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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淡墨青衫     大明1617txt下载     大明1617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二十二章 溺水

    “就算是要铸币,也要不了这么大规模的灌渠。”孔敏行默算了一会儿就知道张瀚必定还有下文,此时欧洲那边的铸币机器也是以冲压为主,一台机器不停的铸币一天就能压出过万枚银币,一条十来里长的灌渠,经过设计后会有相当强的水流,铸币机十台都嫌多,最少在几年之内是用不着太多,那么这么长的激流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事还真需要你的帮手。”张瀚道:“不过先不急着说,过几个月之后,我们再详细谈。”

    孔敏行也知道张瀚做事的风格,多半是谋定而后动,如果不能着手,早早谈了也并无益处,当下点了点头,笑着答道:“既然我来了,还领了俸禄,当然是依文澜你的吩咐来做事。”

    &c≈wánc≈c≈ロ巴,≧≤±≈p;张瀚很诚恳的道:“至之兄,你,还有遵路,孝征兄几个,我是以朋友之道相待之的,你我之间,不必说过于生份的话。”

    “那好吧。”孔敏行很直率的道:“文澜,你依附魏阉,固然是不得已的自保,然而我心中还是不以为然。只是这一次不如此行事你似乎过不了关,这叫我心里也很矛盾……”

    张瀚哈哈一笑,说道:“老兄但请放心,魏忠贤那里我也只是虚与委蛇,不会和他们真的裹到一起去的。”

    孔敏行点一点头,一脸欣慰的道:“若是如此,我便真的放心了。”

    孔敏行当然不是东林党,就象徐光启虽然是江南的松江府人,但他也不是东林党,最多算是东林党的同情者,外围份子,绝不是党内人物,但若是张瀚真的成了阉党的中坚份子,孔敏行夹在中间还是会左右为难,很可能在李庄不安于位,甚至受到影响而再次离开。

    “铸压机的事情……”孔敏行又道:“我写封信给孙初阳,他的兵部司务也没怎么忙,叫他抽一两个月时间,请个长假,过来帮你一下手好了。”

    张瀚闻言大喜,叉手道:“一切有劳,至于待遇报酬,当然从优。”

    “这也是自然。”孔敏行道:“孙初阳当了京官,收入不增,开销却大很多,不打你这个土豪的秋风,却向谁讨去?”

    两人说到此话也差不多了,一起站起身来,张瀚看到孔敏行打算告辞,心中也是有些感慨,孔敏行以前在此,多半事情都抽身事外,绝少发表意见,当时还算是客卿身份,保持着超然的地位,这一次却已经有了明显的下属的感觉,说话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对了……”孔敏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此次事情,就算是徐大化帮着文澜遮掩过去,我还是建议你去一趟京师。”

    “哦?”张瀚有些意外的道:“我还要赶去前线,上次上奏去京师辩冤当然是一种表态,当时我要去了,恐怕到了京师就会被锦衣旗校拿下了。”

    “当时是当时。”孔敏行道:“现在有魏忠贤帮你撑腰,谁敢拿你?而当今皇上是颇重情义的一个天子,我听说他对你很是欣赏,此次和裕升能轻松过关,根子还是在皇上身上,他信了你的话,觉得你是凤磐公的后人,忠良之后,向来忠心,一些出格的事不必太过较真。如果你言而无信,最终并没有去京城,皇上就算不说什么,也是扎了根刺在心里……没事还好,万一再出一个王心一,就算有魏忠贤帮你说话也不顶事了……”

    “好,我明白了……”

    张瀚原本倒真的打算食言而肥,反正拖上一年半载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到那时就算皇帝相召,实力已经巩固下来,草原和大同连成一处成为一个整体,张瀚已经有实力正面挑战大明帝国,那时就算把圣旨当草纸用又怎样?不过听了孔敏行的话,张瀚心中一动,感觉去一趟京师似乎也不坏。

    如果安全有保障,再能获得皇帝的信任,最少底下这五年,不必担心内部掣肘的难题了。

    “响鼓不用重捶么。”孔敏行难得的开了句玩笑,接着他就是面容一整,抱拳道:“不知下回什么时候再见面了,文澜保重。”

    孔敏行也是明白,张瀚不管是去京师还是北上都有一定的风险,他的告别,自然也有一些郑重的感觉,无非是希望张瀚能够平安,这个人的作用,在和裕升来说,无人能够替代。

    当孔敏行真正身为和裕升的一份子之后,他已经赫然明白,自己对这个团体究竟有多么看重。事实上他几天前接到好多书信,有徐光启的也有孙元化的,甚至还有徐尔觉等小兄弟的,无非都是劝他不要趟浑水了,就算不好意思回京师,最少也应该离开大同,到别处去避一避才是最佳选择。

    可是孔敏行自己明白,不管怎样,他已经完全无法离开和裕升这个团体了。

    “珍重。”张瀚也是拱手为礼,眼前这个从青年到中年转变的男子已经成了他的得力臂助,如孙敬亭和李慎明等人一样重要。

    张瀚说过农事和粮食是根本,就算他的铁器工场一年能赚超过百万两白银,足够买几百万石粮食,他还是会这么说。

    因为很多人不明白,在未来,在铁与火的世界里,有钱也买不到粮食的时候,那时候人们才知道粮食有多么可贵。

    ……

    “钦使来了……”

    巡按衙门的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熙熙攘攘的人群把街道都几乎挤的密不透风。

    徐大化其实早就到大同,但他装模作样的先去和裕升的几家分号看了看,还去了天成卫,然后消失了几天,做出了一副微服私访的姿态出来,接着便是大张旗鼓的进入大同府城。

    从东门和阳门入城,穿过一个个大型牌楼,经过高大的钟鼓楼,好多个衙门被甩在身后,钦使所在的队伍也越来越靠近巡按驻所。

    看热闹的人已经把街市挤的水泄不通了。

    拿捕巡按,这在大同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虽然巡按名义上只是七品官,但实际的权限远不能以七品而视之,可以说,这座城中,名义上的主人是代王殿下,实际上的主事者是巡抚,武将之首则是总兵官,而能与巡抚总兵的权势相抗衡,并且不落下风的就是巡按。

    甚至在很多时候,在与朝廷的沟通上巡按还大过巡抚,毕竟巡抚名义上是京官,实际上已经是地方上实际的军政首脑,巡按才是朝廷真正放在地方上节制和打压地方势力的重要棋子。

    “代王殿下会救我的,一定会救我的……”

    人们在溺水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的抓住一切可能救命的东西,这种情况就象是王心一此时的情形,吴伯与一去不回,张永安失踪,东林党毫无动静,一切迹象都在表明王心一以前自豪和自傲的背后实力已经完全消失,他已经成了一颗弃子,没有人怜悯他,也没有人帮助他,所有人都由得他自生自灭。

    而此时来抓捕他的名义上是刑部的员外郎,王心一心里却是明白,真正前来动手的当然是锦衣卫的旗校,他应该也不会下刑部狱,很有可能直接被关到锦衣卫北镇抚司,进了北所,真正是生不如死,每日要接受拷打,身上的旧伤还没有凝固就会出现新的伤口,王心一在京城为御史时去过北所,那里的人全身都是伤痕,目光呆滞,身上爬满了蛆虫,真正的生不如死。

    一想到这个下场,王心一就是全身战栗,他在害怕,他实在是怕的要死。

    前几日王心一向代王求援,上次代王亲口说过欣赏他对和裕升动手的坚决和果毅,毕竟有韩畦的教训在前,现在宣大的地方势力已经没有谁敢于针对和裕升,而代王府则因为灵丘的那个中尉的死而对和裕升耿耿于怀……灵丘挂甲台的那个周大牛,现在傻子也知道那就是张瀚的暗子,代王一脉对张瀚当然是恨之入骨,可惜亲藩并无办法报复,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王心一身上,王心一也是拍了胸脯保证一定能致张瀚于死地,结果他现在自己却是大祸临头。

    王心一的呢喃声中,鼓号喝道声终于慢慢传了过来,四周连房顶上也爬满了人,徐大化坐一顶绿呢四人轿子,在京城他这样的品级只能坐二人抬的小轿,今日他感觉轿子很轩敞漂亮,对四周围观的人群也并未觉得太过厌烦,当轿子停下,他看到大同府衙门派来维持秩序的衙役用鞭子抽打离的过近的闲人时,徐大化一皱眉,吩咐道:“百姓爱瞧热闹是必然之事,何必这么恶形恶状!”

    得此一语,围观的百姓可以更近一些观看,不少人对着徐大化这边叫起好来。

    巡按衙门的守门人早就把中门大开,徐大化拾级而上的时候,两边台阶到甬道上都是跪了一地的人,所有人低眉闭眼,根本不敢抬头。

    徐大化心中大乐,他一个刑部员外,在京师虽然有浙党和方从哲门生的背景,但在京城也实在是排不上名号的人物,今日这般威风,在京师是肯定享受不到。

    在随员和锦衣卫旗校的簇拥下,徐大化手按腰带,威风凛凛的步到中堂。( )

第五百二十四章 进京

    第五百二十四章进京

    郑国昌倒是真的很意外,麻承恩是个武夫,虽然在边将中是罕见的能识文断字的,但表面上还是作出大大咧咧的粗人形象,说话极少长篇大论,今天倒真的是转了性子,居然在这里说了这么许多。

    “老叔,今天说的委实多了。”麻承恩爽朗一笑,说道:“和裕升之事,你我二人都被弹劾,虽然王心一被逮,弹劾一事风平浪静,然而朝廷不可能毫无疑心,你我二人,必定要有一个去职……”

    郑国昌点头道:“确实如此,只是不知道朝廷会调我们哪个?”

    “我已经自请调职了。”麻承恩一脸轻松的道:“我调去延绥,老杜到大同来。”

    郑国昌皱眉道:“你麻家在大同才是真正有根基……”

    “什么算根基?”麻承恩一脸自嘲的道:“无非是几万亩地,千多内丁。现在张文澜一年给我七八万两,我家那几万亩地的收益还不如他给我的数字,加上我麻家的其余资财,我的内丁能养到两千人以上,全部是用骑兵。大同这边,文澜已经掌握了大局,我到延绥去,那边的套寇可不老实,还是经常犯边,老杜是个没卵用的废物,我到那边,一年好歹得斩首几百上千级,我这都督佥事,好歹能升到右都督……等文澜再经营到陕北时,我也可以对他有助一臂之内的能力了。”

    郑国昌听完动容道:“不料你为文澜着想,竟能到如此地步?”

    “呵呵,咱也要立战功啊。”麻承恩笑道:“老杜个废物,叫套虏太嚣张了!他到大同,正好只顾分银子,别的事他也不会管,文澜这边还是没有掣肘。”

    郑国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不过一时没想起来,麻承恩又说了几句后就告辞,看着麻承恩下楼的背影,郑国昌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自己刚刚的感受……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连麻承恩这样的世代将门,诸多子弟为副将,参将,游击,在西北的各镇拥有强大势力,光是家丁就有过千人的强势总兵,现在居然也是有意无意的在配合张瀚行事了!

    “张文澜?了不起,了不起!”郑国昌也不知道心里是何滋味,只有这样轻轻低语着。

    ……

    徐大化走到新平堡时,果然遇到了和裕升的人。

    事实上这队人是从李庄派过来的,为首的是侍从官李梦年,每个侍从官的职位都等同于局百总,实习的侍从官也有等同旗队长的身份,李梦年和张续文,还有张续宗,夏希平等人都算是张瀚的副官,这些青年除了一个张续宗外,也没有叫张瀚和所有人失望,他们都被张瀚调教成为十分难得的顶级人才。

    道左相逢,其实对徐大化这样的钦使来说完全说不上恭谨,特别是和裕升的人还在忙活事情。

    徐大化一行人在道路南侧,和裕升的人在北侧,西北方向是矗立在边墙之内的苍莽军堡,军堡之外,则是绵延向前,完全看不到尽头的夯土所建的边墙。

    一个个冲口,墩堡,军台,随着蜿蜒曲折的边墙出现在人们眼前。

    最叫人瞩目的就是边墙北边三里多外的一个墩堡,建立在山丘之上,虽然远在边墙之外,但彼此视线可及,那个边墩,似乎是边墙外的一颗钉子,牢牢的扎刺在草原之上,把那一块肥美之地,恶狠狠的压在自己的身底。

    徐大化这样的人,居然都有一些感慨,他对身边的人道:“果然人家说和裕升的张瀚不凡,他真有大手笔,边墙外的这个边墩,就是他自己派人修筑的?”

    一个幕僚答道:“正是,此事学生打听过,边墙外已经修了不少边墩和军台,听说现在是直线向北,来年,就是横向再修筑,彼此相连,若这般,最少百里之内,北虏不便进出了。”

    “还真是大手笔啊。”徐大化眼睛眯缝着看向北方,带着一些赞叹的感觉说道。

    徐大化和幕僚当然都不知道,所谓几十里内要紧地方加筑边墩和军台的消息只是和裕升的烟幕弹,事实的情形是军台军堡已经修到了青城南边一百多里的小黑河畔,如果知道这个消息,估计徐大化的观感就会为之一变,这种轻松感慨估计是没有可能发出,而是快马加鞭,赶紧离开这事非之地了。

    和裕升的人就在道左,一个站在车厢顶上的士兵在挥舞着两面红旗,显然是在用红旗打旗语和那个最近的边墩联络。

    徐大化眼看过去,但见那边墩上也有人在舞动红旗,两边的四面红旗舞起来很是好看,不过对看不懂的人来说就有些沉闷了。

    过了好一会儿,旗语总算打完,李梦年带着众人过来,李梦年远远的向徐大化揖手道:“在下李梦年,在张大人身边打杂,刚刚以旗语通传消息,正在紧要关头,怠慢了徐大人,尚乞莫怪。”

    徐大化肯定是没有什么涵养的人,不过教训张瀚的幕僚似乎也显得过于没有风度,他冷哼一声,说道:“这玩意倒是新鲜,似乎和我大明军中的旗语不大相同。”

    和裕升的旗语体系也是刚开发完成不久,刚刚李梦年手中还拿着本子,各墩堡军台也都有,根据旗语展动,再从本子上对照,才能完全的译出意思来。

    在此前的战事中,旗语也是开始运用,只是有的堡或墩台超出视距,在蒙古人的封锁下根本没有办法用旗语传递消息,在此后的战事中,和裕升会把这一块短板接上,这样就算日后再出现指挥官被围的事情,也是可以顺利的传递消息。

    当然,要把墩台军堡修筑到完全可以用旗语相连接的程度,最少还得数年之功,耗费的银两就算是大明朝廷也负担不起的……

    李梦年躬身一笑,说道:“这旗语是几个欧洲人和我们共同研究出来,比起大明的军中旗语要稍微复杂一些。”

    徐大化冷哼一声,他对这些兴趣自然不大,看着李梦年,他道:“张守备就打算派个幕僚来见本官?他自己人呢?”

    “实在抱歉。”李梦年落落大方,丝毫不见慌乱的道:“我家大人,此时应该已经在京师了。”

    “啊?”徐大化一惊,嘴巴都张的老大。

    “我家大人说过要进京辩冤,说话岂有不算之理?”李梦年微笑道:“军务也紧急,为防北虏有所异动,大人轻骑快马,早就赶到京师了。为此,不能面见徐老大人,当面讨教,他也十分遗憾。”

    说完之后,李梦年托起一个小包,着人送到徐大化马前的长随跟前,微笑道:“些许薄礼,请大人赏收。”

    徐府长随自是将包裹接住,打开一角,一下子就是金光灿然。

    徐大化轻轻点头,看重量是有十几个金锭,大约值得白银千两左右,这礼算厚礼了,虽然和张瀚豪富的形象还有传闻中出手大方的传闻还有些差距,但亦是不枉此行,收获颇丰了。

    “本官也要赶路。”徐大化正道:“押着犯官王心一急速赶回京师,替张守备作证辩冤。”

    李梦年深深一躬身,拜道:“有劳徐大人,在下等,感激不尽。”

    ……

    徐大化刚到大同的时候,张瀚已经从西便门进京。

    除了夏希平几个侍从官和温忠发等人为护卫外,张瀚所带的随员十分有限,并且在进京之后,各人都分散行动,互相留有一点距离,这样使骑队更加的不碍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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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五章 见面

    第五百二十五章见面

    张瀚点点头,笑道:“你们安排了不少人?”

    “是。”王发祥道:“四周派了一个情报组,一个行动组,还有一个保卫组负责大人在京师分店的安全。咱们的分号在前门大街,人多眼杂,来往的人龙蛇混杂,所以大人还是要小心些为上。”

    “这事你们看着安排,只是要外松内紧,不要弄的太张扬就好。”张瀚道:“具体行程安排怎么样?”

    王发祥道:“魏大官那边我们已经找高胖子疏通,早晨才把消息送进官,大人的折子是中午送到了会极门,目前还不知道宫中如何安排。”

    李国宾接着道:“大人,你到京师来的消息我们已经广为宣扬,以防有人暗中加害。”

    张瀚到目前为止还是待罪之身,就算有魏忠贤在后,东林党的势力仍在魏党之上,若是把消息宣扬开来,有心人自然也会掂量一下算计张瀚的后果。

    车马开始行动,张瀚坐在车上,在酷暑的天气里,京师的空气确实不佳,热浪蒸腾,人群在过了城门后不久就散的差不多了,街道上的人很稀疏,只有出了正阳门,到前门大街的时候人流才稍微密集一些,张瀚注意到行人多半是牵着骡马的行商,身边也多半跟着长随伴当,甚至有一些近些的商人是带着骡车或驴车过来,买了几车货直接就运出城去,也有商人和城中的脚行或车户骡马行谈价,盛夏之时,不少人拿手帕擦着汗谈价格,各人都是一脸谨慎小心的模样,就算是天子脚下,这些脚行车户也不是好打交道的,张瀚粗粗扫一眼,感觉这些人都多半不是良善之辈。

    所谓的“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其实是人们情绪的一种宣泄,某种特定的人群犯罪的机率大于其它的人群,自然也是会收获不大好的名声。

    京师这里的物流,和裕升几乎没有插手的打算,不论是脚行还是车户,随便不起眼的小人物可能身后就是能牵出个太监或是勋贵出来,在京师想打出天下,没有国公一级的背景还是不要想了。

    马车在拐弯后不久就到了地方,王发祥对张瀚道:“大人,咱们的店门口就是人最多的地方。”

    张瀚笑着点头,说道:“我已经看到了。”

    和裕升的分号门口确实是人最多的地方,人烟相对别的商行要稠密很多,好在店面够大,倒也并不嫌挤。

    分号也是什么货都经营,反正本钱大,可以把进货价格压低,出货量又大,利润自然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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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三章 积重

    第五百二十三章积重

    王心一面惨白,在几个家人的搀扶下走到廊檐之下。

    徐大化看着他,脸上丝毫不假辞,断喝道:“王心一,你讪谤司礼太监,语多狂悖,今日你的事发了!”

    王心一颤抖着躬下身去,说道:“请钦使容禀,那份奏折,绝非下官所写,下官委实冤枉。”

    徐大化哈哈一笑,说道:“王心一,你最好敢作敢当,这样好歹还能在你们一党内搏一个好名声,也能骗骗那些向来不喜欢太监的傻子,要是敢作不敢当,说这种笑死人的笑话,那可真是左右都不讨好了。”

    徐大化的话其实是对的,事情到这种地步,就算朝廷知道奏折不是王心一所写,王心一也是死定了,还不如死硬到底,搏一个好名声比较好。

    奈何王心一无论如何也不想当“烈士”,这种事别人去干,不妨慷慨激昂的替人叫好,若是自己来干,那是无论如何也要推辞掉的。

    可惜徐大化已经不容王心一辩解了,一摆手,徐大化道:“开读!”

    一个锦衣卫旗校立刻奔上来,从包裹中取出一封圣旨来,这种办事的旨意当然不是诰封或是礼仪性质的圣旨,就是黄皮封套的白宣纸,王心一眼见旗校展开旨意开始宣读,立刻便是两眼一黑,瘫倒在地上。

    “扶着他跪下,”徐大化不满的道:“这样也算东林党吗?真是太没有骨气了啊。”

    旨意不长,只有寥寥百字不到,无非就是下令将王心一逮拿到京师迅问,大明颁旨不象后人想象的那样都用宦官,多半是用文官,只有这种逮拿官员的旨意,一般是锦衣卫旗校开读,读完之后,便是立刻逮拿。

    “拿下!”

    徐大化待旗校把旨意读完,就是厉声一喝!

    “徐大人稍待。”宣旨时外人当然进不来,锦衣卫把内外隔绝了,宣旨之后,却是有一个戴三山帽,手中拿着拂尘的太监从侧门一路进来。

    王心一原本昏昏沉沉,这时眼睛猛然一亮。

    这很有可能是代王殿下派过来的人,虽然亲藩不能过问政务,但如果代王有明显的倾向性,朝廷多半还是会考虑的。

    太监一边叫喊一边跑过来,他向徐大化道:“代王殿下说,王心一侍奉寡人一向恭谨,还请徐大人替他稍留体面。”

    徐大化沉吟片刻,他有些弄不清楚代王的意思,当下顺口答说道:“此事好办,本官会安排车马,也不会绑王大人,供给也会优厚……”

    这些事都是细节,徐大化随口就能办到的事。

    反正押到京师,王心一入了诏狱,该怎么受罪那就是锦衣卫的事,往上就是东厂和司礼监的事,与他徐大化无关。

    亲藩的面子,也就是值这么一点了。

    太监咳了一声,似乎还有话要说,徐大化有些不耐烦,外藩的这些宦官不比皇宫的太监,和他们的主子一样毫无权势,也就是欺负一下普通的士绅和底层的百姓,遇到大官绅和文官也是毫无办法。

    “王大人,代王殿下有句话叫咱家问你,”太监顾不得徐大化的脸,他道:“那个范永斗人在哪儿,你是否知道?”

    王心一征了征,答道:“下官并不知道。”

    “他们几个,和代王殿下谈起合作的事,你知道否?”

    “这个下官知道……”

    “范永斗不见踪影,那姓王的和姓田的都吓跑了,你当真不知道范永斗的下落?”

    王心一苦笑道:“范永斗和我的一个幕僚一起失踪了,下官感觉此事与伪奏折一事有关,奈何没有任何人听从下官的辩解。”

    “咱家也没有兴趣听。”王府太监一脸的不高兴,明显的这差事是办砸了,想到代王已经是一脸不高兴,待他带回消息后必定是更加的不高兴,这个王府太监的脸已经十分难看了。

    太监离开,徐大化倒也信守承诺,没有给王心一上绑,还叫人赶来一辆骡车,王心一蜷缩着身体躺在了骡车上头,王心一的仆人都是星散,没有人留下来当忠仆,只有一个年纪大的老仆,原本就是王家的家生子,是从原籍带出来的,此时老仆眼里含着两泡眼泪,跟在骡车旁边,预备随着主人一起上京。

    人群之中,有一个风度颇佳的中年男子,穿着宝的直缀,头顶的**一统帽上镶嵌着一块碧汪汪的绿玉,一看就知道是颇有身份的官绅,正经如此,不需要他带的仆人多么费力,就是在人群中挤开道路,和另外一个身形颇为高大的男子一起进入街边的酒楼,等他走到二楼,站在窗前时,正好也出是看到了王心一被押出来的这一幕。

    “虽然早就盼着有这一天,看了王心一的下场,居然还是心有戚戚。”儒雅的中年男子正是大同巡抚郑国昌,他易装打扮出来也有一些危险,所幸认得他的人不多,那几个伴当,除了内围的心腹是郑家人之外,外围的几个都是张瀚派过来的人手,身手十分了得,不惧怕晋商可能会用武力刺杀的办法来行险一搏,张瀚脱身,王心一倒台,范永斗失踪,张家口晋商多年的布局已经失败,在这种时候,除了张瀚要加强自身戒备外,郑国昌等人也是同样需要小心谨慎。毕竟涉及到千万白银的生意,剩下的晋商也未必就会这么认了。

    郑国昌身边的人自然是麻承恩,他倒是一脸的无所谓,听了郑国昌话后,麻承恩道:“可能是文武殊途,也可能是这王某人太可恶,我倒是感觉一阵畅快。”

    郑国昌摇头一笑,说道:“和你说,真是对牛弹琴了。”

    麻承恩道:“我原本就是牛么!”

    两人一起大笑起来……大约大明天下,总兵和巡抚关系这般好的,也只有大同这里了。

    押送王心一的车辆渐渐转向离开,大量的钦使随员和锦衣卫戒备着出城,徐大化押了王心一,直接便是离开了。

    郑国昌看看左右人也散开了,便向麻承恩道:“昨晚这徐大化悄悄来见过我一面。”

    麻承恩颇有兴味的道:“他说什么?”

    “当然是讨好卖乖,无非是要银子。”郑国昌道:“我不耐烦同他说,只对他说,去程路上,一定能见着张瀚张文澜的。”

    徐大化到目前为止,查察和裕升只是作了个样子,张瀚已经抱着了魏忠贤的粗腿,给徐大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真的查和裕升,只是这厮就这么走了肯定不服,郑国昌估计以张瀚的性格,也不会就这么叫这徐某人空手离开。

    “徐大化……他的气味十分讨嫌。”郑国昌突然叹口气,脸上居然现出一些老态,他看着还乱哄哄的街市,沉声道:“文澜为了自保,不得不投入阉党,这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这一关过不去,一切都是空的。只是例来阉党兴起也快,倒台也快,数年而兴,数年而倒的不在少数,所以老夫还是给文澜写了一封小简,提醒他注意。”

    麻承恩倒是不以为然的道:“老叔你想的太多了!文澜是何等人?生生的以小商行的小东主做到眼下的这局面,他会为阉党所制?我看哪,他和阉党,也不过是各取所需,文澜心里清明着呢。他早和我说过,东林党如冰山,阉党亦不过如是,往下去,恐怕是乱世的多,一切当以立军功和多保留内丁部曲为主,我不大敢信,然而又不得不信……”

    郑国昌眼中露出深思之,麻承恩说的这话,张瀚自然也是隐约与他说起过,当然不似与麻承恩说的这般直白,但大致的意思也是相差不多。

    想了半天,郑国昌还是摇头道:“除了东虏确实难平之外,北虏算不得威胁,文澜说实话就是拿自己的团练私兵北上,北虏集结十几万大军居然毫无办法,除此之外,天下尚算得太平啊。”

    麻承恩微微一笑,说道:“老叔,奢崇明于天启元年起事,围攻成都一百多天,安邦彦于天启二年二月开始围攻贵阳,现在都多少天了?成都是没事,或是贵阳下,其部再下昆明,云贵两省都将不复为大明所有了。”

    “这事算不得什么。”郑国昌道:“西南夷时降时叛,自我大明立国至今战乱就没有停止过,只是规模有大有小而已。奢安之乱,看着确实头疼,不过这事南京兵部已经在着手解决,多省大军调集,老夫听说有十几万人之多,朝廷主力一至,奢安二贼必定伏诛授首。”

    “我的看法有所不同。”麻承恩道:“奢家和安家都是实力雄强的土司,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天时现在我大明国力衰弱,精兵屡丧,地利则定然为奢安二家所有,人和也正如老叔所说,西南夷野性难驯,所以人和也当然在他们那边,朝廷从南方各省调集大军,人数是够了,不过客兵的战斗力实在堪忧……所以还是文澜的看法对,光是奢安之乱,恐怕朝廷就得花费巨资,历数年之功才能平定,这也是我大明国力衰微的表现,不要说国初时动辄出动几十万大军,皆是良将精兵,必定用雷霆之势将这些叛乱平定,就算是天顺,成化乃至到正德年间,以大明的国力,平定叛乱仍然不是难事。现今的大局,就是一个壮年男子已经垂垂老矣,数十年间不过是偶感风寒的小疾,现在可能就是要命的伤寒……”

    “够了,够了。”郑国昌连连摆手道:“这个话题,到此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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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六章 印象

    张瀚只是一个以商入武,又掌握武力的官绅子弟,论起忠诚,难道比这些将门就差了?

    最少在皇帝心中,恐怕是这样想的,而且很多文武官员,亦是一样的想法!

    所以魏忠贤对张瀚这一次的回奏,大加称赞,其实有蒲州张家的表态,加上这个回奏,朝廷中不少人认为孙承宗去调查也没有太大意义,张瀚几乎对很多事情都承认了,孙承宗又能查出什么东西来?真的查出来,朝廷对张四维的后人又如何查处?真的逮问了,岂不是叫所有的忠良之后寒心?

    张瀚可不是地方上的土绅,就算是土绅,也有在土匪多的地方结寨自保的,河南与湖北交界地方,当年大山之中流贼土匪极多,后来就算朝廷设了勋阳镇也是一样危险,那边地方上的官绅都是要结寨自保的,私丁都是最少好几百人,难道这些人能有私兵,张瀚这样的宰相后人反而不行?

    这无非就是一个“度”的问题,从宣大地方官员的反应来看,张瀚肯定没有过度,也不会如王心一所说的那样有反意……

    张瀚道:“下官回奏时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剖析自己的心思叫君上知道,在当时的情形下,也别无他法可想。>中文”

    魏忠贤点点头,说道:“总之你路子走的对了,别的事只是细枝末节。”

    张瀚笑着应了,魏忠贤看看左右,说道:“咱家就是对你好奇的很,和裕升的人都很了得,咱家也知道和裕升在宣大更是了不起,一心想来看看你这个大东主是何模样。”

    张瀚道:“大官看了必定失望,原来是个毛头小子。”

    魏忠贤道:“倒也未必失望,我看你过来,别的事不管,先看帐目和生意,想来你财还是有原故的。”

    张瀚喜欢到了地方先看月报,这不料倒是被魏忠贤看到,算是无心插柳,坐实了自己是一个孜孜求利的商人形象,省了不少的功夫。

    当下张瀚应道:“下官就是这脾气秉性,凡事求个利字,也是有辱凤磐公的门风。”

    “你家凤磐公咱家打听过,开始你蒲州张家不就是求财的大商家?”魏忠贤不以为意的道:“很多人就讨厌求利,嘴上一套,心里一套,那般伪君子,咱家看了就生气。”

    张瀚知道此时是站队的时机到了,虽然他已经用行动站了一回,这时还是得十分坦然的道:“大官说的是东林党那一群人?下官和大官的想法是一样的,嘴上一套,背地一套,不怕大官笑,东林党里收下官贿赂的人也大有所在,嘴里却还是冠冕堂皇的那一套,简直令人不耻啊。”

    魏忠贤精神一振,问道:“是何许人收你的银子?”

    张瀚笑道:“大官,他们收了银子还是办事的,比起这一次为难我的人强多了,我也不能卖了他们,这样下次谁还敢谁下官的钱?”

    魏忠贤先是一楞,最近已经很少有人驳回他的话,连站在一边的高起潜都眼皮一跳,他被吓了一跳,魏忠贤楞了一会儿,接着居然翘起了大拇指,赞道:“照!张东主,你很了得,这才有个在商言商的样子!”

    张瀚低眉顺眼的道:“不敢当大官夸赞,能饶恕下官无礼狂悖就是大官宽宏大量了。”

    魏忠贤呵呵一笑,笑容中却有一些阴沉,他道:“这次的事,王心一攻你,又得了失心疯牵连到咱家头上,有了你属下的相助,咱家也决定和东林党较一回劲看看,现在看来,这帮呆书生也就是这么回事,没有咱家此前想的那般厉害。”

    张瀚笑道:“所谓黔之驴,就是大官说的这个意思了。”

    “黔之驴?”魏忠贤笑着对身边的高起潜道:“回去后叫内书房派个人,给咱家讲讲张东主说的这个典故。”

    高起潜赶紧应了,魏忠贤又向张瀚道:“刚刚张东主你判定铁锨存货少了,这是咋回事?”

    张瀚已经把历来的月报表拿在手中,他呈给魏忠贤,指道:“这里是天启元年各个月铁器的销售,这是天启二年上半年来的销售,根据各种铁器在各个月的出货量,看曲线走势,就能判定哪一宗商品在某个月的销量会猛增……”

    魏忠贤看了一下,他也是极聪明的人,这种表格稍识点字就能看懂,看了一会儿,魏忠贤道:“张东主,皇爷很应该把大内的产业和各库还有皇庄都给你管,管教任何人都瞒不了一钱银子,皇庄的收益也会增加十倍。”

    张瀚一脸惭愧的道:“以下官的这一点才学,还有家世经历,恐怕还不够这个资格。”

    魏忠贤点点头,他已经听懂了张瀚的意思,给皇家做事当然是讲资历的,能掺合到这种事里的,一般都得是侯伯勋贵,张瀚这一点家世肯定是不够用的。

    “闻名不如见面。”魏忠贤罕见的拽了一句文,他道:“咱家见了张东主了,对张东主也感觉放心了。回去之后就奏请皇爷,及早召见,也好早些放张东主回去……北虏那边的事还没有完?”

    “没有呢。”张瀚安然道:“就是等皇上若是召见,当面陈述厉害,然后才会赶回大同,主持那边的大局。日后,草原那边的收益,自然也是有大官的一份。”

    对魏忠贤这样的人,又是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氛围下,张瀚也是把话说的很直白很直白了。

    “张东主有心,那咱家就等着了。”魏忠贤笑眯眯的应了一句,眼神又扫视了一下四周的人,见到王祥时,这个权阉还轻轻点了点头,王祥赶紧躬下身子去。

    待魏忠贤离开后,张瀚回想自己和对方交谈的经过,感觉并没有失误,他这才微微松了口气……魏忠贤此来,当然就是要当面看看张瀚是何许人,值不值得信任和支持,张瀚感觉自己的应对还算合格。

    “大人,刚刚是属下作主先把他们放进来。”王祥这时躬身道:“魏大官他们进来时,这个侍从官说不妨事,可以先叫他们进来,不必叫大人先做好准备。”

    夏希平道:“确实是我的主意,我感觉与太监打交道,最好用在轻松些的氛围下,而且他们这样赶过来,应该也是打着考量大人的想法,所以属下自作主张了。”

    张瀚看了夏希平一眼,说道:“在不影响安全的前提下,这些事原本就是侍从官的责任,你做的很好。”

    张瀚又看看左右,微笑道:“这一次见面的效果极好,估计我能很快见到皇上了。”

    ……

    魏忠贤出门后,立刻有大量的骑马护卫赶着车马过来,这时他已经不能隐匿行踪,也无须隐匿,上了车马之后,高起潜策马骑行在窗子一侧,魏忠贤掀开车帘,看着高起潜道:“你觉得这张瀚怎样?”

    高起潜想了好一会儿,答说道:“是个很厉害的人,老实说有些叫人忌惮的感觉,虽然他人很平和,内里却并不是表面上那般好说话。有一种久居上位的气息,看来在大同确实是很有势力。”

    “不错啊。”魏忠贤眼一亮,夸赞道:“高起潜,你有进益!”

    高起潜闻言大喜,赶紧道:“多谢大官夸赞。”

    他见魏忠贤还在等他说话,便又赶紧道:“这人虽然很强势,却是可以继续打交道的。因为这般的人知道敬畏大官的权势,又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头,最少在宣大地方,他算个有力的盟友,我们有什么事可以叫他办,他也会不停的给大官你奉上好处……”

    “嗯,好了,咱家明白了。”魏忠贤在车内摆了一下手,高起潜赶紧闭了嘴。

    半响过后,魏忠贤才道:“高起潜,你刚说的有一句话很对,这个人叫人有些忌惮,虽然他在咱家面前作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但这人其实内心对咱家毫无畏惧之心。”

    高起潜道:“这人居然如此狂妄吗?要不要去敲打他一下?”

    “不必了。”魏忠贤道:“咱家现在的大敌是东林党,张瀚可没他显露出来的这么简单,咱家放着送钱的盟友不要,去得罪他干什么?”

    “大官放心。”高起潜也是拿和裕升的银子拿到手软的人,当下便道:“张瀚还是识得好歹的人,日后一定不敢辜负大官的护持之恩。”

    魏忠贤闭目不语,他刚刚一直隐隐感觉不对,后来被高起潜点醒了才有所感觉,不过叫他不安的并不是张瀚的那一点自负,文官们身上的自负气息可是更加浓厚,魏忠贤担心的就是他今天看到的和以前接触到的和裕升都是和他以往几十年的人生经验不同,似乎这帮人是和泰西来的洋和尚一样,完全是另一个文明体系的产物,当然魏忠贤的心里不会有这种明确的想法,他只是有隐隐的感觉,张瀚和他见过的所有的文武官员或是勋贵们不同,他身上的气息十分独特,就算是高起潜说的上位者的气质也和魏忠贤见过的完全不同。

    魏忠贤做人做事都有自己的原则,尽管他对张瀚的气质有所警惕和不安,感觉到是一个难以掌控的人,但他既然有所决断的事,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一点不安就改变。

    他对高起潜道:“回去和乾清宫的掌事牌子说,会极门张瀚的奏折司礼这边会优先派人送过去给皇爷看,叫他递两句好话,叫这张瀚早点见到皇上,安生的回大同去。”

    高起潜笑道:“其实王心一押过来,张瀚罪名洗脱是必然的事,皇爷见不见也不怎打紧。”

    魏忠贤道:“这人不同,皇爷心里一直记得他,还是见一见。见了他,皇爷心中对王心一更加愤怒,底下的事也就好办的多。”

    高起潜知道魏忠贤对东林党的报复还没有展开,他道:“近来听说杨涟与左光斗还有汪文言等人经常聚会,他们那一群人,恐怕也要有所行动。”

    魏忠贤冷笑一声,放下了帘子,没有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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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七章 访客

    “大人,”王祥匆匆进屋,对张瀚道:“内阁那边正式明谕旨了,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孙承宗为新任辽东经略,皇帝赐尚方宝剑,银牌,银币,蟒服等物,谕孙承宗不必返京,直接就在辽西上任。中文﹤王在晋转任南京兵部尚书,已经离开了山海关,也没有来京陛辞谢恩,乘船直接往南京去了。”

    张瀚揉揉眼眉,笑道:“王在晋来谢什么恩,他不跳脚骂娘就不错了。”

    王在晋这一次是被孙承宗从头羞辱到脚,这股怨气极大,哪怕同属东林一脉也消解不了,崇祯年间,孙承宗在辽镇的军务多有失误,特别是马世龙和鲁之甲的那场耀州惨败,更是被王在晋猛攻,估计一直到死,王在晋也没有原谅孙承宗。

    “总督王象乾和巡抚阎鸣泰都还在位。”王祥道:“不过根据成方那边的情报,孙承宗对此二人亦有不满,王象乾与王在晋一样,都主张放弃关外之地,阎鸣泰则无真材实学,又是三党之人,近来有投靠魏忠贤的迹象,孙承宗怎会容他?再者,阎鸣泰在上次会推中被推为辽东经略,孙阁部现在为经略,他为巡抚,内心怎会服气,朝廷就算为了这个,也会把阎鸣泰先调走的。”

    “不错,分析的很好。”张瀚赞道。

    这已经是张瀚来京师的第三天晚上。

    宫中并没有传来天启要见张瀚的消息。只是魏忠贤派了太监来,说是已经奏明皇帝,不过近来宫中事情特别的多,有几桩需要皇帝亲身参加的大型礼仪活动叫皇帝脱不开身,就算能脱开身,前头还有几个要上任的总督和巡抚等着陛见,两个新任的侍郎也在引见范围之内,还有十几个京卿,十几个京营和外任的参将以上的武官,这些文武官员只有少数人够资格单独引见,多半都是按批次被带到宫中与皇帝见面,一般是寥寥数语,嘱托其安心任职,臣子叩辞,只有少数的大员会被问到具体的施政方略,有一些总督会把自己的想法写成夹片,由皇帝先行阅看,然后在见面时当面陈说……这些人和事哪一桩也比张瀚重要,张瀚也只能安心等待。

    夏希平道:“底下辽东最要紧的事就是十三山,成方他们现在怎样?”

    王祥道:“十三山暂且不会被攻破,粮食还够,山民十分剽悍,难民中有不少参加过团练,也有简陋的兵器,杨二和成方等人的部下都有咱们和裕升出的兵器,十分精良,建虏想从正面攻上山去,代价太大,他们不会这么做。”

    张瀚道:“关键还是看孙阁部援助十三山的决心大不大。”

    王祥道:“目前的消息就是孙阁部命祖大寿派遣一支兵马向十三山出,看看能不能突破包围,对山里加以援助,不过所派兵马并不多,只有两千步骑,这一点兵马怎够?”

    夏希平思索着道:“看来还是朝廷新败之余,就算孙阁部也没有信心再和建虏野战,现在他们最想做的就是修筑宁远城防,然后宁远,觉华,山海关互为犄角,中间再修筑军堡墩台,我听说还打算修一条二百余里的边墙,这样彻底把辽西和辽中辽东辽南故地隔开……鼠目寸光!”

    夏希平语气尖锐的总结道:“都说孙阁部是罕有的边才,我看他也不比王在晋强到哪去,王在晋修新城与旧城加山中营寨配合,这样的防御足够使建虏不能入关,孙阁部修宁远再修无数军台堡垒,再加上练兵,一年所费数百万,这样拖疲朝廷财力,一旦有什么变故,必定捉襟见肘,甚至会陷入无米下锅的窘境,一旦生变,朝廷无财则无兵,或是再现藩镇,此诚是亡国之危。”

    夏希平对孙承宗的批评自然是有一些过份,连王祥也是一脸的不以为然。最少王祥居住在京师,自孙承宗上任之后,京师人心就安定了很多,他觉得夏希平对这些不很了解,有些过于求全责备。

    王祥有些不服的道:“依希平所见,就修山海关就行?”

    “还有蓟镇啊。”夏希平道:“地图上看很明显,失广宁后,建虏现在的目标就是统合蒙古各部,往下去的几年,大明边境不会有太大威胁,建虏不疯,知道现在入关讨不到好处,也占不住脚……他那几万人,抢下辽东已经是快撑死了,就算山海关叫他打下来,一路过来,永平遵化三屯营,再到昌平居庸关古北口,再到保定,想占京师这四周的要害不打下来怎么攻?不一路设兵防守,他后勤怎么保障,靠一两万战兵攻克京城只有一种情况,那便是城中人心尽散,主动开城投降,不然的话京师这样的雄城凭这一点兵力能打下来?现在要紧的就是充实蓟镇,不能叫他们联合蒙古,如果努儿哈赤下一步把蒙古人捆绑在一起,再多募汉军充实其部曲,十年之后他们从两万战兵到十几万兵,蒙古尽为其所有,那时大明才真正有亡国之危。现在就害怕山海关失守,想着在宁远一带再修边墙,这不是鼠目寸光是什么?”

    “呃……”

    王祥一脸窘迫,他一个拍花子的喇虎,现在的军情分站的头子,关心的时政军务层次实在有限,夏希平说完之后,他的脑子已经转不过来,完全不知道夏希平在说什么了。

    倒是李国宾,两眼炯炯有神,听的十分入神,最终还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

    张瀚笑着道:“希平行了,有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将你放在孙阁部的位子上定然不如他做的好。”

    看夏希平有些不服,张瀚正道:“能叫朝野信任,能统合前方的力量,能镇住丘八和那些文官同僚,并且恢复前方将士的士气,保障粮饷,操练兵马,将城防推出几百里远,这已经是做的很不错,很不容易了……”

    孙承宗的成就就是张瀚说的这些,虽然现在他还没有做出来,但是在几年之间把残破的辽西防线推前了几百里,稳固了宁远收复了锦州等地,练成了几十个营的关宁军,修了过百个军堡驿站,把天启二年最危险的局面给扳回来不少……不过也正如夏希平说的,孙承宗做的是无用功,而且是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只是不管怎样,拿这些来指摘孙承宗是没有意义的,在当时的士大夫官员之中,其实也找不到比孙承宗做的更好的人选了。

    至于说王在晋的办法对,也只是夏希平这样置身局外的青年人会这么认为,孙承宗上任后京师人心的安定就说明一切,有时候正确的战略并不能实行,是因为太多的人都在战争迷雾之中,只有拥有至高权力者如果恰好能看透迷雾,那么才能选择一条最正确的道路去走,而天启皇帝只是一个刚践位不久的青年,对他有这种指望也是不现实的。

    只能说大明末年的历史和所有的末世王朝一样,每一个历史拐点都在往灭亡的道路上走去,并没有第二种可能。

    “十三山的事,我们也是早就有计划,过一阵就可以动了……”张瀚对王祥道:“现在要紧的还是十三山自己要和宁远取得联络,保持相对稳定的渠道,不是隔一阵派几个细作跑过来,这样朝廷和宁远守备的文武官员都不会当真。”

    “大人,有客人。”

    刘吉匆忙赶过来,在外叫了一声后推门进来道:“工部郎中万景万老爷来拜。”

    刘吉手中还有拜帖,大红封套的拜帖很正规,内里书写着这个万景的姓名和字,还有籍贯一类的简单资料。

    这种拜帖等于是时人的名片,最少从形制到功用上,和后世的名片几乎没有太多区别,只是后世的名片上会有电话号码一类的东西,而此时的拜帖上并没有。

    “这人是你们常打交道吗?”张瀚想了一想,这个工部郎中并不是自己的旧识,以前他和李慎明一起经营京师的官场人脉时,似乎也并没有和这人打过交道。

    刘吉擦了擦汗,说道:“这位万老爷应该是李先生认得的?”

    李国宾此时道:“万景是江西南昌人,也是和我家的祖籍一样,以前和裕升的生铁要进工部,打点各处的关系,我和这人攀了乡亲,送过他五十两银子,此外一年的冰炭敬照常例给他,今次前来,倒不知道他为什么。”

    “五十两?”张瀚笑道:“国宾你出手很小气啊。”

    李国宾笑道:“我当时要送他二百两,结果这人说太多了,出规矩太多他不能要,结果就收了五十两,他的冰炭敬我就有数了,就按六部郎中的规例送,他倒是都笑纳,每次还会和我小酌两杯,人么,是个老好人,并无坏心。”

    “好。”张瀚放下手中看的公文,说道:“既然这样,就去客厅见见人家。”

    众人都是起身,王祥在前,李国宾和夏希平一前一后簇拥着张瀚出门,各人推门出来后一阵凉风吹来,都是感觉精神一爽。

    “再过两个月天气就转凉,”张瀚道:“那时是十三山最关键的时刻。”

    他想了想,对李国宾道:“国宾,十三山的事,交给你去,如何?”

    李国宾道:“其实我更想去招远,不过,时机不到,去宁远也好。”

    张瀚笑道:“招远过几年再说……”

    李国宾对招远的金矿兴趣极大,他考察过多次,如果和裕升拿下来,凭着和裕升的能力,把蔡九从遵化铁场弄到招远,一年最少可以采淘出好几万两黄金,利润丰厚,唯一的滞碍就是招远本地的士绅,也不是不能解决……不过现在确实不到时候,李国宾再次遗憾的叹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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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九章 废村

    万景是一个身高偏矮,身形瘦弱的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在京师为官已经十余年,按他考试在二甲靠前的位置,如果背后的靠山足够强力的话,万景应该不止是工部郎中,可能已经是侍郎,或是直接外放为一省布政或按察了。︽頂點小說,

    见张瀚进来,万景从椅中起身,随手把茶碗放下,张瀚略微打量了一下这人,发觉他两眼放射着异样的光芒,张瀚微微皱眉,这种循规蹈矩的官僚眼中突然有这种神采可不是什么好事……这种事一旦想歪了事,可能会叫人十分头疼。

    张瀚先弯腰拱手道:“下官见过万大人。”

    按大明太祖的礼制规矩,张瀚和万景应该在堂下展开席子然后对拜,不过这种繁文缛节就算是最古板的文官也懒得遵守了,按礼节来说,张瀚是三品官,万景是四品官,不过万景不仅是文官还是京官,一旦外放最少也是三品,从这一点来说,张瀚应该跪拜,万景站着揖礼就算谦虚,就算不还礼别人也挑不出错来。

    张瀚的礼数算是不周,不过万景显然有心事,他倒也不怎么在意,搭一下手算是还了礼。

    “这几人都是下官的心腹,”张瀚笑道:“刚刚我们正在说话,听说万大人来了,便是一起来见一见。”

    万景点头,操着带南音的官话道:“国宾是学生的乡亲,很熟悉了……”

    李国宾上前跪下拜道:“下走见过老大人。”

    万景微微一笑,搀着李国宾起来,夏希平和王发祥当然也要见礼,万景摆手道:“算了,学生前来有要紧事情与张大人说……”

    张瀚道:“此时已经快起更了,老大人前来当然有要紧事,下官洗耳恭听。”

    万景却不急着说了,坐在椅中,以手捻须,看起来也是颇为犹豫。

    张瀚也不催,他感觉此人说的话估计是不小的麻烦。

    万景沉吟了很久,屋中也没有人催他,只有灯油烧炸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半响过后,万景终于下了决心,对张瀚说道:“张大人,你被王大人弹劾,此事应当是误会,学生也听说你是凤磐公的后人,当然不会有心谋反。”

    张瀚微笑道:“当然不会……不过老大人此时提起来,是何意思?”

    万景看着张瀚,一脸诚恳的道:“王大人不畏权阉,毅然弹劾魏阉种种不法情事,学生读了奏折,真是击节赞叹,可惜学生并非是东林党人,uu小说功夫也很一般,也就只能羡慕。今听闻魏阉令徐大化那狗贼将王大人押往京师,要下诏狱重重治罪,此举真是令人发指。国家的正人君子遭遇不公,阉人却能高居朝堂之上,颐指气使拿捕士大夫,这不是和东汉的党锢之祸一样了么?”

    万景话一说开,倒是说的十分流利,可见这一番话是憋在心里很久了。

    张瀚板着脸不语,不吐露一个字出来。

    万景接着又道:“学生也知道张大人受了委屈,不过相较大局,些许委屈也不算什么了。如果张大人是普通武夫,学生也不会来此,毕竟大人是凤磐公的后人,书香世家,心中自有一腔热血和忠义之心……”

    张瀚苦笑道:“老大人想要下官怎么做呢?”

    “大人若在此时反戈一击,向皇上痛陈魏阉之害……”

    张瀚猛然起身,说道:“老大人请不必再说下去,来人,送客。”

    万景正说到兴头上,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坐在椅中两眼直眨。

    在万景的算中,张瀚毕竟算是书香名门之后,为武官是可能是因为学而不成的迫不得已,攀附魏忠贤应该也是这样的原因,这个时候魏忠贤逮拿王心一,如果张瀚反戈一击,魏忠贤的势力可能就冰消瓦解,圣君会怒治其罪,最少也是发配到南京孝陵卫去种菜,不料张瀚根本不等他说完,直接就是端茶送客。

    半响过后,万景反应过来,冷着脸道:“我以为张大人是忠良之后,没想到竟是看错了。”

    张瀚肃容道:“老大人是看错了,还请速回。”

    万景气的连连冷笑,说道:“既然张大人铁心跟阉党走,只怕将来……”

    张瀚不容他把话说完,又是连声道:“大人快请,请,请!”

    一迭声的请字把万景堵的说不出话来,只得连声冷笑,拂袖离开。

    待万景走后,李国宾一脸郁闷的道:“这人原本只是有些迂腐,这一次竟然是得了失心疯一般无二。”

    “可能是东林党有所动作叫他知道了。”张瀚道:“他这种没有后援的郎中,此时不行险一搏,更待何时?当然,也有可能是我的心思太污糟,人家可能真的只是忠君爱国呢。”

    “大人,”李国宾笑道:“这百十年来,除了一个海瑞,谁敢说自己一清如水?这个党那个派的,既然都捞好处,干嘛把自己打扮成君子,人家就都是小人?说真正忠君爱国,反正我是不信的。”

    张瀚面无表情的道:“就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了,希平,取信笺来,替我写封信给高起潜,把今晚的事,一字不漏的转述给他。”

    夏希平一震,有些迟疑的道:“大人,我们不允其所请就算了,再这样……”

    张瀚一笑,看看李国宾和王发祥,指了指王发祥,说道:“你给希平解释一下为什么一定要写这封信。”

    “是,大人。”王发祥应一声,接着对夏希平道:“大人写这封信有两方面的考虑……第一,要考虑到这万景是不是魏忠贤派过来试探的,固然大人已经拒绝了他,但如果不对魏忠贤通报,就说明大人可能心有犹豫,首鼠两端,这会使魏忠贤改变对大人的支持,甚至会引发阉党对我们的敌意。第二,就算万景是出于真心,被我们拒绝后他可能自己上书,一旦被捕审问,供出曾经在我们这里联络的事,那时就更加麻烦,受到的猜忌更重。而东林党那边一旦知道这事,对我们也会恨之入骨,人心就是这样,我们想置身事外,但现在已经陷的很深,为了避免两边不讨好,就只能选择一边,现在的这局面,我们只能选择魏阉一边。既然选了边,当然要把事情做到位……”

    夏希平刚刚有些震惊,此时他平静下来,深深看了王发祥两眼后,他道:“我知道了,多谢解惑。”

    张瀚道:“希平是大才,能够举一反而,王发祥经验丰富些,你要好好体会。”

    夏希平应了一声,开始坐下来写信。

    ……

    天气很热,快交六月,纵然是辽镇的夜晚也没有前一阵凉爽,特别是满天星空和月亮都消失不见,明显是在作一场雷雨的时候,四周的空气好象也凝滞了,没有一丝风,人们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和汗水还有皮肤粘在一起,身上的热力没有地方发散,只能成为汗珠一滴滴的掉落下来,很快湿透了衣服,然后顺着衣服再往下滴落,很快,每个潜伏着的人身底都有一滩水迹,这是人们身上流下来的汗水。

    好在成方等人都带了足够的清水,他们不敢出声,也没有人咳嗽,唯一的动作就是时不时的轻轻举起水囊来喝水,喝水的动作也不敢大,只是轻轻的放在唇边,任由清洌的淡水不停的流入腹中。

    经过两次失败的努力,在宁远的两千多步骑往十三山这边活动,大量的建虏骑兵前去防御的时候,成方和杨义等人决定这一次不管怎样也要突一次看看。

    上一次十三山的人抵达宁远还是近三个月前,如果再不通消息,朝廷救援的幅度当然不可能加强,十三山十万军民,最终能活下来的人就太少了。

    “到时候了,冲!”

    雨终于落了下来,人们被大雨打的眼都快睁不开,这时杨义和成方等领头的人都站起来,挥臂大叫。

    闪电落下,人们从稀疏的从林中牵出战马,跨、骑而上。

    前方是一个废弃的村落,昨天傍晚时成方等人发觉有一个梅勒额真带着几个拔什库和几十个骑兵,一百多旗丁驻屯在那里,建虏的骑兵散开很广,哨探的距离也很大,明军从宁远出城,建虏虽不害怕,人马也多被调去迎敌,这边的人手是不足了,但警备的等级也明显调高了很多。

    废村的右手侧就是通往宁远的官道,这里距离宁远有二三十里,宁远出来的明军应该是在南侧三十里多的地方,建虏留在十三山这边的主力也被调到那边,两边是打起来了还是明军已经战败,暂时还并不知道,成方等人知道的是明军也派出细作尖哨往十三山这边来,试图和十三山取得联络……宁远那边的打算当然就是做这样的试探性进攻,然后十三山的人趁机突围……这当然是一种极端不负责任的做法,历史上这样的援救肯定是失败了,十万军民百姓最终突出来的不到一万人,大半的人不是被俘就是被杀,可谓失败之至。

    成方当然不知道历史的走向,不过张瀚在给这边的指示中却已经点明了这种可能性,这一次的突击行动,便是山上的人下定决心,一定要与宁远建立起真正的联络渠道。

    冲过这个村子,前头有好几条叉道,都是大明国力盛时修筑的官道,只要往前跑不远就是宁远尖哨的活动范围,八旗兵不会追击太远,这里也算是最后一条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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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一章了,刚刚查了好几个屏避词,弄的我很烦。

第五百三十章 前后

    成方等人考虑过从田野中绕道,但田野都荒芜了,半年多没有人锄草,草长的半人多高,田埂又多,策马在这样的地形里奔跑风险太大,一旦摔倒就很难脱险。

    十余骑猛然发力,从坡道上直冲废村的村口,然而在马蹄声刚响起来不久之后,整村的建虏都好象全醒了过来!

    在人的叫喊和马的嘶鸣声中,成方他们刚刚冲到村口,已经有好几个建虏骑兵从另外一侧策马冲了过来,弓箭已经取在手中,崩崩崩弓弦弹响声连续响起,几支箭矢立刻向成方等人飞了过来!

    “操,别还射了。”成方看到杨义想取弓还射,不觉大骂道:“你的射术和建虏能比?”

    杨义咬牙又将弓箭放回插袋,猫着腰继续向前,各人都是拼了命的打马。

    被惊起来的八旗兵越来越多,有一些明显军官模样的已经披了甲奔出来,看看是从十三山方向过来的明国人,他们又是在奔跑时把铠甲脱下,有一些建虏连马鞍也不及上,直接坐在光秃秃的马背上,只凭一张弓,一袋箭,便是直接追杀过来。

    成方能熟练的说蒙语,女真话的水准也不差,他听到女真人在叫喊着要人兜到前头去拦截,还有人叫喊着射出响箭,指望前头还有游哨能过来截杀这些汉人。

    选出来的人都是多半能听得懂女真话,各人都是拼了命的打马奔逃。

    身后突然传来惨叫声响,成方回头一看,一个女真人几乎站在马背上,弓弦刚刚弹回来,这一支箭力道太大,几乎就是步弓的力道,距离在百步到百二十步之间,还在激烈的奔驰之中,成方身后的一个伙伴还是被射中后背,扁平的箭头瞬间穿透了衣袍,然后撕开皮肤,伤及内脏,最后在前胸又透了出来,鲜血顺着箭矢不停的流淌下来,那个十三山的伙伴口中喷出鲜血,人很快软倒在马背上,接着又如死物一般摔落下马。

    成方没有看下去,他的耳边也飞过一支箭矢,现在所有人都不保险,为了尽可能的提高马速奔出这几十里的死亡地带,没有人穿甲,十三山虽然没有太多甲胄,凑十几具铁甲肯定是没有问题,但人们明白,一旦被女真人缠上,穿三层甲也摆脱不了死亡的阴影,在辽东连续的惨败之后,人们对自己的武力已经丧失了信心……况且建虏在十三山外围留下的有相当多的精锐,就算是旗丁也是以善战的青壮年为主,在这些身经百战,战斗经验十分丰富,战斗技巧也十分强悍的八旗兵面前,成方等人没有丝毫的信心能够与之战斗,他们唯一的指望就是这么一路突出去。

    奔出七八里地之后,成方等人的战马都是汗出如浆,他们不得不稍稍放慢马速,身后的追兵相隔被甩开到了三四百步,女真人已经停止放箭,他们的马速也不得不放慢了。

    然而这时在左手侧边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支骑队,有一个背插小旗的拔什库,一个穿银铁甲的白甲,还有六个骑兵,八个人应该是驻扎在左手侧的田野之中,听到响箭之后从前方土堤上绕道赶了过来,从速度来判断,他们可以直接斜插到路上,正好能够拦住成方等人。

    “怎么办?”一脸络腮胡的周青在马上叫道:“前头有截的,后头有追兵!”

    “完了,只能四散奔逃,看运气吧。”另一个人在马上高叫,声音几近悲泣。

    被挑出来做这样事情的当然是死士,所有人都知道是九死一生的危险任务,不过有冒死的决心和意志,并不代表在大难临头时就可以保持冷静……这是两回事情。

    成方也有些慌乱,他是这一群人的首领……杨义原本是杨二的人,后来加入和裕升的体系之中,但资历太浅,现在十三山上两大派别,一个是毕麻子另一个是杨二,这两人都各自拥有几千人的部属,在山上算是两股最大的势力,这几千人核心就是打行成员,还有仰慕这两个知名大侠跟随者,山上有十来万人,但能真正掌握几千人的武装的也就只有这两人,杨二与毕麻子两人自然也就成为山上的领袖人物。

    地位更高的反而是和裕升。

    和裕升的核心班底只有不到三百人,但这三百人是张瀚和整个和裕升在辽东数年布局的精华,几乎个个都是武力值很高的好手,而且经过正规的军事训练,真打起来,杨二和毕麻子那几千人未必是对手。

    而且这三百来人都有铠甲和精良的兵器,配合默契,指挥层级分明,在所有人入山之初,各部都和入侵的建虏打过几仗,公认的还是和裕升的实力最强,战力最高。

    最关键的还不止这个,而是和裕升手中有大量的军事物资。

    山上最少有七成的粮食是和裕升囤积的,除了粮食,还有大量的布匹和药材,也有相当数量的兵器。

    这两年多来,徐名和成方等人就没有做别的事,他们在山上建了一座以山石为底基的寨子,囤积了大量的物资,还有几座小寨放在了一些险要的路口,入山后因为有银两和粮食,和裕升雇佣了最多的山民中的猎人放在这些小寨里,这些弓手可以保障和裕升大寨的安全,最少能在很长时间内掩护大寨,这使得藏有物资的大寨很难被攻破。

    因为种种原因,这一次派出来到宁远的这一队人,自然而然的是以成方为小队的核心,也就是领导者。

    成方咬着牙不语,前方的女真人已经快冲到路上,他们在农田里奔驰,荒草很高,但他们毕竟还是冲过来了,马蹄翻飞时带起大片的泥块泥土,这些女真人严格来说只有两个战兵,一个是拔什库,另一个却是白甲……

    杨义大叫道:“不能分散,我们还有十一人,未必就冲不过去!”

    成方还在犹豫,杨义又叫道:“大人叫我们留在十三山是干什么的?就是老鼠一样的藏着,消耗粮食吗?今日不敢搏,日后什么时候敢?仗是拼命打才能打赢,一味躲避,我们何必留在这里!”

    成方还在犹豫,身后有追兵,前方有堵截,这个时候他的决定将决定这一小队人的生死……

    杨义仰天叹道:“大人就不该派你来,我们都是萨尔浒的逃兵,早就没卵子了!”

    “放你娘的屁!”成方骂道:“你狗日的不要以为是我的队官就能胡说八道,老子和周大牛一路杀到大同的时候你他娘的在广宁享福呢。”

    杨义吼道:“是啊,杀到大同,杀的是无辜百姓,你手上的血,不用建虏的血能洗清?”

    成方无语,血性倒是真的被激起来,他将和裕升制的马刀抽出来,叫道:“各人拿好兵器,不必理会建虏的弓箭,将马速提到最高,冲过去,死就死了,不死就到宁远!”

    “杀!”杨义手挥长刀,瞪眼怒吼起来。

    所有人都只能挥刀或是提枪,同时拼命催促战马加速,有好几个人抽出腰间的小刀,往马屁股上就是狠狠一扎!

    战马发出悲鸣,更多的人拿小刀扎着战马,所有的战马一下子被激出了全部的潜力,四蹄翻飞,向着前方全速飞驰起来。

    对面的建虏可能没想到这一小队的明国人居然正面冲过来,这几年来他们见识了太多的大明边军的孱弱和无能,看多了几十人撵着成百上千明军奔逃的场面,刚刚这个拔什库和白甲还在商量,估计明国人会四散奔逃,他们划定了追击的区域,结果却发觉这队人疯了一般的冲过来,拔什库和白甲在马上叫喊着商量了几句,他们八个人立刻展开队列,前头两个是旗丁,拔什库在两个旗丁之后,然后又是两个旗丁掩护白甲,最后两个旗丁射术不错,由他们缀后,射杀那些侥幸冲过去的明国人。

    两支小小的队伍迅速冲撞在了一起!

    在相隔五六十步的时候,那个拔什库和白甲都开始在马上射箭。

    他们的射术太强,用的弓也十分强力,拔什库一箭射中了一匹战马,上头的骑士和战马一起跌倒,马几乎是飞出去,在半空中翻滚着,因为速度太快,骑士在战马翻滚时就已经颈骨折断,几乎没发出一点儿声响就立刻死去了。

    白甲的一箭正中一个骑士的面门,因为距离成方太近,他看到箭矢“笃”的一声插在那个伙伴的脸上,箭矢射中了鼻梁上方,眉心下方一点的地方,立刻在面门上开出一个很深的血洞,那个人发出一声惨叫,从马上翻了下去,他的战马还在队伍中继续向前飞奔。

    拔什库又射了一箭,这一箭射中了周青的胳膊,周青发出怒吼,在周青中箭的同时,成方感觉到自己眼前似乎有银光闪烁,他下意识的一低头,一支铁箭嗡然一声从他头顶飞过,将他头顶的笠帽射落,箭矢的力道很大,又往后飞了很远才落下,成方抬头时,发觉对面的白甲一脸懊恼的收起弓箭……这个距离已经太近,所有人都在准备肉搏。

第五百三十一章 故人

    “杀!”

    包括受伤的周青在内,十一人向着八个建虏猛冲过去!

    近二十匹战马在狭窄的官道上几乎是撞击在了一起!

    马对马,人对人,人们发出怒吼,挥动手中的兵器,要么前戳,要么横掠飞舞,每个人都使出了自己最大的力气,成方看到杨义两眼瞪的浑圆,手中的长刀直指对面的拔什库,两马相错,长刀和对面的虎、牙枪相交,立刻就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交错声。⊙頂頂點小說,

    两人都没有占到便宜,而成方面前的是一个旗丁,似乎才不到二十岁,面容有些稚嫩,眼神也有些慌,成方飞速向前,对方以旗枪戳刺,他一个闪身就让了过去,右手横挥,似乎感觉到手腕一震,接着血雨挥洒,成方回头看时,一具无头尸体从马上栽倒了下去。

    “我杀了一个建虏,我真的杀了一个建虏!”

    说来惭愧,成方从萨尔浒打起,历经开原和铁岭之战,又经历过广宁之战,明军在关外的几次大战役,除了辽阳和沈阳之战他没有参加过外几乎也算是打满全场,结果楞是没有斩下一颗建虏的首级……

    虽然不是时候,但成方还是大声嘶吼起来,两眼也是泪如雨下。

    他的坐骑没有减速,仍然飞速向前,等成方的情绪平定下来,终于可以回头看的时候,他发觉身后是两个旗丁在追赶自己,在旗丁之后,又是周青和杨义还有三个人,十一个人冲阵,成功过来的连成方在内只有六人。

    在杨义等人身后,那队建虏也调转了马头,继续向前方追赶。

    离成方最近的两个旗丁成功的射杀多人,一直到成方等人突过来,距离太近,他们只能放弃弓箭,抽出佩刀策马追击,这个明国人低头狂奔,一边跑还在一边呐喊,这两人多次试图用武器攻击,只是相差几步未能成功,等成方发觉他们时,这两人和他相隔还是只有五六步,而成方的战马越来越疲惫,眼看就会被这两人追上。

    “成方,挺住!”杨义在身后大叫道:“你不要管他们,我们来对付这两人。”

    这两个旗丁若是一心杀成方,根本不必理会杨义等人,只要成方在他们的距离之内,立刻就会被杀死,两人一左一右,一个手持铁镰枪,另一人手拿腰刀,成方无法调过马身,只要被这两人夹在兵器攻击的距离之内,就是必死无疑。

    “成方?”

    这时一个旗丁突然用汉话叫了一句,成方下意识的一回头,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

    “李明礼,你没死?”

    “操,真是你啊成方!”

    两人的神色都是无比激动,尽管战马在飞驰,身后有追兵逃敌,追击者身后又有追击者,好象一个个圆环,彼此相套,但在这一刻,成方和李明礼两人几乎把什么都给忘了。

    成方叫道:“你他娘的怎么剃了头,当了建虏的走狗?”

    李明礼道:“杨头儿呢,还有大牛他们呢?”

    “咱们这一队人,除了你此前不知道消息,只有我和杨头儿,还有大牛活了下来。”

    “你们活下来就好啊……”李明礼眼中落下泪来。

    见到他这样,成方也不好质问下去,开原一役时李明礼腿部受伤,想必是被俘虏了,没有被斩杀而留下一条命来,现在就算是旧日同队的袍泽,又怎么忍心责备他背弃了父母之邦和身体发肤?

    李明礼这时对身侧另一个旗丁道:“振彦,咱们向两边闪吧,刚刚咱俩射死好几个人,上头不会责备咱们的。”

    这时双方战马的速度都有所放慢,另一个旗丁很有决断,叫道:“前头的那个大哥往后扔个东西,我和李大哥往两边闪开!”

    成方立刻把腰间的短刀往后一抛,李明礼和曹振彦立刻拔马闪向两边,官道两侧是农田,他们的战马在布满荒草的农田里立刻奔出很远,接着又拨马过来,这时杨义等人也赶了过来,李明礼没有出声,只是又取下弓箭,对曹振彦道:“振彦,咱们拨马追,用弓箭射。”

    这两人都是汉人旗丁中最善射的,曹振彦是曹世选的长子,今年二十来岁,年富力强,一脸的精明干练,他已经在调拨马头,眼见杨义等人如箭般的飞掠过去,曹振彦从插袋中取出弓箭,与李明礼打马一起,往前追了一阵便开始射箭,这时距离接近百步,他二人又并没有真心出力去射,箭矢多半射偏,等杨义等人又向前一些,曹振彦和李明礼索性就是都不射了。

    “李哥放心,乌海主子和我爹交情不坏,咱俩只有功没有过。”曹振彦开始放慢马速,因为官道上的白甲和拔什库也都放弃了,双方已经奔出七八里地,马都十分疲惫,现在已经快进入明军尖哨的活动区域,马疲惫了再遇着明军尖哨,后果可能十分严重,尽管杀伤多人,不过阻止十三山和宁远联络的任务,明显是失败了。

    李明礼点点头,一脸复杂的看向远方。

    他刚刚不仅和成方搭了话,还看到了后头的杨义,又听说周大牛也活着,当日兄弟一伙一起上萨尔浒战场,然后互相扶持着活下来的往事一下子就都浮现到了眼前!

    李明礼万万没想到,和旧日老弟兄的再相见,居然是这样的场面!

    “李哥,别想啦……”曹振彦劝道:“这乱世,咱们这样的人物就和蝼蚁一样,苟活一天是一天,我和我爹难道又想剃发,又想到军前效力杀咱大明自己人?没法子,咱们打一场输一场,现在辽东这么大地方都叫人家抢了,朝廷也没有办法,咱们的家人和产业全在辽东,咱们也想活下去……”

    李明礼知道曹振彦说的并不全是实话,曹家上下都是精明人,当然曹世选对他有恩,人骨子里还算厚道,但这一家人对人的好也并不是没有目的……曹家是和李永芳还有佟家一样的想法,都是感觉大明的国力衰微,就算女真人不能入关夺得天下,也会象唐时的辽国一样,拥有大量的土地和丁口,可能会立国一二百年之久,甚至在大明亡国时,后金也会如当年的大辽或是大金一样,趁乱夺取黄河以北的汉人天下。

    既然大势如此,与之相抗不如顺应,曹世选在旗下做事很上心,曹振彦也是,勤学武艺骑射,身手很是不错,不过曹振彦更叫旗下看重的是他还曾在沈阳城学习过造炮,虽然造的是小佛郎机,在后金集团里也是难得的高科技人才,如果将来组建炮队的话,曹振彦肯定是被选入其中担任要紧职务,平时在本牛录里,女真主子们也很少为难曹振彦,而且曹家一门包括李明礼都已经抬了旗,算是旗人中的一份子了。

    李明礼勉强点了点头,算是对曹振彦善意的回应,不管怎样,曹振彦配合自己放跑了当日的兄弟,这个人情不小,要是被察觉出来,两人很可能都会被斩首。

    “收队了。”前方的拔什库已经调转马头,后队好几十人也调转马头往回赶,十三山的人跑了也就跑了,现在后金的主力已经集结,如果明军继续向前,很可能上头会把那两千多明军步骑一口气全吃掉,只是现在女真人兵力不足,最大的担心是十三山和明军里应外合,所以暂时应该还没有会战的可能。

    “李哥,走了。”

    曹振彦望着拔什库那边,见白甲和拔什库先走了,并无异状,他也是松了口气,当下就对李明礼道:“日后战场再见的机会也不多,李哥也不必把这事往心里去。说句难听的,咱们这边要是完了,还指着李哥的兄弟救咱们,要是咱们这里不说得天下,最少能得全辽之地,李哥的兄弟咱们也会照应,这其实是好事情……”

    李明礼微微点头,心里却是明白,成方他们是绝不可能投降建虏的,在这一刻,他又感觉到隐隐的惭愧和羞恼。

    但叫他此时抛掉曹振彦去投向宁远,李明礼感觉自己下不了这个决心,从萨尔浒到开原铁岭,再到广宁,后金消灭了大明几十万边军,大明没有赢过一场象样的战斗,李明礼其实在内心已经灰心绝望……再者曹世选和曹振彦对他都十分关照,曹振彦更是亲兄弟一样,刚刚他冒险放人,如果此时再选择逃脱,曹振彦的下场必定不妙,光是从这一点来说,李明礼也是走不成的。

    “成方,杨头儿,对不住啦……”

    天光大亮了,前方战马小跳行进着,不少插背旗的披甲兵和白甲兵赶了来,女真人在前头用女真话讨论今天的事情,路边的荒草里躺着好几具尸体,有几个旗兵跳下马来,把自己的的尸体抬起来横放在战马上,包括被成方斩首的那一具尸体在内,头颅也被捡了起来放在一处,按女真习俗,女真人将会堆出一个硕大的柴堆,将这几具尸首一火焚之,然后捡骨后送回辽东,交还给这些死去旗兵的家人。

第五百三十二章 粮储

    “李哥,我收到最新的消息……”曹振彦和李明礼并肩而骑,战斗结束,平安无事,每个人的精神都很放松,就算是女真人也一样,再凶残的战士在战斗结束后也会庆幸自己还活着。

    曹振彦一脸喜色的对李明礼道:“我们曹家要从旧汉军里调出来,成为十四阿哥的包衣。”

    后金军制又经过一次改革,李明礼和曹世选家族原本都在一营,也就是努儿哈赤把历年收容和战场俘虏的明军单独编队,随着战事的扩大和投降明军将领的增多,大量的汉军归来,汉军又被重新整合改编,现在是由总兵官额附佟养性统领所有的旧汉军,曹家能从纯粹的汉军里抽调出来,成为十四阿哥这个受宠的小阿哥的包衣,虽然包衣是奴才,但实际上是一件好事情。

    “恭喜!”李明礼还是替曹家高兴的,人各有志,曹振彦如果能巴结好主子,也是一条不错的路子。

    曹振彦试探着道:“李哥你要不要也过来?”

    “算了。”李明礼摇头道:“我还是算了,我侍候主子不怎么细致,要是去了三两天就被打一次鞭子,还不如留在汉军里。”

    “也对。”曹振彦微觉失望,他到多尔衮那里肯定想施展抱负,十四阿哥很快就会封贝子和贝勒,老汗给了他十五个牛录,那可是两黄旗的牛录,旗丁人数充足,而且有很多跟随老汗征战多年的精兵强将都在牛录之中,多尔衮将来的地位肯定不低,曹振彦打算踏实跟着十四阿哥,博一个不错的前程出来,他当然需要帮手,李明礼是不错的人选,武艺打磨的很不错,人也可靠,可惜确实是脾气有些臭,为了活命李明礼能成为汉军,不过叫他去主动巴结主子,也是有些强他所难了。

    曹振彦突然道:“李哥,咱们咱们得让道。”

    前头的骑队突然散开成两列纵队,把正中间的通道给让了出来,一队戴红缨凉帽的骑兵先行开道,然后又是一队人簇拥着几个大人物从对面过来。

    “是抚顺额附。”

    李明礼眼尖,看了一眼来人就认出来是抚顺额附李永芳。

    李永芳快五十岁,身体有些佝偻,垂在脑后的辫子有些灰白,从李明礼和曹振彦身边经过时,随意瞟了这两人一眼,他的脸上毫无表情,有些过于淡漠,在两队骑兵的护卫下,这个汉人额附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李明礼和曹振彦从地上爬了起来,重新上马,李永芳给人的感觉十分阴沉,两人都没有了继续聊天的兴致,虽然他们心中都有同样的疑问,在这种时候,老汗并没有派八旗将领前来,而是把主管间谍细作的抚顺额附派来做什么?

    ……

    “粮食足可维持到明年春夏之时?”孙承宗目视着跪在自己膝前数步外的成方等人,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成方等人抵达宁远后受到了极大的重视,毕竟天启皇帝十分关注十三山的难民,对前方的情形十分关切,已经有多次派人来询问十三山的消息,而孙承宗也比王在晋要注重辽民的生存……在孙承宗的战略体系中,以辽民守辽土是最重要的一环,现在从宁远到山海关,再包括觉华岛和永平府等地在内,大约有近百万辽民从各地逃到这些地方安置,这些人有一些是有家产的,甚至大地主官绅之家也不少,他们会继续往西走,一直到京师等地才真正落脚安家,也有几十万辽民源源不断的逃至皮岛和朝鲜各地,还有一些跨海到登州和莱州各地,成为不折不扣的难民。

    六百多万的辽民,加起来有近二百万逃难在各地,也有数十万人已经被屠杀,还有三百余万落在后金的统治之中。

    十三山这十万人,与宁远相隔二百余里,和明军的哨骑控制区相隔一百五六十里,这个距离如果能救下来,当然是上慰帝心,下也能对朝野的舆论有所交代。

    成方等人一到宁远,祖大寿等将领简单的问了些话之后,便是赶紧将他们送往山海关。

    孙承宗在自己的住所接见成方等人,询问十三山的具体情形。

    “我们和裕升早就有所准备。”成方挪动一下膝盖,他已经很久没有给人跪着答话,不太适应了。他看着孙承宗,并不畏惧,眼神也很坦然:“半年多时间,我们一直在山中修筑营寨,囤积粮食和药材,布匹,还有兵器,主要是粮食,我们在山上的大寨中囤积了三万多石粮食,现在山上的男子,持兵备战的每人一天给粮一斤,不持兵的和妇孺一样,每人每天四两,现在是夏天,我们还在山上挖野菜,采松子,配着粮食一起吃,冬天没有野菜,粮食消耗要大的多,不过山里的村落和别的寨子也有一些存粮,吃到明年三四月份,问题并不很大。”

    孙承宗微微点头,在心中默算了一会儿。

    十来万人,按眼前这个汉子所说的那样,再支持七八个月时间,按现有的粮食消耗水平,肯定也是够了。

    一个幕僚在一边摇头道:“男子一天半斤或是四两,妇孺一天二两,也差不多够了。”

    成方看了这人一眼,说道:“回先生的话,山上缺少肉食和油水,持兵男子还要训练,每日我们都要练习阵法和搏击,弓箭也要练,如果一天半斤粮,半个月下来人就饿的动弹不得,还怎么操练。”

    事实上山上的持兵男子们都是保持了相当高强度的训练,这种高强度训练也是各大势力向和裕升学习的结果,任何情况下和裕升的主力战兵都在保持着高强度的训练,他们的战力当然与日俱增,另外和裕升还招募了几百名山里的猎手,他们也开始进行训练,能力也是看的出来明显在增长,在和裕升的引领下,杨二第一个跟进,接着就是毕麻子等人……毕竟武力就是实力,再吝啬的人在增加自己部下实力的事情上还是很大方的。

    山上不多的肉食和油,哪怕是新打的猎物,也是多半给参与操练的男子们享用,这也是他们应有的待遇。

    各大势力自己也有一些粮食,他们用与和裕升合作的办法在和裕升的寨子里领取粮食,至于不够资格参加训练的男子,他们只能和妇孺一样,定期在和裕升的各个施粥点领粥,然后掺一些杂粮和野菜,这是最低的生存保证。

    成方又道:“二两主粮,很多人会饿到生病,疫病会传染,山上会有大批人死去,还得设法防疫,再用人手去掩埋尸首,山上的气氛会变得很糟糕,会有人心怀异志想着去投降建虏,我们还得花费精力来防备内乱,这样是得不偿失。”

    这个幕僚没有说话,脸上还是有一些不以为然,不过成方说的明显是很有道理,这个人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孙承宗这时道:“成方义士和诸位都起来说话。”

    “谢阁部大人!”

    成方谢了一声,立刻就是站起身来。

    孙承宗看了他一眼,突然问道:“成方,你在和裕升的主店时,经常见着你家东主吗?”

    成方道:“不怎么常见,张东主实在太忙,几个大掌柜也未必能天天见着他。”

    “你们的东主事业做的很大,”孙承宗突然厉声道:“听说他练私兵,弄什么商会,把持地方,有没有这样的事?”

    “回阁部大人,”成方道:“这些事小人不知,小人只知道大人在大同各处的名声甚好,阁部大人若不信,派人去地方巡看采听一下就知道了。”

    “你自己怎么看你东主呢?”

    “东主会赚钱,做人做事都大方,对朝廷十分忠诚,他练兵不过是为了抵御北虏,地方上团练很多,有钱的官绅都会操练民团,请阁部大人明查。”

    孙承宗冷笑道:“就算你说的大同情形是真的,他派你们在广宁这边做什么,又早早做了这么些准备,难道他能未卜先知吗?”

    “我们大人并不能未卜先知,”成方道:“不过在一年多前,小人见东主时,东主就说广宁必定守不住,小人说怎办,是不是提前撤出,东主说辽东战事,最惨的就是开原和铁岭之屠,如果我们有心有力,不妨做一些事情来帮着广宁一带的军民逃生,仓促之间,很多人未必知道往辽西逃,如果能在十三山这样的险要地方修筑堡寨,囤积粮食,可以救下不少人命。”

    孙承宗和身边的人都是为之动容!

    张瀚居然早就判断广宁不可守,然后早做准备,这人还是一个普通商人?

    孙承宗脸色微变,说道:“为什么他判定广宁不可守?”

    成方道:“当时王巡抚说要找北虏借兵,又说六万兵可以荡平北虏,我家东主当时就说,自己实力不济,乞师于他人,自古至今没听说过成功的,再者,我大明边军屡战屡败,如果能按熊大人的方略,虚心守备广宁,不与建虏争一时雄长,恐怕还有机会,而王巡抚太过骄狂,败象已成,而王巡抚和熊经略之间多有不和,甚至已经闹到朝廷,朝廷也并没有能解决此事,有这些理由,广宁怎么可能打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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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天状态不是很好,感冒七八天了,身体虚,脑子象粥一样,发一章吧,还是期望大家的支持。

第五百三十三章 磊落

    四座皆惊。

    成方当然不是故意这么说,替自己的东主脸上贴金,和裕升的早做准备当然不是没有原因和理由,只是这些理由说出来,委实叫人感觉震惊。

    恐怕连王化贞本人,到现在也说不出来广宁之败到底败在哪里了。

    张瀚的话,甚至很多庙堂里的文官们都根本想不到,甚至听到了也理解不了。

    很多文官,对战争完全是想当然的状态,所谓仁义之师所向无敌是一种论调,所谓内修政治外讨鞑虏又是另一种说法,更多的就是王化贞那样的文官,所谓奴骑有六万,我亦有六万,虏兵有不少是旗丁,而我其实不止六万,更是几乎都是战兵,会战之势一成,王师堂堂正正出击,岂不就是碾压建虏?

    历次惨败,从袁应泰到王化贞,都是这种理想化产物的失败者。

    到现在又是为之一变,所谓女真满万不可敌,一方面是建虏自己有意宣扬,另一方面就是大明这边失去了信心和底气,很多人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

    张瀚的叫人震惊之处是他的角度并不是从战术上,而是在王化贞的整体战略上很清晰的找到了必败的原因,并且坚信自己的论断,还提前做出了准备,光是从这一点来说,在场的长于军事政略的幕僚们已经感觉自己远远不及。

    就算是孙承宗,此时的心态也极为复杂。

    张瀚并无功名,虽然是书香子弟,毕竟也就是武夫和商人,这样的身份在文官眼里是天生的粗鄙无义之人,结果张瀚在战略的眼光上明显把大半的文官碾压,事实上就算是半年前的孙承宗也没想到广宁会败的这么惨!

    房中寂寂无声,成方却又接着道:“我们东主说他一个大同镇的卫指挥,若不是在辽镇这里有生意,断然不能多做这些事,往下去当然是朝廷的事,我们可以固守待援,也能用和裕升的车马向十三山运用军资,然而朝廷需要给付银两,一切按规矩办,和裕升在十三山能做的就是这些了。”

    刚刚说话的幕僚闻言十分不满的道:“你们张东主把自己当什么了,没他这个张屠户咱们就要吃带毛猪?”

    成方微笑道:“先生容禀,在下只知道十三山若不是我家东主的一番布置,现在就已经断粮,只能冒险突围,或是内乱,现今十余万军民的性命还在,先生只视我家东主为区区一屠户么?”

    “好了,”孙承宗沉着脸道:“你先下去吧,你们皆是义士,不过亦不可挟功自傲,否则就是自误。再者,确实往下去战和大计,皆有朝廷总之,诸位义士若是能继续提供消息,或是与虏骑交战,这是最好不过了。”

    成方躬了身道:“阁部大人放心,我等一直在操练壮丁,弓手亦不少,我等从宁远回去后,就会带着壮丁与迫近十三山的虏骑交战,以在朝廷大军出征时配合大军。”

    孙承宗有些意外的道:“怎么,你还要回去?”

    “自然要回去。”成方道:“山里还等着我等带回这边的讯息,若是不回,岂不是叫山中诸人失望。”

    孙承宗这时才深深看了成方一眼,在其身后是杨义和周青等人,各人脸上都是一脸的从容,显然也都是要和成方一起再回十三山。

    “来!”孙承宗道:“替我准备牛酒,替这些义士饯行!”

    ……

    待成方等人领了孙承宗赐给的白银,饱用牛肉和烈酒,但仍然神智清明的离开之后,孙承宗在书房之内换了一身天青色的道袍,除去乌纱帽,换上一顶纯阳巾,他的衣袍十分潇洒闲适,脸上的表情却是有些凝重,他向等候多时的茅元仪道:“止生,这个张瀚不是凡品,我现在有些后悔,应该坚持一定要到宣大看一看。”

    茅元仪一脸复杂的道:“我见过张瀚的一些部下,一个个都是和刚刚的那个成方一样,都是十分的精明强干,这人是怎么把这些人罗致在手下的。”

    “倒不是这么说,”孙承宗道:“应该是得问,这人是怎么把一些平常的人调教成现在这般模样的?”

    看到茅元仪疑惑的眼神,孙承宗微笑道:“那个李国宾,原本只是一个寻常的掮客,专门在勋贵门下奔走,和大商家打交道,赚一些辛苦银子,你看他现在怎样?京师官场,文官数千员,还有勋贵,太监,武臣,他最少能认得十之七八,或是十之七八的人认得他,知道他。这是了不起的人脉,张瀚这一次能顺利过了弹劾这一关,李国宾在京师奔走呼吁,其功也是不小的。”

    茅元仪笑道:“归根结底,还是王心一的奏折出了事。”

    他又纳闷道:“王心一这人十分精明,怎么会犯这种错?我听说杨大洪他们十分恼火,未必就会这么算了。”

    提起京城这些事,孙承宗就是眉头紧皱。

    现在东林党和阉党互相争斗的大势已成,自万历之后,大明的党争越发与政务上的争执无关了,就象当年徐阶斗严嵩,主要原因还是两人的政治理念不同,张居正斗高拱,也是因为和高拱在施政理念上差异很大。

    现在的党争,已经不是张居正和高拱那种水准的政治家间的争斗,而是彻底的党争了。

    尽管孙承宗不想承认这一点,但这就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只能希望他们收敛一些吧。”孙承宗颇为无奈的说道。

    “魏阉他们,估计这一次反而会主动出手。”茅元仪道:“咱们在辽镇这边,反而是躲开了漩涡中心了。”

    孙承宗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也就是茅元仪和他的关系能当面这么说,而且他还会轻轻的点头,表示同意。

    “止生一会替我拟奏吧。”孙承宗态度磊落的道:“向皇上陈明现在不必用兵的原委,待明春时集结车队和大军,十三山自己亦会出兵,到时候要做的只是打通粮道,山上只要送几万石粮,就是对东虏的有效牵制,所谓以辽民守辽土,不过如此了。”

    茅元仪默默点头,转身就要离开,这时孙承宗叹息一声,接着道:“止生也要写明和裕升的功劳,同时点明需要朝廷花费银两雇佣其特有的大车,张瀚这人虽然我看不透,也感觉有些危险,但他为国家做事也是实实在在摆在这里……”

    茅元仪的感觉很复杂,张瀚摆脱了弹劾的危机,茅元仪也等于打这事里脱了身,而这时孙承宗又在奏折里言明和裕升之功,这对茅元仪更是利好的消息,就算将来有所反复,只要有孙承宗的这封奏折,茅元仪也不会受到太大的牵连,他的心情复杂之处就是感觉张瀚太过厉害,不知道此人将来会走到何等地步,怀着这种复杂的心情,茅元仪回到自己的住处,叫书僮研墨点灯,开始书写这封十分重要的奏折。

    ……

    张瀚抵达京师已经是第五天。

    这几天他查看京师的业务,并且和一些份量足够的大商家见面,同时还宴请了一些工部的官员,和裕升的生铁供给工部是一项极大的利好,闽铁的地盘被抢了下来,一些闽籍的官员为之不满,好在他们的力量不强,而且并不心齐,张瀚这一次也走访了一些有份量的福建籍的官员,送了一些仪金,在城中几家大酒楼宴请了他们,算是把这一点小小的不满给平息了。

    工部用铁是一块硬牌子,可能对普通的百姓来说只要看着好就行,对商家来说,灵丘出产的和裕升生铁能够在北方迅速行销,主要还是因为抢下了闽铁的份额,这对福建的那些铁场来说不是好消息,他们失去了相当大的市场,但这些闽铁商人毫无办法可言,有一些闽铁商人曾经到京师来打听此事,知道张瀚的能量和背景后,也就只能摇头放弃了。

    等待的时候叫人感觉焦燥,特别是还不知道北虏的动向,和裕升的塘马传骑是每天都送新的塘报来,不过草原上的情报并不多,主要还是传递有麻烦,只是东西两路的情况较多,不过在孙敬亭和李慎明的分头主持下,这两路的情形越来越顺利,几乎快把外围肃清,最受关注的是集宁堡那边,反而是消息最不通畅的地方。

    第四天时,张瀚得知了一个叫他有些意外的消息,麻承恩上奏自请移镇,经过弹劾风波后,虽然张瀚清脱了不少罪名,但举朝上下也知道他在宣大地方的能量和实力,麻承恩和郑国昌也没有办法摆脱张瀚盟友的形象,麻承恩自请调镇,绝对是叫朝廷少了很多为难,不需要费太多的脑子就解决了必须解决的麻烦。

    麻承恩被调任到延绥,他被允许带走自己的内丁和相当数量的边军部属,也可以带走自己的直属将领,这也是大明调镇的惯例,在嘉靖年间有一个总兵调镇,直接带了五千内丁上任,麻承恩可能会带走两三千人的精锐,这对大同镇来说是个损失,不过从延绥调任过来的杜文焕会填补上空缺,对大同的防御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第五百三十四章 天街

    张瀚对这样的调配感觉十分满意,可能很多人在惊异和裕升在宣大地方的实力,但张瀚知道,真正掌握的就是大同一镇,太原镇也只是北方的一些地方,往南在太原截止,山西南边的几个府,和裕升只是普通的大商家,拥有一定武力,真正的势力版图并没有建立起来。

    在宣府,也只是商业上的影响力,在中下层的文武官员中拥有较多的同盟者,在最上层的宣府巡抚和巡按,还有杨国柱这个总兵官的层面,更多的就是金银交易,而不是如和麻承恩这样的真正的同盟。

    杜文焕到大同来,必定会受到郑国昌的辖制,不会改变大同现有的格局,而麻承恩到延绥,和裕升就可以一路经营过去,在那边,原本是陕商的天下,当年的朝廷之上,陕党和晋党有联合也有争斗,几十年△▽△▽△▽吧,↓⊥↑♀下来,晋党衰微但晋商还在,陕商却是和陕党一样都衰落的不成样子,和裕升进入陕西,几乎不会遇到象样的对手。

    这算是一个利好消息,在张瀚正高兴的时候,店门前众人哄然一声,所有在看货的商人和店里的伙计一下子都让开了道路。

    一个骑黄膘马的宦官在前,几个小宦官在后,他们头顶的三山帽和脚上的皮靴很明显的鄣显了身份,所有人看到这些宦官都是脸上变色,赶紧让开。

    “皇爷口谕,”骑马的宦官在店堂门前,见张瀚匆忙赶出迎接,便是直接道:“着天成,镇虏两卫指挥张瀚即刻到会极门来见,钦此。”

    “臣遵旨。”张瀚立刻下拜,叩首行礼。

    传旨的宦官说完后,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他道:“张大人,换公服,赶紧准备随我入宫。”

    “是。”张瀚应一声,李国宾已经在一旁给所有的宦官递上一个封好的红包,内里五两到十两银子不等,出来传个口谕就有银子入袋,这些宦官们脸上都露出欢喜之色。

    其余的人等都手忙脚乱的替张瀚换衣服,公服就是在京官员早晚奏事,或是随班侍见所着,在外文武官员则是在京陛见时穿着,大朝会穿朝服,祭祀有祭服,日常办公穿常服,不是后人想象的那样官员一直就是穿一套常服。

    公服帽子是帕头,长长的展脚与乌纱帽的短翅不同,再换绯袍,着金荔枝图案的腰带,穿官靴,官袍上无枝大花,一身穿戴之后,原本是便服的张瀚,立刻便是有了所谓的汉官之威仪。

    原本就是高大身材,仪表和气质过人,这一身官袍在身,更是增添了几分气质。

    “就国宾和希平两人跟着我,旁人不必跟随。”

    从前门大街进入皇城不远,一路直行就可,还有宦官跟随,不会有不开眼的人在这时候谋刺,而且温忠发等人明面上不跟着,王发祥也会安排一直在京师活动的行动组的人在暗中保护。

    一个三品武官带两个长随,这倒也很正常,领头的宦官是个六品奉御,拿了二十两银子,内心很满意,笑眯眯的在头前引路。

    各人从正阳门进城,再直奔长安左门,在路过大明门时,巍峨的皇城正门自是如平常那般紧闭着,这座城门只有在极为重要的礼仪场合才会打开,从宫城的中轴线出发,过午门端门天、安、门,再到大明门正阳门,一直到南郊,十几里长的道路笔直正中,没有丝毫歪斜,这时当年永年年间征发数十万民工修筑了二十年的宏伟建筑,尽管知道自己有些滥情,张瀚还是情不自禁的往大明门的方向看过去,那里在后世是纪念堂,这座城门上的牌匾先后被改为大顺门,大清门,中华门,张瀚觉得如果一定要换个匾额的话,“中华”这两个字应该是取代大明最好的结果了。

    众人往长安左门方向而去,然后再往会极门,进入长安左门后人流就稀少的多,这里是俗称的天街,街道两侧全部都是官衙,来往的都是官吏,只有少数平民,在距离午门东侧不远的地方就是吏部和工部礼部等六部所在的地方,西侧则是五军都督府等衙门,街道宽敞,人流稀少,人们的视线也是放的很开,四周全是黄色和绿色的高大建筑物,进入到这里后仿佛就来到另一个世界,在大明高楼很少,建筑的色调用黄色的当然也极少,在这里放眼看去几乎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黄色,在后世看着很普通的建筑群落,在此时却是有一种叫人格外慑服的威严之感。

    到处也有禁军在巡逻,各衙门也有驻守的兵马,时不时的有一队明枪亮甲的禁军经过,样子魁梧威严,领队的都是上二十六卫的武官,这些武官都是穿着甲叶明亮的铁甲,外套披风,不过张瀚知道上二十六卫都是样子货了,整个皇城和宫城是八千多人的禁军在保护,全部来自于旗手卫和锦衣卫,还有府军前卫,这三个卫不会出征,专责保护皇城,指挥的都是都督到指挥使一级的武官,真正负责的只能是与国同休的侯伯勋贵。

    “样子货……”张瀚人很厚道,但还是情不自禁的评价眼前的这些军人,他们是大明最高武力的代表,但从走路的仪表姿态,拿兵器的状态,还有左顾右盼,低语说笑的军纪,恐怕这些禁军连和裕升的新兵也差远了。

    除开这八千多皇城禁军,还有御马监的四卫营勇士,应该是京营里唯一有战斗力的军队,不过训练也很差,军纪很烂,崇祯年间京营有出征的记录,地方的文武官员唯一的要求就是皇帝千万别再派京营兵出来了,地方上承受不起。

    三大营的禁军名义上还有十几万人,其实最多凑出两三万人,更多的名额被公侯伯和太监们占去了,文武武官也能占役,而且是朝廷允许的占役,公侯之家每家最少占几百人,甚至更多,京营兵等于是这些权贵家族的奴才仆人,拿着朝廷俸禄替私门服劳役,再加上将领们吃吃空额,京营兵十不存一也不奇怪。

    张瀚还是第一次进入这种大明的中枢地带,他情不自禁的拿眼前的一切和自己经营的东西相比较,越比之下,信心就是越充足。

    “前头好象有事。”夏希平策马骑行在张瀚的右手侧后,这时突然大声说了一句。

    他的神情有些紧张,夏希平也经过一个月的短期军训,在和裕升体系内的这些青年多半都经历过,到了天街之后,王发祥安排的人手进不来,李国宾又不是军人,夏希平是唯一能充任护卫的人,他有些紧张,右手情不自禁的按在了腰间,在那里藏着一柄短刀。

    “好象是有事。”李国宾道:“象是锦衣卫在拿人啊。”

    前头确实是不少锦衣卫,有十来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武官,几十个锦衣卫兵丁,还有一些东厂番役打扮的人也在,总数有一百来人,这些人聚集在工部大堂之外,四周围观的人也是越聚越多,有一些穿官袍戴乌纱帽的官员也聚拢在一堆观看着。

    为首的宦官没有停,张瀚等人也一路跟上,到了工部衙门前头,看到一个胖大宦官站在人群正中,中气十足的道:“这是旨意,旨意懂不懂?”

    一个工部官员,看服色象是一个侍郎,他皱着眉向太监道:“公公总得把旨意拿出来才是,不然的话不明不白的……”

    “说是旨意就是旨意!”高胖太监就是高起潜,他脸一板,大声道:“万景诽谤皇上和魏公公,皇上览其奏折后大为震怒,当即就有口谕令咱家带人出来杖责这姓万的,你们若是不信,现在就能进宫去求见皇上,要不然你们见魏公公也行。”

    高起潜盛怒之气,连说话的声调都变粗犷了很多,俨然是一个中气十足的汉子。

    四周的工部官员都被他震住了,六部之中工部的地位最低,平素的朝会都很少发声,他们哪有资格说去求见皇帝就去见?况且现在魏忠贤权势滔天,又有哪个官员真的跑到魏忠贤跟前作死?

    有人小声道:“万景到底写了什么?”

    旁边有人道:“奏折抄本我看过了,万景折中有几句话特别警醒,也是其致祸之因,我背给你听:忠贤尽窃大权,生杀予夺,在其掌握。致内廷外朝,止知有忠贤,不知有陛下。岂可一日尚留左右!”

    “唉,”先问的那人叹道:“这真是取死之由了。”

    尽管围拢了不少人,甚至很多人面露愤色,但也有很多旧日三党的官员感觉心中畅快,这几年来就是东林党一手遮天,内阁是东林,吏部是东林,察院也是东林,御史和给事中还是东林!

    魏忠贤因为王心一之事开始有与东林决裂的迹象,在此之前,阉党只是一个三党投靠强势太监,抱团取暖的小组织,而到了此时,如果魏忠贤真能顶住东林压力,阉党就算是正式成为一个能与东林抗衡的政治势力了。( )

第五百三十五章 杖杀

    万景早就被从工部衙门里揪了出来,押他的是几个穿着白皮靴的宦官,各各都是一脸凶相,身强力壮,而且腰间都是佩刀,人们似乎还看到这几个宦官的衬里穿着锁甲,这时所有人都恍然大悟,真正派出来做这事的是魏忠贤主持的内操兵!

    从去年开始,魏忠贤就在景山练兵,操练几千内操兵马,都是在几万宦官里挑的身强力壮的宦官,发给甲胄兵器,还在景山操炮,时不时的能听到深宫之后传来轰隆隆的炮声。这个时候的景山和中南海等处都属于皇宫的范围之内,没有旨意外臣是进不去的,人们就知道有内操这回事,也知道内操是完全在瞎胡闹,大明历史上有过好几次内操,下场都是一样,文官势弱时太监弄内操,文官势力一强,马上就把内操给停了,皇帝也没有办法。

    从现在看来,内操宦官公然出来拿捕四品文官,太监的权力当然大到叫人心寒的地步了。

    东林党提起这此事来就是痛骂,倒是完全没有反思过自己!

    他们搞党争搞的太厉害,把原本的浙党齐党楚党都逼的无路可退,最后三党的人都投靠了魏忠贤,魏忠贤的权力远大过大明以前所有的太监,比冯保都厉害的多,这里头东林党的功劳也很不!

    万景的官袍已经被撕破好多处,脸上也有好几处青肿,看来他下意识的反抗了,下场当然十分凄惨。

    到了衙门外头,就在天街之上,高起潜便瞪起眼珠子,大声喝道:“打,一百杖!”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廷杖是特别大的木杖,木料原本就沉重,前端还包着铁皮,寻常人打三五杖就得卧床多日,打十几二十杖就得去半条命,三五十杖,几乎就很难幸存,一百杖,恐怕要把人打成肉泥了。

    张瀚骑马在一旁远远看着,几个引路的宦官这时也不急了,也在马上津津有味的观看着眼前的情形。

    李国宾脸上满不是滋味,他这样的老京城人已经好几十年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万历圣君被文官骂酒色财气,多次被】】】】,⊕∧m人指着鼻子骂,结果在申时行和方从哲沈一贯等首辅的维持下,到底没出现过廷杖之事,现在这样的事发生在眼前,必定惹怒全城百姓怒骂,百姓可不知道什么三党东林,就知道太监又当街打人!

    架着万景的宦官们立刻把万景按在地上,然后执杖的锦衣卫立刻上来打!

    打几杖,就是换人,沉重的大杖不停的落在万景的屁股上,万景在开始忍着不出声,打到五六杖以后就开始惨叫,十几杖后就叫不出声来,只是哼哼,三十杖后连哼也哼不出来了,在场的人就看到大杖不停的抬起又落下,用杖的锦衣卫换了一轮又一轮,用杖的锦衣卫都是家传的手艺,抡的杖又高又狠,打到五十杖之后,每杖下去,万景的官袍上就是洇出血来,到七十杖后,衣袍打烂,每杖下去,血水和身上的碎肉沫打的飞溅而起,整个后背都已经打烂,万景开始呕血,整个人早就失去知觉。

    高起潜在下令的时候就是两脚靴尖向内,锦衣卫们看的很清楚,知道这一百杖就是和字面的意思一样,就是要这个万景的性命,他们的杖打的又急又狠,没有丝毫留力。

    张瀚沉着脸在不远处观看着,四周聚拢的人很多,包括很多戴乌纱帽的官员,没有人出声话,也没有人敢于阻挡,在嘉靖年间廷杖用的很多,但越打人越多,大礼议打死几十号官员,到底文官们也没有真正屈服,后来首倡大礼议的几个文官败类都被清除出文官团体,下场都十分凄惨,嘉靖看似获得了胜利,逼走了首辅杨廷和,最终把自己的老爹弄成了皇考本生父,然而他的一生不得不得文官争斗,最终还是被严嵩和徐阶等文官中的人尖子把住了皇帝的脉,玩弄于股掌之上。

    眼前这廷杖就是皇权的明确外延,是一种对文官提倡和尊守的秩序**裸的践踏,然而却并没有文官激愤,更没有人敢出来做杖马之鸣……

    夏希平的面色十分苍白,他感觉眼前这一幕和自己有关,虽然万景又上了奏折,不过魏忠贤的愤怒也可能来自他书写的那封告密信。

    一百杖终于打完,万景已经成了一滩肉泥,下半身已经看不出来形状,高起潜亲自上前试试鼻息,发觉万景竟然还有气息,当下脸色就是十分难看,不过一百杖打完,当着这么多围观的人也没有办法再打,当下高起潜悻悻起身,上马离开。

    旗校和番役们一走,四周围看的人们就立刻上前!

    有一些官员则是转身入内,他们的神色也很复杂。

    打东林党的人或是心向东林的人,他们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感觉内心很痛快,不过身为文官的一份子,眼见同僚被打成这般模样,内心又不可能不别扭。

    一群工部的人把万景抬了起来,有人赶来一辆骡车,众人七手八脚的把万景抬到车里,就象是抬一滩烂泥,地上是打下来的碎肉和鲜血,还有破烂的官袍布料。

    张瀚还是第一次看到人被打成这样,怪不得“杖杀”算是一种非正常的杀人办法,确实是太过酷厉了。

    他并没有后悔叫夏希平写的那封信,万景这人他不知道,叫李国宾打听了一下也不算是东林党人,但这人既然找到他,明决心已定,只要正式上书就肯定会被魏忠贤这样处置。正经的东林党人还没有出手,万景自己就先跳出来,他的下场已经是注定了的。

    带队的宦官回头对张瀚道:“张大人看着有些不适罢?”

    张瀚不动声色的道:“这也不算什么,公公莫忘了下官是武官,杀的人头滚滚的时候也多的是。”

    “这到是,咱家觑了张大人了。”

    带队的奉御不再什么,策马在前继续带路,各人都骑马跟着,到了天、安、门外众人下马,一路步行,穿过端门到午门,从右掖门进宫城,奉御和守备的禁军对看了腰牌,众人一起步入宫禁之中。

    到了会极门附近,有个宦官迎上来道:“皇爷被几个翰林官缠住了,是把下午引见的人带到文华门外等候。”

    “咱家知道了。”

    奉御回头对张瀚道:“张大人,看来要等一会儿了。”

    张瀚笑道:“皇上叫臣子等,也是臣子的莫大、荣光。”

    奉御挑了一下手指,夸道:“张大人晓事,会话。”

    众人又往文华门方向去,在那里宦官们找了一个房间叫张瀚等人在这里等候,夏希平和李国宾也是因为张瀚的关系被带进来,两人都是一脸紧张,毕恭毕敬的在椅子上坐着,坐姿也是无比端正。

    张瀚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四周的景色……文华门这里他当然来过,文华殿也进去过,他记得里头似乎摆放着一些钟表古董,也可能是记错了,有一个宫殿是从九龙壁进去,里头有相当多的明清座钟,都很华丽,张瀚当时在里头看了很久时间。

    整个故宫,他逛过三五回,景山去过一次,也去过北海,眼前的景色,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整个格局当然没变,从午门进来,往左中去就是三大殿,奉天殿十分巍峨壮观,隔很远也能看的到,这座大殿其实是嘉靖年间重修过的,比原本的规模还了很多,可想而知在太宗皇帝时刚修筑完成时是何等的宏伟!

    陌生则是眼前的景致毕竟和后世不同,墙壁应该是每年都粉涮,红墙黄瓦,都崭新如初,各种廊檐上的画作也是维护的很好,没有一灰尘,殿前的铜缸,铜鹤等摆设物也是如刚摆放的一样,宫中内外不停走动巡逻的禁军,来往出入宫禁的官吏,悠长的钟鼓声,还有到处都看的到的宦官们……这一切都叫张瀚有一种时空的错乱感。

    张瀚等人坐了不久,就看到文华殿里皇帝传膳,不仅是皇帝传膳,好象也给讲读的翰林赐膳,端着膳盒的队伍经过时传来一阵饭菜的香气,令人感觉食指大动,十分饥饿。

    在宫中当然不会给他们饭食,所有人都只能忍着饥饿继续等候。

    ……

    天启没有在文华殿用膳,他的膳食还是由太监们轮流包伙,费用也是太监们的贽敬,当然皇帝也不会蠢到以为太监的银子是自己赚的,羊毛还是出在羊身上,只是以万历皇帝的想法就是既然这些该死的奴才捞的盆满钵满,叫他们出一些血也是该当的,至于太监出血后会不会把银子再加倍捞回来,那万历就不管了。

    翰林们吃的是御膳房的温火灶,所有的菜都是凉了再热,热了又凉,再好吃的口感也成了软烂的一堆,皇帝的膳食是从伙房里特制,爆炒蒸煮均是算准了时间再上菜,口感好,菜也新鲜,在皇帝坐下之后,菜式就是川流不息的奉上,不一会儿就摆满了一桌。( )

第五百三十六章 面君

    “对了,”天启问道:“那个张瀚进宫了没有?”

    一个御前牌子躬身答道:“已经进宫,就在文华门那边候见。”

    “赐他膳。”天启淡淡的道:“把杂烩菜给他一半,再给他半只鸭子,银丝卷送他些,他是武臣,饭量该大,不过又是书香世家,这份量应该也差不多了。”

    “是,皇爷。”

    御前牌子赶紧答应下来,等他把食盒装好后,天启才自己取了一个银丝卷,配着杂烩菜用起膳来,等御前牌子走到殿门口时,听到天启赞道:“皇后的手艺,倒是真的越来越好了。”

    御前牌子这才知道今日这杂烩菜是皇后亲手所制,等他赶到张瀚等人跟前时,在张瀚谢恩之后,特意将此事了出来。

    张瀚故作动容道:“天恩浩荡,臣无比感激。”

    又过了半个时辰,张瀚早就吃完,天启仍然没有召见,陪伴的奉御等的焦燥,拉着一个出来的御前牌子问道:“今日怎么这么久时间?”

    那人冷笑道:“这帮书呆子,拉着皇爷讲什么东汉的党锢之货,越讲越起劲,皇爷此前还忍着,刚刚已经怒了。”

    “怎么?”

    “皇爷,本朝家法就是这样,二百多年祖宗之法,也未见宦官怎样,就如文官一样,有好的也有坏的,好的就用,也给荣宠,坏的就拿,或杀或放,如对文武官员一样,亦未曾过于骄纵。若拿东汉来比,本朝有敢毒杀皇帝的太监么?有敢倡言废立的太监么?”

    陪伴张瀚的奉御听的眉飞色舞,大声赞道:“皇爷的太好啦。”

    这时一群穿蓝色官袍的文官正好从文华殿里出来,众人都在低声着什么,走的越近,就能发觉他们面色不愉,神情十分难看。

    没有人能听的清楚这些文官在什么,不过很明显,他们碰了不的钉子,里头可能有东林党的人,也可能今天文华殿里讲课这一幕就是东林党反击的序幕,不过天启帝的态度已经十分明确,定然力挺魏忠贤到底,这∠∠∠∠,∧≤om些文官的脸色要么有些懊恼,要么就是气愤,他们步履飞快,并没有翰林官的从容,也没有在文华殿讲读后被赐宴的得意,每个人都气咻咻的,不一会功夫便是从文华门出去,有一些直接往会极门去,也有一些人往内阁方向去了。

    “好了,天成卫指挥使张瀚,皇爷传见!”

    刚刚送来膳食的御前牌子急匆匆的跑过来,又是上下打量了张瀚几眼,对着随侍进来的礼部官员道:“都教给他礼节了吗?”

    礼部官员答道:“都已经十分熟练了。”

    “好,这就进去,皇爷在等着了!”

    众人赶紧起身,一起往内里去,每个人都是一副十分紧张的神色。

    在这时,连张瀚也感觉到一丝皇权之威,好在还算掌的住,心中并无慌乱,只是在心里又把事前想好的言词又过了一次,感觉没有什么错漏后,便是在这些太监和礼部官员的陪同下,穿过文华门,一路往殿宇的方向走过去。

    迈步殿檐下的台阶,九开间的殿门大开,隐约可以看到金台和高悬的匾额,殿中的立柱上挂满了楹联,张瀚在后世参观时也曾见过不少,不过估计都在清季更换过了。

    进殿之后,站在光滑的金砖地面上,张瀚又往前走了几步,此前演练时他知道适当的距离,停住脚步后便是下拜,叩首,唱名,整套礼仪做下来后,听到不远处金台上有个略显稚嫩的声音道:“指挥使起来!”

    “臣谢恩。”

    张瀚又拜谢一次,这才站起身来。

    起身时,自然而然的抬了下头,看到了整个金台和端坐于上的天启皇帝。

    天子穿着紫色四团龙的龙袍,黑色的翼善冠,十六七岁的年轻人的脸庞,少年的稚气还很明显,脸上并没有留须,肤色很白,瓜子脸,皇帝的两眼也正看向张瀚,看到张瀚的视线,天启脸上露出笑容。

    张瀚自是赶紧略略低头,两眼余光能看到金台两侧,左侧是锦衣卫堂上官,右则是大汉将军,在皇帝身后还有一排拿着铜拂尘的健壮太监,那是天子身边的最后一道防线。

    如果是召见督抚重臣,还有可能是在大汉将军身侧站立一排翰林官,大朝会的话,翰林官之前是内阁大学士,锦衣卫堂上官的身侧则是勋贵,仅从在天子身边的站班次序来看,也知道这个帝国大体上的运作情形。

    “指挥使当真年轻。”天启又开声道:“可有二十岁了?”

    张瀚一阵汗颜,他近来留了须,看起来成熟了很多,不过对陌生人来,他还是年轻的不象话,特别是与几乎同龄的皇帝这么初次见面,想叫人忽略他的年龄太难了。

    到是在和裕升内部,可能是他的威名和深入人心的形象和上位者的气度,很容易使人忽略他的年龄。

    张瀚答道:“臣是万历三十年正月十一生人,今年刚好过二十。”

    “你比朕大三岁,”天启皇帝欣然道:“其实也快四岁,朕是三十三年十一月生,你是三十年正月。”

    张瀚躬身答道:“皇上的是。”

    天启一时忘了话,短时间内,气氛有些尴尬。

    在场的人都有些吃惊,张瀚在几年前就开始出名,他的和裕升把分号一路开到京师的前门大街,然后是打败闽铁,垄断了工部的生铁供应,然后还吃下遵化铁场,最近因为被王心一弹劾的事闹到举朝震惊,还直接引发了阉党和东林的恶斗……这样的一个人,坐拥百万身家,手握强大的实力,年龄居然是刚过二十?

    “卿的本事,当真了得。”过了半天,天启才感慨由之的道。

    张瀚道:“皇上夸赞臣不敢当,朝官中十几岁中进士的才是真有本事,臣这样,蒙父祖余荫,掌事时已经有个商行,数万两的股本,臣只是抓着商机,这才将商行做大,又因为以团练立下军功,被保举为武职官,臣的本事,其实有限的很。”

    天启微微一笑,刚想话,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他道:“你带了从进宫吗?”

    张瀚道:“是有两人随臣一起进宫。”

    天启对左手边的一个太监道:“人家带了随员,过午不食定然饿的慌,你送个食盒过去。”

    天子以皇后手制的饭菜赐与,张瀚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可能在这个时代的臣子会觉得是莫大的荣光,对张瀚来,皇帝或是皇后在他眼中并无大大区别,最少在他眼里,这些人并没有神性的加成。

    倒是天启这时的表现,令得他心中生出一种异样之感。

    当今皇帝的秉性算是厚道了,张瀚也只能这般想。

    由于任用魏忠贤,天启在后世的名声极差,其实以局中人的眼光来看,天启不仅强于乃弟崇祯,也比其祖父万历要强出不少,可惜天不假年,也算是一种历史的偶然,如果天启不死,崇祯就藩,可能历史的走向又是另外一种样子了。

    “朝廷如今最要紧的还是东事,”天启皇帝的御案前摆放着一摞奏折,皇帝拿起一折,脸上露出微笑来:“辽东经略孙承宗奏报,卿之商行分号在广宁十三山备有大量粮食并军械,山中暂无缺粮之忧,十万军民赖以得活,和裕升分号其功甚大。”

    得到夸赞,张瀚自是下拜谢恩,天启将奏折放在案上,瞟了张瀚一眼,淡淡的道:“朕料理政务,先听其言,再观其行,比如宁前道袁崇焕,前奏屯田练兵之事,言奴子必降,否则必为其所擒,朕在批复中问他:向以防守相殷,故着从容议行。但向后作何给授,使军民不相妨?作何分拔,使农战不偏废?作何演练,使农隙皆兵?作何更番,使营伍皆农?作何疆理,足以限戎马?作何收保,不使资盗粮?一切事宜,悉由该道愁心区处具奏。”

    “至于料理营伍边务,壮实军械,而使奴子悉降,以朕计之,奴未必降,降不可信,战必能胜,胜不可轻谈也。蹈实而作,趁时而动,正,奇,皆在其中……”

    天启眼前的奏折应该是自己刚批好的,皇帝顺口念出来,词藻虽不似翰林官那么书写华丽,但排比问句,最后对军务的指示,皆是无比精当。

    张瀚趴伏在地,心中感觉无比震惊!

    眼前的这皇帝,虽年未到二十,但在军务处置上的见识已经远超当时的普通官员,甚至不在最级的几个边才大臣之下了。

    袁崇焕不论实绩如何,和刚在东江开镇的毛文龙一样,奏折中喜欢大话这是事实。包括“五年平辽”这样的大话在内,这是袁崇焕自己也承认的事实。

    这一次的奏折,袁崇焕又是一通大话,不过被天启用一排的反问驳回去,并且皇帝给出了明确的指示,就是不准前方文官再信东虏可能投降,或是允降的做法,而是充实自己,视战胜为最要紧之事,充实自己,相机而动,这才是所谓的正奇相合。

    对这些,张瀚当然不便答话,况且皇帝当然也不是和他商讨辽镇军务。( )

第五百三十七章 皇帝

    天启把眼前文书一收,眼看着张瀚道:“和裕升在广宁的布置确实有心,卿果然是个白手起家的奇才,早早预料到广宁的惨败,这才会有这般布置吧?”

    张瀚一滞,还是答道:“臣确实对王巡抚没有太大信心,而以臣的家资,买几万石粮,在山上立个寨子,其实只是顺手为之的事情……”

    天启道:“你的顺手为之,活军民十万啊。朕思十三山的军民被困,惟恐他们如开原,铁岭那般被屠,天下生民,皆朕抚育,若被奴所杀,亦是朕的过失。你的所为,令朕免得再为奴所羞,所活生民,也该感激。”

    说到这,天启目视左右,说道:“知会五军都督府,给天成卫指挥加山西行都司都同。”

    一个太监躬身答道:“得旨。”

    张瀚下拜,谢恩道:“臣叩谢天恩。”

    天启令张瀚起身,微笑道:“朕代天抚育万方,卿有功劳于国,自当赏之。朝廷现在最重辽事,然而西北亦不能乱,北虏与东虏暂无联合,然而东虏虏酋所谋,朕观之其志不小,日后难免有与西虏联合假道长驱之事,若如此,朕心实忧之。今卿能以自己之力,北上防虏实边,也诚属难得之事。以卿之自造车马,当可供给粮草,充实军需,或可帮助大军北上深入,只是朝廷现在并无余力,卿可在此事上用些心思,日后若行,当可为朝廷助力。再有明年从宁远运粮至十三山,当多调车马备用,此事十分要紧。”

    原来皇帝急着见张瀚,说的是这事!

    天子已经知道和裕升的马车十分得力,北虏可能在将来和东虏联合,如果不得已朝廷要兴兵讨伐北虏,和裕升的马车可以替北上大军提供军需后勤的帮助,这才是天启十分重视张瀚与和裕升的最大的原因。

    张瀚正色道:“若朝廷有所动作,臣的马车行定然会竭力相助。”

    天启含笑道:“你的奏折,最打动朕的就是你是世代忠良之后,朝廷可以对你放心。朕说过,听其言,还要观其言,你在广宁的所为,正是符合你的话,所以朕才信你。”

    张瀚深深一拜,心中也感觉拜服。

    天启又道:“商会,商团,在大同可行,别处还是算了。”

    张瀚道:“臣得旨,日后不再往他处设商会,也不再多设团练兵马。”

    “兵贵精不贵多,”天启沉吟道:“你有什么练兵心得,可在回去后写成节略奏上。”

    张瀚答是,皇帝一时无话,张瀚以为要自己叩拜退出,这时天启皇帝才道:“朕对你观感甚好,有一句话要提醒你,近年来朝廷党争严重,御史言官在国事危急之时还是在攻讦政敌,朕在天启二年二月多次用上谕提醒,奈何并无效应,他们结党渎奏,看似忠忱,其实多是妄言乱政,朕叫他们虚心学习,共谋宗社大事,并无人听。从今往后,言官再有妄言者,混淆事非的,绝不姑息。你是武臣,不必介入朝中之事,更不要结党,可知道否?”

    张瀚下拜答是,天启这才无话,过了片刻,一个太监令张瀚起身,这时张瀚才看到金台上已经无人,包括锦衣卫堂上官和大汉将军还有那群宦官都已经簇拥着皇帝从殿侧门离开了。

    回程路上,陪伴觐见的奉御对张瀚道:“皇爷见人,除非是阁部大臣或是翰林官,就算是六部堂官也是几句话就令退出了,五军都督府的都督,只要不是掌府事的,根本没有单独陛见的机会,只有勋贵和太监可以经常见到皇爷,今天张大人就算升了官也就是个从二品的都指挥同知,皇爷却和你说了半天的话,真是难得。”

    张瀚自是唯唯称颂天恩,待送走太监后,他回到自己房中,感觉无比疲惫。

    今天的奏对,可以算是轻松过关,但从天启对他的态度来看,人们说的皇帝看重或是亲厚也是没影的事……天启对张瀚在大同的实力还是很清楚,并且也做出了限制,日后和裕升可以开设分号,但组建商会和在外组练商团的事是不被允许了,而且天启对他做出了明确的告诫,不准他介入党争的事,也就是说张瀚不允许借助魏忠贤的势力在官场获得更大的发展。

    皇帝的态度很明确,对张瀚这种有本事的外臣,要以功绩见赏!

    有功则赏,想扩大势力版图,不允,想借助党争往上爬,也不允。

    从整个天启年间的政治态式来看,天启是真心厌烦了只会说大话的清流,这里头又是以东林党为代表,天启二年的几次上谕都说的很清楚,国难当头,说点儿有用的,再胡说八道,表面上建言或弹劾,其实是党争的奏议,一律视为妄言,并且会严加惩治!

    从这个趋势来看,天启用魏忠贤主要就是压制文官中的清流,自然也就是以东林党为主的势力了。

    皇帝的思路十分清晰,就是大权掌握在皇帝自己手中,任用能实干的官员,对杂音实行严厉打击……这么一想,从天启二年到天启七年,整个朝局的走向就很明确清楚了。

    固然魏忠贤的手段酷烈,搞死了很多东林党的官员,其中不乏有操守不错的好官,不过在大的宗旨之下,枉死几人,在皇帝眼中又算得什么呢?

    地方上,哪怕是袁崇焕是东林党人,在其犯错之前天启也是一直任用他,包括对孙承宗的态度也一样,天启眼里孙承宗是能做实事的好老师,所以绝不让这个老师回京师来参与到党争里去,对东林党人也是区别对待,有一些能做实事的,或是身处高位的,比如叶向高和韩爌,天启帝不会坐视魏忠贤迫害他们,对东林党内比较偏激的一派,则是放任魏忠贤用酷厉的手段来打压,这样一来,整个天启二年之后的朝局其实一直是掌握在皇帝手中,当然魏忠贤是皇帝手中拿的棍子,打起人来得心应手的同时,这根棍子也获得了很大的权力,到天启末期,魏忠贤称九千岁,全国各地修筑生祠,这就是皇帝也不能控制的事情了。

    张瀚在想,如果天启七年皇帝未死,再过几年,恐怕魏忠贤就如同刘谨等前辈一样,下场不太好了。

    反正根本不需要崇祯出来拨乱反正!

    一直到天启七年,后金的战略态式是从天启二年时的极度利好变为十分恶劣,对内对外都是局面非常严重,后人以为是孙承宗等少数几个文官的功劳,这当然是胡扯,不过以前张瀚也没有太明确的意识,直到今天,他才可以确定,往后的五年是天子大权独揽,并且力挽狂澜的五年!

    不过张瀚并没有感觉到切实的威胁……所谓的王朝末世不是说说就算了,皇帝在辽事上谨慎小心,投注极大精力,所以并没有使局面恶化,而在财政上用的是竭泽而渔的办法,就算这样也不能保证整个九边的军饷供给,到天启末年时,朝廷不论中央还是地方财政都很吃力,在地方上百姓承受了过重的压力,整个局面看似平稳,其实还是岌岌可危,另外就是皇帝对地方的掌控力远不能和开国时相比,尤其是吏治太差,还有就是中枢收集情报的水平已经降到了毫无情报来源的水准,就算是天启皇帝的天赋很高也并没有用处,好象人衰微了,从毛细血管到内脏都出了问题,就算出现一种良药能解决某一方面的问题,身体的其余部份还是不可避免的走向死亡。

    张瀚出来时夏希平和李国宾还在吃饭,两人一边吃着食盒里的饭菜一边低声说笑着,他们两人都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被皇帝惦记和赐膳的资格,惊惶之后也是无尽的欣喜,看到张瀚时两人脸上都有些不好意思,都是赶紧站了起来。

    “两位继续吧。”张瀚站在窗前,看着重重宫禁,悠然道:“我刚刚感觉和皇上奏对很久,结果两位的饭都没有吃完,果然是重重天威,令人感觉凛然难犯哩……”

    ……

    天启很快回到内廷,他坐着肩舆,也就是四人抬的没有顶的软轿,头前有十几个拿拂尘开道的宦官,他们衣袍的颜色不是青就是蓝,也有红色和绿色,在眼前大片的黄色中,宫中的都人和太监穿着的衣袍颜色就是唯一的色泽点缀。

    在两侧就是伺候天子起居的贴身太监,都是在乾清宫执役,有人捧着痰盂,有人拿香炉,有人持扇子,有人拿着一些紧急急用的药物,还有人拿替换的衣袍……天启一天要换好多身衣袍,每一件都价值不菲,不过他并没有感觉什么不妥,现在的大明还不可能叫皇帝感觉穿衣服都费力,可能皇帝很难想象,十几年后的大明天子为了削减宫中的用度开支,把惯例改了很多,包括每天都换衣服这些旧例都革除了。

    回到乾清宫东暖阁后,天启换了一套燕居的袍服,又洗了手脸,感觉身体舒服很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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