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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淡墨青衫     大明1617txt下载     大明1617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零七章 荒芜

    百里之内,荒无人烟,只有一个几百人的小部落在河边生活,种植了少量的粮食,部落人吃生肉,穿鱼皮制成的衣袍,跟原始人没有太大区别。

    在那个部落里,哨骑居然还现了洪武年间的敕书,那里曾经被称为台州所,在往南几十里是台州站,再顺河南下是肇州和肇州站,顺江北上是寒寒寒站,北边木河卫,东边是脱木河卫,从这里要往西南方向走上两个月时间,才能抵达当年的建州卫,再过辽东边墙,才是大明内镇卫所所在的地方。

    马武等人不打算继续向南走了,他们打算折返回去,算算时间,就算东虏和北虏打起来,战事也是应该打完了。

    刚往西北方向走了半天,就在这山谷前方看到了烟尘大起,军官们用望远镜很轻松的看的到,大约有二百多人的北虏被数字相当的东虏不停的追赶着。

    马武回顾左右,看到一张张跃跃欲试的脸。他是主官,原本用不着征求别人的意见,当下还是道:“怎样,叫他们这么撕咬下去,还是咱们出头和东虏干一场?”

    “当然打。”徐震道:“东虏也未必有多可怕。”

    林南星分析道:“逃窜的应该是内喀尔喀五部的人,按大人的部署,我们下一步就是要收服右翼蒙古,救下他们的人正好应合了大人的想法。”

    马武舔了舔嘴唇,笑道:“少他娘的一本正经了,你们都只是想打东虏而已。”

    两个中队长和一众军官都是笑起来。

    确实如此,他们从十三山突下来并没有遇到什么激烈的抵抗,后来在草原上兜圈子,一路兜到这里来,中间遭遇过几次骑战,东虏也没有给他们太大的惊奇,在草原上靠行粮和打猎坚持这么久,众人感觉心头都是憋着一团火,巴不得找一群东虏来打一打,用这些蛮子的鲜血性命来平缓一下心头的怒火,也是给这段憋屈的日子增添不错的光彩。

    “那就打。”

    在场的连参谋和军政官,军法官都没有异议,马武立刻站起身来。

    ……

    炒花越跑心中越是绝望,他从林丹汗的队伍中带头先跑,一群台吉也纷纷跑了,不过在逃跑途中他们遇着了大队的女真骑兵,几个台吉被俘,大半的台吉有的跑回林丹汗那里,有人成功的跑回了自己的牧场,不过下一步肯定也只能选择投降后金,炒花现在只剩下孤身一人和几个亲信的统兵将领,另外就是这二百多残兵,其中披甲护兵只有三十人不到,剩下的全部是沿途聚集在炒花麾下的普通牧民。

    在途经西拉木伦河下游时,炒花一行人被这些女真骑兵现,然后对方这么一路追了下来。

    女真骑兵有过半是披甲人,除了军官外多半是绵甲兵,还有五六个白甲兵,力量并不算很强,就算这样这些惊弓之鸟一样的牧人们也是毫无抵抗能力,现在的他们撑死了也就能对付一下狼群,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吓个半死。

    到这时炒花才明白,自己掌握的力量究竟是有多么孱弱,而他这个风光一世,几十年来赫赫有名的五部盟主,被大明视为最大威胁的蛮夷领袖,其麾下掌握的武力是多么的脆弱可笑……

    可自己也真的曾经辉煌了三十年,大明以亿兆人口百万边军也拿自己无可奈何的啊……

    炒**中若有明悟,看来曾经强悍的自己并不是真的实力强劲,而是大明这个庞大的帝国也是一只纸做的老虎,看似庞大强悍,其实也早就病入膏肓了。

    若是大明也有这样如女真人般的战力,有努儿哈赤建立的高效实用的政府,以明朝的国力和兵力,又岂能容炒花在边境纵横三十年而毫无办法?

    这些都已经是过往,在炒花奔逃时只是在脑海间隐约有这么一些闪念而已,他的事业已经彻底完了,他是一个已经过了花甲之年的老人,如果在二十年前,就算单人独骑逃走,炒花也会想着重新恢复实力以报今日之仇,然而他现在却毫无心气,也根本没有体力坚持下去,现在的他唯一的念想就是能逃脱出去,找一个地方安生度过生命的这最后几年……

    不论如何炒花也不愿自己被女真人俘虏,到了辽阳固然能过的舒服很多,可那种寄人篱下的日子炒花无论如何也不愿去过。

    英雄就算迟暮,好歹也是英雄!

    身后的马蹄声突然轻缓了下来,炒花疑惑的回头去看。

    女真人突然都停了下马,二百多骑开始从散乱的箭头形状重新恢复成了一个长长的横阵骑队,这是准备迎敌,将领正在犹豫的态势。

    有个护卫叫道:“台吉,是汉人。”

    炒花猛然看了一眼,也忍不住叫道:“是和裕升的骑兵!”

    很明显的,眼前的就是和裕升的铳骑兵。

    和裕升骑兵的分类炒花也向杨泗孙了解过,现在已经分为枪骑兵,也称为铁骑兵或是胸甲骑兵,因为枪骑兵主要就是靠第一排的胸甲骑士,身披重甲,披坚执锐,横扫一切当面之敌。身后的两列也是用长刀和马刀继续冲杀,使当者辟易。

    如果和裕升的财力允许,也是要把第二和第三列都装配上胸甲,所以在私下里来说,枪骑兵也可以叫胸甲骑兵。

    铳骑兵则是以火铳做战为主,骑铳尽可能的往步铳方向靠拢,平时训练骑战也是以施放火铳加以火力打击,然后用马刀长枪等冷兵器趁势砍杀的路子。

    还有的就是猎骑兵,主要就是配给火器,以轻骑袭扰敌后和断敌粮道为做战的目标。

    女真人犹豫了很短时间,接着炒花就看到他们全部下了马,少数旗丁把战马拢在一起,站在阵后,大半的骑兵瞬间变成了步兵。

    “看来东虏也忌惮和裕升的骑兵。”一个护兵一脸高兴的道:“咱们有救了。”

    炒花听的心中惭愧,想要斥责这个护兵,再看身边的亲信将领也是一脸兴奋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决定什么也不说了。

    和裕升的骑队也是摆成了横队,两个半中队不到一百五十人并排向前,骑队十分严整,经常在外多天,军容仍然十分整齐。

    每个士兵都身披重甲,中间有一个中队是明晃晃的胸甲骑兵。

    炒花又是叹气,满是皱纹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表情。

    张瀚头一回路过喀尔喀时还是一个小商人,炒花不是顾忌到和女真人的关系压根就不会理会,然后是杨泗孙等人押着商队经过,那时也就是一群有火铳的骑队,炒花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后来就是和裕升的商队越来越多,车马越来越多,骑兵队伍也越来越威武强壮,炒花眼睁睁的看着和裕升的商队越来越大,走的越来越远,设立的兵站只要放上几十上百人,几百人的马贼也不敢靠近,那些小部落想打主意的,也要好好惦量一下,就算不是女真人在后头,光是凭和裕升自己的力量,别人想打主意也要提防下口时被刺扎了嘴。

    到现在,不过几年时间,和裕升的骑兵只不过一百多人,就已经敢于当面挑战人数在自己之上的女真骑兵,而对方摄于整齐威武的军容,居然也是摆出了如临大敌的阵势,回看自己身后,二百多人如丧家之犬……

    “来的是不是和裕升的骑队?”

    一个女真军官先用蒙语,接着又用女真话叫喊起来。

    两军相隔已经只有不到二百步,喊话的声响可以很清楚的听到。

    马武用蒙语答道:“我们是被朝廷征调的十三山兵马,和裕升的人只占少数。废话多说,你们要不退走,要么就和我们打一场。”

    马武所在的骑队明眼人能看出来,明显的是和裕升一手训出来的带着明显的有深刻和裕升烙印的精骑,然而带队的女真军官自辽阳而来,隐约知道和裕升这回事,看了些穿灰袍的军人忍不住询问,在得到回答之后,领队的梅勒章京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自万历四十七年到现在,五六年时间一晃而过,他们已经习惯了明军能逃就逃,不能逃就是投降的结果,除了寥寥的几次大战之外,哪一次明军敢于这样正面捋他们的虎须?

    得到这么不恭的回答之后,梅勒章京脸上露出明显的不快神情,他用女真话下令,号角声响起,旗丁和甲兵们早前就取下弓箭,这时明显看出女真人的训练有素和丰富的战场经验,马匹多半被拉在后阵,但两翼还是摆了近四十人的精锐甲兵,同时他们也在马上拉动着稍微短小些的骑弓,步阵则是由一百七十多人摆成了四排的阵列,前两排全部是披甲兵,取长枪大戟和手中持着投掷武器,也有人手持硬长的铁胎步弓,在后面两列是少量的披甲和无甲的旗丁,他们人手一柄长弓,弓弦已经轻微拉开,旗丁们的手指上拉着箭矢,用的是标准的蒙古射法的拉法……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零八章 反应

    “喝!”

    在梅勒章京下令后,四排阵列的步阵开始大步向前,梅勒章京本人则是关注两翼的骑队和对面敌骑的动向。

    以步对骑,就是要看对方有没有这个胆量和手段来破阵。

    若是敌骑转身逃走,或是象蒙古人那样想靠着短小无力的骑弓取胜,那么最终的胜利就只能是女真人。

    如果不接受步战,骑队必定只能退后,只要一退就意味着士气受挫和队列混乱,女真人少量的精锐骑兵可以猛扑过去,穷追猛打,步阵也可以瞬间变成骑队追杀。

    女真人以步战闻名,同时也擅长骑战,不论步射还是骑战,决定权和主动权都在其手。

    对面的骑队反应也不出梅勒章京所料,一百多人的骑队在进入百步之后,猛然一分,向着两翼跑过来。

    梅勒章京脸上露出轻蔑的神情,这还是蒙古人的那套,两翼交叉横跑,往正中射箭,希图用这种战法扰乱步阵的阵脚。

    他不知道对和裕升的铳骑兵来说,眼前这小规模的战事也是很新奇的体验。

    步阵严整完备,防守森严,步阵向前的度很快,绝没有人犹豫迟疑,在行进途中弓手已经开始用步弓仰射,箭矢开始还很稀疏,但女真弓手射的极快,很快半空中就有箭矢向着骑队飞掠过来。

    箭矢如雨般落下来,开始时和裕升的骑兵军官还并不放在心上,他们和蒙古人多次交手,见识过弓箭的威力,然而他们很快就感受到了东虏步弓的威力,女真人的弓箭射的又快又急,几乎没有停顿,最少前面十几轮都是如此,近百人不停的射箭,而且没有丝毫停顿,箭雨在半空飞掠而至,如暴雨般打在人们的头顶,胸前,后背,两侧,还有身下的战马都是瞬间被箭雨覆盖到了。

    女真人的箭射的不仅密集而且准头不在北虏之下,骑队开始有人落马,箭矢打在胸甲上出当当的声响,而胸甲覆盖不到的地方,箭矢轻易撕开皮肤,射入肌肉或是钉在骨头之上,一直到把骨头射裂甚至射断。

    好几个骑兵被射断了肋骨,也有人大腿中箭,还有几人是马匹的要害中了箭,颠扑之时把骑兵掀落下马。

    马武的胸前中了一箭,扁平的重箭箭头在他胸口处掠出了一长串的火花,他感觉到胸口震动,如同被锤子打了一锤一样,胸口处叫他感觉到一阵痛楚,虽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到此时,马武才对女真人的弓箭有了最直观和清楚的认知。

    骑队中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破甲重箭不停的落在队伍之中。

    如果不是身披重甲,光是这第一轮的箭雨,便是会叫铳骑兵们死伤惨重。

    饶是如此,亦是已经有十余人落马,有人重伤,有人轻伤,也是有人明显不救身亡。

    和裕升的骑手们很难接受这样的死伤率,毕竟是数百人的骑战,他们在到十三山之前已经在草原上与蒙古人交战多次,一二百人的重甲骑兵能撵得几千北虏满山跑兔子,而眼前的东虏不仅敢于主动下马步战,弓箭的准头,射,还有箭矢的威力都远远过了北虏,箭雨之下,几乎有一种叫人窒息的恐怖之感!

    后人以为弓箭是小孩子的玩具,以为东虏凭箭定天下只是穿凿附会的传闻,而实际来说,东虏的骑射,步阵阵列,将士的勇武善战,打熬出来的弓箭技巧和力量,都远非当时的明军或是蒙古人可比,更远在朝鲜等弱小民族之上,也怪不得这支军队屡次打败数量远在其之上的大明边军,其得天下,侥幸之处颇多,然而运气也是建立在实力之上,没有实力,运气也绝不会垂青!

    “火铳打放!”

    两个半中队的骑兵已经突到六十步左右,已经进入了火铳的有效射距,如果不是弓箭威力太大,已经给了骑队严重的威胁,马武这个指挥官应该等到进入四十步左右再下令打放,那样的话骑铳的威力会更大,也会造成女真人更多的死伤。

    几乎在一瞬之间,所有人的骑铳都打放了!

    一百二十多支火铳在一分钟以内,全部打放出来。

    每支铳口都喷出火光,铳管后方冒出浓密的白烟,三钱重的弹丸飞喷出,直直的飞向目标所在的地方。

    “啊……”

    铳声响过之后,女真人的队列之中也是传来成片的惨叫声。

    这一轮的打放,最少也使得三十到四十人左右的女真步阵的将士受创,有人被打烂了脑袋,也有人胸口凹进去一大块,口鼻中喷出鲜血,有人被打中腹部,花花绿绿的肠子从巨大的创口中甩了出来。

    在此时女真人才觉,穿着绵甲的反而比锁甲或铁鳞甲更容易防护住火铳子弹带来的伤害,绵甲有效的吸收了大半的动能,穿着厚实袄服加绵甲的甲兵中弹之后,受创都不算严重,而穿着锁甲或是没有穿甲的旗丁,一旦中弹,受创的情形就特别严重。

    几乎是眨眼之间,站在中阵的梅勒章京就眼睁睁的看着明国骑兵打翻了自己近四十个部下,其中有一些明显是当死身死,也有一些身负重创,就算是那些轻伤的,由于感染的可能性极高,也很有可能在战后不治身亡。

    梅勒章京当即下令,两翼的四十余骑,立刻反向冲向那些已经冲过阵列的骑兵。

    马武飞驰在马上,他已经横过火铳,预备重装子药,然而身后的追骑几乎在片刻时间就咬了上来,两边相隔也不过二百数十步,而且距离越拉越近,如果不重新调整马,形同败逃,如果重新调整马再装子药,时间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了!

    “连指挥,”身侧一样策马狂奔的林南星叫道:“调头,调,用马刀!”

    马武很有决断,立刻道:“全连减,调头,整队!”

    一百一十多骑立刻慢慢带停马,战马剧烈的**,骑兵们则是把火铳插到插袋之中,然后把腰侧的马刀抽了出来。

    在整队时,对面的两翼女真骑兵已经将马调到最快,四十余骑奔驰在草原之上,向着这边疾冲过来。

    “对冲,谁怕?”徐震白皙的脸上露出一抹狠,不要说女真人不及他们人数多,就算是一样的人数,或是比和裕升多一些人,又能如何?

    “为了和裕升,为了大人。”

    “为了大人!”

    所有骑士一起高呼,和裕升的骑队士气高涨,而长期的训练使他们不仅排出了整齐的队列,就算是在策骑向前时,连跨下的战马也是保持着相当整齐的姿态。

    “小跳行进。”

    相隔不到二百步了,在马武的军令下,骑队的移动度重新加快。

    战马也似乎知道关键的时刻就要到来,开始使劲的打着喷鼻,腿部重新用力。

    人的汗位和马的汗味混杂着,人们叫喊着,给身边彼此的伙伴打着气,军官们和军士长使劲吆喝着,提点着那些动作有些僵直的新兵……身为骑士,原本就是最大的荣耀,哪怕是一个新兵,也要保持最昂扬的姿态。

    蒙古人此时已经跑到数百步外了,他们**未定,抓住这最好的时机赶紧恢复。

    看到和裕升的骑兵和女真人第一轮打了个旗鼓相当,蒙古人眼中的神采变得特别复杂起来。他们彼此使着眼,交流着心中的看法,刚刚的攻守双方都挥了较高的水准,和裕升的骑铳打的远且狠,其威力远在明军的火器水准之上,如果是明军的那什么三眼铳一类的火器,五六十步的距离,又是马上骑射,几乎是毫无效果,最多在运气眷顾之下能打中三五个人,对女真人毫无影响。

    而和裕升的骑铳威力远在众人想象之上,在女真人弓箭的攻击范围之内,和裕升的铳骑兵也是给了对方重重的一巴掌。

    而女真人的弓箭也是先制人,弓箭强劲有力,铳骑兵们虽不象枪骑兵那样全部身披重铁甲或胸甲,但也有相当数量的胸甲骑兵,其余的骑兵多半也有扎甲在身,最不济也是绵甲加穿一层锁甲,防护力并不弱,而在女真人的弓箭之下,原本对蒙古人几乎都是毫无伤的铳骑兵们也是重创颇重。

    特别是女真人的应对也是十分快捷,显示出指挥官丰富的战场经验。

    铳骑兵和蒙古骑兵做战时都是以火铳开道,打乱对方的阵形,冲阵或是从薄弱处冲击而过,然后利用马缓冲的时间装药,重新再打放,再冲,几轮过后,在犀利的火器打击之下蒙古人只有溃逃一条路可走,可女真人一边步阵迎敌,一边以精锐骑兵反制,最终使铳骑兵不能连续打放,只有和他们打对冲!

    可以说,到现在为止,双方都展现了绝高的战术水平和应对能力,也展现出了优秀的军人在战场上的最基本的素质,勇气,毅力,聪慧,缺一不可。

    听到身边众人嗡嗡的议论声,炒花叹了口气,这一次他真的感受到了自己英雄迟暮!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零九章 离开

    双方终于对冲了!

    如同两股铁流,轰然一声撞击在一起!

    骑兵的对冲是那么的眩目夺人,那么的叫人激动,哪怕是最精巧的笔触也描绘不出这种绚丽夺目又壮怀激烈的画面,人和马的生死只在瞬息之间就可以决定,哪怕是最勇武的骑士也可能在第一波的冲撞中不慎落马,然后被马蹄活活踩成肉泥。只有最勇武又有运气在身的骑士,才能一次又一次的在这样的冲撞中始终找到合适的空隙,然后勇往直前,直到将自己手中的铁矛或长枪递到敌人的身上时为止。

    撞击声,人的喊叫声,马的嘶鸣声,人落地时的闷响,铁器戳刺或划砍在金属甲衣上的令人牙酸的刺啦声和钝响声,无数狂野又勇武的汉子瞪圆双眼,使出全部的技巧和勇气,誓要在最快猛烈的冲击时将自己看到的目标杀死,而想做到这一点,日常训练时的汗水和辛苦,敢于直撞敌阵的勇武和刚烈,还有上天眷顾的运气,缺一不可。

    “杀!”马武手中刀马一划,斩向一个穿着银甲的白甲,对方腰身一拧,让过了要害,马刀在其胸前掠过,只斩出火星。

    另一个骑兵经过,长矛直刺这个白甲的脖颈,刺中目标后,将手一松,长长的铁矛顺势插进马脖,鲜血狂喷,白甲轰然一声倒在地上,正在试图挣扎起来时,另一个骑兵则是策马跟进,他手中拿着长长的包铁的重铁棒,这人见两个骑兵没有杀死一个白甲,他怒如狂,跳下马之后,用铁棒敲击白甲的头部,对方的铁盔被砸扁了,脑浆和鲜血一起从铁盔边沿流下来。

    这时一个白甲策马过来,手中长长的挑刀在这个铳骑兵的头部划过,锋锐的刀锋毫无滞碍的砍下了拿铁棒的铳骑兵的脑袋,头颅在半空飞舞时,这个铳骑兵兀自怒目圆睁。

    更多的几个拿铁棒的铳骑兵冲过来,铳骑兵不象枪骑兵,枪骑兵前排长枪,后两排长刀或马刀,铳骑兵的标配就是火铳,其余的武器除了每人一口马刀之外,长兵器随大伙的心意,纹眉长刀,长枪,铁矛,长戟,马槊,或是不常用的长斧,长铁棒,只要自己力气够大,使着趁手,军中都是随意。

    几个拿铁棒的都是军中的大力士,看到伙伴被杀,他们怒吼着策马过来,那个白甲斩下头颅后原本要寻找新的目标,眼看着几个骑兵向自己冲杀过来,重重铁甲加上粗长的铁棒,眼中冒起凶光,直如铁猛兽一般,白甲一人无法抵敌,开始策骑转圈,试图寻找到伙伴来帮手,然而女真人的人数只有铳骑兵的三分之一,其余的女真骑兵只有少数地方占着优势,多半地方都是陷入围攻,白甲不甘于认命,他策马拼命兜着圈子,甚至有杀出重围利用马扯开距离的打算,然而地上一具尸害了他,马的前蹄绊了一下,白甲身体前倾,从马脖子上方一下子摔了下来。

    在摔倒之后,白甲在地上拼命挣扎着,他的脸仰面朝上,这是一张二十来岁不到三十岁的青年男子的脸,他的下巴没有留长须,人中部位留着短须,显示出刚健强硬的气息,他的两眼原本少有情感,只有冷漠的杀机,这个时候很明显的露出一些惊惶之,毕竟再坚毅勇敢的战士,在遇到现在这种场面时也会害怕的。

    三个拿铁棒的铳骑兵策马赶过来,看到白甲仰面躺着,立刻跳下马来。

    他们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利用长铁棒的优势在远处抡圆了打,那个白甲开始还在拼命扭动挣扎,后来腿上和腰部先后中了几棍,十几斤的铁棍抡圆了打在身上,立刻血肉模糊,筋骨断折,连铁甲的甲叶都打陷到皮肉里去,这个白甲受创很重,后来勉强挣扎坐着,手中的长刀横在膝前,人已经垂了下头,显然是受创过重,没有体力耗下去了。

    一个铳骑兵大步走向前方,他倒提着棍,右手拔出短刀,打算结果白甲的性命。

    在接近对方三步距离时,白甲突然如豹子一般跃起,铳骑兵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反应,原来白甲在手中藏着顺刀,用袖子压着,一见人接近便用全身力气跃起,众人眼一花,便是见白甲用顺刀在那个铳骑兵腹部处拼命捅着,尽管这个铳骑兵穿着重甲,下腹部的防御却很弱,顺刀直刺入腹,铳骑兵中第一刀时还在呼痛和挣扎,等白甲扎到第三刀时,铳骑兵已经停止了挣扎,两眼中生气渐渐消失。

    另外两人气的眼角几乎迸裂,他们抡圆棍子将白甲砸飞,又传来筋骨断裂的声响,然而白甲落地后拼命挣扎起来,头颅低垂,声音低沉的颂念佛号,这是女真人中少有的信奉黄教的人,铳骑兵没有兴趣听他念什么,两人一起大步走向前,一人抓掉他的头盔和顿项,另一个将短刀刺入了白甲的脖子,鲜血流淌下来,两人将白甲一推,叫他死在地上。

    战场上到处是这样的情形,铳骑兵占据人数的优势,而女真人则是十分悍勇,哪怕死前也要小心被其所伤,战场上血肉迸飞,人吼马嘶,两支军队都有必胜的信念,铳骑兵们的装备不在女真骑兵之下,战场经验和格斗的技巧却是稍逊,然而他们又是人多势众,经常形成两三个打一个的局面,纵然女真人经验丰富,技巧高,在经过一刻时间的混战后,终于有第一骑开始奔逃,接着更多的女真人夺路而逃。

    马武的腿部中了一矛,好在刺的不深,但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他半条腿都被濡湿了,眼看女真人逃窜,方向却是往几百步外的步阵,马武看到对方的步阵已经调整好了,重新迎向自己,行动的度也十分快,他知道如果追杀女真残骑,很有可能被步阵粘上,最少也会再接受好几轮的箭雨洗礼,一旦有战友落马就很难施救,而如果为了救援伤兵,那就要冒着与对方步阵正面交战的风险。

    刚刚这一轮交战,四十多个女真骑士不管是落马还是被杀,只有十四五人逃走,剩下的全部留在了战场之上,有一些战马跑散了,还有二十多匹战马留在原地,正在不顾血腥的战场低头吃草。

    几百步的距离,也就堪堪把受伤的战友赶紧抬到马上带走,连女真人的级也来不及割。

    马武有些心痛,不过他也知道和裕升这两年的路线就是选择低调,朝廷一直当和裕升是很有实力的大商家,在大同地界拥有一些能打的团练,如果在辽东地界的和裕升能与建虏正面厮杀,并且斩数十,恐怕从皇帝到内阁再到普通的官员,顿时就没有哪一个人能坐的安稳,对和裕升的限制也必定会大为增加。

    要知道,朝廷和建虏打到现在,除了当年贺世贤总兵有过几十级的斩外,到现在加起来的斩恐怕也没有过两百。

    原因很简单,每一次大战都是明军惨败,伏尸几十里,总兵都战死了好多个,这种情形下哪来的斩报功?

    一直到宁远之战和宁锦之战时,关宁兵报上斩一百多或二百多,已经被朝野视为了不起的大胜,而东江镇之所以在天启年间备受重视,除了收复沿海失土的复地之功外,东江镇经常有斩真夷的功劳也是重要的存身依据。

    眼前这几十颗级要是能割下来,报到京师,恐怕真的能惊掉一地的眼珠子。

    “可惜了。”徐震满身浴血,这时也是用狼一样的眼神打量着地上的尸。

    “有什么可惜?”马武回过神来,说道:“将来斩会更多。”

    所有人都翻身上了马,不论是重伤还是轻伤,敌骑已经跑过了步阵,后金步阵徐徐而来,展现出绝佳的风采,铳骑兵们都知道没有机会破阵,人们不禁把眼光投向远方的蒙古人,这帮没用的废物,如果他们能配合做战,此时拖住步阵,彻底消灭敌骑之后,不停的骚扰和围困,足够把对方的步阵给拖跨,可眼下被步阵撵开后,敌人可以收拢战马,用骑兵继续保护步阵,传递消息,这样一来,只能选择退去了。

    铳骑兵重新集结在一起,他们的动作仍然快捷迅猛,他们的马并不很快,甚至最多算是小跑向前,毕竟女真人重新把骑兵队伍竖起来还需要时间,而步阵怎么走也不可能撵上骑兵,就算战马小跑前行,度也定然比人的脚步要快上许多。

    蒙古人终于在这时迎了上来,他们的目光充满敬畏,在双方接近之后,甚至有一些牧民跳下马来,用嘴唇亲吻着地面,他们用这种最卑微的方式来迎接着这些战胜了女真人的强悍骑兵。

    炒花迎了上来,他脸上的表情还是十分复杂,不过语气已经毫无大台吉的骄傲和矜持,看着马武,炒花缓缓道:“阁下自我部经过时,看起来只是一个寻常的武官,今日这一战,必将能使你名扬天下。”

    马武笑笑,脸上还是那种悍勇和浑人气息交杂的感觉,他一脸无所谓的道:“一场小小的骑兵战而已,当不起台吉这样的夸赞。”

    马武知道炒花连自己的姓名也不记得,不过这也并不打紧,这一战之后,炒花会记的很清楚。

    “台吉,”马武正道:“往下去的日子请跟随我们一起行动,此战过后,建虏会有大量骑兵过来搜索,试图消灭我们,只能越过河流和山峦,继续往北方走了。”

    炒花欣然点头,说道:“好,等渡过眼前的危机,我一定去见你们的张大人。”

    “大人一定会扫榻相迎的。”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一十一章 客人

    张瀚感觉自己在草原上久了,肤也不太好,当然他原本并不在意,可是现在他担心自己相貌变的太难看的话,家中的妻妾会有所不适。

    并不是说常宁和玉娘她们会真的这样想,可张瀚有时候还是会情不自禁的有这种担心。

    张瀚的心情不是很好,更大的原因就是眼前的景致,碧绿的草原上开放着各的花朵,景致美丽之至,而在前方却是有毡包被点火燃烧,牧民逃窜,和裕升的骑兵们在追逐杀戮。

    眼前这些事是张瀚下的决定,而且他也不会更改自己的决定,但不代表他能从容欣赏,他感觉自己的心肠还没有那么硬。

    经过数月奋战,张瀚所在的东路尚义堡地方,和裕升的铳骑兵团已经控制了数百里方圆地方,在这里就算没有堡垒也无所谓了,根本没有北虏敢试探着进入这一片区域了。

    这一片牧场被毁后,数百里内不会再有牧人敢至此放牧。

    烧杀的是土谢图汗部的牧场,这个漠北的大汗并没有动员兵马的迹象,相反很明显的转变就是有大量的牧民拔除了自家的毡包,然后往北方撤退,就算草场不够,他们也不敢再南下一步。

    汉人养马,牛,都是要喂豆料,这样牧畜才会长的肥壮,北虏放牧,则是任由这些牧畜自行吃草,马和牛羊一天都要花大半天的时间来吃草,不然的话营养就会不够,不要说长肥长大,就算维持生命也很困难。

    所以草原上看似很大,几个牧民就能放几千头羊,方圆几万亩的地方也只够牛羊吃一天,然后就要换个地方继续吃。

    到秋季后就要转场,牧民也要打下大量的牧草来晒干,当过冬用的储备,一旦牧场数量不足,就意味着牧民放牧数量不够,必须要削减牧群,这是很严重的打击,可是在和裕升的逼迫下,他们也只能接受这种极为不利的结果。

    “文澜,”孔敏行策马赶过来,说道:“刚有塘马来报,客人到了。”

    张瀚转头一笑,说道:“好,我们去见。”

    说是立刻见,其实还是要赶大半天的路,越往南行,农田和水利工程就越多,有孔敏行陪着,张瀚正好可以顺道巡查。

    天黑之前,在一个兵站换了马之后,众人再一路急赶,终于赶到了兴和堡外。

    这座堡当时是为了防御喀喇沁部所建,比起中部的集宁堡要大的多,现在这个位置又可以当张家口和新平堡两个出口的贸易中转站和货物囤放的点,所以堡外都修了很多建筑,为了防御北虏的突袭,这些建筑都用巨木为墙,砖块为基,四角设箭楼或是炮台,防御工事十分严密,在堡外也修筑了带防御高墙的居民点,城中则是商业区居民区仓储区和官衙区军营区错落有致,排水和垃圾填埋场所一应俱全,张瀚进入堡城时,正好遇到一个值哨的中队长带着部下换班,石砖砌成的甬道上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这是一个混编的中队,各种兵种都有,士兵们的排头是刀牌手,右手按腰刀,左手持盾牌,其后是长枪手,再其后是肩扛着滑膛枪的火铳手,由于是值哨任务,火铳手们扛着的滑膛枪上都上装了刺刀,寒光耀眼,刀刺如林。

    张瀚问迎出来的李东学道:“近来装配刺刀的火铳手越来越多了,军司可有具体的数字?”

    李东学道:“主要还是近来财力宽裕,我们加强了磨制刺刀的人手,工人人数已经涨到一百多人,他们每个月可以磨成五柄套管合适的刺刀,这几个月磨成的刺刀有两千多支,具体的数字我得去查。”

    “不必查了。”张瀚对李东学道:“这个度已经可以了,年底时我们可以列装一万支以上的刺刀铳兵。”

    张瀚又思索着道:“军训司对铳手的方阵训练也要加强,这些铳手可以不必依赖长枪兵的掩护,对刺刀铳手的训练大纲,要做适当的调整和改变。”

    四周的人没有说话,只有不远处的张世雄答应了一声,身为侍从武官,这事儿当然归他和军方去传达和沟通。

    这时从北方跑来一匹塘马,人们原本要进堡,看到塘马过来,便是又停住了动作。

    塘马一路飞驰而来,一直到张瀚身前才停住,在马上抱拳一礼后,塘马道:“大人,二龙河那边的军情分司有重要的军情禀报,请大人观看详情。”

    张瀚从眼角的余光看到军堡里似乎有人迎了过来,他猜测是客人等不及迎了过来。

    他接过塘报,展开粗略一眼,人们在四周静静的等着。

    每天都有类似的情报,不是军方的军报就是军情司的急报,或是各个地方的军令或是军政司,或是农林司的汇报,还有军需,军法等各部门的事件报告,每件事都可能十分要紧,所以多半都是急件,加上李庄那边转来的日常重要事情,张瀚每天都很忙碌,这样马上看塘报的事情,已经不止一次生了。

    张瀚略扫一眼,便是浑身一震。

    孔敏行用探询的眼光看了张瀚一眼,不过并没有出声询问。

    目前为止,他对和裕升的最上层的军情大事还没有入手参与,更多的是在农田水利上头着手,这一块他有着旁人没有的优势,孔敏行很聪明,知道贪多不如专精一块的道理。

    李东学微微皱眉,也没有询问究竟,张瀚如果要咨询意见,自己就会先说出来。

    张瀚合上塘报,笑道:“是好消息,也是件棘手的事情,我们要召开军司高层会议了。”

    “不过,”张瀚又笑道:“还是先见客人,也是件要紧的事。”

    ……

    客人便是茅元仪,他穿着一袭普通的长袍,湖绸所制,在京城和山海关一带,这个天气穿这种长衫很适合,在草原上却是嫌有些单薄了。

    劲风吹动了茅元仪的长袍,颇有寒意,毕竟即将入夜,然而茅元仪没有把心思放在这微末小节上,他的心里,到现在为止还满是震撼之意。

    刚刚士兵换班又是给他绝大的冲击,到此时他才对和裕升的军制略有了解,知道一团三千余人,然后每个步兵团只有少量骑兵,用来当哨骑,架梁或是塘马,最多一个到两个中队,然后步兵团由三个大队构成,主要的兵种分布就是长枪手和火铳手,然后就是少量的刀牌战兵,也可称为跳荡战兵,另外还有一些特殊的编成,比如纯粹的炮兵部队和特种骑兵部队等等,还有高效的军情部门……知道高效是因为茅元仪从奉命出到进入永平府地界时,已经有和裕升的人陪伴,并且表明了身份,而且表达了张瀚的欢迎之意。

    当时茅元仪也是为之骇然,他刚走了五六天时间,和裕升那边不仅知道了他的行踪和目的,还通知了张瀚,并且一来一回的选派了人手欢迎和护送!

    等到了草原地界,茅元仪更是觉得自己大开了眼界。

    那些大明边墙之外**的墩台军堡象是一道弧线,将和裕升打下来的地盘核心地界牢牢的护住了,最外边的墩台也是有士兵守备,在茅元仪经过这几天里,时不时的有大股的精锐骑兵沿着各墩和军台来回的巡逻,这些天下来,边缘地带的草原是空荡荡的,根本没有牧民过来放牧,而到了兴和堡这里后,又是有大片的农田,每隔几里路又有一个村落出现,茅元仪随意走进一个,觉村落都是用青砖绿瓦修建的房舍,院落修的错落有致,连猪圈鸡窝马厩茅房都是修的整整齐齐,每个村落都是五六十家的规模,住着三四百人左右,负责的开垦出来的田亩有三千亩左右,这样的村落,茅元仪一路过来,最少有三十多个之多。

    也就是说,和裕升光是在这一片区域就开出十万亩以上的土地……

    每个村落都有杂货店一类的民生设施,每几个村落就是一个小镇,除了杂货店还有打铁铺,医馆,另外就是草原商人开办的各种店铺,布店,鞋店,饭馆,酒店,酒楼,真的是一应俱全,整个所经的地方已经居住了过万人之多,到处都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模样。

    而茅元仪身为一个军学专家,最感兴趣的当然是和裕升的军队。

    几天看下来,茅元仪已经觉,和裕升的军队编制不仅上下分明,各军种的平行结构也十分合理,他原本还担心兵种间的配合不够圆融,直到到了兴和堡之后看了一次团级的演习,当他看到巍峨如山的枪阵,犀利如奔雷般的铳击,还有一往无前,始终护卫着长枪枪阵的阵脚,保护着铳手安全的跳荡战兵,两侧配合的骑兵,摆放在两翼的炮兵……到这个时候,茅元仪才隐隐明白,和裕升不仅有兵,而且是出了他想象的强兵,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明军队,不要说不是普通的团练,就算是正经的大明边军也是比不上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一十二章 所见

    “止生,此去一定要说服张瀚,要以大局为重……”这几天茅元仪脑海中常常想起临行时孙承宗的嘱咐,十三山那边动静异常的大,终于大到连宁远也发觉的地步,经过小心的试探之后,明军上下发觉十三山的外包围圈异常的松动,开始时祖大寿等人还担心是建虏的诱敌深入之计,直到从察哈尔那边传来消息,孙承宗等人才确定,十三山之围确实已经半解,虽然建虏还有兵马围困,但外包围圈已经异常松动,原因便是代善等人率领主力正在和内喀尔喀的五部联盟开战,而已经拿了大明百万两白银抚赏的林丹汗,这一次压根没有出兵,令大明朝廷上下无比失望。

    得到了林丹汗的确切消息,宁远方面立刻 行动起来。

    祖大寿等辽西将领立刻 受命准备 ,京师方面也是十分配合,通州的粮仓准备 了百万石左右的粮食,开始筹备运往宁远,然而朝廷和孙承宗都还没有下定决心,主要的原因就是从宁远到十三山有数百里之远,精锐兵马打破包围短时间内能做的到,但粮食如果不尽快运上去,从草原回来的代善率精骑赶回来,那乐子可就大了。

    孙承宗的打算就是叫和裕升再出把子力qi ,尽量多调大车前来,哪怕影响生意运作也是再所不惜。

    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还有孙承宗交代任务时的为难和踌躇,又看到眼前的这一切,感觉到张瀚进堡时的威风与显赫,茅元仪脸上的苦涩之意就更加明显了。

    “啊哈,”张瀚率先下马,向着圆领蓝袍戴着四方平定巾的三十余岁的男子拱手问好,大笑道:“这位就是止生兄,一向久闻大名,见面却是头一回呢。”

    说起来也确实是,张瀚上次在京城时,茅元仪还有孙元化等人正跟着孙承宗在关门之外,此前两边一直是书信往还,茅元仪并没有到李庄见张瀚,张瀚也不会没事跑到京城里去专程见此人,所以虽然神交已久,见面是真的头一回。

    “正是下官。”茅元仪现在是赞画游击,朝廷还没有授给他卫所职务和世职,从官职上来说比正二品的张瀚差的很远,所以虽然是便服,还是摆出下属的姿态出来。

    “咱们是朋友。”张瀚挤挤眼,居然在茅元仪的肩膀上轻轻一捶,笑着道:“何必摆出这般模样来?”

    “朋友?”茅元仪有些发征,喃喃语道。

    “是,咱们是朋友。”张瀚道:“止生兄在我们微末之时就帮助 过我们,工部用铁事上也为我们摇旗呐喊过,这些年书信往还也是神交久矣,我们和初阳兄,至之兄也都是至交好友,这样还不算朋友?”

    茅元仪听了心中感动,虽然还是腹诽着张瀚“朋友”二字用的不对,张瀚是童生,茅元仪自己也并无功名,朋友二字是学校里进过学的生员才能够的字眼,他二人何德何能,就算一个是二品武职,一个是举国知名的兵学家,也是不配用朋友二字的。

    不过眼看孔敏行等人面无异,显然是对张瀚的措词早就习惯了,茅元仪只得抱着入乡随俗的心态,笑着道:“大人既然如此说,下官就算高攀了。”

    “叫我文澜就可。”张瀚揽住茅元仪的胳膊,笑着道:“止生是难得来一次草原上,我们羊肉吃腻味了,不过今晚一定要摆出全羊宴,给止生兄接风。”

    茅元仪不知道 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只得不停的答应 着,这时孔敏行上来致意问好,几个人在前头走着,护兵们沿途戒备,然而茅元仪看的出来,和裕升的警备水平并不算高,只是以保护张瀚的安全为主,而不是肃清街道,张瀚本人就在街市正中大步走着,毫无官员的威仪,而且张瀚穿着的是普通士兵的灰袍服,这应该是和裕升的夏季军袍,比冬季的要短很多,军袍下摆堪堪只到张瀚的膝盖上方,料子也要薄一些,裁剪的很好,正合身,街道上行走的军人都穿着这一身,增添了很多威武气息,衬托的军人气质更加浓郁,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看着都是心动不已。

    不过再怎么说,那也毕竟只是普通的军袍而已……

    张瀚的不拘小节和不摆架子,从这一身不变的袍服和随意行走在街道上就看的出来了。

    而更叫茅元仪心惊的就是路过的行人都亲热的和张瀚打着招呼,张瀚多半报以微笑,偶尔可能会有相熟的人打招呼,张瀚就是点一点头,或是抱一下拳,一里半长的街道就是这么随意走着,象是在自家的庭院散步一样。

    张瀚的官邸在城中的井字型街道正中,原本也是军堡守备所在地方,人们一涌进去,立刻 有人照张瀚的吩咐去杀羊,府中立刻 有些乱糟糟的,这叫习惯了衙门各处井然有序的茅元仪感觉怪异,甚至是哑然失笑。

    在孙承宗那里,不管是文官还是茅元仪这样的幕僚,或是武将,亲随,苍头,护卫,没有人敢大声喧哗,更不要说吵吵闹闹说说笑笑的在经略府邸杀羊备宴,孙承宗为人很随和,也没有什么架子,但只要他所在的地方就一定是安安静静,各种事情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哪里象张瀚这里,乱糟糟的跟菜场一样。

    但茅元仪念头一转时,竟然发觉自己挺喜欢这样的菜场般的混乱感觉。

    张瀚拉着茅元仪直入签押房,屋中只有孔敏行坐陪,等茶水一上,张瀚也不客套,笑着道:“止生兄,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

    茅元仪没想到张瀚的开头居然是这两句话!

    这是当初嵇康问钟会的话,当然嵇康是隐含鄙视,钟会所答也是暗藏杀机,最终嵇康死在这句话上,茅元仪当然不会怀疑张瀚有杀自己的打算,不过,这话并不好答。

    “我是所闻而来,所见之处,亦与所闻相当。”茅元仪知道 这话的回答必不可免,只得满怀诚意的回答。

    “止生兄也是至诚君子。”张瀚微笑着道:“不过,除了军队,草场改为农田的事止生兄可以不必大为宣扬外,别的事情,倒是可以随便提起。”

    茅元仪若有所悟,轻轻点了点头。

    军队当然不能说……张瀚名义上只领两卫,按大明卫所现在的衰败模样,领两卫指挥的军官能有一百家丁就算是奉公守法并且是精明干练的好将领了,另外是卫城守备,那最多领一哨三四百人也就够合格了,然后就是领商团团练,这个事朝廷也知道 不好说太细,茅元仪估计就算自己想谈,不少人也是宁愿把耳朵给堵起来不听。

    开垦的事,还有和裕升造了这么多军堡墩台,这事儿也是不能说的,和裕升上报给朝廷只是在边墙外加固守备,沿边造了一些军台防御,因为旧边墙破损极多,在万历年间朝廷主持过宣府一带的边墙修复,对大同边墙暂时没有财力修复,所以张瀚的行为还是颇受朝廷赞赏的,现在东虏生事,张瀚能扼守大同边墙一段,使北虏消停一些,对朝廷来说就是很大的利好消息了。

    当然,茅元仪满怀恶意的想道:如果朝中诸公知道 所谓拓地数十里至百里,竟是眼前的这般模样,他们脸上究竟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军事,复地屯田都不能说,一说必定会坏事,张瀚所行,几近自立,最少也是事实上的藩镇,从这一点来说,宣大的官员要是被查究起来,掉脑袋都是轻的,要是在太祖和太宗皇帝手里,宣大最少得准备 死上几万人才能把这事摆平。现在虽是不必有如此担心,毕竟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能说的,自然就是行商规模的扩大。

    朝廷禁开马市,但对蒙古人的态度还没有崇祯年间那么坚决。天启朝有天启朝的想法,崇祯的大局观有很多、毛病,但在对蒙古人的态度上也不能说完全的错误,毕竟明朝国力不足的话,对蒙古这个盟友也是掌控不住,天启年间给了林丹汗百万白银,抵得什么用处?最终也是毫无用处,然而崇祯年间是厉禁与蒙古贸易,包括运送粮食等事,袁崇焕被杀的最核心的罪名之一,就是私运军粮资敌这一条。

    张瀚此时被点明运粮到蒙古也并无大碍,和裕升原本就是商家,茅元仪回京师和宁远后,盛赞和裕升的商业规模也并无不妥,毕竟京师内外都知道 了和裕升的实力,这个商家根在大同,实力远至宣府山西和京师和整个北直隶地界,还南至山东,河南等处,不管茅元仪怎么夸大和裕升的商业实力,京师和宁远都不会起任何波澜。

    “之所以叫止生兄这么说,”张瀚接着道:“就是因为我们要调度大量车马到宁远,为了防止惊世骇俗,还是先叫止生兄做一些铺垫比较好,不然的话,我害怕 一下子闹大了,会引发物议,反而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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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三章 援手

    茅元仪心中一阵感动,忍不住道:“在下临行前,孙阁部还是很为难。当时他说,调度车马少了,恐怕不济大用,毕竟代善等人一回,朝廷很难下决心再与建虏会战,而建虏是否会退兵,现在看来还是难讲的很。虽然阁部大人也不知道,建虏已经毁了广宁,也毁了锦州等城,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肯弃守十三山?阁部大人判断,可能是建虏这两年的主要目标放在北虏身上,要将科尔沁等部降服,然后攻打林丹汗,然而十三山一带,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成为北虏集结之所,或是成为东虏的后勤供给之处,为什么紧咬着不放,真是殊难理解。

    听到这里,张瀚和孔敏行彼此对视了一眼。

    建虏不肯走的原因很简单,恐怕现在茅元仪也知道了,以和裕升今时今日的规模,运送的物资数量对建虏来说已经十分重要,这么要紧的粮道,又是紧贴着内喀尔喀到科尔沁再到广宁一带,然后直奔沈阳外的边墙之处,最终翻越边墙抵达沈阳。

    天冷时用雪橇爬犁,天热了就是小推车加大量的骡马,几乎每天都有粮队经过。

    和裕升的大车一车拉六七千斤,小推车一车推四百来斤,一大车的粮食就得十来辆小车运,大车一天规定的里程是六十里,小推车一天也就走二十里路,和裕升送一趟粮,等下一趟粮车又赶到时,头一回的粮食蚂蚁搬家似的还没有搬完。

    到冬天时,爬犁也就拉三四百斤,还需得大量的狗来拉,所以后金方面一直在努力,想使和裕升的车队往辽东方向再走远一些,甚至一直走到沈阳边墙之外,对这种要求张瀚当然是坚决拒绝了。

    这么一来,后金方面只能自己设法保持粮道的畅通,十三山这种地方和广宁城几乎在一处,广宁城和义州卫就是扼控内喀尔喀和科尔沁诸部的要塞,可想而知,十三山若在,后金方面只能保持相当的兵力,最少是使十三山不能与宁远方面连成一片,否则的话,明军只要修复大凌河堡等诸堡,重修锦州,然后与十三山就重新形成了河西防御,广宁之战就算是白打了。

    “在下此来,阁部大人也是颇感为难。”茅元仪继续道:“阁部说,若是马车不足,一次运粮恐怕数量不够,很难叫十三山继续坚持下去。虏骑不去,多半也是打的饿死十三山军民的主意。现在虏骑主力尚在草原,不抓住一线之机,俟其主力返回之后,我等就算想要补给十三山军民粮食也是难了。这件事,不仅阁部大人十分关切,皇上亦是多次召见内阁,面授机宜,而一切要紧关键,还是在于运力……”

    张瀚问道:“朝廷已经动员多少车马人力?”

    “难!”茅元仪道:“从关内调派车马运粮,短时间内难以集结不说,就算集结了,也需要时间到关外,然后代价亦是太高。皇上询问过工部,若是运粮百万石至十三山,最少需要耗费百万以上的损耗,纵然现在通州尚有存粮千万石,国家粮储,也不能这么虚耗。而关外地方残破,现在朝廷掌握的只有宁远到山海关一带,壮年男子要么屯田,要么已经被充实为营兵,人力不足,而且,亦没有太多骡马,更没有大车……”

    说起这些时,茅元仪也是感觉有些难堪。

    诺大的国家,皇帝亲自关注,内阁并六部一起运作,加上孙承宗这个地方大员等文官武将一起操持,结果就是觉,如果想在短时间内,比如这个时间是半个月内运粮到十三山,同时需要朝廷派宁远兵马配合打开通道,那么以朝廷现在的力量,撑死了也就是能运五千石粮食上山,这就是朝廷力量的极限了。

    五千石粮,不到六十万斤,山上军民如果畅开肚皮吃,说难听点,两天功夫也就吃光了……

    “朝廷先尽可能的运粮到山海关及宁远一路,乃至永平府也行,沿途设粮仓,派兵守备,同时准备肃清道路。”

    张瀚正道:“止生放心,我和裕升一定竭尽全力,帮助朝廷和十三山的军民。”

    孔敏行这时才道:“也是为了我们自己,止生兄知道,我们和裕升也有数百人困在十三山上,他们也需要我们的帮手。”

    “好,多谢两位高义。”茅元仪没想到此行这么顺利,但张瀚说的虽然果决,茅元仪心中还是有些犹豫,他不知道和裕升会做到何种地步,孙承宗顾虑的就是张瀚虽然派车马来,但不会出尽全力,如果只加送几千石粮食上去,恐怕对长期困守来说,帮助并不算很大。

    “放心。”张瀚仿佛看出茅元仪的心思,笑着道:“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这时外间传来浓郁的香气,张瀚推开窗子一看,院子当中几十号人忙忙碌碌,已经把一只肥羊开剥清洗好了,抹了厚厚的一层酱,架在铁架子上开始烧烤,另外一边则是架起大锅,人们用院子里的井水煮着最肥美的羊肉块,同时还有人不停的给烤羊涮酱,也有人在准备水煮羊肉的蘸料,张瀚露出笑容,十分快活的对茅元仪道:“止生兄,不要愁眉苦脸了,来好好打一次牙祭!”

    ……

    茅元仪当晚又是水煮羊肉又是烤肉的,塞的满肚皮都是,他是南方人,对这些大荤的东西不怎么能克化,加上又被灌了一肚皮的马**酒,当时就觉得昏头涨脑的难受,半夜起来吐了一回,深感这次北上之行最困难的就是饮食,天亮时屋子里气味熏人,茅元仪逃跑似的跑出来,几个杂役赶紧进房打扫,茅元仪抓住一个年轻杂役,问道:“你们大人在不在?”

    杂役笑道:“先生不知,我们大人清早天还没亮就走了,留下话,说有紧急军情,他先往集宁堡,再往小黑河堡,先生的事,他已经决断下来,绝不会反悔。如果先生急着回去,军司安排马车送先生走,如果不急,也会有人来陪伴先生在这里继续游览参观……对了,我们大人留下一封书信,说是有些话当面不好说,所有话语,皆在书信之中。”

    杂役说话的当口,几个穿吏员袍服的军司人员果然赶了过来,有个目光犀利身形高大,外表相当俊朗的青年吏员当先一拜,口齿清楚的说道:“茅赞画,在下军令司吏员李平之,大人有令,叫在下随侍左右,不管是继续游历参观,还是赶回京师和山海关,都叫在下随侍照顾。”

    茅元仪是书香世家,其祖茅坤是著名的吴地文学大家,出行自然也是有长随随行照顾,不过北上仓促,骑马赶路一路攒行,抵达草原后也未曾休息好,此时感受到张瀚的关照,心中自是有些感激,当下拱手道:“感谢张大人的盛情,不过大事要紧,我想还是直接赶路先回京师。”

    李平之微微一笑,说道:“既然赞画大人着急,我等也是准备好了,立刻赶路便是。”

    说话间众人一起出门,等到了大门之外时已经有两辆大车等着,同时有一小队轻骑兵控马侍立两边,茅元仪感觉和裕升做事的效率真是太高,不要说京师那些满是大人老爷的衙门没法比,就是孙承宗那里虽然身处前线,办事也没有和裕升这里这种雷厉风行叱咤立办的高效!

    众人上车后,队伍很快从城堡的东门而出,然后往张家口的方向疾驰,长城沿线出边的冲口很多,但和裕升真正掌握的还是大同一线,宣府和蓟镇一带,蓟镇那边和裕升只做小规模的兵冲补给,对边将收买了一些,势力并不很强,张家口在经历与晋商之战的洗礼之后,当地的地方势力已经被和裕升重新整合,为和裕升所用,而地方文武官员自然也是全数靠向了和裕升一方,这样虽然宣府总兵与和裕升貌合神离,实际而言,和裕升对宣府的掌控已经很强,只是不及宣府镇城内部而已。

    马车走的很快,草原上也修了简单的道路,这是茅元仪赶过来之前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清晨时分,农田里已经有相当多的人在劳作着,还有一些数十人一群的人在修葺加固道路,他们赶着几百斤重的石碾子,用骡马拖拽,不停的加固道路,同时还会在道路边上挖一些排水的沟渠,这样可以最大程度的提升道路的使用年限。

    茅元仪一直贪婪的看着,直到他闻到饭香之后,感觉腹中有一些饥饿为止。

    李平之微笑着从一个外型质朴的木质饭盒里端出各种小食,看着眼前摆放的林林总总五六样的小菜和主食,茅元仪顿时无语。

    ……

    孙承宗起身之后没有立刻洗漱,而是走到庭院之中先打了一套拳。

    北地,特别是北直隶的沧州一带,习武之风颇盛,到了清季时更是整村的男子都在习武,这种风俗在明中后期开始,到清季最为盛行。

    孙承宗少年读书,青年时曾经游历边关,到最危机的地方去查看实际的边防情形,他的武艺不仅是少年时曾经和庄稼把式学习,也曾经在军中得到过进一步的提升。

    然而到了现在的年近花甲之年,孙承宗打的拳已经不复搏击杀人的功用,只是用来强身健体了。

    一套拳打毕,身子微微出汗,这时从家中带出来的长随仆役走过来,端着木盘,孙承宗用青盐仔细擦洗牙齿,然后漱口,洗脸,再换上大红的常服官袍,戴上乌纱帽,便是从一个面目和善的老人变成了威风八面的阁部大人。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一十五章 密谈

    屋中诸将都笑起来,如果仔细看,辽西将门看满桂的眼神是嫉妒中带着无奈之,此人羽翼已成,不象马世龙外表粗狂而内中精细,还有些胆怯,满桂是个粗人,仗着孙承宗对他的信任做起事来毫无顾忌,又因为能和士兵打成一片,所以这两年来,马世龙只拉拢了少量的辽西将领,自身的实力还是不够,满桂却已经有了相当强悍的实力,在辽西也完全站住脚了。

    说起来满桂的升官速度也是一个传奇,万历四十七年时他才是个小武官,结果杨镐打了败仗后向朝廷举荐了几个武将,其中就有满桂,然后是蓟辽总督王象乾欣赏他,将满桂升为游击,后来又升为喜峰口参将。

    等孙承宗到辽东时,相中了满桂当自己的中军,直接保举为副总兵,满桂用十几年时间从总旗官到百户,再到守备,结果从守备到副总兵,用时不到五年。

    现在孙承宗再把满桂放出去,主持一城防御和屯田事宜,只要满桂中规中矩的做好份内的事情,一两年内总兵的位子就稳了。

    大明武将,至总兵是顶点,然后就是加世职,武夫生涯至此可说是无憾。

    满桂隐隐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进来前已经知道是祖大寿保举自己,当下先向祖大寿微一点头,略作致意,然后才抱拳对孙承宗道:“既然阁部大人这么说,末将一定把交办的事情办好。”

    “好。”孙承宗就是喜欢满桂这种踏实的性格,在辽西诸将中,马世龙给他的感觉是沉稳有大将之风,而满桂则是粗鲁和实在,交办事情会很踏实的办好,满桂的优点就是这样,也因此孙承宗能忍受满桂的粗鲁不文。

    “阁部大人,”满桂接着又道:“既然能运粮进去,何不把人撤出来。”

    “难。”孙承宗道:“要随时提防建虏大军回救,运粮的同时山中会撤下一些老弱和妇孺,但十余万军民,短短时间想撤下山来再随大军撤回宁远,这何其难也。而一旦建虏回援发生战事,山上的人短时间内下来多了,又不曾转移走,岂不是拱手送给建虏去屠杀。若发生此事,就算无人弹劾,老夫也没有脸面呆在督师位子上了。”

    众将都是点头,山道艰险,就算不送粮食专心撤人,十来万人能撤下来多少也是疑问,而一旦开打,百姓必定是第一时间被抛弃,这是显然易见的事情,就算是孙承宗亲自领兵,军队也不可能冒着被歼灭的危险去保护百姓。一旦真的发生惨事,那孙承宗就真的只有辞职这一条路可走了。

    满桂又道:“不知道阁部大人向和裕升征调马车之事办的如何了?”

    孙承宗脸上露出不悦之,他道:“张瀚叫茅止生给我转了一封信,言词甚是荒唐。老夫感觉这人有些自以为是,言词无状就算了,其大吹大擂,承诺提供的车马数量甚多,越是这样,反而叫人不敢信他。近来,我已经叫人在关门到永平府一带尽可能的多征调一些马车,费用么,只能设法挤一些出来。”

    说起这个,孙承宗眉头紧皱,显然也是对这一项开销大感心疼。

    朝廷关宁的军饷虽多,但孙承宗花钱的速度也是太快了,在老孙头主持关宁的四年时间里,他修复了九座大的城池,四十五个军事堡垒,收容了几十万广宁之战后的流民,光是在宁远城外就开出了五十万亩土地,建立了十二个车营,五个水营,两个火器营,还有八个前锋后劲营,战兵十几万人,花费数百万两打造了大量的战舰成立水师和铸造了大量兵器,甲胄,弓矢,火器,在其离任时,广宁战时大明只有四万兵马和一座山海关的局面已经大为不同,复地四百里,还有登莱和天津支持的东江镇,虽然没有经历大战的检验,而且努儿哈赤的主要目标也在蒙古各部身上,但在孙承宗主持关宁时,确实有效的扼制了后金的蚕食和进攻,没有大战并不说明孙承宗是做的无用之功。

    天启三年时也是孙承宗花钱的高峰期,这个时候要因为十三山军民花上大笔的银子,不仅孙承宗心疼,一旁的将领们也都是露出肉痛的表情。

    “对了,”孙承宗对满桂和祖大寿两人道:“这一次出征十三山,如果有可能的话,要把锦州城修复起来。”

    满桂会意的道:“锦州乃辽西咽喉,此城去年被建虏所毁,应该重修。”

    祖大寿更是感奋道:“修筑宁远时末将曾经错过一次,重修锦州,末将一定出尽全力,请阁部大人放心!”

    “修好锦州,”孙承宗道:“还要继续修大凌河堡,再把松山,杏山,塔山各堡修好,广宁就算回来一半了。”

    在场诸将一起躬身而拜:“阁部大人英明!”

    ……

    满桂因为中军的事情多,他从孙承宗屋里出来后就回了自己的签押房,接着处理手头的事情,但今天他没有办法安静下来,时不时的有人走到他屋里来恭喜他荣升,虽然满桂还是副总兵,但奉命主持宁远这样要紧的地方,说明了总兵之位不远,而且专任一方虽然不及任中军能时刻接近阁部大人,但专任一方的好处也是中军没有办法比的,宁远城还没有修完,这座城修筑的十分牢固,朝廷的拨款极多,象满桂这样负责工程的将领只需要按规定分钱也能赚上很多。

    满桂自己心里也清楚,临出门前他叫来一个游击,那是他的亲信心腹,专门替他训练家丁。满桂看了这个游击一眼,吩咐道:“放出风去,月饷二两四,宁远城垦的荒地每人一百亩,弓马水准你来考核,最好要上过战场的老兵,不拘是哪个镇出身的都要,还有,不一定要他们改姓,但要认老子当义父。”

    游击先是笑嘻嘻的听着,最后见满桂无话了,他拱着手道:“恭喜大人,现有家丁已经四百多人,估计您的家丁很快就会过千人了。”

    “去你娘的。”

    满桂骂了一句,把这个游击给轰走了。

    快到午时,眼看进屋来的人越来越多,不仅是有武将,还有一些低品的文官和有头脸的吏员,孙承宗的家人还有不得志的幕僚也进屋来说几句恭喜的话,满桂是孙承宗的中军武官,和这些人能打上交道,他们跑来贺喜也是想结个善缘,为将来跑到宁远打秋风做准备。

    满桂虽然是粗人,但粗中有细,否则的话也做不好中军,更没有办法做一镇总兵,从这一点来说,孙承宗当初相中他也是有道理的。

    眼看要被堵在屋里,满桂随便找了个借口,带着几个护兵匆忙出了督师府邸。

    “满大人,”门口拐角处,已经换了便服的祖大寿挤出了生硬的笑容,拱手道:“同饮两杯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满桂也挤出微笑来。

    这两人一个是圆脸络腮胡子的蒙古人,笑的比哭难看,一个是满脸风霜一脸坚韧的辽东汉子,也是有一副铁石心肠,笑起来当然也是毫无美感可言。

    好在两人都不是为了欣赏对方笑容而来,在山海关这里满桂是地头蛇,他叫仆人拿来衣包,重新回到门房换了便服,然后带着祖大寿找到一个安静的院落,见到祖大寿困惑的眼神之后,满桂道:“这里安静,另外,饭菜的质量很不错。”

    这个院落对面就是大道,另外有一座极大的建筑群落,好几辆载满货物的马车在院落中出入,祖大寿一拍腿,笑道:“我知道了,这里是和裕升的分号,和裕升的人有钱,来往皆豪商。所以,这个院子是专门招呼那些大商人和掌柜们的。”

    满桂点头道:“确实是如此,不过现在城中的官员也常到这里来。”

    祖大寿道:“听说张瀚虽然是西北人,但喜欢吃南方菜,这两年很明显,所以和裕升的人也爱吃南菜,犹喜准安府一带的菜。”

    满桂脸上毫无表情,他心里很纳闷:祖大寿他娘的也是武人,怎么对这些事这么上心和讲究?

    祖大寿脸上露出微笑,满桂毕竟是从总旗干上来的穷丘八,不能和他这种世代将门的出身相比,有些事就算接触了也不知所以然。

    满桂用眼角余光看到了祖大寿的表情,他没有说话,到了房间后,满桂指指座位,说道:“祖大人请坐,今天也算恭喜你任职参将。”

    祖大寿突然有一种受挫感,对方是粗鄙,还是从底层干上来的,不过人家现在是副总兵,自己还只是个参将,家世比人好,能力比人强,混的却比人家失败,嘲笑满桂,自己不是他娘的连满桂也不如?

    祖大寿突然拜道:“今日主要是向大人贺喜,恭喜大人主持宁远防守并屯田诸事,实权在手,将来必定大有可为。”

    “哼。”满桂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祖大寿并不觉得尴尬,为将领者有怪癖的很多,满桂已经算是好了。

    “修筑锦州城,据在下的消息,朝廷拨给工料银十四万左右,就算这样,也会有相当多的人上书锦州残败,必定将会追加拨银,满大人,你我二人必定搭伙重筑锦州,将来要好好合作,替朝廷效力。宁远垦地,数量甚多,大人移防宁远,在下可以帮着大人所领内丁并将士安身,以定军心。”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一十六章 恼怒

    这一番话,祖大寿说的很是缓慢,但他相信满桂听的懂。

    重修锦州乃至大凌河城,这是孙承宗的心愿。

    从大战略来说,锦州扼守辽西走廊,是咽喉要地,兵家必争之所,如果大明只守关门,锦州无甚要紧,但只要守宁远和觉华,锦州就很重要了,有锦州在,宁远可保不失,而大凌河更是守备河西的关键堡垒,只要把大凌河各堡修好,筑兵防守,可以沿河西进北上,把广宁拿回来。

    有十三山在,再收复广宁,等于和建虏沿河对峙,虽然短时间内看不到收复辽东的希望,沈阳和辽阳的收复时间遥遥无期,但从整个战略态势来看,对大明就是相当有利了。

    当然这只是孙承宗的想法,对将领们来说看到的就是赚钱的机会所在。

    正如祖大寿所说,锦州已经被后金一方所毁,如果想要修复就得花费大量物资,拨银只是第一步,底下能报销的费用还很多,修复这一城池,总体费用报个大几十万两,并不算太过出格。

    满桂沉默了一会儿,端起酒杯与祖大寿碰了一杯,他道:“我只愿多收家丁,练成强兵,以报督师大人重用信赖之恩。”

    祖大寿一本正经的道:“在下也是要多练家丁,以报国恩。”

    谈完了正事,祖大寿轻松很多,祖家的收入来源很多,但主要来源是在土地和吃空额和贪污军饷上头,这些事一年有个几万两就算不错了,而收入的大半部份要用来养育家丁,毕竟祖家到目前为止不仅平安无事还越发被朝廷重视,祖家保留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象李成梁晚年时,贪污享乐,李家诸子在李如松死后也只顾享乐,无人顾及军务,李府家丁,烟消云散,结果李如柏打了场败仗,被朝野攻击,落个被迫自杀的下场,如果李家还有几千家丁,朝廷里就算人人喊杀又如何,难道朝廷敢冒着逼反李家的风险真的降罪?

    看明白这一点之后,祖大寿增强自家实力的想法就没有停止过,不管怎样,祖家一定要保持现在的地位,为了这一点,不管是土地还是白银,还有对敢死之士的招募恩养,祖家一天也没有停止过。

    在前两年,祖大寿担心建虏来攻,同时也有政治投机的原故,对重修宁远阴奉阳违,后来被迫臣服于孙承宗后,修筑宁远城的大半工程都是祖大寿负责,到这时祖大寿才渐渐明白,朝廷对辽东的策略已经彻底变了!

    寥寥无已的土地和丁口,只剩下几座城池的辽西之地,朝廷一年拨给的银两就超过了三百万两!

    这么多银子要怎么用?

    老孙头用银子无非就是打造兵器,练兵屯田,开垦土地建造房舍,然而花钱的最大头还是筑城!

    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祖大寿恨不得抽死自己。

    当初居然那么糊涂,抗拒筑城之事,需知筑一城便是要动员数万人乃至十几万人,光是虚报损耗开销这一块,在宁远一城他就赚了几万两,而直接把整箱的拨银带回家,祖大寿也不止干了一回,修筑宁远一城,祖家就最少捞了十万两以上,如果按孙承宗的计划,修筑几十个军堡和若干座重要的城池,祖大寿有把握最少捞到百万两以上,甚至更多。

    “适才督师脸上似有不悦之,”祖大寿与满桂吃喝一轮之后,打听道:“是不是因为车辆征集不顺利?”

    “不错。”满桂皱眉道:“原本督师大人一心想和裕升能够帮忙,现在看来有些指望不上。”

    祖大寿含笑道:“和裕升也是有实力的大商家,而且以车马物流闻名于世,这事儿怎么会有困难?”

    满桂道:“张瀚说是能在半个月内集结一千五百辆马车到宁远,这不是胡说八道么。督师大人甚疑其人,自然也有有些信他不过。”

    祖大寿哈哈笑道:“这张瀚确实是大吹牛皮了,一个商行哪有这么多大车,我看他能弄来二三百辆也就很不错了。”

    满桂深以为然。

    “张瀚的条件是什么?”祖大寿好奇心还没有得到满足,继续询问道。

    “他不要额外加银。”满桂道:“督师大人原本担心和裕升为难,影响生意,所以愿酌情补偿一些银两,不料张瀚说无需补偿,只要日后通州大仓到辽东的粮食和相应的物资运送,都雇佣和裕升的车马就可以了。而且最好是明发旨意经内阁,以为定例,就算督师日后回朝,接手的经略或蓟辽总督也不能反翻。”

    “他这是要细水长流么。”祖大祖含笑点评了一句,接着又说道:“如果他真能搜罗来那些大车,运个几十万石粮食到十三山,从此十三山不复为朝廷之忧,这个功劳之大,倒是可以答应他的条件。”

    满桂轻轻点头,表示同意。

    其实孙承宗一接到张瀚的信时还是很高兴的,但一看到张瀚愿意提供的车马数量,孙老头顿时就觉得不靠谱,一般的大车行有几十辆破烂大车就算规模很大,可以做好几个州会的生意,张瀚的车行马车都是精工所制,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而且张瀚名下的车行遍及京师河北山东宣府大同陕北等处,仓促之间又能集结多少?孙承宗认为张瀚在十来天的时间里能集结二三百辆大车就是极限了,以和裕升的运力,一车五十石,一次就能送一万五千石,加上宁远到永平府一带集结一些能拉十几石重量的普通大车,能送两万石粮,也够山上支持好一阵子了。

    粮食是有的是,觉华岛就正常有十几万石左右的储粮,笔架山也有大量存粮,加上其余各城,堡的存粮也有很多,加起来几十万石总是有的。

    一石一百二十斤,就是说关外随时都有七八千万斤的储粮,加上粗粮豆料,这是天文数字。

    对后金来说这都是极大的财富,但对大明来说粮储就是国力的体现,自从张居正梳理过漕运和厘清土地后,嘉靖年间京师和北方一带储粮不足的现象早就解决了,每年都有四百万石粮食从南方经运河直运通州,漕运是朝廷最关注的重中之重,沿河一带部署了大量卫所,承平日久之后这些卫所索性就改为漕兵,他们和南方的卫所改成的漕帮负责运粮,而南方两湖和江南都是粮仓,不论丰年或是欠收,送往北方的粮食从未短少过一斤半两。除了粮食,还有朝廷需要的布匹,丝绸等特产,也是经由运河源源不断的送往北方。

    通州的粮储,在万历十年左右抵达一个高峰,储粮从来没有低于千万石,以天启皇帝和朝野间对十三山被困军民的关注,粮食是需要多少可以运多少,加上要尽可能撤出一部份妇孺老弱,孙承宗认为能送上几百万斤粮食,最少可以叫山上熬过一冬,等明春时锦州和附近军堡都修好了,明军对十三山的威胁加大,很有可能建虏自己撤围走了,那就是最理想的结果了。

    除了对张瀚承诺的不信任之外,叫孙承宗恼怒的就是张瀚还有几句话。

    他建议孙承宗不要把粮仓放在觉华岛,宁远之外的小型军堡也不要储存粮食或其它的军械物资。

    宁远,锦州,中左所,到山海关,这些大城不妨放一些军资,但张瀚建议孙阁部还是把大量的物资放在山海关,这样最为保险。

    虽然张瀚的书信言词十分恭谨,但潜藏的意思却是叫孙承宗十分愤怒。

    很明显,这个青年商人对关宁兵的战斗力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张瀚的意思虽然隐晦,但以孙承宗洞若烛火的观察力来说,明显的就只有一个意思:关宁兵不能野战,修筑的各堡和城池只能单独固守,而觉华只是一岛,离岸最近处不到十里,寒冬时海面封冻,骑兵可以长驱直入,无险可守,宁远城的关宁兵再不敢出兵援助,觉华就等若死地矣。

    叫孙承宗最愤怒的分析就在于此,在他的战略中,锦州,宁远,觉华,还有沿路各堡,平时守备,战时互为援助,以一城吸引建虏大军,俟援兵四集,则虏骑困兵城下,又需再应对援兵,必定左右为难,陷入困境。

    如果按张瀚所说,则现在整个辽西的防御体系等若虚耗军资,数百万两白银形同浪掷,还不如不修宁远,直接放弃山海关外的所有土地,这岂不就是王在晋等人的想法?

    在这书信背后,孙承宗不得不推敲,这是不是阉党对辽西战略的一次试探性的进攻?

    原本老孙头虽然不欣赏张瀚投附魏忠贤的行为,但在当初既然是王心一主动挑衅,张瀚被迫反击情有可原,又有和裕升资助十三山的义举,孙承宗对张瀚始终还是有一些欣赏,不过这一次的书信着实惹怒了老孙头。

    如果是私人的事情,不管怎样孙承宗都有涵养包容,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容易对小人物宽容。但如果是涉及到军政大事,特别是整体路线争执的大事,孙承宗的愤怒可不会轻易消弥。可以说孙老头已经足够有涵养了,如果是换了别人,很可能辽西一带的和裕升分号早就被查封了。

    “真是自作孽啊。”祖大寿听了满桂的话之后也是由衷感慨起来。

    满桂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一十七章 三桂

    祖大寿和满桂又商量了一些细节,一席酒吃到午末时分才结束,等他坐着轿子回到祖家在山海关的住宅之后,两眼中的酒意已经荡然无存了。

    几个苍头把守大门,见到家主回来都跳起来躬身行礼,祖大寿岩石般的面孔毫无表情,只是瞟了一眼,见苍头们腰背挺直,这才转回目光。

    祖家现在已经拿定主意要以实力进取,祖大寿对自己的兄弟子侄包括家丁苍头都是管束甚严,祖家的实力也在缓步提升。

    外间的院落很大,也有诸多武器,过百个随祖大寿从宁远到山海关的家丁正在苦练,他们都是十分健壮的汉子,年纪在二十多到三十多岁之间,有一些老资格的家丁也只有四十余岁,年纪再大的便是退出家丁队伍,或是成为祖大寿所领军队的小军官,或是到祖家的庄园里管庄养老。

    一旦成为家丁,多半人都会选择改姓,他们会成为祖家的一份子,与祖家荣辱相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武艺就是他们吃饭的本钱,没有人敢放松懈怠。

    祖大寿下了轿,在庭院中看了一会,见家丁们练的都十分辛苦,天气已经炎热,下午时分太阳光最为炽热,人就算不动也会晒的冒汗,而家丁们都是满头大汗,不停的训练着刀牌和马上刺杀的技巧,也有人在练习体能,每人都打着赤膊,身上的腱子肉十分结实,冒着油汗,家丁们的体格相对于大明的普通男子来说已经健壮了太多。

    祖大寿的目光还看向自己的那些子侄,祖泽远,祖泽盛,祖泽沛,祖泽法……这些都是祖家的青年一代,有的是祖大寿的儿子,也有祖大乐或是祖大成,祖大弼的儿子,他们跟随着家丁一起练武,每个人几乎都要练出比家丁更高明些的武艺,这才算是合格的祖家儿郎。

    因为此前宁远残败,祖家大半家丁和子侄都迁居到山海关,随着宁远城的修复,这些人也会跟随祖大寿一起往宁远,甚至是往锦州。

    二百多年前,小军官祖庆跟随大明洪武皇帝南征北战,最终成为世袭的宁远卫军官,从此扎根辽西,并且逐渐成为辽西的望族之一,论起底蕴,祖家其实还在雄强一时的李家之上。

    庭院一角,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正在舞弄长枪,虽然年纪不大,但这少年用枪已经颇有章法,挑刺崩砸等动作都是做的有模有样,祖大寿刚刚看到家丁和子侄训练时还无动于衷,看到这少年练枪颇有章法时,一直板着的脸上却是显露出明显的笑容。

    教授少年的是一个挂游击衔的军官,也是祖家的苍头出身,名叫祖宽,因为擅长带兵,又通蒙古,麾下有不少关外跑过来的鞑子,苦训之后骑射本领比普通明军强的多,祖宽因此积功至游击,估计等祖大寿到副将或总兵后,祖宽最少也是一个副总兵的前程。

    因为闲暇无事,也因为知道祖大寿最喜爱眼前的这少年,祖宽亲自过来教授少年枪术,而这少年也是十分争气,不愧是山海关到宁远都知名的少年将种,谈起兵书来可以侃侃而谈,练武的长进也很快,公允的说,祖家的家风颇为严厉,对子侄的训练严格之处不在家丁之下,比起辽西将门子弟的养尊处优,在祖家苦练的少年,也真的无愧于他的名声。

    “见过舅父大人。”

    祖宽看到了祖大寿过来,赶紧抱拳一礼,一直苦练的少年也得到了这个空隙,满脸欢喜的跑过来给祖大寿见礼。

    “三桂,你练的很好。”祖大寿颔道:“不过也是你祖宽大哥教的好,他若不在这里了,你也得继续好好练啊。”

    祖宽笑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三桂老弟是个好苗子,不怕老爷你生气,将来成就怕比你高呢。”

    祖大寿毫无着恼之意,笑着道:“就怕他不如我,一代要比一代强才对!”

    “三桂”便是后世赫赫有名的吴三桂,此时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个头身量比一般同龄人要高大的多,面相生的十分英俊,甚至有些男孩女相,肤白皙,面容俊秀,叫人一看就留下深刻的印象,难得的是气质神情都是带着一点将种的阳刚和果决之气,所以虽然才是十岁出头的少年,却因为他舅舅祖大寿的关系,被辽西的各个将门广为称赞,小小年纪,名气已经很不小了。

    吴三桂其父吴襄出身中后所的将门世家,祖上是扬州商人,吴襄青年时期也做过些商人的事,后来因为骑射功夫还过的去,考中了武进士,又和祖家结了亲,迎娶了祖大寿的妹子,有祖大寿这条粗大腿可抱,吴襄就一心在军中展了。

    吴三桂对舅舅十分仰慕,原本要缠着祖大寿说话,见父亲吴襄匆忙走过来,但是老老实实的垂手侍立在一边。

    “两环来了,”祖大寿道:“正好,我有事情要找你。”

    吴襄拱手笑道:“我也有事情要找兄长。”

    吴襄风度极佳,口舌便给,是一个叫人一看就很喜欢的帅哥,一身武夫袍服穿在身上,利落坚凑,给人极佳的观感。

    祖大寿看了看,笑道:“两环,这身衣服是仿着和裕升的护卫做的?”

    吴襄是七窍玲珑心的人,一听之下就道:“怎么,不妥么?”

    “衣服没有不妥。”祖大寿等和吴襄走进房中才道:“和裕升的衣袍是漂亮,我看了都动心,就是换装要不少银子,想想还是舍不得。倒是和裕升有不妥了。”

    祖大寿把在督师衙门的事还有和满桂的秘谈说了,到最后摇头道:“张文澜我近来一直关注他,他是一个厉害人物,从十五六岁起家,现在不到六年光景就创下了那么大的局面,连厂臣都对他十分赏识。不过,我也听说张瀚和厂臣之间并没有想象的那样结成同盟,上次王心一的事,应该算是互相利用,不外乎是厂臣要借机打东林,张瀚则是花银子买平安。经过那一次的事情之后,张瀚反是因祸得福,皇上也赏识他,给了他二品武职,只是不管皇上怎赏识,他也是没有办法和孙先生斗的。”

    吴襄吃惊道:“张文澜是怎么想的,居然在这当口横生波折,咱们武将怎么可以随意上书言军国大事,光是这一条孙先生就能治他的罪了。”

    祖大寿道:“他是商人出身,其祖上是凤磐公,辅相公的后裔,可能自视于普通的武夫不同。”

    “这倒是。”吴襄有些恍然,接着又道:“适才我寻兄长就是要说和裕升的事。你知道我一直和他们有些交道,今日和裕升在山海关的分号理事找寻我,说是他们先期的车马队就要到了,他们打算直趋宁远,想要我们的帮助和合作。”

    “这个当口……”祖大寿有些犹豫和迟疑。

    “兄长,”吴襄受人之托,当然不愿失败,当下道:“孙阁部也没有明令不准和裕升至此,他其实还是期盼张瀚的车队能来。既然和裕升真有车队过来,不论多少总能起上作用,起的作用小了,情面功劳也小了,这些都和我们无关。倒是兄长奉命去救援十三山,这事儿是可以上达天听的,此前几次大战,特别是沙岭之败,朝野间对兄长都是不以为然,甚至不少人攻讦兄长是逃跑将军。这一次的差事,可是一定不能再有什么不妥了。”

    祖大寿面无表情,只是在吴襄说起朝野对他的考评时,祖大寿石块般的脸上扭动了一下。身为武夫,祖大寿当然没有想打败仗的道理,只是他更明白,实力不在,性命不在,那就什么也不必谈起。

    王化贞那蠢货,祖大寿一百一千一万个瞧他不上,而现在辽东的主事人是孙承宗,帝师阁部之尊为督师,祖大寿还是一心想在孙承宗眼皮底下立下功劳的。

    人们都说祖大寿将来必定能位至总兵,其实现在他的地位也不在普通的总兵之下,最少现在朝廷调来的西北方面的总兵的实力都远不及他,还有马世龙这个辽镇总兵,手头更是没有几个家丁,论起真实的实力远在祖大寿和祖家之下,然而这种期许的论调越高,祖大寿感受到的压力就越大。

    祖家这一代的杰出人物确实很多,祖大弼也是一个十分优秀的武将,还有祖大乐等人,如果祖大寿这个祖家当代的当家主事人始终不能踏上总兵之位,其余的兄弟子侄却抢先到副将或是总兵,祖大寿的脸面又往哪儿摆?

    在辽西将门这几百年的历史上,这样的事情可不是头一回生了。

    “好。”祖大寿瞬间下了决心,他道:“不过两环你要注意,不要弄一群骗子和说大话的到宁远,那时候不仅没有助力,反而叫咱祖家成了笑柄。”

    “兄长放心好了。”吴襄笑起来:“想在我吴某人面前吹法螺,这样的人还没生下来。”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一十八章 宁远

    三天后祖大寿和满桂一起赶到宁远,满桂几乎带上了全部的苍头和内丁,他的部下算是胡汉掺杂,有蒙古人也有汉人,这在辽东也是很正常的情形,祖大寿自己的家丁中也有相当数量的蒙古人在其中。

    明末时的辽东局面错踪复杂,蒙古,大明,后金,三方互相厮杀,也有互相合作,而蒙古人既有人在后金的锅里捞饭吃,也有在大明这边领着俸禄的,有很多流落到辽东土地上的蒙古人是有奶就是娘,这些人的忠诚十分有限,然而可以凭着过人的骑射本事在将领麾下混饭吃,在辽镇的将门之中,对收用蒙古人几乎没有什么忌惮。

    路途上祖大寿和满桂说了和裕升打前站人员的事,满桂对此也没有意见,他奉命来把宁远城的城防彻底完成,另外去援助十三山满桂也是主帅,他已经是副总兵,距离总兵只有一步之遥,只要不是过于触怒孙承宗的事情就无所谓,多一分助力也是好的。

    山海关到宁远二百余里路程,宁远城防几乎完成,沿途也是大片开垦好的农田,农家掩映在农田阡陌之中,在宁远到山海关的地界安置了五六十万人左右,加上原本的居民应该接近百万了,这么一点地方拥有了大量的户丁口,在大明北方是很罕见的情形。

    各家将门都在急着瓜分丁口和土地,祖大寿也不瞒满桂,指着宁远卫城四周的大片土地道:“不瞒苍渊兄,”祖大寿道:“这一片万把亩地都是我祖家的地。另外在北边到锦州那一片还有数万亩,山海关到永平府也还有万把亩。”

    满桂哼了一声,说道:“我知道复宇兄是宁远世家,恐怕所说的还不止。”

    祖大寿含笑不语,他现在说起这事主要是和满桂先说清楚,他这种外来的将门肯定也要大量土地来吸引养育家丁,这边的熟地不仅是祖家,还有另外的辽西将门世家都占的差不多了,满桂要地,只能自己想办法开垦。

    另外就是军户丁口,按大明惯例将领是可以把军户当佃农,嘉靖到万历年间,特别是万历年间为了解决卫所无用的痼疾特别给将领很多优惠,包括赏给大量世田,把将领侵占的田亩合法化,但对将领侵占军户却一直没有办法,到了张居正之后,各种重建的法度加快崩坏,到现在祖家在辽西一带最少有十万亩以上的土地,光是替他家种地的军户就有过万人,如果没有这些土地和丁口,祖大寿是怎么也养不活那几千家丁的。

    说话间他们已经看到宁远卫城,这座城池修筑极早,被损毁后又在重新修筑,因为宁远的重要性,重修时孙承宗这个阁部督师跑过来好几趟,没有哪个将领敢在修筑城池的事情上中饱私囊,城池因此修的极为牢固,现在城东南这里正在修角台和魁星楼,城门被两边的角台包在里头,一旦遇敌两边角台可以射箭和放炮,可以把城门保护的很好,蚁附攻城的话,会叫攻城者承受不起强攻的代价。

    角台虽然还没有彻底修完,两边已经明显放置了好多门大炮,而且都是五千斤重级别的代表大明铸炮最高水平的红夷炮。

    明朝的火器铸造虽然走了歪路,把战舰的舰炮当要塞炮和野战炮来铸,除了守城之外几乎没什么用处,后金在皇太极手里收了三顺王和大量的铸炮人才,到多尔衮入关里为了攻潼关坚城出动了炮队,结果从京城走到潼关用了大量人手,还在路上走了好几个月,后来的战事中清廷也把大炮拉到了江南,但用处已经不大了。

    眼前的宁远城几乎要修筑完成了,城墙从墙基到城楼全部条石和城砖,城楼还在修筑,周长大约是六里左右,在内地来说是一个大县和小型州城的规模,比起动辄十来里长甚至二三十里的大型名城,宁远城规模当然小的多,不过考虑到这是一座军事要塞,就是卫所的卫城,它的规模已经很不小了。

    “前面是袁大人。”

    祖大寿现东门外聚集了不少人,多半是衣衫褴褛的农民和军户,他们应该是在服劳役,夏天这个时候刚刚收获过,田亩也翻过了,暂时除了给农田除草外没有太多的事,修筑宁远和相应各堡的事多半是从辽民中抽劳役,在这里是军事区域,徭役也是地方税赋的一种,如果承平无事,官府当然不会没事就叫百姓出力,但在宁远这种前敌地方,百姓也知道不修好城的话建虏来了躲都没处躲,倒也没有人因此而不满,况且就算不满也没有用,稍有实力的都在广宁之战甚至沈阳和辽阳一役时就躲到山海关内去了。

    在人群中有一群拿着仪仗的卫兵,也有一些穿着青袍和蓝袍戴着乌纱帽的低品文官,还有不少穿着吏服的小吏,人群正中最显眼的就是个穿红袍的矮瘦官员,不用问也是宁前道袁崇焕了。

    “袁大人,我向来敬佩。”满桂道:“袁大人性情坚毅,听说在萨尔浒之役时他在京里当京官,自己单骑匹马潜入战场观察虏情,这叫人很佩服。”

    祖大寿笑笑没出声,袁崇焕冒头主要是在广宁一役之后,他是坚定的主战派,同时也是坚决主张修筑宁远城的一派,开始时袁崇焕被王在晋打压,后来孙承宗过来了,袁崇焕当然就扶摇直上了。

    至于所说的潜入辽东之事,祖大寿是肯定不信的,对这些大人物离的越近就越知端底,袁崇焕又不懂武艺,当时辽东的局面乱的跟什么一样,祖大寿出行都要带大量家丁护卫,建虏的哨骑,细作,探子,还有那些乱兵,落草为寇的土匪杆子,到处都是危险,袁崇焕怎么可能真的跑到辽东腹地观察敌情?

    这种事听听说算了,祖大寿提醒满桂道:“袁老大人比较重视礼节,这一层苍渊兄千万要注意啊。”

    满桂会意道:“此事我也听说过,袁老大人在山海关时曾经斩过无礼的小校,虽然被孙阁部斥责过,但军中从此对他都较为畏惧。”

    文官的地位就是在武将之上,不过文官一般也不会随意杀害武夫,毕竟人命关天,在军中引起不满的话也会影响到文官驾驭军队的能力,况且大明也不是没有兵变的传统,万历年间杭州兵变巡抚都被乱兵给打了,总兵一样有被乱兵逼着跳墙逃跑的,杀人这事,看起来简单,真的是要有一定的胆量才干的出来。

    袁崇焕因为这事在辽西被武人称为袁蛮子,这种称呼一方面是因为袁崇焕是南方人,一嘴官话很不标准,另外就是他杀人这事给将领们一个较大的冲击,辽西将门因此互相告诫,没事不要惹怒袁蛮子,万一他性子起来,以现在宁前道的身份,级别以下的武官可不一定能保证自己的脑袋是安全的。

    近千骑兵自官道一路飞驰向前,路边有不少树木带来遮阴的阴影,两边的农田还荒芜着,有一些重新翻过了,再过一阵子会种上高粱或是豆料,也有一些土地种了苜蓿,现在辽西的军马数目极多,就算朝廷有豆料补充也很紧张,不少地方都种了苜蓿,辽西已经不是辽镇当年,现在兵马几乎都是被总兵控制,步兵还是炮灰兼奴隶,骑兵几乎都是将领直接掌握,不会再有人敢私吞豆料把马养疲瘦了。

    连续的干燥天气使路面浮尘很多,地面也是坑洼不平,骑马们小心的在道路上奔驰,大多数骑兵穿着火红的军袍,或是披着大红的斗篷和披风,最前头的骑兵手举大红的军旗,整支骑兵队伍象红的怒潮,直扑宁远城下。

    当然宁远城那边也早就现了这支骑兵队伍,并且已经确定了骑兵们的身份,否则的话城门上早就示警,城门也早就关闭了。

    等赶到袁崇焕所在的地方时,满桂和祖大寿一起下马,两人一起半跪,然后抱拳行礼道:“末将见过老大人。”

    袁崇焕的年纪才三十来岁,并不以称老,称“老大人”是下属对上官的一种尊称,在大明,简单的只称呼对方大人是需要亲近的关系,否则的话就要加上很多敬称和官称,比如称巡抚为军门大人,也可以象满桂和祖大寿这样称呼一声老大人就可以。

    两个武将的礼数十分恭谨,袁崇焕的黑脸上露出笑容,他伸了下手,还了一个半揖,然后笑道:“两位将军请起。”

    “谢老大人。”

    袁崇焕对满桂道:“本官已经在前日接到督师大人的书信,对督师大人的安排本官十分高兴,宁远城日后有满将军和祖将军两位,可算是稳若泰山了。”

    满桂听袁崇焕的南音官话有些困难,好在袁崇焕说的较慢,估计也是在北方久了知道自己的官话不标准,故意说慢了些。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一十九 威力

    满桂答道:“末将在老大人治下,一定听从军令行事。”

    袁崇焕深深看了满桂一眼,见这个蒙古武官神有些紧张,两眼不敢与自己对视之后,他才移过目光。

    “今天有件奇事。”袁崇焕道:“和裕升来了好几百人,说是来打前站,为了援助十三山做准备。这等义商义民,本官也不好违了他们的好意,况且这事督师大人也是知道,这事情两位去处理一下,毕竟带兵前往的是两位将军。”

    “是,谨遵道台大人均令。”

    这一次是公事,两个武将毕恭毕敬的答应下来。

    从袁崇焕身边离开后,满桂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对祖大寿道:“袁大人果然不怒自威,令人在他身边感觉紧张。”

    祖大寿挤挤眼,笑着道:“其实袁大人对我等也是很重视的,相处时间久了你就明白了。不过,关键还是苍渊兄要在宁远赶紧扎下根来。”

    “唔。”满桂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

    和裕升的人就在宁远城的正北方,从宁远一路向是松山塔山杏山和大凌河堡,偏西一些就是锦州,这里是狭长的辽西走廊的咽喉地带,地势都是十分要紧。

    从宁远往十三山有三百二十余里左右,途中要经过锦州,近来出兵的风声很大,将领们已经分段在城外扎营,在北边有几个小型的军堡已经修完,可以有效的预警和保护,祖大寿和满桂赶到北门外数里的兵营区域时,觉已经围了好多人在围观。

    “好漂亮的大车。”

    尽管已经看过多次和裕升的车队,满桂和祖大寿还是齐声喝起彩来。

    和裕升在永平府和山海关都有分号,除了做商人的普通转运生意外,就是开分号卖铁器和一些杂货,粮食和铁器是和裕升的拳头产品,和记所出的兵器蓟镇和辽镇都大肆购买,祖大寿和满桂的内丁已经全部使用和记出产的兵器,刀身厚实,用铁的铁料讲究,质量上乘,另外就是打造的标准化,一把是一个样子,一百把一千把腰刀还是一样,斤两重量刀身刀口包括刀鞘几乎都是一模一样。

    辽镇这边当然不理解什么是标准化生产,但并不妨碍他们对标准化武器的热爱。维护方便,没有质量高低,所有家丁都对和记的武器爱不释手。

    除了刀牌还有大量的长枪,铁矛,纹眉长刀,长斧,短斧,投枪,全部是质量上乘的好东西。

    就是靠这些武器,和裕升在辽镇打开了局面,有少部份将领把军需物流也交给了和记,和裕升在蓟辽两镇打开了局面。

    这边的粮食出售主要就是针对民间,因为白银大量涌入,山海关和永平府在短时间内造成了恶性的通货膨胀,朝廷是很快可以解决,和裕升抓住了空挡期,在粮价恶性上涨时大量输入,自己大赚一笔的同时把地盘也抢了下来。

    叫蓟辽一带驻军和百姓还有商人们大开眼界的当然还是和裕升强悍的物流水平。

    就如祖大寿和满桂此时看到的一样,和记的车辆又大又漂亮,承载重量远中式的双**车,能在较为破烂的道路上行走,不象中式大车,道路很差的话就很难走了,还不如独轮小车实用。

    就是因为和裕升的这些举措,使得孙承宗虽然因为张瀚的信而震怒,不过也没有下死命令驱逐和裕升,甚至也因为孙承宗知道和裕升的实力还是远普通商家,所以这一次的援助行动,各方仍然寄望于和裕升能真正出一把力。

    看到两个将军和家丁们蜂拥而至,几个留守的游击将军和大量的守备,督司,千总一类的武官都迎下来,各将站在路边抱拳行礼,官职低的就半跪着行礼。

    将领们都穿着各铠甲,有上等的山文甲,也有明光铠,也有普通的鱼鳞铁甲,身后的披风也是五颜六,看起来绚丽多彩,内丁和营兵们则是多半穿着红军袍,大明是火德尚红,军中多半穿红,当年的卫所兵的鸳鸯战袄就全部是大红,全军数万人或数十万人一起行军时,犹如彤云落地。

    边军颜则并不一定,有的是戴青折上巾,穿青两面甲,也有的是戴笠帽,穿灰军袍,北方军镇,特别是辽镇多半是穿红军袍,有甲则披对襟式的泡钉棉甲,头戴樱盔或瓣儿盔。

    营地四周也有大量的民夫,还有一些征调来的大车,甚至是大量的独轮车。

    援助十三山是上达天听的大事,辽镇上下还是当正经事在筹备,山上有广宁城破时广宁城和四周卫所和村镇逃上山的军民百姓,人数多达十万,在突然的情形下辽东已经损失了大量丁口,也有大量军民百姓被屠杀,但如果是朝廷已经知道被困的十万军民在建虏有意识的长期围困下被杀或是被掠,那么情形就不一样了。

    现在还是天启年间,大明虽然屡败,朝野心气犹壮,总觉得不能输给建虏这几万丁口的小部落,一直到崇祯二年之后,建虏多达五次破边墙入关,甚至连亲王也被俘了。崇祯年间,建虏最南已经抵达南直隶边境,肆虐过整个山东,擒过鲁王,带走了百万金银和十几万百姓,那时候朝廷已经是躺倒挨捶的节奏,脸皮什么的也早就抛在地下,几十个内地州府都被破了,孙承宗这样德高望重的退休大学士都在原籍被八旗兵俘虏后杀害,朝廷还哪有什么面子可言。再说那时候连凤阳皇陵也叫农民军给破了,末世景像十分明显了,不象此时,只有外患尚无明显的内忧,朝廷的脸面和节操还在,而且皇帝不是崇祯,而是秉性忠厚的天启皇帝。

    在一大片红中和裕升的灰象是一个孤岛,二百多辆大车围成了一个半圆,三百人左右的灰袍人就在圆圈正中。

    祖大寿注意到这一次和裕升的商队与以往不同,所有灰袍汉子的衣饰更加简练,但又有些军人袍服的感觉,裁剪的十分身合,下摆到膝盖左右,胸前有开襟的领口,肩膀上有标识,胸前有斜斜的牛皮革带,上头吊着好多样物品,两排铜扣从胸口处到腹部革带之上,每个人都是身材适中的汉子,有一些人身上有明显的剽悍气息,一举手一投足都有精兵的样子显露出来。

    大半的灰袍士兵都在身后背着火铳,看起来做工质量明显过了工部造。

    看到和裕升的人多半只带火铳,并没有多少刀牌手,满桂轻轻摇头。

    祖大寿看到了,笑着道:“和裕升的人说过,他们多半是要打北虏和马贼,也打土匪,对这些人火铳最管用。”

    “建虏可不怕火器。”满桂道:“火铳不放近打毫无用处,一旦打放连长枪也不如,虏骑剽悍,飞骑而至铳兵便放铳,毫无效用,而他们的步弓射程在火铳之上,最少多出二十步,我们他们也没有重甲护身,这些火铳有什么用。”

    说话间突然一阵铳响。

    可能也是有将领对和裕升的火铳有疑问,在满桂话音未落时,正好有一群飞鸟经过,大约在七十到八十步之间,和裕升的几个铳手突然打放了。

    他们几乎没有瞄太多时间,好象就是举铳后略微瞄了一下,然后火铳就打响了。

    “啊?”满桂惊呼一声,叫道:“自生火铳啊!”

    祖大寿也是头一回看到,以前往辽东过来的和裕升商队当然也有护卫,和眼前这群人打扮似乎相差不多,但少了一些零件,比如肩膀上的标识和胸前的胸章一类,那些人用的武器较杂,有长枪大刀,也有火绳枪,但祖大寿记得似乎是没有自生火铳这种极为先进的武器。

    自生火铳在欧洲出现也就三十年不到,在中国也是三十年前就有人提出并且制成过成品,那是万历年间的制器大宗师赵士桢,其不仅提出和制出了自生火铳,也曾经成功仿制过鲁密铳等极为先进的火铳,制工精良,设计巧妙,从威力上来说,鲁密铳的有效射程过一百五十步,接近二百步,当然对射手的要求也很高,百步之内这种铳的杀伤力极为惊人。

    然而赵士桢已经死了,当初制出的各种精良火铳早就不见了踪影,这也是中国的常态,可能会出现一些妖孽般的人物,人死之后就是归零,比如张居正,也比如赵士桢。

    现在辽镇这样的最前线的军镇用的工部造火铳,质量烂到连士兵打放时都不放心,得离头部远一些,不然的话打放出去的弹丸未必能伤人,炸膛的话却是很容易炸伤自己,辽镇火器营的士兵很多戴眼罩的独眼龙,就是工部制火铳留下的印记。

    几声铳响后,对面的飞鸟被打中了好几只,当场落了下来。

    有人骑马飞奔过去捡,取回来之后,人们现火铳把鸟身都打烂了,只有打中翅膀的似乎还算完好,但也是血肉模糊。

    “好大威力。”这一次是祖大寿出了惊呼。

    满桂皱眉道:“八十步左右能射中飞鸟使之落地,这似乎是戚帅当年鸟铳手的记录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二十章 不平

    戚继光也是一个火铳使用的大家,尽管其成名在嘉靖年间,距离现在已经过四十年,但当年的鸟铳质量比现在的要好的多,射程远,威力大,铳手训练精良,在灭倭和抗击北虏的战场上都有不俗的表演。

    满桂和祖大寿未必识多少字,但由于对戚继光的推崇,纪效新书的记录应该还是知道一些的。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满桂和祖大寿一起走近和裕升的营地。

    绕过那些漂亮的马车时,他们才觉马车的车厢一壁是镶铁的,并且开有用来打放火铳的小型空洞,另外就是在车厢里放着插牌,隔几辆车就有一门小型的火炮。

    两个高级将领越看越心惊,孙承宗成立的车营当然也有这种战车,但不论是从做工还是火力还有防御上都和眼前这些大车差着好几个等级。

    一群灰袍人迎了过来,当中是一个黑脸的高个青年,二十来岁的样子,肩膀上有几道银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个高个青年应该是和裕升的主事人,他在两个将领接近时抱拳一礼,说道:“在下张春牛,此次管带我和裕升的前期车队。”

    满桂身边一个游击将军皱眉道:“你们和裕升的人也太狂妄了,这是满副总兵,在总爷跟前你也就抱拳一礼?”

    张春牛笑道:“在下也有卫指挥同知的身份,似乎按礼节来说不必跪拜?”

    在张瀚的刻意培养下,和裕升的军人们极为看重自己的身份,军人的荣誉感和骄傲心理很浓,在地方上和裕升的军人也很受到尊重,甚至过了原本的秀才和举人阶层。这也是大同地方地处抗虏前线,人们原本就对军人没有太多的歧视心理的原故,如果是在江南,就算张瀚再努力也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

    那个游击哼了一声,说道:“什么时候卫所官也有这般傲气了?”

    张春牛笑而不语,不和这个游击计较。

    在九边地方,卫所武官不加边军的军职就是废物,毫无用处,除非是加上守备官衔还算有点实权,可以往边军的体系里奋斗一下。

    一个游击将军也是加卫指挥同知,看起来和张春牛一样,但一个普通的卫指挥同知,如果刚到军镇里效力,最多加个千总就算不错了,甚至卫同知,卫佥事当个哨官的都是常有的事,哨官,把总,千总,都是卫指挥同知和佥事级别的卫所武官担任。

    正常情形下,卫指挥同知不要说对满桂和祖大寿这样有实际兵权的大将,就算是见到游击或是督司,守备,也要以下官之礼参拜。

    游击还要说话,满桂挥了下手,叫自己这个部下闭嘴。

    这个时候是有求于人,摆出这种上官嘴脸有何意义。

    张春牛这时反而拜道:“满总爷,祖大人,在下只是商队的护卫,卫所官衔都是为了出门行走方便才加上的,两位请恕在下粗鄙无礼,不懂官场的礼节。”

    这也算是给了众人的面子,祖大寿点了点头,微笑道:“你在和裕升内是什么身份?”

    “在下是团练的辎兵团大队指挥。”

    祖大寿大约知道和裕升的团练武官等级,知道团指挥带三千人,大队指挥带一千人,在辽镇这里是属于游击将军或是守备的水准,比千总高。

    祖大寿沉吟道:“看来这一次你们张大人是真的出力了,和裕升我知道车辆是分民用和团练军用两个体系,你们辎兵是一直在北边草原上支持战兵打北虏,是不是?”

    张春牛道:“大人说的是,我们和裕升的辎兵确实是辅助战兵做战,分为运输,守备,炊事后勤等诸多部门。”

    “等等,”满桂这时插嘴道:“你是说,你身后这些人是你们和裕升的辎兵,也就是辅兵?”

    “是啊。”张春牛道:“有少数的战斗工兵,算是战兵的一种,主要是用来修补工程用的,其余的多半是运输辎兵,有一些是工程辎兵和炊兵。”

    “好,好,开眼了。”

    满桂的眼瞪的跟牛眼珠子一样,他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祖大寿也感到一种磅礴压力,他也是真没有想到,眼前这正儿八经的车营和全副武装的士兵居然从军官到士兵全部是辅兵。

    张春牛看出来两个将军的惊讶,他解释道:“我们的战兵也是团练,没有朝廷允准不好擅离信地,而在下和部下说难听些就是民夫么,民夫出境也就没有什么了不起了。”

    “民夫?”满桂瞪眼道:“我还从未见过一群带着火铳的民夫。”

    祖大寿笑道:“朝廷对火器管的可没甲胄那么严,民间用火铳打猎都行,和裕升用火铳给民夫防身也说的过去。”

    张春牛笑而不语。

    祖大寿这时也看出来,这个黑脸后生貌不惊人,年纪也不大,但和他还有满桂对答时滴水不漏,说话层次分明,很明显是一个脑子很清明很干练的人才。他倒是有些羡慕张瀚,和裕升在山海关的掌柜他也认得,京师的刘吉和王祥李国宾等人更是出了名的精明,连魏忠贤都夸赞过这几个人,张瀚一个西北出身的商人,居然在麾下罗致了这么多人才,眼前这么一个普通的黑脸后生,居然也是一个很过的去的人才。

    其实张春牛也有一些紧张,他是头一次独当一面,先遣辎兵是早就从草原和大同一带汇集到一起,然后军司方面选派了他过来任领队,责任重大,虽然给他配了相当强的军官班子当辅助,张春牛还是感觉责任重大。

    原本他是一心要调到军政司去的,感觉军政司更适合他,干两年高等吏员后可以外放任军政官,一样有战功和分田,但军司综合考虑过后还是把他留在了辎兵队伍里,好在这段时间张春牛通过了高级军官考核,并且经过了在皮岛的历练后被调回,官职一下子就提了上来。

    几年时间他从一个普通的战兵到旗队长,然后转到辎兵当局百总,现在已经是大队级指挥,统率千人,俸禄和职位都上去了,也算是混出头来了。

    祖大寿对张春牛道:“你们要我们怎么合作?先给你们提供住处,吃食,还是帮你们探路?”

    “住处我们是住车上,吃食我们自己有,”张春牛道:“我们也有自己的探路人员,要大人们做的就是知会守堡兵马和哨骑让我们自由行动。”

    “好,那就这样。”

    张春牛的态度还是很恭谨,不过祖大寿还是感觉不悦,他觉得和裕升的人太狂傲了。

    “他们已经做饭了,好香。”满桂自从知道眼前这伙灰袍军人是辅兵之后好象就陷入了一种呆滞状态,眼前的这帮人每人身上的装备都值好几十两,包括用料厚实裁剪得法的军袍和佩饰,还有悬挂的短刀,长到膝盖的靴子,腰间革带上悬挂的那些小玩意……明显看的出来,有铁罐子,应该是吃饭和饮水用的,还有装火石的小包,还有一柄小刀,应该是割肉所用,另外居然还有个半透明的小瓶,应该是琉璃制品,里头隐约装着白晶体,满桂推断应该是青盐,不知道是吃的还是用来洁齿的,他不太自信这瓶子里事物的用法。

    这支军队,就象是一群群行走着的白银打造成的银人……

    “是很香。”

    祖大寿也有些感觉无语,眼前的车营里靠着一道山坡挖出了十几个大灶,那些一样穿着灰袍也挂着短刀和各种物件的军人正在颠勺做饭,山坡边上靠着火铳,这帮家伙,伙头兵也带着这种制作十分精良的火铳!

    菜式还明显不是一种,祖大寿感觉空气中弥漫着肉香和菜香,还有一种味道有些呛鼻子,他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打喷嚏的不止祖大寿一个,车营外就是好几个军营,驻军们和看热闹的宁远城的民夫还有军户们喷嚏打的此起彼伏。

    味道呛鼻,但肉香实在是太吸引人了,人们没有一个舍得离开的,不少当兵的手里拿着黄的窝窝头,鼻子张着闻着香气,然后用力的啃着手里的窝头。

    祖大寿突然感觉一阵气沮,自己的兵除了家丁外,剩下的和眼前的灰袍兵比起来就象一群乞丐,不管是军人仪表还是武器,或是吃食,都差的太远了。

    “走。”满桂终于镇静了下来,他道:“打仗不是靠衣袍,也不靠吃食,还得看战兵的能力高低。”

    “这倒也是。”祖大寿找到了心理平衡,他的家丁可是辽镇现在最强的存在,满桂也不如他,更不要说这些辎兵了。

    和裕升派这些辎兵来,当然还是为了辅助大军出征和运送粮食,没必要看的太要紧。不过祖大寿隐隐有一些感觉,怪不得张瀚在大同那边把北虏弄的很惨,他的战兵肯定装备更好,有这么多银子装备出来的军队,打不赢才怪,谁都知道,北虏就是一群叫花子了。

    祖大寿突然感觉一阵不平,他家里这么多地,这么多免费的佃农,混的居然还不如一个白手兴家的少年人?

    感觉略沮丧,月票很难冲上去了。

    可能应该等情节更好时冲更有希望。会保持正常更新,不气馁,稳稳的坚持下去。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二十一章 可怕

    刘吉和李平之彼此拜揖见礼,李国宾站在一侧和茅元仪聊天,王祥不在,他去协调山东方面的进京路线去了。

    拜揖过后,刘吉对李平之通报道:“保定三十一辆,临清七十九辆,德州三十七辆,沿开封一线有一百七十多辆,现在车马已经上路好几天,算算差不多快到了。”

    茅元仪问道:“河北其余地方的州县车辆,还有蓟镇车辆,宣府车辆呢?”

    李平之转头道:“河北其余的车辆有一百九十七,蓟镇三百一十,宣府和大同车辆在一处,先头已经走了三百二十辆,还有三百七十辆,加上京师的一百五十六辆,加起来是一千六百六十四辆左右。”

    李平之又道:“说左右是因为沿开封一线能到多少并没有确切的回报,我已经移文给河南方面,对此提出不满。”

    茅元仪感觉无语,他与和裕升的人呆在一起越久就越感觉可怕!

    开始时茅元仪也不敢相信和裕升能派出一千五百以上的车辆,这些车可不是普通的两**车,是制作很麻烦,成本特别高昂的四**马车,在大明北方原本也有一些四**车,都是无一例外的造价高昂,维护代价也高,所以民间很少有人使用,只有官府在转运军粮时会使用这种大车,又因为道路要求很高,大明中期后各地的官道渐渐衰败无用,连那种运军粮的大型马车也都无人使用了。

    一路行来,茅元仪才知道和裕升是怎么做事的。

    每天都有塘马不计工本的向李平之通报最新的消息,然后就是李平之行文各处征调马车,并且给出明确的时间和各地马车分别报道的时段和地点。

    茅元仪到这时才知道,和裕升调动马车的决断固然是张瀚做出来的,但之后就交给了眼前的这个军令司官吏,然后别的部门就一定要配合这个吏员来做事,这么大规模的调度,居然就全权交给了这个人,然后这个青年吏员就大包承揽的做事,每天从塘马处得到消息,然后不停的布命令调度,茅元仪一开始还不相信和裕升的事这么简单,等他觉自己一路向京师赶路时,络绎不绝的黑大车也往京师赶路时才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办事简单粗暴反而最高效,象大明中枢的那种体制,固然可以说出错的机率看似小的,但互相扯皮,各势力之间使绊子拉后腿,好象出错的机率也未必不比和裕升小。

    另外茅元仪后来也知道了,李平之的决断每天都要记录成档案和正式公文,前者归档记录,以备事后查察,万一李平之决断有失误,可以通过正式档案来追究责任,这使得李平之下任何一个决定都很谨慎小心,绝不会随意布命令。

    公文分成好几份,有直接下执行的,有移到军司备案的,也有直接送到张瀚案头的……茅元仪和张瀚见面时听到张瀚抱怨太忙时还不是很理解,了解了这种体制后他就彻底明白了。

    另外在抵达京师时就有军司人员来审核档案,当然只是初步核查,李平之也很配合。

    和裕升的这一套体系叫茅元仪大开眼界,快捷高效,又是制度严密。

    茅元仪道:“车辆何时能全部聚集往山海关出?”

    李平之和刘吉对视一眼,说道:“这一次我们就不隐藏形迹了,各方车辆全部在京师集结,后天差不多全部到位,然后直接从东便门出城,正好可以从通州装车。这几天,要辛苦茅赞画和各部先打好招呼,另外,通州的仓场侍郎也要预先知会,要提前准备好大量的力役。一六千百四十四辆左右的车,每车我们准备装五十五石,五石是豆料,沿途喂马用,我们在沿途每三十里有兵站,可以保养车辆,出关之后到宁远都很方便,宁远到十三山已经有先遣人员在准备了。”

    茅元仪感觉有大量信息灌输到自己脑子里,一时间感觉脑仁都疼。

    和裕升做事的效率实在太高了,而且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把所有事情都兼顾到了,不象朝廷做事四平八稳,哪头出了事再处理哪头,看似忙碌,其实只会叫人焦头烂额,效率反而是很低。

    “只要车队能准时出,朝廷那边由我去负责。”茅元仪出关时就是带着孙承宗的谕令来的,他是孙承宗的赞画,高级幕僚,又是举国闻名的兵家,和东林党的关系十分密切,朝中的这些事原本就是要做的,只是在于人去不去催促而已。

    “一定要准时出。”尽管事情过去几天,茅元仪还是忍不住牢骚道:“你们张大人托我转交给督师大人的那封信可说是捅了大篓子,连我都被督师写信来骂了一顿,如果车队再不到,我可没脸回山海关了。”

    李平之微笑道:“绝不会叫赞画大人为难,也不会叫督师大人失望。”

    ……

    第二天午末时分,守备京城永定门广渠门还有西便门的京营守将都是觉了大量车队的到来。因为车辆太多,赶车人也多,尽管平时京城都有大量的驼队和车队出入,但和裕升这种整齐划一,一看就是一家子的大型车队进城还真是头一回,守将们不敢擅自放人进来,先禀报了提督京营的定国公,定国公闻讯也不敢擅自作主,于是第一时间通知了协理戎政的兵部侍郎,同时还知会了东厂和锦衣卫。

    等兵部知道时派员说明时,城门一带已经有好几百穿着曳撒,脚踩白皮靴的打事件的番子和锦衣卫了。

    事情闹的很大,然而和裕升的人并没有慌乱,赶车的车夫在车上安心等着,而数百灰袍汉子护卫着车辆,尽量把城外看热闹的人劝离一些距离,不使其离的太近。

    城内城外都是挤了不少人,只是城里的人们畏惧东厂和锦衣卫,并没有人敢离的太近。

    很快,京城里都传遍了,京师里闲人很多,又有大热闹可看,所以消息传的很快,连正阳门东大街的和裕升店铺外都挤了不少人。

    李国宾和王祥在这个时候赶到了魏忠贤的府邸,他们也听到了人们的议论,两人的眼神对视着,都是有点了然于胸的感觉,也都能看的出来彼此眼中的自豪和骄傲之感。

    和裕升的京城店一向低调,虽然是北方的提调中心,负责东至山海关和河北一带的和裕升经营事务,但在京城内并不太引人瞩目,出风头的事和裕升的几个分号掌柜从来不参加,尽管在官场中和裕升很有名气,一般的势力也不敢来招惹,为了不出风头,帐局的铜钱兑换都只是小规模的,京师的三教九流最多知道和裕升是一个做事风格诚实稳重的大商家,对上有些势力,但从未有人想到,这个商行居然有如此的实力和底蕴。

    可以说,这一次的行事风格和张瀚一直要求的京城分号隐忍低调完全不同,这其中蕴含的东西就丰富了。

    李国宾还是忍不住先说道:“看来草原那边的局面,距离彻底平定也相差不远了。”

    “应该是。”王祥悠然道:“也该是我们和裕升进入世人眼中的时候了。”

    “嘿嘿。”李国宾龇牙咧嘴的笑着。

    说话间魏府房门打开,几个青衣苍头簇拥着一个贵人出来,在门口的上马石上有人牵着马在等候。

    “是老李啊。”上马的贵人穿着玉直缀,头戴四方平定巾,看起来是一个普通的士绅模样,年纪在三十左右,上马之后一打眼看到了李国宾,便是出声招呼。

    “咦?”李国宾眼一亮,赶紧快步过去,到马头前躬身道:“学生见过定国公。”

    “好家伙。”定国公一嘴京腔的道:“你们这次可给我捅了个大篓子啊。”

    李国宾赶紧躬身:“不敢,学生等岂敢。”

    定国公笑了笑,他圆脸白面,处处显示着养尊处优和身份高贵带来的自信从容,下巴上留着短须,他捋了捋,笑着道:“这一回为着你们和裕升的事,我连轿子也没有敢坐,这么骑马就过来了。下个月,我府上要用不少碎铜钱,你可得给我预备好了。”

    国朝开国六国公,成祖朝又封过成国公和英国公,开国六国公有好几家没有好下场,现在大明也就是寥寥的几家国公,算是与国休同又能效力的贵戚,国公不比亲藩,需要提防使用,一般来说都是用国公提督京营,文官协助,太监监军,三位一体可保皇室牢牢掌握住军权,另外南京守备一般也是用国公,比现在南京守备就是用魏国公,崇祯年间改用成国公。

    象定国公这样的身份,说是提督京营,其实底下有协助他的京营将领,一般的事情根本用不着他出头露面,最多是皇帝大阅时或是兵部和都察院检视京营时定国公需要亮一下相,平时是养尊处优,象今天这样疲于奔命的奔走,确实是一桩极为难得的事情。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二十二章 吼声

    李国宾笑道:“国公爷放心,我知道是老太夫人要做寿,到时候要备不少赏钱,您放心,到时候我送定送一批崭新的铜钱过去。”

    “好勒。”铜钱的事对定国公只是小事,省几百两银子而已,定国公府最少有几十万亩的官庄田亩,加上官店放高利贷等收入来源,皇赏的盐引茶引等额外收入,京营里吃的空额,还有占役的二百多京营兵一年就省了多少银子的开销。他脸上浮现出笑容,是那种随口一说,根本不放在心上,但只是为了高看李国宾一眼的意思,李国宾体会的很好,又赶紧奉迎了好几句。

    “对了,”定国公临行前说道:“魏公公不在府里,进宫去了。”

    “哎呀,”李国宾道:“车队入城的事,还要请示公公叫东厂那边放行呢。”

    “甭急。”定国公道:“这么大的事,你以为厂臣能不去宫里向皇上禀报?”

    李国宾和王祥面面相觑,两人都是有些心虚了。

    ……

    天启正在文华殿举行日讲,他近来对这种形式的讲课越来越厌烦了,对文官们嘴里的圣人言语微言大义也不再全盘接受和相信,皇帝的帝王心术越来越纯熟,对东林党和纯粹的文人也越来越不信任。只是由于惯性的作用,日讲这种形式还是坚持了下来,只是皇帝自己都不晓得还能坚持多久。

    倒是在金台下陪侍的信王听的津津有味,天启看到皇帝脸上痴迷入神的模样,心中颇感无语,兄弟二人从相依为命到长大成人,信王也是越来越有自己的主张,天启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他们兄弟二人都没有接受过完全的帝王教育,在天启即位前好歹是长哥儿,多少学了一些,成为皇帝后因为天启的天资足够,对帝王心术的掌握渐渐炉火纯青,而信王却越来越痴迷于儒家经典,对文官的信任与日俱增,对大明的现状却并无丝毫了解,信王如果是王储当然很危险……

    还好天启还很年轻,并且身体很好,没有人会觉得信王会真的成为王储,甚至会接替他的兄长成为大明皇帝。

    当魏忠贤进来时,所有的讲官都目光一凝,信王也是微微一震,他原本是坐着的,差点儿就站起身来。

    金台一侧的锦衣卫堂上官,一个驸马,一个侯爵和一个伯爵,还有侍从的翰林讲官们都把关注的目光投向魏忠贤。

    “奴婢叩见皇爷。”魏忠贤没有在意那些含义不同的目光,他匆匆走到金台之前,在金砖地面上叩行礼。

    天启微笑道:“厂臣怎么这时候有空进来了?”

    魏忠贤现在也是位高权重,司礼太监兼东厂提督太监,每天都会有很多公务。和后人想象的不同,真正能每天随侍在皇帝身边的是乾清宫的太监,另外就是每天的轮值太监,皇帝的寝宫里是要太监轮值的,每个轮值太监要带着能当武器用的铜拂尘在寝殿坐着轮班,自从嘉靖遇刺过后,大明的皇帝在自身的安全上可是煞费苦心。

    “确实有要紧的急事,事关十三山军民的安全,奴婢不敢耽搁……”

    魏忠贤对和裕升惹出来的动静倒没有什么不满,如果一个势力有足够强的势力,怎么闹魏忠贤都觉得是合理的,况且和裕升只是稍微展示了一下商业上的实力,并没有太出格的地方。但魏忠贤根据部下的回报已经敏锐的觉到和裕升这一次展现出来的完全不止商业上的实力,车队展现出来的只是财富,其中的生产,调度,人员配给,护卫,关系的东西多了去了。

    一个普通的大商行,能展现出来的调度能力有和裕升的十分之一就不得了了。

    这种事要直观的比较一下的话,清末时慈禧向列强宣战,被八国联军打进京师,在知道敌兵要入城时,慈禧下令在京师准备几百辆大车准备出逃,结果到最后官僚机构替这个圣母皇太后准备的就只有两辆大车,慈禧不得不和光绪一起挤着逃难,其余人挤在另一辆车上,剩下的人步行。

    在仓促中,一个大帝国的朝廷只能备出两辆大车,后人可能以为是演义,但这是无可质疑的事实。

    就魏忠贤来说,他感觉和裕升能在短短时间征调出来的车马数量是他无法办到的事情,也就是说他是这个庞大帝国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却无法做到一个商家能做到的事情,其中蕴含的东西就太可怕了。

    天启听到了却是很高兴,他道:“日讲暂停,朕要去万岁山看看。车马当然要放他们进来,又不是军队,几百辆大车一起是招眼些,不过也是那张瀚真心出力,这件事记着,将来要赏他。”

    “是,奴婢记得。”魏忠贤心里七上八下,赶紧应声答应着。

    天启转过头来,说道:“信王也来。”

    ……

    不到半个时辰,车队终于被放进了城。

    当车阵涌进正阳门时,围观的人站了里三层外三层。

    哪怕是天子脚下的人也是头一回见这样的奇景,近千辆造型独特的大车一起涌入京城,次序井然,调度得法,显示出良好的组织和秩序。

    一些京营兵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在维持着秩序,不过并没有出现什么混乱,特别是当百姓知道这些车队是去通州运粮往辽东援救被东虏所困军民百姓时,更是爆出一阵阵的喝采声。

    卢三和一群伙伴一起赶着车,他现在也是个辎兵、运输队的副队官,相比于他的兄弟们他是远远落伍了,不过卢三已经感觉很知足,他不象卢大富那样雄心勃勃,也不象卢四那样英姿勃,更不象卢大那样一心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他感觉过现在这样的日子已经知道了,年饷有好几十两银子,以前十年也不一定攒的下来,几个兄弟都混的不错,在北边分了大量的田亩,卢三打算先娶个媳妇,然后再当十年兵,退伍后就到北方包上几百亩地也当个小地主,这一世不愁吃穿日子好过,再生几个儿女,这样就知足了。

    卢三穿着辎兵的军服,身形由于长久的体能锻炼而显得十分匀称,走在路上,耳边不时的传来百姓的赞叹声和喝彩声,卢三和同伴们不由自主的把腰板挺直,心中充满了骄傲的神采。

    “兄弟,是不是去辽东啊?”

    一个黑瘦汉子猛然一把拉住卢三,两眼死死盯着他。

    卢三感觉这人眼里没有什么生气,几乎象是死人在盯着自己,他打了个寒战,想甩手把这人挣脱,那人拽的却是很紧,挣不脱。

    当着诸多百姓,卢三感觉不便火,他道:“你拽着我做甚,我们是去辽东。”

    “你们是好兵!”那黑瘦汉子两眼流下泪来,说道:“一定要杀虏啊。”

    “啊?”卢三感觉莫名其妙。

    “一定要杀虏。”黑瘦汉子哭的更厉害了,整张脸眼泪不要命似的流淌着,身子也佝偻的厉害,一边哭一边剧烈的喘着气,脸上枯瘦无神,只有两眼在流泪,身子又黑又瘦,衣袍破旧,露出枯灰的皮肤和两边的肋骨,这个人瘦的跟骷髅没有什么区别,又是这样伤感哭泣,还在喘气咳嗽,是个人都看的出来,这人活不久了。

    “兄弟,你一定要多杀几个东虏……”黑瘦汉子还是拉着卢三不放,整个人身子躬的象个虾米,喘的快说不出话来。

    卢三看看四周,很多辎兵都在看这里的情形,他们并不笨,知道这人必定是辽东跑出来的难民,看他的模样不知道遭遇过何等惨事。

    然而这个黑瘦汉子就是不说,他先是哭泣,接着便是嚎啕大哭,一直哭到无法支撑,倒在地上,一只黑瘦的手仍然拉着卢三不放。

    卢三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升上来,他两眼中也含着眼泪,他知道必定有难言的伤心惨毒之事在那个黑瘦汉子心里藏着,在京师可能这种人很多,也四处求朝廷出兵击灭东虏,然而朝廷几次调派大军都失败了,这些人心中的失望和悲苦可想而知。

    有可能是和裕升的辎兵们反而比朝廷的兵马更象是军人,激起了这个受尽了人间苦难的男子最后的一丝希望和力气。

    地上的黑瘦汉子已经没有力气了,他的手终于低垂了下去,卢三的灰袍边角上有明显的五个黑乎乎的手指印。

    卢三没有怒,他胸膛里有一种十分莫名的情绪被点燃了,四周的辎兵们也是,围观的百姓也都是在沉默着,人群中有一种情绪在酝酿和酵。

    “杀虏!”卢三猛然振臂高呼起来。

    “杀虏,杀虏!”

    “杀虏啊!”

    辎兵们和围观的百姓们也一起高呼起来。

    叫声很快汇成了声浪,使四周的兵马司官兵和东厂番子们大惊失,而和裕升的军官们过来看过之后,并没有阻止这种自的行为。

    很快,在和裕升车队经过的地方,声音汇成了巨浪,扑击在这座黑灰的古老都市之中。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七百二十四章 内行

    “宁远东北方十七里有三处道路破损,我们已经派了人手修补,往锦州官道第三十九里处近连山驿的木桥破损,大股车队经过可能会导致倾覆,我们的战斗工兵已经出加固去了。81中Ω文Ω网”

    张春牛手中拿着夹板夹住的每日公报,一本正经的向祖大寿和满桂汇报这几天和裕升的动作。

    和裕升的车队已经接近锦州外围,先头哨骑已经看到了被拆成废墟的锦州城基,另外一路则是已经到了小凌河驿附近。

    在未来一两年内锦州经历过重修,不过一直到孙承宗去职锦州城和附近的军堡也没有重修完毕,在天启六年时这些军堡还又被大规模的重毁过一次,然后又慢慢修筑起来,一直到最后的松锦之役时彻底被毁灭。

    张春牛把车队分成若干组,每天由哨骑侦查推进,两天时间哨骑已经推出去一百多里远。

    满桂瞪眼道:“张指挥看来对自己手头的事是真的在行。”

    张春牛当仁不让的道:“在下这几年来一直就做这些事,熟能生巧,就算是个笨蛋也能学会些东西了。”

    张春牛又道:“此次运粮和救人,最要紧的还是度,其次是安全。在下前来就是想请两位将军多派精锐骑兵做为哨骑,大范围的散开,最好能保障百里方圆的安全距离,这样就算现大股建虏也可以叫我们从容撤退。度方面就是我们和裕升的事情,先期工作就是把道路情形勘察和修补完毕,危桥,断路,都是我们工兵们的工作,不需要两位将军操心。安全方面,除了请两位将军派出哨骑之外,其余的事也是我们的份内工作。”

    张春牛带着整整一个大队的辎兵和工兵,他负责的打前站工作可不是那么简单,和辽镇的合作只是一部份,更多的就是他所说的,道路,桥梁,安全,这些是保障运力的最基本的东西。

    可是祖大寿和满桂却是满脸惊愕。

    他们身为大将,张春牛说的事却从来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因为张春牛说的事情从来都是文官们在主持,而以大明文官的办事效率来说,修个小型军堡和几段道路的时间都是以几个月或是年来计算的,孙承宗治下的官吏工作效率已经算是很高了,但和眼前这黑脸青年相比还是差远了。

    等张春牛离开后,满桂若有所思的道:“这人是个人才,要是我麾下有这样的中军,打仗的事就轻松多了。”

    祖大寿微笑摇头,说道:“那不是和文臣抢饭碗,弹章就能把咱们淹死。”

    满桂又哼了一声,说道:“光凭嘴巴说没用,还得看真正的本事,他们的车队到底来多少,何时到,嘴说的和实际做出来的,还得再看。”

    祖大寿点头称是,不过还是道:“咱们还是多派骑兵出去,撵开建虏游骑,免得叫这黑大个给看扁了。”

    满桂点头表示赞同。

    两个高级将领在城外呆了一天,就看着和裕升的车队不停向前方行进,到傍晚时分,三百多辆大车已经走了大半,而距离他们到达宁远不过才两天的时间。

    在城门口他们又遇到在察看筑城工程的袁崇焕,两人赶紧下马行礼。

    “和裕升的车队动作这么快?”袁崇焕也有些吃惊,黑乎乎的脸庞上眉头紧皱着。

    “督师大人有信来,还问宁远的情形如何了。”袁崇焕道:“可能在两天后督师大人会亲临宁远视看。”

    两个武官知道这是袁崇焕的提醒,祖大寿便将配合车队的事说了,袁崇焕道:“我原本打算明天派出兵马,还有集结咱们准备好的大车和独轮小车,预备到粮库搬运装运粮食,这样看来和裕升的动作可是真快。”

    所有人都知道和裕升的车队已经利用这两天的时间装好了粮和豆料,但没有人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出了。

    从宁远往前,到处是一片衰颓之相,没有人家,只有少量驻军和几个刚修好不久的军堡,到锦州一带几成鬼域,村落残败,军堡被拆平,城池也只剩下城基,里头烧成一片白地。到处是野兽在活动,连狼群都有好多了,还有熊瞎子,老虎,不要说普通人不敢随意在那些无人区活动,就算是军队也要小心谨慎。

    这半年来,祖大寿等宁远驻军一直派出精锐骑兵和女真哨骑缠斗,双方互有死伤,但宁远驻军极少有斩,主要是接触战,明军根本不敢太过深处,也不敢和女真人缠斗,都是打了就跑,现在和裕升虽然请求驻军多派精锐骑兵警备,但在没有大股骑兵先行的前提下就直接先出了,这令袁崇焕更加意外。

    袁崇焕忍不住道:“也不知道是艺高人胆大,还是过于莽撞!”

    ……

    两天后孙承宗从山海关前来,他原本就在前屯和高台堡一带视察,距离宁远并不太远了,不过两天时间对带着大股人马包括很多文官和幕僚的队伍来说也算是很快了。

    听说和裕升的车队已经和前锋骑兵一起出,孙承宗吃惊不小,他沉思片刻就决定直接往连山驿。

    袁崇焕与祖大寿还有满桂等人随从,因为事起仓促,预备出征的大军还有很多事物没有准备好,并不能随行一起出。

    连山驿距离宁远卫城不到三十里,三千多人一起出,看起来也是浩浩荡荡,队伍拉出五六里长,旌旗飘展,孙承宗的督师仪卫在正中,从卫城到连山驿已经有不少百姓在开垦荒地,他们跪伏在路边不敢抬头。

    偶然也会有人抬一下头,用崇敬的眼光看着督师仪卫,他们知道在大旗之下就是有名的阁老督师,就是孙阁老到辽东之后,恢复了这大片的失土,训练出大量的军队,然后他们才得以在这里开荒种地,如果到关内或是登莱就是衣食无着的流民,最惨的就是流落到东江镇的辽民,在那里听说已经饿死不少人,毛总兵的塘报上总是叫苦,军队都在饿肚子,更不必提那些在冰天雪地里苦熬的百姓。

    对很多人来说,和东虏是国仇家恨,但在大明境内也一样被人欺凌压榨,流落他乡受人白眼的滋味并不好受,只要有人收容他们,再有土地,这些人宁愿靠自己的双手活下来,而不是四处飘泊,归无定所。

    在这些辽民的眼中,正中的队伍中穿着大红官袍,头白了一半,胡须也灰白的高大老者就是他们心中最崇敬的人,哪怕这个老头威风凛凛,令人不敢再抬头看第二眼。

    孙承宗的卫队也是用警惕的眼光打量着田地里的人和路过的行商,前哨早就把路过的人赶的远远的,田亩里的人也被喝斥不准抬头,人们对建虏细作的厉害也是心有余悸,万一孙承宗在巡行途中被建虏细作伏击……

    孙承宗本人没有注意这些,他关注的是农田的开垦情形,另外就是卫城外那些彼此倚靠的军营区域。

    宁远驻军已经过两万人,而且都是辽镇较为精锐的部份,加上觉华岛驻军,宁远驻军近三万人左右,除了觉华岛驻军是以水军为主,6营兵为辅之外,宁远的两万多驻军,看将领就知道是精锐中的精锐……满桂和祖大寿是辽镇的两员悍将,重要性远在那些外来的客军总兵之上,把这二人放在宁远,孙承宗的目的十分明显,就是要把宁远卫城和觉华岛引为一体,一边受敌则另外一边奋起而援,觉华岛上还是辽镇水师的主力所在,有战舰和大量的运粮料船,如果不在宁远放上精锐主力,孙承宗也无法放心把那些多物资放在觉华岛上。

    自从接到张瀚的信件之后,孙承宗感觉愤怒和受辱之余,心中隐隐也有一些不安的感觉,在骑马向前的同时,他的目光不停的看向觉华岛那边……距离三十余里,目光视线肯定不能看到,但孙承宗知道,那边有七千驻军和参将金冠,姚与贤等在守备,另外还有近万的商人,民夫,水手等……

    “哼!”孙承宗还是忍不住骂道:“那个小子荒唐可恶,一个商人,他懂什么军国之事,还防备不力,觉华岛有大海天堑,冬时挖冰壕并且有长墙防备,哪有那么容易失陷!”

    没有人敢近距离观察督师的表情,只有从小跟随督师的亲信家人,来自高阳的孙府长随才是距离孙承宗最近的人,这时他看到虽然已经花甲高年,但一生很少失态的老爷瞪圆双眼,嘴唇微抿,似乎在骂人,长随睁大了眼,对他来说,这实在是一件太过于新奇的事情了!

    ……

    从宁远出时是巳时初刻,沿途的旧官道多半修葺过,道路可容四骑并骑,但骑兵们没有这么做,大约有三百多骑远远在向前,这是架梁马,以防突情况,还有少量的哨骑跑的更远,估计已经跑到连山驿的四周野外了。

    到达连山驿用了正好一个时辰,也就是午时初刻,用大明越来越流行的钟表计时来算的话正好是十一点正。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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