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四章 压力
“马东主不愧是举人老爷的身份,”张瀚开着玩笑道:“经义张口就来,在下佩服之至。[[ ”
马人苦笑一声,拱手道:“还请大人释疑。”
张瀚敛了笑容,正道:“公司的意思,马兄说的很清楚了,就是积众人之财来转运,是谓公司。而其与商行不同之处在于商行多是自家股本,就算有参股的也数量不多,而我要成立的公司,则是股东极多,用商行称之,格局太小,并不适合了。至于和商会的不同之处在于,商会虽然也参股,分红,但就是如刚才所说的,规矩太松,各人自行其事,虽然有理事,评事,但平时自行其事,各人还可以出手自己的货物,以次充好,损公肥私之事在所难免。”
马人静静的道:“就是说成立公司,来取代商会,而公司的规矩较商会要严格的多?”
“是的。”张瀚坦然道:“公司有详细的章程和奖惩的手段,较之商会要严格的多。”
李大用这时又起身道:“不知怎么加入公司,我们要付出什么代价,怎么得到收入,如果违背章程规矩,又有什么惩罚。”
说这话时,李大用隐隐有些恐惧。
张瀚的规矩十分严格,以前各人在商会,提起和裕升的规矩还有点看热闹的感觉,叫人议论最多的就是当年和裕升刚扩大规模时,对各地的分店监管不严,造成不少分店中人损公肥私,或是贪污舞弊,结果张瀚行雷霆手段,一年之内好几十个掌柜帐房失踪,这几年这些人从未再出现过,他们的下场不用多说,人人都是心里清楚。
和裕升用这种手段,加上越来越严密的制度杜绝了种种不合理的行为,现在最多只是有一些分店掌柜会利用公款招待的理由吃喝几顿,打打牙祭,只要不是太过份,监察的人也不会太较真,除此之外,几乎很难查到不知死活贪污公款的人了。
在商会时,提起这些事还能当新闻,笑话,如果新成立的公司也是这般行事,那么李大用是打死也不会进去的,虽然自己没有什么做恶的想法,但如果万一犯了错,也成为“失踪”名单中的一员,那就太冤枉了,这几年加入商会,好歹也赚的盆满钵满,没有必要冒这个险了。
张瀚微微一笑,说道:“违反公司章程的,无非就是扣除其利润,或是罚款,最严重的处罚就是勒令退出了。”
包括李大用在内,不少人都是松了口气。
以张瀚的信誉,说什么就是什么,倒也没有人担心他说一套,做一套。
“公司细则,会有军司的人给大家观阅。”张瀚道:“大体上,就是把现在的和裕升的产业,还有北方的这些土地,矿产,李庄的军司产业,台湾那边的基业和海船,全部混为一体成立公司,至于商会的诸位,可以将原本的股本折算成现银,然后在公司估值之后会大量派股,然后各位可以按财力购买股份,每一股算一股,每股有一张票,可公司每年会如今天一样,召开一次股东大会,然后凭股票选出公司理事和评事,平时理事负责对公司进行日常管理,评事还是负责监督,只是公司比商会要严格和较真的多,公司不存在自己的私产了,各人的产业与公司无关,公司的一切采买营销都以公司为重,而不是各持股人的私利。”
孙敬亭这时插话道:“各位要注意,公司有军事部门和行政部门,这也是要公司的利润来供养,并不是说公司赚的所有银子都形成利润,然后拿出来分红,怎么开销,主要还是看最大股东的决断。”
众人齐涮涮看向张瀚,张瀚则是微笑起来,他看向众人,说道:“开销和支出,都会公开帐目,我也会尽量向大家解释开销的用途,不过也只是解释,最终决断者肯定是我,旁人最多对帐目开销进行审核,评事会可以审核帐目,查看是否有浪费或是贪污。分红自然会有,不过可以坦白告诉大家,在未来的三五年内,分红不会过此前商会分红的数额,哪怕是这几年后我们的收入增加……因为支出也会大大增加。”
这时大半的人都明白了张瀚的意思,随着北方战事的胜利,和裕升获得了重大的利好,这些利好是不可能拿出来给商会分润的,而接下来的开需要更高效和更大的投入,旧有的商会自成格局,各有各自的体系,这样形成的合力十分有限,和裕升想要飞跃,想真的恢复汉唐旧土,现在的商会体系已经完全跟不上了。
或许在将来还会在陌生的地方组建商会,但那更多的是一种联络和表示友好的组织了,真正的所谓聚众人之财运转,还是得看这个“公司”。
加入公司之后,所有人也可以保留自己原本的生意,但那与公司完全无关,不象此前,各人的资产是各人自己的,然后又以与商会合作的形式来赚钱,还可以从商会的分红里再拿一份,这样其实是张瀚一直在用这种让利的办法统合地方的力量,现在和裕升家大业大,已经不需要这么做了。
叫众人有些犹豫的就是加入公司后,面临着北方和南方大开拓的局面,相当多的利润会不断的投入出去,造船,开矿,垦荒,当然还有扩军和扩建工场,可能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各人拿到的收益回报远不及商会时期。
这时张瀚就是拿自己的信誉以及和裕升的实力叫众人买一个长期的利好,敢投,将来可能是巨大的回报,不敢投,也没有损失,可以退出商会,拿回以前的股本,也不会有损失。用李慎明开始的话来说,大家已经赚到了,再心生怨望,真当和裕升和张瀚是善男信女?
这时军政司的人开始分具体的资料,所有的资料都是格式相同,没有区别,字迹都是端正的小楷,用硬笔书写后再印涮出来,马人拿到手之后,也是心生感慨,和裕升在这些最细微末节的小事上也是完全与众不同,马人曾经参加过多次官府组织的会议,主持者都是正经的朝廷命官,都是正牌的进士,百姓视为文曲星君下凡,这些官员也是自视甚高,所讨论的都是地方要紧的事,不论水利开还是道路修葺,或是地方文教与刑名之事,也可能是赈济灾民养济孤老幼、童的事,从会前到开会,再到事后,都多半是暗箱操作,官员和大士绅私下谈好,然后随便开个会议搪塞一下,那种会议当然是十分随意,毫无程序可言,对比眼前和裕升所做的一切,相差真是判若云泥。
“张大人,”李大用抱拳道:“兹事体大,可容我等仔细研读,讨论过后再答复?”
“这当然可以。”张瀚含笑道:“诸位一会可以自回住处,然后分别向军政司的李司官回复,不论是退出商会不入公司,或是加入公司,都是找他办理。”
李大用道:“是,多谢大人宽宏大量。”
这时张瀚才又面向一众军官,沉声道:“前期给你们界牌,跑马分地,各人看着地都是头疼,近来军司招募了大量百姓前来,你们也知道是屯垦来了是不是?”
“是,大人。”
近二百名军官齐涮涮起立,齐声回答起来。
这种场面,也是叫来与会的掌柜和东主们都是有些吃惊,他们向来知道和裕升的规矩极严,但没有想到竟可以达到如此地步。
张瀚点点头,又道:“正如我和商会的各东主一样,天下事没有那么便宜。你们打仗要出生入死,但平时给所有人的薪饷都是极高,我和裕升薪饷最低的辅兵饷额也比大同镇的战兵还拿多,不在内丁之下。这么样的饷拿着,全是和裕升的掌柜伙计加上商会的诸多东主辛辛苦苦算计,大家出本钱出力赚来的,你们拿着是为什么?不就是叫你们打仗?这一次打赢了,额外还拿了十来万银子当犒赏,就算我一亩地不拿出来分给你们,你们就该有怨言?”
张瀚斜睨眼前,说道:“谁有话可说,现在当面说出来,嗯?”
眼前的军人们只感觉压力山大,谁又敢在这时出来说半个字?
张瀚面严峻,又接着道:“各人想要地也不是什么坏事,然而分地之后你们怎种?各人自己盖屋买牛,自己买农具种子,自己开挖沟渠和打井?这些事叫你们做,做的来么?等你们开的地能赚钱,十年时间都嫌短了!这些地,还不得是军司设法来开垦,然后归你们各人所有……我上辈子欠你们的?”
众军官没敢笑,有不少人嘴角抽搐着。
张瀚自己笑了笑,又接着道:“然后你们自己想办法雇佣佃农,人数不足你们把主意打到部下身上,多半的部下帮你们种地,卖粮的银子拿一部份出来练几个内丁来打仗,那我这商团军和大同镇宣府镇有什么不同?”
王长福此时起身道:“大人放心,我等皆是大人一手带出来的,绝没有人敢败坏大人的规矩。”
梁兴也道:“请大人放心,我等绝不敢违犯军法。”
张春起身道:“军队的规矩要严过商行和商会,犯军法者,最高可判斩之刑,请大人放心,我军法司绝不敢懈怠公事。”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五百八十五章 加入
张瀚又道:“道理就是这样,现在说这话并不是要敲打你们,只是叫各人明白,我给你们的你们要记得是我给的,弄到斗米恩,升米仇,这就不好了。[ 〔 >地,是分下去的,有司也在大量雇佣人手前来,还要规划集镇,大的仓储区等等,非一朝一夕之功。军司做这些事,只是要你们把田皮拿出来,签订十年或二十年的租约,拿这租约当股本,入股新成立的公司。这个事,没得商量,就是这样定下来了。”
张瀚说完喝茶,军官们已经齐声答应下来,声调整齐划一,不仅无人怨恨,反而都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各人坐下后,一时气氛松泛起来。
刚刚张瀚等人调理商会的人,各军官们听着也是有些不安,毕竟从和裕升单干到成立商会,再到现在改为公司,整个局面都是一变,各军官不知道自己在其中处于什么样的位置,心里当然都是七上八下的不安,此时才明白过来张瀚和军司的方案毕竟还是向着军队,各人心里都是无比舒畅,被张瀚训斥几句原本就不算什么,眼前的军官出身不是脚夫就是喇虎,要么就是矿工,平民,甚至是乞丐,都是张瀚一手带出来的人,就算有少数生性凉薄的,在大环境和严密的监督制度下也做不了什么恶。
李大用见状,对一旁仔细看着公司章程的马化先道:“到底军队才是张大人的嫡脉,我等要拿出真金白银来才能入股,他们就是张大人拿出地来分,然后用田皮来入股,张大人把一切都做好了,他们等着公司分红就行。”
张瀚的方案,确实是对军人十分照顾了。
公司成立,旧有的商会和所有的财富都融入公司之内,军人们分得的土地是一片蛮荒,由公司帮着打理一切,只需拿出田皮来就算入股,日后公司每年的收益都有这些军官一份,这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马化先淡淡的道:“张大人真是天人,我们拿出财富入股,日后在地方上只怕要更替他出力,军人们有股份,打下的地方越多,分得的地就越多,虽然是交给公司经营,但分得的花红也就越多,日后种上棉花,工场积成布来卖,利润比单纯的种田强多了,有这种前景在,谁打仗时不等于替自己打,军队的战力自然会越来越高,日常的管理,训练,当然也是更加卖力气了。”
“原来还有这种妙用!”李大用恍然大悟。
李大用接着道:“这些章程我看了看,看来张大人其志非小,日后不仅要吸纳我等大商人,对身家不丰的小商人,甚至是稍有资财的百姓,也是要吸纳其中了。”
张瀚的公司制度是和现在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不同,不论是荷兰还是英国的东印度公司,都是持牌股东不多,英国东印度公司一成立就有强烈的官方背景,有不少英国官方人士加入其中,持牌股东只有一百多人,其中有相当多的官员和贵族,股本是七万多英磅,等于数十万两白银,对一个刚成立的公司来说股本已经十分雄厚,接着就是买船,设船长,雇佣水手,抢占殖民地,设立管理体系,因为距离本土太远,东印度公司也产生了很多问题,内部僵化,贪污盛行,最终失去了其正面作用,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张瀚的公司则打算放开股权,一股的金额只是十两白银,每一股都有一张票,每个股东哪怕只有几股,也可以说自己是股东,可以参加股东大会,选出理事和评事会的成员,这样的话,大股东也要讨好小股东,最少要经得起舆论的考验,一旦行事被众人鄙视,那是怎么也选不上理事了。
这也算是一种内部的平衡机制,哪怕是对张瀚本人也有一定的约束,规则一旦确立,连张瀚也不宜轻易破坏,否则会严重影响形象,除非他彻底放弃公司制度,以和裕升单打独斗,自己包打天下。
从股权分配到定期的股东会议,选举理事和评事,设立公司各个部门,章程上都是写的十分清楚,李大用等人潜心看完,也并没有用时太久。
“真是用心良苦,文心周纳。”马人长叹一声,他终于放下文书,站起身来,抱拳正道:“大人,在下愿意加入新的公司。”
“在下也愿加入。”
李大用犹豫了一小会儿,眼看更多的人站起来,他最后一点不甘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也是和马化先一并站起来,两人一起抱拳,表示愿意加入。
这一下气氛立刻热烈起来,最高兴的除了军人团体外,就是原本和裕升体系中人,原本他们在各地和商会还是彼此合作的关系,有时候为了拉拢商会,还得把和裕升的利益出让一些出去,现在废弃商会,成立公司,大家彼此一体,和裕升定然是最大的股东,在新的公司体系内也定然会占据最有利的位置,这笔买卖,当然是赚了。
至于工场人员,也是毫无变化,成立公司,工场也是从军政司体系内折算到公司内部,除了这个变化外,工场还是归军政司管理,只是军政司都算公司的一部份而已。
会场内外,喜气洋溢,这一次人们真的放开了,开始喝茶抽烟,会场内立刻变得烟气弥漫起来。
孔敏行和李慎明等人都不抽烟,他们忍耐不得屋中的气味,几人一起往外走,张瀚倒一时离开不得,众多东主涌上前来,争先恐后的同他说话,各人都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见张瀚一次并不容易,心中还有疑问的,也是抓住机会,赶紧问。
“文澜了不起啊。”出门之后,孔敏行感慨道:“此番北上,我也在考虑打下这么大的地盘之后该怎么处理这错踪复杂的一切,现在想来,毕竟我只是个寻常文人,格局比文澜差远了。”
孙敬亭笑道:“文澜向来强调做事要各人都出力,而不是依赖他一个人,但此次大变局,前前后后几乎都是他一个人的手笔,我和遵路兄在他身边久了,以为凡事都可以帮上手了,不料竟还真是追不上他。”
李慎明笑着拿脚逗一条不知哪儿过来的小狗,先没有说话,待两人说完了,才笑着接话道:“底下还有大动作呢。”
孔敏行不太清楚,看着孙敬亭,笑道:“看来是机密,弟能与闻否?”
“马上要宣布了,倒算不得大机密。”孙敬亭笑道:“就是军队也要改编了。自此之后,军队要彻底抛弃各地的团练名义,毕竟遭忌,以后就统称为商团兵,各司,局,旗队,这些名目能取消的就取消,从把总到队官这些官职,也是能改则改了。新之伍,留在内地训练的,冠以卫所军的名义,这样的话,最少在表面上,我们大人收缩了不少的实力,练的兵也是朝廷的经制之军,最少可以少被人议论,也少生事非。”
孔敏行微笑点头,示意明白。
自王心一弹劾之后,这里去除朝廷痕迹就是必然之事了,商行和商会的改革固然是一定要统合力量,军队的改革可能是需要宜于指挥,但更多的还是把所有和大明体制有关的东西,一律取消。
恐怕自此之后,只有张瀚还有大明武官的职份,以卫所名义训练新兵时,有一些军官可能要挂武官头衔,除此之外,这支军队和大明边军或是卫所军,乃至团练,都是毫无关系了。
孔敏行心中感慨,不过面上并无显露出什么表情,仍然是一片淡然。
屋中却是时不时的传来开怀的笑声,最少在眼前,并无人觉得改变的一切有什么不妥。
到了晚间,炊兵们就在露天支起烤架,开始烤制全羊,一只只宰好的肥羊被架在铁叉制成的烤架上,升火没有多久,到处都弥漫着烤肉的香气,因为有众多商会和和裕升的人在此,张瀚开禁允许喝酒,酒香肉香混在一起,更是刺激了人们的情绪,对众人来说,商会的东主们解除了心头的疑惑,虽然和张瀚绑的更紧,但所有人都对张瀚有极强的信任,他们的心境反而变得很好,军人们则更加兴奋,授给他们的土地不再是井中月,境中花,而是变成了实打实的好处,除了正常的薪饷外,他们原本也有一部份人有花红可领,但那是张瀚私人的补贴,这银子拿着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而且也不是长久之计,现在事情很明显了,打下的地方越多,他们获得的授田就越多,然后获得的好处就越多!
李守信和张春牛,卢大富几人混在一起,他们找到了杨泗孙这个主管,拼命灌了一轮酒,杨泗孙来者不拒,酒杯到了便是仰脖子干了,然后又还敬回去,军人都是用大杯饮酒,李守信几个此前就喝了不少,此时两轮下来,个个都是两眼直。
“哈哈,想灌我的酒。”杨泗孙大为得意,狂笑道:“老子以前在新平堡的喇虎队里就号称千杯不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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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六章 新编
这时众人看到梁兴大步走过来,他正好听到杨泗孙的话,梁兴哈哈一笑,笑骂道:“杨泗孙你狗日的又吹牛皮了。{[ 〈〔〔{<”
杨泗孙瞪眼一看,原本要火,一见是梁兴,顿时就道:“梁头儿,赶紧过来喝两杯。”
“没空理你这醉猫儿。”梁兴看向李守信,说道:“李守信,大人要见你。”
李守信原本也饮的有六七分醉了,这时猛然一惊,立刻站直了身子,大声应道:“是,属下即刻就去。”
李守信这么一走,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卢大富壮着胆子道:“杨头儿,这是出啥事了?”
杨泗孙纳闷道:“老子也不知道。”
张春牛一脸神秘的道:“我倒是能猜到原因,七八成准。”
杨泗孙虚踢一脚,笑骂道:“那还不赶紧说!”
张春牛道:“这几天军司那边的人都在议论台湾那边,说是那边有信息过来,台湾那边的局面不是很好。”
“咋了?”卢大富道:“是不是什么疟疾,还有台风啥的?”
台湾的情形张瀚是一直在给军官们扫盲,因为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人派过去,现在常威和蒋奎他们只是在开拓,未来肯定还是要派更多的人去经营。
台湾在后世被称为宝岛,也确实是一个好地方,除了岛屿中间是高海拔,多以山地外,南部和北部都有大块的平原,气候很适合农耕,种稻子可以一年三熟。
岛上特产很多,渔业资源丰富,最重要的资源就是种植甘蔗来柞糖,是台湾最赚钱的特产,也是支撑明郑集团的最重要的产业就是蔗糖,另外就是鹿皮,在这个时代,岛上的鹿群应该是百万以上的数字,在贸易最多的年头,台湾一年出口的鹿皮就有十五万张,当然也可能是郑氏集团从北方贸易过来,不过本岛的数量也肯定极多。
再加上有天然良港,在南洋海域地图上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如果不是大明前二百年的海禁政策,台湾应该更早的被中国人开,并且早就纳入版图之内了。
好处是很多,坏处也有,此时岛上除了少数原住民外,大片地方全是原始状态,由于气候原因,蚊虫数量极多,极容易引群体性的疟疾,此时也没有特效药,一旦得病,很难医治,很容易死亡,这也是早期台湾移民不多的原因。
福建人自宋时就闯海移民,现在东南亚一带到处是中国移民,而和福建隔海相望的台湾在颜思齐和李旦开之前还是一片蛮荒,主要原因就在于此。另外就是海岛气候,极易生灾害性的台风,澎湖一带移民较早,那里就多次遭遇毁灭性的台风袭击,导致渔民都是住一阵就走,很少有彻底定居下来的。
张春牛摇头道:“肯定不是疟疾或是台风,听说可能是被人入侵了。具体怎么回事,军司的人也没有细说,你们不要再问我了。”
“肯定是荷兰。”杨泗孙的消息渠道比下面要广的多,只是他刚从外头回来,不知道此事,没有来的及打听,这时他抚着下巴,沉吟道:“看来上头是要加派兵马到台湾了,这样看来,是要叫李守信过去?”
杨泗孙没有过多的考虑这事,明年肯定还要对北虏用兵,和大多数人一样,杨泗孙不喜欢到几千里外的海岛上打拼,如果上头考虑了他,军人以服从为天职,这是和裕升体系内军人的共识,早就烙在了骨子里头,不过如果上头是点了别人的将,杨泗孙也不会觉得羡慕,更加不会毛遂自荐。
倒是眼前两个局百总级的军官正在呆,杨泗孙看出些东西来,哈哈一笑,说道:“你们这两家伙一直是我的部下,也是李守信一手带出来的,要是他去台湾,你这两个货也跑不掉。”
……
外面的喧闹好象传不到衙门里头,卫兵不多,不过守堡官的官邸内外都是一片肃静,只有一些军司的吏员和轮值的军官来回穿梭着,李守信赶到时张世雄已经等门口等着,彼此十分冷淡的打了个招呼,由张世雄引领着李守信往签押房去。
到了房门外,张世雄先推门看了一眼,接着对李守信道:“大人还在和李先生孙先生他们说话,请你稍候。”
李守信点了点头,自己在外间的椅子上坐下,虽然是圈椅,但他仍然坐的笔直,军人仪态尽显无疑。
张世雄在一边看着,刚刚十分冷漠的眼中显露出一丝柔和的彩来,这个青年军官虽然遭遇挫跌,不过并没有改变初衷,不论如何,他都是一把宝剑,一柄笔直的标枪,眼前的李守信很符合张世雄最标准的军人形象的观感,沉默寡言,落落大言,神态自信,军人仪态也十分合格。
特别是李守信在守备集宁堡时毫无错漏,成功的保护了在堡中的张瀚,这也叫张世雄等青年军官十分欣赏他。
李守信出身是矿工一脉,这一点反而叫张世雄等人接受度稍高一些,相对而言,军中的山头里张世雄这一派最不喜欢的就是周耀的土匪和马贼一派,然后就是喇虎和脚夫一派,对农民和矿工出身的军官,他们的接受度要高出不少。
最少张世雄欣赏的就是李守信的性格,一般的军官突然被召见,一定会向侍从武官打听被召见的目的,李守信却是沉默不语,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意思,这种性格也叫张世雄十分欣赏。
等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房门便是打开,孙敬亭站在门口道:“李守信来了,进来!”
“是,孙先生。”
李守信猛然站起,大步走到房中。
一进门,李守信便向端坐的张瀚行了一礼,然后站立不动。
张瀚眼中露出欣赏之,他对坐在左右的李慎明和孙敬亭道:“就是他,怎么样?”
孙敬亭道:“参谋司也要有人和他搭班子,军法官,军政官,军需官,炮兵指挥,还要组一个小规模的骑队?”
张瀚屈了屈指,有些疲惫的道:“把台湾的王璋提级,由他配合李守信就行了。其余的各部门的军官,按我们商量好的编制来。”
孙敬亭转向李守信,正道:“李副司把总,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副司把总了,我们和裕升的团练兵正式改称为商团兵,你的老部队是杨泗孙的第四局转化而来,后来是灵丘司,现在改为第四团,由你任团指挥,团内设三个大队,大队由千总官指挥,每个大队由六百名长枪手,三百名火铳手,一百五十名跳荡战兵为主力构成,视情况编制炮兵和骑兵部队,每一百五十人左右编成一个连队,由连指挥任指挥官,每连由三个中队组成,每中队五十人左右,设中队长,每中队三个小队,设队官和副队官,相关的军令官,军政官,军宪官,军需官等详细的配给,一会儿会有一张表给你。此次任务是从大同出兵台湾,那边情形紧急。我们只能给你相关的军官配给,把架子给你搭起来,然后你到我们指定的地方招募新兵,相关的武器,会由海船直送台湾,你不必操心。到了台湾笨港,你和常威等人会合,开始操练新兵,你的这个团,全部给齐全是三千五百人,希望你能把他们练好,并且在台湾挥应有的作用。”
孙敬亭说完后,张瀚微笑道:“恭喜你,李团指挥。”
李守信很沉稳的道:“属下想知道台湾那边的敌人情形,多少人马,有无后援,后勤补给,还有使用何等兵器。”
孙敬亭道:“根据常威的报告,侵略上岛的荷兰人有六百到八百人,由三艘主力舰和六艘商船组成的舰队护送上岛,他们的意思是现有的力量无法驱除走荷兰人的舰队,也无法攻击荷兰人在岛上筑城,但荷兰人现在正往台湾腹地扩张,这一点必须阻止。”
李守信道:“如果我编练出三千多人的主力部队,装备齐全,难道还不能把这六百到八百人撵走?”
“不能。”张瀚摇头道:“台湾那边的情形和北虏这里完全不同。李守信你千万不可轻敌,敌人数字虽少,却是征战多年的老兵为主,而且凶悍异常,他们的武器也是以大炮和火铳为主,使用的时间久,定然比我们的新兵要强的多,另外就是他们有战舰,不打败敌人的战舰,仅任步兵是没有办法击败他们或是赶走他们。等你到岛上,要做的就是和当地的夷人搞好关系,利用汉民向内地扩张,另外就是扼制荷兰人继续向内地扩张,不使他们迅占领和平定地方,获得利益,这样对峙下来,等我们的舰队成型,那时才是和他们决战之时。”
孙敬亭道:“就是说现在你要以守为主,并且不使事态扩大,促使他们增兵,或是以军舰到处袭击我们的商船,然后就是你们要强势压服当地土夷,还有和我们不合作的势力。”
李守信沉思一会儿,回说道:“属下懂了。”
“嗯,”张瀚点点头,说道:“你可以先回去仔细看看资料,明天我们再继续谈。”
李守信出去后,李慎明立刻道:“这个人选很适当,用在现在台湾的局面上十分合适。”
张瀚沉思道:“沉毅稳重,是个当主官的好料子,台湾的局面,三年到五年内能稳住就行,我相信他能做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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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七章 妄言
孙敬亭这时道:“团指挥下设一名副指挥,一名团参谋官和团军令、团军政、团军需、团军宪还有团军训官,每官都各有副手两名,管理大队到各连的相应军官,然后配给是每个连八个军士长,全部由老兵组成,加上团直属近卫连,还有炮兵和骑兵,我们要配给李守信二百名老兵,每连要配训练好的鼓手一名,旗手一名,这些旗手和鼓手也很要紧,由团级旗手和团级旗手官统领和进行日常训练,设团军医官一名,副手一名,每连配连军医官一名,副手三名,这样再算,再加近百人,就是说,李守信出时,我们需要给他搭起一个二百来人的架子,由他领着分批出。{”
张瀚正道:“这样配给很好,三个月内,李守信就能带出来一支能上阵的军队。我的想法是要成立一个军训司,在平时负责把成熟的军官和新人配合起来搭班子,扩军时就是用这样的形式,很快就能编成出一支万人以上的大军,并且在几个月内形成战斗力。”
李慎明点头道:“这一次的军制大改,也是为了配合文澜向来坚持的步兵大阵,每连就是一个长的线型阵列,由三个五六十人的小型横阵组成,整个大队乃至团一级的长蛇线列就是由一个个大队级和连线的横队组成,训练好了,如山如墙,退可守,进攻攻,两翼配合炮兵和骑兵,北虏无可当者,这是上次战事就证明了的。”
李慎明说起来十分兴奋,孙敬亭也是连连点头,张瀚先是面露微笑,接着又是沉默下来。
相比北虏,东虏才是他的最终目标,眼前所做的一切已经到了尽头,底下无非是扩军,训练,再扩军,然后抢占地盘,他不知道东虏还会给他多久的时间,只知道眼前的一切,已经穷尽了他所有的智慧和精力,哪怕是失败他也无可怨言。
……
第二天继续会议,这一次主要说的就是军队改制,虽然保留了诸如指挥,千总,队官这样的称呼,但大明边军和卫所体系的痕迹几乎就只剩下这么一点东西了。从每团军官的配制,到团、大队、连、中队、小队,几乎都是为了保持方阵的线性攻击而设置的,而跳荡战兵的配制算是东西方军事精华的融合,这些战兵可以最大可能的扼制住敌方的死兵和游兵,保持已方阵列的相对稳定,至于每千人六百长枪兵的配制,也是因为哪怕是和裕升的火铳质量,这时代的火铳输出杀伤仍然是不足的,仅凭火器在激烈战斗时很有可能被不断的突破阵列,而方阵的火器输出一旦被打断,就面临整个方阵崩溃的局面,就算是训练再严,将士能承受重大的伤亡,但失败还是不可避免。
长枪兵则是战兵身后的长墙,他们是直面对方本阵的主力,这种大方阵说白了就是游兵保护长枪兵的阵列,长枪兵则是保障军阵的完整,两侧和前列的火铳兵是伤害输出,这三个兵种少一环都不成。
新改的军制就是依据方阵来改,每一环都是如此,包括炮兵和骑兵的编制几乎也是相差不多。
军队的事儿说完之后,又是继续完善细节,军政司的人开始和那些商会的人签署新的合约,和裕升的股本肯定是最大头,其余的商人对加入公司已经没有疑义,到响午前,所有参会的人都签了约,人人都是满脸的喜气。
还有一些商人估计可以直接签字,但没有来参会,也有一些接到通知没来的,估计签字也会犹豫,这些人直接就失去了机会。
到响午时,这件大事已经做完,所有人都有一种参与到重要事情里的自豪感,眼前这事在大明来说是十分新奇的新鲜事儿,没有人想到居然会参加到这种事里头。
张瀚本人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东印度公司的形式绝对是在吸各国的血,用别人的膏血来壮大自己,而现在张瀚的目标就是用北虏和南洋各国的资源来壮大自己,从本质上来说和英国还有荷兰的东印度公司是一回事儿。
现在他还困于草原,可能若干年后,一支庞大的舰队会扬威海上,并且开疆拓土,把异国的土地和人力都抓在自己的手心里,用他们来创造财富。
到用午膳时,侍从司的人带着人在院中摆了几十张方桌,几百号人分别落座。
这时不论军人还是和裕升的人,或是商会的人都混杂着坐,大家彼此都十分客气,所有人都在心里明白,从今往后,这里的人都算是自己人,没有内外之分。
更有人心里琢磨,今日来参会的人应该算是有“从龙之功”?如果张大人日后在草原建立新朝,自己这帮人也能捞个一官外职?
李守信也接到侍从司的通知,他拒绝了邀约,派了自己的护卫到炊兵队打了饭回来。
因为他的官邸被征用了,李守信只住在了一个一进的小院里头,四四方方的院子不大,好在青砖漫地,四处都十分干净,整洁,家俱也是军政司准备好的,一应俱全。
一家人坐在厢房吃饭,主食是牛肉和羊肉,都是用白菜炖的,加上白面蒸的馒头,配着洒了葱花的肉汤,一家人吃的唏里呼噜,十分香甜。
李父拿着面饼,着征道:“在家里的时候,怎也没想到你们吃这么好,还想着老大在鞑子地界打仗,不知道怎么辛苦哩。”
李守信微笑着道:“早前也没吃这么好,都是杂粮饼子配腌肉汤,这几天不是大人召了不少人来开会,伙食标准上来了。”
“怪不得。”李父高兴的道:“成立什么公司,这事儿定了之后,我儿是不是以后年年都有花红可拿?”
“对。”李守信挟了一筷子牛肉放在母亲碗里,答着道:“我的那几千亩地,田皮租二十年,折成银子算我入股在公司里,日后年年都有银子可拿。”
“能拿多少?”
“田皮一亩一年算五钱银子,这是按多算了的,现在毕竟是荒地,三千五百亩地,一千七百多两银子,按二十年算,是三万四千多两,十两一股,是三千四百多股子。张春牛问过军政司,这一股肯定不会象此前五千两一股分的那般多,不过一股总有七八钱到一两多银子可分。”
李父少年时当过伙计,能写几个字,也会算帐,当下迅道:“这样算来,老大你一年能分四五千两!一两银现在能买两石粮多些,就是说你多了能分到七八千石粮,这张大人不是亏了?”
李母嘀咕道:“要是伺弄好了,三五年的地就熟了,就算和佃农一家一半,三千多亩地一季咱就能分三四千石粮呢,还能种高粱,豆子,又收几千石,对了,那孔先生还叫咱种玉米,番薯,也能收不少粮食。”
李父瞪眼道:“你早前不要买牛,盖屋,买叉耙?不要肥田?那地你不要轮种?你不要引水,打井?这么多东西砸下去,你哪有这么多银子?没有孔先生教着,你一亩地能收三四石?”
李守信也点头道:“这帐怎么算也是军司亏了,当时我就说要是按田皮入股,也是该一年一年的算,一下子算二十年折银,其实是把以后的收成提前折算给咱们了。”
李父拍腿道:“对,是这个道理。”
李母这下倒有些不安,放下筷子,说道:“那张大人他们会不会反悔?”
李守信笑道:“大人从来没失信过,更何况咱们是他的部下,将来打下更大的地盘,还是大人得大头,咱们拿小的,现在这样就很不坏,昨天晚上我在军营里走了一圈,将士们都高兴坏了。”
李父连连点头,也是一脸高兴,他看着李守信,说道:“老大你是不是还当这个集宁堡的守堡官?我和你娘不打算回去了,这边也在招人种地,我和你娘别的不坏,种地是把好手,咱们的地交给别人种,心里总不踏实,咱们在这里好歹也帮下手,能做点事,咱一家人离的近,没事咱俩还能见见你,和你说说话。”
李守信有些不安,说道:“爹娘何必这么辛苦?买幢房子也不多贵,还能雇几个丫鬟小子服侍二老,我小时候你们吃了太多苦,现在儿子出息了,难道还叫你们土里刨食?”
李父不以为然的道:“富贵了也不能忘本,况且现在你们还没得天下,总归还要过些年才见火候,现在什么时候,就不能吃苦了?”
李守信闻言愕然,他从未说过什么“得天下”一类的话,没想到父亲嘴里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李父抚须一笑,眼中满是狡黠之,他道:“现在议论的人多了,都说张大人将来肯定是能得天下的人!”
“不可妄言。”李守信正道:“特别是不能回大同那边说。”
“你以为大同那边说的少?”李父摇头道:“早就议论开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五百八十八章 军医
李守信没想到居然有这种事!
这时已经有好几个军官走进门来,各人都拱手道:“李指挥,我们该走了。〔[ 〔 ]”
李守信站起来,看着呆的父母,半跪抱拳道:“爹,娘,我给你们留了一百多两银子,够你们畅开用了,你们身体还好,有什么头疼脑热的有军医医治,我也嘱咐军政司留意你们,有什么事可以找军政官帮手。”
李父和李母都站起来,两人不晓得生了何事。
“不能说。”李守信去台湾是秘级较高的任务,他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李父李母一路跟到院门口,眼睁睁看着儿子和一群军官翻身上马,在屋里还不觉得怎样,到了外头感觉北风呼啸,风刮的厉害,吹的人浑身寒,老两口看到儿子在马上裹上披风,接着李守信又是一抱拳,然后两腿一夹,马儿向前猛然一窜,众多军官跟着,所有人往堡门处飞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老俩口的眼前。
待李守信走了很远之后,李母才猛然道:“我给老大才缝了一件厚厚的棉袄,叫他衬在他军服里头,这一下忘了。”
李父怒道:“你现在说有屁用!”
……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过年,大同府也连续下了好几场雪,道路和田埂上都有积雪,两边的农田和树木上更是白皑皑一片。
往年这个时候,每天早晨天不亮时就有赶路的人,过了辰时之后路就开始有些化冻,到午时化冻最厉害,人们都是在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路,十分困难。
今年如果有心人注意观察的话就会觉与往年截然不同,天成卫到大同府城,到镇虏卫,到阳和卫城,再南到广灵,灵丘,蔚州城,这些路几乎都修过了。
每条路都是垫好土,用碎石沙子再夯实,用碾子来回的碾平,一层层的修上来,最后在路面上还撒上碎石和沙子,两边有路基,排水沟,这样不怕暴雨,当然更加不可能有冻土化开,导致道路难行的窘迫情形了。
二百多年来官府没有办成的事,几年之间,被和裕升悄悄的办好了。
黄玉安就是过了辰时才出门,在路上走了一阵,太阳升起老高,热力散出来,他身上穿着不多,原本冻的瑟瑟抖,被太阳晒了一气,又一直在走路,身上渐渐暖和起来。
自上次伪造王心一奏折的事情过后,黄玉安就躲在家里几乎不敢出门。然而他又不敢真的任事不理,隔几天就会悄悄打听一下消息,如果消息不对,他好趁早潜逃。伪造巡抚奏折,这等大罪只要抓住了,斩都是轻的,很可能被凌迟处死,家人也会受到牵连,很可能往辽东军流。这几年辽东的事态紧急,以前有一些犯人是直接军流到大同镇,因为大同也是九边之一,军流至此在以前也是严惩,近年来只要是军流就必定去辽东,想想家中妻儿要被赶往几千里外的辽镇,黄玉安心里就十分难受,再想想自己要受千刀万剐之苦,更是梦魂不安,几乎就没睡过一次好觉。
当时事情办完时,温忠给了黄玉安五十两银子,后来回程路上,黄玉安感觉这银子不敢留,趁着送他回来的人不注意,半道上丢在河里,当时感觉是去了一块心病,现在却是悔的要死。特别是,传来张瀚面圣之后升官的消息,黄玉安就悔的肠子都青了,他也曾跑到那小河里看过,天寒地冻,他也没有信心能在河里把那小布包摸出来,也只能作罢。
岁末之时,债主不免登门,黄玉安算算最少得有二三十两才能过的了这个年关,无可奈何之下,只得走路到邻村的堂兄黄玉成家里告帮求助,怎料上门之后才知道,黄玉成跟随孔敏行已经往草原去了,听说那里和裕升打下不小的地盘,要开垦荒地,黄玉成正跟着孔敏行学本事,这一次恐怕过年也不回来了。
黄玉成不在家,只剩下堂嫂和几个未成年的孩子,黄玉安再怎么缺银子,却也是张不开嘴了。
走在官道上,虽然脚下舒服,身上暖和,黄玉安却是愁眉苦脸,不知道如何是好。
接近他家的村口时,原本他可以绕道从后村的小道回家,但猛然一看,村口处围了一堆的人,黄玉安原本不爱看热闹,但在人群外围看到几个骑在马上穿灰袍的人,他知道是和裕升的商团兵,现在在大同,除了大同镇,阳和城,还有杀胡口到新平堡等诸路诸堡有大同边军驻扎外,内里地方,大同的边军几乎很少进来了,因为地方没有匪患,就算有匪患也是叫和裕升转瞬平定,已经有好几年时间不曾见官兵出入,这时黄玉安猛然一眼看到,恍忽间才突然想起来,近两年来,每次看到的军人都是这样的打扮,至于正经的朝廷官兵是什么样子,似乎所有人都快忘记了。
“招募能写字的,还要会算术,会这个的,谁没有在商行里当伙计,谁会留在家里?”
“和裕升也算死马当活马医了,听说他们现在太缺人手了。”
“听说北虏那边找了好几万人去,开矿,开荒,都要人手管着,和裕升自己也要用人,他们太缺人了。”
“还招医生,前提是要有真本事,野郎中不要。”
“他们的军医院已经是最好的啦,四乡八里的现在看病都是去和裕升看,怎么还在招医生?”
“听说要出远门,去和裕升在登莱还是天津的分号。”
“那可真远,不过咱不懂医,看了也白搭。”
“咱们这没有,不是说别处也没有。”
这时和裕升的骑兵在一旁道:“各位看看,有熟识的人,亲戚朋友,会算帐的,懂医术的,只要是四十以下,身体没毛病的都能举荐,待遇肯定是十分优厚。”
有个袖口笼着的懒汉笑着道:“能有多优厚,现在学算帐来的及不?”
和裕升的骑士一笑,也没有恼,乡下人闲着无聊,卖弄几句口舌不算什么大恶,当下很耐心的解释道:“因为这一次是要出远门做事,所以薪饷要翻倍,我和裕升的军医现在分为团级到连级,这一次只招收连级军医,会算帐的是当军需官和军政官军令官的助手,连级军医不管是正职还是助手,只要通过考核,平时月饷是十二两,由于要出远门,可能两三年才得回家,先预支一年的饷银安家,然后每月饷钱翻倍,一个月二十四两,如果做的好能升职,立下功劳,正式入军籍的话,可能还会授田。大致就是这样,真有认得的人,或是自己符合标准的,到李庄军政司去看看。”
这几个骑士说完,看看这里并没有人出来,点了点头,几人低声商量几句,打算去邻村看看,和裕升的人做事不惧繁难,一早晨出来到晚间最少得跑七八个村子,再走两三个集镇,到时候才能回去休息。
黄玉安心中隐隐一动,他伸了下手,到半空又有些犹豫。
怎奈那几个骑士眼尖,他们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相公有什么话说?”
黄玉安是秀才打扮,和裕升的骑士倒也客气,翻身下马来说话。
因为同和裕升的人打过交道,黄玉安很奇怪的道:“尊驾领口上怎么没有你们的军衔标识了?”
对方笑道:“近来我商团军改制,旗队长级取消,在下正好是副旗队长,现在要等新的标识和阶级。”
“原来如此……”黄玉安沉吟了一下,还是问道:“我想问一下,在下学过一些医方,但不曾学过外科,因为小儿幼时体弱多病,所以专注于小儿科,论经验是有一些,也常给邻居和亲戚家里的小儿看病,不算名医,但也不算是骗子,我想问一下,似我这般情形,有没有可能通过考核?”
当时读书人的传统就是“不成良相,便成名医”,虽然医生的社会地位其实不高,也不会有读书人真的跑去学医,多半的秀才就算考不中举人,也可以凭优免的丁役和减免田赋过的很好,如果还不成,也是会选择坐馆教学生,老师的地位要比医士强多了,秀才坐一年馆,好歹能落十几二十两银子,甚至更多,坐馆行医如果不开药房,那是赚不到这么多钱的。
至于学医,多半是和学普通的杂学一样,士大夫学习只是好玩,显示自己的博学,偶尔也抓抓方子治一治小病,或是能在正经医生开方子时,看一看,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什么也看不懂,最少,当时的读书人,对最基本的脉案,药理,还是看的懂的。
黄玉安倒是天赋异秉,随便学学就是不错的小儿科医生,和他其余的杂学本事一样出,就可惜精力用在杂学上,经学八股就差了点意思,怎么也考不中举人了。
“小儿科?”和黄玉安说话的骑士毫不犹豫的道:“当然也要,其实现在和裕升军医最要紧的当然还是外科和骨科,然后内科,伤寒科,妇产科,小儿科,五官科,牙科,都是一样,不分彼此的,只要相公医术过关,哪一科并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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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九章 回家
“如此就好。[ ”黄玉安对自己的小儿科水平还是有点自信的,比不上专业医生也差不了太多,别的科就几乎只看过一些医书,背过几百个方子,但并没有经过实际医案的检验,等于是盲人摸象,算不得数的。
“多谢!”黄玉安郑重抱拳,表示谢意。
“不谢不谢。”骑士脸上露出笑来:“没准咱家那小子将来还要靠相公你治病哩。”
旁边一个骑士解释道:“新募的医生可能派到东边,也可能北上,咱们副旗队长已经娶妻成家,家里有个一岁多的小子,现在都在北边,相公到了北边总归是帮着大家,不一定治到谁,但先谢谢肯定没错。”
黄玉安感觉到眼前众骑士的真挚之意,他头一回感觉到自己学的杂学居然这么有用,而且十分受人尊敬,以前有亲戚朋友请他去看病,治好了也说是运气,治不好肯定会被人阴阳怪气的嘲讽,哪有人这么真心诚意的尊敬他的学识!
……
两天之后,黄玉安从李庄回来,家里堂屋里正好坐着几个逼债的债主,各人脸上都有些愁,黄玉安是秀才相公,对他不好用强,这家里又没有浮财,连铜五供都前几天被人搬走了,各人坐在这里,有两个债主不停抽烟,黄玉安的老婆红着眼,不停的给各人上茶,说起来她还是相公娘子,脸都叫不务正业的黄玉安给丢光了。
黄玉安一进门,所有债主都是眼一亮,别的没看到,就看到他胸前背着一个褡裢,看起来鼓鼓囊囊的。
“各位也真是心急,不就一共欠不到三十两银子?”
黄玉安洒然一笑,从褡裢里开始往外掏银子。
三十两不到,褡裢只掏空了一小块地方,剩下来的地方还是沉甸甸的。
“你去抢了钱庄了?”黄玉安娘子忍不住问。
“尽他娘放屁。”黄玉安大马金刀的坐下,翘着腿道:“快去逮一只小鸡,煮的烂点,给我下酒……我去了一趟李庄,签了三年的军医约,这褡裢里是和裕升给的一年薪饷,算是安家银子,下午我去赎回当的衣服和田契,你们娘几个安心在家过日子等我回来。”
一个债主一听,翘起拇指道:“和裕升近来是在到处招人,听说现在不叫商行,改称和裕升公司,现在人们都称为和记,黄相公既然拿的是和裕升的银子,替和裕升做事,底下一世富贵不愁!”
黄玉安冷哼一声,心里感觉十分舒服。
此前欠了债,债主虽不敢对他这个秀才相公怎样,但语言刻薄,见面就会损他一通,现在态度一下子转变过来,叫人心中愉悦。
另一债主道:“黄相公若早些放下身段,到军司做事,怕是现在早就当了官了。”
黄玉安道:“和裕升又不是朝廷的官,张大人虽然是两卫指挥,卫城守备,除了寥寥的几人外,哪个也没有授官。”
之前说话的那债主道:“什么朝廷的官,那是老黄历了。这大同地界,和裕升的官比朝廷的官管用。黄相公,日后你定然飞黄腾达,还望你不要记得此前的不快,毕竟我等也是身不由已。”
其余债主也是这般说,对黄玉安百般奉承。
黄玉安心里倒是真存着将来报复的心思,不过这群债主这么一来,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摆手道:“你们也是身不由已,本人不会怪罪,更不会记在心里。”
众人不免又奉承他,这时一直在一旁呆呆听着的黄家娘子,突然放声哭了起来。
……
“爹,娘,开门了!”
卢大和卢四放下背着的包裹,卢大肋间还挟着两个口袋,卢四站在积了雪的小院门口,开始拍起门来。
这会子已经天黑,按百姓的习惯,夏天还会有人在外乘凉,冬天当然是烧了坑,早早就歇下,卢家兄弟俩一拍门,四周人家的狗都一起叫出声来,接着四邻有不少点了油灯,接着就听到开门的声响。
“咱爹娘老了。”卢大也放下了两个鼓鼓囊囊的口袋,说道:“老四你等着,我翻墙进去开门。”
卢四歪歪嘴,说道:“你看。”
卢大扭头一看,见是左右邻居出来,当下便抱拳打招呼道:“李四叔,王五叔,惊扰你们了。”
“好一个卢大。”王五笑着道:“吃的胖胖的,穿的厚厚的棉袄,也学着秀才相公会作揖行礼了,咱们这一片都是平头百姓,倒是你家一门都出息了。”
另一邻居看着卢四,眼神中居然有些敬畏的道:“小四,听说你在万军从中杀入杀出,斩了几百个脑袋,最终得了你们和裕升最厉害的勋章,咱这一片当兵的,提起你来就羡慕的了不得。”
卢四哭笑不得,又不好说自己是被俘虏后逃出来得的勋章,百姓都喜欢话本评书小说,最敬佩的是在万军从中杀入杀出的英雄,似乎没有哪个话本里头是说英雄人物被俘后怎么风光得意,若是将实话说了,怕是有怪话出来,日后爹娘听了满耳,反而不美。
当下唯唯诺诺,随声应了,也不多说。
这时外间人越聚越多,岁末时各家都闲着无事,除非是要躲债,不然的话人们最爱瞧热闹,卢家兄弟不料遇着这样的场面,他们是从集宁堡兵站一路坐车回来,到灵丘后兵站离的较远,七八里地回来,紧赶慢赶,毕竟路远地滑,到家后是有些晚了。
卢家二老也是终于醒了,跑到院门前开门,见了兄弟俩,卢父楞楞的道:“你们怎回来了?”
卢大气道:“爹的意思是咱们不该回来?”
“死老头子说的屁话。”卢母平素就比卢父精明的多,此时赶紧道:“你爹的意思是就你俩回业了,老二和老三呢?”
“老二在李庄,过两天再回来。”卢大哼了一声,说道:“老二奉命要出外,可能一走两三年,我现在是辎兵军士长,自己也报了名跟着一起去。”
“要走这么久?”卢父道:“那你们的银子怎么寄回来?”
卢大哼哼道:“军政司一样会隔几个月把银子带回来。”
卢母道:“还是不合算,这一走几年,家都扔了,听说你们分了地,你爹还寻思着去那边看看。”
卢大道:“我分了不到一百亩,老二分的多,他一千多亩,老三是三十来亩,老四得了勋章比同队官来分,也分了一百来亩。”
卢大又道:“我走这几年,饷钱加倍给,分地也加倍。”
“这就好,这就好。”卢父和卢母脸上都露出笑来,卢母突然又拍腿道:“坏了,我和媒婆已经说好给老大说门亲,是从榆林那边逃荒过来的,是个带女娃的寡妇,人长的俊,二十一二的年纪,老大这一走,这亲事也不知道能不能说成。”
卢大听的怦然心动,他已经三十来岁,以前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四兄弟又没有地,这种人家是定然娶不到媳妇的,若是家里有两个女孩,好歹能换亲,他这长子早就成亲了,可惜父母就生了四个男的,倒是不受人欺负,可是也娶不到老婆,这时满耳朵就听到二十一二岁,又长的俊,心里痒痒的难受。
“怎说不成?”卢父道:“老大有一百多亩地,饷银加倍一个月七两多银子,一年八十多两,抵小二百石粮,就算死在外头,抚恤金也多,这人家她一个逃荒的女子上哪找去?况且还是个寡妇!”
卢大听到“就算死在外头”的话,不觉脸一抽搐,卢四听的不象话,上前道:“哪有一家子站在门口说话的道理,况且还有乡邻都在。”
“乡邻怕啥。”卢父大大咧咧的道:“咱家的事他们啥不知道。”
卢父邀喝道:“老五,李四,过来帮着搬东西。”
这兄弟两人带回来好几个包裹,最重的百来斤,最轻的也三四十斤,兄弟两人饶是经过严格的军事训练,又是壮年男子,也是累的够呛。
还好邻居们过来,七手八脚的帮着一起搬抬进来。
卢大解开口袋,掏出一个硕大的猪头,鲜血还在颈子上凝固着,他道:“各位叔伯有劳了,这猪头大家拿走,明日退了毛,弄口大锅,加上白菜和酸菜,一锅煮了,大家都吃。”
卢母看的心疼,骂道:“你穷大方啥。”
卢大咧嘴一笑,将两个袋子打开,里头东西全倒出来。
好几十斤重的猪头还有两个,还有五六只宰好的鸡,十几条大鱼,几条羊腿,卢大嘿嘿道:“这还不够?老四袋子里还有。”
李四在一边看着,突然拍腿道:“我家大小子十七了,老大,他能当兵去不能?”
卢大道:“年前不收,年后开始收人,先收辎兵,除了少数壮士和识字的能直接加入战兵,其余战兵大半从辎兵里挑,四叔家的只能报辎兵,辎兵也不坏,一个月的饷就抵好多个猪头了,四叔怕是以后能吃撑了。”
“吃不撑!”李四一把抱起猪头,也不怕血,抱着就走。
众人都又看了一气卢家的年货,个个羡慕的要死,这几年灵丘人的日子好过,不过也就是各家杀两只鸡,或是弄条羊腿,要么就是买十几斤猪肉,这在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事,卢家的这些年货,哪家也比不得,一家的年货怕是抵得上这里一条街。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五百九十章 麒麟
“狗日的李四,”卢父待人都走光了,狠狠吐了口唾沫,骂道:“他娘的刺痒了老子大半年,说什么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咱家四个儿子都他娘打钉去了。现在到好,抱着猪头就走,不怕噎死他。”
卢大一听说,瞪眼道:“你们不早说,那给他们屁个猪头。”
“罢了。”卢父摆手道:“也就嘴上说说,平时你们兄弟几个不在,我和你娘也老了,他们还是帮了咱们不少忙。”
卢四这时道:“日后我们回家的时候怕是少,还是买几个丫鬟小子在家里服侍二老,现在也不差这几个钱。”
卢父摇头道:“你们此前已经雇了张大娘在家里帮着做些杂事,养鸡扫地洗衣服,咱们已经轻快的多,再买人回来,咱们又不真的是当官为宦的,消受不起。”
眼见两个儿子还要再说,卢父一瞪眼,兄弟二人都不出声了。
过了半响,卢大突然道:“那个带娃的女子,我要娶回来!”
……
“又他娘的下雪了,还好到了。”雪花漫天飘舞,人手一伸,不要多久在掌心就能积起一小堆雪来。这般天气,路上当然看不到什么行人,连和裕升的车队也少了很多,秃头伸手在自己头上猛拍一阵,斗篷上的积雪被他拍的纷纷飘舞起来。
温忠发心情很好,一边放慢马速,一边笑道:“叫你狗日的秃了,露一点风你那秃头都凉的要命。”
秃头骂道:“又不是老子愿意的。”
“有车坐你又不坐。”
温忠发和秃头身边都是侍从司特勤局的人,一个中队的特勤护卫都骑马,中间是五辆大车,张瀚便坐在其中之一,李慎明和孔敏行等人都是跟着一起坐车回来,还有两辆车坐着随行军官和军司官吏,秃头说坐车里太闷,和别人也没啥可聊的,不如骑马,温忠发扭不过他,也只能骑马陪着。
“和那帮人坐一起?”秃头面露不屑之:“还当咱爷们在军情或是转内情去了,和咱们坐一起就打哈哈,他娘的,不亏心的话这么害怕 做什么?”
“这没办法。”温忠发苦笑一声,说道:“不管怎样,没有人会喜欢跟耳报神混在一起,倒不是说有什么亏心事,就是心里别扭。”
秃头道:“这一次我们回李庄,说是跟随方阵长组建一个团,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是方阵长?”
“方阵长就是团指挥,那天大人随口说的,还是叫团指挥。”温忠发等人跟着大车拐下大道,前头是李庄的军营区赫然在望,工场区还在冒着黑烟,虽然接近年关,距离过年还不到二十天,但工场区显然并没有停工的迹象,听说过年也就是有很短的假期,而且还会有工人轮流值班。
温忠发和秃头一时都住了嘴,他们看着眼前的工场区,看着那些直冲天际的黑烟,再看着熟悉无比的军营区,看到校场上还有几十个小队的战兵和炮兵在训练 ,有一些骑兵正在练习控马,带着马不停的折返跑,有几个骑兵小队在练习骑兵冲刺阵列,十几人一排不停的来回冲锋,在中间有一些混乱,很快就被骑兵军官喝止,然后重新排好队列再来。
秃头看了,啧啧赞道:“这练的真苦,光骑术精良没用,能在马上杀敌没用,得和身边的伙计保持相同的距离和控制 好马速,第一排破阵,第二排杀敌,第三排掩护兼追杀逃敌,不同的位置就是不同的用处,使不一样的武器,这骑战之法,学问太大了。”
温忠发没有出声,他心里有事。
秃头又道:“周耀好了,这边和草原上都在不停的训练 铁骑兵,胸甲骑兵都暂时不补充了,因为大人感觉这种骑兵更好用,现在都优先补人给他。”
温忠发道:“这里头也有另外的安排。”
秃头道:“当然有了,要把咱们真正 用的称手的人掺进去。马贼太多还是害怕 野性难训,话说周耀也是狠,听说训练 场上不听话的马贼,生生用鞭子抽死十几个,用军法斩首好多个,革退过百,这才把队伍练出来。”
说话间各人已经抵达校场,张瀚先下车,李慎明等人直接回住处去了,张瀚则是到校场上,顶着风雪慰问那些在操练的将士。
将士们顶风冒雪的操练,看到张瀚过来,顿时都是爆发 一阵欢呼。
秃头一脸坏笑的道:“大人在外奔波大半年了,要我说定然也是憋坏了,结果还不能回家,要和咱们这群臭丘八混在一起……”
温忠发哭笑不得的道:“你狗日的闭嘴!”
张瀚心里确实有心事,尽管在脸上挤出笑容,不停的和涌过来的将士们说话,主持操练的任敬也是过来和他寒暄说话,这些将士要么是新兵,要么是留守人员,都是很久没见过张瀚了,为了不打击将士们的热情,张瀚也只能强留在此,并且不断的和各人说话。
现在已经是十二月初,玉娘的预产期早到了,但拖延了近十天还没有生,虽然正好叫张瀚赶上回家等着孩儿的出生,但无论如何,这不能不叫他担心。
“大人,如夫人快要生了!”张瑞顶风冒雪,骑马往外赶,到校场外就看到大队人围着张瀚,他策马过来,撵开众人,下马禀报。
张瀚神一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紧张。他道:“情况怎样?”
“这……”
张瀚意会到这时候生育对人们来说是件十分隐秘的事,不象后世男子也可以讨论,张端这个内宅总管也未必知道 详细的情形。
张瀚想了想,说道:“你先回去,我即刻就来。”
“恭喜大人!”任敬等人不等张瑞让开,纷纷抱拳恭贺。
人人脸上都是由衷的笑容,这个时代添丁进口原本就是值得高兴的事,何况还是张瀚这个团体的首脑添丁。
不论男女,首先证明了张瀚和几个妻妾的生育能力,只要有一就会有二,况且现在常宁也确实怀了身子,明年五六月份就会生育,连续两个孩子降生,这对和裕升这个团体来说毫无疑问是重大的利好消息。
张瀚心里乱糟糟的,原本还要强撑着留下来再说几句,任敬等人看出来他神思不定,都是催促他回去。
等张瀚到内宅门时,几个妇人拦住他,说道:“产室不吉,大人还是在外等候。“
张瀚知道 这是规矩,虽然心中无奈,也只能就在这里等着。
说是门,其实是三开间的房屋,屋子里生着火炉,倒也不冷,房中还熏着香,其实很是舒服,只是张瀚这时哪有心思享受 ,他坐立不安,不停的坐下又站起来,不停的搓着手。
这时李慎明也是听到消息,和孔敏行李东学等人纷纷赶来,老掌柜周逢吉这一次也到李庄住一阵子,闻讯也是赶了过来。
“东主,”周逢吉从怀中掏出一只金麒麟,说道:“这还是三年前我托人打造的,现在总算能给你啦。”
小小的金麒麟重约二两,连打造的工费最多值得二十两银子左右,不过张瀚拿到手里时还是面露高兴之,他道:“小儿尚未出世就有这般重礼,老叔有心了。”
近来张瀚已经以叔父辈称呼周逢吉了,当年跟随他祖父和父亲的老人,着实不多了。
周逢吉满脸高兴,也有些紧张,他道:“些许微物,不值什么。”
李慎明拍腿,一脸懊恼的道:“我竟然不如周大叔有心,亏人家一直夸我精明来着。”
想了想,李慎明从袖间拿出把折扇,一脸肉痛的道:“文侍诏的字,唐伯虎的画,花了我整整一千两,便宜文澜了。”
张瀚虽对古董没太大兴趣,但眼前这折扇名贵之处还是知道 的,虽然大冬天的送折扇似乎大合时宜,不过长辈送小辈折扇等玩物也是常见之事,当下十分高兴的谢了。
孔敏行则是笑呵呵的道:“我是早有准备 ,文房四宝一套。”
张瀚道:“多谢,愿小儿或是小女将来能安心在书房里用至之兄的这一套上等的文墨用具。”
孔敏行大有深意的道:“一定如此!”
其余赶过来的,够资格在此时恭喜的人,也是各有礼物,千奇百怪,很快堆满了整张桌子。
很快几个时辰过去,内宅里的人来来回回不停,张瀚问过多次,里头都只说“快了”,但一直到天黑,还是没有动静。
张瀚虽然知道 妇人头一次生产多半如此,可还是心急如焚。
众人先前还宽慰,后来也是有些担心。
天黑后不久,内宅突然传来一阵小孩的哭声!
李慎明大喜,拍掌道:“好,好,好!”
孔敏行也是如释重负的模样,他道:“可惜孝征不在!”
这时张瑞出现在内宅门前,张瀚立刻 道:“是不是生了?”
“是生了。”张瑞满脸笑容的道:“回老爷的话,生了个公子,也就是咱府上的大少爷。”
“好,好!”张瀚这一下也是激动起来,他搓了搓手,赶紧又问道:“大人怎么样,是不是平安无事?”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五百九十一章 传承
“无事。 [[”张瑞道:“医生和稳婆都说了,虽然拖的时间久,但并没有大碍,只是虚弱点,明天开始进食,两天功夫也就无事了。”
“哈哈哈哈……”
张瀚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四周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因为张瀚哪怕是五六年前时人就显得十分稳重,从来没有这般的神态模样,这种完全放开心神,放声大笑的情形,当真还是头一回生在张瀚身上。
张瀚真的是什么也不管了,不管是前世今生,他都是头一次当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笑,但就是止不住。
“文澜是真心欢喜啊。”李慎明微笑道:“打五年前我见他,他当时才多大,就是一脸深沉的可厌样子,现在倒还真象个二十来岁的后生模样。”
孔敏行也笑道:“我还以为我这一生也见不到文澜失态的样子,今天这一场好等,看到现在的情形,值了。”
周逢吉两眼含泪,颤声道:“老太爷,太爷在天有灵,定然也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也怪不得这老掌柜激动,他在张瀚家里过三十年,历任三代东主的掌柜,现在眼看少东主终于有后,这是新平堡张家的第四代,怎么能叫他不激动?
“主母现在就是太奶奶了。”张春在一边高兴的道:“得赶紧派人去新平堡告诉太奶奶一声,她肯定也是急坏了。”
玉娘要生的消息都是一天一传到新平堡,反正离的近,常氏急的跟什么似的,这几天却是隔天一场雪,道路难行,所以常氏在新平堡那边赶不过来,要不然恐怕也早就赶过来了。
张瀚一听,立刻道:“侍从司挑个人送信过去,连夜赶路,一定要第一时间把信送到。”
张瀚看了看墙角的座钟,见指针在七点,算算距离,说道:“十二点之前送到,赏银一百两,十二点后送到,赏银五十两,叫那小子自己看着办。”
张世雄在一边应声下来,赶紧出门,到外门他随手点了一个骑兵,把张瀚的话交代了,那个幸运的家伙算算时间,连一个谢字也没来的及说,上马就是走了。
闹了这么一阵,里头又传话出来,孩子已经洗过包好,可以进去看了。
张瀚拱手道:“诸位,等小儿满月时,再抱出来给各位观看,今晚就恕我不恭,不再奉陪了。”
李慎明等人刚要说话,远方隐隐传来鞭炮声,诸人从窗子往外看,但见雪花不停落下,四处一片雪白,远方鞭炮炸响的亮光清晰可见,随着鞭炮响声,又有人在放烟花,砰砰声中炸响,飞到半空,底下一片喝采声。
李慎明笑道:“好了,消息传开,看来是众人自放鞭炮和烟花。”
张瀚笑骂一声,也不管他们,反正离的很远,到内宅里就几乎听不到响动了。
他急不可待,真的不再和眼前这帮人纠缠,而且迅赶到内宅。
穿过月洞门和一个小花园,再过一道门,就是一个很大的四合院,再往左一穿,过一个夹道,就是另外一个院子。
玉娘便是在左手侧偏北方向的院落里居住,门是往东边开,踏过三级台阶就进了院子,正北房三间,左边西厢房三间,南房三间,九间房和一道东墙形成了不小的院落,中间是假山石,两侧回廊四周种着各草木,这时候当然都只剩下枯枝,只有北房的廊檐下种着的梅花长着骨朵,要开花还得有一阵子。
院中人来人往,玉娘的产房就在西厢房,小孩子已经抱在北屋,张瀚进门后一个中年妇人就在北房廊檐下叫道:“老爷进院子了,回老爷,大奶奶和三姨娘都在北屋,大爷也在北屋。”
张瀚听的一楞征,刚出生的小子,居然也是“大爷”了。
他一边踩着积雪,看了看北房,说道:“叫她们等一下,我一会儿再去。”
说着张瀚直奔西屋,那里廊檐下也有几个仆妇站着,一见张瀚过来赶紧拦着,众仆妇道:“老爷,这产房虽打扫过,到底刚刚生产过,你不宜进来,怕染了秽气。”
“各位大嫂让开。”张瀚语气虽然柔和,却也有着叫人不敢质疑的感觉,他微笑着道:“玉娘刚替我生了长子,我总不能过门不入!”
众仆妇不敢再说什么,只得赶紧退身让开,张瀚推门进去,屋中有一种淡淡的腥气,倒是十分暖和,生着的炉子正散着熊熊烈火,张瀚看到玉娘躺在床上,头散乱着,厚厚的几层被子压在身上,脸苍白,额头上满是汗珠。
看到张瀚过来,玉娘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她有些虚弱的道:“产床不吉,你怎么进来了。”
张瀚坐到床边,握着她手,笑道:“没事,我不信这些……小孩子你看了没有?”
“当时就抱给我看了。”玉娘脸上有一些迷惑之,她道:“怎么小孩子那么丑?”
张瀚哈哈大笑起来,他拍拍玉娘的肩,柔声道:“你们母子平安就好,丑也是咱们的孩儿。再说小孩子长着长着就好看了,你生的好,我也不丑,咱们的儿子将来定然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玉娘脸上露出高兴的神,张瀚在她脸上又看到一丝女儿家的俏皮……玉娘其实还不满十八岁,换了后世也就刚高中毕业上大学,现在已经是孩儿他娘,张瀚突然感觉有一丝欠疚。
他从怀中掏出金麒麟,说道:“这是老周掌柜送咱们孩儿的,还有孔先生送的文房四宝,李遵路送的一柄好折扇,张春他们也送了东西,现在摆了一桌,你好了拿给你看。”
听说儿子才出生就有这么多人送礼,玉娘微笑着听,到最后,她才道:“人家都送这么多,你这当爹的送什么?”
张瀚不动声的道:“先送他二十万亩地,怎么样?”
玉娘神微微一变,如果不是稳婆再三嘱咐不能哭,否则一辈子伤眼,她感觉自己真的能哭出来。
二十万亩地,她想象不到是有多大!
张瀚道:“宁妹妹生了孩儿出来,男孩也是二十万亩,女孩儿十万亩,哼,将来嫁人算嫁妆,我可舍不得给太多。”
玉娘开心起来,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这当爹的就不能多打一些地方,给孩儿们多一些产业。”
“我当年也就三万两全部家当的店子,他们已经比我好太多了。这地也不是真给,算股份好了。”
玉娘道:“股份更好,我已经听人说起公司的事了。”
张瀚站起身来,道:“你好好休息。”
他又向稳婆和屋里的妇人们道:“这里要保暖,也不能透风,不过不要弄的太热,玉娘刚刚生产,这样流汗不止也伤身子,不能用水洗,弄些软的干毛巾擦身子,这样也好受些。”
稳婆奉承道:“张大人真的什么都懂,连产妇做月子的事也明白哩。”
张瀚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推门走出房门。
到了外头才知道天太冷,风不停,雪不住,院子里已经看不到砖石的颜,张瀚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向北屋,这时才觉常宁和杨柳两个都穿着大毛衣服,站在廊檐下等着。
张瀚急走几步,常宁担心的道:“瀚哥慢些儿。”
“我还能摔了不成?”张瀚笑着上前,执住两个女子的手。
都是妙龄女子,常宁脸若银盘,几个月不见脸上也显露出思念和羞涩夹杂的神,张瀚看她的小腹,倒是不怎么明显,但他这么一看,常宁更加害怕,转身就往屋里走。
杨柳的身体倒还是曲线婀娜,张瀚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杨柳在他臂上重重一掐,眼中波光闪烁,轻声道:“你还舍得回来。”
她倒是泼辣如故,张瀚低声笑道:“一个做月子,一个有身子,底下这阵子就是你了……”
若是常宁,定然羞怯躲避,杨柳却是迎向张瀚目光,还挺了挺胸,低声道:“我做梦也想怀上,这一次原本就不会放过你。”
张瀚倒是被吓了一跳,接下来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
常宁笑着嗔道:“都当爹了,进了内宅就没正形。”
这时有奶娘把襁褓中的小儿抱过来,因为屋中十分暖和,小孩身上的包裹并不厚,初生婴儿不少是光头或是黄毛,张瀚眼中的孩儿的却是一头黑,又长又黑,两只眼紧紧闭着,脸上的皮肤有些皱褶,嘴唇小小的,而且很红润。
“嘴巴象玉娘。”张瀚点评着,然后把自己的大手伸进襁褓里,去抚摸婴儿的小手。
婴儿的手太小了,小小的手掌被张瀚拿出来,放在自己的手掌中央,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
“确实象玉娘,不过眉眼象你……”常宁站在张瀚身边,也是兴致勃勃的点评着,她抚了抚自己的腹部,幻想道:“我腹中的孩儿不知道什么模样。”
张瀚没有出声,他仔细的看着小孩子的脸,抚摸着那小小的手掌。
在看到小孩之前,张瀚只是单纯的高兴,毕竟就算两世为人他也是头一回当父亲,他接受众人的恭喜,心里更多的还是惦记妻子……不管名份怎样,后宅的三个女人张瀚都视为妻子一样,并无区别。
等到看到这个小子,把那个小小的手掌放在自己手心的时候,张瀚才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婴儿的手掌小小的,肉肉的,暖暖的,放在他的手心,似乎还在挠他一样,小孩子在睡着,似乎对他有无限的信任。
“这就是我的骨血,我的传承……我生命的延续。”张瀚的心情很复杂,有高兴,也有一些惶恐,这小生命有一半是完全属于他的,是他的基因延续,高兴的同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涌上心头,在此之前,他奋斗的一切都有这样那样的原因,自己过的好过是最重要的,然后是家人,包括母亲和妻子,另外就是想做一番事业,现在他感觉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安全感才是最要紧的东西,在这个时代,除了真正的强者之外别人都可能朝不保夕,要想真正的安全,只有凌云绝顶,成为真正的最强者!
还是拉肚子啊,精神体力都差,今天还是一章,不过章节字数多些,向大家表示歉意。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五百九十四章 欺人
东江镇毕竟深入敌后,时不时的遭遇后金兵攻击的危险,练兵不停,不比其余的边军军镇,除了内丁外余兵皆不可用,东江镇则完全不同,这也造成了其将士桀骜不驯,傲气冲天的情形。[[[〈
待毛承禄走后,成方等人被人引到一间空房里等候。
李守信见左右没有外人,这才向成方道:“成兄,东江镇这样的做法,很不地道,这帐一赊欠,看他们的德性,未必会还钱啊。”
“所以不能欠。”成方笑道:“大人早就有指示,他们欠咱们多少,就全部用木头和丁口来抵!”
李守信一惊,说道:“这得要多少?”
成方苦笑摊手,说道:“我也问过大人,大人说,不管,韩信将兵,多多益善。”
李守信和身边的部下们彼此对视一眼,他们对此次去台湾的任务在此之前还不是很紧张,现在隐隐明白过来,张瀚对台湾的重视肯定不在草原之下,不知道要付出多少钱财来购买这里的丁口,这些人定然全部移到台湾,不可能穿州过府的移到大同或是草原,那样太犯忌讳,在大明,军镇私下交易做买卖,犯忌,大量丁口随意流动,犯忌,东江镇是特旨允许做生意,和裕升又是把丁口移到台湾这样的化外之地,这才避免了两个最大的忌讳,若是不然,根本没有可能做成这样的事。
毛文龙这一次没有叫成方和李守信等人多等,不到两刻钟功夫,一个穿都司服饰的将领亲自过来带路,穿过几进院落,抵达毛文龙的签押房内。
“在下叩见毛帅。”
“见过总兵官。”
成方是半叩行礼,李守信等人却是笔直站立,行了一个军礼。
“成老弟不必多礼。”毛文龙端坐在桌后,一脸的不怒自威,成方与他不过两三个月不见,感觉毛文龙的威势越明显。
成方起身之后,毛文龙瞟向李守信等人,冷眼看了良久。
东江镇中,自副将以下,诸多参将,游击等号称将领,领军成千上万的,也是当不得毛文龙这般的冷眼相看。
整个东江镇,收容难民数十万,对上报兵十余万,真实的战兵也有近三万人,数十万人仰赖毛文龙方能得活,一句话下,就是无数颗人头落地,无数将士,在毛文龙的将令之下,赴汤蹈火,无有不从。
这般的身份地位,率二百人转战敌后的经历,已经使得毛文龙有一种不怒自威,凛然难犯的威严气质。
况且还有毛承禄等内丁将领在场,签押房内外,数十内丁穿甲带剑,随时听令行事,只要毛文龙愿意,一声轻咳,眼前这些人顿时就可以斩成肉酱。
而在毛文龙的有意威压之下,李守信却始终保持着泰然自若的姿态,始终保持着不卑不亢的军人仪表。
“他叫什么名字?”毛文龙把眼神移向成方,淡淡的问。
成方笑道:“李守信,商团军第四团的指挥。”
“在你们商团军里,领兵多少前来?”
“不到三百人。”
“嗯。”毛文龙又看向李守信,说道:“我部下有领兵和丁口数万人,在我面前也是屏息静气,躬身听命,不似此人这般,磊落如石。”
这也算是夸赞了,李守信抱拳一礼,说道:“毛帅过奖。”
毛文龙冷哼一声,说道:“听说你们要在这里招齐三千壮丁,前往台湾?”
成方答道:“是,我家东主张大人在台湾也有基业,那里有荷兰红夷生事,抢占地盘。”
毛文龙不以为意道:“红夷百年前就窥探过沿海,多次被击败,可见其无能,不过你们只有二百多老兵,带三千民壮过去,亦是有些困难啊。”
成方恭维道:“毛帅率二百人不是一样收复失土,我等固然远不能和毛帅相比,红毛夷怕也比不上建奴。”
毛文龙哈哈一笑,说道:“成老弟还是这般会说话,我听说你曾经从十三山潜入宁远,得到孙经略阁部大人的接见,对你十分嘉许,你这样的人才,没有到本官麾下,实在可惜了。”
成方不动声的道:“在下微末时就得东主信重,多般调教提拔,才有今天。”
毛文龙微微点头,说道:“你们和裕升没有改姓为家丁的,但各人倒都是十分忠诚……算了,闲话不说,毛承禄说,所有条件你们都答应,是不是?”
“是!”成方爽快的道:“毛帅这边要出货,我们也需要这边的木头和丁口,毛皮,东珠,人参,虎骨等物,也十分好出脱,若要现银也可,还请毛帅赏脸答应。”
虽然是公平交易,但成方的口吻十分低下,简直在有求于人的感觉。
军官团中,只有李守信神不动,其余的军官都有些愤,和裕升做买卖,向来是垄断一切,别人都是求着和裕升,连东虏和北虏在贸易之事上都是十分客气,北虏就算撕破脸皮,也不曾摆出这般高高在上的姿态出来!
毛文龙脸上显露满意之,想了想,摆手道:“那就这样定了。毕竟,本官困难之时,张大人也曾经多次出手相助,也当本官还这个人情罢了。”
说罢,毛文龙又细细问起王心一弹劾之事,他身边还有几个文人墨客打扮的人,也是在一边听着,时不时的有人俯身和毛文龙窃窃私语。
成方心中感慨,这里确实和原本不同,毛文龙初来时不过是个游击,两年多时间终成一镇总兵,麾下兵马也从两百余人变成几十万人,地盘也从几个小岛扩充到朝鲜和大明的边境地方,听说到明年,东江镇还有大肆反击的计划,就是在天启二年,东江塘报上报功的记录也很多,最大的一条是报功杀敌五千余人,不过没有级佐证,朝廷并没有采信。
除了地盘变大,人口众多,将领也渐渐成长起来外,毛文龙身边的内丁也变多了,还有就是这些文人幕僚,应当是这半年多的时间招致来的。
一切景像,都是和成方以前过来的时候完全不同了。
毛文龙对张瀚的这些事似乎很关注,对张瀚最终摆脱东林党的攻击,攀附上魏忠贤的手段也表示敬佩,而面圣之后得了采头,成为二品都指挥同知兼任守备,也是啧啧称奇。
国朝的卫所武官职务虽然已经不值钱了,二品都同好歹也是接近武官顶级,在东江镇这里,最少要到参将才能加都同,张瀚的身份,在东江镇也可能是参将或副将,并且面见过天子,得到天子青眼相加,地位和普通的武官截然不同。
毛文龙也啧啧赞叹,说道:“连本将也没有见过天子!”
成方奉承道:“毛帅开镇东江,屡挫东虏锋锐,于国有大功,将来献捷午门,皇上于午门之上,毛帅和东江将士于午门之下,将老奴等虏酋奉上,天子着大汉将军拿去,然后亲自替毛帅解下战袍,拜封侯爵,那才是武将巅峰。”
毛文龙听的哈哈大笑起来。
正如成方所说的那样,毛文龙从未隐藏过自己封爵的野心,身为武将,岂有不欲封侯者?
“成老弟可以去找陈继盛,毛有俊他们了。”毛文龙心情变好,挥手道:“买木头,找他们,招募丁壮带走,找毛承禄。”
“多谢毛帅。”
见过毛文龙,回到东江镇安排的住所,所有人,包括成方在内都出了口气。
卢大富嘀咕道:“和北虏奋战也没有这么累法。”
成方哈哈一笑,说道:“这位兄弟说的是了,好象是大人也说过,比起和敌人奋战更累的,就是与自己人合作了。”
“此前一直在和裕升内。”李守信也道:“并未理解大人这话的含意,现在才知道真实的用意。”
成方闻言,肃容道:“不知道李兄对毛振南行为的评价?”
“不是个军人!”李守信立刻道:“可能他是一个好统帅,但应该不是一个好将军。此前我看东江塘报,经常有大捷信息,但也看到不少人质疑,我心中并无定见,但这一路行来看下来的感觉就是塘报不可信,现在看来,毛帅是枭雄人物,谎报捷报,可能旁人觉得可晒,可笑,但以他孤悬海外的胆略,又有几十万人的拖累,行此手段在朝廷诸公眼中留下印记,叫人知道东江镇的要紧,亦是无可奈何之举。”
“那他对我们的所行所为呢?”
“不过是枭雄手段欺人罢了。”李守信冷冷的道:“他欠我们大人人情,欠和裕升的人情,但他这样的人就能翻脸不认,反而叫我们屈就于他,这就是枭雄人物的手腕,这样做虽然能成功,但我知道有一人绝不会这样做,而且也会成功。”
成方立刻高声道:“我们大人!”
成方和李守信一起大笑起来。
一个面目清秀的骑兵军官不屑的道:“此人哪配和我们大人比。”
另一个白脸的骑兵军官也道:“我们大人要做这样厚脸皮的事,和裕升早就展的更好了,只是大人爱惜羽毛,不屑为之罢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五百九十五章 一宁
李守信听着两个活宝的话,先是哭笑不得,接着就是面容一板,怒斥道:“林南星,徐震,你们他娘的立刻 给我闭嘴!”
两个骑兵军官立刻 立正,都是闭上了嘴巴。
成方哈哈一笑,说道:“你们在这里住下,我先去找毛承禄交涉,叫他们尽快把人准备 好,过几天陆续就来船了。然后我就去宽甸和铁山一带了,李兄,就此别过。”
李守信抱拳道:“万事小心!”
虽然相处不过十几天,但李守信对成方的印象很好,聪明老练,反应机敏,是一个十分合格的地方分号的主持者,另外他对成方冲越后金骑兵把守的死线,而且是一来一回的经历 也十分佩服,虽然李守信等人并没有和后金八旗兵交战过,但每个人都知道 东虏才是和裕升未来的大敌,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为与东虏奋战而准备 ,这一点张瀚早就对所有将士言明,所有人都是灌了满耳朵都是。这一次到辽东来,看到这边的惨象,原本抽象的敌人立刻 具体起来,而根据在辽南各地的访问言谈,包括李守信在内的所有军官都一扫此前击败北虏的傲气,哪怕骄傲如林南星和徐震等青年军官,也是不得不承认,东虏的战斗力要远超北虏,他们,将会是和裕升的大敌。
这样一来,对成方这种坚守在十三山,无视东虏包围圈的好汉子,自然是要多出几分敬意出来。
成方一笑,说道:“十三山三个月内不缺粮,因为一直在训练 ,有精兵三四千人,加上几万男子持枪挟弓而守,山道又崎岖难行,东虏也压根拿我们没法子!我在十三山,看似危险,其实安稳的很,倒是诸君带着几千人远赴数千里海外,那才真正 要一路顺风,万事小心。”
李守信等人也面露凝重之,对生长在内陆山区地带,境内只有几条河流,并没有大江大河也没有大湖的人们来说,这一次辽东海域之行已经叫他们开了眼,长了见识,大海茫茫,极目眺望根本看不到边,一旦起了风浪,黑的海水起伏不定,整个大海犹如开了锅一般,大浪有好几丈高,似乎转瞬间就能把他们拍碎。从天津直渡辽海,比从登莱那边走要远不少,一路过来,在船上呕吐不止的大有人在,连李守信也是一样。好在大家都是军人,身体素质是没话说,几天功夫也是适应了,只是一想到到台湾是天津到辽东的十倍距离以上,各人也是头疼不已。
成方见状也就不说了,临行之时,成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温忠发面前,小声道:“周耀之事,多谢了。”
温忠发笑笑,说道:“当初你和周兄一个去山中,一个远赴辽东,我也没想到两位现在有如此的成绩。现在成兄你负责一方,周兄更是团指挥的级别,已经比我高出半级了。”
成方由衷的道:“总之,多谢了。”
当初在大雪皑皑的大山里,成方和周大牛两人从俘虏变成和裕升的人,温忠发押解周大牛回到俞士乾处,而自己被派到辽东的分部,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似乎就短短几年时间下来,自己和周大牛的人生轨迹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再回想到万历四十七年时,当时萨尔浒惨败,连同杨义在内的所有人都感觉天塌地陷,谁知道 几年之后,竟是如此光景。
成方脸上又露出怪异之,他道:“温兄到台湾去,并非最佳选择。”
温忠发闻言愕然,默然无语。
待成方告辞,李守信送行,张春牛对林南星和徐震道:“刚刚指挥训斥你们也是好意,你们俩真是不知死的货,在辽东情报主管面前那么议论大人!”
林南星黑着脸不出声,徐震倒是嘀咕道:“大人雅量如海……”
“闭嘴!”恰好李守信回来了,又是一声训斥,徐震立刻 闭了嘴,在场的人都笑了出来。
……
傍晚时分,毛文龙正在自己的书房里奋笔疾书,他书写的是东江塘报,毛文龙的文采很过的去,就算过不去最少在他心里自己是文采斐然,东江塘报有很多是毛文龙亲自书写,其中也不乏名篇。
现在是天启二年的年底,还有几天就过年了,相对于收复镇江和皮岛等地的光采,今年东江镇真正 的大事也就是皇帝恩准东江立镇,并且把毛文龙提到了总兵官的位置上,国朝现在总兵极多,算不得什么,但还有“平辽将军”的印信,那就是天恩浩荡了。
毛文龙琢磨,天启三年,一定要有一番真正 的动作,最少要再收复几处要紧地方,和辽南四卫的东虏好好打上几场。
正在费力之时,毛承禄大步走进来,大声道:“义父,王一宁来了。”
毛文龙面一沉,放下笔,说道:“他来什么事?”
“没说。”
“好,叫他进来。”
须臾过后,一个面相清瘦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这人穿着五品文官袍服,进来之后,双手一揖,说道:“见过毛帅。”
毛文龙点点头,欠了欠身,面无表情的说道:“王通判来此何事?”
王一宁一滞,说道:“大帅可是对下官有什么意见?”
毛文龙冷哼一声,说道:“王通判,你我在镇江合作 ,克复镇江,本将当时升任副将,你也升了登莱通判,以你一生员的身份,一下子就是文官五品,你还有什么不知足?”
王一宁眼中隐隐有些怒气,他也是脾气十分桀骜不驯的人,若是不然,当初在镇江城中他以一个生员的身份也不敢联络投降的明军军官,然后借着毛文龙来袭的借口,在东江军赶到之前就克复了镇江,这是奇功一件,大明对武将有超升的,但并不多见,文官品阶更是贵重,以一生员身份一下子就是到通判,虽然是佐杂官,倒也对的起王一宁的这番功劳。
授官之后,王一宁也是常驻皮岛,他是登莱巡抚袁可立派过来的,等于是袁可立放在皮岛上的耳目,此前因为在镇江城合作 的关系,王一宁和东江镇这边关系良好,前些日子,王一宁听说了东江镇打了一个败仗,一个姓刘的游击被建虏所杀,损失兵马一千五百余人。
这一千五百多人并不是普通的民壮组成的新军,而是打了一年多仗的老兵,这个损失,真的是较为惨重了。
东江镇真正 谈的上战兵的也就是两万多人,其中能和建虏正面交锋的不足万人,损失千余战兵确实是惨败,王一宁听说之后,再三斟酌,还是上报了袁可立知道 。
“王通判这一下把本将卖的好。”毛文龙冷笑道:“本将孤悬海外,宜有战绩骄将士之心,壮三军之胆,也是要叫内镇中人知道 我东江镇乃是真正 的中流砥柱,结果王通判一封密告,我东江镇就俨然成了笑话,三军将士浴血厮杀,不知道 多少豪杰好汉命丧疆场,王通判,你密告之时,考虑 到东江将士的感受吗?”
毛文龙说到后来,词俱厉。
王一宁却是面沉毅,等毛文龙说完,他便沉声道:“毛帅说的大道理,下官不怎么明白,下官的为人就是这样,当初后金占镇江,鞑虏就是鞑虏,不可能成为中国人之主,就象是靴子再名贵,我不能把它顶在头上。若是惨败之事,下官不知自然不会上报,既然知道 ,就一定要上报,不论毛帅的道理有多大,我的道理,也是绝不会改。”
“你下去。”毛文龙盯着王一宁看了看,面露疲惫之,挥了挥手,说道:“此事日后再说。”
“是……”王一宁答应 一声,人却没动,口中说道:“适才下官进来,有几个商人找下官哭诉,说是东江镇答应 他们高价买货,结果送了粮食和布匹过来,这边却说没钱,若是不给钱,他们倾家荡产,怕是回去也难以交代啊。”
毛文龙道:“此事我知道 了,会叫毛承禄给他们打上欠条,现在东江一贫如洗,王通判如果不满,可以设法弄军饷来。”
王一宁知道 毛文龙已经在收购和出售毛皮等特产,这些货物都是硬通货,皮岛上除了被忽悠过来的登莱商人外,还有很多天津和南方过来的商人来收购皮货等特产,毛文龙手头不可能一点钱没有,但他就是这么说,自己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唉,毛帅,您这英雄欺人之法用在别人身上也就算了,用在商人身上的话,彼辈传扬开来,并非美事。”
毛文龙听了,微微意动,想了想,说道:“那就给他们一部份货款,我会叫人和他们说一下,本帅率部在这里抗击东虏,是拿命在拼,给他们打白条也是等朝廷军饷,难道还能真赖了他们的?咱们付出的是血汗,他们只是损失些利润而已。”
王一宁至此无语,躬身告辞。
毛文龙倒想起一事,说道:“和裕升的人到这里招募丁壮,本帅用辽民来抵他们的货款,这事是彼此两利的事,王通判不要从中作梗。”
王一宁道:“他们是山西商号,到这里招募流民丁壮做什么?”
毛文龙叹气道:“他们是去海外,不瞒你说,他们和李旦,颜思齐也有勾连。”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五百九十六章 风景
李旦和颜思齐的名气,只要是对天下事稍微关心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这么一说,王一宁倒是放心了,当下道:“原来如此,咱们这里的人也太多,上个月冻饿而死的就有一千七百多人,下官每天带人在各处收尸,越收心越凉,被他们带走也好,咱们这里能省不少。”
毛文龙哼了一声,说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王通判,你想他们带走的全是丁壮,丁壮吃的虽多,但能做事,能选成战兵和辅兵,丁壮都带走,老弱留给我们,能用的人没了,吃饭的嘴还多,岂不是赔死了。我欠张瀚人情,这事王通判知道,不好当面回绝他们,这事你来处理,他们带走的丁壮,必须得是有家小的,要走就是全家一起带走。”
王一宁躬身道:“这事大帅决断的很对,此事交给下官。”
王一宁说罢急匆匆的走了,王文龙知道他的脾气,定然是找和裕升的人交涉去了。
毛承禄闪身出来,说道:“义父,这呆书生可真是迂腐,碍手碍脚,不如想办法杀了他?”
毛文龙叹道:“暂时不能做,他是袁巡抚的人,派过来就是监视咱们的,朝廷现在没明着派监军,咱们不能自己找麻烦,若是弄死了他,太监,锦衣卫,文官,都来了。那时缩手缩脚,要比现在难受的多。”
毛承禄一脸不高兴,跺脚道:“唉,这事弄的……”
……
同样不高兴的人很多,李守信等人,就是很不高兴。
成方走后没过多久,登莱通判王一宁就跑过来找到他们,要求和裕升招人时必须招募携带家小的人员,否则就一个壮丁也带不走。
这又算是东江这边撕毁协议,李守信当然不乐意,跑到总兵衙门求见,这一次连毛承禄也没见到,只有一个叫毛永诗的游击将军跑出来打圆场,李守信等人不管是怒还是嘲讽,这毛永诗都是唾面自干,怎么说也不生气,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毛永诗这副模样,李守信等人拿他毫无办法。
其余的东江军的高级将领,不是出巡就是生病,或是避而不见,李守信等人气的跳脚,却也是毫无办法可言。
毛文龙早就带着毛承禄等人巡视各岛去了,问是什么时候回来,当然是没有人说的清楚。
“耽搁不下去了,”军政官聂磊道:“等船到了,我们还一个人没挑,难道放空?”
团军令官刘洪也道:“此事虽然是东江镇无理在先,但考虑一下,他们也有他们的道理。我们要的壮丁可能不止几千人,把壮丁都带走,全留老弱给人家,似乎也不太妥当。”
聂磊点头道:“就是此理。况且,我们招募丁壮是打仗,妇孺老幼是丁壮的家人,一起带走,士气就不必担心了。另外,台湾那边立了基业,也缺乏人手,这些所谓老弱我这两天跑去看了看,老者无过于五十,幼者也极少襁褓幼儿。”
聂磊叹了口气,说道:“辽民太惨了。”
众人皆是无语,聂磊说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并且深明其中的原因何在。
逃亡路上,短途数百里,长途过千里,有追兵,有雨雪风霜,而且无余财,无余粮,有恶劣的自然环境,有疾病,野兽,还有饥饿,这样的条件下,这些能成功逃出来的难民,除了极少数人外,多半是身体条件十分强壮,抵抗力极强!
李守信拍板道:“事急从权,我们现在要禀报大人,得到回音最少一个月之后,等不得了,一会聂军政军去找毛永诗和王一宁,就说我们和裕升答应他们的条件了。”
这时温忠冷笑一声,说道:“今日之事,将来咱们必有回报。”
“对!”各人都道:“迟早扳回这一局!”
……
“过年喽。”荒芜的海岛上,几个东江镇的官兵扛着鞭炮,走到军营外头,人群聚集之处,顶着呼啸而来的狂风,用信香点燃了引信。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了起来,哪怕是在这枯寂的海岛上,哪怕是几个月前还在辛苦逃亡,被追兵和饥饿折磨的奄奄一息的人们,此时此刻,仍然是有不少人脸上带着笑,只有少数在前一阵失去亲人的人们脸上还都是漠然的神采,只有时间慢慢冲涮过后,这些人才会回归正常的生活轨迹。
皮岛很大,却十分荒凉枯寂,没有森林,土地也很少能种庄稼,原本就是辽东这边沿江口打鱼渔民歇脚躲风晒网的地方,毛文龙来此两年多时间,东江镇从无到有,这方几十里的岛屿大半地方都被开出来,简陋的军营,象模象样的衙门,还有校场,仓库,岛屿中间还有关帝庙和岳王庙,岛上只有寥寥几个读书人,又是军镇所在,所以这二位神君的庙早早就修筑出来,而孔庙学宫等大明城市都会有的建筑,在这里就见不到了。
岛上并没有墓地,所有死在岛上的人都被抛在海中,为了避免瘟疫,也只能如此处理。
在稀稀拉拉的鞭炮响声中,海边人群涌动,人们空着双手,心里感觉特别的难过,新年祭祖原本要十分隆重,哪怕自己饿着肚子,供给死去祖先的供品也绝不能马虎,新年时,走亲戚朋友,先就是看堂屋供桌上的供品是否丰富,而现在这种时候,人们只能空空两手,并且连供桌和神牌也没有,有近期失去亲人的家庭,更是悲不可抑,他们连坟墓也找不到,只能趴在海边叩头,声声哀哭,真是悲伤到了骨子里头。
“唉,这声音真是叫人听不得。这鬼天……也是他娘的真冷!”卢大抹了把脸,眼角里也有依稀可见的泪花。
黄玉安的脸冻的铁青,这种时候就是辽东最冷的时候,平均气温都在零下二十度以下,海面都是结成大片的冰块,可想而知这天气有多冷。这皮岛上无遮无挡,只有一片空寂的荒野,东江镇的军官们还有屋子和火坑可以避寒,普通的百姓只能**居,一个洞空里挤了很多人,翻身都是很难,人们只能用这种拿体温互相取暖的办法,搏取一线生机。
人们的脸上和手上都涂抹了兽油,辽东地方地广人稀,海岛上没有太多野兽,6地上却有的是,肉都是内丁和军官们拿去分了,普通的战兵和辅兵很难吃上肉,油脂倒是很多,这东西多了就无用了,大块的板油被百姓们拿来切割融化,然后在脸上和手上抹上厚厚的一层,如果不是这样,会出现大片的冻伤,就算是这样,冻疮之类也是难免。
和裕升的人早就有所准备,这也是成方等人吃过亏之后得来的经验教训,黄玉安和卢大等人身上都穿着兔毛或羊毛的皮袄,手上有厚厚的手套,脚上也是带毛的长靴,笠帽也是改成厚实的大帽,可以说是全副武装。
就算这样,也是叫卢大和黄玉安他们吃了不小的苦头,要说气温,大同那里也是低温,草原上的温度也不比辽东高什么,但这里是海岛,风十分大,吹的人身上冰冷,而且就算是在草原上,各人也是在军台墩堡里头,不象在这海岛上活动时,毫无遮挡,简直冷到骨子里头。
听了卢大的话,黄玉安道:“咱们穿的这么厚实就别叫唤冷了,一会叫辽民听到,人家心里怎想。”
卢大一点头,说道:“也是,也是。”
这时张春牛过来,向卢大等人一点头,说道:“可以开始了。”
远处走过来一群东江军官,张春牛看了一眼,说道:“各人都精神点,不要叫人家看热闹的来瞧了咱们和裕升的笑话。”
卢大点点头,转向自己身后盘腿坐着的一连新兵,大声道:“都站起来,左右看齐,列成纵队!”
吼叫声此起彼伏,招募的三千多人现在只招了一半多些,分成十来个连队。
兵还没挑完,船只只有带李守信他们过来的这一艘,好在有不少补给,一时半会的并不担心断顿,至于更多的舰船,要等成方他们把消息送到天津再说。
既然一时半会走不掉,李守信等军官决定就在皮岛上对招募的新兵进行初期的新兵训练,到了台湾局面也不会很好,每一天的时间都很宝贵。
在皮岛上,和裕升练兵也成了一道风景线,开始看的人不多,过年这几天东江镇也放了假,几乎每天都有不少东江镇的军官和士兵跑来看热闹。
“哪边是左?他娘的不是教过你?”
卢大抄起藤条,抽在一个辽民的身上,那个汉子被打的一哆嗦,赶紧又把脸扭向另一边。
“对齐,别管远处,就和你左右两边的人对齐!”
现在训练的就是最简单的队列,已经好几天一直是练这个,另外就是纵队便步走,每天十来个连队分成纵队,在空地上不停的进行队列训练。
还好皮岛这里地方够大,足够和裕升的人折腾。
冰天雪地里,又是过年,和裕升这么训练,也是吸引了极多的关注,看到有人就分不清左右,时不时的互相撞在一起,甚至转弯时不少人被绊倒,四周观看的闲人和东江镇的人,时不时的爆出阵阵哄笑声。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五百九十七章 观看
卢大等人看起来经验十足,其实在一年前卢大的表现和眼前这些人也差不多。他们都是一样的穷苦汉子,都是大字不识几个,在当兵前不曾受过任何关于队列的训练 ,甚至对简单的话语的理解能力都很弱……这并不是夸张,就解释“立正”这个词的含意,就费了卢大等人好大一番唇舌。
对后人来说“立正”就算不会也能知道 其中的含义,而对眼前这些辽东汉子来说,却是和听天书差不多的感觉。
“好了,便步走!”
很快轮到卢大这一队,连百总不负责具体的训练 ,这些事都是落在卢大身上,在他的指挥下,一百五十余人的队伍开始迈步向前,各人都是看着卢大,学着他左右手上下摆动,两腿迈步向前,步速和步伐迈出的距离都有一定之规,很快的,这一百多人的队伍开始混乱,有人快有人慢,有人左右脚不分,扰乱了四周的伙伴,等走出百余步之后,整个队伍已经混乱不堪,等走完一圈四百步后,已经完全看不出来队列是什么模样了。
卢大站在一边,抓紧时间喝了口热水,润了润嗓子,他身边也都是负责练兵的军士们,各人看到队列一团混乱,脸上都有些无奈之。
军令官刘洪在一旁道:“卢大,李鸿训,刘士元,你们不要学这模样,你们去年军训时也不比现在这样好多少。”
被点名的全是军士长,卢大等人都是面一整,赶紧回去帮着连队重新整队,他们费了很大力qi ,才又把一个个连纵队重新整理好。
“继续 。”李守信一直在一边看着,这时不动声的下令。
首席鼓手带头敲起轻快的鼓点,军士们又带队重新走起圈来。
在一团混乱时,看热闹的辽民情不自禁笑起来,一旁的东江镇的将士们更是笑得厉害。
秃头看向那边,吐了口痰,恶声骂道:“狗日的笑个屁。”
他的声音很大,一群东江镇的将士都瞪眼看过来,秃头也瞪眼看过去,双方彼此都有了杀气,东江的人都是老兵和有战场经验的军官,秃头的气势却是一点不弱,谁都看的出来,这个大冷天还光头的汉子也是个沙场老手,身上杀气很浓。
“算了,”东江镇中有个军官道:“各人都注意些,不要惹出事来叫大帅烦心。”
那人又看着秃头,秃头也回看过去,彼此都感觉到对方眼神中的阴冷之,互相对视片刻之后,两人都是收回了目光。
秃头浑身怪不得劲,对着身边的温忠发道:“东江镇里也有狠人。”
温忠发道:“人家也是转战千里,和东虏拼命跑过来的,又在这般条件下坚持下来,没有投降,论起骨气和本事,当然不差。”
秃头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论起来他们比宣大兵和辽西的兵都强。”
温忠发没有出声,他感觉和裕升与东江镇在将来未必会很友好,这是一种感觉,现在他还说不上来为什么。
过来看热闹的东江镇军官也不少,虽说是过年,这岛上除了一家子逃难的,军官们倒多半是光棍,最多是在岛上或是义州一带找到看的过去的女子,纳为妾侍,至于正妻,倒是真的一个没有。
毛永诗就是其中一个,他已经位至游击将军,年过三十,仍然是光棍一条,他的家人,也是全部死难于建虏之手,现在已经是茕茕**,孑然一身。
过年时,如果有家,有家人,那就是人一年中最开心的时节,不过对于光棍来说,过年这一天和平时没有任何的区别,反而会因为思念亲人而倍感难过。
吃了午饭,毛永诗就在几个亲兵的陪伴下,一起来到和裕升的招募点,在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
在众人嘲笑时,毛永诗也是微笑,他心里也有些奇怪,和裕升的名声不小,张瀚也被人十分称道,在宣大那边,张瀚俨然是一个传奇人物,以一个商人做到二品武职,并且被皇帝召见,这份经历 也十分传奇,怎么部下练兵是这般模样。
练兵要先练力qi ,再练胆略,再练器械,最后为了讨好上官,才练一些阵法,按阵图练一下,其实并无用处。
以毛永诗的经历 来看,明军摆的那些阵列毫无用处,上了战场,无非就是步兵摆在当中,车营和铳手在前,长枪手在前,刀牌手掠后,敌军一至,弓手和铳手和车营的火炮打放,然后长枪兵迎敌,刀牌手建功,上前斩首,一旦能胜,两翼配合中阵,如果打不赢,将领在骑兵拱卫下逃走,步兵无甚用处,尽可抛弃。
当然毛永诗的步兵也练的好,枪手和刀牌配合的不坏,这样他才能领着千余部下,转战千里来到皮岛投奔毛文龙。
他身边是毛有俊和毛有杰,各人都有些交情,年上无事,一同出来看这场热闹,在毛永诗和秃头对视时,身边的这些军官都不以为意,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
毛文龙的部下中,毛有俊为人忠枕不二,胆气过人,毛有杰兄弟带兵很有一套,打仗有想法,毛永诗也是员悍将,与张盘,陈龙,毛承禄等将领组成了东江镇的军官团,从眼下来看,东江镇的军官团应该是大明原本的九边重镇都远远比不上的悍将集团。
看了一会,毛有俊摇头道:“我还以为和裕升练兵有一套,张文澜才有这么大的成就,怎么是这么胡闹法。”
毛有杰也笑道:“看样子他们是想叫兵丁听话易于管教,其实军令之下,不论是斩刑还是插耳游营,都能叫部属听话顺教,哪需要 他们这般练法。招募新兵,先要紧的是立威,斩首几个,重责一批,自然就能管住部下。他们最多也就是打几军棍,用藤条抽几十下,这样能管的住人才见鬼。”
毛永诗也是这般想法,招人来先立威,再根据材料确定是枪手还是刀牌,或是弓手,铳手,哪有上来就这么一直练队列,走来走去,排队站好,这简直是笑话。
他笑了笑,扯开话题,向毛有俊道:“老弟,听说成掌柜在你那里,一订就是过万根大木头啊。”
“没错。”毛有俊笑道:“砍树不费事,几斧头就抡完,把木头弄到海边再弄上船,费事。每颗木头,按说是没本钱,不过沿途搬运,就算有水程也费事,一颗木头,砍下来运到海边,要动员十来个人,费时要十五天,这还是咱这里木头多,听说在南边,弄一颗大木头到海边得好几个月功夫。我这里照本钱算,十来人半个月,一天算五钱银子本钱,我还要赚点,一颗四人抱的木头,十两不二价。”
“好家伙,真是黑啊。”毛永诗咧嘴笑道:“他娘的你那地盘有没有百万颗大木,这么一算你还真是财主,好几百万两银子就在眼前,皇上也没有你豪气!”
毛有俊等人都是笑起来,毛有俊笑了一会,正道:“行商不就是这样,你有我无,那就是你赚,我有你无,那就是我赚。和裕升要造船,我们有的是木头和人力,他们在这里买,锯成合用的大小,在港口装运上船,直接运到港口,下船就是造船厂,比在他们自己那黄子台湾岛的山里锯木头还要合算,况且他们那里,也没有咱这里的这么多良木,这钱,合该叫咱们赚。”
“这倒是,”毛永诗赞道:“有理,可惜我那里没有什么木头,不然我也能赚点。”
毛有俊大大咧咧的道:“我赚的也不能自己全留下,大帅才是拿大头,我喝点汤。不过,我有汤喝,也不能叫兄弟们干看着,好歹总会有大家的好处。”
毛永诗和毛有杰等人对视一眼,各人都是向毛有俊一抱拳,说道:“那就提前先谢过了。”
毛有俊一摆手,意思是不足挂齿。
这时和裕升的队列又混乱了,鼓点声停了下来,四周又传来哄笑声,这一次不仅是不相关的人在笑,连被挑中的新兵家属们也是笑个不停,新兵们被军士们看着,又有藤条的威胁,倒是没有人敢笑,只是脸上都不怎么自在。
李守信等军官不动声,又是下令重新整队。
在整队完毕后,鼓声再度响起,两刻功夫不到,又是乱成一团。
这一次再度整队,却是不再继续 操练,午时到了,军官们下令放饭。
毛有俊看到了,说道:“别的不说,和裕升的银子实在太多,多到烧手。他们压根不要咱们供给饭食,人家带的船就有不少吃食,只在岸边放上锅灶加热就行。”
毛有杰也一脸羡慕的道:“他们的吃食真是又多又好,咱们和他们比就差太远了。”
毛永诗倒是一脸无所谓,他道:“不管怎样还能短了咱们的,晚上我叫亲兵收拾几个好菜,咱们哥几个好好喝一顿,好歹也是过年了。”
众人一起扭头就走,毛有杰骂骂咧咧的道:“早知道 不来看了,娘的,耽搁老子时间。”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五百九十八章 抢粥
饭菜香气很快飘了过来,此前送李守信他们过来的这艘船原本就预备是要带人南下,船中的补给原本就是预备几百人南下台湾的吃食,不仅多而且种类也是十分丰富,既然要在岛上招募齐人手再走,这艘船带的吃食也是畅开供给,等船队过来,这船再离开去天津或是登莱重新补给便可。
饭菜一好,重新盘腿坐着的队伍立刻 就是一阵骚动。
卢大对自己的部下们道:“每个小队领两个肉罐头,打一桶汤,领一笼蒸饼子,今天是过年,每个小队再领一个水果罐头。”
人群骚动起来,每个新兵都取出了自己的铁罐子,眼巴巴的等着。
卢大看到有人想往前挪动,他找着一个动作最明显的,一藤条就抽过去,骂道:“说过多少次等着打饭过来,各人都有,谁再敢动就不放饭,饿着。还有,莫连累你们家人,他们也有汤喝,也有饼子吃。”
一藤条吓不住这些辽东汉子,但提起家人也有饭吃,所有人的眼光都变得柔和,新兵们安静下来,各人都是静静的坐着不动。
卢大额角见汗,刚刚还嫌冷,这会子身上却是有些燥热。
……
马荣和马显兄弟俩拿着一个碗站在人群中排队,他们手中这碗已经脏破的不成模样,碗边有好几个缺口都是拿泥巴糊上了,两人还是当宝贝一样,用四只手捧着。
两人身后是一个满头白发的妇人,还有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这是他们的侄儿马捷,他们原本是一个大家族,父母加上长兄,嫂子,还有两个侄女和侄儿,一家九口住在耀州,过的不算富足,但辽东特产丰富,一家子有三十来亩旱田,两亩水田,劳动力足,老父还不到五十岁,身体健壮,带着马荣兄弟几个种地为生,日子还过的去,一切过是终结在辽阳和沈阳之战以后,东虏杀至,马家一家逃亡,逃亡途中,在金州一带马父被一个东虏一箭射死,接着是大哥被人砍死,大嫂被抢走,两个侄女也被虏骑抢走,一个九口之家,眨眼间就只剩下马荣马显和老母,还有一家子视若珍宝的马捷,后来他们一路逃到海边,上了皮岛,总算侥幸生存了下来。
逃亡的艰辛,加上失去亲人的打击,这是双重的折磨,皮岛上也不是乐土,所有人都要替东江镇做事,春天到秋天做各种杂役,冬天开始凿冰,马荣和马显兄弟不到二十,看起来已经象三十以上的中年人,他们头发凌乱,几个月不曾洗过头,长长的头发已经结成块,洗都洗不散,脸上的胡子有一尺多长,看起来真象是地底下爬出来的恶鬼,他们的母亲才四十来岁,现在已经白发苍苍,连腰都躬下来了。
就是一家人最珍爱的马捷,现在也是瘦的如柴一般,面腊黄,似乎风一吹就倒。
皮岛上的人一天只能吃两顿,今天是过年,东江镇特别给所有人加了一餐,当然全部是杂粮,好在粘稠不少,一个大海碗打满了,可以勉强吃饱。
马家兄弟有破碗拿着还算不错,很多人压根连碗也没有,岛上也没有什么木头,想做木碗都没有材料,不少人都是拿泥捏的碗,用杂草生火烧一下,也就可以将就使了。
人群在不停涌动,马捷小小的喉头不停的上下滚动着,在皮岛上没有人能吃饱,岛上现在最少还有二十万人,粮食永远都处于不足的状态,在义州,铁山,宽甸,最少也还有四十万人,那边在开荒种地,但天时不好,收成着实有限,大量的人处在饥饿之中,每天都有人冻饿而死。
马家兄弟打算明年开了春也去种地,地方还不一定,皮岛的人口一直在疏散,但动作十分迟缓,他们也不知道 明年何时能走。
马捷被奶奶牵着,小孩在不停的咳着,北风料峭,一家子已经尽可能的把衣服给这小孩子穿,但马捷还是染了风寒。
好不容易排到地方,东江镇的人都是叫人一家一家的排,看人口的多少打饭,轮到马家一家四口时,打饭的兵见是两个青年加一老一小,勺子一翻,打了厚厚的一大勺。
“今天真是过年了。”马家一家子围着大半碗粘稠的杂粮饭,一个个都是眼睛放光。
这东西,在马家当年家境好时,也就是早饭喝粥,用来垫垫肚子,那也得有小菜来佐餐,才吃的下肚。现在这时,众人眼前只有一个碗,马母已经两手合什,谢天谢地了。
马显道:“娘和小捷先吃,我和二哥等你们吃了再吃。”
马母道:“我还能活几天?你们兄弟俩带着我大宝吃。”
马荣没出声,他的眼神中满是无奈。
这么大半碗饭,一家几口人还得推来让去!
最后到底决定叫马捷先吃,三个大人看着小孩把碗端起来,颤颤巍巍的放在嘴边。
马捷刚喝了一口,一只黑手伸过来,一把就把碗抢了过去,马家三人抬头一看,一个黑短汉子已经把碗放在嘴边,大口大口的喝着粥,不过眨眼功夫,整碗粥都被这汉子喝了。
“狗日的找死!”
马显蹦起来,一脚就把那黑短汉子踢翻在地!
对方趴在地上,舌头还是在碗里头舔着,一边舔一边嘿嘿笑道:“你们推来让去的,显见得是不饿,我是饿的前心贴后背了,你们就当救我一条命……”
“狗日的,狗日的,我一家不舍得吃你倒抢了去……”
马显脸都气变了形,眼角也带了泪,这碗粥对他们一家太重要 ,马捷生着病,这碗粥下肚可能就好点,要不然,说不一定就熬不过今晚。
两人撕打起来,碗也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马荣没有出声,他悄悄摸过去,抓住一个碗尖,手一抖,往那黑短汉子的脖间划过去,那里有一道脖,马荣见过东虏杀人,都是一刀划在那里,鲜血狂涌,人不到几息功夫就死了。
碗尖划到那汉子的脖间,立刻 划破皮肤,那黑短汉子吓的魂飞魄散,叫道:“一碗粥而已,明日一定还给你们,小兄弟莫要伤我。”
“一碗粥?”马荣手继续 用力,鲜血从皮肤里迸出来,他面无表情的道:“这一碗粥就是我一家的命,你想要我一家的命,我就先要你的命!”
要紧关头,一双大手伸过来,马荣被提了起来。
“好小子。”张春牛看着一脸狞恶的马荣,笑道:“身量不高,年纪不大,杀人的胆子就是有了。既然怕家人饿死,怎么不投军?”
马荣看看这个高壮的黑脸汉子,说道:“我兄弟二人又瘦又矮,当兵怕挑不上。”
张春牛皱眉看着,马家兄弟确实身量不高,也嫌瘦弱,不过他还是道:“我们和裕升挑兵有标准,你们兄弟也够格了。只要没病在身,又有胆略,你可以去试试。”
马荣还在犹豫,马显等人突然都转过头。
一阵浓郁的饭菜香气从北边传了过来。
“肉香,是肉香!”
马显激动的浑身都在哆嗦,毕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近一年没有吃过肉,确实是馋的厉害。
张春牛笑了笑,对眼前各人道:“和裕升头批的人挑的差不多有一半了,因为和东江镇说好的原故,我们只能招收有家小在身边的汉子当兵,这一次收的人不多了,各人要去的要抓紧时间,再过几个月,我们肯定还会再来招人,这一次没报上名的,下次也还有机会。”
马荣看着张春牛,一字一顿的道:“是不是当兵都有肉吃?家人也给饭?”
四周围拢过来不少人,张春牛正道:“人人有肉吃,家属到了台湾给地种,没收成之前军司都会给生活补贴,不会叫人饿肚子。”
“台湾在哪儿啊?”马显一脸迷茫的道:“听人说好几千里路。”
“是远。”张春牛不动声的道:“不过再远也是咱大明的地方,那边说是海岛,地方比皮岛大几百倍也不止,有山有水,土地比咱辽东的地还要肥沃,又没有东虏鞑子,只有少量夷人,打跑了地方就是咱们的,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天热,一年四季没冬天的……”
“没冬天?”刚刚被打翻在地的黑短汉子立刻 跳起来,叫道:“早说啊,咱早就去报名了。在这里冻的要死,宁愿热死的好。”
马家兄弟也是动了心,这时一阵阵饭菜香飘过来,各人更是心痒难耐,当下便是有不少人跟着那黑短汉子跑去和裕升的报名点去报名。
张春牛看看马捷,从怀中掏出一个罐头来,里头是烧好的羊肉,张春牛拧开盖子,笑道:“过年了,这小娃瘦成这样,看着叫人心疼,这罐头给你吃。”
马捷咽着口水不敢接,还是马荣接了过来叫侄儿吃,看着马捷大口咽下羊肉和肉汤,马荣咽了一口唾沫,看看马显,又回头对张春牛说道:“咱们也去。”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五百九十九章 队长
“先去体检,”张春牛一脸是笑的道:“再登记,然后家属去家属区等候上船,你们体检合格,登记完毕后会分配到连队,然后认识自己的训练军士和上官,接下来接受日常训练,在船只到来之前就是这样,如果违犯军纪,轻微的是打藤条,再重些就开革,这里毕竟是东江镇的地盘,我们不会和故意不守军纪的人罗嗦,直接开革,你们一定要牢记这一点。中文}〕〉]>〕>”
马荣静静听完,说道:“有安家银子吗?”
张春牛笑道:“你们家属跟随,我们要供给饭食,到了地方还帮你们开荒种地,这样还要安家银子?不过你们下个月就会有军饷,我们和裕升饷银不少,比你在辽镇要强的多。”
马荣和马显至此无话,由马母看着马捷吃饭,兄弟二人大步向和裕升招收人员的地方走去。
及至招兵点,兄弟二人看到已经有人排队,好在人还不太多,这时他们向身后看,见有不少象刚刚黑脸汉子那样的人在人群中不停的和人说着话,然后不停的人往这边过来。
马显在地上啐了一口,说道:“这黑厮不象军官,反象个拍花子的。”
马荣道:“看他说的真不真,不真的话一会回去狠狠捶他一顿。”
各人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在皮岛都是这般苦熬,但好歹离故土不远,这要是应募了,一下子要向南方几千里远,若不是有这种顾虑,和裕升的三千多兵额早就招满了,皮岛上别的都缺,就是人有的是。
很快排到马家兄弟,一个穿灰袍的军人迎上来,问了马荣和马显的年纪,又问此前在何处居住,还有父母姓名,家中尚有何人,一边问,那个军人用硬笔走笔如飞的记录,马荣和马显都是看的愕然,他们也是军户出身,见过不少军人,包括卫所和辽镇的军官,记忆中会写字的军人真是寥寥无已。
等登记完了,那个军人脸上的神就十分热情,他向马家兄弟道:“马荣兄弟,马显兄弟,登记完了再去检验身体,只要没有疫病和暗疾就算是咱们和裕升的军人了,进了营大家就都是兄弟,彼此要互相照应,战场上彼此相护依持,可以如亲兄弟般的交托后背给战友,用性命来掩护自己身边的兄弟,平时都是穿一样的衣袍,一样的靴子,连军官都是一样,只是大家军衔不同,吃食也是一样,平时天天都有肉吃,有饼子吃,生了病有军医免费医治,家属也会得到照应……”
这个军人十分执诚,说的话马荣和马显一下子根本不敢相信,但兄弟两人都是听的心里热乎乎的,不要说这逃难的一路,还有在皮岛上这样的捱命,就算是在耀州时也没有人和他们说这样的话。
军人一边说,一边将他们一队人带到一个临时搭起来的帐篷前,他对各人道:“进去之后听军医的话,检验合格大家就是同营的弟兄了。”
马荣心中有些不安,他道:“我兄弟身形都有些瘦弱。”
“不妨事。”军士笑道:“军医会看。”
马家兄弟只好安心等着,好在里头度很快,从帐篷出来的人直接就换了衣袍,就是那种短短的灰棉袄,有和裕升的标识,另外还有靴子,暖帽,手套,看起来就暖和很多,马荣和马显看的心头一阵火热。
那个抢粥的黑短汉子在马家兄弟前头,他要进去之后回头对马荣道:“我先抢粥是我不对,不过刚刚你差点伤了我,要是咱们都验上了,这件事就揭过了。”
马荣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里头终于叫到马荣,帐篷也掀开了,马荣弯腰进去,见几个一样穿灰袍的军官坐在里头,个个都是面带笑容。
黄玉安见这瘦小子楞,说道:“走上前来。”
马荣大步向前,黄玉安点点头,说道:“年纪不大,个子不高,又瘦,不过精神尚佳,胆气也壮。”
说着就是先摸骨,又叫马荣脱下衣袍,按腹部,又叫马荣转身,马荣心中感觉别扭,但还是按吩咐做了。
“还好,身体健康,不过从体型来判断,适合岗位是铳手或辎兵,视其入伍训练情形再判断是否能适应骑兵和炮兵程度的体能训练。”
马荣看到黄玉安在记着自己姓名的表格上盖了印,接着这个军医推来一盒红泥,说道:“按下手印,然后穿上军袍,再拿着表格出帐篷。”
“是,知道了。”马荣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答应一声,按了手印走到一边,有人递给他一身厚厚的灰袄服,马荣的旧衣袍早就破烂不堪,刚刚已经脱在门口,帐篷里生着炉子,也不怎么冷,马荣就要把衣袍穿上。
那人道:“把内衣全脱了,换上新的里衬。”
马荣道:“我身上的衣服还不怎么破。”
那人不耐烦的道:“一人三身内衣里衬换洗,日后每隔一段时间会给你们新的,外袍也是常服一套,训练服一套,都堆在那边的包裹里,一会你自己扛着走,最好在衣袍上叫人绣上你的名字,免得日后弄混了。”
马荣迷迷糊糊脱下内衣,已经有杂役过来把各人除掉的旧衣收拢起来,等马荣换上一身新内衣里衬,穿上厚实的军袄后,鼻间突然闻到一堆旧衣服散出来的酸臭味道。
等马荣穿好衣袍,马显一脸高兴的过来,也是穿了一身新衣,身上背了个装满衣袍的布包裹,他对马荣道:“怪不得人家说这和裕升有钱,上来这堆衣袍,少说也值好几两银子。”
马荣点点头,兄弟二人一起走出帐篷,外头有个灰袍军人在等着,已经有十来人聚集在一起,各人都是一脸的懵懂,那个军人见马家兄弟出来,一脸是笑的道:“两位兄弟,你们已经通过检验,以后就是新兵连的成员,也是我们和裕升的同袍兄弟了。”
马荣心里热乎乎的,又听那军人道:“你们正好凑起十二人的一个小队,薄壮志的年纪最大,他当临时队长。”
马荣看过去,见是抢马捷粥吃的黑短汉子正咧嘴笑,这人也穿了一身新衣袍,满脸笑容的向众人拱手打招呼,见马荣冷眼瞟着自己,薄壮志脸一僵,眼神也是躲避开去。
马荣对那和裕升的军人道:“这姓薄的不是好东西,当队长我不服。”
和裕升的军人正道:“这位兄弟下次不要说这样的话,在和裕升一切以军令为先,上官说什么就是什么,除非是召开会议时可以畅快言,平时绝不准质疑军令,你们是新入伍,这几天会有人向你们解释条例,如果再犯,就要接受军纪惩戒,如果屡教不改,那只好开革出去,所有现在给你们的一切,都要剥夺。”
马荣听了凛然,刚刚他还冻的半死,现在身上穿着厚实的棉袄,感觉暖融融的十分舒服,各人还了棉制的手套,里头衬着兔毛,戴在手上一点不怕冻坏双手,暖帽能防风,护着耳朵,在辽东这样的地方有这么一身衣袍已经值得去拼命,如果因为小事被开革了,实在是得不偿失。
那个军人又道:“临时队长只是临时指定,底下要看谁遵从军纪,训练刻苦,又能团结队中的兄弟,叫大伙服气,这里头门道很多,你们新兵要看各自的上官,也就是旗队长和各军士,军士长们是怎么做的,他们有的是当了五六年兵的老兵,也有的是去年才入伍就当了军士长的,都是咱和裕升队伍中优秀的一员才能走到这步,希望到了明年,你们也会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这个军人又好意道:“各人不要不放在心上,我们旗队长级的军官一年就有过百两俸禄,还会分给田亩,如果不能识字,能成为相同等级军士,军饷也不比军官少什么。”
百两薪俸!
所有人都在暗中点头,这个才是各人最想要的!
……
此后近十天和裕升就把三千多军人的额度招满,张春牛等军司人员的努力也是十分重要,辽民对和裕升较为陌生,对远下南方也心存疑虑,只是眼见和裕升的待遇优厚,又有张春牛等人不停的努力,终于是把人员招齐。
另外就是东江镇的限定也有些阻碍,毕竟有一条招兵还得附带家小的条款,有一些光棍要来参军反而不能收受,只能招收有家人在身边的壮丁,这就得加大宣传力度,好在军司和军官们都十分得力,这件事好歹做下来了。
等过了初十,又来了两艘船送补给,之前那船往天津去,补充给养,然后继续过来。
一个穿着灰袍,袍角四周滚着蓝边的汉子对李守信道:“连同新平堡号,桦门堡号,天津,登莱一带的所有十一艘船都来,连正常的贸易都停了,我们的郑指挥使说,为了支持李指挥,他也没有等李庄那边的指示,这个责任他背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六百章 营地
李守信抱拳,正道:“郑指挥之情,本将记着,将来必有所报。”
“李指挥客气,”蓝袍军人也抱拳还礼道:“这事儿都是咱们水师的份内事,等众船齐备,军队和家属都能上船,一次可以运走近半。下一拨要等一个月或再久了,船在海上久了要检修,补充物品,待把你们这里的人运完了,咱们还得抓紧贸易。”
李守信知道 水师这人的意思,就是他们的任务也很紧,李庄那里现在正是用银子的时候,水师和台湾去年已经用了太多,今年台湾那边能多赚些就是替李庄省了,毕竟李庄那边投入更大,草原更是无底洞,还是只投入没回报的时候。
他正道:“请老兄放心,等船队抵达时,军队一定早就准备 停当。”
水师那人看着训练 中的新军,抱拳微笑道:“既然李指挥有这样的话,我等就全都放心了。”
水师这人满面风霜,头发上似乎还有雪花,这两艘船过来时老天不给面子,似乎风雪大作,船帮上和人们的身上积雪都还没有化尽,皮岛上也是天气十分恶劣,这样的天就算人躲在家里也难受,但军队在训练 ,船只也在卸货,大量的粮食,包括精米和白面,脱水烘干的肉干,蔬菜,干果,还有各种军需器械,野营帐篷,车辆,马匹,大量的罐头……罐头已经大受军中欢迎,一个罐头重一斤多,是比较大的琉璃圆瓶子,里头装着各种经过煮熟处理的吃食,有肉有汤,也有果子一类的东西,李庄西边就是琉璃场,制造罐头的军政司部门离的不远,一边处理食物一边装瓶,十分便当,罐头大量出产,对军队的补给和维持相当高度的士气都十分要紧。
可能有的人觉得不要紧,但叫他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只要吃上几天干饼子,他的想法就会立刻 变了,人都是这样,自己不吃苦就不会体谅在吃苦的人……最少军队在这方面还是很感激张瀚,当然对军政司和军需司的感激之情也很浓厚。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密集了,十几天前皮岛上的人对和裕升并没有直观的认知,他们隐隐知道 的都是上层流传出来的消息,比如和裕升是大商家,和裕升的东主张瀚也是个高品武官,还被皇帝召见过,和裕升在北方和北虏干仗,他们建立的商人团练也比较能打,他们要把辽民带到南边几千里外的地方去打红毛夷人……辽民们知道 的就是这些,和裕升到底是什么样的他们还是不清楚,特别是对南下几千里打红毛夷,他们既不感兴趣,也感觉有些恐惧。
红毛夷在人们心里的形象并不清晰,甚至听说是红毛碧眼而叫人产生一丝恐惧。加上对和裕升并不熟悉,致使和裕升开始召募新军时并不顺利。
到此时,营地外的闲人却是极多,几乎到了满坑满谷的地步。
皮岛上仍然在不停的用小船运人上岸,到铁山,义州,宽甸等地垦荒开地,以期能自己养活自己,不过各处都缺乏农具和种子,也缺乏马匹,耕牛,更没有地方安身,一切只能从头开始。
这对人们是极为严峻的挑战 ,正月的天在辽东仍然是天寒地冻,隔一阵就是一场大雪,一直到要农历三月过后,天气才会渐渐转暖,不过相比关内仍然很冷,到农历四月过后才彻底暖和,到了农民九月过后,又是冬天到来开始下雪,这些被送到各处开荒的辽民,死于途,死于安置地的不知道 有多少,天天死人,每天都有大量的尸体被抛于、大海,抛在鸭绿江中,抛弃于路途之中,这种悲惨的状况一直没有好转,到了崇祯年间反而更加严重,大量的辽民被饿死,只有极少量的幸运者在东江镇覆灭之后被已经建国的满清吸引,被编入汉军八旗,或是成为包衣,侥幸存活下来。
每天都有大量的船只把人运走,但也还是不停的有人从辽南各处逃到东江镇,逃向皮岛。
除了皮岛,别的岛屿上也有或多或少的辽民,都是在苦撑苦捱着,每天都有大量的人冻饿而死。
其实这也是件叫人心痛的事,这些辽民都是胆大之辈,不愿屈从于东虏的统治,结果千里逃亡脱离了危险,却被冻死和饿死在大明军镇的治下。
和裕升的帐篷越搭越多,已经形成了由几百顶帐篷形成的营区,相比那些辽民居住的窝棚的地窝子,帐篷可以防风,还有棉垫防潮,令四周的辽民眼红不已,光是为这个居住条件,这阵子已经有很多辽民主动要求入伍登记,和裕升来者不拒,只要体检合格就收,不过这些辽民只能等待,第一批新军上船离开后,他们才能慢慢入住接受下一步的训练 。
李守信已经感觉到,台湾那边需要 的人手可能不止他这一个团,他打算再接着招收一个团左右的新兵,把架子搭起来,反正在这里新兵期间并不发饷,只提供住处和吃食,这一点开销对和裕升来说并不算什么,他已经派人乘船往天津去,亲自赶往李庄,向张瀚汇报这里的情形,至于军司会不会同意,李守信估计问题不太大。
更吸引人的就是伙食,每天都有饭菜的香气,肉香和精粮的香气已经够折磨人,而在冬日里传来水果的清香更是令人发狂,和裕升营区外每天都有好几百个小孩,多半是新兵的亲属,他们虽然有粮食供给,不过比在营区的新兵要差的多,和裕升的粮食也不是很充足,他们在这里不外乎是想要讨一些残羹剩饭,最受小孩欢迎的就是水果罐头,新兵们尽可能的省下一些口粮,特别是肉食和水果,拿出来给自己的亲人,特别是那些小孩子们。
当然新兵们也不会剩下太多,口粮都是经过几年的实践精心计算过每个人的量,在保持相当大体能消耗的训练 时,每个新兵都需要 肉食和蔬果来补充营养,否则体能很快就要跟不上,士兵们不太可能剩下太多。
和裕升的队列训练 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临时搭建的校场上一个个连队排列的十分整齐,队伍象是斧子削过一样,横平竖直,看起来十分象样,走动时脚步也基本上齐整,在欢快的鼓点声中,一个个连队可以正步或便步走完规定的路程,队列还几乎能保持完整。
现在已经加入了很多复杂的队列训练 ,迅速散开再聚拢,原地以一个士兵为中心,队伍呈扇形转动,很多在东江镇将士看来十分复杂的队列训练 开始进行,一开始的纵队便步走叫东江镇看了不少笑话,但近来抱着看笑话心理来旁观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操!”毛有俊在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骂道:“和裕升到底有多有钱?老子前几天假装找李守信谈事,在他们吃饭的时候进去一趟,娘的,他们的小兵,吃的比老子这个将军还好。”
东江镇现在九成的补给还得靠登莱,朝廷也几乎没有给一文钱的军饷,现在孙承宗在辽西花钱如流水,辽西也是稳定京师防御的要紧地段,朝廷只能先顾辽西,稳固宁远到山海关一线的防御,至于东江镇,朝廷也认可其重要 性,但相比辽西来说只能先放着不管,朝廷给毛文龙将军号,升其为总兵,东江设镇,然后军饷几乎不给,只有在登莱的巡抚袁可立十分看重东江,现在东江的补给几乎是六成靠登莱,三成靠欺负朝鲜敲诈些资源,一成靠当地补给,另外毛文龙在朝廷允准下开始做生意,只是做生意的回报还有限,也并没有回馈到军镇。
普通的东江将士日子还是很艰难,毛有俊又是喜欢和麾下将士同甘共苦,不然的话也不至于一个将军吃食上还不如和裕升的小兵。
毛永诗和毛有杰都是沉默不语,四周来围观和裕升训练 的东江将士越来越多,开始大家都是在看笑话,现在将领们已经越来越认真琢磨和裕升的训练 办法。
“他们这般练法,我们没办法学。”
毛有杰最喜欢琢磨带兵的事,看了一会之后,他断然道:“咱们的兵现在是五天一练,主要得练刀牌和枪术,要是象他们这样十几二十天只练队列,整齐倒是整齐,咱们的储粮耗光了就只练这个?咱们的兵练一两个月就要拉出去和东虏见仗,和裕升的这些兵练的是好看 ,可遇到东虏不是必死无疑?”
毛有俊听着大为认同,大力点头道:“我的兵都要练杨家枪,也练梨花枪,枪术成了再练阵,还要练刀牌破枪,枪破刀牌,练弓箭,三五日一练他们已经叫苦了,饭也吃不饱,把力qi 用在这等事上,真打仗了怎么办?”
毛永诗没有出声,他的想法也是和这两人一样,不过无论如何,和裕升招募的军人就是硬生生在他们眼前变了个样子,这就不得不叫毛永诗有另外一种感觉。
眼前这三千多人,已经从一团散沙,坐着都很难保持秩序的百姓,在这十来天的时间里,俨然成了最讲究军中纪律的老卒。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