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七章 欢迎
到此时和裕升的人们才明白,为什么俄罗斯人对与大明这边的贸易这般渴求,北虏比俄罗斯人还要落后和野蛮,也没有什么财富,大明拥有大量俄罗斯人需要 的货物,利用大明的货物,俄罗斯人可以壮大在远东的城市,吸引更多的人口,开发更多的土地,获得更多的收入,然后再与荷兰等欧洲强国贸易,可以用赚取的财富来购买机器,开设学堂,发展城市……
西伯利亚对俄罗斯人已经是十分十分十分的重要 了,如果再能和大明贸易,俄罗斯人会有飞跃一般的发展。
哪怕是何斌,也不得不私下说道:“佩特林这样的老毛子,居然也是一心为国,比起我大明的士大夫要强的多,真是活见鬼。”
“总督和城中的贵族还有将领,商人,一起出来迎接各位了。”
一个俄罗斯军人骑马赶了过来,这人穿着军服,两排对对襟的纽扣,高军帽,军服是深灰,马裤,长靴,军服看起来已经较为破旧,这人也满脸风霜之,脸上的胡须长的老长。在这人的腰间是一柄斜长的长刀,刀鞘看起来破旧了,在马腹一侧是一柄火绳枪,枪被放在插袋之中。
佩特林和这人简单的拥bao 了一下,脸上神冷淡的连和裕升的人也看的出来他和这人之间必有矛盾。
佩特林介shao 道:“这位是巴什罗夫,城中哥萨克的首领。”
莫宗通道:“有劳远迎。”
一路几个月下来,莫宗通等人原本精通蒙语,现在也能用俄语进行简单的会话,当然,佩特林等人也学会了简单的中国话。
巴什罗夫态度很生硬的点点头,说道:“各位远道而来,请进城。”
这人头仰的很高,打量了众人一眼,特别是那个火器旗队,当他发觉商团兵们使用的全部是燧发枪时,两眼也不觉凝滞了一下,不过很快这人脸上又恢复了傲气,用下巴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先行离开。
“这人是什么毛病?”郑芝虎一脸郁闷的道:“怎么跑过来不象是欢迎,反而象是在向我们示威?”
佩特林苦笑道:“这人是我的对手,向来与我过不去,我被沙皇陛下钦点为使团的正使,和马多夫一起出使中国,并且在你们的大中国城,也就是京师获得了万历皇帝的回书,这还是几年前的事了,当时我见到了你们的东主,确定了和你们和裕升合zuo 的决心,巴什罗夫对此一向不以为然,加上私怨,所以他会以这种态度来对诸位。”
莫宗通安然道:“阁下与巴什罗夫的恩怨我们并不在意,我们在意的是他对使团的态度。如果这是贵国的官方表态,那我们只好转身离开。如果是私人恩怨,我诚挚的希望你提醒他,不要把私怨带到他的公事里头来。”
佩特林一脸狼狈,说道:“我一定会向总督反应。”
山坡下的城市响起了欢快的鼓点声,几百人名士兵排成整齐的队列,军号和鼓声齐鸣,还有火炮的响声,俄罗斯人用最高等的礼节,欢迎来自大明的客人。
托木斯克建成城市已经有近三十年,城市的规模大约和天成卫城差不多大,考虑 到俄罗斯人要千山万水跋涉而来,其实已经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在城中正常是由沙皇任命的总督管理,也有一些辅助的机构和设施,主要的工作就是搜索几条大河以东的地域,不过由于西伯利亚的严寒和大片大片的无人区,最近这几十年俄罗斯人向东的脚步算是停滞住了。
莫宗通和张续文还有郑芝龙等人都不知道 ,他们此时站在一个历史的拐点上。
俄罗斯人对土地的觊觎和贪婪是烙在骨子里的,不过此时他们对如何继xu 往东还几乎是一头雾水,前方的道路越来越难行,几乎是在迷团之中,很难看清。
而此时的俄罗斯最大的敌人就是波兰和瑞典,相比远东,俄罗斯人更需要 的出海口在欧洲。他们需要 蓄积国力,制造更多的枪械,获得更多的收入供养更多的士兵,需要 更强的骑兵和更多的火炮。
沙皇对与大明的贸易是十分重视的,万历四十四年时俄罗斯人图敏涅茨来过中国,他到了北京,回国后在写给沙皇的信中这样写道:“北京城的规模是如此宏伟,骑马走十天也逛不完一圈,中国盛产黄金,白银、生丝、绸缎、天鹅绒、小麦、大麦、燕麦和小米,物产丰富的令人无法相信……”
由于图敏涅茨的信,沙皇米哈伊尔一世才派遣了佩特林等人组建了正式的使团,出使大明,试图建立正式的国家级的贸易通道。
当然这努力是失败了,大明朝廷根本不可能对这种形式的贸易感兴趣,不要说明朝无力向北贸易,就算有这种可能也不是朝廷要做的事情,与举国视商贸为生命线的这些新兴国家相比,整个华夏不仅是统治上的迟缓愚钝,在理论上也是完全没有依据和严重的落后于时代了。
沙皇在给大明皇帝的信中还自称是大国,万历也没有生气,只是在国书中回道:尔为大国,而中国亦不小也。
轻轻一笔带过,如果不是和裕升的出现,恐怕下一次中国人与俄罗斯人打交道就得是尼布楚和雅克萨了。
而眼前欢迎团的规模和隆重程度,也是说明了俄罗斯人对贸易真的太看重了……
后人可能不太清楚,此时的俄罗斯刚结束了旧王朝,罗曼诺夫王朝才刚刚开始,俄罗斯刚被瑞典击败,同时还面临土耳其的威胁,更致命的是波兰,在俄罗斯强盛之后,波兰被俄罗斯打的很惨,多次被俄罗斯灭国,不过在俄罗斯强盛之前,也就是此时,波兰却是多次入侵俄国,在十几年前,波兰国王西格蒙德三世率兵攻克莫斯科,结束了旧王朝,西格蒙德试图让自己的儿子成为沙皇,遭到了俄罗斯贵族的一致反对,俄罗斯本身也在不停的动荡,出现了好几个伪沙皇,国内一团乱麻,米哈伊尔一世是在沙皇皇位空悬三年之后被选举出来,在他即位时,波兰占据着俄国大量领土,克里木汗国的鞑靼骑兵深入俄罗斯腹地烧杀抢掠,国库里空的能跑老鼠……俄国能在这样虚弱的情况下重新站起来,这十几年并不是上帝眷顾,而是从西伯利亚的商道上获得了巨额的财富!
大量的财富,源源不断的翻过乌拉尔山脉,运往莫斯科,参与到和英国及荷兰等新兴海权国家的贸易中去!
如果能开通与明国的贸易通道,俄罗斯在广袤的西伯利亚会获得更充足的财富,这才是沙皇最为看重的结果。
“这是御前大臣戈洛文,本城的总督符拉索夫阁下,这位是哥萨克首领巴什罗夫,刚刚你们已经见过了……”
佩特林向莫宗通介shao 着城中的俄罗斯贵族和官员,莫宗通注意到城中的官员有不少都有贵族爵位,他们戴着假发,身上挂着勋带和漂亮的佩饰,不过脚上的皮靴却是布满泥点,莫宗通暗暗点头,知道 这些俄罗斯贵族和官员并不如表上的这般浮华,能够脚踏实地的贵族和官员不容轻视。
“本官是受沙皇陛下的委派而来。”戈洛文代表所有人发言道:“本国zf和整个托木斯克都欢迎阁下和大明的使团。”
“更正一点。”莫宗通笑道:“我们是大明地方官员派出的使团,非本国皇帝御派。”
戈洛文有些尴尬,他道:“是本官的疏忽。不过,不论是贵国大皇帝或是地方官员所派,阁下等仍然是大明的官方使团,对我们俄罗斯人来说都需要 一样的尊敬。”
莫宗通等人感觉到话语中的诚意,俄罗斯人在他们眼里虽然是一群强盗般的蛮人,但不论如何,当人们受到这样诚挚和热烈的欢迎时,仍然是叫人心生感动。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听到了巴什罗夫发出一声冷哼。
莫宗通等人神有些难看,戈洛文和符拉索夫还有佩特林等人,都是神尴尬。
“无论如何,我们要感谢贵族的款待和欢迎。”莫宗通十分果duan 的道:“希望我们可以迅速进行实际 的谈判。”
“对,很对。”符拉索夫这个总督道:“本城已经有不少闻讯赶来的商人,他们热切的希望能与贵方早日建立贸易联络。”
莫宗通道:“这需要 双方的诚意和合zuo ,也需要 漫长和艰苦的过程。”
中午时分,在总督府举行宴会,果然有大量的俄罗斯商人前来,他们有不少人居然会蒙语,这些人和张续文还有郑芝龙等人拼命的拉关系攀交情,希望能早点把贸易敲定,张续文等人怎可能会直接答**g ,只是笑着把话题推开,这些俄罗斯人没有办法,只得拼命灌酒,怎料张续文等人酒虽然喝,话却不肯说错半句,一直到酒宴结束,所有人都没有半点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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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八 变化
待莫宗通等人离开后,巴什罗夫立刻 道:“这些明国人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气质柔和,懦弱,过于精明和保守,没有一点果duan 的决心和自信,也看不到一点武勇之气,如果和他们贸易,我们俄罗斯人将会是多付出的一方,我们让出造船人员和技术,辛苦开拓商道,最后这帮狡猾精明的矮个子却获得了大量的财富,凭什么?”
佩特林十分愤nu ,他道:“这是什么鬼话?商业贸易当然是双方都要有利益,明国人一方就是想开拓海贸,他们需要 我们的帮助 ,而我们也迫切的需要 明国商道,双方都要有利润!”
巴什罗夫冷冷的道:“如果在谈判时佩特林用这样的想法和态度,我们必定是吃大亏的一方。”
对巴什罗夫这个判断,戈洛文和符拉索夫显然有些赞同,他们并没有出声。
“根据我的情报,事情已经有了变化。”巴什罗夫有些得意 的道:“就算我们还要和他们贸易,也应该暂且先把这些明国人晾在一边,耗光他们的耐性,然后我们在谈判桌上才能获得主动。”
佩特林站起身来道:“这是可耻的背叛,背信弃义,毫无商业道德。”
巴什罗夫正道:“我们俄罗斯人什么时候被条约束缚起手脚来了?”
总督不出声,御前大臣勉强道:“佩特林你需要 把明国人稳住,不要叫他们和我们决裂。”
佩特林知道 事情必定有些诡异,这是他出发前没有想到的变化,当下冷静下来,只是摊手道:“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总督安抚道:“既然他们来了,我们还是会和他们谈判并且达成协议的。”
巴什罗夫道:“他们一看就都是胆小鬼,懦弱的异教徒,除非是我死了,不然的话我反对让渡我们的造船技术和人员。杰日涅夫也很不高兴,他躲在河口不肯出来……你们都考虑 清楚。”
……
“事情必定有变。”
在城中呆了几天后,莫宗通召集了张续文等人开会,他道:“过来几天,每天都是红菜汤和黑面包,据说是他们拿的出手的最好食物,这倒算了,到现在没有实际 上的谈判,佩特林和马多夫也不见人影,他们是把咱们晾在这里了。”
张续文苦笑道:“当初在李庄,咱们也是把佩特林他们晾了不少天,现在算是天道好还,一报还一报吗?”
郑芝龙坐在暗影处,半响之后十分冷静的道:“我想了一下,佩特林在进城之前都一直很热诚,他也不会拿这等事出气,我想应该是他们城中内部出了问题,现在的关键还是在得闹清楚,到底是哪一方在阻碍咱们。”
莫宗通想了一会,断然道:“得找机会,佩特林也是避而不见,想来反对的一方有绝大势力,咱们的人不要拘泥在咱们的住处,得在城中四处转悠,多接触人,他们只要承认咱们是使团,就不能把咱们看起来不给出门。”
郑芝龙幽幽道:“咱们这么闹,对方表面上不会怎样,却是会想办法出些阴招,咱们的人,安全上不一定能保证。”
郑芝虎眼中凶光毕露,挥拳道:“还怕他们咋地?谁来给老子试试?”
郑芝龙道:“又不是人人都如你这般,若是何斌,续文他们遇到危险呢?”
进城之后,俄罗斯人借口是避免冲突,将和裕升的护送旗队安置在城中的一处军营里头,使团的安全则是由俄罗斯人负责,城中驻守的军人有过千人,一个旗队四十人,莫宗通等人感觉就算把士兵留在身边也没有太大意义,听从了俄罗斯人的安排,现在看来,竟是一入城就被这帮老毛子给算计了。
“嘿,这帮孙子。”郑芝虎道:“在李庄求着咱们,到这里又是这般模样。”
“安全上头,大家多加小心。”莫宗通毕竟还是有决断的,当下断然道:“但不出门与人接触,多打听消息,咱们只能在这里坐困枯守,等人家的态度变化,这样下去何时才是了局?”
张续文突然道:“我感觉可能是咱们身后出了问题。”
郑芝龙十分敏锐,问道:“是不是北上的计划?”
“对。”张续文道:“俄罗斯人和北虏的关系十分密切,现在应该知道 了咱们北上的事,这可能对他们下决心有很大的影响。”
莫宗通赞道:“续文脑子动的真快,果然是如此。当然,我觉得不止如此。大伙儿出门之后,多和官员,商人接触,按这方面打听,应该可以很快知道 消息。”
郑芝龙一脸深沉的道:“我们现在百来人孤悬在外,咱们人多人少并无太大关系,我们的安全其实也不只限于自身,能不能谈妥,还是得看李庄那边的北上计划施行的如何。如果北上不顺,俄罗斯人也不是傻子,咱们的处境就十分尴尬,甚至是危险了。”
“谁说不是?”莫宗通叹息一声,说道:“只能盼大人和咱们的商团兵,无往不利,无往不胜了。”
“不是盼。”张续文道:“以咱们大人天纵之姿,以李庄各人的本事才学,以商团兵的精锐犀利,咱们必将无往不胜!”
……
二月之后广宁失陷,接着辽西诸堡失陷,整个辽东只有山海关和宁远还有觉华岛等寥寥无已的地方还在大明手中。
各地初陷落时,辽民都是拼命往宁远和山海关一带逃走,到处都是坐着马车或是推着小车,或是肩挑手扛往关门一带逃难的人群。
人们的脸多半都是惊惶,夹杂着悲苦,愤nu ,仇恨等情绪,任何人,哪怕是穷门小户的百姓,只要不是这样的兵灾,谁愿轻易离开家乡土地?哪怕是破屋几间,薄田数亩,好歹一家人住在一起,小到家庭,大到宗族,村落,或是军堡,这些地方都是他们熟悉的一切,然而被迫要抛开所有,背井离乡。
老人持杖,或是与童子稚女坐在小推车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一直往西,穷家难舍,这些百姓连家里的罐子缸子也是带上了,最昂贵的产业就是几床薄被和身上的衣服,再加上一小包盐,一小包碎银或铜钱。
在他们身后则是一望无际的肥沃土地,一个又一个的村落,大明初立时,辽东几乎没有汉人,经过二百来年的发展,汉人已经有数百万人,现在多半落在女真人之手,剩下的则多半抛离了故土,扶老携幼的走在往辽西逃命的路上。
一路上还有不少军人,不少人丢盔弃甲,神异常的狼狈。
广宁城的文官,包括巡抚王化贞在内都已经出逃,大量的官吏,武将,守兵,皆是与百姓一路向西,在他们身后是如狼似虎的女真人,大量的人丁被女真人裹挟着返回辽中等处。
丁口,也是财富,努儿哈赤此时还能正确的认识到这一点,所以每战之后,女真人都会在抢掠财富的同时,带回大量的汉人丁口。
“鞑子,有鞑子。”成方身边的一个士兵低声提醒,所有人都将头往草从里又低了一下。
事隔多日,还有零星的逃难百姓,女真的主力早就撤回,努儿哈赤胃口还没有那么大,攻击广宁虽然异常的顺利,女真人的死伤极其有限,但这个时期的八旗长期做战的能力很差,不仅是后勤补给,多方面的牵制都使得女真无意在广宁一带久驻,同时他们也不愿将战线拉的过长,以免顾此失彼。
三月中前后,女真人就撤走大半,同时将广宁城焚毁拆除。
除了广宁,锦州,西平堡等各堡,大凌河和小凌河堡,这些城池或军堡都被拆毁清除。
明军在多年之后试图恢复大凌河堡,又是引发了一场惨败。
大半主力撤走,后金兵还是留下了小半的骑兵,一方面是观察辽西的局面,看明军下一步的举措如何,然后才能决定后金方自己下一步的战略,同时也是搜罗辽西残余的军事物资和隐匿的人丁。
一队后金骑兵出现在人们的眼中。
因为天气和暖,这队后金兵穿着的是丝麻布织成的轻薄箭衣,头顶也是戴的凉帽,帽结处饰着红缨,有几个后金兵穿着明甲,后背插着小旗,所有骑兵的马匹一侧都有插袋,内装长大的步弓,另外一侧或是长枪,或是铁矛,也有虎牙长刀,斧子,腰上都是顺刀或挑刀,还有飞斧,投枪一类的兵器。
每人身上的兵器都是闪烁着寒光,这些后金兵的武器都是精铁打制,包括身上的甲胄也远比明军精良。
经过这几年的战争,后金已经从困守抚顺关外的蛮荒部落变成了拓地千里的奴隶制国家,这个国家的一切都是为了战争,为了抢掠财富,丁口,土地,所以八旗兵的装备越来越好,能够脱产的士兵也越来越多。
在天启二年之前,后金兵除了生死大战,就算旗主身边也没有多少脱产的摆牙喇护兵,到天启二年之后,已经有大量的旗兵可以长期脱产,成为职业士兵了。
现在留守辽西的八旗兵虽然人数不多,但几乎都是纯粹的战兵,也就是红甲兵或白甲兵,并不是平时为民,战时为兵的旗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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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九章 苦难
这一队后金兵有一百余人,分成五六股队伍,最前沿的已经在数里之外,最后头的才刚刚出现。 他们全副武装,出现在道路两侧,在残破的道路之中是又被搜捡出来的没有逃掉的汉人丁口,与往山海关逃亡时的情形一样,这些汉人也是扶老携幼,不过人人面色悲苦,他们的脸上已经没有惊惶或是希冀,因为已经面临到了最坏的结局。满兵们在马上喝骂着,也有一些汉人旗丁,他们是黑营兵,用辽东汉话喝斥那些走的慢的俘虏,喝令他们必须走快些。成方等人一直躲在草从中,这里是十三山的外沿,他们是出来观察敌情的尖哨,在三天前,有一队挑出来的死士潜过女真骑兵巡逻和驻防的地段,前往宁远。现在辽西各堡已经损失干净,宁远是距离十三山最近的城池,近来从西边传来风声,王在晋打算放弃关外的所有土地,把山海关驻军从四万增加到八万,然后修筑三道重关,加强山海关的防御,关外土地尽弃,人民全部内迁,安插在永平府到遵化等处。三月时,王大晋至辽东,朝中分为两派,一派要恢复辽西各城和诸堡,另一派则是站在王在晋一边,只愿修山海关,把银子省下来充实蓟镇。宁远守将祖大寿此时应该是站在王在晋一边,此人毕竟是东林党的大佬之一,位高权重,获胜的机率很大。一个多月前,朝廷命祖大寿修城,这么久时间下来,此人拖拖拉拉,根本没有出力的打算。数月之间,广宁到山海关风云变幻,在后金获胜之后,大明这边各方的势力还在互相绞杀争斗,守战大计仍然没有定论,延续了自天启元年以来内争不止的传统。十三山派出的人就是要冒死潜到宁远和山海关一带,打听到切实的消息。如果第一拨人迟迟不回,第二拨就是成方率人出发。十三山上现在有十余万人,多半是自广宁城四周逃难过来的百姓,辽西之地,百姓有近百万人,有数十万人逃到宁远和山海关一带,也有不少逃入关内,还有逃到觉华诸岛的,也有几十万人被后金兵俘获,还有少量的百姓散居在乡间,近来被八旗兵不断的发现捕获,当然也会有少量的幸运儿一直躲藏无事,毕竟八旗兵留守兵力不多,这么广袤的地域,一直成功躲藏的人数必定也是不少。只有十三山这里的百姓为最多,聚集了十万人以上,杨二和毕麻子等江湖大豪提前做了不少准备,山上地域很大,原本就有几十个村落,有水源,野菜,野果,加上储藏的一些粮食,暂时来说还没有太大的麻烦,但一旦夏秋过去,进入冬季,十几万人聚集在山里,供给断绝,粮食消耗干净,那时候也就只有饿毙一途可走了。至于强攻,十三山上倒不怎么怕,十来万人,丁壮男子有两三万人之多,辽东民风在此时确实剽悍,不敢抵抗的已经被抓走,就算此时后金统治区域里的还是有不少辽民舍生忘死的抵抗着,也有很多人找到机会就会逃亡,数年之后,六七百万人的辽民死的只剩下十分之一,那时候的辽民就谈不上剽悍勇武了,毕竟胆大敢死的已经全部死在残酷的屠杀和饥荒之中,剩下来的人们只能苟延残喘,血勇之气已经消耗殆尽。现在的十三山上俱是丁壮敢战的男子为主,兵器也是很多,毕麻子和杨二都是一方豪侠,又是官府认可的团练之首,早前就准备了不少武器,然后这阵子在山上不停的打造枪头,每个壮年男子都尽量持有兵器,山中原本有不少猎户,加上丁壮子男也有很多善射之辈,所以弓手的数量也很多。还有山高涧深,骑兵难入,十三山的山梁一道接着一道,外人不识地利,很难放心大胆深入,否则一旦中伏,山谷之中一阵混战死伤必定惨重,纵然八旗兵骁勇敢战,可也未必有这种胆略跑进来送死。现在的关键还是在于粮食,有了粮食,十三山足以抗争到冬季,而女真人绝不可能留守一冬一春,到时候估计朝廷的争论已经有了结果,十三山是撤是留,到时候也易于决定。“东虏要杀人了。”成方身边的杨义突然低声说话,指着眼前的一队辫子兵低骂道:“一群畜生,狗日王八操的。”不少趴伏在草从里的汉子都低低骂起来,东虏确实要斩杀一批人,都是从队伍里挑出来的体弱的老人,这些老人多半年老,身体孱弱,其实他们都在努力向前走,力图争命,但有这些人在队伍之中,队伍前行的速度太慢,老人如果不死,就算是喝骂鞭打,队伍前行的速度仍然不会快起来。长长的队伍中有五六十个走的慢的老人被挑出来,他们有的呆滞,有的脸上有害怕之色,大多数老人不论男子还是老妇,都是大声劝家人不要闹,赶紧回去。有一些小孩子也哭闹起来,家人赶紧把小孩子的嘴巴捂住,后金兵认为孩子也是拖累,如果有小孩哭闹的话也很危险,很容易被斩杀。十几个后金兵持刀走过来,几十人骑马将家属和老人们隔开。有一个男子大骂着冲过来,一个披甲的拔什库猛然策马冲向前,手中虎牙刀一伸,所有人都见刀光一闪,那男子大骂着被斩下头颅,嘴巴在半空中似乎还在一张一阖。这个拔什库似乎很满意自己这一刀,他两眼十分冷漠的支汉人队伍,所有人都低下了头,没有人敢出声,也没有小孩子敢于哭闹。“斩了他们。”拔什库没有多说,策马慢慢离开,马匹步态悠闲的向前缓步前行,所到之处,一片死寂。一群女真人喝令被挑出来的老人跪下,然后手起刀落的就是斩下头颅,他们神色都很淡漠,似乎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杀人对这些旗兵来说实在是太寻常了,这几年的战事下来,大明光是军人就战死十几万人,几乎每个旗兵手中都有好几条人命,还有铁岭之屠,开原之屠,汉人军民死者数十万,眼前这几十人,几乎顷刻间就被斩杀干净。被杀老人的家人亲属忍不住跪下哭泣,头在地上碰的砰砰直响,几个旗兵眼中满是死气,跳下马操刀就走过去,一旁的汉民赶紧把这些人拉起来继续走,那几个旗兵见状又慢慢走回,跨骑回马上,继续四处巡行。虽然是押解羊群般的队伍,但在这样的手段之下,人们边几十具无头尸体,血横流的土地,此时就算再有血勇的汉子也是心生畏惧,只能加力奔走,往那辽中和辽东等处,成为牛马一般的包衣。很多人还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进一步的苦难,更多的苦难,无尽的苦难……在这里行走的这几千汉民,一半以上活不到崇祯年间,九成以上活不到清军入关后的太平年月。“畜生……”杨义颗颗苍白发头的头颅被砍下,这个无视生死的汉子几近崩溃,如果不是顾忌到伙伴们的性命,杨义定然跳出来与这些八旗兵拼命。“冷静。”成方按着杨义,所有人都很愤怒,但各人都能压住自己的情绪……这段时间,甚至这几年来,这种场景都是多太多了。押解人丁的旗兵渐渐走远,之后便是大量的推小车的人群过来,这些人都是青壮汉子,他们被女真人押解在一起,搜罗着辽西这边最后的财富,不管是多破的衣服或是破损的家俱,又或是各种搜罗到的粮食和杂粮,各种杂物,所有的东西堆积在一起,很多都是城里人不要的破烂,这些东西仍然是被搜罗到一起,用小车慢慢推到辽东。八旗毕竟是刚刚从山里走出来的野蛮部族,他们的生产力太弱,穷困多年,这几年获得了辽东之地才逐渐摆脱最原始贫困的状态,但辽西的物资和财富对他们还是至关重要,绝不会轻易放弃。押送车队的还是骑兵,由远及近,近处的车队已经往三岔河一带过去,远方的天际之下还是有小车的踪影,小股的骑兵手持长枪或挑刀,帽顶的红缨在地平线上轻轻的跳跃着。“潜越很难……”成方对杨义轻声道:“但并非没有机会,虏骑现在还是以搜刮为主,围困我们的兵力是两黄旗和汉兵为主,他们多半在山脚下驻营,我们只要潜越至此,天黑之后出发,趁夜飞奔赶路,一夜之后距离宁远近了,只要小心小股的女真哨骑便可。”杨义两眼有些血红,他道:“其实去不去的有什么打紧,现在山海关到宁远和觉华,依靠的就是金冠和祖大寿的兵马,加起来不到一万步骑,然后便是守山海关的白杆兵,四五千人,剩下的营兵少量是各镇的援兵,多半都是败逃溃兵,并不堪战。从宁远到山海这几万兵马,实在是最后的余烬,战兵数量也并不多,家丁更加稀少,明军在辽东的几次惨败等于是人的大失血,一时半会的实在是缓不过劲来。本书来自 /book/html/30/30137/index.html
第四百八十章 怒火
杨义接着冷笑道:“他们现在自身都怕难保,那些大官都在说要弃守山海关外所有土地,我们十三山算什么,几百万人都丢了,十三山的这十来万人算什么?”
成方默然不语,杨义原本是特别忠于朝廷,对大明忠心耿耿的人物,就算后来欠了和裕升和张瀚天大人情后替和裕升效力,忠于大明的心思却始终未变,广宁之败以后,杨义算是对朝廷彻底失望,派来的文官一个不如一个,多少辽镇大好男儿的性命,被这些糊涂文官浪掷,朝中只知道内斗不止,战守失措,自己陷于内耗,怎能不叫人灰心失望?
成方也不觉叹了口气,说道:“如果神宗皇帝还在,恐怕局面要好的多。”
杨义道:“这话也不必提了,而且张东主曾经和我们闲聊时说过,辽事之坏就是起于神宗之时,上下惰政,党派政争,皆是神宗年间之事,辽镇衰弱也是神宗晚年的事,虽然,神宗不死,辽事不会坏到这种局面,可是想平定辽事,也绝无可能。”
众人眼中都是有些绝望之色,今日前来,也是十三山各方势力会商之后的决定,成方代表和裕升,还有几人代表杨二,趴伏在一边,满脸络腮胡子的周青,这人和他身边的几人就是代表毕麻子。
“再等几日。”杨义和成方小声商量了几句,最终道:“看前次的人带回什么样的消息,如果实在等不到,或是消息模糊,咱们这批人再潜越到宁远看看。朝廷之上也并非全无人心之辈,十万百姓的性命,到底总是要紧的吧。”
……
“开火!”
三门佛郎机,五门抓地的虎墩炮,四十余支火枪一起开火,铁弹和霰弹铅弹喷射而出,炮口和枪口散发出绚丽的火花,而在对面的蒙古人就直接被打懵懂了,马匹被扣在一起,人们围着篝火休息,对军台中的人出击毫无感觉,在异常接近,而蒙古骑兵又聚集在一起堵门的情形下,这一波的火力输出十分恐怖,杀伤也异常的厉害,几乎是一瞬之间,堵门的北虏被扫平了一大片,几十匹战马受惊之后开始四散奔逃。
几个北虏身上是大片的血迹,他们在原地大声叫喊起来。
远处的骑兵开始集结,号角声声,更多的北虏被惊动了,他们骑着马从各自的营地里飞奔而出。
然而军台中的人打了这么一轮就开始后撤,凌晨的微光之中,只有十余骑从军台之中出来,越过血腥的杀戮场,往着西南方向飞奔。
塔布囊昨夜带着部下睡在几百步外,他们燃烧着篝火,防止明国人步行潜越,有一些伙伴建议带一些猎犬过来,塔布囊觉得是一个好主意。
天黑后不久,每人都鼾声大作,各人都裹着自己的毛毯在草地上草草睡下,没有蒙古包遮住天空,弯月和星光显得特别的明亮,人们睡在柔软的草地上,犹如睡在毡包里柔软的毯子一样。
塔布囊睡的也十分香甜,直到火炮声和枪响惊醒了他。
人醒的猛了,就会陷入短暂的迷糊,等塔布囊清醒之后,他看到明国步兵扛着小型火炮和火枪,正沿着弯弯的窄小道路往军台里后撤,他一时有些想不明白,怎么在绝对的兵力劣势之下,这些军台里的人敢于主动出击。
后来中弹的人们发出了惨叫和哀嚎,这时塔布囊才彻底清醒过来,他看到一小队骑兵从军台的右侧绕过去,一直向西奔驰,塔布囊大叫一声,自己抢先上马,然后带着他的部下策马往西南方向急追,不过他们毕竟隔着一段距离,等塔布囊等人赶到军台西南侧时,那队商团骑兵早就离的很远,他们不肯放弃,继续追击,一直追了半个多时辰,马匹汗出如浆,四腿震颤,这样高速的奔驰之下,马匹无力维持,塔布囊只能放慢马速,叫战马恢复体力。这一个多时辰,最少奔出二十多里路,沿途涮下来不少军台墩堡,离的近时,不少墩堡向塔布囊等人打放火器,小炮声砰砰直响,有几发炮弹距离不过几十步,吓出塔布囊等人一头的白毛汗,他们只能曲线绕道,不象那队骑兵依托墩台直线奔驰,等天光大亮之后,塔布囊等人马速一放慢,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追击的目标消失在远方的天际。
“操!”
塔布囊怒吼起来。
对手当然是精心准备,马肯定都是上乘的好马,不过能甩开他们,主要原因还是在各个军台墩堡的配合,以集宁堡为中心,这里隔几里地就是一个军台或墩堡,都有驻军,逃走的人反而能依托这些军台墩堡做掩护,他们可是省了不少脚程,还能随时进入军台躲避,也能换马,塔布囊等人却不得不绕道,白走了不少冤枉路。
叫塔布囊感觉愤怒的不是追不到逃敌,而是在蒙古人的地盘上,却是感觉在对方的主场,那些军台墩堡,象是一根根毒刺,狠狠的扎在草原上,扎在蒙古部落的尊严上,也扎在塔布囊的心口上!
塔布囊仰首向天,怒吼道:“长生天啊,蒙古人什么时候变成这样,被人欺上门来也毫无办法!”
人们的脸色都有些难看,塔布囊这人平时威严刚毅,是尖哨首领中最得力的一个,现在他都发出这样无奈的叫喊,所有人的心绪都变得很坏,众人都有一种极为憋屈的无力之感。
半天过后,讷木格率部赶来,他听了塔布囊的汇报后心绪也变得很坏,不过身为阵前指挥,讷木格还是很镇静,他道:“事已至此,无可奈何,刚刚那军台出击,打死打伤我们近百人,猝不及防,没想到他们这般大胆,火器又十分犀利。塔布囊你多率人在这一带巡逻,一定不能叫他们把外间的消息再送回来。”
“是。”塔布囊咬着牙道:“再发生这种事,我要割断自己的喉咙,这样的战事叫我觉得自己枉为蒙古男儿,不配活在世间。”
“不必如此说。”讷木格道:“台吉们也知道错不在你,也不在我,明国人的火器太厉害,你还不曾见识过他们真正的火炮,那是重炮,每发炮就是地动山摇,素囊台吉和布囊台吉就是吃亏在他们那种大炮身上,现在和裕升的商团兵用的只是普通的小炮,也是明国人用了百年的旧式火器都叫我们这般狼狈,若是明国人用那最新式的恐怖大炮,我不知道结果会是怎么样的?”
讷木格一边说一边连连摇头,一脸信心不足的模样。
塔布囊两眼死死盯着讷木格,一声不坑。
纳木格是阿成委任,但却是卜石兔汗的心腹,塔布囊听说拔除第一个军台之后,卜石兔汗就决定不再攻堡,十几万人就这么和集宁堡耗上了,大军在此,耗费很大,有不少部落已经把牧民派回自己的牧场,离的远的没有办法,有一些牧民带着牛羊群,就在这里就近放牧,各部的怨言都很大。
以往出兵,多是夏末秋初时出兵,经过一春一夏的放牧,各部不仅战马肥壮,牛羊也经过长久的放牧而提供更多的肉食和奶食,同时又不惧严寒,就算那样也要速战速决,因为入冬之后草原上的苦寒和风险是长城以南的人难以想象的,经常十天半月大雪不绝,牧群要小心被雪灾全灭,人住的蒙古包也有可能被大雪淹没,推门而出,四面茫茫,就算本部的牧民邻居最近的也在十里八里外,雪深处有一人来人,浅路也是没膝,这样的自然环境不是那么容易对抗的,所以蒙古人出兵都会在入冬之前结束,没有哪个大汗能够役使大量的牧民放弃自己的牧场和牧群,放弃家人的安危出兵向南。
只有一种情况是会打乱蒙古人出兵的时间点,那就是冬季和春季爆发严重的雪灾,牧群纷纷死亡,草原上面临大量牧民被饿死的局面,那时候蒙古人就如饥饿的狼群一般,顾不得战马疲瘦,被迫南下打草谷,不抢掠长城南边的汉人他们就活不下去。
这样类比,蒙古人倒确实象是狼群,不过这狼群却是被限制在饥寒交迫之地,苦苦捱日子,而被后世某些人讥评为羊的汉人,却是在历史的长河中大半时间将狼群封堵在长城线外,甚至强盛时能到草原上围剿狼群,这样的狼,当然也实在太憋屈了些。
各部人心都不太稳当,漠北的台吉最为急迫,白洪大台吉和哈喇慎部,鄂尔多斯部当然不可能把眼前的事情当自己的事那样上心,土默特部又分成两派,少数派是阿成台吉这样的,认为不肃清和裕升在草原上的势力,拔除掉所有军台堡垒,将来必成生死大患,哪怕是拼光部落的壮丁和甲兵,这一仗也非打不可。
另一派就是卜石兔汗为主,他们感觉攻打一个军台都要死伤近千,如果攻集宁堡死伤怕要过万甚至几万人,代价太大,已经大到无法承受。
关键是和裕升在草原上类似这样的军堡还有好多个,打下一个死伤几万,还有几个又如何?就算是整个左翼蒙古把全部男丁都赔上也是远远不够啊。
第四百八十二 漏洞
这当然是钻军令司规定的漏子,西路这边驻有朱大勇所部全部,还有周耀所部骑兵,这些青年军官对杆子土匪出身的周耀并不感冒,双方隔阂很深,张世雄当然不会试图用周耀的骑兵配合行动,但朱大勇的部下中青年军官很多,彼此可以交流配合。
张世雄看向李贵,淡淡的道:“为了弄清敌情,确定大人的安危,我想不会有人反对。再怎么说,这是二百人以下的小规模行动,以旗队为单位,我们可以做主,并没有违反军法。”
李贵脸有些难看,他感觉张世雄过于咄咄逼人,对他的信任似乎也不够。
他也是淡淡一笑,说道:“我是参谋官,不是军法官,世雄犯不上和我说这♂♂♂,■≮个。倒是如果你们真的要做,可以随时跟我商量,我们在一个合适的地点打个短平快的埋伏战,另外就是要军情部门配合,你们最好和堡里的军情官加强沟通。”
张世雄一脸安静的听完,静静的道:“大家都是为了大人,上头掌握大局,我们这些中层军官也要有主动性,大家都是为了集体好。这事情做好了,我从私人俸禄里拿银子,堡里没有酒店,也不能饮酒,不过回李庄后,我要请大家喝三天大酒。”
李贵倒有些不好意思,张世雄人如其名,雄浑沉毅,做事有担当,也怪不得一众青年军官对他心服口服。
“那就这么说定了。”马武第一个跳起来,摩拳擦掌的道:“好好干这一票,给周耀他们看看,土匪就是土匪,杆子就是杆子!”
对这样影响团结的话,连张世雄和李贵在内,各人都只当没有听到。
……
“上马,出刀,平举,刺,下马……上马,出刀,平举,刺,下马,上马……”
就算在堡中,周耀也是穿着锁甲,腰间卡簧腰带束的很紧,内穿和裕升的灰袍服,司把总的一颗银星在肩膀上闪闪发亮,胸牌标识也是佩带的很规范,如果不是知道他底线的人,任谁也想不到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商团兵把总,而是辽镇的逃兵,经历过萨尔浒之战,开原铁岭之战,又逃亡千里,从辽镇入关,与那些陕西兵山西兵一起流亡,从边军成为土匪,再从土匪成为商团兵的一份子,由边军,土匪,商团,走了一条极为漫长和曲折的长长轨迹。
周耀的脸很平静,站姿笔直,语调也很平缓,只是在他面前的二百多骑兵却无人敢违抗他的命令,只要认真仔细的看,周耀的眼中似乎总是一片死灰,这是一双很少有生机,也绝不会带笑意的眼神。
他的部下有九百多人,除了几十个出身商团的军官和骑兵外,大半是来自灵丘山里的土匪部下和草原上收罗的马贼杆子,这些人桀骜不驯,野性难驯,张瀚感觉不是周耀这种狠人怕拿捏不住,这些后投效的索性都交给周耀来管,当然军训难免,核心的军官也是商团军官出身,原本的杆子头儿,要么雌伏做小,要么被除掉,绝不会给他们留下来混乱军心,叫军中不稳,骑兵们与和裕升离心离德。
这几个月来,周耀已经将部下完全掌握,他的手段比当初的俞士乾还狠辣几分,只是并不滥杀无辜,犯过的则绝不轻饶,手段却是十分酷烈,这两月来,其部下最少有五十余人被周耀处死,有数十人想逃走而被追杀数百里,最终一一伏诛。
逃是逃不得,违令者动辄被处死,在这样的高压下,周耀又慢慢将和裕升的福利薪俸体系引入,先大棒,把人压的死死的,然后才给甜头……周耀向张瀚和孙敬亭等人说明过,土匪和杆子都是十足的凶悍之辈,他们心中未必有多少乡土人情的念头,没有宗族和家人,普通的恩惠是收买不了这些的人,只有断绝他们的念想,彻底压服之后,才能慢慢加以调教,好似烈马,不先用暴力,管你喂多少豆料,那马也是未必听话。
有周耀这行家管束,这近千马贼和土匪已经形成了几乎可用的战力,只是目前来说他们还没有办法成为胸甲骑兵,军司倒是用另外一种训练办法,也是张瀚授意,重队列,重肉搏,重直刀戳刺冲破敌阵之法,阵分三队,前阵以长刀,后两阵是直刀,冲阵之时,刀光重叠,千军万马犹如一人,刀锋之下,当者粉碎。
这也是欧式的骑战之法,和胸甲骑兵重回旋包抄,重火器是两个路数。
唯一可虑的就是马贼们一向自由散漫惯了,用步阵训练办法来约束他们进行骑战训练,这也是十分可怕的工程,也只有周耀能把这担子担起来了。
这阵子在堡中,周耀都没有停止训练,每日轮班训练马贼,训练强度十分大,连和裕升出身的骑兵军官都感觉吃力,这些马贼当然啧有怨言,周耀也只当听不到,只有违纪的便一个也不饶。
训练告一段落,周耀目视众人,所有人都屏息静气等着。
周耀神不动,语气也不高亢,只点名道:“甲队第一人,第三,第五,第三十七,第五十一,出列。”
所有被点到的都是面如死灰,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每人二十鞭,打!”
周耀一声令下,一队执法军人便上前,两人按住一人,将受刑者按在地上,接着便是用软藤条编成的黑软鞭,在受刑军人的后背重重打上去。
这是软鞭,每打一次受刑者的后背就是一条浅浅的红印,五六鞭后,皮肤绽破,露出血珠,十几鞭后,皮开肉绽,受刑的再硬气,也忍不住哼出声来。
周耀一脸冷漠,看着众人道:“今日犯错人不多,错的亦不厉害,二十鞭意思一下,若明天再犯就照打,敢有异样心思的就直接打二百下,能挺过来的,老子跪下来称你一声好汉子……各人散了。”
众人哪敢有什么怨言,当下分别按小队回营。
杨春和这时才凑过来对周耀笑道:“今日打的人真是少了。”
也就是杨春和这样的老弟兄,才敢对周耀说笑,周耀哼了一声,说道:“其实有几个二十鞭亦不必打的,十鞭差不多,不过老子今日心气不畅,他们多打了十下。”
杨春和看的出来周耀有些不高兴,不过周耀自己不说,他纵是多年的老伙计也不敢随意打听,当下见周耀坦承自己心境不佳,杨春和一时竟是愕然。
“哼……”周耀道:“过犹不及,和裕升的人不说,咱们的老弟兄也扛的住,后收编的这些马贼,散漫惯了,就算明白跟着咱们有大好前途,也不能压的太厉害,就象马车的铁簧,压到底了,手一松,弹的就高,近来也是给他们放松些的时候,老杨你组织一些马球赛,找几个局的步兵联合搞什么军歌赛,赛后多弄点新鲜的黄羊肉兔子肉吃,大家打打牙祭,这样算是放松了。还有,日常的识字课,绝不能拉下,和裕升编的教材是大人亲自审定的,编的很好,所有人都得学下去,也包括你和我在内。”
杨春和先是苦脸,接着脸上也有一些不满之,他道:“咱们何必热脸贴冷屁股?平时天各一方也罢了,现在咱们住在这堡里,孙大人他倒是对咱们一视同仁,高级军官也是一副接纳的样子,底下那些人,什么张世雄,马武,这帮子看咱们就象是外人一样,甚至驻营时我听说他们除了公用口令外,还有单独的口令,似乎就是在防着咱们。和这帮家伙弄什么花样,我怕他们未必配合,你倒是好意,就怕凭白被人耻笑。”
周耀闻言吐了口气,也是轻轻一摇头……杨春和也能看出他眼中的隐忧,近来张瀚被围,消息不通,周耀和杨春和等人其实是最着急的……他们的身家性命和前途完全系于张瀚一身,总不象别人好歹会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他二人却是现在还是被通缉的土匪头目,张瀚也没有正式给他们弄成招安,一旦和裕升跨了,最惨的无非就是这一群身份尴尬的人。
特别是北上之后,周耀率部烧杀抢掠,杀戮甚惨,就算将来蒙古人也不会放过他,如果张瀚有什么意外,那可真是天上地下,无处可躲,无处可藏。
“不管怎样,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就行。”周耀看到张世雄和马武还有李贵等一群人过来,这帮人也看到了他,不过彼此并没有打招呼和寒暄的**,一群青年军官昂然而过,只是按条例规矩,远远的向周耀行礼。
夏天的天气真是说变就变,刚刚还是晴天日好,万里无云,转眼间就是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所有还在训练的人们被吹拂的都有些站立不住,军官们发出号令,叫所有人收队回营。
周耀看着远方没出声,杨春和倒是嘀咕了一句:“真是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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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一章 穿插
阿成一派也承认这样的看法有理,但分歧就在于张瀚在军堡之中,阿成认为和裕升整个体系的核心就是张瀚一人,不象明国,死个总督朝廷就再派一个,张瀚一死,和裕升就会分崩离析,其重要性等于是明国的皇帝,就象当年也先在土木堡击败明国禁军主力,俘虏了英宗皇帝一样,甚至重要性还在俘虏英宗皇帝之上,大明有亲王,皇帝没有了从亲藩中择而立之即可,而张瀚却等于开国君皇,一旦俘虏或杀死张瀚,和裕升绝无代替的人选。
对这种判断,卜石兔汗和诸多台吉谈不上反对,却也并不以为然。
和裕升还是有不少才智之士活跃在草原上,或是被蒙古人听说远名声。
李慎,明,孙敬亭,更是两个最为耀眼的明星般的人物。
卜石兔汗等贵族认为,张瀚虽然重要,和裕升一样能推举出代替的人选,而如果强攻集宁堡,死掉的成千上万的蒙古人却是无可取代,左翼蒙古的实力会衰落到十分危险的地步。
这种时候,各部却还是离心离德,一盘散沙,军政体系仍然是松散的部落联盟的形式,卜石兔这个大汗懦弱无能,连讷木格这种阵前指挥也是这种软弱的口吻,塔布囊感觉心中如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着。
在讷木格离开后,塔布囊没有休息,他策马跑到阿成台吉的驻地,前去求见。
在蒙古包的门口,正好是习令和几个台吉从大帐里出来,塔布囊赶紧立住,向台吉们行礼。
习令很亲热的抱住塔布囊,口中道:“这才是我们的勇士,今天我看到你反应迅速,虽然追丢了人,错不在你。”
塔布囊不擅言词,不知道如何回应习令。
阿成这时也走出来,看着塔布囊道:“你来此何事?”
塔布囊不能隐藏心事,人人都看的出来他脸有些难看。
既然没有外人,塔布囊也就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担忧的事情说了,最终道:“大汗和纳木格他们都没有信心,我很担心这一仗还能不能打下去。”
“能打下去。”阿成的脸没有塔布囊想象的那般坏,他还笑了一笑,拍拍塔布囊的肩膀道:“我和习令台吉想出了一个新主意,大汗他们也同意了。”
习令道:“既然大家都不想攻城,那就想办法野战。和裕升在这里坚守,无非是他们在东西两路的主力还在,张瀚被围,我们就索性把青城和小黑河堡一带的主力往这边撤,宣扬要出尽全力攻打集宁堡,生俘或杀死张瀚。在表面调兵的同时,咱们这里出尽主力,侦查小黑河那边的情形,如果孙敬亭和他们的主力出兵,我们十几万人打他们几千人,怎打都能赢了,塔布囊你说是不是?”
“是!”塔布囊粗犷的脸上露出由衷的兴奋之,他道:“侦察小黑河堡动静的事,我想去。”
“你还是在附近游弋巡哨。”阿成道:“一定要堵住漏洞,不要叫和裕升的人把外界的消息送过来。就叫张瀚安心躲在军堡里,等我们消灭了他们主力,到时候主动权就真的在我们手上了。”
……
“近来北虏动向十分可疑。”
马武一脸风霜之,一脸的络腮胡子,神态气质都是标准的军人形象,他站在堡墙之上,捏着手指和李贵说话,手指咔嗒咔嗒的直响。
马武是骑兵旗队长,五天前和自己的旗队成员被派出哨探,整个旗队在纵向的二百多里地跑了个来回,每天风餐露宿,还要不停的与小股的敌人战斗,十分辛苦,战马回来后都疲瘦了一圈,要好好养一阵子才能恢复,骑兵们当然也瘦了很多,每天吃的是干粮,肉也是生食,只是在马鞍下面磨制后就直接下口,不能升火,喝的也是冷水,好在天气炎热,这方面的问题不大。
这种长途拉练式的做战,和平时的训练还是有所不同,人的精神十分紧张,战斗时也是十分投入,耗费的体力精神也不是训练能比的,好在马武等人的身体都十分壮硕,又是二十来岁的青年,回堡之后,并没有怎么休息调整,就是跑到孙敬亭的住处紧急汇报,出门之后,便是找到李贵等同袍好友交流。
李贵皱眉道:“怎么异常?”
马武道:“就是感觉不对,好象战斗的紧张程度减低了,不象上次出去,险象环生。但叫我具体说,似乎变化又不大。”
“看地图说。”
各司都有参谋部,虽然隶属于参谋司,但在行军出战的时候各参谋部都是配合军司做战,李贵是李从业的参谋官,在灵丘司的驻地有自己的办公地点和住处,他和马武叫了张世雄等人,一群优秀的青年军官聚集在李贵的房间里,这里墙壁上有一张十分详尽的草原地图,红蓝两代表和裕升与北虏诸部,红的圆点有大有小,当然就代表不同规制大小的军堡。
“你来说说,先说东处十里处,那里是英俄齐布台吉,他有二百多甲兵,三千多牧民,算是一个有实力的台吉,我们多次派骑兵出击最早遭遇也是他的部下,他的牧场是板升城往东北方向,东西三十余里,南北七十余里,地盘也并不小。”
一个蒙古台吉的牧场也是有大有小,视实力而定,李贵说的这个应该是中等实力的台吉,其牧场大小也与内地一县差不多了。
马武思索道:“在这里就感觉有些不同,比起往常这里的骑兵数量感觉变少。”
“是多少?”李贵有些不满的道:“上次接触交战,北虏敌骑第一反应出动多少,其后有多少骑兵搜索追击,反应时间,人数,你都没记吗?”
马武微窘,半响后才说道:“人数大约少了三成左右,我往各军台墩堡时,受到的追击次数也减了很多。”
还是语焉不详,李贵刚想再说,张世雄在一边道:“不必苛责,马武他又不是军情局或是外勤局的人,他在我们的墩堡军台之间穿插,主要任务也只是观察敌人动向,大致了解敌情,详细的情报,我想孙先生和王千总还有几个把总处都会有。”
王长福虽然还没有被正式任命为千总,不过底下的军官私下已经以千总称呼他和梁兴二人,不管怎样,这两人是军中资历最老的两位,如果把他们二人和普通的司把总混为一谈,就算是李从业等人也会有些不安。
至于赵世文的辎兵营官的职位,似乎比千总还风光,不过有兴趣去争这个位子的高级武官肯定不多。
李贵又盘问了马武半天,一个点一个点的排查,对面的北虏可能想象不到,这里的军堡中不仅知道他们的台吉姓名,连大致的甲兵人数,牧民人数,牧场大小几乎都摸查的很清楚……这当然也得益于和裕升这几年在草原上的活动,想查清楚实在太容易了……一个台吉的牧场有多少丁口,牧群大小,牧场大小,和裕升的车队只要走上两回就摸的清清楚楚,现在虽然是战时,北虏多半脱离了牧场,不过在一次次的火力侦察之后,只要弄清是哪个台吉领兵,其麾下实力和其能控制的区域大小大致也就摸清楚了。
半响过后,李贵一脸凝重的道:“确实出现了变化,我们这里从西以东,共有二十余个军台墩堡,沿途一百九十余里,至大黑河堡,这片区域有一万多牧民和三千左右的甲兵控制,大约是十几个台吉率领,看马武这次的穿插,北虏人数最少减少了三成。大黑河堡那边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这还需要与他们沟通。”
西路这里,小黑河堡到大黑河堡,因为驻军人数足够,军台军堡中都驻有大量战兵,配合辎兵人数充足,所以这里不仅在固守,而且还能经常性的主动出击,军台堡垒中的步兵用火器进行火力输出掩护,骑兵则在广袤的地区不停的穿插侦察,胸甲骑兵防护力高,燧发骑枪稳压蒙古人的骑弓,小规模的遭遇战打的北虏们抬不起头,大占便宜,只有在几倍或十几倍的优势敌人压过来时,才会依靠军台墩堡转移,或是躲入其中暂避,这种骑兵穿插已经把蒙古人的包围网穿成筛子一般了。
“世雄,你怎看?”
张世雄的职位和威望都是青年军官中的翘楚,只在李贵之下,不过李贵的参谋官职位偏文职,论起在中下层军官和士兵中的实际威望,肯定远不如张世雄。
“北虏有异动是肯定的。”张世雄道:“现在就是要闹清楚,到底是故作空虚引诱我军,还是确有变化。”
“要抓舌头。”李贵对马武道:“而且还不能是牧民或普通甲兵,最少是其部落中的领兵人物才可。”
张世雄又道:“最好是抓个小台吉……要不然也得抓个百夫长,千夫长什么的。”
马武苦着脸道:“各位也太看的起我这一个旗队长了?”
“出动一百到二百人也差不多了。”张世雄道:“我们再去找两个骑兵旗队就行。”
李贵道:“总不能擅自出兵,要军令的。”
张世雄道:“旗队规模的哨探可以由各驻堡官自行决定,事后上报给参谋和军情部门分析情报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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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三章 中伏
……
数日之后,马武和另外两个旗队一起出发,另外还有两个小队的胸甲骑兵加入,一共有一百五十人不到。
这些骑兵当然不是从小黑河堡一个堡出来,若是那样动静便太大,就算张世雄很得众望,上头的军官又不全是死人,还有内情局军法司的人看着,绝不可能允许一群中下层军官擅调军队出征。
这一百多骑,出自三个军台和两个墩堡,外加马武从小黑河堡直出,这是惯例的骑兵穿插哨探任务,只要禀报给上头的司军令官备案就可以了。
马武是这个临时骑队的首领,等于是一个局百总,他倒是有些春风得意的感觉。
“还是往东十里处,去打英俄齐布台吉,最好把这厮给捉了。”
马武等人各自出城和军台十余里后,距离被称为东十里的第一个北虏集结点已经很近,那里是一个山谷盆地,南北方向,有东西两个口,西口窄而东口宽,两侧是绵延不断的丘陵地带,骑兵想翻越有些困难。
按马武对这个牧场和北虏驻军的了解,不过三四百甲兵,牧民人数也不太多,他每次率一个旗队甚至更少的人手穿插而过,看看北虏的反应和实际的驻守兵马数量,这一次率领的骑兵足够与这里的北虏打一场硬仗,穿插是没有必要了,马武抽出刀来,指着前方,威风凛凛的道:“杀入谷中,打北虏一个措手不及!”
……
在马武等人率部离开之后,李贵总是感觉十分不安,他当然不会直接找孙敬亭或是王长福报告,那样的话,日后他在青年军官这个团体中就无法立足了,找同级的军官也是无用,上级不能找,同级找了没用,李贵颇有一点坐困愁城的感觉。
这件事,在张世雄和马武等人看来只是寻常小事,反正旗队以下出击不需要军司同意,各部可以自专,但李贵知道这是借口,一百五十左右的骑兵是何等重要的力量,擅自集结,目标是抓捕一个蒙古台吉或将领,这其实是一次合兵的军事行动,胜了还好,若是损失惨重……
李贵抓起自己的军袍,一边套一边就是往外跑,他想起一个人,足可以与自己商量眼前的这件为难之事。
“希平,你在忙?”
李贵提着个油纸包,内里是一些熟食,酒当然不敢公开喝,不过李贵的随身铁壶里装着一些马奶酒,这是骑兵们出击的缴获,这酒度数很低,有些酸涩,不过在草原上也是难得的珍馐,这些青年军官都是私自暗藏,不是最好交情的绝不会拿出来共享。
夏希平还是李贵记忆中的模样,个头不高,脸有些黑,但人很瘦,两眼特别有神,脸上经常显露出思索的表情……李贵和夏希平是打小一起长大,论交情比和张世雄他们深厚的多,当初李贵和夏希平一起在新平堡捡煤块的时候,还压根没有和裕升这一说呢。
“再忙也有空。”夏希平把自己桌面上的纸张往边上推了推,理出一块地方来。
“你侍从司的人也关心战事?”李贵看出来是地图和最近的军事情报,夏希平和李梦年等人是分批从侍从司跟随过来,在很多军官眼中,他们就是文职人员。
“我可能要调到军令司了。”夏希平安然道:“总得先做一些水磨功夫,熟悉一下军务。”
李贵有些羡慕的道:“你很受大人和孙大人的信重,到了军令司,估计几年就能坐到副司官的位子上。”
夏希平道:“其实我宁愿还是跟着田副司官,不过上命不可违,只能违心做自己不是很喜欢的事了。”
李贵安慰道:“你天份很高,到军令司更能帮大人的忙,我等是大人一手栽培调教出来,做什么都是一样的。”
“说的是呢。”夏希平脸上露出微笑,说道:“要论本心,我还宁愿和李二柜在乡间多走几年,多见识一些民间疾苦,多了解世道人心,不过军司太缺人手,这种想法就只能藏在心底了。”
李贵倒是很长时间没有和这个好友这么轻松的聊天,一时也有恬淡从容的感觉,他有些奇怪的道:“希平你的心境真是很好,近来听闻大人被围,下头很多人都是着急上火的。”
“有何可急的?”夏希平倒是很奇怪,说道:“你们自己算算,集宁堡内有守兵近千,大人总会带一些近卫,过千守备,加上火炮和大量火枪,北虏有什么能抗住这等层级的火器轰击?现在又不是俺答汗还在的时候了,那时土默特部能动员二十万丁,几万汉人替北虏打造良弓,铁矢,铠甲,云梯,构杆,这些攻城的事物也有,所以北虏能在嘉靖年间攻克诸城,合围至京师城下。现在堡中吃食,应该能撑过年,这才夏天,水源也没有问题,我真闹不明白,张世雄他们着哪门子的急?”
夏希平看似平静,眸中却也明显透露出不满来,很明显,近来青年军官们的动作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隐密,最少夏希平也是知情人之一。
一念及此,李贵便有些慌乱,原本还想试探的心思赶紧放下,一五一十的把今天的来意向夏希平说了。
“简直是混蛋加三级。”夏希平向来冷静,甚至有些温文儒雅的感觉,这时也是忍不住开口骂起来。
李贵道:“只要不出事,也就还好……”
夏希平眸子中怒火燃烧,他对李贵道:“我会去和军法司说,这漏洞立刻补上,还有,就算不出事,我也会和孙大人说,对参与此事的人要严惩。”
李贵道:“这样容易挫伤士气,伤众人的心。”
“无所谓。”夏希平道:“我和裕升自有法度在此,不违军纪,擅作主张的,纵好心亦是恶意,纵好意也要惩罚,在我和裕升,做事说话不存在好意恶意,就看有没有违背法度,立功者,虽吾心恶其人亦赏之,违纪者,纵是吾之亲族亦罚之……这是大人亲口对我们宣讲过的,为什么要成立军法司,还不因为我大明诸边早就军纪败坏,无视法度!”
李贵一时无言,夏希平起身道:“还好你说的早,我们去见孙大人。”
……
“糟糕,坏事了。”
胸甲骑兵们冲到谷中,向前行了数里之后,果然有大股的北虏来迎击。
不过人数远超事前的预料之外,光是披着棉甲的骑兵就有过千人,另外还有两三千人的牧民,挟弓持矛,夹在甲兵之中,策马飞驰而来。
甲兵有头戴瓣儿盔的,也有戴普通铁盔的,铠甲有棉甲,对襟甲,罗圈甲,柳叶甲,锁甲,光是甲胄种类就是有十几种之多,牧民们多半头戴大帽,加饰红缨,这也是土默特部红缨鞑子这个称呼的来源。
蒙古人摆出的阵式是他们传承了几百年的阵列,摆阵时十分娴熟,甲骑和甲骑在一处,牧民们聚集在一起,或是三五成小群,或是数十人上百人一群,他们在草原上策马狂奔,时进时退,不停的发出怪叫,虽然只几千人,但却是营造出了千军万马,整个草原遍布骑兵的壮观景像。
刚刚进谷时就有小股的北虏出现,因为看到胸甲骑兵人数众多,这些北虏并没有敢出手,而是不停避让,有几股过百人的上来迎击,抛洒了一些箭矢后就后撤,倒是被胸甲骑兵们及时出手,用火枪打下来好几个人,接下来就没有人敢迎上来了。
马武还以为自己和部下把北虏给吓住了,现在看来还是中伏了。
这也是蒙古人惯用的战术,先示之以弱,不停的引敌追击,然后在近距离突击包围,两翼用牧民弓手,中间用披甲铁骑,当然现在的甲骑不能和他们的祖先比,只是人数差距太大,看起来也够用了。
“往其左翼,侧击,然后一直往西口突围。”
马武也是一个很优秀的指挥,这时他心中隐隐后悔,这一次战略上很明确,战术上还是缺乏考量,出兵有些仓促了。
一百多胸甲骑兵没有犹豫,所有人都控制缰绳,提高马速,迎着北虏左翼方向飞驰而去。
蒙古人也看出来汉军的意图,他们的左翼开始放慢速度,右翼开始旋转,往着胸甲骑兵的侧后方向兜过来。
草原上一下子变得无比热闹!
千骑万马般的奔驰,无数鸟类和走兽被惊动了,深草中可以看到不少野兽在惊惶的逃避,有一个黄羊群在草从中飞奔,把大片的草场踩成波浪的形状。
人们喊叫着,喝骂着,无数马蹄踩踏在草地上,整个山谷发出轰隆隆的巨大声响。
“他娘的,狗日的北虏,怎么一下子出来这么多人!”
马武咒骂着,手中的骑铳横放,现在距离还远,不能打放,不过看眼下的这个阵仗,蒙古人士气高昂,已经成合围之势,象以前那样蒙古人以弓箭攻击,胸甲骑兵不停回旋用火枪还击,交换比十分合算的情形,在今天是不会出现了。
他情不自禁的握了一下自己腰间的马刀刀柄,这种刀是仿唐的直刀,也有倭刀有些象,刀身的流线型适合正面戳刺,也有一定弧度可以劈砍,在这种最关键的时候,仍然要以马刀来劈砍敌人,砍开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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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四章 缴械
这时一个骑兵大叫道:“旗队长,看北虏右侧!”
身后的远方又传来隆隆的成群结队的骑兵奔驰的声响,大队大队的披甲骑士自右侧后飞奔而来,呐喊声夹杂在轰隆隆的马蹄声中,叫人听不大真切。
所有骑兵都戴着和裕升骑兵标配的圆顶铁盔,铁盔上一律饰着红缨,在马匹的跳动之中,红缨犹如怒放盛开的鲜花,红缨之下是亮闪闪的胸甲和用大块铁片制成的扎甲,也有一些棉甲配锁甲,这支骑兵的配甲没有马武的部下那么整齐划一,但威武雄壮的气势却也是丝毫不逊。
“咱们的骑兵!”
有人激动的大叫着,虽然是疾驰奔驰,但胸甲骑兵们的骑术都很过硬,相距北虏的左翼还有一段距离,人们都忍不住回头去看,身后这支骑兵,全部具甲,打的旗帜也是商团旗帜,这已经是明显的和裕升骑兵的模样,然而更叫所有人放心的就是骑兵的队列!
十分整齐的队列!
近千人的骑兵分成三个大阵,每阵就是三排,近三百人一排成了极为宽阔的横阵,每人相隔的距离也是十分近,几乎都是不到一步远,在激烈的奔驰过程中保持这样的距离实在是十分难得,也只有和裕升的骑兵能办的到,北虏,差的远!
右侧往马武等部兜过来的蒙古骑队,一下子就乱了!
原本是他们设伏要邀击商团兵,结果人家一下子又冲过来近千人,这一仗还怎么打?
蒙古人上下现在都没有了傲气,论骑术,单个的骑术他们都很强,可以一个人控制好几匹马,可以在马匹奔驰的途中换马,可以站在马身上射箭,但这丝毫没有什么鸟用……骑兵早就过了个人武勇可以逞威的年头,就算是几百年前的蒙古骑兵其实也是靠阵战来打,现在他们早把祖先的本事丢了个精光,游牧民族是骑射为立身之本,现在这些家伙也只剩下骑,连射的本事都比东虏和明军的精锐差远了,商团骑兵虽然还不到一千援兵赶过来,但整齐的阵列,威武的铁甲和骑兵们手中兵器闪烁的寒光,高亢的呐喊声显示出极高的士气,这一切都叫牧民为主的右侧蒙古人没有办法再打下去,牧民们纷纷勒住了战马,有一些人开始转身向后,更多的人处在一种茫然无措的尴尬境地之中。
就算是那些领兵的台吉和将领们,此时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们再兜过去,立刻就被商团骑兵打在身后,死的不知道有多惨,立刻后撤也可能被人衔尾而追击。
就是在这种发楞的光景,不多时,商团骑兵已经杀至战场核心。
旌旗如云,刀光耀眼,整个骑兵阵列几如铜墙铁壁。
不少蒙古牧民发出了绝望的叫喊,更多的人下意识的拉开了弓箭。
“崩,崩崩崩……”
弓弦拉开到紧绷,然后再松开的声响不断的响起,箭矢如飞蝗一般,遮天蔽日,然而骑弓的威力太小,对呼啸奔腾而来的骑阵几乎毫无效果,整齐的骑兵阵列中只有寥寥的无已的几个骑兵中箭后落马,也有一些骑兵的坐骑被射中了要害,马失前蹄,把骑士重重的摔落下来。
这便是骑战的魅力和风险所在,没有任何人是绝对安全的,哪怕是重甲在身!
骑阵很快就逼近了蒙古人所在的地方,三个大阵几乎是并列向前,把整个战场都控制在内,薄薄的三层骑兵似乎是千军万马,似乎是无视眼前一切阻挡的敌人,就是这么横冲直撞,蛮不讲理的冲了过来!
“砰!”
无数柄长直刀被整齐的斜举着,几百柄长刀组成了无比锋锐也无比叫人心惊胆寒的刀墙,整齐的队伍,均匀的马速,坚持不懈的训练使得长刀阵犹如一个整体,当然训练的时间还不长,骑士们整体的配合还是有些问题,刀阵其实并不似看到的那般齐整,但这些对蒙古人来说已经是足够了,这已经足够叫他们心胆俱丧,足够叫他们崩溃了。
“杀!”
当距离已经在长刀攻击的范围之内时,整排的骑兵一起怒吼起来,所有人都是将手中的长刀往前一送……
并不是劈,也不是挥舞,更不是抡,而是刺!
这种长刀也是和裕升的制式长刀,刀身两边和中间都是开刃,锋锐异常,而且刀身很长,数百支长刀并排齐举,锋锐之至,又犹如墙而进,令人生起一种无可抵抗的无力之感。
所有的长刀在最后爆发出喊杀声之后一起放平,犹如在阵列之前,突然出现了一堵长而雪亮的水晶墙壁,在这一刻,不论是迎战的北虏,想逃走的北虏,完全无意识呆征住的北虏,在这一刻,时间对他们停滞了,一切都结束了。
几乎是眨眼间,水晶墙壁之前突然迸发出一股股血雾,这血雾太过浓烈,几乎把整面墙壁染红,无数人被刺中,鲜血狂喷,在刀墙之前好象盛开了一股股血之花,蒙古人混乱着,有人下意识的挥动长矛或铁枪,有人挥刀大叫猛往前冲,更多的人选择逃走,将后背留给了追击他们的骑兵。
只有少量的北虏骑兵从商团骑兵各旗队和骑兵间的缝隙里穿过来,然后便是被后两排的长刀轻松斩落,锋锐的马刀划过这些人的胸口或是脖颈,人头落地,或是开出巨大的令人胆寒的伤口,也有一些是斩在马匹之上,几乎是一个照面,呼吸之间,又有无数人被砍落下马,死在了骑阵之中。
“继续冲杀!”周耀策马向前,大声下令,他身边的号手吹响铜号,各旗队长不停的压低自己的旗枪,指引着队伍往前冲锋。
就是这一个冲锋,已经彻底击溃了蒙古人的右侧,骑兵们继续向前,冲击蒙古人的中阵。
这时马武等人也是与左侧的北虏接触,在距离数十步间,一百多支骑枪齐发,立刻打下几十骑,左侧的蒙古人立刻大乱。
他们原本就慌乱了,看到胸甲骑兵打放一轮后在马上装填,往他们身前回旋,这些蒙古人知道明国人的战法,装填完毕后正好回转到他们的身侧后,再次打放,如果他们迫的太近,这些胸甲骑兵也会用马刀杀开道路,只要有回旋空间就是不停的用骑枪来杀伤,弓箭伤不到他们,只有不停的射他们的战马,希望射翻战马来使这些骑兵落地来击杀,不过现在和裕升的战马也披着棉甲护住要害,要费很大力气和靠着运气才可能射翻一匹,代价实在太大,太过得不偿失。
所有人都开始逃走,不论是甲兵还是牧民,马武看到身后的援兵阵列也稍有些混乱,不过还是成建制的追击着败逃的北虏,这一仗当然打赢了,从发现援兵出现的那一刻起蒙古人就失去了战斗意志,在左右两翼都跨掉之后,甲兵们也开始奔逃,这时马武发觉在阵中有旗纛,他知道是北虏中的贵人,想起这一次的任务,便是开始指挥部下,往着北虏的阵中方向飞驰而去。
地势起伏不定的草原上,胸甲骑兵们犹如流动的银光,在他们的照耀之下,蒙古骑兵发生了雪崩般的溃败,毫无章法和抵抗,没有主人的马群四散奔驰着,谷地之中一片混乱,到处是尸体和在地上**的伤员,也有一些人策马往两边的丘陵跑,到了马匹不好攀爬的地方就弃马而逃,整个场面已经无比混乱。
“抓到了。”胸甲骑兵们,包括马武在内,都是大声欢呼起来。
……半个多时辰后,打扫完战场的骑兵还是隐隐分成两部,周耀和他的部下对胸甲骑兵们摆出了包围的态式,不止是周耀和他的直属,随同出击的还有一个半局的胸甲骑兵,他们也一脸无奈的将马武等人包围起来。
一个旗队长策马向前,大声道:“奉命,将马武等人缴械,押送回堡。”
马武等人哗然!
“奉谁的命?”马武叫道:“我们所犯何罪?”
周耀盯着马武道:“奉孙司官之命,你们所犯军法,回堡后军法司会做判定,现在要求的就是你们依命行事。”
马武面露犹豫之,场面变得十分紧张,两边的骑兵都展开手中的武器或是举起骑枪。
马武看了,脸上露出骇然之。
周耀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两眼紧紧盯着马武,右手竖起,看起来只要马武抵抗,就会下令动手。
“我们奉命,所有人,交出佩刀和骑枪。”
马武脸上露出痛苦之,不论如何,他不能叫和裕升的骑兵自相残杀。
马武策马奔向周耀,解开佩刀,对周耀道:“能对同袍做出攻击模样的,大约也只有周把总你还有你的部下了。”
周耀不动声的道:“我只知道我没有犯军法,我也知道我在奉命行事。”
马武无言以对,将佩刀递了过去。
……
落日斜阳之下,孙敬亭带着大量的人员出堡,步兵们在堡外列阵完毕,只是还在火炮的射程掩护之内。
当骑兵的阵列出现在远处的草原之上时,不少人欢呼起来。
孙敬亭却是一脸冷峻,待队列近一些时,欢呼声渐渐平息了下去。
人们看到周耀率领骑队押解着马武和被俘的北虏回来,不少人面露震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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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五章 银蛇
一个青年军官立刻向孙敬亭质问道:“孙大人,为何叫姓周的把马武押解回来?”“这简直是我和裕升军人之耻!”“叫一群杆子土匪押咱们的人回来,孙大人这是何意?”张世雄上前一步,两眼中怒火燃烧,他直视孙敬亭,森然道:“孙大人,马武是否违纪,应该由军法官判定,然后该怎样便怎样,怎可在阵前叫周耀将他如俘虏般押回来?这样是不是过于不重视我们军人的荣誉?”在张瀚的刻意培养下,虽然军人们挂着商团团练的名义,但军人荣誉感却是比朝廷的经制边军还要强过百倍。 孙敬亭世雄,说道:“军法官已经判定马武违纪,我令周耀押解马武回来,就是在执行军纪。”张世雄**的道:“那也不能叫周耀去做这样的事!”孙敬亭道:“周把总的军职身份有什么不妥?”张世雄道:“孙大人迟迟不发兵救大人,现在又在使我军内乱,世雄不知道孙大人心里到底是什么算盘,什么主张?”“放肆!”王长福在一旁大喝道:“有你这样对上官说话的?”张世雄长福一眼,又是上前一步,以无可挑剔的军姿答说道:“属下只知道张大人的规矩是可以提意见,战时服从命令,不是战时的话,并不禁止下级向上级提出疑义。”“很好。”孙敬亭止住还要喝斥的王长福,他对张世雄道:“军司决定与北虏拖时间,俟其自变后再出师,张大人处守几个月绝无问题,所以并不急着出兵。李大人处,也是一样的此事两地军司已经有过沟通,做出决定。我知道你们有不少质疑的,但只要你们是张大人一手带出来的,就一定给我牢牢记住,军规就是他娘的军规,你们他娘的要是不服就他娘的给老子滚蛋!”孙敬亭向来有一股子儒雅气质,此时突然爆发,竟是震的四周鸦雀无声!张世雄两眼通红,却也只得打了个敬礼后退。四周所有的青年军官都是一样,一脸不屈,却只能忍着!周耀押解着马武等人返回,向孙敬亭敬了个军礼后禀报道:“孙大人,我等援助马武等人与北虏主力遭遇,我军突袭其后,与马武等部配合将其击溃,斩首三百余级,俘获军马二百余匹,另外俘虏百余人,我军战死十一人,重伤二十七人,轻伤并未计数。此役,马武旗队长亲率部下突进敌阵,俘虏台吉俄木布洪……”“俄木布洪?”孙敬亭吃了一惊,这时才仔细之中那些被俘的蒙古人,果然个十来岁的少年贵族,穿着华贵,只是神情无精打采,一副受了惊之后回不过神来的模样。“很好,是他!”孙敬亭在归化城呆过好一阵子,经常受邀到汗宫赴宴,俄木布洪是卜石兔汗的长子,也是未来的下一任大汗,少年尊贵,在金碧辉煌的汗宫中地位仅次于卜石兔汗,孙敬亭见过他多少,也曾经说过话,自然是一眼就将这少年认了出来。“台吉,我们又见面了。”孙敬亭走上前,两眼盯视着俄木布洪,脸上露出笑容。少年台吉一脸惧色的道:“孙大叔,请不要杀我,叫我父汗将我赎回去就是。”“何至于此呢?”孙敬亭笑道:“抓到你,也算是意外之获,先去好好休息,晚上我们再谈话吧。”“做的很好。”孙敬亭向周耀微微点头,说道:“整队回营吧。”周耀敬了个礼,犹豫一下,还是向孙敬亭道:“孙大人底下要留意,军中情绪可能不稳。”“我知道了。”孙敬亭对用周耀也有些犹豫,原本这些新降附的人与商团兵之间就有些对立,好在周耀部下有不少是交流到灵丘山里的本商团军官,彼此还能算是一个团体,今天之后,恐怕这种对立的情绪还会增长,然而用朱大勇去抓捕他自己的部下,对朱大勇的威信和地位又是一种损伤,无奈之下,也只能叫周耀前去。气氛确实有些压抑,张世雄等人都是阴沉着脸不说话,眼睁睁的武被军法司的人给带走。孙敬亭离开后,有不少军官向王长福道:“千总大人,马武就算有错也是立功心切,况且抓来了卜石兔汗的嫡子,就算有过也抵的过了。”王长福摆手道:“这些话不要说,或者将来你们对大人说,大人是不是赞同你们的话。”王长福说到这也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今天的事叫他也感觉有些失望和难堪。等天黑后,王长福赶到孙敬亭处,孙敬亭见面就道:“军队擅作主张,擅自行动,此风断不可长,长福你意下如何?”“我当然同意。”王长福道:“我的意思,马武要么革除军职,或是低一等处罚,把他一捋到底,叫他从战兵重新干起,这样就算将来再升上来,资历也大受影响,也算是对未来者的提醒。”孙敬亭思索片刻,说道:“就按后一种方案办,由长福你带着军法官宣布。”王长福苦笑一声,说道:“你还真是给我找了个好差事。”“我已经问过俄木布洪,这孩子所知也不多,只知道近来有不少兵马往集宁堡方向调,前后已经有好几万人,青城这边除了守备城池的兵马外,还有东十里的那个山谷有驻军,现在也是被我们打跨。俄木布洪是重兵保护送往集宁堡方向,因为青城这一带已经很空虚。结果马武擅自出击,倒是打了北虏一个措手不及。”王长福思索着道:“难道北虏真有胆量强攻?”孙敬亭道:“上次我们撤板升地的汉民,有好几千人和赵荣一样不愿走,后来我了解到,他们都是白莲教众,被我大明所不容,百十年来一直在土默特这里效力。嘉靖年间,俺答汗第一次与大明提出议和时,还请求以粟米换牛马,朝廷不允,到第二次议和时,俺答就放弃了这个要求,原因便在于数万汉人开垦了大量耕地,鞑子的税又低,一年只纳栗一囊草几束,是以汉人开地甚多,如果不是北虏对汉人多有侮辱欺压之事,恐怕咱们未必能依靠汉商撤走好几万人。剩下的这些人,当是心向蒙古,甚至已经汉人胡化,易姓改名,愿意为北虏效力,他们可以制成大量军械,听俄木布洪说,集宁堡那边,最近陆续带过去不少这一类的汉人去军前效力。”王长福拿手抹了抹脸,半响才道:“我还是觉得虚张声势的多,感觉不对。以我之见,暂时我们还是按兵不动,多派军情局的人多方打听消息,和兴和堡那边加强联络,等有更确定的消息再说。当然这事还要你做主,我只是建议。”孙敬亭一眼,没有出声,近来孙敬亭明显消瘦,两眼中经常带着血丝,王长福在军事上负责,这种战守的大计,只能是孙敬亭来决定了。……草原的盛夏,天气说变就变,起更前后,突然天空响起雷声,然后就是一道道闪电如金蛇般在半空飞舞。军人们早就入睡,商人们住的街道和院落里倒是时不时的传来人说话和走动的声响。现在不能做生意,也没有办法做别的事,一向忙碌的商人闲下来就格外难受,城中又没有酒楼,妓院这一类的场所,这些商人只能没事聚集在一起打打马吊,玩玩双陆和围棋,聊以解闷。在昏黄的灯光和隐约的人声中,李贵披着油衣,感觉到天地之威和人力的伟大,他刚从城头下来,广阔的草原上风雨肆虐,不知道有多少野生动物死在这样的风雨之下,人如果站在外头就感觉十分危险,个人实在是太渺小了,然而走在这城中的街道上,风雨的感觉就只是风雨,这叫人很是感慨。今晚的聚会在城堡的另一侧,就在藏兵洞里举行,李贵直觉到一种危险,似乎是第六感打开了,类似人在旷野中行走,无端的感觉到了危机的袭来。如果不是这种感觉,李贵未必会去参加,他感觉青年军官们过于焦虑和急燥,有意识想拉开一点距离。但如果张世雄在内的人们做出一些危险的事,李贵希望自己是最早知道的人,就象夏希平阻止自己一样,能急早阻止这些伙伴们。李贵心里也有一些感动,事情是他泄的密,结果他并没有被排斥在外……“咔嚓!”天空又是一道闪电,李贵情不自禁的抬头,一条银蛇在半空飞舞,将整个眼前都照成一片雪亮。东边的藏兵洞就在眼前,李贵也少军官甚至是士兵集结在这里,他心中的不安感更加强烈,猫腰钻进洞后,发觉已经聚集了近百人之多。李贵脱下油衣,地上淅淅沥沥的洒下不少水珠,人们都是穿着油衣,原本干燥的地面已经湿漉漉的,张世雄坐在人群中间,抬头见李贵来了,只是点了点头。又进来几人之后,张世雄才道:“我已经有确切的消息,北虏正在往集宁堡大举调兵。青城这里已经异常空虚,这一次北虏大汗的儿子被护送往集宁堡方向就是明证,因为归化城空虚了,连残余的汉人都叫他们送到集宁海子那边,可想而知那边的情形有多危急。”所有人呼吸都有些沉重,李贵今天也考虑过这事,心中亦有隐忧,被张世雄说破之后,情绪又是一变。本书来自 /book/html/30/30137/index.html
第四百八十六章 群殴
外面雨声很大,人们的心情也是十分糟糕,就象是人在黑暗的雨地里行走,眼不能视,耳不能听,脚下还吭洼不平,陪伴的只有雷声和电光,每个人都有一种极度不安全的无依无靠的感觉。 到这时连李贵在内的所有人才发觉,他们向来依靠的还是张瀚,现在没有了这个人,所有人的情绪都是紧张不定。“孙先生还没把这最新的情况说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瞒着。”张世雄两眼通红,人道:“现在已经到了最危急紧要的关口,你们说该怎办?”马武已经被免了旗队长的职位,原本从今晚开始要执行禁闭,不过张世雄等人能量很大,还是把他带了过来,这时他抢先道:“还能怎办?我谏!”“兵谏!”这个字眼象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妖魔鬼怪,一下子就把所有人惊的面色惨白。李贵下意识的就道:“我反对,我们是张大人一手带出来的军人,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任何时候不能擅作主张,不能如五代的武夫那样跋扈生事,大人说,文人揽权容易叫国家贫弱,而武夫擅权则会叫国家内战,所以自前宋到我大明,无不以文官掌权,就是吸取了五代的教训,世雄,马武,你们要兵谏,这是走上武夫擅权干政的歪路上去了。”张世雄道:“我当然知道走这一条道,不管成败都不对,和裕升绝不能以下犯上,开不好的先例。这件事之后,如果大人无事,他也会为难,赦了我,怕以后别人有样学样,不赦我,又怕寒了兄弟们的心……这事情由我带头,什么都算我的,只要能叫孙先生改变现在的做法,能进取一些,给集宁堡那边的鞑子压力,救出大人,有什么不好的结果,我张世雄都一力承担。”张世雄的话很明显了,这件事可不是马武违犯军规那么简单,这是彻底的反叛,带头的不管成败,只要和裕升这个团体还在,那就是非死不可!自嘉靖到万历这几十年来,大明的边军也是经常哗变,最严重的一次连副总兵也杀了,万历年间杭州兵变,把抚院衙门围了,逼的巡抚跳墙逃走。为首的军人当然都被斩首,这一层来说是毫无商量。张世雄见众人震惊的脸色,他倒是神色不变,接着又道:“总要有人出来争一下,不然的话上头的人心思我们猜不出来,我们只有一片愚忠,我只知道我是个孤儿,没有大人拉拔我现在还在街头讨饭,冬天下雪时只能钻在干粪堆里取暖,这般日子我回想起来都是浑身发抖,可能不少人以为我有异志,天地共鉴,我张世雄只是想早日救出大人,大人才是我和裕升的主心骨,是定海神针,不论是什么目标,把大人留在集宁堡当诱铒都是得不偿失……此事过后,我自会了断,以免开军人干政,以下犯上的先河……”张世雄这一番话,说的坦坦荡荡,语气中蕴含着深切的感情,在场的军人们都是与他有差不多的经历,最好的也曾是商行的小伙计,起更睡四更起,每日当牛做马还要被打骂,要想熬出头最少十年八年,当了大伙计也不是什么好前途,几十个大伙计中未必能出一个掌柜,多半人都是穷困劳苦一生。可以说所有人的命运都得益于张瀚,每个人的情感都是无比真挚。“干!”马武还是第一个跳起来。“世雄大哥你也不要说自己一个人扛,大伙儿一起扛起来,总不能叫你丢掉性命。了不起全部除名退役,咱们到和裕升或是商会里做事去,要不然李庄也缺管庄的,工场缺管事的……咱们好歹是军官退役,还怕没有好前程?”“上头不管怎样处置,我都认了,不能叫世雄你一人来扛。”李贵嘴唇嗫嚅,他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从情感上,当然想一起干,但在理智上,他又想起夏希平,李贵有些痛恨自己,为什么在这种事上,他远不如夏希平有决断。“各人回营准备吧。”张世雄站起身来,不动声色的瞟了李贵一眼,他当先披上油衣,迈步出门,马武等人也是跟上,李贵出门时,马武对李贵道:“这事儿,你手底下没兵,不必参与了,世雄哥说叫你来,也就是知道你和上头递的上话,叫他们知道咱们的苦心……为了怕你犹豫,咱哥俩今晚一起通个腿,将就一晚吧。”李贵这才知道马武他们对自己到底不放心,他微微苦笑起来。各人出门之后,天空还是电闪雷鸣,雨大的有些吓人,最近几年都是干旱的天气为主,春天过后雨水就少的很,到冬天雪倒是一场接一场,各人猫在藏兵洞里很久,出来之后倒是感觉一阵清爽。“张世雄,马武,你们可出来了。”闪电之下,各人先听到人声,接着才的身影,再仔细,才发觉是周耀和他的部下们。“做什么?”马武上前一步,冷笑道:“现在可不是你奉命行事了吧?”周耀不动声色,他连油衣也没有披,亦没有披甲和携带兵器,武,周耀道:“做什么,你们自己心中有数,我没有奉命,也是来阻止你们的。”马武道:“你凭什么?”张世雄上前一步,阻住马武,对周耀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周把总还是请回吧……”“放你狗日的屁!”周耀向来冷漠的脸上终于显露出怒色,他指着张世雄道:“话我不说清楚是给你们留着余地,你以为你做什么上头是死人?我不在这里挡住你,前头也会有人挡你,那时候就不同了。什么叫道不同,你和我有什么不同?不过就是你入和裕升早,我迟些,要这样说,镖师之后的脚夫算不算?司把总李从业,朵儿,他们算不算你同道?参谋司的孙耀,算不算你同道?”张世雄皱眉不答。“你不过是说我是土匪出身,身后站着的这些弟兄也多是马贼或土匪。”周耀接着道:“可我们现在都在哪里?我们都是在和裕升,都是张大人的麾下!”马武叫道:“那不同,你们怎和我们一样?”周耀冷笑出声,天空电闪雷鸣,这笑声自是分外骇人。“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周耀道:“你们都自诩是嫡系,我们是外人,可今日还是我救了你马武,我奉命行事,从不逾规,你们却是胆大包天,恨不得把天捅个窟窿,我不知道我这样的外人对和裕升有用,还是你们?”马武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张世雄上前道:“凡事得问心。”“心?”周耀道:“兄弟们,脱衣服。”他带来的多是军官,各人衣袍早就湿透了,一声令下后,百十条汉子顿时脱了衣袍,露出精赤的上身。“论心,老子脱了衣袍站在这里,你”周耀大笑道:“你吧?你就敢说咱们不忠心?实话和你说,老子们论忠心比你强。我是辽东边军加土匪出身,这帮子有土匪有边军有马贼,现在都是张大人收容了咱们,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无依无靠?现在咱们有了主心骨,有了依靠,谁有外心,老子第一个就扎他个透心凉,一刀两眼,叫他自去阎王爷那里谋反去,张世雄,你也就是占个出身,要是在老子麾下,早他娘的打发了你!”“你狗日的敢骂人?”“骂又咋地?”周耀骂道:“打也是轻的!”众人心里都起了一团火,双方几乎同一时间冲上前去动起手来!大雨如注,二百多条汉子就在泥地里滚打起来,各人都没有带兵器,但都是经过长期征战厮杀或是苦训过的军人,两边几乎都是拳拳到肉,刚刚动手不久,便是有多人被打趴在地上,还是挣扎着又爬起来,继续往对方身上招呼。“操你娘,就你忠心!”杨春和一拳打在马武脸上,把马武鼻子打歪了半边。卢步宽和李拔雄架住了张世雄,三人打成一团,滚在地上。李贵也被人一拳打在腮帮子上,然后还踢了好几脚,他感觉今晚这事太荒唐了。“住手,都住手!”孙敬亭和王长福等人都被惊动,城中的高级武官都和亲兵打着灯笼赶过来,这时群架已经打了半天,人们都是鼻青脸肿,不少人趴在地上或是睡在地上,也有不少坐在地上喘粗气的,人们几乎个个脸上都带着伤,个个脸都青肿了。“个狗日的一个个都要反了是吧?”王长福终于暴怒,点名道:“周耀,禁闭三天,张世雄等局百总级军官禁闭十天,马武你狗日的不是禁闭了,怎么跑出来了?加罚七天!其余所有人,列队,去军法官那里,每人打十军棍!”军中的军棍比藤条皮鞭要厉害的多,一棍下去皮肤就乌青,两棍就破皮,三棍就皮开肉绽,五棍之后,上了金创药也得休息三五天才能下床,这一次王长富明显是动了真怒。军法官魏群其实已经赶来,这时也是偷偷咋舌,一下子就是小三百人打军棍,这动静可真是大,估计一天都不一定打的完。“都滚!”王长福挥挥手,骂道:“有老子在,一个个不要想翻了天,听话的遵守军规的还能用,不听话的,管你是什么人什么身份,是不是忠心,老子这里反正是不用。”本书来自 /book/html/30/30137/index.html
第四百八十七章 六字
张世雄面色苍白,毕竟还是站的很直的向孙敬亭和王长福敬了个军礼。
“告诉你们一件事,”王长福冷静了些,对众军官道:“算了,你们看我身边是谁。”
所有人都看过去,雨幕里有一群亲兵打着灯笼,温忠发正站在灯火中向各人咧嘴而笑,他身上的衣袍和铠甲都有斫痕和血迹,明显是经过苦战。
“你们放宽了心。”温忠发和秃头他们千辛万苦才赶到小黑河堡,没想到一来就看到这么一场好戏,他拼命忍着,嘴角还是显露出一抹笑意来……温忠发大声道:“大人在集宁堡无事,其实大人真想出来,也就和我一起突出来了,只是考虑北虏的主力现在就被大人在集宁堡里钓着,要是大人一走,很可能就松了扣,所以大人不走,派我持手令前来,令你们不得擅自出兵,现在还不到时机!”
李贵一脸激动的道:“大人的安危比一场胜利要重要的多,再多大人一开始在军堡里,你们突出来之后,北虏又不知道大人是否还在,何必还留在堡中!”
温忠发笑道:“大人可是没事就在城头溜达,甚至会向蒙古人喊话,在他们合围之前,没事就出堡游猎,所以北虏都知道大人还在。”
“此事不必多提。”孙敬亭对温忠发道:“你先休息,我会尽快给你回信叫你去复命。”
“是,孙大人。”
温忠发神色严肃的行了个军礼,同时他向秃头示意……今天的事回去一定要禀报给大人知晓的,要是不明白前因后果,汇报起来也只能含糊其词,那时候可过不了关。
秃头会意,轻轻一点头,混在散去的军官群中离开。
所有的军官都是一脸晦气,要是早知道温忠发赶过来,并且还带来了张大人的手令,今晚这件事,完全可以避免。
张世雄面色苍白,他是这一系列事件的主导者,这一次禁闭还好,只是略损他的威信,只是从此之后就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如何了。
周耀等人倒是神色轻松,有几个马贼头子出身的军官还一边走一边哼着小调。
卢步宽笑着道:“这一架打的痛快,俺一颗牙叫人打松了,不过那小子也不轻松,鼻梁肯定叫俺打折了。”
“军规管的严哪……”杨春和一脸畅快的道:“我当边军时哪天不打架,当了土匪更是隔三岔五的带着部下打群架,自从进了和裕升的门,打架这事算是免了,今天打的真是痛快……”
“每天就是训练训练,这两三个月尽是练队列阵战之法,咱们当了好多年马贼,突然就不会打仗了。”
“这话是狗屁,今天和北虏这一仗,要是咱们还是马贼时,不要说能不能赢,你他娘的敢不敢上?”
“嘿嘿,俺看你们说的嘴响,找个地方说说罢了,俺岂能不知这练法真是厉害?”
周耀听到这里,板着脸道:“你们不要以为练成了!这阵战之法大人说过,没遇强敌根本不知道练的怎样,再者说,大人也说完成的几千人过万人的骑兵保持严整的队列上阵厮杀,比起北虏那东一股西一股的骑战之法高明百倍,只是要练成不是三五个月就能行的,没有几年的功夫,这支骑兵的魂还练不出来!”
这一下各人都是苦了脸,不过并没有人说什么。众人又扯到打架的事,兴致还是很高,这些马贼或是土匪,确实曾经十分放纵过,现在他们在和裕升里待遇当然很好,当马贼和土匪真正痛快的时候也有,但多半时候屁也抢不着,光景好吃肉喝酒,光景不好也十分难熬,现在虽不及当土匪时舒服,好歹是旱涝保收,和裕升的正式军官都会有商行的股份花红,份量不少,人人有份,按年资,军职,军功勋章来分配,象周耀这样,一年几百两上千两的年金肯定是有的,加上薪俸,虽不比当匪首那样抢掠无数,可毕竟也不必担心被官兵剿灭,传首四方,蒙羞祖先。
“今晚的事,多谢了。”
在土匪和马贼军官们大吹牛皮的时候,张世雄等人一直保持沉默,今晚的事,原本是要兵变,幸亏被周耀他们挡了一挡,然后孙敬亭和王长福带着温忠发赶来,众人算是在悬崖边上勒住了缰绳。
哪怕是张世雄,此时也不得不向周耀道一声谢!
周耀无所谓的一笑,说道:“算了,将来我们打群架的机会还是有,我们之间的裂痕和分歧不是这一两件事能解决的。我带人来拦你,就是想和裕升整体不能被你们这帮小子给弄决裂的,大事不成,你们这些家伙还能找点正经行当干,我怎么办,还回去当土匪?”
张世雄默然,这时他才发觉,和裕升这个整体,千头万绪,很难厘清千头万绪的派别,要说这阵子,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多半都是新平堡和李庄学校里出身的军官,那些当年脚夫或是镖师出身的已经是中高层为主,就算还是中下层军官的也是置身事外,还有灵丘矿工出身的军官们,更是一个也没有参与进来。
和裕升大旗下的这些派别十分繁多,大团体下头还有小团体,只是公推出一些旗帜人物当成各自派别的核心,比如镖师喇虎派的梁兴,脚夫边军派的王长福,土匪马贼就是以周耀为旗帜,灵丘矿工派就是孙耀和汤望宗等人,而旗帜之下,其实又根据职位和亲近程度结成了一个个的小团体,平时活动,当然还是以小团体为主。
在张瀚在时,并不刻意打压这些派别团体,甚至是默许纵容。
张世雄私下揣度过这事,他感觉是张大人有意纵容军中产生派别,用来做一些制衡。但仔细观察的话,其实张瀚从未借由派别来分化将领,故意制造不和……这和明军不同,大明边军的各镇,在朝廷法度森严时,讲究的就是“大小相制”,设总兵,地方上的那些游兵营和城守营就用的是与总兵不和的中下层将领,甚至文官会故意挑动武将内斗,制造不和,这样使将领彼此对立,以防军镇上下如一,联手对抗文官甚至是谋反。
和裕升当然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张瀚最讲究的就是上下一心,要将军队捏成一个整体。
张世雄猛然想起张瀚亲笔写成,又放大拓刻在军营墙壁上的口号:忠诚,荣誉,团结。
六个红色的大字,简单明要,也是张瀚对这支军队最高的要求和标准。
张世雄大汗淋漓,他发觉自己一直以来都错的厉害。
“想清楚了就好。”周耀的两眼之中罕见的浮现笑意,他道:“斗是可以的,要有个度,你这次越了线了,不过大人不会怎样你的,放宽心思,安心和我一起蹲禁闭,出来了将来还是有你的仗可打,你是一员猛将,马武这厮也是好样的,今天他反突那一下子,打了北虏一个措手不及,要不然怎么把人家的小台吉给擒到手……”
张世雄没有出声,他向周耀轻轻一点头,与其余的青年军官们走到了一起。
……
李贵很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受罚,既没有被关禁闭,也没有被罚打军棍,甚至孙敬亭和王长福看到他之后,孙敬亭就淡淡说了一句,令他到公厅里来开会……张瀚的新手令里还是有不少内容,需要研究。
“张大人真是天人……”李贵与夏希平走在一起,他向夏希平道:“自身处于险境,仍然是能料准外头会有不稳,也料知北虏在试图调度我们来提前决战,在被围之中,仍然能掌控全局。”
夏希平瞟了他一眼,说道:“这不是你想说的话吧?”
李贵尴尬一笑,说道:“这也确实是我的想法……”
夏希平哼了一声,说道:“你还是安心多看一些塘报,地图,多研究一些参谋材料,把心静下来。”
他年纪比李贵还小些,不过此时和李贵说这些话时,却是十分自然,李贵听了虽然感觉有些尴尬,也是只能点头。
“底下会怎样?”
夏希平道:“咱们西路接到军令,肯定要向东路通传,两路稳当下来,底下我觉得如果顺利的话就是这么耗下去,耗到北虏筋疲力尽,各部离心,那时候我军可以选择会战,也可以选择继续修堡,主动权在我,到明年,北虏断了一年马市,人困马乏,实力更加削弱,我军重新扩军,战略上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李贵这一次没说什么称赞的话,但眼中的佩服之意还是十分明显的。
这种大战略布局当然是张大人一手操控,不过底下的孙敬亭还有眼前的夏希平也能真正的体会,倒是自己和张世雄等人,看似成熟,官职也都是往上走了,实际上还是毛头小伙子一个……
李贵有些迷茫的道:“以后我该怎么做?”
“刚不是和你说了?”夏希平道:“安心做好你的份内事,别人的事不要掺合。”
李贵道:“世雄他们,毕竟是曾经的同窗好友,大家也是一个团体。”
第四百八十八章 亲供
夏希平摇头,停住脚步。△,
李贵也赶紧站住,两眼看着夏希平。
夏希平一脸沉静的道:“这一次我也是看在当年同窗份上,最后与你说一次……团体大人向来是容忍的,但这种容忍是在不伤害和裕升这个整体之下的容忍,世雄他们这一回是触及到了底线,还好,周耀这人很机灵,没叫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看着残酷粗直,其实心机很深沉,他这么一挡,打了这么一回群架,以后算是真正进入咱们这个整体之中,这人,妙的很。”
李贵有些唏嘘的道:“世雄这一次看来要糟……”
“唉……”夏希平摇摇头,说道:“你大事不糊涂,小事却稀里糊涂的,你自己多想想,前后经过,看看为什么王千总没罚你,世雄他们找你去干吗?你就知道你在这件事里头到底是什么位置了……”
……
“这一次,算是掏着了和裕升的牛黄狗宝!”王心一手中拿着张续宗的“亲供”,脸上已经露出狂喜之色,他手舞足蹈,高兴过了头,那种出身东林党又身居高位,一向拿捏很好的官威仪态,一扫无余。
在王心一身边的一群幕僚也都是含笑而立,所有人都是一副替东主高兴的模样。
在大同久了,所有人都明白了和裕升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不论张瀚庞大的人脉网,还有对军、政、商、民的深刻影响,和裕升和各地商会的商业潜力,还有和裕升主导的商团团练的恐怖战力,这些都是远在京师时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
汪文言交代王心一到大同时,可能只是王心一面临贬斥,汪文言顺手为之的一件小事,可王心一自己才明白,在大同与和裕升相斗实在是太过困难,可以说,王心一已经到了接近绝望的地步了。
若非如此,此时他的情绪又怎会如此激动?
自从发现了张瀚可以动员团练北上,在北虏的地盘上狠狠切下一大块血肉下来,王心一才是真正正视了张瀚部下在军事上的实力……以前虽听说和裕升的商团兵精锐无比,但王心一还是很难真正想象,到此时他才明白,原来朝廷动员数镇兵力也未必能办到的事,一个商人和三品卫所指挥却能轻松做到!
这是何等的大手笔,不论是军队的实力还是动员能力,经济支撑能力,对地方的掌控能力,都是远远超出王心一能想和敢想的底线!
这样的人,还能说是“商人”?
从两个月前开始,王心一就把自己的护卫人数加了好几倍,等闲就住在衙门之中,连巡按惯例要做的到各州、县、卫等地巡行的事也放手不做,在大同城里,有总兵镇守,军队人数很多,加上有代王这样的亲藩在,张瀚除非扯旗造反,不然的话想在这里袭杀巡按也是不可能的事。王心一自忖自己在大同镇毫无实力和根基,如果出行到了偏远地方,突然冒出一支百来人的“土匪”,虽然巡按被土匪袭杀朝廷必定震怒,不过谁知道朝廷派人到大同来又能查出来什么?
要是自己真的死在这里,那可真是冤枉死了!
种种压力之下,王心一有这样失态的表现,实在是太能够理解了。
王心一高兴了半天,才向着一直静静立在屋中一角的范永斗道:“范永斗你辛苦了,此事我会记在心上,宣府那边我也会替你同人打招呼,日后张瀚倒了,他的基业地盘,当然是这一次你们出了力的八家来分,我乐见其成。”
范永斗一脸淡然,并没有如王心一这般乐观,不过他还是躬身答道:“小人等不学无术,粗鄙不文,图的就是发财,如老大人照顾,我等将来必有所报。”
王心一脸上略有鄙夷之色,范永斗看着也是很精明的商人,不过论起气质口才和那种睥睨万方,以商人身份连巡按也不放在眼中的气度,当然还是首推张瀚,还好张瀚这一次落了实际证据在他手中,可以把这人除去了……
这次的的事情能够成功,主要还是张家口的八家晋商出了大力。
范永斗和王登库等人把张续宗装在自家的车队里,有杨国柱的掩护,轻轻松松的出了宣府镇城。
和裕升的军情局第二天就找着了小红乳母的住处,不过又是人去宅空……军情局的动作再快,也抵不过范永斗等人长时间的预谋和经营,当然也抵不过杨国柱这个地头蛇,一镇总兵配合这些有实力的晋商,和裕升的军情部门的人员再给力也是始终慢了半步。
当时张春感觉不对,不过此事只是关系到蒲州张家一个没出息的子弟,张续宗也是做的亏空公款的事,毕竟不是叛变投敌,或者说最少在找到张续宗的人之前没有办法做这样的判断,加上张瀚毕竟在被围困中,这件事没有能当家作主的人,张春除了下令各部继续追查张续宗的下落外,也是别无他法。
张续宗一出来,范永斗等人就是与他一起日夜兼程,一路上就盘问张续宗底细,到了大同就写成了“亲供”,这是十分珍贵的第一手材料,以往人们只是觉得和裕升家大业大,还有些闹不明白为什么张瀚做事无往不利,又是为什么在短期之内积攒了大量的财富,现在众人才是明白,原来和裕升是这么可怖的庞然大物!
范永斗到这时才明白自己输的不冤枉……张瀚不仅是财力雄厚的可怕,人才的储备,行政的流畅,商业上的得道多助,还有军事和间谍网络的运作,都已经是一个浑然如一的整体。别的不说,自己的一切情报,估计当初都是被和裕升的细作探查的一清二楚!
“侍从司,直指内阁,军令司,就是兵部,参谋司,似乎是兵部的职方司的加强,还有军政司,有点象兵部的武选司和考功司的集合,嗯,还得算上光禄寺和太医院,不过似乎要完备的多……”
王心一又情不自禁的拿起张续宗的供述来看,张续宗是曾经在待从司供职过的贴身侍从官,也是上传下达的核心人物,职务不高但一直在核心部门工作,这个职位上除了张续宗和张续文外,还有李梦年和夏希平等人,都是局百总的级别,而能接触到的核心机密又远超过局百总。
“可惜语焉不详啊。”张永安先前也是被震惊了,后来就是一脸钦佩,大约以他这个举人出身的师爷的眼界来看,一个商人,居然能把地方整合的这么好,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出来,想来委实令人敬服。
不过立场不同,张永安也只能竭力替王心一赞画,看着张续宗的供述,张永安皱眉道:“一切光是张续宗的一面之词,张瀚要谋反的具体举措,谋刺韩抚院的具体做法,这些关键的事情上没有详细的经过,只是风闻,听说,这样的话,张瀚反手一击,说张续宗因贪污被革职,转而怨望,编造事实诬陷,这场官司就有的打了。”
“对!”吴伯与也赞同,大为点头道:“张老兄说的对,东翁,如果打蛇不死,很可能被反咬一口,现在看来,确实还不能算是能一击必中。”
王心一也是皱眉,他刚刚见过张续宗,一个典型的大家族的没出息的子弟,一脸胆战心惊的模样,京师现在风云涌动,魏忠贤与东林党的斗争已经是十分明显了,以前的楚党齐党浙党这三党几乎都投附在魏忠贤门下……这事也不能怪三党,从嘉靖年间大明开始有正式的党争,到万历年间党争进入白热化,东林党的出现就是把各党的党争推向最高峰,到泰昌和天启年间,由于上一任天子多病,天启皇帝刚即位时又是太过年幼,经验都是不足,朝堂上的要职,从内阁到六部,包括最重要吏部,还有台宪都察院,这些要害部门都在东林党的掌握之中,大权在握的东林党还和王安这样的内监首领结盟,真正是权倾朝野,东林党和三党的斗争已经有数十年,杨涟之辈性子十分强悍坚韧,在他们的主持之下,对三党的攻击一波接一波,这两三年内不知道有多少三党官员被贬斥黜落,而东林党犹不收手,竟是有把三党一网打尽之势。
在泰昌年间,连向来调和各党,以大局为重的首辅方从哲,也是在杨涟和左光斗还有汪文言的策划筹谋之下被迫辞官下野,可想而知,这两年的政争有多么厉害。
从天启二年时,朝局又是发生了变化,先是王安暴毙,然后是魏忠贤开始掌握内廷,并且在外廷安排自己的人手,然后三党人士纷纷投入魏大官的怀抱,借助魏忠贤的权势开始还击……一场大戏已经开场,接下来就是天启三年的白热化此后东林党的惨败。
这此事情,只有王心一这种东林党的核心才能明白一二,自从朝中政争开始渐渐进入白热化之后,王心一也是感觉庆幸……还好他被贬斥出京,暂时不必参与到这种事里去。
第四百八十九章 时机
“张瀚非晋党,亦非楚、浙、齐三党中人。”王心一稍有犹豫,还是对眼前的众人稍微透底:“只要我们弹章送上去,以现在的这些东西来看,也足够叫朝廷下旨彻查,只要能绕过郑巡抚甚至是张总督,一旦朝中派员来查,则张瀚的这些事也必定水落石出。”
范永斗这时突然道:“小人此前有个掌柜,与小人一样深恨张瀚,后来因为家境落魄,小人亦帮他不上,这人被迫到和裕升去做事,听说现在已经是太原镇城的分号掌柜。这人是个精细人,在和裕升又身处高位,如果能叫他出来当个人证,再有一些账簿之类的东西,这件事就几乎能坐实了。”
“妙,很好!”张永安手中折扇在掌心一打,一脸兴奋的道:“范永东那旧日掌柜叫什么名字?”
范永斗道:“此人叫李明达,是跟了小人不少年的老人了。”
“李明达?”吴伯与道:“这人我似乎有印象,前一阵受东翁之命,盘查和裕升在太原延绥大同宣府四镇重要地方的分号掌柜,这人我查看过,五十来岁,行事谨慎精明,做事有板有眼,投效张瀚时间不长,但做到分号掌柜,在宁武的商会也是理事,这人确实是一个重要人物,有他和张续宗两人出告,这件事朝廷最少也信了七成了。”
王心一用赞赏的眼光看了范永斗一眼,说道:“范东主果然不凡,怪不得此前在大同和张家口等地有那般大的产业,这事了了之后,本官的话当然绝不食言,总会叫你重复当年的风光才是。”
如果这泼天大案真的成功,王心一算是在巡按任上立了天大功劳,直接转任巡抚不大可能,转为四品地方职位,转任分守或分巡道的可能性极大,以他的人脉资历加上实打实的功劳,三五年后升任巡抚也并不是不可能,这样的实权人物能做眼前这样的保证,确实也是难能可贵了。
范永斗没有别的话可说,只是深深揖拜下去。
……
隔了数日之后,王心一正式拜发奏折,不仅上奏了张瀚之事,还弹劾巡抚郑国昌和总兵赖承恩等人,对总督张晓只是扫了几笔,留有余地,这事情关系到一个巡抚和将门世家出身的总兵,再加上若干个参将副将,还有几个道员,一大票中低层将领和佐杂文官,加起来林林总总过百人,几乎是把大同镇全镇都扫了进去,因为考虑打击面太广,以东林党的势力也未必吃的下来,不然的话,王心一还要将延绥总兵杜文焕和太原总兵张全昌一并扫进去,至于宣府总兵杨国柱和麾下将领,还有宣府的文官肯定也在内,甚至还有蓟镇的文武官员也在内,如果真的全部弹劾,这个案子简直就是国初蓝玉案那样的超级大案,最少要逮捕几万人,杀掉数千人,不知道多少人被免官军流……这种结果不要说王心一承担不起,就是东林党或是皇帝也承受不起的。
能搞蓝玉案那样的大案,也就是大明太祖这种开国的皇帝可以做,而且也并不是没有代价,把军中有能力的将领一扫而空后,靖难之役就陷入无人可用的窘迫境地,最终燕王夺嫡成功,虽然大明还是大明,但太宗成祖皇帝所用之法却几乎与太祖不同,治国的方略根本不是一个传承了。
考虑到后果太过严重,王心一的奏折主攻的当然是张瀚一人,其次就是郑国昌和麻承恩,其余各处有的是一笔扫过,有的连扫也没扫,这样最多是大同镇一镇倒霉,并不会引发太厉害的震动。
就算如此,当王心一的奏折送到京师之后,通政司和相关的部门看到之后岂敢怠慢,立刻便是送往宫中。
与此同时,和裕升的情报网络也是知闻此事,并且动用了在通政司和内阁里头的双重内线,在第一时间把奏折的内容弄到了手。
由于事态紧急,王发祥动用了最高等级的信息传递,塘报当然不是往李庄,可是也没有办法往集宁堡,只能分别送往兴和堡与小黑河堡。
温忠发等人进入兴和堡的时候,正好和急速而来的塘马一起进入堡城之中。
不论是小黑河堡还是兴和堡,光景都是与集宁堡不同,这边的北虏人数虽然也是远在商团兵之上,但并没有形成绝对优势,近来东路也收缩了商道,把骑兵集中起来使用,胸甲骑兵给北虏各部带来了不小的压力,每次胸甲骑兵都是依托军台墩堡与北虏做战,每次战损比都叫北虏十分难受,这里围困的主力都是喀喇沁和漠北各部的兵马,原本战斗意志就很差,甲兵数量也少,北虏的战法也很差劲,完全是在被动挨打,经过长久时间的对峙,以兴和堡为中心,远到北方的二龙河堡,和裕升在战略态式上已经渐渐恢复主动,虽然会战还不到时机,力量尚且有些不足,也有一定的战败风险,但总体来说这边的压力比集宁堡方向小太多,最少温忠发和塘马都是毫无滞碍的抵达兴和堡,并且十分顺利的进入其中,远方有一些北虏游骑,不过北虏并没有过来的打算,骑兵们远远的看过来,马匹和人都凝滞不动,象是一尊尊石刻的雕像。
“万没想到的事……”李慎明罕有的面色铁青,神色十分难看。
梁兴的脸色也很难看,他是张瀚最亲信的心腹之一,和王长福虽然地位相当,论亲信程度肯定在王长福之上,和裕升的这些事情,他几乎事事都有参与,单独来说,似乎并无大碍,但从塘报里抄出来的奏折来看,王心一将和裕升的诸般情事林林总总的全归纳出来,练私兵,私自铸炮造枪,打造铠甲兵器,又私自屯田,兼并土地,设立商会控制各地商人,走私物品至北虏地方,北上铸堡与北虏争锋……这些事归结在一起,则张瀚不仅意图谋反,其实际上已经是在谋反了!
不论哪朝哪代,谋反均是最要命的事情,先秦两汉,只要有一人谋反,则必诛三族,西汉时的史书上,动辄就是“族诛”!
长安城外的渭水河畔,汉武在时,动辄便是一杀数万人,渭水滚滚,不知道见了多少杀戮,经历了多少血腥。
汉法酷烈,唐亦相差不多,玄宗时,有人诬陷太子谋反,玄宗将当时的太子并二王,亲生的三个儿子,一日之内全部绞杀!
至大明,太祖时的杀戮仿佛还在昨日,胡惟庸案,蓝玉案,均是一杀数万人,时至今日,谋反就算不族诛,也是十六岁以上男子皆杀,十六以下男子定然流放,妇人也定然全部发卖或入教坊司。
这是天字第一号的罪名,最要命的事情。
梁兴倒不是害怕自己,只是感觉自万历四十五年以来,张瀚步步在算计之中,从未出过这么大的疏漏,结果刚被围两月不到,就是出了这般大事,他感觉十分惭愧,也是有些难受和压抑,难道多年的努力,就在这时终结?
此时和裕升正在草原经营的最关键要紧之处,势必难以腾出手来……
李慎明这时正好也看过来,梁兴的目光与他对视,两人都是同时摇了摇头!
此时就算和裕升举旗造反,公然抗命,也绝不是好时机!
如果能再过两三年,和裕升北上成功,经营出诺大地盘,战兵连辎兵达十万之数,台湾南海经营成功,岁入在五百万以上,那时候就算朝廷震怒,要拿捕张瀚和李慎明等人,也尽可以不加理会,有了北上的基业,人心也会真正依附,现在真的举旗造反的话,一直团结在和裕升体系之内,忠诚不二的商团将士们,到底有多少人会选择跟随张瀚一路走到底?
跟着的人定然不少,但选择离开或是向朝廷输诚的人也定是很多。
“这等事情,我们定不下主意来。”李慎明转向温忠发道:“当今之计,只有你赶紧设法回集宁堡,由大人定夺此事。”
“好。”温忠发道:“属下应当立刻出发,只是属下有一得之愚,要请李先生留意。”
李慎明没想到这个军情局的特务还有建言,这一次北上草原,各般事情来看,内卫司下的内情军情两部,内情局严重失分,军情局屡屡得分,加上张瀚有分割内卫司,建立特种部队的打算,李慎明也是对温忠发高看了一眼,点点头道:“你请说。”
“如果属下又成功进入集宁堡,这么一出一进的,北虏还不知道会闹什么花样,如果集厚兵于堡外,这样的话,张大人得闻消息要出堡可能就困难的多。我想,既然兴和堡这里压力不大,李先生可以考虑一下,派一些骑兵往西南活动,搅乱一下北虏的布置,算是对集宁堡的援手。”
梁兴点头道:“这个建言很好,咱们理应如此。”
李慎明也道:“大人的手令是令我们不必急着会战,中北虏之伏,不过派骑兵稍作策应,这也是理所应当。”
温忠发建言成功,心中更加笃定,就此出发。
他和秃头等人已经连续奔波了五六天,每日均是在路上,每人都十分疲惫,另外从西路过来换的战马也十分疲惫,兴和堡这边当然要替他们换马,趁着这一点时间,各人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休息。
第四百九十章 再冲
温忠发十分疲惫,两眼的眼皮不停的往一起阖,但心中千头万绪,心思按下一个又起来一个,一时真不知道如何去除杂念,这觉当然自是睡不成了。↖頂↖点↖小↖说,
身旁有不少已经在打呼噜的伙伴,温忠发一时倒羡慕起来。
过不多时,兴和堡的人就牵马过来,温忠发一脚一个,将部下们都踢醒。
所有人刚醒时都有些迷糊,温忠发叫人打来些冷水,叫各人洗脸醒神,他自己也是把冰冷的井水浇在自己头上和脸上,人也清醒了很多。
“头儿,你没睡?”秃头脑袋光秃秃一片,比旁人好洗的多,第一个洗完站在一匹菊花青马旁边,将自己的两个插袋和别的武器往马身上放,见温忠发眼中红血丝增多,秃头便道:“你近来心事凭多,真是怪了。”
温忠发哭笑不得的道:“听了张续宗反叛,王心一上奏朝廷直指大人谋反的消息,你他娘的还睡的着?”
“怕个鸟?”秃头斜眼看温忠发,说道:“头儿亏你还是当喇虎出身,喇虎为了几两银子,吞火炭,踩铁钉,割自己的肉,被官府打板子,立站笼,甚至斩首,要怕这些事还能混喇虎?俺不是喇虎出身,倒比你光棍的多。”
温忠发有些烦燥的道:“时势不同了,当时……”
“当时你光脚嘛!”秃头不屑的道:“现在你有股本花红,有大宅院,还娶了老婆,你官职不大,人脉很好,在军政两边都有人脉,杨司官人人害怕,到底还是给你几分面子,你现在当然和当年不同。”
温忠发无语。
秃头不依不饶的又道:“不过你不想想这一切是谁给的,俺就时常记得现在的一切都是张大人给的,大人若能解决眼下这难题,咱们当然继续跟着大人往上走,若是这事叫咱和裕升完蛋了,咱也好歹享了这么多年的福,值当了。想太多,心思太杂,只会叫自己乱,若是人人都乱了,大人就算有法子也无用了。”
秃头两眼盯着温忠发,正色道:“不论如何,跟随大人的心思不能乱。”
温忠发默然点头,半响过后才道:“上马,赶路,秃头你说的漂亮,这几天不要想下马睡觉,你他娘别叫苦。”
秃头怒道:“老子是这般人么?”
……
三天之后,温忠发一行十一人又看到了远方的集宁堡。
由于堡城驻在高处,隔好几里就能看到,四四方方的一个不大的军堡,却给人高耸入云,难以侵犯之感。
温忠发等人并没有进入一路上的军台或是墩堡中进行修整,这一路过来,北虏游骑甚多,为了省事,他们只能在军台附近赶路,北虏发觉了也并无办法,但进入军台休整太过耗费时间精力,温忠发带来的消息太过要紧,能早一刻送到张瀚跟前也是好的,他自然不会在这等事情上浪费时间。
各人叫马匹休息,连续几天的奔驰,虽然兴和堡那边换的是最上等的好马,马匹也都是疲惫非常了。
所有人站在齐膝深的草里,打量着四周的景像。
左右手两侧都各有一个墩堡,墩堡旁边都有一些北虏的营帐,时近傍晚,北虏们也在做饭,鞑子虽然能吃生肉,靠奶酪和生肉就能长途奔袭,或是在野外放牧很久,但他们毕竟也是人,围堡的时间久了,军纪也不如此前那么严厉,一群群简陋的帐篷都是在各墩堡和军台外围不远处,四周草都是齐膝高了,还有一些野花绽放着,蓝天和夕阳之下,炊烟袅袅升起,似乎还隐隐传来烤肉的香味,真是难得一见的瑰丽美景。
一群野兽经过,在远方的草从中踏出波浪般的痕迹。
大群的牛羊散乱着在草原中吃草,很多牧民出来之后都赶着自家的牛羊一起来,也有帮他们台吉放牧的牛羊,这么多壮丁长期在外,只要是附近的部落都是把牛羊赶了过来放牧,在入秋之前叫牛羊能吃的肥壮一些,至于远的部落,比如漠北地方,他们的牧群没有办法赶来,所以这些部落是最着急的一群。
这里没有道路,也没有房舍,只有荒凉的草原景致,景色再美,温忠发等人也是早就看的腻味了,他们更喜欢看到官道,村落,稀疏的从林,酒楼和茶馆的招牌幌子,下了锅的白白胖胖在开水中煮着的饺子,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人群,推小车的,赶大车的,走路的,人们说笑着,谈着话,肩膀上放着系了绳了扁担,挑着菜筐,满怀疲惫又心情舒畅的走回村落的家中。
“呸!”不知道是谁想起了什么,有人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的骂道:“狗日的骚鞑子,不知何时杀绝了他们。”
“少说没用的,一个个杀,慢慢来。”秃头从脖子底下摸出一只硕大的虱子,放在嘴里咬的吧嗒直响。他的衣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灰色,时间太长从领口到前襟都变成了黑色,铜扣也看不出一点儿光亮,军靴也破旧不堪,只是站姿依然笔直,长期在野外,反而叫这些军情局的人锻炼出了一些真正的军人气息,比起原本的阴狠有余刚硬不足的形象气质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变。
所有人都没有动,也没有着急,温忠发已经从行囊中取出一面小红旗,在往东北方向的最近的一个军台打着旗语,各人都站在原地,安安静静的等着。
过了一刻钟功夫,温忠发停住了旗语,那个军台先是打放了一响火炮,然后有人站在军台的上方,开始往前方打旗语。
不少在烤肉或是放牧的北虏牧民下意识的往军台那边看,不过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异动,北虏看不懂旗语,各军台和墩堡,然后和集宁堡每天都有旗语联络,也经常会打放火炮,北虏们也是已经习惯了。
只是现在墩堡军台还没有形成真正的网络,旗语也只能做简单的交流,否则的话,传递消息也不必叫温忠发他们来回的冒险了。
又过了一刻钟功夫,天色渐晚,太阳成了一个半悬在地平线上的火球,最多再过一两刻时间,太阳会沉入地平线下,黑夜降临,在月色照亮大地之前,草原上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那时候行动,不论是敌我都有极大的困难。
不打火把,黑夜潜入是不可能的,一旦打起火把就会被发觉,然后北虏就会打着火把来追,暗夜之中一团混乱,后果难料。
秃头对温忠发道:“不知道堡中如何决断,俺觉得还是趁这时候猛冲的好。”
温忠发不语,他盯着军堡那边不放。
终于听到集宁堡开火的声响,堡中几门四磅炮和六磅炮一起开火,威力惊天动地!
北虏再怎么习惯,也是对集宁堡的红夷大炮开火无法适应!
战马奔腾,牧民们惊起,更多的甲兵和牧民在往北边跑,从温忠发等人所处的地方来看,集宁堡上方时不时的有火舌在喷涌,似乎是一条条火龙在堡墙上翻飞舞蹈着。
对面的北虏不知道何意,集宁堡中经常会打放一下火炮,一旦发现射程内的地方有牧民或甲兵聚集的密集,就会突然其来的打放,就算并不一定能打中,总是能叫所有人心惊肉跳,忙不迭的走避。
有时候集宁堡也会放火炮掩护胸甲骑兵出击,李轩等二百余骑会悄悄先到拦马墙最外围等候,等火炮打放,蒙古人一片混乱时,胸甲骑兵猛烈出击,几轮冲击回旋,射伤很多,只是来不及斩下首级就必须回撤,不然等大量甲兵前来,一旦被围困,回旋余地减少,情形会对胸甲骑兵不利。
这一次开火,蒙古人摸不清楚是商团骑兵要又要出来占便宜,还是纯粹的驱赶离的过近的骑兵或牧民,所有人都是一片大乱。
在阿成等人的严令之下,集宁堡四周到各个方向都有密集的部落驻扎着,主要是要将集宁堡困死,不能给集宁堡太大的活动空间,以防张瀚能轻松的与外部互通消息,另外就是给不断的给集宁堡施加压力,使堡中的军民有被围困的压力,而集宁堡一直也是以炮火和骑兵反制,成功的将北虏压在三里范围以外,不使他们过份逼近。
有时候,北虏会有小股的骑队故意接近,一直到拦马墙外快速奔驰,借以吸引火力,不过收效很差。
“好,动了,冲过去!”
太阳又往下了一点儿,暮色的感觉十分明显了,温忠发等人早就上马等候,战马都训的很好,有几匹性子烈的不停的低头再扬头,发出咴咴的鸣叫声,四蹄也在不停的刨地,它们感受到战场的氛围,已经按捺不住。
秃头等人也感觉疲惫一扫而空,似乎是身上某处阀门被打开了,一种叫战场的感觉降临到每个人的身上,他们的肾上腺素快速分泌,使每个人的精神都提升到了极致,他们感觉浑身都是力气,而腰肢却变得十分柔软……他们感觉自己能力劈山石,同时也能利用身形闪避攻击和弓箭,这是积年在战场上经历过多次才会有的这种感觉,这是老兵独有的东西,一旦这种感觉被触发了,他们会爆发出比平时更大的气力,也会节省每一分力气,也会使自己的身形更加柔软,能尽可能的躲避来自敌人的伤害。
第四百九十一章 进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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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张瀚最重视老兵,眼前这一支的队伍也充份证明了张瀚理论的正确,救一个老兵的银子可能够招募十个新兵,但一个老兵在战场上发挥的作用却可能远远超过十个新兵。
温忠发下令之后,连同他在内十一个人一起策马向山坡下冲去,那里有绵延数里的北虏帐篷,也有一些牛羊群在四周散放着,最少有过千北虏牧民和甲兵在这里驻守,温忠发他们要冲过的就是一个相对空隙的区域,那里有十几帐篷和几十个牧民,或能也有甲骑混在其中,温忠发判断不出,不过这里已经是防御最空虚的地方了。
温忠发等人从掩护所一冲出来,几乎瞬间就被山腰处的北虏发现了。
他们的反应特别快,有一些人在帐篷口烤肉,也有人在半躺着休息,一发觉温忠发等人袭来,所有人都大叫着跳上马匹,有一些人马鞍解了,他们就这样跳在光光的马背上,各人要么拿着长矛腰刀,要么就是手持骑弓,就这么向温忠发等人迎击过来。
温忠发十一人都是单手控缰,右手拿着马铳,枪支事前已经都上好了子药,龙头也扳开,只要接近到八十步内就能击发,不过离的远准确率偏低,秃头等人都是到了五十步内才打放,他们身上都穿着锁甲,在二十步以内都并不惧怕蒙古人的骑弓。
眼看还有五六十步左右的距离时,几十个蒙古人突然分成两侧散开,他们侧身而骑,众人听到弓箭的“崩崩”响声,这些蒙古人开始向温忠发等人射箭。
这么近的距离,这些北虏的射术都是精纯无比,几乎是在听到弓弦爆响的同时,最少有七八人都是同时中了箭。
温忠发的胳膊上中了一箭,还好入肉不深,并没有射裂臂骨,如果再》≌》≌》≌》≌,♂▼om近二十步,这些北虏的骑弓再软,这一箭仍然能射断或射裂他的臂骨,不过北虏根本不敢靠那么近,在与胸甲骑兵的战争中蒙古人好歹也学到了不少经验,要保持一定的距离,用人多优势不停的射箭干扰,或是射马,保持快速移动等等……
秃头的马前胸被射中一箭,马匹往前一倾,还好没有翻倒,这也得益于冲锋前所有人都替战马披上了锁甲,主要是由面帘,鸡颈,当胸三部份组成,没有马身甲,也没有搭后和寄生,而且是轻便的锁甲,马身上加了不到十斤的重量,对蒙古人软而无力的骑弓来,马有这三样防护已经差不多了……在双方你来我往的战事里,胸甲骑兵在此之前最吃亏的就是战马被射伤或射死,导致马身上的骑兵在高速的运动中掉落下马,身受重伤甚至被摔死……很多伤亡都是这样带来的,所以现在几乎在所有时候骑兵们都不忘给战马带上防护。
“操,”秃头刚刚吓的魂飞魄散,在这样的冲击战里如果掉落下马,他只有死路一条,在马背上秃头大骂道:“狗日的北虏现在学奸滑了,他娘的宁愿弓箭无力也不敢和我们离的近!”
“没办法了!”温忠发叫道:“各人打放,赶远他们再!”
蒙古骑弓要想对披锁甲的商团骑兵有杀伤力最少也得三十步内,二十步是比较有威胁的距离,而五十步内马铳对北虏就有严重的杀伤,所以在以往的战事中胸甲骑兵打的北虏魂飞魄散,交换比叫向来号称精于骑射的北虏十分难堪。
而这一次这些北虏都是在五六十步就射箭,甚至远到七八十步,这些箭矢当然没有什么威胁,虽然射的准,伤害实在太差,不论射在人或马身上的箭矢都绵软无力,有的箭连甲也透不进,受伤最重的就是温忠发,也只是皮肉伤。
既然北虏不敢靠近,骑兵们也只好提前打放,十一支火枪同时击发,龙头下落击出火花,马铳保养的很好,全部击发成功,枪口喷出弹丸,对面的北虏还在侧面而驰,用连珠箭法向这边射箭,弹丸打过去时,一下子打中五个,有三人一下子掉落下马,在地上翻滚惨叫,还有两人是胳膊和腿部中弹,他们强忍疼痛,赶紧策马离开。
剩余的北虏离的更远的,他们的骑弓不停的拉满又松开,只是骑弓太,弓力太弱,相隔七十步以上,射的再准也不行,不少箭矢在半途就失了准头,软软的飘落在地。
“走!”
一轮齐射好歹是打开了缺口,温忠发等人把骑枪放在马腹侧的插袋里,这时当然没有办法装填,他们抽出马刀,明晃晃的马刀在黄昏最后的斜阳里闪烁寒光,北虏根本不敢当面,所有人都夹着马腹让开道路,然后才转身回射。
“操,有进步也没鸟用。”秃头骂道:“不敢和咱玩白刃战,一群孬货!”
所有人都赞同秃头的话,北虏的凶残可能还不减当年,从他们虐杀商团兵俘虏就看的出来,不过论起勇气,战技,纪律,组织,简直比他们几百年前的祖宗不知道差了多少倍下去。
集宁堡南三里处原本集结了一支北虏骑兵,堡上的人发现了,用大佛郎机向这边射击,集宁堡的火器远比普通的军台要多的多,仓促之间也能找到好多门大佛郎机,三里左右正好是这种火炮的极限有效射程,第一轮打过去,在地上溅起不少草根泥土,有几个北虏骑兵可能被流弹射中,发出惨叫,剩余的几百人赶紧飞奔逃走,他们感觉堡里的火炮打的实在太准,如果是飞速奔驰可能还不会中弹,敢在一个地方停留稍长的时间就一定会被炮击。
操炮的就是弗雷德里希,他打放之后,一个和裕升的炮兵军官放下捂着耳朵的两手,大声赞道:“弗你打的不坏,比此前有进步了。”
弗雷德里希脸上露出笑来,他们这一伙传教士,学习过铸炮的很多,会操炮的也不少,跟着张瀚过来的当然都是行家里手,不过他们毕竟是传教士,接触过,也使用过,水准也很高,熟练度却比和裕升的炮手有些差距,还好他们的起较高,经过这一阵子的锻炼,各人的水平已经都赶了上来,在测矩计算轨道上头已经超过了和裕升的普通炮手了。
刚刚这一炮,用的是大佛郎机,也是弗雷德里希自己测算的距离和抛物线,虽然没有正中目标,但落距离很近,也给北虏不的压力,使几个骑兵受了轻伤,能在最远的射矩打出这样的效果了,也是难能可贵了。
汤若望等人也在操炮,不过他们没有打放,北虏骑兵已经飞奔散开,这样的情形开炮就是纯粹的浪费了。
这时所有人都看到温忠发等人策马狂奔,北边方向的四磅炮还在开火,将离的近的北虏骑兵驱散开来,轰隆隆的炮声中,人们的心境却是变得轻松起来。
困在堡中,最困难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人的心理,与外界隔绝消息,放眼看去全是敌人,这种心理压力也是很要命的,若非不然,北虏又何必一定拼了命的要隔绝集宁堡和附近的这些军台墩堡?
这时已经有人奉命去开堡门,一丈多高的堡门是硬木所制,十分厚实,就算是千斤大木撞击也不是轻易能够撞开,何况要紧地方还有包铁,更加牢固坚实,敌人未能迫近填壕,也未能推平外围的拦马墙,去除鹿角和铁丝网,距离威胁到堡墙还远的很,所以堡门并不曾关闭过,如果外围防御被荡平,城中就只能把堡门堵死,那么与外界的沟通和联络就更加困难了。
温忠发等人快速奔驰,身后缀着的追兵越来越多,但当他们越过外壕,开始在拦马墙中的弯曲道路上骑行时,追击的北虏只能望之而叹,被迫放弃追击。
不少北虏发出愤怒的吼叫声……不过堡中的人也习惯了,围城日久,双方你来我往,死伤不可避免,每当北虏失败或是损失惨重时,总会发出这般狼嚎般的吼叫,堡中上下都是习惯了。
当所有人进入堡门后,温忠发第一个滚落下马,他的肩膀流了不少血,鲜血凝结在肩膀上,原本看不出颜色的灰色军袍上明显的有深黑色的血迹,温忠发伤的并不重,然而这么多天来回奔驰,消耗的精神体力都实在太大,加上流血,又在生死关头猛冲,进了堡门后精神放松,自是支撑不住。
在堡门处的是值星官是辎兵副把总陶春,是个五短身材的夯实汉子,见状赶紧先奔过来,也顾不得温忠发身上肮脏,一揽臂将他抱了起来。
秃头等人要过来抢着抱,陶春骂道:“未必我能把你们头儿抱去卖了,老子带他去看军医,你们要是带着信什么的,赶紧去见大人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