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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淡墨青衫     大明1617txt下载     大明1617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九十二章 痛恨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

    这一次事情出来,张瀚也是心有所感,看来这时代最叫人看重的宗族二字也并不保险,要紧的还是人,张续宗的事情,看似偶然,其实也是必然,就算这一次不出事,将来也定然会出事。

    至于张续宗出事的经过,张瀚经过推敲,也是发觉其中的不同之处。

    若是王心一这个巡按一已之力弄出这事来,张瀚绝不会相信,光是找到张续宗这个薄弱,设局套他,再设法弄出宣府镇城,这一系列的动作,凭王心一这个巡按和他身边的那猫狗两三只,怎么可能?

    从这件事来看,张瀚也有所反思。

    此前的和裕升一切顺利,并没有受到太大压力,在很多制度上还是有缺陷,包括财务管制和对接,人员的监督,另外最要紧的张瀚认为是紧急状态下的反应。

    这件事,张春等人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因为没有授权,无法进入紧急状态,不然的话当夜就可以紧急动员内卫司的所有力量,挖地三尺,也可以在当晚找到张续宗,或是在外多布置大量人手,务必不使张续宗转移。

    不过张春虽然位高权重,是张瀚心腹中的心腹,他却没有这个权限去下这个命令,而内卫司的杨秋,更是绝对不敢在没有命令的前提下,进行动员,布置大量人手参加行动。

    这个缺陷,张瀚敏锐的发现了,然而现在还不是亡羊补牢的时机,现在要做的就是解决眼下的这个难题……甚至,可以是困局,危局!

    秃头当然看不出来,张瀚其实也是异常紧张,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张瀚若是在此时举旗,跟随的人肯定还是很多,但成功的几率就实在太。最乐观的结果,也是能在短时间内维持李庄一带对草原的支持,然后经历苦战,把现在抢下来的地盘给巩固下来,而内地基业肯定全损,没有内地财力的支持,那可就真的是在北方种田,要想增长实力,几十年的苦功也未必抵得上现在的一年之力。

    张瀚也感觉到了事情发展的迅速和不受控制……他一直是把很多事都安排的井井有条,然而历史的发展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可能一桩事就会导致一个大变局的失败,就是所谓的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现在和裕升的经营正在飞速发展,北上,南下,各地商会的经营,未来两三年内财力充裕后的大扩军……然而事情不是以张瀚的想象和意志为左右,眼前这桩子事,就是一次十分意外的突发事件。

    “娘的,真不是时候……”张瀚也是在心里暗骂起来。

    沉吟之时,温忠发包扎完毕,做了短暂的休息后也赶了来。

    “属下已经建言李先生,”温忠发没有太多补充,只是道:“如果大人要出去,兴和堡那边会按约定好的时间出动骑兵佯动,吸引大量北虏前去。”

    张瀚很沉稳的头,道:“此番事大,我定然要离开一下,不过,我要筹谋一下,你们先下去休息等候。”

    “是,大人。”

    两个军情局的人一起敬礼转身,自有人安排温忠发等人休整。

    张瀚站在原地,目光情不自禁的投注在地图之上。

    此时他经过和李慎明还和孙敬亭的互通消息,已经隐隐明白北虏前一阵的意图……大张旗鼓,调集重兵,似乎要强攻集宁堡,目标还是在引诱孙敬亭部出来决战……黑河堡除了可以扼制套部之外,这个堡距离青城实在是太近,也是距离各个板升地太近,若不是这般,如何能轻易撤出数万汉人和汉商?就算这样,板升地还有不少汉人留着,因为蒙古人虽然是用抢掠之法掠来不少汉人,也有汉人和汉商感受到欺凌和压迫,但也有相当部份汉人是白莲教徒,自愿逃亡来此,他们感受到的就是安全和赋税很低,他们自愿替蒙古人种栗种菜,制造各种器械,土默特部在俺答汗时的强盛和这些汉人就有很大关系,这一次北虏的动静很大,主要原因还在于黑河堡离他们的腹心之地太近,和裕升带走了大量汉商和汉人,他们已经损失惨重,但青城还在,还有依附他们的汉人在,如果被和裕升时时刻刻卡在脖子上,这一口气随时会断掉,北虏的高层自然最想解决黑河堡方面的商团兵。

    假作攻打集宁堡,真实的意图就是诱孙敬亭出兵,以十几万的主力设套,这也是蒙古人惯用的战法之一,假作败退,引诱敌人进入口袋,然后骑兵四面八方包围来打。

    张瀚也有些庆幸,从报告来看,黑河堡的军心有些不稳,幸好孙敬亭等人扛住了压力,步调不乱,从整体来看,和裕升仍然掌握着战略主动。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裕升的这种主动会越来越强,北虏将会越来越被动。

    “他娘的,偏偏在这种时候!”张瀚又是忍不住在心里怒骂起来!

    这件事,解决起来就很麻烦,而且偏偏是在这种最紧要的关口,如果张瀚离开,集宁堡这里就不会是北虏必取之地,他们会分散开来,各部的后勤压力减少,而且北虏可以发挥骑兵众多,兵力远在和裕升之上的优势,分头进击,四处隔绝粮道,这样的话,和裕升只能提前与之会战,损失会大,代价也会大的多!

第四百九十三章 决断

    屋外渐渐聚集了一些人,包括李轩,王勇,李明宇,蒋义和李守信等人,这个军堡张瀚身边的高层不多,主要就是随行的护卫人员和原本堡中的人员,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只能等候张瀚的决断……这种时候,只能等。

    人聚集的越来越多,不少人甚至是披着铁甲赶过来的……人们都知道事态紧急,温忠发等人当然不会透露细节,不过只寥寥几句,也是能叫人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众人都赶过来,也有人通知了堡中的炮营成员随时待命……如果张瀚要突围,火炮的掩护必不可少,可能要全力开火,甚至尽可能的延伸炮火,尽量把北虏驱赶开来。

    然而就算披甲而来,还叫火炮预备,包括李轩和李守信等将领在内的所有人都是心头沉重,北虏每次最多退到五里开外,四周极目看去到处都是黑压压的骑兵和数不清的帐篷,张瀚的身份绝不能出现意外,然而护卫的兵马一多,军台墩堡可能无法容纳,温忠发等人向来是依靠墩堡军台掩护,必要时就撤进去,北虏也不会逼迫过份,然而一旦是张瀚突围,恐怕突到哪个军台,那里就必定被重兵所围,而随行的兵马还不一定能够进入,这样的话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温忠发和秃头等人睡到起更,各人醒转后都感觉头疼,温忠发的身子还有些发软,各人起身后又是一顿大吃,吃完之后都感觉好了很多。

    他们住在一个小院里头,四周不是战兵就是辎兵,每一个更次换一次防,这时正好一队战兵从堡墙上下来,各人都穿着铁甲,这是一队战兵,他们走动时并不说话,然而甲衣一直不停的哗哗直响,在幽长寂静的夜里,铁甲的声响传的很远。

    堡墙上似乎有人在对口令,温忠发几人出门来,仰首看天,在城堡里视线好象受阻了,不象在草原时,抬头时满天都是星光,天空象是一个卡在人头顶的大锅,无边弗远,令人感觉到天地伟岸,而在这堡城之中,视线受限了,人们眼里只能看到朦胧的月光和微弱的星光,甲兵们身上的铁甲在月色下泛着银光。人们都没有说话,尽管下值后可以交谈,但所有人都知道现在面临着艰难的决择,鸳鸯战兵们不可能随张瀚出战,这些将士有劲也没有处使,他们的心境都不是很好。

    温忠发他们距离张瀚的住处也不远,这时他们也看到不少军官都披着铁甲在门外来回走动,低语交谈。

    今晚的月色很好,视线可以看到几百步外,如果张瀚下定决心的话可以今夜就突围,门口参谋司的军官已经拿着简单的地图在做计划,他们窃窃私语的频率也是最高。

    “这能做什么鸟计划?”秃头不屑道:“这些个纸上谈兵的货。”

    “放什么屁。”温忠发重重踢了这厮一脚,骂道:“咱们的突围计划不是他们拟的?你以为他娘的骑马冲出去就行?”

    秃头不出声,只征征的看着院门口,半响过后才道:“我心里有个计较,肯定比这些书生强,不过我不敢说。”

    温忠发没有出声,他看到附近有人坐着抽烟锅,当下就是凑过去,厚着脸皮要了一点烟丝过来。

    秃头几个都是大烟枪,各人都急赤白脸的站在温忠发身边,等着他点燃烟锅,等一缕青烟飘起来后,各人轮流用烟锅使劲吸了一口,秃头深吸一口,一脸陶醉的道:“出门这些天,别的还好,就是烟丝断了顿,可把人憋坏了。”

    各人都是深以为然……张瀚并没有在李庄附近大规模种植烟草,不过随着军人待遇的提高,附近百姓也很富裕,不少人都有了“嗜好”,张瀚也是睁眼闭眼,并没有在这事上较真。抽烟当然不好,崇祯年间因为抽烟还砍过人脑袋,康熙年间也禁过烟,不过都没有什么鸟用……这东西是文明的发展的产物,随着发展而出现,也会随着发展而消亡,人力的介入当然有用,但用处实在不大。

    “各人稳住了……大人必有决断,用着我们时,咱们拿命出来拼就是。”轮着温忠发时,他深吸一口,感觉浑身又有了劲力,连伤口也不怎疼了,原本就是浅浅的箭创,并无大碍,温忠发看到各人神色都有些紧张,便是温言鼓励。

    所有人都点头,秃头的光头在月色下还有些泛光,他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猛吸了口烟,没有出声。

    张瀚也知道外头都是人,参谋司的人也必定在拟着计划,只等他下最终的决断。

    外间有人声,尽管很轻也听的到,城堡女墙后巡逻的士兵踩踏城墙的声音也很清楚,人们铁甲甲叶不停的发出哗哗声响……张瀚明白,只要自己给出明确的指令,外面的那些人就会响亮的回答“得令”,然后这些忠勇的部下便是会按他的命令行事,纵百死而不回……张瀚有这种自信,也很信任他的部下们,固然和裕升也出了张续宗这样的人,但张瀚并不需要怀疑大多数人的忠诚,一个团体一旦有了向心力,则必定凝聚人心,在这种团体利益大过一切的氛围之下,人们自然而然的会选择忠于这个团体,其表现的最终形式,便是忠于张瀚本人。

    甚至可以说,如果张瀚此时有子,纵是襁褓小儿也可能得到很多人的效忠!

    张瀚脸上露出微笑来……如果说万历四十五年时自己不仅是赤手空拳,凡事只能依靠自己,甚至还要面临掌柜和伙计们的离心离德,到了天启二年这个时候,自己已经拥有一个强大的团体,这个团体之下,自己有的部下精明强干,有的专精学术,有的擅长财务,有人则擅长处理复杂的事务,不惧烦难,更多的部下则是忠勇敢死之士,有人擅长统领全局,有人则是能斩将夺旗,将士之中,已经颇多良材。

    张瀚深吸口气,终于打开房门,迈步而出。

    “大人?”

    “大人……”

    所有人都一下子站出了立正的军姿,这种军姿在刚推出时不少人都不以为然,甚至是感觉张瀚故意弄出这玩意来折腾人……大明的军将当然也讲究仪表,不过讲究的是旗帜,仪仗,铠甲,锦袍,官靴,用这些东西加在一起,色彩绚丽,配上高大壮硕的身材,然后昂首按剑而立,便是标准的大明武将了,然而军姿站久了,人们才渐渐明白张瀚的良苦用心,服从,团体,荣誉,这些东西很飘渺,落实在实处,便是内务,军姿,仪表,军服,旗号,还有薪饷,这一切加在一起,才是现在的和裕升军人。

    “大人,”一群参谋军官一下子涌了过来,各人脸上露出惭愧之色,一个参谋军官抢先道:“我等推算良久,实在没有万全之策……”

    张瀚不动声色的道:“我也没听说过打仗还有万全之策!”

    他又道:“叫温忠发来,特勤选几人,军情再选几人,温忠发与那秃头二人带队,仍然编成十一人小队,我与他们一起往外突!”

    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

    李轩第一个跳起来道:“大人,我随你一起!”

    “李轩你放什么屁!”李守信资历较浅,又是寡言慎行的性格,这时却是红了眼睛,跳起来道:“大人,你不能轻身犯险!”

    蒋义等人也道:“大人,我等不能坐视你冒险,你的安危比什么都要紧。”

    温忠发和秃头等人闻信赶过来,秃头一脸兴奋的道:“我刚刚就没敢说,大人要想出去又不乱大局,最好就是化装随我们一起组一个小队走,大人真是英明!”

    “狗日的别乱说话!”眼前一票军官都是红了眼,温忠发回头骂道:“这事还没有定下来,大伙儿不会答应大人这么冒险。”

    “李轩你不能随我去。”张瀚两手展开,往下按了一下。

    这么一按,所有人都住了嘴,每个都是眼巴巴的看着他。

    “参谋军官弄不出计划很正常,”张瀚道:“因为没有办法不会战又使我在大队人马的保护下离开,也没有办法在大队人马护卫我离开后,仍然使北虏对集宁堡这里保持包围状态。就算我突围成功,北虏必然放弃围堡,那么十几万北虏下一步的方向对我们来说就不确定,战争就会出现变数,现在我们已经使北虏深陷泥潭,他们在集宁堡这么久,拖的时间越长,内部的离心力就越大,就越是骑虎难下,没有大的会战目标他们不能离开,而我们肯定不能给他们会战的机会,这么拖下去,疲惫瘦弱的是北虏,我们会在这段时间铸更多的火炮,训练更多的炮兵和骑兵,到明年,我们会有更多的战兵和辎兵,主动权就完全在我们手中。现在听我说,挑选十一人护卫我出去,李轩,蒋义,你们去挑人!”

    张瀚的话,几乎不容人辩驳!

    李守信等人还要做最后的努力,他们道:“不管怎样,大人的安危是最紧要的,打输了可以再来过,若是没有大人,也就没有和裕升。”

    张瀚十分坚决的道:“和裕升是我的事业,也是我们大家的事业,危急关头,我也应当为我们大家的事业而拼搏,各人不必再说,按我的吩咐去做吧。”

    张瀚转向温忠发,问道:“你还能走不能?”

    温忠发如标枪般挺立,大声答道:“属下绝无问题!”

    秃头咧着嘴笑起来。

第四百九十四章 顺风

    塔布囊坐在熄灭的篝火旁边,借着余烬的热气取暖。

    现在已经是二更时分,只有值哨的人还没有睡,骑着马在他们防守的区域巡哨,巡哨的人没有发出声响,但如果仔细的听,可以听到马蹄声和人偶然的咳嗽声响。

    篝火入夜后就熄灭,人们在这里煮肉吃,锅子吊在架子上,从远处打来水烧热煮沸,然后把羊肉放出其中煮熟,用小刀割肉,各人从随身带的盐包里抖出盐来,撒在冒着热气的肥美羊肉上,接着就是大快朵颐起来。

    塔布囊很容易从这些小事上看出人心的崩坏……在一个多月以前,尖哨们身为蒙古部族中最精锐的骑兵,他们恨不得能抓住任何机会与和裕升交战,或是能发觉任何的蛛丝马迹上报,然后希望上面的台吉们抓住机会一举破敌,把扎根在草原上的这些军堡,也是扎在每个堂堂正正的蒙古人心头上的这根刺给拔除掉。

    然而这么久时间下来,战事到处都是呈现不利的形态,人们的心思都松懈了,而且长久不能生活在自己的毡包里,精神和**的双重疲惫叫人很难一直振作精神……集宁堡这里战事十分不利,每天都被军堡上的火炮威胁,距离军台墩堡太近的话也会被攻击,胸甲骑兵偶然的出击就会叫蒙古人损失惨重,大大小小的台吉们已经失去了信心,上层都是一片茫然……大家都感觉丧气,攻不敢攻,又不能撤围……张瀚就在这个军堡里,所有人都知道拿下这个人这一仗就赢定了,这是最大的目标,然而放着这个人不敢打,却撤兵去别的地方,不要说别人,塔布囊自己就感觉这样做的话,不如选择直接投降了事算了。

    此前在小黑河堡一带设伏,结果明国人没有上当,凭白调动了大量人马设伏,结果什么也没捞着,还在明国人的突袭下损失了不少人,连大汗的儿子,未来的土默特大汗俄木布洪台吉也被人俘虏了去。

    每当想到未来的台吉在明国人手中沦为阶下囚,说不定正遭遇侮辱和虐待,塔布囊心里就如火一般在烧,他恨不得立刻与明国人拼个你死我活!

    入夜后,部下们吃饱了都卸下了马鞍,喂好马,饮了水,然后把马匹拴在一起以防它们乱跑,多半的人裹着羊皮睡在篝火四周,虽然是夏天,入夜后的草原也是很冷,无遮无挡的地形难以抗拒夜晚的寒气,人们裹着厚厚的毛皮,睡的十分香甜。

    塔布囊睡不着,他索性起来,两眼如鹰一般盯着远方的集宁堡,那里有明显的亮光,明国人不畏惧蒙古人的围攻,他们的城堡并没有禁绝灯火,远方的军堡在高处,灯火犹如点点星光,刺痛了塔布囊的双眼。

    “蒙古人中,就没有好汉子了吗?”

    身边是伙伴们如雷般的鼾声,近来自愿出为尖哨的人越来越少,也导致塔布囊等人越来越疲惫,想到这里,塔布囊更是哀从心来。

    “起来,换个地方值守!”塔布囊粗暴的踢醒伙伴,带着部下们转移值守的地方,夜色之下,十几人的尖哨队伍很快集结完毕,蒙古骑兵打着呵欠,不少人重新趴伏在马匹身上,任由塔布囊骑着头马,带着众人往南方而去。

    ……

    二更时,集宁堡里所有跟随张瀚出堡的人手都齐集,应用的军资也准备完毕。

    每个将士都穿着锁甲,为了叫马匹节省体能,就算是张瀚也没有穿胸甲或铁鳞甲,当然也没有穿着防护能力差又笨重的棉甲,马匹已经要佩带面帘和鸡颈,还有当胸,十来斤重的锁甲披在马身上,如果骑士再穿着重甲,短途奔驰还好,若是被长途追击,马匹的体能不足很可能会导致整个行动的失败……那当然是灾难性的后果。

    几个整个军堡都被惊动了……夜晚的天气很凉,但人人都几乎从暖和的房间里跑了出来,当值的士兵被军官约束着走开,但人人都回首顾盼,有一些士兵想到自己是步兵而不能入选骑队,忍不住眼眶微红。

    其实便是军官们,也是心神激荡,只是他们接受过更好的训导,遵守军纪已经成了烙在骨子里的坚守不移的信条,否则的话,第一个跑到张瀚跟前的人便是那些跟随更久,与张瀚感情更深的军官们。

    人们到了此时才更能体会到张瀚对这个团体的重要性!

    很多人想也不敢想,如果这一队骑兵出去,张瀚不幸被害或是被俘,和裕升下一步会怎样?

    不当值的军官们几乎都站在张瀚身边,人们簇拥着他,但已经放弃了劝说,眼下的这局面,后方出了这么大的漏子,张瀚必须返回解决麻烦,别人无可替代!

    汉商,民夫,辎兵,战兵,军堡里到处是站的层层叠叠的人群,人们都是不可避免的担心。

    “大人,一路顺风。”

    “大人,一路平安。”

    “我等静候大人好音。”

    李轩和李守信等人都在堡门口送行,各人所说的无非都是一些祝祷的话,被挑中的十一人都是紧紧跟着,温忠发和秃头两人牵马在最前。

    所有人都换了最好的战马,左右插袋里是投枪,飞剑,右侧插袋里是上好了子药的马铳和短铳……短铳的数量现在还十分稀少,只有张瀚的贴身护卫装备了短铳,连温忠发那一队人上次出击也没有携带,不过很多人感觉短铳只是近战护身,在马战上并没有太大用处,二十步以内的有效杀伤,如果真到了能用短铳的距离,北虏的弓箭也会有极大的威胁……北虏的箭射的异常的准,很多北虏还能用连珠射法,也就是在最短时间射出相当数量的箭矢,在五十步内,射术好的北虏可以在一刻时间内连续射十几箭,而且可以连续射中靶心,只是在交战时,快速的移动下,这种准确率要下降很多,但到了二十步内,擅射的北虏可以连续射箭,而且每一箭都可以射中人的面门或咽喉要害!

    选中的骑士有三人是李轩的部下,其余都是特勤和外勤人员中的佼佼者,连同温忠发与秃头二人,组成了一支异常精悍的小队伍。

    堡门渐渐打开,张瀚等人鱼贯而出,今夜月色很好,放眼看去,五里外的大片的蒙古人营帐清晰可见,同时还能看到不少白色的影子,那是在营帐外围放牧的羊群,隔着几里远,北风轻轻吹在人的脸上,似乎还带来牛羊的特有的膻味。

    温忠发和秃头两骑在前,他们很熟练,带着众人从蜿蜒曲折的道路上绕道而出,等他们出了拦马墙范围后,所有人开始往西南方向奔驰。

    “时辰到了,炮组开火!”

    城头上站着的军官们两眼发红,汤若望反而是最镇定的一个,眼见配合的时间到了,便是抢先一步叫了出来。

    李守信看了汤若望一眼,做了一个肯定的手式。

    炮组立刻开火,半夜之中,火炮的炮口喷射出亮光强烈的火舌,一瞬间划破了夜空,炮弹在巨大的响声之后飞射而出,带着尖啸飞向远处的蒙古人的营地。

    几乎在炮声响起后不久,对面营地里就是人喊马嘶乱成一团,号角声声,不少牧民和骑兵从睡梦中惊醒,整个营地都是一片混乱。

    这样的场面其实隔几天就有,集宁堡打放火炮当然不可能固定时间打放,有时候是早晨,有时候过午,有时候自然也可能是夜晚,就算是夜晚的时间也并不固定,在这样的炮火骚扰下,近距离驻扎的北虏当然是苦不堪言,不论白天晚上的压力都是很大,他们只能尽可能的远离五里射距之外,但为了给城堡这边压力又不可避免的要驻守在五里之内,甚至是三里之内,这种苦差只能轮换着来,每当炮火一响,那些在射程内的牧民和骑兵都是慌乱不堪,没有人知道炮弹会落在哪里……晚上开火,运气好的话,炮弹会落在几百步外,运气不好的话,第二天白天一看,会有被炮弹击中的帐篷还在燃烧,起着残火,然后隔很远闻到剧烈的臭味,那是人和马被击中后再烧焦的味道,残尸加上臭味,收拾战场的人精神压力很大,堡城上经常可以看到突然有人纵骑狂奔,一边逃走一边发出大叫,这就是牧民承受不了压力策马逃走……当然这些人的下场不会很好,四周外围十几里都有部落驻兵,没有人能逃的掉。

    炮声响起之后几乎是一片嘈杂,月色下小小的骑队并不起眼,一直到张瀚等人奔驰出数里之外的军台一侧时才被那边的人发觉,蒙古人发出叫喊,策马追击,在双方交错时,堡墙上看到骑队打放火铳迎击,近距离的交错而过时,好几个北虏被打落下马,其余人被迫侧跑拉开距离,电光火石般的接触过后,张瀚所在的骑队并无一人落马,也没有马匹被射翻,而和他们接触的北虏却是人仰马翻,损失不小。

第四百九十五章 祝祷

    堡墙之上,一下子就哄动起来,所有人都在欢呼叫好,军官和士兵们一样激动,各人的脸上都显露出十分激动的表情。+,

    以往有骑队出去,也是有人关注和叫好,可是从来没有如今天这样,女墙和垛口后,箭楼和望厅里,几乎满满当当的全是人,因为这个骑队之中有张瀚,也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和未来希望所在!

    “神佛在上,保佑我们大人啊……”骑队很快又转向,奔向三里之外的另一个墩堡的方向,虽然月光很好,但相隔这么远,人和马都渐渐变得模糊了,人们看不到了,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跪下来祝祷,接着就是呼拉拉的跪下一地的人,先跪下的全是民夫和汉人汉商,接着有几个辎兵也跪了下去。

    卢大满脸泪水,俩手合什的祷告起来。

    在草原的这几个月,他感觉自己已经脱胎换骨,根本就是变了个人,所有的一切,包括他家四兄弟的前程,李庄到灵丘的一切,卢大已经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和刚刚出城的那个大人离不开,张瀚在堡时卢大看过他好多次,感觉也就是个相貌还过的去的高大青年,成天笑眯眯的,对人很温和亲切,但卢大不擅言词,也不象有些人胆大,敢上前和张瀚套近乎,卢大就是一直远远看着,对张瀚的感觉并不怎样亲热。

    到此时卢大才一下子明白过来,自家四兄弟的前程,所有的一切都个人息息相关,他的表情无比虔诚,期盼着满天神佛能听到他的祝祷,保佑张大人成功突围,平安返回李庄,并且能解决掉叛徒叛卖的难题。

    说到最后,卢大杀气腾腾的默祝道:“老天爷,保佑咱大人,要是有空也发个雷,把那该死的东西给劈死了吧,他娘的,这样好的日子不好好过,把大人卖给朝廷,朝廷能给你什么好,就算给好你能对的起这么多人,真他娘的混帐……”

    “当兵的都他娘的起来。”李轩回首看到了,怒骂道:“我们军人怎可如百姓这般当众下跪,都赶紧给我爬起来,滚下去!”

    卢大和几个辎兵屁滚尿流的离开,李轩又是回头看向墩堡那里,却是已经看不到什么了。

    ……

    张瀚感觉到风在耳边呼啸,马匹奔驰的不知道有多快!

    他现在骑的是一匹异常高大的良驹,这马还是李轩在第一次李庄守备战事时俘获的战利品,在蒙古马中是罕见的高大,劲力也足,不论短途冲刺还是长途奔走都很优秀,李轩将它送给张瀚,希望这一次的行动能仰赖这一匹良驹的力量,把张瀚成功送到长城之南。

    人们骑在马上,张瀚感觉到身边有伙伴的声响,马蹄声,人的喘息声,挥动马鞭的炸响,还有沉闷的火炮打放的声响,人们听着响声,有时候情不自禁的回望一眼,看不到什么追击的北虏,却可以看到火炮喷射出来的火舌刺破夜晚的长空。

    温忠发的声音响了起来:“队官,我们在这个墩的外围休整一下。”

    “好,知道了。”张瀚在马上答了一声,开始牵扯缰绳,放慢一下马速。马不满的打着喷鼻,马蹄跑动的频率还是渐渐慢了下来。

    张瀚抚摸着红沙马的马鬃,感觉马已经跑出了汗,不过还不多,他爱惜的拍了拍马身,马儿越跑越慢,终于在墩堡外围的拦马墙边停了下来。

    所有人翻身下马,骑兵们掏出水囊,连同张瀚在内都是一样,大家大口大口的喝起水来。

    刚刚的交错也是险而又险,看似这一小队的骑兵并无一人受伤或是落马,然而在刚刚所有人都感觉险之又险,不少箭矢都几乎是贴着人们的身体掠过,有两人中了箭,箭矢并没有穿透锁甲,下马之后,这两人就没有顾上喝水,而是先拔除自己身上的箭矢,蒙古人的铁箭远不如东虏,他们的箭矢在东虏那边只能算普通的轻箭,箭头也并不规范,两个骑士很轻松的拔下箭矢,在月光下看着铁箭的尖头,尖头上带着一缕鲜血,似乎还有一些皮肉,不过两人都并不在乎,这一点皮外伤连包扎清创也不需要,他们取出自己的水囊,在伤处浇了一下,算是清洗过了,接着就也是大口大口的喝起水来。

    马匹在地上低头寻找着清草,不过这里有成百上千人劳作过,将墩堡的外围踏成了一片沙地,马儿们没有找到吃食,失望的抬起头,想要漫步寻找,不过骑士们都拉紧了缰绳,不使马儿放松。

    温忠发和秃头都突然抬起头来,两人一起侧耳倾听。

    骑士中李轩的几个部下也是一样,他们听了一阵,齐声说道:“距离在三四里外,大约一二百骑左右。”

    秃头道:“北虏也知道我们在墩堡掩护之下,并没有大举来追,看来想等天亮再说。”

    “他们也灰心了。”一个骑士道:“屡次失败,我想也不会有人还能保持相当的自信。”

    这时墩堡上也是人声鼎沸,堡墙上的人打起火把,将三层高的墩堡照映的雪亮,这个墩堡有一队辎兵和几个炮手加十来个民夫,此时全部站在墩墙垛口之后,有个队官模样的叫道:“下头的兄弟,你们是进堡还是只在外休整?”

    温忠发答道:“我们休整一刻钟时间,叫马回一回体力,然后就走。”

    上头的人道:“是温百总,我知道了。”

    温忠发已经多次突围而出,附近墩堡军台的人都已经认识他,倒也没有人怀疑这一小队骑兵之中居然还藏着张瀚,这个和裕升的主宰者。

    骑兵们又休整了片刻,墩堡上则是开始做准备,那些奔袭而来的北虏骑兵也很乖觉,他们在一里之外开始分散,进入半里左右时更是四散而驰,在张瀚眼中,似乎到处都是跳跃奔腾的北虏和他们的马匹,这些北虏发出怪叫,声响犹如浪潮般袭来,似乎将这个小小墩堡围的水泄不通,然而温忠发等人却是神色不动,他们喝了水之后就站着休息,同时开始扭动腰身。

    秃头向张瀚提醒道:“大人不可站着不动,一会还不知道要骑行多久,最好活动一下腰身。”

    张瀚这时才感觉到腰身有些僵硬,虽然骑出来的时间不长,但与敌交手一次,又是最快的马速奔出七八里地来,他的大腿两侧和腰身都有一些不舒服的感觉。

    张瀚在内心苦笑道:“看人挑担不吃力,原本看将士出征并不觉得什么,感觉我已经做到了最好,现在才知道他们的劳苦和危险!”

    足足过了一刻功夫,墩堡上方向离的近又密集些的地方打响了好几炮,将北虏骑兵们惊的远了一些,这时温忠发猛然上马,挥手就要下令出发,这时他才又看到张瀚,脸上露出尴尬之色,他向张瀚问道:“队官,走不走?”

    张瀚不动声色的道:“温忠发你切不要再问我,我平时主理全局,这样带一小队骑兵出战的事从未干过,你要记得队官只是你对我的称呼,这个小队你才是队官。”

    温忠发抹了把脸,秃头在一边嘿嘿笑起来,温忠发瞪眼看他一眼,骂道:“狗日的秃头开道为前导,我和三人在后,队官在中,其余人在后,队为长蛇,队官两侧不要加人手保护,各人冲,目标是西南第九台!”

    第九台距离集宁堡整整四十五里,也就是说去掉此前的这些路程,最少还要奔驰三十五里以上,马匹也不可能一直以冲刺的速度前行,也就是说抵达第九台需要两个时辰左右的时间,正好也是天亮之前。

    “如果我们一个台一个台的冲刺,躲避,再冲刺,这样耽搁的时间就太久了,天亮之后我们如果抵达不了数十里外就很危险,这里毕竟是北虏重兵集结所在的地方,逼急了他们派出过千甲兵来兜我们,那就无论如何也跑不掉……”尽管张瀚说一切指挥都交给自己,温忠发还是向身后的张瀚解释着。

    张瀚点头微笑,说道:“而且也不能弄的他们过份难看,不然的话攻打军台他们下不了决心,打墩堡还是敢的。”

    一个墩最多三门佛郎机加十几二十支火铳,北虏拼着损失几百人肯定能攻的下来,只是集宁堡和那些大的军台在,北虏不愿损失人手去攻打这些墩堡,其实张瀚感觉若是自己在北虏那边指挥,肯定是集厚兵一个个将墩堡军台定点清除,不过北虏那边内部矛盾重重,将士缺乏信心和军纪,就算主帅下这种决心也未必能坚持下来。

    人们开始纵骑奔驰,四周明显有不少北虏骑兵在围拢过来,但在温忠发的带领下骑队冲出的地方并没有北虏阻挡,最近的也在数百步外,张瀚借着月色看到不少戴着大帽或是瓣儿盔的牧民和骑兵在大声吵嚷着追过来,在月色下甚至可以看到一些人的脸庞,张瀚奇怪自己并不怎么紧张,他的身体紧紧贴合着马匹,感受马匹身上的热度和令他脸庞痒痒的鬃毛,他并不怎么在意那些围拢过来的北虏骑兵。

第四百九十六章 手铳

    北虏骑兵离的最近时已经不足百步,张瀚听到噼里啪啦的声响,那是北虏骑兵们不甘心而发射弓箭,因为拉弓射箭的人太多,平时一声声的崩响变成了急促的噼里啪啦的声响,有一些箭矢掠空而至,然后斜斜的插在地上,象是一从从灌木。

    下半夜时,北虏骑兵变得稀少了,人们也开始困倦,马匹也疲惫了,然而温忠发和秃头都坚持继续走下去,这个时候休息并非良策。

    张瀚也感觉疲惫不堪……在李庄时他觉得自己的体能很好,毕竟正经练过好几年的武,每天早晨也起来陪士兵们一起跑操,偶尔他也会参加体能和格斗训练,骑术训练更是一天也没有拉下,数年来几乎每天都要骑马,他感觉自己的骑术已经很不错了……这个时候,张瀚才暗暗感觉到:自己还差的远哩!▽↙▽↙▽↙,√.→◇.←

    温忠发等人的骑术就远比张瀚高明,他们在马背上似乎是和马的身子连在一起,随着马身一起高低起伏,完全没有刻意的骑乘感,当然他们比起北虏来还是要差一些,生长在马背上的北虏可以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动作,他们才是真正的马背上的民族。

    张瀚趴在马身上,感觉到马皮肤也在颤动,鼻间有强烈的马汗味道,马的鬃毛掠过他的脸颊,有一些痒,也叫他感觉舒服和安心。

    没有人说话,头顶的星空开始变得黯淡,原本的满月也变成了弯月,天空开始发白,启明星慢慢变亮,这个时候人是最困倦的时候,张瀚趴在马背上,感觉自己昏昏沉沉的十分难受,但他又害怕在睡梦中落马,他可没有蒙古人在马上睡觉的本事,他只能时不时的惊醒,然后又趴下,再惊醒……在这种叫人极为难受的循环之中,天终于亮了。

    月亮彻底落了下去,星星也不见了,东方的天空先只是鱼肚白,接着显露出红光的光芒。

    这时张瀚听到温忠发说话的声响,开始时瓮瓮的,张瀚甩了甩头,才听清楚是叫各人下马休息。

    马匹也累坏了,这时就算鞭打也跑不动,人们陆续下马,走到一个灌木林地的边缘休息。

    张瀚掏出水囊来喝水,温忠发等人却是先开始饮马,张瀚也赶紧开始饮马。

    每个人的动作都有些僵硬,但动作都很娴熟,所有人都是几乎一致的动作。

    被挑出来的骑士多半是中下层的军官,连秃头都是副旗队长,每个人都经历过艰苦的骑战训练,也经历过多次的实战考验,他们的经验已经十分丰富。

    给马喂水之后,秃头走过来,从布袋里掏出豆料,开始帮张瀚喂这匹红沙马。

    秃头一边喂料,一边道:“队官,你先吃点干粮,俺们喂好马匹,再休息会就得继续走,现在离第九台已经很近了。”

    张瀚微微点头,知道自己比这些部下差的远,他也不必在这些事上客气,当下从马鞍一侧掏出昨晚准备好的干粮,几个麦饼配一些咸肉干,就着水囊里的清水开始吃起来。

    清晨的草上全是露珠,不过人们也顾不得了,秃头等人喂好马,还替马擦干净了身上的汗水和露珠,再由马慢慢吃着嫩草,各人都在灌木边上坐下,然后开始吃喝起来。

    张瀚原本疲惫不堪,吃掉干粮和喝水之后人反而清醒很多,反观温忠发等人,因为精神过于集中紧张,经过半夜的奔驰之后,此时都是两眼通红,有一些人如果躺下,估计一息功夫不要就会酣然入睡。

    不过人们并没有睡觉,距离第九台只有几里路,透过灌木林的空隙已经可以看到军台所在,在此时休息并不是好时机,等抵达军台后就会在军台换马,军台的战马虽不及眼下这些,不过胜在体力完好,眼下的这些马经过一夜的狂奔,没有几天的休息是恢复不了体能的。

    如果把人算成动物的话,人的体能储备和长途行走的能力其实比马要强的多……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温忠发和秃头等人先后站起来,温忠发对张瀚笑道:“队官,不能休息太久……”

    张瀚因为吃完的早,正站在林地边上打量着四周的情形,这时他突然心生警兆,也不知道为什么,本能的就是大叫一声:“蹲下!”

    所有人都一惊,各人都下意识的往下蹲!

    张瀚自己就是抢先把头一埋,这时听到崩崩的震响声,一支铁箭擦着张瀚的脖子掠过,咄的一声闷响后,箭矢插入一株小树的树干上,箭身和箭羽猛烈的嗡嗡震动着。

    张瀚感觉脖间隐痛,他不敢拿手去抹,而是右手一伸,从怀中掏出了自己的手铳。

    这时温忠发等人也是全部掏出手铳,各人的骑铳和其余的武器都在马的插袋里,事起仓促,已经来不及去取。

    袭击者应该是看出来这队骑兵的长短兵器都在马身上,所以他们进逼的很快,张瀚半蹲在地下,透过林间的缝隙,可以看到树林里有十几人分散开来往这边急步而来,每人都是手持弓箭。

    这时弓箭声接连响起,各人奇怪的是这些弓箭几乎全部在射向张瀚所在的方向,箭矢不停断下,因为距离只有二三十步,所以射的又快又急,多半插在树干上或是地面上,然而这样射下去张瀚在下一轮就必定中箭。

    温忠发等人的战斗经验十分丰富,一看情形如此,温忠发并没有急着发铳,而是拧身向前,向着敌人所来的方向迎击过去。

    秃头等人也是赶紧跟上,十余人分散开来,在灌木和林地中闪身向前。

    迎面过来的北虏终于感受到了压力,有几人手中的弓箭向着温忠发等人瞄过来。

    一个北虏汉子大声叫骂,那些人面露犹豫,又有人继续将弓箭对准张瀚这边。

    十几个北虏继续快步向前,弓箭一箭接着一箭,张瀚已经蹲伏在地,身前是一颗碗口粗的小树,树干上已经插了好几支箭矢,都是迎面而来,其余的箭矢要么在他的脚边,要么就是落在身边不远,天色亮了,距离又近,北虏几乎都是瞄准张瀚在射,此时张瀚一动也不能动,只要他敢挪动,箭矢很可能就落在他的面门和咽喉等要害部位。

    北虏也知道和裕升的将士都有锁甲或铁甲,要么就是更坚固的胸甲或是扎甲,连辎兵们也多半有锁甲和扎甲,也有少量的棉铁甲,箭矢对他们的作用并不是很大,如果在近距离,最好的办法就是射面门或咽喉。在和裕升的战兵中,不少都是在铁盔下有顿项,护住咽喉,另外就是有铁面具,护着面门,而火铳手就不能佩戴,好在临阵时也是战兵在最前,火铳手距离稍远,锁甲的防护足够,如果箭矢临空而至,只要低一下头,铁盔就能很好的防护住北虏箭矢的伤害。

    此时的张瀚却是陷在最危险的境地,温忠发等人的进逼影响了一部份北虏,另外的北虏还是坚定的往张瀚所在的地方一边走一边射。

    温忠发叫道:“秃头你带几人继续往东南包,剩下的跟我来。”

    众人相距已经不足二十步,温忠发往西南方向斜切过来,正好挡在进袭张瀚的北虏之前,双方隔着稀疏的林地和灌木,已经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对方的脸部表情。

    “小心!”

    十来个北虏均是第一时间投掷出飞斧或飞剑!

    温忠发等人都是身经百战,身手十分敏捷,所有都是第一时间拧身闪躲!

    飞斧和飞剑发出嗡嗡的声响,几乎擦着各人的头发和鼻尖掠过,距离太近了,这些蒙古人都是投掷的好手,他们在草原上可以用投掷的手段来打猎,在他们投掷时不仅会对准人,甚至会考虑到人的闪躲动作!

    有人发出闷哼声,温忠发扭头看了一眼,一个骑兵的胳膊被飞斧擦掠而过,鲜血四溅,受伤不轻。

    他还是没有下令开火,此时的距离已经只有二十五六步,北虏掷过之后,有几人继续用连珠射法向这边射箭,一半左右的北虏大汉抽出佩刀,大步向前抢行过来。

    一个骑兵满头是汗,手中短铳一直在瞄着,他向温忠发道:“温副队,打不打?”

    “等我号令。”温忠发闪躲着弓箭,眼还偷空看了张瀚那边一眼,见张瀚并未中箭,他放下心来,叫道:“再等等!”

    敌人转眼进入二十步之内,温忠发还是没有打放,所有人都急的掌心出汗,一直到只有十步距离,敌人已经挥刀过来时,温忠发才大叫道:“放铳!”

    砰砰声接连响起!

    左手边的秃头也是同时下令打放!

    北虏没想到这边的骑兵居然还有火铳打放!

    他们在离几十步时一直观察着,和裕升这边都没有肩扛火铳,也没有弓箭,长兵器和火铳应该都在插袋里,他们没有想到,这边骑兵各人手中都有一柄短短的拿在掌心的手铳!

    枪声接连响起,由于离的太近,几乎都是在十步之内,最少有一多半的短铳打中了敌人!一瞬间最少倒下去五六个北虏,剩下的也都是在发呆,打放之后,温忠发丢掉手中的短铳,拔出佩刀,如猛虎一般向前冲过去!

第四百九十七章 一线

    北虏开始慌乱,他们人数比这边也就多三四个,不过弓箭没有见功,只射伤两个骑兵,还都不是重伤,在一轮火铳的攻击下他们反而损失惨重,有一些北虏立刻开始后撤,其余的北虏一边射箭一边后退,并没有上来白刃战的意愿。

    一个壮硕的蒙古汉子用蒙语叫骂着,温忠发等人都听的懂,明白这个汉子是在令这些北虏抛下弓箭,上来用刀迎战!

    叫骂的汉子就是塔布囊,他一边叫骂着,一边自己持刀向张瀚所在的地方猛冲过去。

    张瀚此时正感觉弓箭的攻击开始稀疏,从开始射的他抬不起头,到偶然有一支箭矢射过来,准头也大为下降,他这时才能抬头观察,看到温忠发和秃头等人正在持刀突进,而有一个穿棉甲的蒙古汉子,正手持长刀向自己这边冲过来。

    “砰!”

    张瀚立刻打放手中的火铳,相隔几步,这一铳打在了塔布囊的胸口处。

    塔布囊被打的猛然一停,他感觉胸口有些疼痛,似乎被打断了一根肋骨,不过他只是身形一晃,便又是向前冲过来。

    眼前就是张瀚,塔布囊认得他,如果能用自己手中的长刀杀掉此人,这一阵子蒙古人的噩梦就彻底结束了!

    塔布囊绕过一颗小树,人从灌木从中猛窜过来,手中长刀一挥,迅捷无比的向张瀚劈斩过来。张瀚已经抽出腰刀,这时下意识的格挡,两刀相交,张瀚感觉臂膀巨震,手也是一软,差点就握不住刀,这时塔布囊收回长刀,又是一劈,张瀚再一格,两柄刀都摩擦出一长溜的火花,兵器相交发出叫人牙酸的声响,张瀚虎口被震裂开,鲜血流在刀柄上,他已经站立不住,整个人不停后退,塔布囊一刀接着一刀,连续两刀又过来,张瀚只能勉强把刀提在胸口,用刀护住要害,然而他重心已经不稳,退后时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倒在地上。

    塔布囊一刀又斩向张瀚腿部,他的刀使的极快,力道平衡掌握的极好,几乎没有回力的间隙,这也是长期训练和战争锻炼出来的结果,不仅是力大,还会合理的分配体能,而且能在生死搏斗之间找到敌人最弱的地方,以已之长,击敌之短。

    张瀚眼看这一刀砍过来,无奈之下自己只得弃刀,在原地翻滚了几下,又是避过这一刀。

    塔布囊怒发如狂,他的胸口断了一根肋骨,这也影响了他的发力,他的动作有些变形,如若不然这一刀应该能砍中,一旦砍断张瀚的腿,接下来一刀就可砍中要害,整件事就可以结束了。

    张瀚听到身后塔布囊的怒吼声,他已经顾不得,自己在地上翻滚过后就连续往灌木从中窜逃,身后似乎有塔布囊追赶的声响,接着他又听到连续多声的蒙语叫喊,似乎是在叫追斩自己的那人撤退,那人就是不退,直到张瀚又听到一声铳响,接着追赶的声响停住了,然而他不敢停步,仍是头也不回的往前跑,直到听到温忠发的叫喊声。

    “大人,属下保护不力,实在是该死!”

    温忠发和秃头等人都赶了过来,这一场短短的遭遇战,从弓箭和火铳对射,再到白刃相加,总共也只有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发生的快,结束的也快,等温忠发解决了对面的北虏之后,才发觉塔布囊正在追斩张瀚,他和另外一人赶紧往张瀚这边赶,途中发射一铳,击中了塔布囊的肩膀。

    “可惜叫那厮跑了。”温忠发道:“他敢伤大人,应该将他捉住,活活剥皮。”

    张瀚这时已经感觉到脖子和腿间都有些火辣辣的疼痛,被箭矢擦伤,刚刚那一刀可能也擦伤了他,都是险之又险。

    他没有在意这些,只是向温忠发道:“我们有没有死伤?”

    “王利国刚刚追的太猛……”温忠发一脸痛惜的道:“被一个北虏回射一箭,正好射中眼眶,箭矢插在脑内,没救了。”

    张瀚一时默然,他对这个部下毫无印象,只知道是从骑兵司里挑出来的一个副旗队长,身手相当了得,不过战争中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身手好的也未必就能活到最后。

    温忠发又道:“还有几个弟兄都是受了伤,好在伤都不重。”

    秃头这时道:“刚刚我们撵兔子一样把这一群北虏撵走了,他们的马我都牵了过来,咱们骑他们的马走,这帮兔子只能走路绕道回去。”

    温忠发点头道:“抓紧赶路,就怕他们把大人突出来的消息给带回去。”

    张瀚道:“短期之内我会把事情解决,然后赶紧回来。”

    温忠发等人都吃了一惊,他们没有想到张瀚还要回来!

    张瀚没有多说什么,他走到战死者身边,静静凝视了一会儿。

    这是一个二十来岁的汉子,长相普通,两眼不小,下巴上留着还没有留长的络腮胡须,这个战死者此时躺在地上凝视着天空,身边是被踩踏过的灌木和绿草,发出阵阵草叶的清香,人的鲜血也有淡淡的血腥味,破坏了鼻间的泥土和草木带来的舒适感。

    从林地一直往南,北虏丢下来十来具尸体,可能这股北虏也是他们中的精锐,但面对温忠发等人,他们的战斗力明显要弱上一筹,刚刚的激烈交战,他们只伤了一人的性命,自己却丢下了十来具尸首……

    张瀚道:“你们谁带了辎兵铲?”

    有几人应了声,张瀚道:“挖个坑,做个记号,把这弟兄先掩埋了,等日后再来捡骨。”

    温忠发想说话,不过嗫嚅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来。

    几人立刻动手,泥土和草木纷飞,很快挖了一个深坑,将战死的王利国埋在坑里。

    待合上土后,张瀚敬了个军礼,旁人也纷纷敬礼。

    张瀚沉思着道:“刚刚我以为自己必定性命不保,不过那一刻我倒没想到和裕升的事业,只是想到老娘和家里妻子,还有未诞生的孩儿,利国兄弟不知道会想什么,不过我在这里发誓,定会善待他的遗族。”

    秃头等人都没有说话,眼中却满是感激之色。

    有张瀚这样的首领人物,确实能叫下头的人无比忠心。

    张瀚并不是要买好,所有人都明白他是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对和裕升的东主来说,这是完全新鲜的经验,哪怕是张瀚剿过匪,在深山里捱过一冬,但并没有这种生死只在一线之间的经历。

    温忠发道:“大人,什么叫天命所在,你这就是天命!”

    秃头等人都是点头,看向张瀚的眼神又是有所不同。当时的人很难不迷信,以张瀚的身份地位,遭遇这样的险境后平安无事,北虏明显是认出了他,拼命来杀,结果张瀚有惊无险,这可能真的是天命所寄。

    “天命?”张瀚也是有些疑惑,半响过后,他才道:“或许吧,不过相比天命大义什么的,我更宁愿各位兄弟能随我一起成功,大家日后共享富贵。”

    张瀚没有再说下去,几个骑兵牵来蒙古人的马匹,各人都是翻身上马,原本的马匹由几人牵引随行,第九台就在前方不远处了。

    ……

    在王心一上奏之前,范永斗就是和张永安一起,持着王心一发下的牌票,带着差役前去宁武抓捕李明达。

    宁武是太原镇的镇城,太原镇城原本在偏关,万历年间迁到宁武,城中有兵备道和一些驻守的文官,城中并无亲藩,最大的实权官员肯定是太原镇总兵张全昌。

    范永斗等人一路攒行,除了打尖吃饭和叫马匹休息外就不敢耽搁,范永斗虽是说李明达定会合作,但由于上奏时已经将李明达提在奏稿之内,所以王心一为了稳妥起见,特意派了张永安和范永斗一起前来,还带着牌票和差役,万一事有不对,可以用强将李明达绑到大同,到了大同,也就不怕他不合作。

    “城中军兵人数不多。”张永安数年前曾来过此城,对范永斗道:“相对之下,商人行旅之人好象增加了不少,城中的商行也明显增多了。”

    范永斗沉默了一会儿,终是道:“听说太原镇也是调兵北上,配合张瀚在草原的动作,是以城中驻军减少了不少。另外,这几年得益于和裕升的发展,宁武,偏关,这几个城池也是商贸发达,商行的数量增加了不少。”

    张永安闻言叹道:“不怕范东主不乐意听,这张瀚搞的和裕升,有助于商贸物流不说,商人们行商在外的安全也增加了不少,加上他们的分店四处均是,死于道途的商人已经少多了,这也是有益民生的大好事,也怪不得此人在各处都有极好的名声。”

    众人进城后牵马而行,感觉到行商很多,到处都是商行的招牌幌子,商贸确实较为发达,宁武这样的城市几乎是纯粹的军政城镇,和太原还有大同有所不同,数年前张永安曾来过此城,商行和行商都很少,城中以驻军和少量的居民为主,是一个典型的边塞防御城池。

    几年之后来此一观,却是全然不同的景像,也怪不得张永安会有此感慨了。

第四百九十八章 变节

    范永斗闻言面无表情,半响过后才道:“在下从未否认过张瀚是真有本事的,只是以在下的立场,对这人确实只有仇恨,一切展布也都得是斗跨此人之后再说……晋商在张家口连在下一共是八家,资财加起来也有数百,若是做好了,未必就比那张瀚差了呢……”

    张永安其实并没有太多用意,只是有感而发,见范永斗反应如此之大,张永安微微一笑,便是将这话题揭了过去,转而问起李明达的事。

    “明达跟随我近二十年,”范永斗道:“后来我败给张瀚,一时部下星散,明达还等了我好久,后来听说生活困窘,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替张瀚做事,但我敢打包票,只要我一到,他就会跟着咱们走。”

    &︽︽︽,.√+.¤p;张永安想说时事变迁,人心叵测,不过他看出来范永斗是个自尊心过强,不容易说话的人,当下呵呵一笑,只道:“范东主如此有把握,那是最好不过,咱们顺顺当当把这事办好,有李明达配合张续宗,并非孤证,奏折一上震动中枢,这场大热闹过后,大同宣府乃至太原一带的格局都会有所不同喽。”

    两人谈谈说说,不多时便到了和裕升的分店所在地方。

    李明达是分店掌柜兼宁武商会的理事,在城中是首屈一指的名人,范永斗等人只在街上随意拦了一人打听,便是打听到了李明达在城中的居处所在。

    “商行或商会不能去。”张永安抚须赞道:“人多口杂,一有什么不妥,也容易生出事。”

    范永斗听张永安的意思,仍是不大相信李明达能投效自己,他心中便是有一股闷气生上来,很难消解。

    这两年来,范永斗每日想的就是复仇,曾经有几次他也感觉自己无趣无聊,也震惊和慑服于张瀚给地方带来的变化,心惊于和裕升庞大的基业和实力,但不论如何,范永斗就是放不下心中的仇恨。

    因为仇恨,他选择和王登库等人合作,冒险走私,这些晋商都是石头里榨油的精明货色,关键是皮厚心黑,以前范永斗是不可能和他们合作的,为了报仇,他已经不在乎别的。

    范永斗的妻子因为看不惯他的所为,已经选择在家出家,成了一位居士,范永斗悲伤过,挽留过,但仍然放不下,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子每日持斋礼佛,渐渐的冷漠下去。

    范永斗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想到张瀚即将落个凄惨无比的下场,他的两眼冒起精芒,对李明达更是志在必得。

    众人赶到李明达住处,这是一座幽静的小院,从门外隔着门看进去,院里种着不少花花草草,设计的十分清幽雅致。

    张明达随意道:“范东斗这旧部倒是个风雅的人。”

    范永斗没有出声,他记得李明达只懂看帐本,这院子不一定是他收拾的,他感觉李明达这里确实有变化,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范东主?”

    范永斗等人进城已经是下午,又有意找了个茶馆耽搁了一阵,现在已经时近黄昏,李家院里传来一阵饭菜香气,听到通传后,李明达就匆忙赶了出来,远远就是向范永斗抱拳问好。

    “没有什么变化?”张永安带着的人已经暗暗将李家的院落围上,四周有一些行人经过,毕竟这里是宁武城里最好的地段,四周居住的多半是城中的达官显贵和富绅之家,张永安不管范永斗怎么想,反正小心为上。

    几个差役纷纷道:“没看出啥来,李家没有人出去,也没后门,院墙咱都守着,不怕人翻出来,也没有人叫唤啥的,请张师爷放心。”

    张永安这才定下心来,冷眼看着范永斗和李明达打招呼。

    范永斗道:“老李,一别快两年了。”

    李明达有些惭愧的道:“东主,为了吃饭,只得替和裕升做事……”

    范永斗面露感动之色,摆手道:“不谈这个,今天我来就是有事情和你商量,如果我介怀的话还会过来吗?”

    李明达高兴的道:“东主,舍下刚做好饭,你算来的巧了,正好多饮几杯。”

    范永斗装作不经意的问道:“这院子是你收拾的?倒也精巧。”

    李明达道:“我哪有这本事?这是商会一个致仕的老御史的别院,他想投钱到和裕升,一时短手,把这院子卖给了商行,又分给了我住,我想住这院子,怕得再干多少年。”

    范永斗听了才放心,随口道:“你在和裕升拿的不多?”

    “不瞒东主,是有一些银子,不过事情多,开销也大,一时也说不清楚……”

    这时张永安方带着两个随员进来,他到底是小心防备,不肯自己进来。

    范永斗心中不悦,不过还是脸上带笑,介绍道:“老李,这是张东主,是我在张家口做生意的伙伴,这一次到宁武来找些门路,张东主随我一起过来。”

    张永安呵呵一笑,作揖道:“有劳李掌柜。”

    李明达赶紧躬身道:“不敢,张东主远道而来,还请赶紧到屋里去,洗洗风尘,舍下备了薄酒,请张东主一定赏光。”

    张永安洒然道:“固所愿,不敢请耳,当然要打扰的。”

    众人谈谈说说往内里去,这院子是三进套三进,外头虽然种植草木,倒还轩阔,内里却是别有洞天,山石林立,还引得有泉水荷池,建有一个小亭,范永斗不禁道:“老李,日子过的真不坏。”

    李明达哈哈一笑,说道:“寓居而已,不瞒东主说,我做梦也想这宅子是我的,奈何醒了之后就更难过了。”

    这院子最少值两千银子,范永斗听了李明达的话,有心给他一个承诺,一想又是有些不值,当下嘴角含笑,扯了两句淡,把这事给揭过去。

    李明达也不在意,吩咐家里人摆宴席摆到荷池边上的小亭里头来。

    待酒菜上来,香气扑鼻,李明达举杯道:“东主,不论所来何事,先饮了这一杯再说。”

    范永斗和张永安俱是一起举杯,两人与李明达碰了一杯,三人一起饮了。

    李明达放下酒杯,道:“东主有事可以直说了。”

    范永斗不知怎地,心里有些不悦,也放下杯子,道:“老李很久未见,确实比以前不同啊,直截了当,爽快的很。”

    李明达笑道:“近来确实说话办事有些急了,东主若是不急,咱们就等会儿再说。”

    范永斗一下子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舒服!

    就是李明达说话时的态度,那种十分自信的气息刺的他十分不舒服,这是在以前的李明达身上看不到的东西。

    范永斗心中有些疑惑,难道和裕升就真的这么信任李明达?

    到此时,自然是有话要直说了!

    范永斗正色道:“老李,我们有几方势力联起手来,要与和裕升再斗上一斗,其中,你是很重要的一颗棋子……”

    李明达闻言一脸严肃,正好有一个小厮端着一盘菜上来,李明达吩咐道:“你把纱帘拉开,然后远远站开,没有吩咐不要进来,也不要走。”

    范永斗和张永安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有些许放心,李明达这样慎重小心,也没有异常举动,特别是隔绝消息上叫这两人十分满意。

    张永安带来的人其实已经散布在这亭子四周,李明达就算不吩咐,李家的人也不要想出去。

    待帘子拉开,四周景致人物都更加清楚了,根本不怕消息走漏。

    “……便是如此了,只要老李你也反戈一击,张瀚就必倒无疑。”范永斗捡能说的部份向李明达说了,最后道:“革除他的指挥一职,抄家,这是必然之事,郑巡抚和麻总兵等人也定然官职不保,大同到宣府一带,和裕升必定全部被封店。覆巢之下无有完卵,老李你可以算首告,必定无事,也有可能要去京师走一趟,不过你放心,你的家人我会照料妥当,另外待此事平息后,你仍到我范家当掌柜,保你衣食无忧。”

    李明达听完,突然大笑起来。

    范永斗一下子就感觉不对!

    张永安更是感觉不安,他道:“李掌柜笑什么?”

    李明达不理张永安,盯着范永斗道:“范东主的意思就是叫我叛主卖友,然后还要到京师坐监,最后也就落个还在你手下当掌柜的下场?”

    范永斗不语,李明达接着道:“那请问,我图什么?”

    张永安道:“范东主刚刚可能没说清楚,自然会有一笔赏银给李掌柜。”

    “不必了。”李明达森然道:“这宅院就是二千出头,我在和裕升干了两年多掌柜,因为把份内事做的好,替张东主赚了不少,年底都是大几百两的花红发下来,要不然我买的起这宅院?我两个儿子都在和裕升做事,日子过的都很好。现在范东主突然跑来说,要我配合着把和裕升连根拔起,请问,我能这么做吗?”

    范永斗连声冷笑,看着李明达道:“原来如此,叫人家收买变了心了。”

    李明达无所谓的一笑,道:“随范东主怎说。以前我在范家辛苦效力二十年是为什么?无非也就是想家人过好日子,不过我跟随范东主二十多年,不过积攒了几千身家,还一下子败的精光,算来也是对的起范东主你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 退股

    范永斗无语,张永安在一旁听着,此时呵呵一笑,说道:“李掌柜,你莫忘了我们是持着巡按大人的牌票来的,你不配合,恐怕我们只好用强了。”

    “这不合规矩吧?”李明达笑道:“大同巡按怎么能到太原镇来拿人?”

    张永安道:“事涉谋反大案,当然可以。”

    李明达道:“就算是这样,不要太原镇总兵和宁武兵备道知道?不经山西巡抚,巡按?”

    范永斗心中大失所望,此时冷然道:“你不必操这么多心,随我们走就是了。” &∞√∞√∞√,$.≮↙.↑p;

    李明达道:“恐怕不能,事出突然,不合规矩……”

    “规矩?”范永斗冷笑道:“你一个商人,谁说要同你讲规矩了?”

    这时张永安做个手式,随他们进来的差役便是围拢过来。

    李明达看了一眼,面色冷峻的道:“不合规矩,还要绑走本人,范东主,张先生,既然你们这样,那也不能怪我不客气了。”

    范永斗怒道:“你还能怎样?”

    这时墙外突然传来唿哨声!

    所有人顺着声音看过去,这时各人才发觉,李府的墙上已经站满了人!

    全部是灰色军袍的大汉,斗笠帽,灰军袍,铜双扣,胸标,手中一支火铳,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这边的所有人!

    范永斗和张永安都是呆若木鸡!

    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进来的时候,分明叫差役在四周哨探过,并没有闲杂人等,完全看不到异常,进来的时候更是把李家的人都看起来了,完全没有人出去过,这消息是怎么走漏的,和裕升的人又是怎么悄没声息的把这里给围起来的?

    范永斗醒过神之后,便是恶狠狠的盯着李明达,接着便是向张永安道:“叫人把这厮先拿下,叫他们投鼠忌器!”

    张永安刚要下令,墙上的和裕升商团兵已经有人开了一枪,青砖铺成的地面一下子被打的碎石崩裂!

    墙上有人叫道:“谁都不要动,这么多人瞄着,谁动一下,立刻就是身上开个窟窿!”

    这一下,还有哪个差役敢动?

    墙上已经有一些汉子跳下来,手里拿着绳子将差役们捆在一起,张永安眼见这些人也是有腰刀在身,却是没有人敢抵抗一下,当下便是苦笑着摇头,接着便是坐下向范永斗道:“范东主,这一趟我可被你坑苦了!”

    范永斗还是死盯着李明达,李明达摇头叹息,说道:“范东主你也不必如此,我这两年在和裕升感受很深,张东主是一个真能做事,也能福泽乡里的人,你们要对付他,在商言商的话我们就明着来,弄这些下三路的招数,真是叫人瞧不起。实话和你说吧,在和裕升的收入,是比我在范东主你手下要多,但如果说我只是为了这么些银子就出卖故主,那是小瞧了我,也小瞧了范东主你自己!”

    李明达确实是一脸鄙夷,他心里还有话没有说出来,当初是怎么鬼迷心窍,居然跟着眼前这样的人去对付张东主?

    两个东主,一前一后,境界上实在是差的太远了。

    和裕升的人把差役们都绑上之后,就又有几个人走进亭子里来。

    范永斗和张永安这时才看出这些人和墙上的人不一样,他们穿着的是普通百姓的衣饰,也不象和裕升的商团兵那样有明显的军服标识,这些人都很不起眼,单独一个放在人群里根本不会引起人的注意,但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就有一种莫名的阴冷之气。

    张永安是一直关注张瀚,这时他已经明白,眼前这伙人就是替张瀚做秘密勾当的部下,在大同一带是可止小儿夜啼的恐怖传说,不少与张瀚有过节的官绅豪商,底层的官吏,还有一些外来的强龙,当然更有张瀚的部属,这些年莫名其妙失踪的人并不少,也幸亏张瀚不是滥杀的人,更不是喜欢用暴力摆平一切反对势力的人,不然的话这些年的宣大地方失踪人数最少要多出十几二十倍来。

    别的不说,单说范永斗,前两年悄没声息的死在家里,谁会管这种闲事,认真的追查他的死因是什么?

    “王巡按的幕僚张永安,范永斗,”为首的汉子是一个中年男子,三十五到四十左右,在和裕升的体系里年龄算是偏大了,他皱着眉对这两人道:“二位来此何事?”

    这时宁武这边还不知道大同那里发生的事,李明达当然要加以解释。

    “范永斗还有不少话没说,来人,把他带走。”中年男子怒骂道:“操你大爷的,大人已经放过你了,在商言商你输就是输了,还弄这些下三烂的事,真他娘的卑鄙。”

    范永斗没想到被这种人当面唾骂,他不知道怎么还嘴,也是有些害怕。

    胆大的时候范永斗连土匪窝都去过,但此时真的落在和裕升手中时,却还是情不自禁的害怕起来。

    张永安倒撑的住,看到有人要过来按着自己,当下便是一摆手,说道:“我好歹是举人身份,你们要给点体面……我自己会走,不会给你们找麻烦。”

    和裕升的那中年男子道:“既然这样,张老爷要说话算话,若是打什么歪主意,那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

    张永安笑道:“我知道你们手段厉害,落到你们手中自然配合,而且知无不言,反正都是些阳谋,底下我倒好奇你们东主怎么过这一关。各位,你们也要想清楚了。”

    “不必张老爷操心。”中年男子道:“这些年和裕升什么风浪没见过,巡抚也斗跨了一个,王巡按还差点意思。”

    张永安至此无语,这帮人对巡按也毫无尊敬之意,更不必提自己这个举人,当下便是配合着往外走,走到亭前,他突然回头道:“李掌柜,我真的好奇你是怎么传递消息的?”

    李明达哈哈一笑,说道:“这是和裕升的秘密,张老爷要是愿意到我们这边做事,自然而然的就知道了。”

    张永安笑而不语,随着人往外走,这时人们倒佩服他的镇定和胆色,倒是范永斗的身子有些瘫软,两个汉子架着他走,脚几乎是在地上拖行。

    “范东主,保重了。”

    李明达心里还是有些复杂,不过眼前这事再叫他选一万回也肯定还是这样的结果,只是看着故人如此这般模样,想到落在内卫司手里范永斗的下场,李明达还是不禁有些替故人伤感的感觉。

    “老李你这事做的极好。”中年男子拍拍手,墙上的商团兵便是开始撤走,宁武这里其实也只剩下这一队人,负责保证商会的安全,另外就是还有一些帐局的镖师,那些人是不能动手的,帐局现在的收入也是和裕升收入的大头,战事再激烈也不能受到影响。

    “郑副把总,”李明达脸上露出担忧之色,他道:“这一回的事情不小,大人恐怕还受困不知消息……”

    “大人已经往回赶了。”郑大青脸上露出高兴的神色,最近张瀚消息不通,人人都好象没有了主心骨,两天前内卫司接到塘报,张瀚已经抵达第九台,也就是王心一奏折刚送到京师之后不久的事情。

    算算张永安和范启斗从大同往宁武这边的时间,估计张瀚已经抵达新平堡或是李庄了。

    “但愿一切顺利,大人能顺利解决眼下的麻烦!”李明达两手一合什,向天祷告着。

    “在我们大人手下,就没有什么狗屁事情解决不掉!”郑大青却是一脸傲气,对李明达的祝祷动作,根本不以为然。

    ……

    张瀚确实已经赶到新平堡了,回堡第一件事便是去见常氏和常进全,当然也有周逢吉等人。李遇春在李庄,梁兴在大同,和裕升的事业越做越大,按原本的人才储备法人手肯定不够用,还好几年前张瀚就开设学堂,不仅教伙计们识字,也教给很多做人做事的学识,现在各处的伙计已经能挑大梁,几个原本的大掌柜改为坐镇为主了。

    常氏一看到张瀚脖间和腿上包扎的地方,顿时便是脸色一变。

    张瀚心里也是一慌,做这些事是必须得做的,然而每个当娘的肯定都不能轻易接受,估计要被一通训斥了。

    谁知道常氏脸色虽变了,口中却只道:“你现在大了,凡事都是自己作主,娘只提醒你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先想好自己的安危,别的就不管了。”

    张瀚心生感动,不料常氏又道:“我身边反正是备着有药,瀚儿你自己顾好自己,倒是你的那几个妻妾,不管是宁儿还是杨柳,特别是玉娘,这几个丫头一定要顾好了啊,顾好她们,这是咱们张家的根……”

    张瀚一头雾水,只得把目光投入常进全。

    常进全苦笑道:“风声已经传开了,大同那边的王巡按上书奏报说你谋反,用商会裹挟地方士绅和商人,私练商团兵马,刺杀巡抚,私自与北虏交战等等事情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新平堡这边人心惶惶,固然跟着你在商会里的人感觉不妥,就算没有入商会的也很害怕被连累……商会里已经有几个任评事的股东找了我说要退股,我说这些事只能等你回来再说……”

    张瀚摇头道:“小人之辈,行此小人之事。”

    这边的风声肯定是王心一派人来传,估计大同到新平堡,阳和卫城和天成卫城再到灵丘,广灵,蔚州,这一带张瀚根基深厚,王心一都会派人先把声势造起来,若是不然,光是一封奏折朝廷来查,如果什么也查不到,未必就能顺利扳倒张瀚,就算张瀚倒了,和裕升不倒的话,估计从事这一件事的人都不能放心。

第五百章 议论

    常进全有些担心的道:“瀚哥儿你是不是真的有谋反?”

    张瀚哭笑不得的道:“舅舅,你看过哪个赚大钱的商人谋反的?我现在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赚更多的钱,谋反的话,我去招惹北虏做什么!”

    “这倒是,这说的是。”常进全连连点头,说道:“我也不相信你会要造反,只是人言可畏,也不知道朝廷会不会真的信王巡按的话。”

    “朝中我也不是没有帮手。”张瀚笑道:“底下我会去阳和那边见赖同心,再从阳和到大同见郑巡抚和麻总兵,然后再设法解决京师的事,舅舅不要急,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

    “这就好,这就好。”常进全脸上还是没有太多释然,事涉造反,现在已经不流行诛三族,要是在以前,连常家都会被一锅端,就算是常家不会被抄家,要是罪名坐实的话也不会好过,定然会有地方官府把常进有和常进全都拿下,严刑拷掠一番,敲诈光家产再弄个军流,至于常宁等人……常进全摇了摇头,连想也不愿去想。

    在这个时候,张瀚也是感觉到“造反”这个词在大明这个时代的真正含意。

    这词儿,在后世是曾经流行一时,曾经是严肃的政治词汇,后来成为大人喝斥小孩的话语,网络上更是没有人拿它当回事,提起来只是笑谈,到了大明这个时代,哪怕是最为宽松,思想氛围最为开放的万历到天启年间,“造反”仍然是人们不可承受之重,因为这代表最酷烈的刑罚,代表绝不宽恕……一旦有人被落实造反,必定会人头滚滚,死掉的人会血染长街。

    “你赶紧去做该做的事。”常氏连连念佛,眼中似有泪光,她道:“这事过后,瀚哥你还是消停点吧,已经富到不能再富,往下去你多生几个孩儿,一家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多好。你手头的银子,要什么没有,何必还这么自苦!”

    张瀚默然不语退出来,常进全留在屋里不曾出来,周逢吉刚刚一直不曾出声,出门来才道:“东主,主母也是被气的。”

    “嗯?”

    张瀚闻言皱眉,正在此时,廊檐尽头是常家的几个人奔过来,带头的便是常五。

    “东主要沉住气……”周逢吉脸上露出无奈之色道:“你家这门里的这些亲戚,实在有些不象话。”

    张瀚已经看到了眼前的情形,只得停住脚步。

    “瀚哥儿!”常五看看张瀚,原本很想上来厮打的模样,不过张瀚身边有温忠发等十几个护卫,常五也不敢造次,只阴着脸道:“巡按大人已经正式出奏,弹劾郑巡抚和麻总兵等人,同时直言你要造反,张瀚,这一次你糟透了!”

    张瀚没有出声,秃头一步便跨过去,拉着常五的衣领骂道:“狗日的敢这样和我们大人说话!”

    说着便是一耳光扇过去,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一声巨响!

    秃头又是一耳光,这一下已经打出血来,另外常五的几颗牙齿也被打掉了,牙齿和血沫子飞出老远。

    “你打的好……”常五也是阴狠性子,在常家是个颇有地位的人,这时自是不服,嚷着要报官。

    “赶紧去

    (本章未完,请翻页)报,看看新平堡参将和清军厅谁接你的状子。”秃头见此人不服,便是先骂一句,再一拳打在胃囊上。

    这一下果真打的重了,常五再说不出话来,整个人蜷缩躺在地上,如同一只虾米,脸红的吓人,额上和身上全是黄豆粒大的汗珠,不一会儿地面上都是汗渍,鼻涕和眼泪也一起流出来。

    秃头这么恶形恶状的,打的虽只是常五一人,旁边的人都是吓的不敢动弹。

    常五已经陷入半昏厥的状态,秃头这般的身手,一拳又打在胃上,没有把他直接打死已经算是留手了。

    “罢了。”常进全出门来道:“说来说去还是自家人,把他拖下去吧。”

    张瑞在一边应一声,一边吩咐两个小厮把人拖出门去。

    这一下旁人才有担子说话,一个常家族人说道:“我们也不是要如何,只是凑了一股的股本在商会,现在想退股……”

    张瀚道:“若退了便不要后悔,也不要寻我舅舅和岳父吵闹。”

    常家那族人陪笑道:“不敢,岂敢。”

    张瀚点点头,说道:“大柜一会带他们去银库,取银子给他们。”

    周逢吉应了声,常家这些人才放了心,也不要小厮搬抬,自己几人便是将常五搬抬了出去。

    周逢吉这时才道:“做生意哪有这样的,顺时入股,逆时就要退股,东主其实完全可以不理他们。”

    张瀚笑道:“我弄商会又不是开善堂,是想裹着各地的人一起帮我的手,这样的人留在商会里也没有什么助力,只是祸害,趁着这机会清退一批小股东也好。”

    周逢吉没有言语,他眨巴着眼,一时摸不清楚张瀚到底打算怎么做?

    “大柜还在这里镇守,”张瀚转头向周逢吉道:“我要先去见赖同心,叫他不要留在阳和,赶到新平堡这里来坐镇,然后去见巡抚和总兵,接下来再处理别的事情,大柜在这里,记得一条,要退股就退,要从帐局提银子立刻提,银子李庄的银库还有些库存,这阵子可能不止是有退股的,也会有跑来帐局要提款的,记得,一定要爽快给,但该扣的利息不要客气,一钱银子也不要让!”

    “中。”周逢吉道:“你只要有主张,那我就什么也不担心了。”

    “嗯。”

    张瀚点点头,匆忙往府门口赶,张瑞带着家下人送行,他身边也没有别的随员和护卫……侍从司的人要么留守李庄要么就在集宁堡,身边就是温忠发这十来人,不过以这些人的身手,想来当护卫也是足够了。

    这个时候,抢的就是时间,张瀚在娘亲和舅舅等人面前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可是他自己心里明白,这个时候抢的就是时间!

    府门口,张瀚倒是意外的见到了常杜氏。

    “岳母大人。”

    张瀚不知道这妇人来意,不过还是执手一礼。

    “姑爷,”常杜氏道:“你要告诉我实话,这一回到底有没有什么风险?”

    张瀚心中有一些厌烦,他道:“你放心,不会有事。”

    常杜氏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想

    (本章未完,请翻页)去李庄,就算是真有抄家杀头的事,我想和你岳父还有宁儿他们在一起。”

    张瀚倒真没想到这妇人是说这样的话!

    他心里有一些感动,不过还是道:“不必如此,放心吧,我急着去处理事情,你要担心也可以先去李庄住一阵子……”

    张瀚转身周逢吉,说道:“如果岳母要去,大柜负责安排人护送。”

    周逢吉自是答应下来,常杜氏还是愁眉不展,两人再看时,张瀚已经去的远了。

    ……

    张瀚先到阳和卫城,和赖同心说妥之后,又是马不停蹄的赶向大同。

    大同城中果然发生了挤兑的事情,一听说张瀚出现,大同这边原本就不强的商会立刻成了一团散沙,主事的梁兴虽然能力很强,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空口白话总不及银子重要,还是有很多商人选择在最短时间内取出自己的银两。

    这时候张瀚倒是有些庆幸!

    帐局的吸储能力在这几年里并没有实质性的变化,多半还是短期存放,这些银子和裕升拿出来做周转的还是很少,田季堂在做预算时并不肯把帐做的太松,所以在眼下的挤兑潮中,和裕升的库存银两定然支撑的住,不会出现拿着银票取不出银子的局面。

    至于帐局原本的生意当然照旧,张瀚看到虽然一边是大量取银子的,另一边也还是不停的有商人来洽谈带银子带货……带货的可能货主不一定跟着,带银子的在这当口估计是肯定会跟着一起走了。

    只要帐局和骡马行继续维持,仍然会有大量的利润,这一点来说,足以叫张瀚感觉安慰。

    “谁说和裕升要倒?人家不是大捧的银子取出来了?”

    “还是凶险啊,王巡按这一本奏的凶!”

    “也不知道张东主有没有办法把这事给扳回来?”

    “难,难,难!”

    “事涉造反这样的事,想扳回来,真的是难。”

    “这种事,朝廷向来严查到底,张东主这一回真是难了。”

    “除非是釜底抽薪,王巡按自认错误,撤回这一本,不过,这可能么?”

    “就算他真撤了,朝廷还会怀疑受到了威胁,那就更要彻查了。”

    “嘿嘿,说起来和裕升也太风光了,有这事也不差,叫咱看看热闹……”

    “他娘的你这心眼不好啊,恨人富盼人穷,你以后离我远点儿。”

    “就是,这他娘的什么人,和裕升再怎样也是咱大同府自己人弄出来的产业,张东主的为人做事还有什么可挑的?就算这当口也是大捧的银子拿出来,绝不叫帐局储户吃亏,听说有小股东要退股,和裕升也是来者不拒,人家这为人做事,有什么可说的!”

    “人家还打北虏,接济流民,周济四周的百姓,我去过一趟李庄,那光景,方圆二十里内的人家日子都好过了很多。”

    “就是,公道自在人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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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第五百零一章 论心

    张瀚骑在马上静静听着,他头顶戴着凉帽,随员也散开了,不是很引人注意,这边的议论声也是听了一耳朵。

    叫张瀚觉得欣慰的便是固然有一些幸灾乐祸的主,但大多数人的同情显然还是在和裕升一边。这是很不容易的事……要知道王心一故意散布的风声就是张瀚事涉造反逆案,而且几乎是板上钉钉,一般来说不管是什么人涉及到这种案子里也是完了,人们很难同情,就算是同情也要避忌,以防被扫进逆案里头,这种案子朝廷可不会讲什么理性,一旦扫进去可就完蛋了。

    由眼前这事也看的出来,和裕升在宣大一带,确实很得人心。

    “东主,”温忠发策马上前几步,轻声道:“前头看到暗记,内卫司的人约咱们见面。”

    张瀚微微点头,温忠发等人在头前带路,他们绕过西门的鼓楼,到一座城隍庙的后头进入一个小巷,温忠发等人分别在前后几十步慢慢行走,观察着巷子里不多的人物,接着他们带张瀚进入一座宅院,再从侧门离开,迅速跨过街道,进入另一个街区,最后抵达目的地的时候,连张瀚也有些晕了。

    “属下见过大人。”

    进入一个宅邸之后,迎上来的是郑大青等人。

    “好,免礼。”张瀚道:“昨晚接到塘报,你们把范永斗和张永安抓了?”

    “是。”郑大青道:“李明达的首告,我正好在宁武,立刻带人把李府围了,抓了这几个人。”

    “审过没有?”

    “还没有来的及审……”

    张瀚沉思道:“审问的重点不必在王心一那里,他是怎么做的,大致都了解到了。现在我想弄清楚范永斗是怎么和张续宗接的头,又是怎么把他弄出宣府镇成的,范永斗在张家口这几年我是听说在做小规模的走私生意,原想着没必要赶尽杀绝,也是给那些小商人一口饭吃,现在看来我还是心太慈了,人不伤虎,虎却是要吃人。你要查清楚,范永斗在张家口与谁来往最密切,他们之间是怎么联手做这样的勾当,谁在背后支持他们,这些均是要查实。”

    郑大青静静听着,待张瀚说完后便道:“属下一定审问清楚,就是有一条,张永安是王心一的幕僚,如果王心一察觉不对……”

    张瀚道:“张永安暂时不能放,可以叫他写封信给家人,找个托词借口,等事情有了转折再放回去,现在反正是失踪,未必大同地方少一个人都是和咱们有关。”

    ……

    从内卫司的秘密据点出来时,张瀚看到范永斗被从屋子里拖了出来。

    当然是要“上手段”,这词儿还是张瀚先用,内卫司的人觉得挺好,也是活学活用,对一些不听话的人就是用“上手段”这词儿包含的东西来招呼,效果一般都挺好。

    范永斗狼狈不堪,被从宁武秘密押解到了大同,他知道已经走不脱,而且不仅是坏事的问题,按常理来

    (本章未完,请翻页)说,范永斗感觉自己的人生路也应该走到了尽头。

    他一眼就看到了张瀚!

    范永斗的两眼喷出了火,如果眼神能杀人,对面的张瀚已经是千疮百孔。

    然而张瀚没怎么注意到他,应该还是看到了,范永斗眼里的张瀚正在沉思着什么,一个秃头大汉正把马匹牵到张瀚跟前,张瀚没有急着上马,而是在低头思索着……在范永斗眼里,张瀚的衣着很普通,衣料只是普通的松江夏布,裁剪的很合身,而且比一般士绅富商要裁剪的紧凑很多,这很好的把张瀚高大又匀称的身材给凸显出来,整个人看起来很精神,腰背挺直,范永斗不知道这是张瀚长期锻炼的结果,只是感觉这人从穿着到仪表,都是叫人感觉精神,看起来很舒服。

    头顶是很普通的范阳笠,这年头常年出门在外的人都会戴斗笠,遮阳,挡灰,不过以张瀚的身份,穿戴这么一身,自是有些太过低调了。

    范永斗突然有些迷茫……就是眼前这个青年人,弄的自己一败再败,好不容易有了翻盘的机会,却是倒在了李明达那条小阴沟里?

    他是怎么叫这么多人,这么忠诚不二替他效力的?

    “走吧,范东主。”

    内卫司的人冷笑着架起范永斗继续走,这人胆子小,嘴巴到目前还是硬,不过内卫司的人很自信,只要稍微给这人上些刑罚,恐怕就立刻招供,不会强硬太久的。

    “张东主,给我些体面……”

    范永斗终于胆寒了,他向张瀚那边叫过去。

    张瀚终于回过神来,回身扫了范永斗一眼,他没有答声,面容十分冷峻,瞟了范永斗一眼后,便是翻身上马离开,在他身后,范永斗发出绝望的叫声,不过很快嘴巴又被塞起,只剩下轻微的呜咽声响。

    ……

    “二叔,麻总爷。”

    听闻张瀚来到,郑国昌立刻请麻承恩过来,三人避开闲人,在一间密室中商谈。

    “文澜!”郑国昌不满的道:“你驭下之道,老夫向来觉得不坏,怎么会出这样的纰漏呢?”

    张瀚苦笑道:“此事确实是我的疏忽,想着是同宗,所以对他防范不够,好在这人向来做事不怎么叫我欣赏,不少真正的隐秘之事他并不知道。”

    从王心一的奏折来看,其实张续宗供出来的有价值的东西不多,很多事情都是表面上的事情,比如商团,商会,北上等事,真正的各种协议,和裕升的财务是真正的机密,张续宗都不知道,另外人才储备计划,地方管制和动员计划,工场区的实际情形……这些东西按秘密等级来说都是张续宗接触不到的,他也只是看到表面,只有关于商团商会的一些东西是外人接触不到。

    最关键的东西,也是李庄势力叫外人一抵达就感觉与众不同的东西,其实是整个体系,也是张瀚一手打造出来的与大明现行规则完全不同的东西,身处其中的人不会有

    (本章未完,请翻页)太多的异样感,但如果是一个身居高位,又感觉敏锐的人一到李庄,立刻就会知道张瀚在做什么!

    好在包括郑国昌在内的这些高官都并没有到过李庄,他们和王心一这个巡按一样,都是雾里看花,只见其表,不识其里。

    “团练之事,我大明全国各处都有,很容易解释,北上之事,更是事前向朝廷奏报过,也不是大事,工场,苏州一个大工场用工数千,矿工更多,朝廷放开采矿之事,文澜你的矿都是报请过的,也缴税赋税,并无错漏,难的就是纠合商人,成立商会,对抗官府图谋不轨这几条……”郑国昌手中就有和裕升弄来的王心一的奏稿抄本,他一条条的看,眉头也是越皱越紧。

    麻承恩这时道:“最厉害的就是巡抚大人说的这几条,另外就是勾结官府,把持地方,北上走私诸事。”

    “论心不论行。”郑国昌叹气道:“如果你是将门世家之后,这都不算什么,朝廷信你,这些都不是了不起的事,当初李帅在辽东时,私兵内丁八千,与北虏走私贸易,兼并大量田亩,辽镇将领,有过半出于李府家门,朝廷又怎样呢?信之则无妨,李帅诸子,有位至总兵的,也有位至锦衣卫都督的,难道朝廷不知道李家的那些事?无非是信任这二字而已。文澜,老夫没有别的话可说,只提醒你一句,这一次要想过这一关,需从这二字上着手。”

    “照!”麻承恩赞道:“军门大人毕竟是军门大人,说在关窍之处了。若叫我再说两句,便是四个字:法不责众。要么把这事断了根,一下子熄了火,要么就是把这事搅和大了……”

    郑国昌道:“也不宜弄的太大,否则朝廷觉得局面失控,最少也是要文澜息事宁人,在地方上规规矩矩的不得擅动,这样事先的所有布局也就浪费可惜了。”

    张瀚道:“原本我想的是釜底抽薪这四字,毕竟要灭火最好是先去除火源,今日得了二叔和总爷的这些话,感觉就更有把握了。”

    从头到尾,张瀚没有露出慌乱和紧张的神色,更没有一进来就是请郑国昌和麻承恩帮手,其实三人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张瀚若是没有主意,郑国昌和麻承恩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但张瀚眼下的这表现,也是叫郑国昌和麻承恩感觉无比的放心。

    不管发生什么事,张瀚还是那个张瀚!

    郑国昌点头微笑,麻承恩道:“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他们就是欺负你实际上是商人出身,若你是我这般将门,你那什么商团团练全算内丁,又是多大的鸟事?开商会做走私,哪一家不做?朝廷那帮子人都是糊涂蛋不成?关键是自己不要乱,自己乱了,那就谁也救不了你了……现在要紧的就是镇之以静,说句顽笑话,京里那些官能咬得了咱的鸟?东林党再横,他和我麻家还有辽东李家横一个试试?最差的局面,就是老子丢了官,不过这大同地面,还是咱们说了算!”

    (本章完)

第五百零二章 族内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

    张瀚现在还记得赖同心的表情,那种惊惶害怕,却又无法置身事外的无可奈何……

    麻承恩这时又向张瀚道:“文澜,北上之事如何了?”

    郑国昌也是投来关注的目光,张瀚笑道:“现在还是在拖,不过,局面已经几乎在掌握之中,我想,没有太大变化的话,明年可以把北虏锁在青城到大青山一线,他们不要说犯边,就是想越过这一条线,也是难了。”

    “文澜了不起。”麻承恩翘起大拇指,赞道:“人都说东李西麻,我麻家也是大明赫赫有名的将门世家,祖宗至今,也只能说和北虏互相杀的人头滚滚,却也没有文澜这种本事,几千人的团练带着几万民夫就敢上北虏地界筑城,当初李遵路到大同来和我说的时候,我是真的吓了一跳,心想文澜怕是这两年日子过的太顺,心气太高,太不把北虏当盘菜了。现在看来,毕竟还是我远不及文澜啊。”

    郑国昌也是一脸畅快,抚须笑道:“文澜若在老夫任内做成这事,亦是足叫老夫名垂千古,将来国史上怕是能留几笔……凡事你只管做去,只要老夫还在任上,自是会帮衬到底。”

    麻承恩嘿嘿一笑,又道:“要紧的就是锁好北虏,再和东边的北边的还有东虏继续做买卖,咱们的银子还能滚滚而来。”

    郑国昌笑着点了点麻承恩,没有应声。

    ……

    蒲州。

    “点灯……”

    天将黑未黑之际,有人在院中拉长了调门叫喊,整个十几进的院落到处都是人应着,十来个小厮挑着高高的长杆,将院落房檐各处的灯笼一个个点亮。

    各房里的灯也是点亮,虽不能说亮如白昼,却也是到处灯火通明。

    五六年的时光匆匆而过,张辇已经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在这个时代士大夫的平均寿命要比普通人高出一辈来,活到七八十岁的士大夫比比皆是,而能活到六十以上的平民就是十分稀少,人们的一般寿命没有人统计过,但料想是比后世要低的多。

    张辇发须皆已经全白,脸上的皱纹也是十分深刻,举手投足间衰颓之气十分明显,可能他身上没有什么病痛,然而所有人一眼都能看的出来,这是一个老病侵凌,已经命不久矣的垂老的老人了。

    张辇一直呆坐着不语,他的座位两边也是一些族中的重要人物,包括张学曾在内,人人都是如庙宇里的泥雕木像,只有偶尔的咳喘声,给人的感觉这伙人还都是活人。

    “太爷,灯都点好了……”一个执事大着胆子走到厅里来,问张辇道:“太爷,厨房里叫过来问问,何时开饭?”

    张辇眼皮抬了一抬,看看两侧的人,说道:“不管怎样,饭总是要吃的。”

    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叹气道:“二太爷说的是,上刑场还得吃断头饭了。”

    各人闻言,都是苦笑起来。

    厨房得了号令,自是赶紧把做好的饭菜都送上来。

    蒲州张家已经是百年传承的世家,从张四维的祖父辈开始经商就发家,然后出了张四维和张泰征,张甲征,再到张耘和张辇,这个家族始终是蒲州的望族,只是现在族中已经没有几个当官的子弟,连秀才举人的数量也在急剧减少,再过一两辈人,可能和普通的官绅家族也没有太多不同了。

    最少在这大厅中坐着的人,只有一小半的人身上有功名,也只有张辇等两三人曾经做过低品的官职,这个世家的过往只能从屋中精美的用具,还有各人面前的分餐的小餐桌上能看的出来,多少还保留着当年顶级世家的一些余烬。

    “今晚不饮酒了。”

    厨房按惯例还要给各桌上酒,酒也是张家在城外庄园的家酿,往常聚集这些人,好歹都要上壶酒,今晚却是无人有心思饮酒,张辇挥一挥手,令仆役退下去。

    所有仆役的脸上也是有些怪异……风声已经传到蒲州这边,市井坊间都是议论纷纷,人们都在谈论这件事,很多观点也不可避免的影响到张府之内……总之在很多人看来,张府已经风光了一百多年,这一次估计真的是倒霉的时候到了!

    吃饭时的气氛也是十分沉闷,人们都没有交谈,只能听闻到杯筹之声,过了好一阵子,一个人终于忍不住一推饭桌,站起来大声道:“我可真是忍不住要说话了!”

    张辇眼眉一抬,说道:“谁不叫你说了?”

    那人道:“若说起来,续宗这事做的不怎地道。一族之人,理应荣辱与共。他出来首告张瀚谋反,自己倒是摘清了,却不想想咱们合族的人却是被他害苦了。这个不谈,只说张瀚。他若不归宗,管他做什么都不与我们相关,前几年他归了宗,名字入了宗谱,谋反大逆,我们也脱身不得。可这张瀚不管事业做的多大,他的手下只用得续宗和续文两人,其余的蒲州张家的人,不管去多少,给些银子便是打发回来。他好,咱们没沾什么光,他不好,我想我们也不必替他着急……”

    旁边一人插话道:“谁替他着急?现在急的就是我们怎么能脱开身,免掉这场大祸事!”

    又有一人哀叹道:“若是咱们在朝中还有当年风磐公在世时的光景,又何必担忧这样的事?就怕人家随便扫我们一下子,咱们蒲州张家也是要有灭顶之祸。”

    张辇一脸不耐烦,放下筷子道:“这些话都是说了一百来次了,不要再颠倒着说,现在各人有主意就说,没有就闭嘴。”

    一时又是寂静下来,在座的都是族中有身份地位的士绅,向来风花雪月的好日子过的多,哪里经历过眼前的这场面?

    不少人心情沉重,脸黑的如锅底一般……这事要真是坐实了,就算朝廷分清楚蒲州张家和新平堡张家有所不同,估计在座的人也剩不上多少家资财产了。

    蒲州的官员,吏员,衙差,现在听闻了消息,定然已经是摩拳擦掌的准备着……反逆大案,不把张家从石头里榨出油来,可能吗?

    就算朝廷不处置,张家出了这事,日后也定然是破鼓万人锤!

    人家轻轻一句:怎地,你蒲州张家真要谋反?

    一句话便是能把人顶回来,叫你出声不得!

    城中的士绅是向来勾起手来与官府抗衡,互相分配谋夺好处,张家日后定然也是被排除在外。

    不消太久,只要十年八年过去,张家便是从蒲州顶级的士绅家族,一落千丈!

    想到悲惨的远景,在场的人,都是把张瀚和张续宗恨到了骨子里头。

    “要说起来,续宗一向是不成材的货,张瀚也是瞎了眼,怎想起来用他!”

    说话的人,话一出口,也是有些后悔,拿眼瞄了瞄坐在最下首的张学曾。

    张学曾面色惨淡,身形微微颤抖着,他这几年过的很舒心,张瀚对张学曾这个叔公奉养的很好,两个孙儿在张瀚那里也很被看重,张学曾去过两次李庄,感觉到那边的恢宏气势,心情更是愉悦……张学曾最欣慰的事情就是凤磐公后人中有张瀚这样的,可称是后继有人。

    出了这事,叫张学曾最伤感的就是背叛张瀚的张续宗是自己的嫡孙,而且是自己一手推荐给张瀚,他感觉自己对不起张瀚。

    “续宗,该死!”张学曾道:“且不说他,他生死由他自己去。要说张瀚,他是没怎用蒲州的人,不管你们也知道各家去蒲州都是想怎样,没有要做事的,就是想去享福当大爷,张瀚那里事事都在起步,怎么能用他?去的人,都派马车送回来,给银子盘缠,一族的人做到这样也差不离了。再者说,公中银子,张瀚年年缴纳的份子比各房都多,现在出了事就想撇清,我怕你们这么想,别人不会这么想。”

    张辇大为皱眉!

    他最担心和无比后悔的也是这件事!

    张瀚已经公开归宗,当然就是蒲州张家的人,当初只是被将了军,怕舆论非议,丢百年世家的脸,另外张瀚归宗后,每年都对公中所贽敬,这也是世家大族的规矩,公中的用度开销,族学,祠堂为最多,当然要各房缴纳费用,张瀚的那一份,从开始就很丰厚,这两年更是最多。

    也正因如此,虽然张辇现在一心想把张瀚这档子事拒之门外,但张学曾说的对,这事情,蒲州张家背锅背定了。

    在场的人都明白这一点,人人的脸都很苦,苦的能挤出水来。

    所有人都是一筹莫展……这事儿谁有经验?

    有人说不爱看族亲背叛,我要说明一下,其实是不是族亲不要紧,不是张续宗也可以是别人,一个团体不可能始终团结如一人,那不现实,总会有掉队的,甚至叛卖的,哪怕是有先进理论的某党在早期也是很多党员叛变的,更何况明时的古人。况且一个人的叛卖,可以引出很多下一步的剧情,这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不过如果这一段不爱看,我会尽量推的快点。

    顺道再求下票,这个月的前所未有的惨淡。

第五百零三章 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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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辇陷入沉思,最少表面上是在沉思,其实他已经懵懂了,他的眼中一片血色,自己好象倒伏在青砖地面上,鲜血顺着砖的缝隙流淌着,地缝里全是黑红色的血液,边身不停的有人倒下,喘息着,流着血,发出将死未死的呻吟声……张辇在知县任上曾经斩决多人,这时他突然想起来这些画面是当初监斩时的情形,犯人倒在地上,头颅在地上滚动着,鲜血不停涌出,把附近的地面全洇湿了……

    张辇突然一颤,从极度的惊惶害怕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眼前是府中的管家,他正躬着身子站在自己面前,在他身后则是几个灰袍壮汉,还有几个看在门口和厅里的两侧,一共十来人押着管家进来,自己居然一无所知!

    “锦衣卫?”张辇灰黄浑浊的眼光里是极度的恐慌,他想起了自己幼年时关于京师这支朝廷鹰犬的恐怖传说。

    有人笑了一声,张辇感觉声音有些熟悉,他听到那人笑着道:“锦衣卫哪有这么快……”

    “张瀚!”张辇一下子站了起来!

    “二太爷好。”

    和部下一样穿着灰袍戴着笠帽的张瀚一闪身站了出来,笑吟吟的向张辇拱手问好。

    张辇瞪眼看着张瀚,他一时半会的说不出话来。

    张瀚微微摇头,怪不得蒲州张家从张四维之后就湮灭了,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当家人就是这副模样,很难想象张辇能在复杂的情势和局面下,做出多少有用的判断和决定。

    “三叔公……”张瀚看向张学曾,脸上露出很复杂的神情来,他道:“续宗的事,十分复杂,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他是先上了人家的套,耽于女色,贪墨了好几千两的公款,正下不来台,人家用美色和银子来诱他,他就上了套。”

    张学曾老泪纵横,说道:“前日听说了这事,我恨不得拿他到跟前,活活打死他。可想起他自小的模样,心里又是痛的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续宗你不管怎么处置都好,只是不要和我说了,我若不是耽心你过不了眼前这关,真想立刻就死了。”

    张瀚默然,他没有办法安慰眼前这个老人,张学曾从张瀚起家之初就给了他不小的帮助,后来在灵丘也是他亲自前去帮手,在蒲州,不少张氏族人对张瀚有不满,也是张学曾一直在其中打着圆场,不使局面僵化。

    如果从交情和实际的功劳来说,张瀚也不愿眼前这老人失去嫡长孙,然而从张续宗的所作所为来说,哪怕就是为了给团体一个交代,张续宗的下场也是注定了的。

    “你来做什么?”张辇终于回过神来,手中短杖在地上直击,差点儿喘不过气来。

    张瀚笑道:“今日诸位长辈在这里聚集,说的无非就是王巡按上奏说我谋反的事。这般大事,也会牵扯到蒲州张家全族,我岂能不来有所交代。”

    “你如何交代?”张辇盯着张瀚,怒道:“事已经通天,这事情巡抚和总兵也帮不上你了,我蒲州张家也没有办法,你跑回来又有何用,我们已经自身难保。”

    张瀚脸上还是挂着微笑,听了张辇的话也毫无变化,倒是厅里的人都是议论纷纷,话说的当然都不好听。

    有人直接道:“我们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居然想起跑到蒲州来,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还有人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也有人不忘旧怨,冷语道:“对宗族好些,缓急时还能求助,他对宗族那般冷淡,此时却是跑过来,真是可笑。”

    张瀚不动声色的听完,见没有人再出声后才道:“我今日来并非求助,各位心里都明白,蒲州张家现在这局面已经帮不上我的忙,这件事出来后,你们要考虑的就是怎么摘清自己,免得在逆案中吃挂落。”

    张辇听了十分生气,然而并无话可说!

    张瀚又道:“逆案是第一等大案,从蒲州离开后我回李庄,等朝廷下旨彻查时上疏自辩,然后亲赴京师解决此事,蒲州这里,我只一句话,不要乱,和张续宗撇清关系。”

    有人冷笑道:“为什么不是和你撇清关系?”

    张瀚道:“和我撇的清楚,你们也就不会在这里犯愁。我若解决了不了此事,你们在座的全部都脱不了身。”

    张辇气道:“你到底是不是真要造反?”

    张瀚微笑道:“我当然不是要造反,不过逼急了我,那就难说的很了。”他又不动声色的道:“以我的部下,北虏尚不是对手,朝廷的宣、大、太原、延绥诸镇,也不一定是我的对手。京营腐朽无用,若我锐意进取,十日之内可取京师。只是大明尚有气运,未失天下人心,所以我仍愿为天子治下的循吏,为天子牧守国门,北上之事,想来二太爷也知道些,我抢下的地盘已经比宣大地方小不了多少,此亦是南面为王也。”

    张辇目瞪口呆,其余人都是张大了嘴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张瀚看看众人,微笑道:“现在再去告我谋反已经晚了,各位尊长还是省点力气。”

    有人倒是真这么想,不过一想也是,转而一脸懊恼。

    张辇半天过后才道:“不料凤磐公居然有如此悖逆的后人……”

    张瀚不客气的打断他道:“我要造反成功,凤磐公肯定是追赠为皇帝,二太爷好歹也会是郡王,不比现在强?”

    “混帐,你竟敢这般胡说……”

    张辇气的说不出话来,张瀚见状,微笑着一躬身,转身便走。

    他离开之后,控制大堂的温忠发等人才一闪身离开,半响过后,张府的仆役才大呼小叫的过来,说是刚刚有强人进府,把家下人都关押了起来。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张瀚的财力和手中的实力众人大概也都晓得,毕竟有不少人往李庄去过,此前所有人都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刚刚张瀚当面说的话,却是叫所有人都一下子心怀鬼胎。

    有人明知道荒唐,还是忍不住造反那方面想,一想之后就是害怕,但心里又痒痒的难受,情不自禁又去想。

    半响过后,张辇才道:“那孽畜有一条说的对,逆案一定,我们和他撇不开关系,倒是续宗,还是由老三出面,告一个忤逆吧……”

    ……

    张瀚出来后,温忠发忍不住道:“大人这一趟蒲州还是来对了。”、

    张瀚笑道:“怎么说?”

    “这算釜底抽薪?”温忠发道:“蒲州这边不和大人撇清关系,把矛头指向张续宗,这样朝廷的关注就会从大人是否谋反,转而到怀疑张续宗的人品,毕竟同族之人,支持谁,反对谁,也能说明这个人平时的为人和人品。”

    张瀚点头道:“也只有这一点点的作用。”

    作用虽然不大,却也是应手棋的第一子,落子点一定要选好。

    张瀚选择从张续宗这一点来着手,算是应手正确,下在了最该下的地方。

    至于张瀚刚刚说的那些话也是有过考虑,一味说自己冤枉,只是多浪费口舌,只会限入无聊的争执之中。

    不如说一些大逆不道的话,张辇等人,害怕受到牵连,也可能会有一些想法,这样的效果反而更好!

    ……

    “只要守住关门,则夷不能入,关内固若金汤。新城,自八里铺起,长三十里,北绕山,南至海,一片石,角山,还有欢喜岭,俱都包罗在内。如此,关门可为悍蔽!”

    山海关的一处官邸之中,孙承宗与随行人员坐东向西,王在晋等当地官员坐西向东,两群人颇有针锋相对的意思,厅中足足站了近百人,穿大红官袍的便有近十人之多,另外还有大量的六品以上的官员列座,六品以下的便是无座,环列在座椅侧后,队列一直到门前。

    气氛十分紧张,也苦了参加会议的辽镇武将们,他们连站的位置也是十分靠外,只有总兵副将级别的武官,勉强能与七品的文官们站在一处,他们脸上满是尴尬的笑容,这些文官在谈论国家在辽事上的最高层级的战略,原本这等事并没有武将们发言的余地,若是在以前,就算是总兵级别的武将敢于发声,必定被骂一句“狂悖妄议”,然后喝斥出去,丢面子不说,遇到脾气不好的文官上司还会被弹劾。

    今日却因为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孙承宗的主张,辽镇的这些重要将领也被叫进来参加会议,并且被允许发表意见。

    金冠和祖大寿等将领都是老奸巨滑,并无人明确表明态度,虽然他们都支持王在晋的主张,只有黄龙等人,隐约表达了对王在晋的支持。

    这也使王在晋的底气更足了些,刚刚说话时就是中气十足,然而他说完之后,发觉孙承宗面无表情,丝毫不为他的话所动,在孙承宗身后的几个随行幕僚,眼神中居然隐隐有怜悯之意。

    王在晋心中有些慌乱,他心烦意乱的端起茶碗,借着喝茶掩饰自己的面部表情。

    孙承宗道:“岵云兄,重修关城,所费可估算过?”

    王在晋拿起一张纸,看了看,说道:“科臣周希令议四五百万金以固金汤,以学生计道、镇工费需银百万,盖并造衙舍,筑铳台,建营房之数亦在其中,并无需四五百万之多。若此,国家一年最少可省三百万银,以此银,可固蓟镇……”

    “岵云兄,”孙承宗两眼盯着王在晋,打断了他的话,问道:“新城筑好之后,是不是要以旧城的四万兵来守?”

第五百零四章 重将

    王在晋隐约感觉不对,孙承宗向来儒雅温和,很少用这种语气和人说话,他平了平心气,答道:“不是,要再新设四万营兵。”

    孙承宗冷笑一声,接着厉声道:“那不是八里铺就有八万兵,那一片石西北不守吗?在八里铺修筑重关,新城之后就是旧城,旧城之前埋有地雷,那么旧城防守是用来守备敌人还是防备自己的士兵?新城若能守的话,又要旧城干什么?新城要是不能守,四万士兵倒戈,你是打算放士兵进来,还是拒之门外?如果士兵皆降,你是打算闭关自守,还是投降?”

    这已经是极为严重的指责,以文官之间向来的保留体面的习惯,孙承宗的行为等于是当众一巴掌狠狠扇在王在晋这个辽东经略的脸上!

    在场诸人,包括总督王象乾和巡抚阎鸣泰,宁前道袁崇焕等人,脸上或是露出惊惶之,或是有不忍,或面淡然,毫无表情。

    文官们尚且战栗,在场的武将们,几乎想夺路而逃!

    这些武将,都是身被铁甲,手按宝剑,然而在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们面前,他们却是一群待宰的鸡!

    由于王在晋的强势,在场的武将几乎都是支持修筑重关,而并不赞同袁崇焕等人在宁远修城的设想,说白了,辽西这边也是被建虏打怕了,若是能缩在重关之内,无需与虏做战,辽西的将门们也是愿意,虽然,这样要丢失关外的大量土地和人口,失去大半的根基,但好歹比和建虏打仗损失的干干净净要好的多。

    而孙承宗以东阁大学士之尊前来巡视,已经有很多人在心里打着小鼓,此次巡行,是因为袁崇焕等人上书首辅叶向高,对王在晋的战略大计提出质疑,叶向高在中枢,对辽镇之事并不了然,朝廷在为难之际,孙承宗便向皇帝自请前往山海关巡视,天启皇帝大喜,赐老师银币,蟒衣,比起王在晋出京师时只差一样尚方宝剑……然而所有人都知道 ,论起在皇帝心里的地位和未来的权势,王在晋这个持尚方剑的经略,拍马也赶不上孙承宗的。

    果然也不出众人所料,孙承宗巡视之后,又召见过山海关到宁远的文官武将,了解了具体的情形,今日会议,便是当众向王在晋发难。

    面对孙承宗的强势和咄咄逼人,王在晋十分艰难的道:“关外有三道关,一旦战局不利,可容新军进入。”

    孙承宗仰天一笑,面容十分鄙视,王在晋几乎想站起身来,把手中的茶碗中的残茶和茶叶,一古脑的全泼在孙承宗的脸上!

    然而,他不能,也不敢!

    孙承宗道:“按经略所说,不是又重蹈覆辙吗?虏骑兵临城下,士兵便弃城而逃,这和此前的战事有什么不同?若如此,修筑新城的意义在哪里?”

    从逻辑上来说,孙承宗其实在胡搅蛮缠了,王在晋考虑 的是新旧呼应,新城和旧城的驻军彼此配合,进可攻,退可守,而在孙承宗这里,却是未败先怯。

    祖大寿看了眼黄龙,发觉对方面苍白,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刚刚黄龙可是站错了队,看来未来的日子并不会好过了。

    祖大寿自己也有些担心,他在广宁一役中先逃,到现在之所以无事,一则是因为祖家还有相当的实力,二来是王在晋需要 辽镇将领的支持,所以不便对败逃的将领们下手,如果换了孙承宗这么强势的文官前来主持辽事,自己此前虽然并没有表态,但明眼人都是看的出来,祖家也是支持王在晋。

    王在晋一阵无语,半响后道:“士兵若逃,则在山中设有三座营寨,可以收容败兵。”

    孙承宗立时道:“未接仗便叫士兵知道 有退路,这不是鼓励他们败逃吗?”

    王在晋终于忍耐不住,说道:“阁部大人胸有成见,下官已经无话可说。”

    孙承宗道:“经略的修筑新城计划,学生确实无法赞同。以一孤悬之关庇护京师安全,等若将我大明二百多年的天下寄于一关,何其单薄。再者,虏势方炽,我大明比之强者便是十几行省的人力物力,若不用者,我大明强在何处?”

    刚刚孙承宗咄咄逼人,甚至有些蛮不讲理,在座的人虽然多数不赞同王在晋的主张,但也是觉得孙承宗并没有以理服人,倒是此时说的话,在场的文官多半都是点头。

    京师人心,当然包括皇帝和官员都不可能赞同王在晋,不管王在晋修多少城,练多少兵,号称能省多少银子,这都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便是在于,如果真的放气 关外所有土地,不说对祖宗和天下之人交代,光是安全上就完全没有办法使人放心!

    再者,孙承宗也是点明了自己的大战略,便是以现在的情形来看,大明边军野战根本不是建虏的对手,便是守备雄城也是多次失守,一道关门并不保险,而大明比后金强过多倍的便是雄厚的国力,在这一层面上大明还是有相当大的优势。以这种国力如何体现?自然便是在关外大修铳台军堡,甚至是修筑边墙!

    以孙承宗最大的计划,便是以宁远为核心,在狭窄的辽西走廊上修筑一道新的边墙,边墙之内才是宁远和诸多军堡,然后才是山海关。

    这样从军事角度上来说,山海关到宁远一线,绝对没有被攻克的可能!

    王在晋此时隐隐感觉无比后悔,他此时才明白,朝廷要的不是节省费用,而是安全,绝对的安全!

    在场的武将们也多是两眼放光……他们都是辽西的世家将门,朝廷有孙承宗所表露的这种决心,也就是会加大在辽镇的投入,大量的金银和物资会继xu 向辽镇倾斜,这个财源无比巨大,足以叫各家都赚的盆满钵满!

    会议至此算是结束,王在晋惨败,当然朝廷中枢还不知道 ,也并没有定论,然而所有人都是用怜悯的眼光看向王在晋,此人与孙承宗争执之后,地位必定不保,也不可能在短期内担任显要实职,估计要被打发到南京坐多年的冷板凳了。

    孙承宗等人站起身来,此时孙承宗反而客气的多,他向王在晋道:“岵云兄,你我二人争执,当是守边的大计,还请不要介意 。”

    王在晋淡淡道:“学生自然知道 ,请阁部大人放心。”

    孙承宗微微一笑,并不以王在晋的态度为意。

    众人都向外走,此时众人眼前闪过一个身量矮小,面皮黝黑的官员,此人便是袁崇焕,他站在门前深施一礼,向孙承宗道:“阁部大下,下官有事要禀报。”

    孙承宗解决掉了和王在晋的分歧,心情颇佳,他对袁崇焕原本就是十分欣赏,当下笑道:“元素请说。”

    袁崇焕道:日前,下官曾建言收复广宁,今有十余万军民被困十三山,十三山距宁远不过二百余里,我辈岂能坐视百姓被虏杀害或是掠走,下官请加派兵马驻守宁远,威胁广宁,以壮十三山的声势,并且派遣将领,前往十三山救援被困的军民。”

    十三山有十余万人被困,此事孙承宗在京师时便十分挂心,当下道:“皇上亦知此事,理应如此。”

    孙承宗转向王象乾,问道:“总督可有收复广宁,或是救援十三山的计划?”

    王象乾一脸为难,但还是答说道:“建虏已经弃守广宁,拆除了城池,沿途军堡亦被拆除,虏骑所留不多,若大军出关可以收复广宁,然而收复之后无地可守,重新修筑城池军堡最少需半年以上的时间,而虏骑一旦主力再至,恐大军又有倾覆之危,那时便是想守山海关亦是不得。”

    孙承宗一脸沉静,虽然他心中对王象乾也有不满,认为他暮气太深,然而此时他已经等于当众羞辱了王在晋,将王在晋的策略贬的一钱不值,此时若是再训斥总督,未免过于盛气凌人,对他的形象十分不好。

    而且孙承宗也觉得王象乾所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建虏只留了不多的兵马围困十三山,然而广宁到锦州,大凌河堡,西平堡,镇武堡,这一路的军堡也被拆除的干干净净,明军一旦出关,以多次惨败并未恢复之师去野战,说不定出关不久就崩溃了,就算能打赢,收复广宁,底下还要漫长的时间来重修城堡……广宁到大凌河一线的军堡是大明二百年积攒的家底,破坏到底比建设要容易的多,广宁一役之后,建虏将各处城池和军堡驿站破坏殆尽,要想全部修复,这是浩瀚庞大到孙承宗也不敢想象的大工程,最少在眼下,仅有四五万兵力的山海关驻军是完全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

    孙承宗沉吟片刻,对王象乾道:“虽则如此,十三山十余万军民也是天下人瞩目,皇上也十分关切,为此还在宫中减膳撤乐,学生想纵不复广宁,增兵宁远,设法救援十三山军民,也是份所应当之事。”

    王象乾无奈,拱手道:“学生知道 了,请阁部大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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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五章 斟酌

    傍晚时分,十余员辽镇的高级将领,分别被孙承宗召见。

    对被召见的武将,孙承宗的态度十分谦和,反不似对王在晋等人那般的不客气,这也是使得辽镇诸将感觉受宠若惊。

    尽管在此前孙承宗就说过要重将权,不过说说和实际 做法是两回事,但最少以眼前的情形来看,孙承宗对将领们还是愿意恩结,这也叫不少心怀鬼胎的人放了心。

    待祖大寿进来时,孙承宗眉宇间已经略有些疲惫,但看到气宇轩昂,身材高壮的祖大寿拜倒在自己面前时,孙承宗还是打起精神,笑着搀扶起祖大寿来。

    “末将惭愧。”

    孙承宗赐座赐茶后,祖大寿便是主动认错道:“此前在修筑宁远城一事上末将并不上心,以为朝廷必将弃守,是以拖延工期,还请阁部大人恕罪。”

    孙承宗爽郎一笑,说道:“此前朝廷并未定下大计,地方上不明就里,如何能实心任事?将军又何罪之有呢?”

    祖大寿一脸感激的道:“阁部大人宽宏大量,末将十分感激,此后唯有实心做事,绝不敢怠慢。”

    孙承宗微笑道:“祖将军能有这般想法,学生深感欣慰。原本祖家就是宁远的世代将门,岂有将根基轻轻抛弃的道理?”

    祖大寿心中有些恍然,怪不得这一次孙阁部对诸将都是全无责怪之意,甚至在礼数和话语上都表达倚重,这并不是简单的“重将权”,而是一种对现实的考量。

    经过数次惨败之后,大明的军事力量在天启二年时十分衰弱,要等数年之后,经过孙承宗的辛苦经营,辽镇,也就是关宁军恢复到了十四万人的极限规模,在此时关门内外却只有五万不到的兵力,如果是按王在晋的方案这兵力其实也差不多够了,如果要按孙承宗和袁崇焕的方案,则眼下的兵力远远不够,更需要 倚重辽西的这些将门。

    祖大寿肃然道:“阁部大人放心,我祖家为大明效力二百余年,虏焰方炽,不能收复失土,而宁远和关门绝不容再失。”

    祖大寿又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一脸激动的道:“前一阵有十三山义士偷越虏骑防线至宁远来求援,末将叫他们在宁远等候消息……”

    孙承宗很关注的道:“十三山的具体情形如何?学生听说那里多半是百姓,只有少数的民间团练可以打一打。”

    祖大寿道:“以末将看,这些义士与虏正面相抗很难,不过如果粮草充足,十三山地势险要,建虏也很难正面攻克,毕竟得不偿失。”

    孙承宗脸上若有所思,祖大寿的说法和他的想法差不多,就是十三山人口众多,但缺乏战兵和铠甲兵器,杨二和毕麻子是所谓大侠,所领的多半是喇虎和青皮一类的人物,这些人好勇斗狠,私斗很厉害,阵而战之,估计连营兵也不如,可见十三山的用处不大。

    不过如果能够坚持,也算是在广宁一带埋下一根钉子,建虏留了兵马围山,可能也是害怕 十三山会发展壮大,最终影响到后金与蒙古诸部的来往。

    “可惜人数太多……”一念及此,孙承宗还是有了些兴趣,但转念一想,十余万人按最少的量供给,一天就需过万斤粮食,二百多里地运输过去要加三成的损耗,而且现在道路也不通,光是把人救援出来就很难,何况要运送大量粮食过去!

    “十三山之事,”孙承宗斟酌着对祖大寿道:“祖将军可以多加注意,朝廷会设法救人,如果那边再过来人,一定要询问清楚山上情形。至于祖将军,还是要把主要的精力,用在修筑宁远等诸城和军堡之上。”

    “是,请阁部大人放心!”祖大寿答**g 着,站起身来。

    ……

    孙承宗原本还要再去宁远,面灰败的茅元仪持着公函进来,打断了他的计划。

    “竟有如此之事?”孙承宗看完之后也是为之骇然,有点儿不敢置信。

    “内阁已经票拟批红,要派大员巡视大同宣府等地,就地查明王心一所奏是否属实。”茅元仪有点儿要哭出来的感觉……如果王心一奏报是实,他肯定也脱不了关系了!

    刚刚上任的赞画,前途正是一片光明,此时居然出这种事,茅元仪深感造化戏弄,人生无常。

    孙元化以兵部司务的身份随行,此时闻讯也赶了过来,孙承宗把文书递给他看。

    “张文澜居然有如此大的本事?”孙元化也有不敢置信之感:“刺杀巡抚,练商团私兵,设立商会,把持官府和地方政务,还有以私兵北上,与虏交战……”孙元化连连摇头,一脸凝重的道:“真是叫人不敢相信……”

    孙承宗以手抚额,半响过后才向孙元化道:“以初阳之见,张瀚不管有没有这么做,他是否有这么做的能力?”

    孙元化犹豫良久,终是答道:“学生在大同那边时间不多,不过,以学生观察来看,张瀚有这个实力。他的财力不提,已经是富可敌国,驭下之道则是学生未见过的厉害,各地的商会分行,都是如臂使指,大同李庄那里,更是井井有条,数万人或练兵,或屯垦,或为工,或经商,或为吏,真的是浑然如一。北上击虏,别人不敢,我看他未必做不出来。不过,若是说他要造反,我还是不信的。”

    如果张瀚在此,听到孙元化的这些话,也只能苦笑摇头,不知道 说什么是好。

    这人智商之高也是罕见,在李庄一带不过几十天的时间,却是把很多东西看的通透,说他笨,却又是看到了不说,而在此时却竹筒倒豆子一古脑的说出来。

    孙承宗脸上也有些不满,一旁的茅元仪已经面如死灰……这般大逆案件,很可能会导致一场平叛战争,以大明现在的国力,东事尚且焦头烂额,张瀚如果真的如各人所说的这般厉害,很可能如当年讨伐宁夏一役那样,旷日持久,要总督巡抚多位总兵集结大军征讨,如果是这样的话,茅元仪很可能被牵扯在其中,不要说做官上进,恐怕功名亦未必能保的住。

    甚至按更严重的设想,如果没有孙承宗庇护,茅元仪的性命是否能保住,亦未可知。

    要知道 当初晋铁进工部,茅元仪可是替张瀚还有和裕升跑了不少关系,替和裕升鼓与呼,谁都知道 茅元仪和张瀚这个晋商关系十分亲密……

    “止生不必着急。”孙承宗做了一个强有力的手式,他道:“此事学生会向朝廷请命,前往巡查。”

    茅元仪十分惊喜,但又有些惶惑,他和孙承宗的关系当然是十分亲密,不过似乎也不至于叫孙承宗做到如此地步。

    “如果张瀚真的如王心一所奏,”孙承宗道:“学生也不会循私,止生你放心,纵有牵连也不会叫你如何。毕竟当时张瀚只是普通一商人,本朝士大夫刻书借力于商人的不知凡已,没有道理归罪于你。若是王心一夸大其词,张瀚并无他所言那般多行不轨,甚至心存异志,那学生也不会纵容汪文言等人冤枉他人,徒生事非。”

    孙承宗脸上有一些难掩的隐忧,他刚到辽东,要把辽事梳理清楚,如果在西北生事,朝廷不免要将大量人力物力往西北倾斜,辽事不可避免的出现不利局面,万一关门被破,那可就真的是万事皆休。

    现在朝中很多人还以为东虏是小患,有识之士如孙承宗却是看的清楚,国朝经营了二百多年的辽东尽陷敌手,数百万军民为敌所有,加上野战攻城建州部都是无往不利,如果再叫他们攻克山海关,京师之外无险可守,这样的情形很容易造成整个大局的崩溃,最少也会出现如嘉靖和隆庆年间多次京师被围的局面,而且很明显东虏比北虏要更加凶险的多。

    北虏还是部落联盟,东虏虽然不脱部落蛮族习性,但最少已经有完整和高效的国家形式,这样的敌人当然更危险的多。

    孙承宗心中极为不满,甚至是隐隐的愤nu ,在这种重要 的关口,如果是汪文言和王心一等人挟怨报复,简直就是不识大体之至!

    “止生,”孙承宗决然道:“替我拟奏稿,我要自请巡视宣大。”

    ……

    几乎是在孙承宗接到消息的同时,张瀚也是飞章上奏……他当然是自辩。

    国朝文官经常受到弹劾,按惯例便是先辞职在家,然后上疏自辩,如果自辩通过,那便重新为官视事,如果自辩失败,要么被免官下狱,要么就是辞官回乡。

    张瀚是武臣,三品指挥兼卫城守备,他不必如文官那样暂避,不过张瀚已经在奏章中请求亲至京师,接受法司审判讯问,只是职责在身不敢擅离信地,当由朝廷定夺之后他才可以离开卫城前往京师。

    在孙承宗的奏稿抵达京师的当天,张瀚的回奏也是经由通政司送往内阁,然后再送到大内。

    天启这几天最关重的无非就是辽事和大同之事,两边一涉辽镇,一涉宣大,都是国家最紧要的九边重镇,辽镇之事关系京师安危,宣大之事也是十分要紧,如果真如王心一所奏,宣大地方糜烂的程度也是令人心惊胆寒,哪怕是身为天子,天启也是为之紧张,甚至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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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七章 行险

    从本心来说,孙承宗的操守能力,张瀚无不敬服。,

    明末时风起云涌,将领上来说,其实无足观者,不论是有名的西麻东李,还是榆林尤家,大同马家,或是辽西的祖家等各大将门,将领都最多是中规中矩,并无特别杰出之士。而后来的左良玉,江北四镇,更是无足可观。

    所谓青年时惊才艳艳,后来暮年造反还差点与满清隔江而治的吴三桂,也就是带着家丁到军前走了一遭,根本没有打硬仗的经历。

    明末将领,比起国初时和万历年间的将星璀璨,真的是差的远了。

    倒是领兵的文臣,不论是熊廷弼还是孙承宗,还有后来的洪承畴和卢象升等人,包括争议颇大的袁崇焕,平均水准在大明算是上等,也算是明朝长期以文驭武的副产品,毕竟士大夫只要有上进心的,在青年时期都会着重在边才上的锤炼,比如孙承宗还是秀才时就曾多次到边关各地游历。

    敬服归敬服,张瀚仍然眉心紧皱,以孙承宗的才干操守,还有手中实际的权柄,对他的威胁实在是太大,此人,无可利诱,亦无可威逼,只要他来,那么不论张瀚怎么隐瞒,怎么狡词辩解,大同这里的真实情形就非得暴露不可。

    张瀚一念及此,向窗外叫道:“来人,叫温忠发来。”

    窗外近侍官员答应着去了,过一会儿,张瀚听到门外脚步声,头也不抬的道:“进来罢。”

    人进来是进来了,不过并没有报名行礼的声响,张瀚一抬头,脸上就露出笑容来。

    玉娘在前,常宁和杨柳二女并肩一左一右,颇有护持的感觉,三女一进来,屋中好象一下子春光灿烂,窗子射进来的光线好象都亮了几分。

    三女其实也很少到这里,进门之后,居然都是好奇的左右打量,都没顾得上和张瀚说话。

    自打从集宁堡出来,张瀚只回内宅住了一夜,这两天都是住在公事房这里,一则是眼前这桩事没解决,并无心事在内宅耽搁,二来就是这阵子积压的公事很多,很需要他日夜不停的处理掉。

    张续宗的事,也是一次很好的警醒,张瀚和李东学等人最近也是在不停的商讨,尽可能的完善公事的衔接,不使和裕升再次出现这样的乱子。

    孔敏学到李庄南边巡看土地,近来很快要夏收了,孔敏学忙的脚步不停,竟是还没有顾得上和张瀚见面。

    “你眉头整日都皱着呢,想什么心事?”玉娘小心翼翼的坐下,这动作对她来说也是难得一见,椅子靠窗,她侧着头歪着脑袋看向张瀚,眸子之中散发着奇异的光采。

    “愁什么愁?”张瀚展颜一笑,说道:“事情多,想僵住了呗。”

    常宁却知道张瀚不是容易被事情难住的人,这一次先是失踪了很多天,回来之后又几乎很少回宅子里去,她笑道:“原来你也有想不通事情的时候……”

    张瀚转头笑道:“看来我这些天不曾亲近你们,今天三个母大虫一起上门来算帐来了……”

    这话一说,三女都是红了脸,常宁啐道:“真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杨柳向来是泼辣性子,虽红了脸,却是道:“玉娘肚子已经显怀了,我是眼馋,你倒是赶紧叫我也怀一个啊!”

    张瀚吃了一憋,干笑道:“这事情当然是随缘……”

    他又正色道:“迟早会有的,过了这一阵子,一定叫你们赶紧都怀上。”

    除了捂口而笑的玉娘,二女都又是啐起来。

    张瀚虽在胡说八道,屋子里气氛很好,常宁眼中却还是有些担忧之色,张瀚见了,上前执住她手,笑道:“我只是有一些事情急待解决,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没有过不去的坎……”

    他并没有说的太多,其实就张瀚自己感觉而言,眼前的事应该是一道坎,爬过去了,日后真的没有什么局面能难住他,也没有什么人或势力,甚至包括大明的皇帝能叫他为难,或是能威胁到和裕升了。

    张瀚心中有种甜蜜安宁的感觉,不管怎样,他已经有了妻子,也即将有孩儿,将来会有更多的孩子……

    可惜这种气氛很短暂,外边又传来脚步声,从窗子往外看,穿着夏季军服的温忠发已经奉命赶了过来。

    看着窗外的大汉,常宁道:“瀚哥你忙吧,我们就是给你送了点汤来。”

    杨柳从外间把食盒提进来,笑道:“海参,鱿鱼,鸡丝,你爱吃海货,现在府里都常备着给你用。”

    张瀚点点头,看着三女,一脸正色的道:“我知道你们有些担忧,我也不怕实话和你们说,现在的情形,就象是一个人用扁担挑着沉重的货物在爬坡,正爬在半坡,担子重,坡又陡峭,自然步履维坚。不过,只要过了这一道坎,底下就是坡顶,可以一览群山,往后,就没有什么真正的难题能难倒咱们啦。”

    三女俱是点头,常宁道:“你要忙啦,咱们先走,这几日要是有空就再回家住,没空你就忙你的,我们在家无事,不用你挂心,就算是玉娘过几个月临盆,也是有足够的人手照料,你不需担心的。”

    张瀚默然点头,所谓贤内助不过如此?

    温忠发推门进来时,正好遇着常宁三人出去,他在门外就看到了随行的丫鬟和小子们,所以也并不意外,当下含笑行了一礼,常宁没有出声说话,只是用眼瞟了温忠发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属下见过大人。”

    张瀚向温忠发点点头,说道:“没时间客气啦,我有一件要紧事,你要赶紧去办。”

    温忠发道:“请大人吩咐。”

    “那个张永安,现在怎么样了?”

    “和范永斗分别关押,他的情绪还算好,每天三顿饭一顿不拉,还要酒,没有给他过。”

    张瀚微微一笑,说道:“这人还算有趣,事情完了之后也不要杀他,关一阵子再说。”

    “哦?是,属下知道了。”

    “范永斗么……”张瀚冷笑一声,说道:“这个废人怎样?”

    “每天就是哭,说什么知错了,求大人饶他一命。”

    “现在他倒是知道怕了。”张瀚想了一想,说道:“不过暂时也不必急着杀他!”

    温忠发应了一声,两眼看着张瀚,等着下一步的指示。

    张瀚想了一想,这几天他脑子里一直有很多想法,而且已经越来越明确。

    这一次的事,最坏的结果就是扯旗造反,然后尽弃大同基业,到草原上和蒙古人辛苦周旋,然后利用海船走私慢慢积攒家当,再差的结局就是尽弃大陆基业,跑到台湾重新开始。到那时,可能局面会很困难,多少年翻不过身。

    如果不行险一搏,坏局面到来的可能性最少在七成之上。

    张瀚可以多方设法解释,甚至敢冒险亲至京师,然后花费大量钱财打点,但最终朝廷肯定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最少会限制和拆分和裕升的势力范围,对张瀚进行严格的限制,甚至就算相信张瀚的清白,也有可能把他调到别处当武官,比如调到北直,山东,远离大同。

    对朝廷来说是顺手施为的事,只要张瀚不造反,就不会影响这一类的决定。

    到目前为止,张瀚用的办法就是自明心迹,点明是张四维后人这一条,然后逐条再逐条驳斥王心一。

    不利之处在于王心一有张续宗,很多事情几乎就是事实。

    有利之处在于李明达没有变节,并且抓住了张永安和范永斗,使事情没有变的更糟糕。

    另外就是蒲州张家很可能站在张瀚这一边,这也是个有利的筹码。

    但光是这一点,远远不够。

    如果孙承宗再来,那事情就彻底完了。

    “你先找一个最擅长伪装笔迹的人……”张瀚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将整个计划对温忠发说了出来。

    “大人,我立刻就去办。”

    温忠发脸上波澜不惊,躬一下身,转身离去。

    张瀚轻轻吁了口气,若是孙敬亭和李慎明等人在此,定然惊的大呼小叫起来,温忠发这些办事的人,果然在大局观上还是稍逊一筹。

    张瀚却不知道,温忠发出门之后,突然打了个踉跄!

    ……

    “禾穗干瘪,麦杆枯黄,又是欠收之年。”

    黄玉成一脸晦气色,四周站了零零散散的农民,也有几个黄家残留的庄户长工,各人脸色都是不同。

    给和裕升种地的,当然都是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给黄玉成扛活的,脸色当然都不好看。

    一个佃户走到黄玉成跟前,大声道:“黄老爷,今年说啥俺也退佃了。”

    “俺也退佃。”

    “没说的,退佃。”

    黄玉成摆摆手,颓然道:“不要你们说,我心中有数,都会叫你们退佃的。”

    以黄玉成秀才生员的身份,若是对这几人不客气,尽可以拿帖子叫人把这些佃户绑了送衙门打板子立站笼,不管怎说这天下是皇帝和士大夫的天下,对生员老爷不敬,打死也活该。不过此时他并没有这种心思,他的全部精气神都已经跨了。

    黄玉成家有三百来亩地,大半都是在眼前,正如刚刚那个老行家的判断,他家的地今年又是欠收,估算平均一亩只有一石半,比起以往的平均亩产差了一倍左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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