提起你,会有你的好处的。”

    十四阿哥多尔衮现在还是个少年,诸般军国大事还都是几乎完全不懂的阶段,不过相比于性格莽撞的哥哥阿济格,被娇宠的异常顽劣的多铎,多尔衮在自己三兄弟中还算是机敏和善于审时度势,此时已经隐隐有些名声传扬开来,曹家依附多尔衮就是看好他的前程,当然谁也没有想到,若干年后,这个此时的少年阿哥能走到皇父摄政王这样的位子上,然后死后又被挫骨扬灰。

    曹振彦闻言大喜,他很看重自己在多尔衮心里的地位,事实上历史上他巴结的不错,从教官到旗鼓额真,然后放外知府,盐运使,盐法道,虽然没有做到封疆大吏,但曹家和皇室的关系很深,从多尔衮再到顺治,康熙,曹家整整富贵了近百年,曹振彦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后金兵跟随着曹振彦继续向上,曹振彦看看身边的李明礼,和其余少数的汉军一样,李明礼一直很沉默。

    曹振彦轻声道:“李哥,其实你真不必陪我上来的。”

    “既然来了,就没有什么可说的。”李明礼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想明白了,世道就是这样,不是我这种小人物能想明白的。身在哪里,做什么事,自有老天在安排,我一心想做的偏没有机会,而在这边却一直有事情找上头来……那我就安心把事情给好好做下去,最少能叫身边的人好过一些,我就是这般想的。”

    曹振彦道:“李哥这般想就对了,什么忠于朝廷和华夷之防,其实也没有必要想太多。要说女真人杀人,咱们汉人哪朝哪代又没有杀人,秦朝的白起,一下子就坑杀了赵国四十万人,那可都是汉人,后来项羽又坑杀了二十万投降的秦军,这你算算,女真人在辽东,好象还没有杀这么多汉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李明礼感觉曹振彦说的是歪理,但他也不想和这个小兄弟辩论了,他刚刚说的就是自己的心里话,既然命运是这样的安排,叫他留在后金这边,那他就要在这里好好活下去,他并不想建功立业,就是很单纯的想好好活下去,无非如此,也仅是如此。

    “只有一件,”很快就要到曹振彦说的地方,李明礼看看左右并没有人注意他和曹振彦的对话,他又轻声道:“我可不能对当日的老伙伴下手,如果看到他们,我就只能出工不出力了。甚至,有机会的话,我会帮他们逃走。”

    “李哥,”曹振彦微笑道:“我爹赏识你,还有我愿意和你交朋友,你以为是为什么?”

    曹振彦不等李明礼的回答,因为地方很近,来不及细说,他赶紧又接着道:“就是因为你这人厚道,有良心,讲交情。这世道,讲交情有良心的人多,但多半没本事,有本事的,又多半是不讲良心和道义的,你这人又有本事,又讲道义,就是脾气有些臭,所以我爹赏识你,我也愿和你交这个朋友。”

    李明礼一时默然,其实他自己早就想明白了,曹世选好歹是投降的将领,曹家的地位不会很差,之所以一直和自己保持良好的关系,原因就是自己太容易被感情左右,平时又是个臭脾气,不大容易被别人赏识,曹振彦还是太过年轻,不小心把曹世选的心里话给说了出来,不过李明礼并没有介意,在这样的乱世里,有人待自己不错,实打实的帮助过自己,这就已经足够了。

    曹振彦领的这条小道虽然是摔死了十几人才找到的勉强可攀爬的地方,到了他说的这处缓坡时,每人都是累的够呛。

    不管是白甲还是绵甲,每人都穿着几十斤重的甲胄,还有各自的兵器等物品,负重不轻。

    “停步!”

    白甲纛额真最先竖起手掌,接着其余的白甲也立刻停住了脚步。

    空气中有叫人不安的感觉,人们猛一下子都停住了脚步,不少人喉头滚动,两眼死死盯着黑暗的前方,似乎是人在密林之中行走时,感觉自己被猛兽给盯上了……女真人几乎人人都有在密林中射猎的经历,这种感觉他们十分清楚和熟悉。

    曹振彦有些奇怪,说道:“主子,怎么了?”

    纛额真没有回答他,因为天空中已经传来了“涮涮”的声响。

    人们下意识的抬头看,在几支火把的微光中,星空和月之下,似乎有大片苇杆在半空中飞翔过来。

    “偷袭,是投枪!”

    纛额真大叫一声,接着便是将两臂猛然挡在前额,护住了头脸和前胸要害!

    白甲们纷纷如此做,他们有不少是用的刀牌,但刚刚爬山时盾牌是绑在后背上,仓促之间根本来不及解下来,在电光火石之间,这些白甲兵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红甲兵和绵甲兵的反应要慢一些,但多半也是采取了正确的做法,瞬息之间,投枪和阔刀,飞斧一类的投掷兵器就从半空飞落下来,人们耳中传来的金铁交鸣和噗

    本章未完,请翻页嗤噗嗤的声响,不少投枪和阔刀击中了人体,刺穿和砍穿了甲胄,受伤的人发叫野兽般的叫喊声,有很多女真人直接被命中了要害,他们喉咙里发出“荷荷”的声响,两腿在地上乱蹬着,很快就因为血流不止而死去了。

    纛额真十分愤怒,虽然是半夜,他此时也看到了灌木和疏林中影影绰绰的身影,他只扫了一眼就看出来伏击的人群不到二百人,人数和自己这边相当。这个发现叫他心中十分安稳,人数相当,自己这边有五六十个红甲和白甲护军,剩下的大半也是八旗绵甲人,也就是俗称的披甲人,汉军只有不到十人,主要是用来当向导和翻译,这样的战力足够荡平过千明军的抵抗,何况山上不过是一些明国的团练,只不过是利用偷袭拔得头筹而已。

    纛额真叫道:“杀上去,杀光那些蛮子。壮达战死者,敢后退者杀全队,全队战死者,壮达存而杀壮达,敢后退一步者,人人皆可杀,将其立斩!”

    这是后金阵列而战时必申的军纪,军令之下人人同责,主子战死奴才敢擅自后退,则杀其全部部下,部下全战死者,主子也不能留存,是以这般严苛的军纪下,人人争先向前,哪怕战局不利也能坚持,浑河之役时,明军其实多次占优,但女真人阵列始终保持,最终坚持到了拖拽大炮来轰开明军长枪方阵的那一刻。

    “喝!”

    所有的披甲兵眼中均露出死灰之,身经百战的将士经验十分丰富,他们中的长枪手和长刀手,长斧手列阵在中,两侧是刀牌手,位置稍稍拖后,在长枪大刀相接时,刀牌侧边相机而攻,后排的绵甲兵纷纷取下弓箭,他们按照经验在做这些事,就算是身经百战,在被偷袭过后脑子也是懵的,心里的弦绷的很紧,但精锐兵马的不同之处就在这里,步兵阵列持兵预备接战,后排就自觉充当了弓手,从取下步弓到搭弦上箭,不过是花了极短的时间功夫。

    “射!”

    一个红摆牙喇首级一声令下,另外一侧是一个牛录额真指挥,一百多绵甲兵将弓斜斜举起,往上抛射。

    所有人都听到弓弦崩崩的响声,飞出去的箭矢在高空飞舞着,如同密集的蝗群,一轮射过后紧接着一轮,绵甲兵们手中不停的翻飞着箭矢,几乎是一息时间就射一轮,五六息功夫就是五六轮的箭矢射了过去。

    相隔不到百步,人们听到箭雨在空中飞掠时的嗡嗡声,听到弓弦的崩崩声响,然后就是箭矢打在铁甲上的叮叮当当的声响。

    白甲纛额真的眼一凝,他没想到对面的兵马居然不是普通的团练,而是披着重甲的精兵。

    纛额真对着刚刚爬起来的曹振彦道:“蛮子,不是说山上都是一群团练?”

    曹振彦刚刚从生死之间走了一圈,一柄手斧就在他耳朵边上掠过,然后切在了他身边的一个汉军的脸上,巨大的惯性把那个汉军的脸都劈开了,鲜血溅了曹振彦一脸,曹振彦并不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场面,但近在咫尺的危机还是把他给吓坏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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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章 短兵

    在曹振彦呆滞的时候,一支投枪又向他飞射过来,还好是李明礼一把将他拉了过去,并且按倒在地上。

    接下来飞斧阔刀短剑投枪仿佛不曾停止的投射过来,锋锐的斧子几次落在曹振彦的脸庞边上,在坚硬的山石地上碰擦出一长溜的火星,曹振彦全身都在颤抖,这时他才明白,自己干的果然是要命的勾当,也怪不得上头会许下前程,真的是生死就在毫厘之间。

    在纛额真问话时,曹振彦还在懵懵懂懂,还好李明礼踢了他一脚,曹振彦清醒过来,答说道:“回主子,奴才也不知道,每次上去都在坡边上,不曾深入,毕麻子说深入不安全,害怕被其余各部的守兵看到……”

    “没用的废物。”纛额真用轻蔑的眼神瞟了下这个青年汉军一样,他看出来曹振彦被吓坏了,而且也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情报。

    好在在弓箭的掩护下,后金前稳步向前推进,这时对面的人也是被看清了,两支军队好象是一般无二的模样,都是长枪大戟被刀牌掩映,对面的十三山军人也是身披重甲,外层的铁甲内里也是鼓鼓囊囊的,明显是身披多重甲胄,这样的重甲在身,弓箭的伤害确实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纛额真竖了一下手,后面的牛录额真发出叫喊声,绵甲兵们收起了弓箭,拿起了各人的兵器,准备与敌交战。

    除了特殊情况外,后金会拿汉军或是包衣的人命来填,不然的话,正常情形下都是披甲的锐兵在前,普通的披甲兵或旗丁在后,重甲精锐破阵,其后跟着普通的绵甲兵或旗丁,他们会扩大战果,追杀败逃的敌兵。

    在白刃相加的肉搏战开始前,气氛变得十分紧张,人们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十分宏大的场面,激烈,慷慨激昂,血肉横飞,蛮力的冲撞和过人的技巧缺一不可,再加上坚实的甲胄,还要有十分强大的运气,冥冥中的天命……没有人敢保证自己会在肉搏战中存活下来或是毫发无伤,天意之下,没有任何人是安全的。

    在肉搏战爆发之后,场面就很难控制了,就算是数万人或数十万人的庞大战场将领能做的也并不多,因为在交战之后,阵形就很难调整,一个小小的微调就可能导致士兵的信心崩溃,整个阵线都会乱掉,而在白刃战中,不管规模大小,始终保持阵列最为重要。

    叫纛额真紧张的就是对面的阵列也保持的相当好,并且这帮人在突袭过后已经占了便宜,现在阵列严整,并且居高临下。

    “杀上去,破其阵列。”

    纛额真嘶声叫喊着,所有的白甲,红甲,绵甲都齐声发出怒吼,第一排的长枪和大刀齐涮涮伸出,此时相隔不过五十步,在这个短距离冲击已经不会使阵列混乱了。

    “打放!”

    这时在对面也是传来叫喊声,纛额真能听的懂简单的汉语,他心中一凛,感觉有些不妙。

    人们先是听到声音,接着才看到对面的阵列前火光迸发,从最左侧的一点亮光,再到最右侧,所有

    (本章未完,请翻页)的亮光亮起来后,在黑暗的夜空中变成了一道独特的奇景,绚丽无比!

    足有过百支火铳,瞬间依次打放!

    “是火铳,蛮子的没用的东西。”

    看到是打放火铳,纛额真心中一松,他身经百战,早年征战海西四部时,深受明军影响的哈达部就有很多火铳,都是历年来从明军那边偷买过来的,但那些火铳屁用不顶,远远不及女真人习惯使用的步弓强大,射程没有步弓远,穿透力不及步弓大,只有在很近的距离之下打放才有一些效果,但如果穿着棉甲的话,火铳的作用就会抵销很多。

    麻烦的就是被火铳弹丸擦伤之后的并发症,引起发烧之后人就药石难医,但那也并不多见。

    女真人都并不害怕火铳,算算有五十步左右的距离,这个距离虽有些近,也并不是明军火铳杀伤的理想距离。

    弹丸在空中飞舞而来,发出嗡嗡的声响,突然有人中弹了,高速飞至的弹丸穿透了铁甲,撕破绵甲,穿透皮肤,砸断骨骼,深入内脏,被击中人的象是被巨锤打中,胸口凹陷,在巨大的动能下破出了碗口大的破洞,人在地上发出惨叫,两眼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胸前的伤口,但这个伤者只挣扎了很短的时间就死去了,连惨叫也没有几声。

    更多的人中弹了,惨叫声此起彼伏,有人被打中头颅,整个脑袋都被打裂,红色的鲜血和白色的脑浆一起迸裂飞溅出来,有人被打中腹部,有人被打中前胸,也有人是胳膊或是腿部中弹,他们并不幸运,因为在这样近的距离被击中,胳膊和腿都被打烂了,骨头都被打成了碎渣,就算幸运也是要截断肢体,从此成为残疾,而更多的可能说法是伤口感染引起并发症,最终他们不得不在极度的痛苦之中离开人世,还不如被当场杀死。

    纛额真的两眼瞪的跟牛眼一样,他绝想象不到,为什么十三山这里的火铳威力会这么大,大到叫他难以想象的地步。

    曹振彦等汉军猫腰躲在一边,他们极为幸运的躲过了这一轮的火铳打放,看着眼前地狱般的场景,所有的汉军都是惊出一身冷汗,曹振彦浑身都发起抖来。

    李明礼也是感觉吃惊,甚至是压住了害怕的感觉。他不是没见识过战争,但在这样的月色之下,看到眼前火光喷射,自己身边的那些女真甲兵被打的如此凄惨,第一轮枪响之后最少倒下了五六十人,这真是前所未见,给李明礼的冲击无比之大,在这一瞬间他甚至想到,为什么当初萨尔浒之战时明军的火器威力远不及现在表现出来的强大?杜松所部两万多人,最少有三千以上的铳手,取得的战果远不及眼前!

    不远处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可以看到对面的甲兵丢弃了手中的火铳,这种威力极大,打放出来杀伤极强的火铳看来只是他们冲击前的最后一击,刚刚打放时已经在五十步之内,再次装填可能面临后金兵的强势突击,所以射手们干脆丢掉了火铳,哪怕身处敌对一方,当李明礼看到了满地丢弃的火铳时还是感觉到一阵肉痛。

    (本章未完,请翻页)“喝!”

    所有人都知道冷兵相接的时刻终于到了,后金兵的士气已经经历了两轮的打击,但长久以来对汉人的胜利使得他们的士气远远没有到达崩溃的点,在纛额真的命令下,阵线继续移动向前,所有的甲兵再喝发出了怒喝声。

    狭窄的山坡上,不到四百人的甲兵人群,终于碰撞在了一起。

    由于战场不大,人群仿佛是密密麻麻的挤在了一起,双方的长兵手都是第一时间把自己手中的兵器往前斜举着,并没有人试图第一时间戳刺,双方都是很有经验的老兵,没有如新兵那样临阵慌乱,见到人不算距离便是抢先突刺,招式用老而不能刺中敌人,凭白浪费了机会。

    然而对峙的时间不长,战场实在是太小了,后面的人在涌上来,前面的人被迫继续向前,彼此的距离从保持在十步到五步,最终到达极限,双方的长兵手都是第一时间出手!

    和裕升的甲兵多半是穿铁鳞甲或是扎甲,还有少量的军官穿着更加昂贵的胸甲,任穆就是其中一个,他这样的军士长有资格穿胸甲,在这样的战场上明亮的胸甲十分引人注意,在攻击的一瞬间,两个穿着亮银甲的白甲兵一个手持长枪向任穆突刺,另一个揉身而进,左手盾牌斜向上举,右手单刀划向任穆的腿部。

    任穆冷哼一声,身形向后一退,一枪架住了对手的突刺,两杆长枪都是一震,而挥动单刀的白甲并没有建功,长刀距离任穆的腿部尚有数寸距离,他不得不在原地滚动,这时和裕升步兵的两支长枪猛刺在这个白甲的盾牌上,白甲并没有硬架,盾牌斜挥,将长枪的枪头荡了出去,在他滚动时,又有一支长枪刺向他身后,白甲劲力已失,好在距离够了,枪兵在他的腿后划过,锐利的枪尖划破了箭袍下摆和裤子,枪尖带出鲜血出来。

    双方都很诧异,不大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两个白甲配合,不仅没有能杀掉任穆,反而自己吃了一点小亏,而任穆更是惊诧不已,他的枪术在和裕升的军士长中都是佼佼者,不然也不能成为教官,然而他自己一人加上三个长枪兵,四个人没有留住一个白甲,只叫对方受了一点轻伤而已。

    整个阵线都差不多如此,在和裕升和后金方面这样正式的第一次交战中,彼此都感觉到了对方的强劲!

    和裕升是和北虏打了一年,不论是骑战还是步战,或是守备军堡,北虏在和裕升将士的眼中战斗力都是十分孱弱,甚至军中有论断,一个铁甲骑兵足可战胜五个北虏骑兵,而一队和裕升步兵组成的步阵,足可当面敌北虏百人,事实可能未必如此,但战果与军中的传言也相差不多。

    在十三山这边,北虏一直是在用汉军和包衣还有掠来的汉民攻山,山上的和裕升将士只是感觉东虏的射术不逊于北虏,另外弓箭的质量远在北虏的弱弓之上,除此之外就是感觉东虏要有钱的多,北虏的披甲兵数量很少,而且甲胄多半破旧,不象建州女真这边拥有大量的披甲兵,甲胄多半明亮如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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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一章 猛兽

    他们并不知道,经过广宁之战后,努儿哈赤补充了大量物资,其中也包括大量的明军辽东镇储备的铁甲,加上此前历次大战的收获,还有建州部向来重视铠甲的打造和养护,比如士兵的铠甲,不论是铁甲或锁甲,临阵前一定要磨亮,平时要小心保养,一旦出现生锈等不应有的情形就会受到十分严厉的惩罚,是以建州部的披甲战兵数字已经接近两万,并且盔明甲亮,兵器锐利,远非那帮叫花了般的北虏可比。

    任穆的呼吸也沉重起来,两边的整条阵线皆是如此,过百支长枪大刀斜斜竖起,不停的有人攻击或回刺,惨叫声和噗嗤噗嗤的戳中人体的声响越来越响亮,任穆还是盯着刚刚和自己对了一枪的那个白甲,那是一个异常壮实的女真汉子,两眼中满是凶狠的光芒,银光闪烁的铁甲保护着那个白甲的要害,三十五左右的年纪,体力犹在,而战场经验最少二十年,他的战斗经验远在任穆之上。

    双方都是恶狠狠的瞪眼盯着对方,对身边发生的情况并不在意,也不去关注,彼此的战场经验都是令他们十分清楚的知道,在这种时候分心就是自寻死路。

    在任穆耳边也有人发出急促的呼吸,任穆知道那是一个刀牌短兵手,和裕升这边并没有如惯常的步阵那样摆开横阵,而是组成了一个个小型的圆阵,任穆的左侧是一个长枪手,再左侧是长刀手,他自己也是手持长枪,右手侧和最左侧都是刀牌手,此时任穆所在的小圆阵并没有人动,任穆知道刀牌手也在等待机会,对面的长枪不出,刀牌手不会轻易上前,没有长枪的掩护,纯粹的刀牌是抵不过训练有素的长枪的,很容易就会被长枪扎成肉串,或是被长戟和长刀砍中,电影或电视里那样盾牌可以正面格挡戳刺劈砍是不太可能发生,只有在长枪手并非主攻方向时,盾牌手可以用斜挡的方法荡开敌刃,而不是正面格挡。

    现在是最紧张的时刻,和裕升方面的山地步兵成功的展开了伏击,并且已经给了女真人重创,而女真方面则是拥有强大的战斗力和丰富的战场经验,遭遇挫折后仍然有相当强劲的战力和战斗意志,双方在这小小的斜坡上对峙起来,战场上到处是此起彼伏的粗重喘气声,小规模的战斗更象是大规模冲突前的试探,双方都是感觉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劲敌……和裕升在此前的对手是北虏,几乎没有这样对峙苦战的时刻,而建虏的对手是明军,除了浑河血战外,哪怕是打的最激烈的萨尔浒和沈阳城外的野战也并没有叫八旗兵陷入真正的苦战之中,今日的场面叫他们感觉十分陌生,心中那种强烈的自负感也减弱了很多。

    “杀!”

    仿佛一道阀门被打开了,双方终于都同时失去了耐性,士兵们发出了骇人的叫喊声,有不少人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在一片疯狂的叫喊声中,双方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长枪长枪拼命的向前戳刺,此时大半的人已经顾不上选择对手和施展格斗技巧,更多的只是本能的反应,在此时战场经验和日夜不停的训练化成了所有的动作本能,精兵的重要性在这种规模小而无比血腥的肉搏战中尽显无余,人们疯狂的戳刺着,双方的刀牌手几乎都做出了相同的动作,他们同时蹲下,揉身向前,不停的挥刀砍向那些头顶枪林之下的身躯,也同时在互相砍杀,双方的高处是密集的枪林和刀影,在其下则是单刀和盾牌在挥舞着,金铁交鸣声与叫喊声夹杂在一起,在这样的战场上几乎听不到任何别的声响,甲衣的哗哗响动声,脚步声,人们粗重的**声,伤者的惨叫声和垂死者发出的各种声响都被压住了,山林中半夜经常有的各种野兽的吼叫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在此时此刻,这些互相厮杀搏斗的人们才是真正的野兽,他们吼叫,搏杀,用手中的刀剑斩开敌人的身体,任鲜血横流,他们想要的就是敌人的死亡和痛苦,只有饱饮鲜血之后,心中的杀气才会慢慢平息,在这一片山岭之上,野兽和飞鸟不敢靠近,这里只有鲜血和杀戮,痛苦和死亡。

    两支军队如两只猛兽,不停的咆哮,嘶叫,更多的人倒了下去,和裕升的甲更固,兵器更利,人手更多,然而他们的战斗经验和技巧远不及对面的女真披甲,任穆已经盯不住刚刚的那个白甲了,对方见其难缠选择了别的目标,长枪和刀牌配合,不停的戳刺再戳刺,挥斩再挥斩,白甲们三五成群,彼此配合,他们都穿着坚实的银甲,身体里还有锁甲和绵甲,他们的动作娴熟老练,挥斩和戳刺的分寸掌握的无比纯熟,哪怕在这样的血腥战场上也没有浪费丝毫体力,和这些白甲相比,连任穆这种教官级的和裕升军人都稍显逊色,更不要提那些普通的步兵,而这些重甲步兵是温忠发和秃头苦训出来的特种军人,精通战兵,铳兵和骑兵等多种训练科目,原本就是在战场上表现优秀的老兵,再苦训数月,经常还参加守坡之战锤炼实战的技巧和增强心理,就算如此,仍然是白甲们的表现更胜一筹。

    “真是畜生啊,强,真强……”

    秃头是这一战的指挥,他就在阵后不远处,亲眼看到两个白甲动作娴熟的配合,一个拧腰翻滚,一个正面直取,两人配合之后,连续杀伤多人,哪怕是敌人正在杀戮自己的部下,身为一个军人,秃头还是忍不住发出了由衷的感慨声。

    还好占得先机,已经使建虏失去了三成的战力,否则的话,哪怕是居高临下,以多敌少,看来还是凶多吉少。

    任穆一直盯着刚刚和自己对枪的白甲,然而他就是找不到机会,对方的战场感觉太好了,现在几乎就是二十多个白甲在支撑战线,红甲和普通的绵甲兵已经顶不住了,和裕升的步兵毕竟人数比对方多出很多,在这样的斜坡上对方

    (本章未完,请翻页)又无法游走或两侧顶上,只能是面对面的砍杀,对方已经左右支拙,难以支撑了。

    秃头已经发觉到了一丝胜机,立刻大声令道:“顶上,粘上去,不叫他们退后重整队列!”

    他看到对面有一个穿银甲的女真军官也在下令,看来是试图重新整队,一些绵甲兵又取下弓箭,看来是地方太小,他们想在阵后平射来扳回一些战机。

    “笃,笃,笃……”

    箭矢不停的射过来,射中人体的箭矢发出“笃笃”的声响。

    “啊……”

    有个穿胸甲的军官被射中了面门,扁平的重箭破开了他的面部,发出一声惨叫后他就倒了下去。

    秃头面色一凛,他发觉建虏的箭射的太准了,这样不利的地形和微光之下,居然都是开始直取面门,而且命中率极高!

    这个当口当然是要拼命粘上去,和裕升这边再不留丝毫力气,人们拼命向前,那些白甲的腾挪空间也越来越小,几乎所有人的铁甲都有被砍中和擦伤的痕迹,每个人都是伤痕累累,这样的激战下人们的体力消耗极快,几乎都是在不停的劈砍和戳刺中耗尽了体能,但军人们已经疯狂了,不论是哪一边都明白此时的战事已经到了最要紧的头头,一步向后可能就是步步向后,最终引起崩溃。

    “杀!”任穆终于抓到最后一次机会,那个白甲疲惫了,又正好回到了任穆可及之处,他的左手握在长枪前端,右手靠后,以腰部发力,两手向前疾刺,等感觉到两手一滞的感觉时,枪尖已经刺中了对方的颈部,那个白甲面无表情的转头,右手下意识的拿住枪尖,两眼死死盯着任穆不放,似乎很难相信,身经百战的自己居然真的战死在这样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小战场上,他没有死在萨尔浒,没有死在抚顺关,没有死在清河堡,也没有死在沈阳,辽阳,浑河河边,更没有死在广宁,辽西,一场场二三十万人规模的战役他都存活了下来,并且建功立业,结果死在这样的一个小山坡上……

    “哐!”一个山地步兵的刀砍在另一个白甲的身上,刀口已经卷了刃,力道也不够,对方的银甲坚固,并没有达到破甲的效果,然而那个白甲也早就疲惫了,一时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征征的看着那个山地步兵抽回刀,然后再一刀砍在自己脸上,他一时连惨叫也没有发出来,在此之前这个白甲身上已经多处负伤,似乎他对伤痛的感觉都降低了似的,但是这个商团兵一刀接着一刀砍过去,将对方的脸砍的血肉模糊,白甲兵终于发出叫喊,但声音很闷,可能被砍中了声带,他很快就倒下去死掉了。

    越来越多的白甲被砍中,阵中的白甲纛额真已经无法接受,他下令叫白甲撤回,然而这条军令几乎无法执行,只有少数的几个白甲撤了回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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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二章 翻滚

    现在商团军和后金军相隔已经不到五步,双方几乎可以把气息喷在对方脸上,手持长兵器的军人已经没有办法行动,双方都是同时丢弃了长枪和大刀,开始用佩带的短刀或顺刀搏斗,有一些没有佩带短兵器的只能从身后拔出用来投掷的投枪或是短斧,开始与对方砍杀,这样的近身博杀,又是近距离的挥砍,几乎在瞬息间就消耗掉了两边军人的所有体力,人们出剧烈的**声,如同风箱拉出来的感觉一般,所有人的虎口都砍的酸痛不已,但并没有人敢停一下手,对双方来说敌人都离的太近了,稍有疏忽就会叫自己丧命,敌人的兵器几乎就近在咫尺之间,没有办法调整和停歇。

    李明礼和曹振彦就在这时候失散了,后头的绵甲兵因为没有办法射箭,前阵被挤住了,他们射箭的效果也不大,很容易射中自己人,纛额真只能下令,叫他们收起弓箭,试图从两侧爬上来帮手,然而除了上坡的这条山道外其余地方都太陡峭了,试了几次之后,只摔死了几个人,并没有取得丝毫成效。

    纛额真气的大骂,他令曹振彦过去,想看看这个汉军小子能不能想想办法,曹振彦奉命往中阵去,和李明礼等汉军失散了。

    等短兵相接时,双方已经很难照顾到对方,李明礼试图往曹振彦所在的地方移动,但他很快就现是徒劳,两边挤的太近,女真这边后阵和中阵还有前阵几乎都分不清了,放眼看去到处都是人,而且挤得十分紧密,很多地方不要说挥刀,被挤在中间的人连呼吸都困难了。

    然而商团军的压力越来越大,他们挥砍而前,甚至直接开始冲上前来,借着以高击低的优势推挤着混乱不堪的女真阵列。

    此时山坡上的情形十分疯狂!密密麻麻的人群挤在一起,各种声音都有,最大的声音已经变成了恐慌的叫喊,连李明礼等人也都在其中,女真一方已经觉了这个无比尴尬的局面,他们想上但上不去,毕竟无力突破敌人的防御,虽然这些军人在博斗技巧和战场经验上稍逊一筹,但伏击成功就是成功了,他们抢得了先机,拔得头筹,女真人一步错步步错,现在已经难以挽回败局,更要命的就是如果是普通的战场了不起派一些死兵阻击,大部后撤重新选找机会再战,女真人虽然擅长步战,并且多以步战获胜,但不代表他们的骑术很差,很多时候明军在某个局部战场可能会占优,但很少有大量斩获,原因就是女真人和蒙古人一样,很容易借助优良的骑术和骑马行动的度优势而逃走,而当他们战胜明军时,比如沙岭之战时,事先就在明军的必经之地的险要隘口设伏,等明军败逃的主力经过时,骑兵四出抄掠袭击,很快演化成一场屠杀,六万明军除了被俘人员之外,几乎没有人能在骑兵的追击下逃出生天。

    明、金双方的战争,很多次都是这样的不对称战法,最惨烈的一次就是松锦之战,当洪承畴被困松山,吴三桂和唐通等总兵先逃之后,大量的明军在辽西海边被追杀,十余万人除了极少数幸运儿外多被砍杀在途中,相当多的明军淹毙在海中,多年之后,人们经过那里时还能看到无数尸骨。

    在眼前的这个战场,后金的优势荡然无存,他们身后就是陡峭而狭窄的山道,在战局不利的情形下,一旦有人转身而逃就是灾难性的后果,纛额真有鉴于此,早就在身后派了一个红摆牙喇领率着十余兵丁手持大刀督战,一旦觉有人后撤就当场斩杀,兵丁们也知道身后督战队的存在,没有人敢想着后撤,尽管闪念时已经无数次想着转身撤走。

    前方还在乱捅乱杀,女真人已经无法保持队列的完整,他们终于被商团军给打崩了,后金甲兵们这个最骄傲的群体也是已经意志崩溃,他们不敢向前,前方不断有人被杀,又无法后退,人们在极小的范围里你推我挤,不少人被挤得呼吸困难,甚至昏迷过去,有人肋骨都被挤断了,地方太人们挤的太密,几百条穿着甲胄的壮汉互相推挤,这是一个十分恐怖的景像,女真人的队列越来越密,挤的越来越凶,已经完全失去了队形和战斗的意志。

    队伍里开始有一种异样的恐慌,哪怕是身后的督战队也失去了主心骨,一种无比惊惶的感觉前所未有的袭上了这些女真人的心头,很多人找白甲纛额真,但纛额真是被挤在中军队伍里,被人群裹挟着已经看不到人在哪儿,他的命令也没有办法出,现在不管是前进还是后退都没有办法完成,人们叫喊着,叫后面的不要挤上来,也叫前面的不要往后挤,诸如此类的叫喊声此起彼伏,但没有人能够办的到,人群惊慌失措,开始大面积的丢弃武器,以前叫他们极端瞧不起的明军的举措出现在他们自己身上,地面上扔了一地的刀枪,无比恐慌的情绪在空中蔓延,在这时候只有少数的军官和白甲还能保持冷静,但他们被挤在人群中,已经完全无能为力。

    有人被挤的呕吐起来,后队的人终于开始后退,但后面的山道太过陡峭,被推往后面的人看到身后的人滚葫芦一样的滚落山去,定然被摔的粉身碎骨,他们又情不自禁的推挤着前方的人向前,而在最前方的人不停的被商团军戳刺劈砍,眼睁睁的看着刀光闪烁向自己砍过来,他们无力抵抗,看到伙伴被一刀刀生生砍死,鲜血飞溅,身上的碎肉都被斩下来,因为多半披甲,商团兵劈砍时多费了不小的力气,不仅会砍下血肉,还会砍下肢体,砍断骨头,前队的人死的越惨,后退的人往后挤的力气就越大,每个人都害怕刀光落在自己身上,恨不得拿出全身力气往后挤,而后面的人又害怕摔死,只能拼了命的往前挤,中间的人好象被两边的石块挤压着,不少人翻着白眼晕了过去,然后躺在地下被活活踩死。

    李明礼早前还看到曹振彦,但形势越来越危险,局面也越来越混乱,他看到曹振彦被一大堆绵甲人挤在当中,他的身子要比这些女真人瘦弱的多,开始时曹振彦还在呼救,和人们一起叫喊,后来一群披着铁甲的红甲护军挤了过来,曹振彦迅的被挤在人群之下,李明礼看到他的红缨帽在樱盔之中一纵一纵的,应该是曹振彦在奋力求生,但后来他再也看不到曹振彦的身影了,李明礼急的几欲吐血,他跟上来就是想保护曹振彦的安全,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李明礼感觉自己太对不起朋友,也对不起一直关照自己的曹世选,不管对方目的如何,李明礼已经是把曹世选当自己的叔父来看了。

    李明礼拼命向中间游动,不论如何他也不会放弃,哪怕是要冒着自己也被挤死的风险。

    但此时阵列突然崩溃了!

    后退的力量太大,前列的人面临的是刀光斫斩,他们迸出来的逃生力量远比后队的要大的多,人们的靴子在地上滑动着,最终后队的人终于抵抗不住,大串的人滚落山崖,连那些拿着大刀的督战队也是翻滚了下去,火把被丢弃了,战场上只剩下星光月色,掉落的人出骇人的叫喊,接着就是惨叫声连绵成线,但更多的人落了下去,摔下去可能筋骨断折,也可能摔死,但也很有机会捡回一条命来,而留在这里,只有被斩杀干净这一个结果。

    李明礼终于再次看到了纛额真,他和几个白甲混在一起,他们地位高,力量也强,白甲不停的拿刀挥斩离的过近的人,在最拥挤的人群中终于砍开一小块空地来,然后他们到达最后的山道,李明礼看到纛额真手中抓着一个瘦小的身影,他看出来那正是曹振彦,当李明礼张嘴要叫喊的时候,纛额真将曹振彦抱在胸前,然后以头顶着曹振彦的胸腹处,就这么翻滚了下去。

    “啊”

    似乎是昏迷状态的曹振彦出了一声叫喊,短促而急切,可惜李明礼看到的时候已经晚了,纛额真和曹振彦一起翻下了险坡,往着坡下翻滚而去。

    李明礼心中一片茫然,他想骂,也不知道骂什么是好,而且身边全是女真甲兵,很可能其中有懂得汉话的,一旦觉他在辱骂主子,就算不当场斩了他,下坡之后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轻则鞭打,重则斩。

    在纛额真眼里,在这些女真人的眼里,可能汉军和包衣一样,并无区别,都是平时当牛马使唤,战时可以用来当炮灰,危急关头可以当沙包来用,最少可以保主子一命。

    李明礼突然想哭又想笑,曹家费尽心思,曹振彦的苦心经营,最终就是落得这样的下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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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三章 滚落

    可惜李明礼已经没有时间感慨了,人群越来越多的往下,连追斩的敌兵也看的很清楚了,李明礼略一犹豫,但知道此时没有办法留下……人群也在推挤着他,另外商团兵此时也分不清楚敌我,留下来被乱刀斩死那就太冤枉了。

    他随着人流不断的向后,人们的靴子还是在地上铲着,有人下意识的抓着灌木和矮小的树木,但看到追兵之后又主动松手,有人想往下攀爬,但很快就被密集的人群带着一起落了下去,没有人能慢上一些来保证自己的安全,在这样的时刻,个人的努力毫无作用,在这雪崩一般的败局之中,能不能保命只能看天意。

    李明礼也被挤到陡峭之处,他长叹一声,感觉自己如无根的浮萍,被命运播弄着,一次次走到险境,他心里不明白,自己的命运为什么这么坎坷,世道为什么这么艰难困苦,令得他这样的人一次又一次的在生死险境之中,但他也没有时间想太多,人们被挤得一直向前,而且敌兵越杀越近,几乎没有任何时间来感慨了。李明礼用两手抱头,将心一横,也是往下翻滚而去。

    天翻地覆,天地倒转,李明礼几乎无法分辩自己的头在下还是在下,就感觉身子一直往下翻滚着,然后是胳膊和全身各处无处不疼,嶙峋的山石和灌木上的尖刺不停的划在他的身上,破开衣襟和皮肤,只有身上甲衣护住的地方才没有被划破,就算有甲衣在身,几次翻滚后李明礼身上就几乎是无处不伤,好在他的头没有被撞到,而且在翻滚时不停的撞在人身上……这时候往下翻滚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自然是难免彼此撞上,这些碰撞也算是救了不少人的性命,若不然的话,只要拳头大的石头撞在脑袋或是胸口要害一下,顿时就是能要了人的性命。

    不知道翻滚了多少圈,李明礼终于停了下来,这时他昏头涨脑,浑身酸痛和刺痛,半天都回不过劲来,一直缓了有一柱香的功夫后,那种头昏的感觉终于消失了,代之而起的就是全身无比的刺痛感觉,他小声**起来。

    半响过后,李明礼挣扎着看自己的情形。

    视线所及之处,身上到处都是鲜血淋漓,连他的绵甲都被划破了多处,最显眼的还是胸口被拉开了一大道口子,里头填的棉絮和镶嵌的铁甲叶和外头的铜钉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李明礼不觉也是一阵后怕和庆幸,如果没有这甲衣护身,自己的胸口开了这么大的一条又深又长的口子,恐怕现在已经无力爬起,早就魂归地府了。

    他这时才顾得上看别处地方的情形,一眼看过去就几乎是倒抽一口凉气。这里是一个小山凹子,地方不大,大约只有十来亩地大小,再往下慢慢走,还得过两刻钟功夫才能到他们一开始上山的地方,在这片不大的地方,横七竖八的已经躺了一地的人,不少人摔的筋断骨折,趴着,躺着,斜卧着,有正在倒气,已经快死的重伤者,也有已经死透了的,更多的是摔断了骨头,躺在地上不能动弹,还有就是和李明礼一样,一时半会还不能回过神来的轻伤者。打眼一看,人数最少有近百人,而抬头向上,似乎隐隐还是有人落下来,而山坡上来传来不断的哭喊声,也有女真话的求饶声,似乎是有相当的人数选择了在山坡上投降,而不是冒着生命的危险滚落下来。

    “唉……”李明礼重重的叹了口气。

    原本这些真夷鞑虏就算死光了他也不心疼,但此时他想起来曹振彦,心中十分难受,而坡上也有熟悉的汉军伙伴,他们也不知道是平安无事,还是摔倒在这小小的山凹里头。

    他拿眼四处打量,到处都是满头包一脸血的人,也看不出来哪一个是曹振彦,也不知道他是否平安。

    又过了一刻功夫,终于不再从上头滚落下人了,原本崎岖难行的山道似乎都被滚平了似的,那些伤人的石块好多都被人冲撞掉落了,后摔下来的人群很少有受重伤的,多半是轻伤,有很多真夷落下来之后就向上怒骂起来,还有人解下步弓往上射箭,也没有军官去管,可能是女真人在这几年屡战屡胜,都养成了一股子虚骄之气,人们无法接受在这里惨败的事实。

    但山上又传来人声,接着竟好象是搠条通枪管的声响,人们面白,生怕是坡上的敌军慢慢下来,然后拿火铳将自己这一伙人全部射杀在这里。

    要知道明军做战最重级,有时候几个明军为了一颗真夷的级就能当场火拼起来,这坡下最少有一百多人,而且多半受伤,要是他们冒险追击下来,一百多颗级就到手了,最少也是好几千两银子的赏银,而且会有相当不错的军中前程,就算是李明礼自忖,当初在辽镇军中时,他是不是能按捺的住诱惑,不会冒险下来杀人割取级。

    好在很快坡下就传来动静,一队队披甲兵拿着弓箭兵器慢慢爬了上来,从山下上来的人看到眼前的场景时都十分吃惊,简直是为之骇怪,在他们的认识中完全想象不到,上去的几百精锐居然是落得如此的下场。

    绵甲兵们在这里展开,壮达和章京们还有牛录额真们分别下令,他们手持步弓戒备,然后是汉军包衣爬上来,他们冒着危险开始把受伤的人往上背,好在最下头的山坡没有上坡那么陡峭,要不然的话这一百多号人怕是要全交代在小山凹里了。

    坡上的动静越明显了,敌情不明,后上来的一个甲喇额真急的额头上全是汗,这时也来不及问清楚山上这仗到底是怎么打的,只知道是惨败,越显的情形诡异,而最叫甲喇额真不敢相信的就是他问了几十人,众人都是一致的说法,就是伏击他们的敌军和他们人数相当,都是二百来人的样子,这个答案显然叫甲喇额真不敢相信,二百多女真人组成的精锐队伍,居然叫二百多明国人打了埋伏,然后队伍中还有二十来个白甲……正常来说一个牛录最多就是十来个白甲,有的小牛录连十人之数也未必有,以八旗三百个左右的牛录,全部白甲数字在三千人左右,连同每牛录四十个红摆牙喇,每牛录是五十摆牙喇,不过红甲兵与普通的绵甲兵相差不多,到了皇太极年间取消了红摆牙喇的编制,混入普通的披甲人之中,而白摆牙喇还是每牛录十人左右,是真正的精锐中的精锐,后来又统称为护军,又在其中选取两名战力最强的组成了葛布什贤营,也就是后来的前锋营。

    白甲之精锐恐怖,从全部八旗只有三千左右就可看的出来,全部是二十多到四十左右的青壮男子,武艺高,胆略过人,战场经验十分丰富,他们手持精锐所制的各种精良兵器,身披着磨成银白的坚固铁甲,在战场上骑射俱佳,所向披靡,后金对明的战争中,白甲可谓立下了赫赫战功,就此时来说,后金有六万丁口,两万披甲,三千白甲,凡这六万壮丁,除掉少数老迈而失掉血勇之气的之外,无不以能被挑选加入白甲为荣。

    在各牛录中,除了额真和章京外,就以白甲的地位为高,能加入白甲,也是有着现实上的意义,也是军功立国的新兴国家的必然之事。

    这些事实之下,这个甲喇额真的惊诧便足以理解了,在女真人的心中,白甲是无敌的象征,队伍中全部是披甲人还罢了,还有二十多个白甲,等于是两个多牛录的顶级战力,结果居然惨败在相等人数的明国人之手,而且对方还不是正经的明军镇兵,这对眼前这些女真人来说简直就是聊斋一般的鬼故事,冲击之大,足可令他们半天回不过神来。

    人们七手八脚的抬着那些伤者,空气中弥漫着腥甜的血腥味道,几乎是人人都身上带伤,有一些重伤的身上还沽沽的流淌着鲜血,另外就是汗臭味,快入夏的天气,人人身上都穿着厚实的甲衣和箭袍,事关生死,没有人会嫌热,这时为了驼人背人方便,甲衣都剥了下来,一股子浓厚的汗臭味就在空中弥漫开来……另外就是有股子尿骚、味儿,滚落下山的当口,怕是没少人尿裤子……

    李明礼也被两个人搀扶起来,他打眼一看,其中一个瘦弱的中年汉子正是老丁,老丁见他看自己,一脸担心的小声道:“上头一直有惨叫,我们在下头都担心坏了……”

    “唉,不提了。”李明礼摇摇头,说道:“败的是很惨,不过你在下头不要乱说,被人说你动摇军心不是小事。”

    另外的那个包衣象是从锦州一带刚逮来的,还不怎么适应,一脸的苦,他和老丁搀扶着李明礼往下,三人都是小心翼翼的,就算这坡较平,一旦再摔下去一次,李明礼剩下的这半条命准定就当场报销了。

    这时有人用女真话叫道:“找到纛额真主子了。”

    李明礼挣扎着回头看,果然有几个包衣在重伤和死人的堆里把一脸血的纛额真抬了出来,李明礼看到纛额真脚下就是重伤昏迷的曹振彦,他赶紧道:“老丁,那边是小曹,赶紧把他出抬下来。”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六百七十四 调走

    老丁刚要答应,从坡上传来哗哗的甲衣振动的声响,接着便又是火铳打响时的亮光和巨响。

    人们一下子炸了营!

    下坡的度明显加快了,刚刚爬上来的绵甲兵们心中惴惴不安,开始往坡上射箭,并无火把亮光,他们也只能向影影绰绰的黑影处射箭,距离又远,箭矢纷纷在半空中力尽落下,而火铳还是在持续打放,砰砰的火铳声叫人心烦意乱,又是有不少人摔落下去。

    这时纛额真挣扎着道:“这铳声是吓唬我们的,最少二三百步外,根本伤不到人。”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渐渐安稳下来,不过也没有人去管那些垂死和昏迷的重伤者了,老丁和另一个包衣也顾不得曹振彦,李明礼也只能无可奈何的跟随着两人慢慢滑下坡去,到了坡底之后,他的眼中流下了泪水。

    ……

    “真是奇怪,太怪了。”萨哈廉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他先是暴跳如雷,重伤的白甲纛额真都被他下令抽了一通鞭子,一直到对方昏迷之后,才下令把这个纛额真抬下去医治,从纛额真和其余存活者的口中,萨哈廉不得不接受了一个叫他震惊的事实,就是山上的兵马精锐之处不在女真劲卒之下,远在普通的明军之上,论个人武艺和明军的家丁差不多,论阵战之法和作战意志的坚定,则是远在明军家丁之上,并不在八旗披甲之下,最少也相差不多。

    至于损失其实并不算大,只是白甲的损失叫萨哈廉有些难以接爱,二十多个白甲,逃下来的只有七人,还有三个是身负重伤,就算能救治回来也多半残疾,这一次的小规模偷袭战,算是偷鸡不成反失把米,从白甲的损失来看,真的是损失惨重。

    后金的白甲真的是千锤百炼才能挑出来的精锐中的精锐,一下子损失近二十人,萨哈廉估计老汗听说之后定然会勃然大怒,估计自己要被好一通骂,一想到这里,他的脸就变得更加阴沉了。

    除了白甲外,红甲护兵和绵甲兵的损失也不小,上去二百来人,下来的不到一百人,剩下的就算还有不少没死的也是留在了山上,这个时候山上还隐隐有铳声和骂战声,可是萨哈廉无论如何也不敢再派兵上去……倒不是害怕野战损失,如果是畏战,就算是心疼士卒,萨哈廉在后金这种提倡武勇和以战争勋劳来说话的集团里也再也没有话语权了,可眼前的这座大山是萨哈廉和其部下无法征服的存在,哪怕是老汗在此,面对这样的局面也只能放弃,所以萨哈廉倒不必担心下一步会被人诟病自己胆怯,但此前的损失已经够大,后金除了几次大战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惨重的损失,就算是熊廷弼在辽东时,最多一次也就是贺世贤率精锐家丁和后金骑兵进行骑战,杀死了七八十人,其中还有很多是有马的跟役,也就是无甲旗丁,损失完全不能和这一次相比。

    萨哈廉心中的邪火不知道往哪去,此时的他面铁青,脸板的厉害,再也没有此前那种潇洒模样。

    眼前这桩事定然会影响他在女真贵族集团中的形象,乃至会拉低他的地位,影响可能会极其深远……

    “都是奴才的错。”李永芳在内心叹息一声,跪下道:“敌情不明,奴才上了蛮子的当,用间失误,导致大军中伏,请主子重重治罪。”

    “哼。”萨哈廉冷哼一声,并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等于是李永芳扛下了大多数的错处,这样也算是不错的选择,李永芳在八旗内没有真正根基,虽然皇太极赏识他,但这一次的黑锅总要有人来背,既然李永芳背了下来,算是在两红旗这边买了好,因为敌情不明是一回事,指挥不力以致损失惨重,这个锅原本就是萨哈廉的,别人是背不走的。

    此时天微明,山下的喊杀声终于渐渐平息下去,萨哈廉命一些旗丁和汉军爬上坡去观看情形,过了两刻钟后,那些奉命上去的旗丁再次滑下来,他们的脸都难看的很,一个旗丁跪下道:“主子,上头的人少了很多,可能是叫人背走了,还有不少死掉的,都叫蛮子割了脑袋,剥了甲衣,拿走了兵器,只剩下尸身在那里……”

    这个旗丁说的十分详细,萨哈廉听的心烦意乱,挥手道:“下去。”

    众人面都很难看,有一些八旗军官拿眼看着萨哈廉,恨不得这个青年贝子按不住火气,立刻下令叫他们攻下去……然而萨哈廉只是看了一眼障碍重重的山道,又看了一眼昨晚偷袭的小道,怒气冲冲的脸就又变得平淡了下去。

    天险如此,人力显得太渺小了!

    这时正好又有塘马赶来,萨哈廉转过身来,塘马远远跳下来,跪下行礼后就道:“启禀贝子,大贝勒命奴才赶来,谕令贝子率本部兵马即赶往义州,大贝勒已经率部前去,此处地方交给抚顺额附,都堂毛巴利亦率本部兵往义州卫去。”

    萨哈廉听的心头一跳,问道:“是不是要打内喀尔喀五部?”

    “是!”塘马抬头回道:“山上逃了一支骑兵到那边,大贝勒派兵勒令五部交人,那边把咱们的使者赶了回来。大贝勒派传骑飞到辽阳,大汗知道后大怒,着令大贝勒和二贝勒率精兵前往内喀尔喀五部,讨伐其背盟弃约之罪。”

    “好,我即刻前去,今晚之前到义州卫。”

    义州卫是广宁北边的一个卫城,地方很小,是广宁外围的一个防御性的卫城,在大明和蒙古慷慨激昂的战争史中,这个小小的卫城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规模极大的战事,最近这二十年来,多次率部光临城下的就是内喀尔喀五部的领炒花台吉,他和其兄在万历早年就开始隔几年就犯边,每次都是十万人起步的规模,最大的一次一直攻到辽阳城下,深入辽东长城境内数百里,义州卫的城墙上坑坑洼洼,密布箭矢残枝,多半就是炒花留下来的痕迹。而如今义州卫和广宁都换了主人,新的主人又要去讨代这个赫赫有名,在大明名声甚为响亮的五部联盟的领,想到即将参加进这样波澜壮阔的大战中去,萨哈廉心中原本的沮丧一下子就一扫而空,整个人都变得振奋起来。

    这时塘马又转向李永芳道:“大贝勒谕抚顺额附,十三山急切难下,五部联军方是最大威胁,抚顺额附可继续用间,若不利,则收拢兵马往广宁和义州卫一带去,不必拘泥继续围困十三山。”

    李永芳跪着听谕令,他已经听明白了代善的意思,十三山看来一下子攻不下来,于其劳师远征在这里和山上的明国兵马空耗时光,不如去草原上打蒙古人。

    谁都知道北虏好打,其实就是一群有马骑的叫花子,甲胄和兵器的质量连明军也不如,军纪布阵也不如正经的大明边军,而他们又拥有大量的牛羊战马,也是后金急需之物,加上维持粮道的必要性,还有打一下五部震慑科尔沁各部,最好是连察哈部的林丹汗一起打,这个战功无论如何也比打下十三山还要大的多,代善原本就对打十三山兴趣不大,是老八撺掇着老五一起在大汗面前强调十三山的重要性,逼得代善下不来台,只能率部前来,正好蒙古那边出了篓子,相比之下,努儿哈赤也感觉蒙古比十三山更要紧,这颗钉子可以等下次兴大军伐明时顺手拔了,或是长期围困,最少使明军的接济不能正常进行,只要其在掌控之内就不必太过担心害怕……可以想象,代善和阿敏在接到新指令之后的表情,也可以想象力主其事的皇太极现在的憋屈和不开心……

    李永芳心中微微喟叹,后金上层的斗争其实不比大明的内斗好什么,甚至更加野蛮和残酷,但后金有一条好处,就是最少在表面还是一致对外,不能因为内斗扯皮耽搁对外的战事,眼前这桩事,只能算是有所取舍,并不是代善因为和皇太极关系不睦就故意下绊子扯后腿,这一点来说和大明文官当道,大量实力虚耗于内斗还是截然不同的。

    李永芳自己其实也赞同一定要困死十三山或是干脆不计伤亡的拿下此处,拔掉这颗广宁城外的钉子,这样才能使辽西和蒙古那边彻底失掉联系,……可惜李永芳知道自己的话根本无人会听,甚至会严重的得罪皇太极,这些思索和怀疑,他也只能深藏心底了。

    李永芳垂跪着不动,显然是对新的任命并无欣喜雀跃之意,萨哈廉心中也是了然,自己带走大半的精兵,然后毛巴利再带走一部份,留给李永芳的只有少量的八旗披甲和汉军,实力已经远远不够彻底封山,只能把守几个要隘,一旦山上反击,很有可能会吃大亏,对这种肯定背锅的任务,李永芳能欢喜才怪。

    萨哈廉并无同情之意,他只是看着山上,高而险峻的大山如同一只趴伏着的怪兽,萨哈廉打了个冷战,心头感觉一阵异样,在这一刻,他感觉调自己离开或许是个错误……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六百七十六章 雪中

    “不管怎样……”何斌又忍不住抱怨道:“还是太冷了,在我们福建那边这会子都能穿单衣了。”

    “在大同还不行,估计军中还是要穿冬季军袍,下个月可能才换装。”张续文搓了搓手脸,其实他也冷,不过身体和精神上早就习惯并且接受了,不象何斌这个南方人还是差点意思。

    莫宗通也只是微笑着看了何斌一眼,何斌这小子为人精明,脑子很快,出了很多管用的主意,语言天赋也不比郑芝龙差,俄语早就精通,顺带着还学会了鞑靼话,连城里的哥萨克人这小子都能处上朋友,就是嘴巴欠,喜欢发牢骚,不过人无完人,时间久了众人也就适应了,象是在半道上何斌被佩特林拿枪指着脑袋的事,不太可能再发生了。

    “这雪肯定是最后一场了。”莫宗通道:“一会郑芝龙何斌去见杰日涅夫,叫他给他准话,我去见佩特林和总督,续文你们几个看家,气氛已经松动,要趁热打铁,把这一锤子买卖给落实了,这样在道路化冻之前我们可以赶一个月的路,要是再耽搁下去就只能等五月夏初时再动身,回到李庄不定得多久了。”

    莫宗通脸上显露出忧虑之,时间太久不通音信,年前年后他分别派了两队塘马试图回到李庄送信,但都是在北虏地界就被挡回来了,就算是带着好多个俄罗斯人的向导也没有用,漠北那边的态度很明确,俄罗斯人单独过境肯定能够保证安全,若是与和裕升的人一起走,安全就不能保证,这样一来,俄罗斯的向导只能退回,和裕升的人也无法完成这种几乎必死的任务,只能与向导一起退回。

    接连两次都是如此,漠北三部中的车臣汗硕垒对与和裕升的贸易最感兴趣,野心勃勃的扎萨克图汗也是与硕垒的态度相同,只有土谢图汗,也就是阿巴泰汗之孙,墨尔根汗之子衮布对和裕升的态度最为敌对。

    称土谢图汗最早,实力最强,与土默特部的关系最为密切,其虽然亦见到贸易的好处,但由于商道建立时间并不长久,而且土谢图汗的驻地距离商道较远,其与土默特部的长久联盟关系也最为紧密。最关键的就是漠北三部其实是外喀尔喀万户分裂的结果,都是达延汗的子孙,当然也是奉林丹汗为正朔,林丹汗对和裕升还有张瀚的敌意,不可能对土谢图汗没有影响,多重因素的影响之下,喀尔喀三部现在展现出来的敌意也就可以理解了。

    按莫宗通的打算,既然现在是战时,回程时恐怕需要俄方这个盟友提供一二百人的哥萨克骑兵的帮助,和裕升的人已经见识过这帮家伙的战斗力,真是野蛮成性悍不畏死,战斗力十分强悍,有时候使团的人也是颇感庆幸,毕竟现在距离俄国本土太远,否则这种哥萨克骑兵来上几万人,未来就可能是天大的麻烦。

    莫宗通分派之后,所有人都站起身来。

    郑芝龙和郑芝豹兄弟三人,加上何斌还有洪升等十八芝人员,还有和裕升方面的两个水师见识军官一起前往托布斯克的造船场,前去拜访杰日涅夫。

    杰日涅夫是俄罗斯沙皇专门挑选的人才,原本在波罗的海的沿海城市造船,在二十年前俄罗斯人惨败在波兰之手后,为了与瑞典停止战争状态,当时的俄罗斯贵族不得不割让了波罗的海的沿海城市,俄罗斯以失去出海口的代价与瑞典媾和,这样才又将波兰人的势力驱逐出去,使波兰人兼并俄罗斯的打算破产……这件事直接使俄罗斯人打通出海口的上百年的努力化为乌有,杰日涅夫这样优秀的造船专家兼舰队司令不得不奔赴远东,在托木斯克重新建立船场造船,要到崇祯年间,俄罗斯人才造出六艘合格的大船,并且在北方的港口解冻期出海……在了解了诸多细节之后,郑家兄弟与何斌等人都对杰日涅夫深感敬服,毕竟郑芝龙现在才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何斌连二十也没有,所谓的十八芝要等几年后才会结拜,然后在台湾立寨,何斌还会给荷兰人当好几年的通事,所有的一切在天启二年时有了深刻的变化,这些年轻人没有到南洋开眼界,然而在这北方的极地,他们一样见识到了意志和决心,还有这世界上最优秀的海洋专家,尽管是俄罗斯人现在还是个连出海口也没有的纯内陆国家。

    何斌在屋里就喊冷,出了门天寒地冻他反而一声不坑,在自己屋里怎么叫唤也没事,在外头看着那些已经穿的很少的老毛子们一个个笑哈哈的把天气不当回事,要是何斌还叫天叫地的就太给使团丢脸,尽管被风吹的面铁青,身上发抖,何斌还是很象样子的挺直身体,没有叫他的同伴感觉丢脸。

    众人出门后纷纷踏上马车,这马车当然是俄罗斯人从欧洲部份赶过来的,只有少量是在托木斯克建造……这里毕竟还只是一个新兴的殖民城市,以转运和仓储还有驻兵为主,工业制造的能力还得慢慢来发展。

    莫宗通身边是几个侍从司和军令司的人,另外就是一个小队的火铳手护卫,他是使团的正使,必要的护卫和排场都必不可少。

    在上车时,一群俄罗斯人经过,这帮人都是哥萨克,各人戴着高高的毛皮帽子,身上的衣袍已经很单薄了,他们并不把眼下的这一场小雪放在心上,毕竟每人手中都是一个大大的酒瓶子,他们嘻嘻哈哈的说着话过来,在这里时间久了,莫宗通等人都能听的懂俄语,听着和自己这边不相关,莫宗通吐了口白气,一转身也是上了车。

    担任护卫的队官拿眼死死盯着这一群哥萨克人……哥萨克并不是民族,而是俄罗斯及乌克兰境内特有的游牧人群,在当时的俄罗斯和乌克兰交界处是东欧大草原所在的地方,广袤的草原孕育出独特的游牧民族的特性,哥萨克不是乌克兰人,也不单纯是俄罗斯人,他们是以追逐水草而居的俄罗斯人和乌克兰人的统称,他们以剽悍勇敢和骑术超卓著称,在俄罗斯从一个东欧的小国逐步扩张成横跨欧亚的大国的历史上,哥萨克人的作用无可取代,他们勇敢和悍不畏死,一二百人就敢往千里之外进发,他们能吃苦,也能与敌血战,几千哥萨克骑兵就使得当时的鞑靼汗国等诸多蒙古人当年创立的幅员万里的大国灭亡,在俄罗斯往远东的扩张过程中,哥萨克人立下汗马功劳,一直到他们抵达黑龙江流域,最终在雅克萨和尼布楚撞上了当时国力正强的满清帝国,清廷动员了大军迎敌,而他们的敌手也不过只是几百人的哥萨克而已。

    强悍的战斗力和悍不畏死的个性也使得哥萨克人很难被驯服,他们的精力如果不能对外,就只能沉迷于酒精和内斗,托木斯克几乎每日都有哥萨克醉酒闹事,甚至大打出手,用火枪对射马刀对砍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护卫队官的警惕并不过份,一直到这一群醉醺醺的哥萨克走过去之后,护卫队官才松了口气。

    车队前是几个俄罗斯人派来的骑兵,说是替莫宗通增加的护卫,不过和裕升这边上上下下都明白,这只是俄罗斯人各方势力派来的眼线居多,刚刚就算真有什么不妥,这些俄罗斯“护卫”也是断然不会出手干预的。

    大部份人离开之后,甘辉下令把使团所在的大屋关闭起来。甘辉因为沉稳谨慎,武艺又很高明,已经被莫宗通任命为队官,剩下的火铳手和少量的战兵归他统管,在看到人们离开之后,甘辉立刻下令关闭大门,而他看的很清楚,在马车纷纷驶动之后,暗中窜出不少身影,这些人骑着马,迅速消失在风雪之中。

    “俄罗斯人对我们的关注一点儿也不象表面那样,漫不经心,漫不在乎啊。”张续文踱到窗前,看着外头的情形,微笑着道。

    甘辉道:“他们现在的心里也很复杂,又盼着恢复交通和信息,怕李庄那边出什么事。又担心一旦恢复了,我们立刻就走,这样他们此前的小心思就全部白费功夫……”

    “差不离。”张续文脸上露出些微鄙夷之,他道:“终究是不上大雅之堂的粗俗伎俩,并无太大用处。”

    “我有预感。”张续文又道:“这一次佩特林回来的情形,距离大局底定,应该差不多了。”

    ……

    佩特林正和沙皇的御前大臣戈洛文,托木斯克城的总督符拉索夫在一起,窗外一片银白,三人呆在有火炉的房间里并未感觉到丝毫寒气,火炉的火生的很旺,而且很明显能看的出来,雪早就是强弩之末,一旦雪后天晴,和暖的天气会把大雪融化,然后距离漫长的封冻期解冻,到处一片泥泞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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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七章 船场

    西伯利亚的冻土带只是最北的北极圈才是永久性的,中部和南部要么是大片森林,要么就是和乌克兰大草原一样相同的地貌特征,俄罗斯人很容易适应,也可以在此轻易的开垦土地来种植,在托木斯克,俄罗斯人已经开垦了大量的土地,在佩特林到来之前,总督和御前大臣正在讨论解冻后耕种的事情,不过两人都并不太认真,谁都知道,以托木斯克的人力来说,种植获利不知道要到哪一条,城中更多的人手是贸易人员和用来武力开拓的哥萨克,指望这些人种地还不如指望他们去抢更好一些。

    佩特林进来之后,两个贵族一起起身,对佩特林表示欢迎。

    论身份佩特林还不是贵族,但这人成功的搭上了和裕升这条线,成果比到大中国城觐见中国皇帝还令人欣喜,明朝,也就是中国的富足已经是远东的俄罗斯人都知道的事实,只是距离太远,俄罗斯人的力量又太弱,他们不得不用谈判和贸易的方法来和这个东方黄种人建立的国度打交道,而不是象他们从俄罗斯的欧洲部份东进那样,凭借烧杀抢掠来获得利益和话语权。

    俄罗斯人对“文明”的评判体系没有什么兴趣,他们不象西班牙人那样崇尚宗教,幻想着征服中国这样的文明大国作为给上帝的贺礼,也不象英国人荷兰人还有葡萄牙人那样务实,只想着和中国人做生意,靠贸易手段来获取利润,俄罗斯人感兴趣的只有土地和利益,而能压制住他们这种兴趣的也只有对方的实力,所谓文明于否,贸易利润的大小,这并无关紧要,如果能得到土地,还要贸易做什么?

    但如果没有实力,又有贸易巨利,能达成协议还是很受欢迎的。

    佩特林对两位高官的欢迎表达感谢,俄罗斯人说话也是直截了当,他很直接的道:“感谢上帝,莫斯科的争斗已经有结果了。”

    御前大臣戈洛文的神有些苍白,他的权力来源于沙皇的授与,要是沙皇失败了,他在托木斯克的地位立刻不保。

    “扎鲁茨基和玛丽娜、姆鲁斯克被忠于沙皇陛下的军队抓获了。”佩特林神采飞扬的道:“漫长的争斗终于结束了。扎鲁茨基被斩首,玛丽娜被投入了监狱!”

    “好,太好了。”戈洛文失态的叫喊起来。

    符拉索克冷静一些,他问道:“季米特里的那个儿子呢?”

    季米特里又被称为季米特里二世,是波兰人立的伪沙皇,俄罗斯人大多数贵族并不承认,然而也有相当的贵族忠于这个沙皇,在其死后阴魂不散,最近这几年来俄罗斯政、治、斗、争的焦点就在季米特里二世和玛丽娜所生的四岁的男童,相当多的贵族,特别是哥萨克的全国首领扎鲁茨基拥戴这个小男孩,企图立其为沙皇。

    佩特林耸耸肩,说道:“他被吊死在谢尔普霍夫的堡垒大门上,无数人围观了这个场景。”

    “上帝啊……”

    这一下总督和御前大臣都有些面发白。

    佩特林道:“我知道,不管怎样那是一个四岁的男孩,愿上帝能收纳他的灵魂。”

    把一个四岁的小男孩在大庭广众之间吊死,这件事无论如何不大能为人所接受,佩特林知道虽然这样做永绝了后患,不会再有人拥立这个伪沙皇的儿子,但无论如何给了很多人不好的观感,甚至还有人诅咒,罗曼诺夫的沙皇选择吊死幼、童,那么将来沙皇的后裔可能会遭遇可怕的报应,也会有沙皇的后裔在未成年时被杀害,沙皇的家族因此而灭绝。

    佩特林不太相信诅咒,不过这件事还是叫他感觉异常不好,他把话题揭了过去,说道:“各地都在抓捕扎鲁茨基的亲信,我在第一时间来见两位,消息应该还没有传到巴什罗夫的耳朵里去。”

    符拉索夫揉着眉心道:“太好了,巴什罗夫这几个月来给我们找了太多的麻烦。光是明国使团这一块就叫我们头疼,他因为和扎鲁茨基同一条线,已经差点叫我们徒劳无功,如果不是明国内部也在战争,我们早就失去使团和这个贸易路线了。”

    “您说的很对。”佩特林满怀恨意的道:“现在就派人把这该死的家伙给绞死。”

    “风险很大啊。”总督面苍白的道:“巴什罗夫在城中威望很高,他手下有三百多哥萨克,而我们的兵力也只有一千多人,一旦发生内战可能会叫我们损失惨重。”

    就在这时,一个侍者走进来,向三人躬身之后,在符拉索夫耳边轻语了几句。

    “哦,那帮明国人真是了不起。”符拉索夫挥了挥手叫侍从退下,转身对佩特林和戈洛文道:“现在我们已经防备不了他们什么了,尊敬的佩特林阁下刚回来,他们已经听到风声,并且前来求见了。”

    佩特林含笑道:“这些明国人是我见过的最精明的商人,老实说我以能与他们共事为荣。”

    戈洛文道:“确实是如此,他们精明又大方,擅长学习,现在几乎人人都能说俄罗斯的语言,这叫我们对他们很难限制。”

    符拉索夫思索道:“拥有这些优秀的部下,那位尊敬的张大人定然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确实如此。”尽管这个话题说过多次,佩特林还是一脸肃容的道:“他确实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可我们究竟该怎么答复这些值得尊敬的伙伴呢?”符拉索夫不胜苦恼的道。

    佩特林道:“第一,我们告诉他们扎克罗夫的事,请他们不要着急,我们会慢慢削弱他的力量,最终宣告沙皇胜利的消息,将他一举拿下,最后在城中的广场绞死他,向我们的明国伙伴道歉。第二,我们要告诉他们,杰日涅夫的事我们还是要很抱歉,尽管沙皇陛下已经允许了杰日涅夫和相应的人才到明国去,但首先要杰日涅夫本人的同意。在俄罗斯,哪怕是沙皇也并非无所不能,希望我们的伙伴能理解。”

    这时另外一个侍从又走进来,以同样的姿态向符拉索夫汇报了最新的动向。

    “第二件事暂时先不必说了。”符夫索夫苦笑着道:“明国人又去造船场了,等他们劝说过杰日涅夫之后再说。”

    佩特林又好气又好笑的道:“尽管我们禁止他们和杰日涅夫接触,明国人还是找到了办法,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是好。这些家伙太过精明,甚至无视规则,这并不好,嗯,这算是明国人的一个特质吗,我们一定要记下来。”

    等莫宗通走近大会客厅的时候,佩特林走在最前,他张开双臂,大胡子抖动着,脸上闪烁着无比欢乐的光芒:“亲爱的莫,让我们来拥抱,从今天开始我们是真正的盟友了。”

    “嗯?”和俄罗斯人预料中的一样,莫宗通的神只有冷淡和怀疑。

    ……

    托木斯克的城北方向有一条蜿蜒流淌的大河经过,这就是著名的叶塞尼河。

    河流的走向与中国人习惯的由西及东完全不同,这是一条由南及北的大河,长度如果以发源地而论长达五千二百多千米,等于可以穿越现在的大明的全部国境,不论是从西及东还是由北及南均可,从流速来看,叶塞尼河的流速远在鄂毕河与勒拿河之上,俄罗斯人顺着河流北上,穿越的地方都是广袤的平原,往东去则海拔越来越高,充满了深山和密林,经过多年的试探之后,俄罗斯人感觉沿陆地继续东向实在太过困难,他们打算沿叶塞尼河北上,进入大海,然后在解冻期乘船向东方,寻找可以深入陆地的大河河口。

    这项工作已经进行了接近一年,在十分艰难的条件下俄罗斯人在这里造成了初具规模的造船场,当何斌和郑芝龙等人赶到时,杰日涅夫等人正在建造龙骨。

    “这次是我们最后一次努力。”郑芝龙已经明白杰日涅夫的脾气。这是一个典型的俄罗斯人,高大,健壮,神情冷漠而自负,气质有些粗野,行止粗犷,和郑芝龙在平户时见过的荷兰人是完全不同的类型,既使俄罗斯人也是白人,但在精神面貌和整体气质上和荷兰人英国人葡萄牙人完全不同,根本不象是同源同种的一族族人。

    在汉人眼里,泰西各国的那些所谓的国家其实都是一回事,华夏人生来有大一统的王朝情节,对欧洲那边的分裂有些不以为然,在中国人看来,这些泰西来的人都相差不多,但俄罗斯人明显拥有着与普通欧洲人完全不同的气质,更加野蛮,冷硬,粗野,也更加的坚忍不拔,充满毅力和决心,不在远航万里的西欧冒险者之下。

    郑芝龙止住旁人,自己慢慢的走到杰日涅夫身边。伙伴们都停住了,他们知道是郑芝龙想单独试一次,一起来过很多回了,效果都不是很好,郑芝龙隐隐又是众人的主心骨,让他单独试一次,也是伙伴们对他的信任。

    看着眼前的龙骨,郑芝龙皱眉道:“这不象是盖伦船啊?”

    “造盖伦船干什么?”杰日涅夫的眼睛是纯粹的天,看起来如一汪海水般的透明蔚蓝,但这双眼睛中可没有多少友好之,相反是很不耐烦……杰日涅夫道:“我们的目标是沿河而上,要在大海解冻的时候抵达出海口,并且抓紧时间建造最原始的港口,以备将来回来时使用……又不是去打仗,造盖伦船和大块的冰块还有海豹开战吗?”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六百七十八章 说服

    “那这是什么船?”郑芝龙的俄语已经说的很溜,他原本就是有很强的语言底子,现在不仅能用俄语对话,还开始学习俄语文字,看俄文书籍。

    “这是纵帆船。”说的是造船的事,杰日涅夫倒还算知无不言,他道:“这是荷兰人设计制造出来的,主要的特征是轻便和快捷,他们用来贩奴和海战时抢上风。嗯,现在英国人用的最多……他们主要用来做私掠船。”

    郑芝龙抢着道:“我想起来了,荷兰人在雅加达有一些商船也象这种设计,双桅,前桅比后桅矮,两面桅杆都挂纵帆,有时候前桅挂方面帆,但多半是挂斜面三角帆或是骡子帆,这种帆船荷兰人也不多,可能是在南洋地界他们的用处不大。”

    这还是郑芝龙头一回展现自己的才学,杰日涅夫看了他一眼,抹了一下嘴唇下方粗厚浓密的胡须,然后才道:“郑,看来你确实走过不少地方。”

    “是啊。”郑芝龙笑嘻嘻的道:“我去过马尼拉和雅加达,平时在平户港,每天见到的帆船最少过百艘,你们欧洲的西班牙葡萄牙荷兰英国,各国的帆船舰队我都见识过。”

    “我还以为波罗的海和地中海才是世界贸易的中心。”杰日涅夫终于显露出好奇和羡慕夹杂的神,他道:“有机会的话我也要去你们的南海看看。身为一个海军军人,不去南海太可惜了。”

    “你一定会去的。”郑芝龙正道:“佩特林已经回来了,我们的正使莫宗通已经去见他,还要见你们的总督,我们和裕升和你们俄罗斯国的正式使节签过协议,你,还有你的部下和技术人员,全部打包替我们和裕升效力三年,这是合约规定的。”

    “我说过我不能离开托木斯克!”杰日涅夫大叫道:“我们往北边探险的事业也不能中断!”

    “沙皇的命令也不行?”郑芝龙冷笑道:“我们给你看过地图,沿着北边全部是茂密的森林和山区,全部是冰冻区域,你在那里根本不可能找到不冻港。”

    杰日涅夫板着脸不语,郑芝龙又道:“现在除了你们欧洲本土,世界上最热闹的海洋就是中国的南海和我们所说的南洋区域,身为一个优秀的造船专家和海军军官,你不去南洋和南洋显示一下身手,留在这里和满是冰块的大海较什么劲?你要找不冻港,也可以从南方的海域往北方探查,你在我们和裕升效力时,可能会拥有自己的船只甚至舰队,只要职责允许,探查北方不属于我大明国土的港口,凭你随意好了。”

    “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天气寒冷,郑芝龙感觉自己的手心潮,他这完全是在胡说八道,张瀚给使团的地图他也看过,北边大量的地方都是奴儿干都司的故地,张瀚曾经指着地图十分感慨,说是当初祖宗的故地现在全部弃守,实在是一件叫后人难为情的事情。若是日后能击败建虏,收复奴儿干都司故地,人生则再无憾了……

    从那地图上来看,确实有不少地方可以当港口,不过不管是什么港口,只要张瀚力量够了,这帮老毛子想在张瀚手里分一杯羹去,实在等于是与虎谋皮。

    在和裕升越久,郑芝龙就越是感觉张瀚的手腕太过厉害,自己一伙人被莫宗通等人带着北上这几个月,无形之中已经被很顺利的吸纳进了和裕升的体系之内,最少自己是没有什么异样心思了,相信何斌和甘辉等人也是如此,若是当初张瀚叫他们和李国助回平户,或是雇佣了去南洋,现在是什么局面,还真是难说的很。

    杰日涅夫瞪着眼伸过手来,郑芝龙心一横,决定先把人骗了过去再说,他伸出手去,和杰日涅夫重重一握。

    “成交。”杰日涅夫一脸郁闷的道:“只要城里和你们签署正式协约,我们随时可以与你们一起离开。”

    “好。”郑芝龙咧嘴一笑,看看眼前的帆船龙骨,说道:“这什么纵帆船,我感觉很有用处,最新的设计图纸,可千万别忘了带上。”

    看着杰日涅夫脸上的神,郑芝龙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

    莫宗通和郑芝龙等人几乎前后相隔时间不久就都回到了驻所,中午时分雪果然彻底停了,大太阳悬在半空,风渐渐大起来,然而并不太冷,甚至因为阳光的猛烈,吹拂在人身上的寒风似乎还带着一点儿暖意。

    街市上有一些俄罗斯人在闲逛着,外头并没有什么异样,也没有值得关注的地方。

    使团住的地方和总督府还有驻军的军营都在一条大街上,这是一个典型的俄罗斯人的城市,街道中间有好几座雕塑,还有一些粗具规模的景观,最宏伟的建筑是一个东正教的教堂,使团不少人进去参观过,人们对俄罗斯人的上帝也很好奇,在中国人看来这可能是一个威力颇大的神仙,地位类似于中国的玉皇大帝,不过这神仙略显孤单,只有什么圣子和若干天使当帮手,不象玉皇大帝,不仅有十万天兵托塔天王四大天王什么的,还有太上老君西王母加如来佛祖帮衬着,哪象这老毛子的什么上帝,孤单凄清,连个天庭也不威风堂皇。

    “诸位坐。”

    莫宗通大步走进屋来,两手虚按,叫张续文和郑芝龙等人坐下,他虽是正使,但保持着在和裕升当分店大掌柜的习惯,和气生财,和气致祥,对任何人都很客气,还好他处断事情的风格却又是另外一副模样,简单明了,快而准当,叫每个人都很服气。

    使团能在被困于此的局面下并没有太过吃亏,甚至打开了局面,莫宗通这个正使当然是居功至伟。

    “事情就是这样……”莫宗通皱着眉头把事情说了,说完之后,先转头向郑芝龙:“一官兄弟,这一次说服了杰日涅夫,要给你记下一大功,回李庄后,大人定然会重赏于你。”

    郑芝龙心里还藏着鬼,哪里敢过于得意,况且何斌等人没有一个善茬子,他很害怕自己太过得意招来不满,难免会有人跑去找杰日涅夫询问内情,当下略带着一丁点矜持的欠了欠身,答说道:“一切都是为了大人的事业。”

    “说的很好。”莫宗通这时才又转向众人,沉声道:“怎么样,大家谈谈看法?”

    何斌先抢着道:“莫大人,你看佩特林说的是不是真话?”

    莫宗通笑道:“我没有办法完全分辨出别人话语的真假,但我感觉最少是九成真的。”

    “眼下的局面,”何斌皱眉道:“和后汉时的班有些象啊。”

    “确实,真的象。”

    “何斌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

    莫宗通果然也是想起了这一档子事,不禁象何斌多看了两眼,何斌此时一脸得意,要说博闻强识,张续文似乎还慢他半拍。

    所谓后汉就是后人说的东汉,西汉又被人称为前汉,两汉之间,生过诸多有名的故事,何斌说的班故事在后世更是人尽皆知。

    班奉命率三十六人出使鄯善国,开始其国国王招待的十分热情,后来态度陡然而变,班觉是匈奴亦派了使者过来,当时的西域就是匈奴和汉朝角力的战场,大国的势力影响着小国,匈奴强,西域各国就倒向匈奴,汉朝的实力强了,他们便是倒向汉朝,这些小国,多半只是绿洲途中的一两座城池,人口从数万人到十数万人不等,国力孱弱,夹在两个级势力之间也真是为难,鄯善国的态度不足为奇,但班的应对更是果决……他召集了三十六个部下,以富贵许之,半夜时这三十六人与班一起夜袭了匈奴使者的营地,把一百多个匈奴使者斩杀了三十多人,剩下的堵在屋里,用火把引火,一把火全部烧死……

    打那之后,班的名声在西域便是无人不晓,小国就是这样,敬慕的就是果决敢为的英雄和其背后的势力,班最出彩的地方就是可以不用汉廷派出一兵一卒,光是以西域各国的兵力平定了多个小国的叛乱,所谓的“以夷制夷”在班手里才是真正的光出彩,以汉使的崇高地位,集结多个小国的兵力,以多击少,一次又一次的成功,终其一身抚西域五十余国,将其牢牢掌握在汉朝手中,可谓是汉人中的英雄人物,理应受到万世景仰。

    提起班,在场的人都是有些热血沸腾的感觉。

    现在的局面和班当年确实有相似之处,大局已多半定下来,沙皇和总督加佩特林这样的商人势力都支持与和裕升的合作,只有少数的哥萨克反对,而且其后台已经倒台,这一点来说连匈奴人也不如……

    “你们看,他们是不是要借刀杀人?”郑芝龙收起刚刚立功后的骄傲心思,沉吟着问。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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