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 拖累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
孔敏行和孙元化虽然都曾经在李庄呆过,孔敏行和张瀚的交情还十分深厚,但这两人并不怕,据茅元仪的了解,孔敏行在李庄多日也没有领过张瀚一文钱的俸禄薪饷,只有临至京师时接受过仪金,这是人之常情,就算张瀚真的谋反也不会连累他们,倒是自己,刻印书籍一下子拿那么多,到时候被人翻出旧帐,那可真是天大的麻烦。
听了孔敏行和孙元化的话之后,茅元仪也是如释重负,说道:“王公未免太过可恶,无事生事,搅闹一番。”
孙承宗道:“张瀚饶有家资,又为人和善仁德,这事看来是真的,他请在塞外修筑军台备边,看来也是自己出资?”
“是的。”孔敏行道:“此事晚生知道。上年素囊和布囊入侵,两万余北虏直入新平堡等各堡,并且南下直抵天成卫的李庄,那是张文澜的核心所在,诸多匠作工场皆在这里,行销北地的铁器,马车等等,都是在此,此事过后,文澜决心北上防虏,他说朝廷忧心于东事,西北晋北必然是以防代攻,是以若再有北虏南下时被动,不如主动北上。”
茅元仪点头道:“也亏是凤磐公的后人,才会有如此见识,若是寻常商人,怎会如此?”
孙承宗看着孔敏行,沉声道:“张瀚应是有北上走私生意,因此与北虏的台吉结怨,此时为保生意,不得不北上筑堡,控扼商道,是不是?”
孔敏行坦然道:“晚生是看到有车队不停北上,然则此事晚生绝无参与其中,所以阁部大人就算问,晚生也是只能答不知情。”
“不知道,最好!”
孙承宗此时松了口气,坦率的道:“要针对张瀚的是汪文言,杨、左二公肯定也是支持汪文言,王某人在大同,不过是仰汪文言的意旨行事。”
“阁部大人怎知此事?”
“唉……”孙承宗有些心烦意乱的道:“这事刘老前辈和姚宗文都与我提过,也隐约提起张、汪二人反目的原因,左右是一些龌龊事情,小人之流,真是不可理喻。汪文言,诚小人耳,然而诸公信他,亦是无可奈何……”
这也是东林党内部的矛盾,一个党太大了也就是山头林立,矛盾百生。
好在东林党现在一家独大,又是叶向高掌舵,大体的方向还算正确,只是内有魏忠贤,客氏,外有杨涟和左光斗加汪文言,都不是省心的主,而汪文言随手布上一子,也是要在山西那边惹出事端,这令得孙承宗十分的不开心。
茅元仪这时突然道:“我听某公公说过,内廷之中,张瀚似乎也有援引,上次曾将马车模子送与皇上。”
孙承宗道:“这事我也知道,皇上还曾经当面同我说过这事,说是工匠虽然是小事,然而以道路情形制成这般的大车,可多运货物,对各处互通有无,商人可有利于国,工匠也能有利于国。”
“阁部大人当时怎回的?”
“我说工匠亦有用,军兵亦有用,商人自然也有其用,不过要紧的还是以君子治之而牧之,用其才,不使其乱。”
“皇上怎说?”
“皇上曰:善。”
孙承宗说完后,抿着嘴想了一回,终道:“这事我会表明态度,并不赞同在大同兴风作浪,除非有实绩证据,不然的话,无益多生事非。”
茅元仪有些担心的道:“就怕汪某那里?”
孙承宗有些傲然的道:“我想我还不必去担心他!”
……
“听到水声没有?”
张续文整个耳朵贴在地上,试图找寻水声的痕迹,但这一次还是徒劳无功,根本毫无动静。
佩特林嘴唇干裂的快说不出话来,这时还是咧嘴一笑,因为干的太厉害,这一笑便是将唇给笑裂,上下唇都迸出血珠来。
“不要急……”佩特林道:“最多再过两天,肯定能抵达河口……”
张续文的唇也干裂的厉害,身上也没有太多力气,他只是狠狠瞪了佩特林一眼。
“狗日的老毛子……”何斌半躺在地上,身后是一截枯死的断木,他身子弱,已经半死不活,好在郑芝龙三兄弟身体壮的如牛一般,他们将吃食和饮水尽可能的提供给何斌,好歹算是把他一路拖了过来。
甘辉和莫宗通等人都很壮健,从小也吃过苦,并不需要人照顾,不过也都瘦了好几圈,整个人都瘦脱了形。
和他们这一群汉人相比,那十来个俄罗斯人真的如狗熊一般的强壮,一路上披荆斩棘的前行,这些老毛子成天还是笑哈哈的,一点儿看不出来疲惫与衰弱,只有他们从新平堡带出来的烧酒喝光了之后,这帮家伙的脾气才变得暴燥起来。
前日起开始断水,这两天只有饮露水和从一些野果中汲取水份,连续倒下两个俄罗斯人,睡下去就起不来,这时人们才知道,这帮家伙看着跟狗熊一样,其实只是神经特别的粗大和坚韧,他们倒也是要死的。
俄罗斯人对同伴的死去几乎漠不关心,也不在乎,在他们眼里生命是无所谓的事,只是草草挖了两个坑,树了两个十字架,做了简单的祷告,活着的人就当没事一样,又是继续前行上路。
这一切当然都是怪佩特林。
虽然他们从托木斯克的路线更远,不过沿途的水源地,补给点都已经踩熟了,就算是有长达一个月以上路程的无人区,也是走过好多次,怎么补给都是清楚的很,除非路途患病,不然是没有性命之忧的。
结果佩特林为了搞清楚伊尔库茨克到托木斯克之间的几条河流的情形,也要测算一下陆路距离和走向,带着这一群人从瀚海南斜而向西走,走的是一条完全漠生的路线。
从伊尔库茨克到托木斯克的距离等于整个外蒙,路线比大同到沈阳相差不多,又全部是没有开发过的蛮荒地带……在这里根本没有人迹,极北的蒙古人都不在这里活动,西伯利亚汗国的鞑靼人,哥萨克人都不在这里,到处是一望无际的白桦林和黑森林,林地一眼看不到边,野兽多的成群结队,黑熊到处都是,还有老虎和狼群,就算他们一直沿着草滩和河谷地形走,也是走的格外艰难困苦。
这一路走过来都是沿河走,这一次就可能是两条河谷间的空隙地方,据佩特林说,再往前走走就是小叶塞尼河,结果走了三天,还是没有看到一点儿河的踪影,各人的储水已经全用光,四处看去到处是树林,他们走的地方是几片大森林的边缘,有一些灌木和草地,还有一些圆石,也有河流冲涮过的痕迹,这里在涨水季应该是有河,然而现在却已经干涸了。
何斌喘着气道:“这他娘的无边无际的森林,到处不见人迹,比在大海里也差不多,老子再也走不动了……”
郑芝龙也全身无力,想劝何斌几句,但自己嘴干的沾在一起,也真没有办法说话。
莫宗通忍不住对佩特林道:“佩特林,你们自己说说,这么远的路,我们就算把货物送到瀚海边上,你们怎么运到托木斯克?”
“等会回答你……”佩特林大步走到何斌跟前,两眼蓝眼死死盯着何斌,他向何斌道:“何,你是不是真的走不动,没办法走了?”
何斌骂道:“狗日的佩特林,老子们上你当了……现在往前不知怎样,还不如退后。”
“往回走?”佩特林一脸诧异,他身边的马多夫等人都狂笑起来。
“我们俄罗斯人不知道什么叫往回走!”佩特林从怀里掏出一柄短铳,这倒是他从李庄火器局弄出来的新产品,完全没有定型,燧发手铳,弹丸子药是一直上好的,佩特林举起手铳,便是对准了何斌的脑门,将龙头一下子拉了起来。
“住手。”莫宗通示意随行士兵戒备,他们带着一个鸟铳旗队的士兵,士兵们的精气神和体能都还撑的住,比起俄罗斯人也不到哪去,一见佩特林的举动,火器兵们已经将手中的火铳举了起来,立刻就是一阵哗哗的扳动龙头的声响。
“莫,不要紧张。”佩特林转头对莫宗通道:“这是我们俄罗斯人的规矩,在这种地方如果不坚强就只会拖累队友,如果队伍中出了一个说丧气话,耍着赖要走回头路的,或是不想再走的,我们就会照他的脑门来上一枪……这样大家就又能精神抖擞的继续前行了。”
“这他娘的什么规矩……”张续文听脑门筋都要暴起来了,这帮老毛子总是吹嘘自己是文明的欧洲大陆的文明国度,这算什么狗屁文明!
“这是我们俄罗斯人的规矩……”佩特林对莫宗通道:“我们一百来人,如果任由队伍中有散布悲观情绪,甚至动摇大家意志的人存在,那么可能一个人把队伍拖跨。”
佩特林又转向郑芝龙,正色道:“这就象在海船上,一个人生了瘟疫,大家就会把他丢到海里,不能因为一个人而害了整船的人。”
第四百四十七章 敢战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郑芝龙有气无力的道:“何斌他就是叫叫,并不是真想回头。”
何斌这时被吓的满头冷汗,也是赶紧道:“佩特林干你娘的赶紧把枪放下……老子当然会一直走,富贵险中求,哪有不冒险就得来的富贵。”
“这还象话!”佩特林满意一笑,转头对着莫宗通道:“你刚说我们没有办法把货运走?这里每条河流,我们走过的每个地方都有地图,我们会慢慢设一些补给站点和定居点,会有人在这里打猎,剥毛皮,制密腊,找寻这里的特产,定居的人会慢慢的增多,在我们的西方有大量的人力,我们也有进取的精神,会有人携老扶幼,带着自己的家人乘坐一辆大四轮马车前来,因为这里有广袤的无人土地,这里有大量的野兽,这里的资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绝,所以十年之后我们现在的走的地方就会充满着俄罗斯人……你以为我们的货物是怎么运走的?有河的地方就用船,没河的地方就用马车,我们会一直把货往西方运,那些货物一直要运到我们的欧洲领土,然后我们还没有出海口,还得借助别国的港口贸易,就算这样我们也是一直在贸易,一直在努力出口,因为这样才能换取金银和火枪,还有各种机器,这样我们才办的起大学和普及教育……”
佩特林的眼中显露出狂热的色彩,他几乎是在演讲,在他身后,那些狗熊般的汉子都是站的笔直,两眼之中只有狂热和骄傲的神采。
在场的中国人几乎都沉默下来。
或许中国人也曾经有这样的开拓和进取的精神,在张骞与班超的时代……
“死老毛子还普及教育……”何斌忍着干渴带来的身体不适勉强爬了起来,尽管他也被佩特林所折服,仍然忍不住骂起来。
郑芝龙舔舔嘴唇,说道:“佩特林说他们国家的农奴多,不过城市也渐渐多起来,各地都在开设学校,这些欧洲人确实是有一股蓬勃之气啊。”
俄罗斯人确实是处于上升期,百年之后的彼得大帝终于带着他们夺得了出海口,然后这个民族和国家就一发不可收拾,尽管多次被入侵却始终是获胜者,最终成为世界的两强之一,不仅拥有第一等的武力,这个国家也曾经诞生过第一流的文学大师和科学巨匠,不论是文学或是数学上的成就都不是一直处于衰落期的中国能比的,哪怕是几百年后超级大国分裂,吃老本的军事科学水准仍然是在中国之上……
“走吧!”佩特林信心满满的道:“这样的地貌不可能没有水,再坚持一下,反正有露水舔,又渴不死。实在不行找一个潮湿的草地挖洞也有一点水的,我们就是这样翻越了乌拉尔山,一直站在这里。”
“哼,我承认你们的精神很强。”莫宗通突然道:“不过在我们的团队里要守我们的规矩,死了人不能当没事,更不能拿武力威胁自己的同伴,佩特林先生,在到达托木斯克之前,为了我们大家的安全与和睦,你得交出你的手铳了。”
“好的,莫,你说的有理,听你的。”
佩特林倒转手铳,两眼里满是舍不得,不过还是很合作的交出了自己手中的短枪。
队伍又是继续前行,只有鸟铳手们窃窃私语道:“跟这些大狗熊合作要小心些。”
“这帮人疯子一样的到处跑,迟早会和咱们对上。”
“这些家伙比北虏要危险的多……”
一个旗队长做出叫大家噤声的手式,他倒是最后补充了一句道:“我华夏发于黄河,春秋时掩有长江,秦汉时才抵珠江,至我大明时已经占有千倍于祖宗发祥时的地盘,我辈当秉承先祖的遗风,而不是对别人害怕和惶恐,凡有利于我们的便可交往,不利于我们的便与之交战,我大明怕过谁来?“
……
常威和蒋奎王璋等人随李国助年后出发,抵达天津时接近二月,在天津港时各人就听说广宁惨败之后,众人都是嗟叹不已。
在天津装了整整两船货物之后,二月中旬补充好了食物和淡水,然后自天津港出发,直奔平户。
由于两艘船都是买下来,原本的船主也是天津这边有势力的官员,如郑千总这样的武官都是十分照顾,和裕升也是给各人都送饱了银子,一切都是十分顺利。
两艘船一大一小,大的是天成卫号,载重一百多吨,小的是新平堡号,只有六十吨的载重量,两艘船贴着洋流走,抵达平户港时是三月初。
卸货之后,李国助带着剩下的随员去见李旦,常威等人自然是在上房妥当安置。
听完李国助的话之后,李旦喟叹一声,说道:“只恨为父老了,不能亲自到大同,见一见你说的这个奇人。”
李旦又道:“这人是我们商人中的奇才,将来的成就未可限量。”
若是李旦这样夸奖别人,李国助心里定是会泛酸,对张瀚,他倒是没有这种情绪,可能人都是这样,和自己差不多的获得了成功,心里不免会嫉妒,一旦感觉别人的才智远远超过自己时,那种嫉妒的情绪自然而然的就消解掉了,李国助对张瀚就是这种感觉,在张瀚面前他没有丝毫的优越感,随着相处时间的越长,他对张瀚的敬服感就越深,到最后,那种微妙的攀比和嫉妒情绪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剩下的就只是友情和敬佩了。
“看来叫你走一趟大同是没错啊……”李旦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这一刻李国助感觉自己父亲是真的老了,不仅脸上的皱纹很深,而且面色也不是很好。
“父亲,你近来是不是很劳累?”
“并没有。”李旦悠然道:“你看我脸色不太好罢?早就是如此了,不过我想我总还有几年的寿数,正好能看到你和那张瀚合作,壮大我李家,能守住我创下的这一片基业,我的心里对死去毫无畏惧,相反此前我畏惧的就是这一切你守不住,还会因为这基业叫你寿不永年,现在么,我放心的多了……”
“父亲……”李国助哽咽道:“请莫要说这样的话。”
“傻子么……”李旦笑道:“你也为人父母了,待日后你老了,想到为父今日的情形时,就能真正理解了。”
李国助默默点头,李旦道:“你是不是要带和裕升的人去台湾?”
“是的,打算叫他们休息一阵,调理一下身体就走。”
李旦道:“他们北方人,第一次行海这么远,自然是有些受不得,叫倭人派医生来,用些好补品好生补一下身体。”
李国助自然答是,李旦笑了笑,说道:“晚间把那叫张瀚的表弟,叫常威的那个叫来,蒋奎也叫来,过两日替他们全体再接一次见,待他们休息好了,我与他们一起去台湾。”
“父亲何必又走这么一遭,海上太过辛苦。”
“哼,”李旦冷哼一声,说道:“最近我接到消息,红毛们又不安份,似乎他们有在大员筑城的打算,一旦筑城,整个台湾和澎湖都不稳,我想只要我活着一天,这种事他们就不要想去做!”
李旦说的当然是荷兰人,也就是荷兰在亚洲的代表,荷属东印度公司。
在万历年间觊觎台湾和澎湖失败后,随着实力的增长,看来荷兰人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李国助道:“只要父亲还在,不论是哪一国,都别想在南洋地面上讨着便宜。”
李旦看了儿子一眼,眼底深处不乏失望,不过他还是面露温和的笑容,对李国助和声道:“以后就是看你和那张瀚的了,你们俩好好合作,未来五十年内,南洋还是咱们汉人的地盘。”
……
四月中旬的一个傍晚,塔布囊一行人又一次进入了板升城。
塔布囊看到城外的菜地一片绿意,不少汉人在田地间忙碌着,这个时候是一年中最忙碌的时节,蒙古人脸上的神色有些怪异,田地里的粮食和蔬菜都是他们需要的,但在这种时候,他们又可能在毁灭眼前的一切……毁灭这些不比去抢掠南边的明国,这是毁灭他们自己的收成。
这些一惯以破坏为荣的人,这时在心底深处也终于有了痛楚的感觉。
此次塔布囊是公开以使节的名义入城,他被直接带到孙敬亭面前。
“阿成台吉和大汗真有意思,有话不能叫一个长者来传,却是派了一个孔武善战的尖哨过来传话。”孙敬亭穿着青色的长衫,一脸沉静,他对塔布囊道:“有话请直说吧。”
塔布囊道:“大汗有令,着青城和裕升汉人并各板升地的和裕升汉人一律退出,往西、北的商道关闭,和裕升不得在草原上继续行商,筑堡,如果和裕升不接受大汗之令,将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孙敬亭道:“月前我曾派人送过口信,请求见大汗一面,大汗可有回复?”
塔布囊一脸傲然的道:“大汗不会见你,刚刚说的命令就是最后决断,现在我要听你的回复,把口信带回去。”
孙敬亭看着塔布囊,一字一顿的道:“你要战,便做战!”
第四百四十八章 开战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
……
“还是尽快开战吧。”耿格尔一脸不高兴,摸着自己下巴上的白胡子,对卜石兔和阿成道:“现在马也渐渐肥壮起来,当然还是有不少战马疲瘦,但在这样等下去,我怕我们的部落要被人家烧光和抢光了。”
由于在准备大战,各部的甲兵多半集结,周大牛带着几百名披坚执锐的部下四处抢掠杀人,半个月的时间连续抢了十几个牧场,到处都是燃烧的烽烟,蒙古人被大量被杀,牧场的核心附近到处是燃烧的蒙古包和满地的尸体。
古鲁思怒道:“那个叫周耀的汉狗,连妇孺也不放过,亏明国一直宣扬自己是什么仁义之国。”
耿格尔看着卜石兔汗,语带威胁的道:“哈喇慎各部其实与此事无关,因为我们前来相助大汗,这一次不少本部的牧场都受到袭击,有过千人被屠杀,无数牛马和马匹被抢,大汗需要早下决断,并且在分战利品的时候,要考虑到我部的损失。”
阿成坐在一边,面色也十分难看,哈喇慎和各部的台吉越聚越多,但这些台吉对大汗毫无恭谨,说话毫不客气,简直是盛气凌人,可是这种时候又不能与这些前来助战的台吉们翻脸,只能忍下这口气。
卜石兔汗看看阿成,见阿成阴着脸不出声,他按下心中的烦燥,对眼前的台吉们道:“已经派了人去板升城下最后的通牒,和裕升再不停止动作,那就会开战。”
“开战吧。”一个鄂尔多斯部的台吉大叫道:“我们已经等急了,我们的部落也受到了袭扰,死伤惨重!”
一个台吉大叫道:“我们蒙古人是最擅长用骑兵的,也惯常抢掠明国的汉人,视他们为牛羊,结果在草原上我们的族人被几百个明国骑兵如牛羊一般的宰杀,财产被抢掠,这到底是谁的责任?”
卜石兔汗面色阴沉,他感觉特别难堪,这些人丝毫不顾忌他的脸面,引进和裕升解决马市被关闭的窘境,这是各部都同意的事情,结果现在人人似乎都在责怪他!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是被阿成绑上了战车,其实这一仗就凭眼前这场面他就不愿打!
卜石兔汗也无比怀念把都儿台吉,如果这个老台吉还在世,凭他的实力和威望,根本不会弄到眼下这种混乱的局面。
“怎么打?”耿格尔这时偏不放过卜石兔汗,他的语气越发咄咄逼人。
“各部集合甲兵。”阿成这时终于开口道:“先攻打板升城,把板升城和附近的板升地里的汉人都夺回来。”
耿格尔道:“不如把那些汉狗都杀光,我就不明白,蒙古人的地方为什么要养这些汉狗?”
“那些汉人还是有用的。”一个亲近卜石兔汗的台吉道:“好几万汉人,一年要种出多少粮,还有十万筐各种蔬菜,不仅我们这里在种地,连白城那里也有汉人在种地。”
察哈尔到内喀尔喀也有汉人种地,当然也是沿边劫掠来的汉民,人数和规模都不能和当年雄才大略的俺答汗相比,耿格尔是老派的蒙古人,除了对林丹汗信奉红教有所不满外,一直都坚持各部要团结,接受当年察哈尔门图汗颁布的法典统治,对各部的离心都痛心疾首……一提白城也有汉人种地,这个顽固的老台吉才消停了下来。
“出兵吧。”耿格尔站起身来,满头白发在四面八方吹来的微风中飘舞着,他环视众多台吉,大声道:“自俺答汗去世之后,我们再也没有集结如此多的甲兵,一万五千甲兵,再配十万男丁,那和裕升再厉害,也要将他们从草原上连根拔起!”
“杀汉狗!”
“屠尽汉狗!”
好象水滴进了油锅,人们都沸腾起来,不少人从盘膝而坐的状态改为跳起来叫喊,头顶的大帽上红缨也是一跳一跳的晃动着,人们抽出刀剑,愤怒的叫喊,感觉对汉人深入草原,公然修筑军堡的无比愤怒。
这几十年来虽然保持着相对的和平,边境仍然有不断的小冲突,大明固然死了不少军兵百姓,蒙古人也不会好过,各个部族里都有死于大明刀剑之下的族人,如果遇到厉害的将领镇边,比如当年的马芳和张臣,还有李成梁那样的将领,边境各部落死的人会更多,大明的将士会砍下蒙古人的首级,拿回去换取赏银。
在蒙古人这边,也是有着对汉人的累廓债,同时他们最大的感觉就是自尊心受损……他们是成吉思汗的后人,现在居然被明国人一路压到眼皮子底下来了!
叫喊过后,第二天塔布囊就回来,他直接奔赴青城外草原上的汗帐,禀报了从板升城带回来的消息。
“孙敬亭居然如此狂妄?”
当初张瀚第一次到青城来,孙敬亭也是随行,后来玉娘受了伤,兄妹俩在青城住了一段时间,与不少台吉贵人都很熟悉,卜石兔汗出于拉拢张瀚的需要也经常召孙敬亭进汗宫赴宴,对孙敬亭的印象很好。
“你要战,便做战?”卜石兔也感觉受到了侮辱,他向塔布囊道:“和裕升在板升城有多少人?”
一头乱发,风尘仆仆的塔布囊道:“还是赵世武的那一个司,似乎火炮也还是那几门。”
耿格尔道:“你看仔细了吧?”
塔布囊大怒,不过他不敢对耿格尔翻脸,他板着脸道:“当然看清楚了。”
耿格尔道:“既然这样,应该立刻发兵,大军围住板升城,擒杀那个孙敬亭和赵世武等人,将所有的依附和裕升的汉狗,全数杀了。”
“杀汉狗!”所有人都亢奋起来,广阔的草原上无数人挥动着手中的刀剑长矛,一派杀气腾腾的景像。
第二天卜石兔汗授命给阿成台吉,同时征调了各部的甲兵,先批出发的就有七千甲兵和两万多牧民,更多的军队从各部继续集结。
因为素囊和布囊的惨败,这些蒙古贵族也并没有完全的小视和裕升……事实上就是他们异常重视,这才在此前避而不战,然后用轻骑在边境上骚扰,结果收效不大,各地的明军早就有防备,和裕升又几乎把商道都收缩了,各地的补给站和分行都几乎关闭了,蒙古人骚扰的成绩并不怎么好,相反就是周耀的七百轻骑,因为准备充份,人人具甲,火器犀利,周耀等人又是积年土匪和马贼,烧杀起来异常狠辣,已经搞的各牧场的牧民无法安心放牧,到处都是放弃的牧场,各部落挤在一起放牧,已经引发了严重的动荡。
不少蒙古牧民,不论男女妇孺被杀,除了引发仇恨之外,也使得人心动荡,很多牧民感觉胆怯。
以前都是牧民跟着甲兵去抢明国,战场是在明国的境内,最多是明军偶然的深入草原来还击,也并非常态,这一次和裕升却是扎根在草原上,周耀等人能获得充份的补给,他们的骚扰已经叫各部都无法忍受。
次日午时,大股的骑兵已经抵达板升城的外围。
阿成台吉决定派轻骑骚扰,驱赶四周的零散汉人,烧掉各处的房屋和田地,就算毁掉各部的菜田也在所不惜,况且很多地也是成熟了,蔬菜可以有效的对各部的联军进行补给。
他感觉汉人都靠不住,就算有的汉人已经在草原上生活百年,一旦真的在草原上交战,这些汉人肯定是站在明国一边!
第四百四十九章 坚壁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田地已经被烧毁,房舍也都毁了。”尖哨前来禀报道:“只有一些老人未曾离开,青壮汉人和妇孺都见不到踪影。”
“怎么可能?”阿成的脸瞬间变成铁青色,他原本也是打算做这样的事,不过敌人提前做了就叫他感觉十分异样,有一种十分不对劲的感觉。
事实就摆在眼前……阿成策马向前飞驰,数里之后就来到一个板升地,这里全是开垦多年的熟地,大片的田亩上种着粮食和蔬菜,现在田亩里接近成熟的麦子已经被焚烧,到处都是黑色的余烬,还有一些地方有残火,慢慢吞吐着灰烟。
菜田里全是空的,到处都有踩踏的十分凌乱的景像,阿成气的胸口发紧,他发觉和裕升做事太狠了,连一株菜也没有留下。
“继续向前。”阿成道:“看来他们是逃跑了。”
耿格尔吹胡子瞪眼的骂疲乏:“这帮汉狗,事前还吹牛要和我们打,现在居然全部逃走了。”
到处都是空荡荡的,以往那些住着汉人的村落几乎全是空的,只有一些老人和少数人选择留下,他们在蒙古大军经过时跪下迎接,阿成也没有心思理会他们,他感觉心里有些压抑。
“只有继续前行,赶往板升城。”人们议论纷纷,阿成没有太多犹豫的时间,他感觉板升城那边也是空的。
走到下午时,板升城出现在各人眼前,习令色一马当先率部先行,这里是他家族的地盘,三娘子和素囊等人居住于此,素囊死后这里被和裕升侵占,也成了各部的一根心头刺,习令色看着城池,大叫道:“夺回此城,恢复我祖上的荣光!”
在习令色的命令之下,大队骑兵奔向城边哨探,他们不仅没有被攻击,还发觉城门大开。
阿成感觉不对,他策马直冲入城。
塔布囊等人也是赶紧跟上,城中到处是打开的房门,一些商行,酒楼的大门全是畅开的,然而空荡荡的看不到人。
“啊,我的板升城!”
习令色两眼圆瞪,在城中不停吼叫着。
他的家财已经被抢掠的差不多了,族人也剩下不多,板升城就是他的产业,习令色还打算在城中征收重税,用来恢复产业和元气,结果却是眼前这般景像,他象只失群的孤狼,在城中怒吼着。
城中的景像只能说是凄凉,到处是空荡荡的房子,阿成这才发觉这座城是这么破败,以前过来时因为人烟稠密,到处是商行的商人在吆喝买卖,还有过来贸易的各部的汉商和蒙古人,城中也有不少蒙古人和汉人居住,自从素囊带走了大部族人后,现在看来汉商和汉人居民也多半被带走了。
塔布囊带来赵、荣,在赵、荣身后是稀稀落落的一群人。
“老奴叩见诸位台吉。”
赵、荣战战兢兢的跪下,向习令色和阿成等人行礼。
“赵、荣?”习令色冲过来,拎着赵、荣的脖子叫道:“城中的人呢?”
赵、荣道:“城中的人和外间村落里的人多半都跟着和裕升的人走了……”
阿成道:“上次塔布囊过来,城里不是有驻军和居民都没走吗?”
赵、荣道:“他们早就慢慢准备,此前是运送各人的物品,和裕升的车多人手也够,这一阵子一直在收菜和运送物品,各家只剩下一些细软,妇孺也早就开始送走,后来大汗命令过来,和裕升立刻出动,几百辆大车将城中的人和最后一点东西都送走了。”
习令色抽出刀来,赵、荣的脸都吓变色,好在习令色没有砍他,只是对着空气一阵猛砍,他这样来消耗自己的怒气。
“习令色台吉不必如此。”阿成反而镇定下来,他道:“和裕升用的就是汉人的坚壁清野之法,他们又不大可能把这么多人都带到边墙内去,时间很短,他们走的肯定不远,我估计是把人带到小黑河那边的军堡那里去了。”
习令色道:“那就立刻出兵,打下军堡,抢回那些汉狗。”
耿格尔道:“台吉放心,这些汉狗只配替咱们种地,抢回来之后,把那些汉商都砍下脑袋,反正他们慢慢的会有新的商人出现。”
习令色点头道:“这一次人走的这么多,定然是汉商们配合和裕升,我要把他们都杀光。”
这群蒙古贵族都是满脸杀气,赵、荣身后的商人均是一脸庆幸,还好跟着赵、荣留在城中,不然的话定然被这些疯了一样的蒙古人所斩杀。
“赵、荣你很不错。”习令色冷静下来,对赵、荣道:“日后城中会挑选听话忠诚的汉商,你是一个合格的首领,将来会叫你统管所有的汉商。”
赵、荣道:“此时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应当迅速进兵,剿灭和裕升这股匪徒。”
赵、荣对和裕升是真的痛恨,他感觉和裕升破坏了原本的秩序,弄的草原大乱,很多人流离失所,并且会因为和裕升而丢掉性命。
大军继续出发,向着百里外的小黑河畔前行,走到一半时,鄂尔多斯部又来了十一个台吉,他们领了两千一百甲兵和一万多牧民,同时赶了大量的牧畜随军而行,漠北方向则来了七个台吉,分别是土谢图汗部和扎萨克图汗部,他们带来了七百多甲兵和两千多牧民。
沿途不断的有台吉加入,黄昏时阿成等人接到卜石兔的通传,有不少台吉带着甲兵和牧民赶往大青河一带,配合哈喇慎和喀喇沁的台吉们围攻兴和守御所那里的和裕升军堡,那边的台吉们由白洪大台吉亲自率领,计有三十多个台吉,五千多甲兵和六万多牧民。
至此出协了一万四千甲兵还有近十万牧民,阿成决定号称二十万大军,同时派人往明国边境通传此事,他感觉要造大声势,给明国更大的压力。
距从青城出兵第五日时,西部阿成台吉和习令色台吉等人所领的军队终于抵达小黑河畔。
军堡矗立在小黑河的北岸,依着河流而修,背后依靠河水,地方十分狭窄,根本无法用来进攻。
其余三面修成三丈多高,底面用条石,每面都有往前凸出的一部份,阿成等人看到城堡上放置着不少火炮,炮口黑洞洞的,压的阿成等人心情也是有些压抑。
军堡周长约三里,高三丈半,在女墙后明显有和裕升商团军人的身影。
塔布囊神色难看的向阿成禀报道:“四周隔十里就有一个军台,五里一个火路墩,都已经有人驻守,并且都有火器……”
阿成等人的神色都很凝重,习令色有些不大明白,左右顾盼的看着诸台吉,耿格尔骂道:“汉狗摆出这种阵式,就是想和我们拖下去了。”
“不想拖就得强攻。”阿成道:“他们是料准了我们不能攻城。”
“这城不好攻我们就去打新平堡!”习令色道:“看是他们急还是我们急。”
众人听这话都是把脸一转……阿成好意解释道:“习令色台吉有所不知,这里的军堡已经建筑成型,从小黑河到大黑河再到新平堡,形成了一个锁链,我们如果大军南下,他这里直接就能扰乱我们的后方,断我们的补给和归路,如果南下不利,我们大军很难从这里回来。”
古鲁思道:“以前我们还能去哈喇慎地方绕道,现在大青河二青河等处都筑了军堡,我们得绕道千里才能回到青城。”
阿成又道:“除非我们往西去,从鄂尔多斯地方南下,但那里是延绥镇,并没有和裕升的产业和商团驻军。”
习令色无语道:“难道就看着他们缩在堡里?”
众台吉都是一脸为难,四周的甲兵和牧民也都是相顾无言。
过了半天,阿成方道:“我们先派出甲兵四处抄掠,断了他们的补给再说。”
……
孙敬亭和李从业,赵世文两个主将,还有诸多武官,参谋官都站在城上,看着城外的蒙古人派出大半甲兵迂回向南渡河,各人脸上都是一脸的鄙夷和轻松。
李从业道:“北虏确实比东虏差的太远,他们毫无攻打军堡的打算和决心。”
赵世武道:“早就知道我们在修堡,居然毫无打算,难道指望我们修不出堡来?”
诸多年轻的参谋也感觉怪异,到目前为止,蒙古人的应对简直是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先是在修堡时因为是春荒时节而不愿付出代价,然后骚据了一气就放弃了,被周耀残杀抢掠了诸多部落也并不曾有太多办法,反而被弄的元气大伤,各部落不得不收缩,对边境的骚扰就停止了,然后在这里看到军堡修城,一下子就手足无措,根本没有应对。
“北虏真是暮气深重……”李从业又皱眉点评道:“十几年前我在蓟镇时还不是现在的这种光景,他们还经常入侵,和我们的边军生死拼杀,现在么,就算是甲兵也只比以前的牧民,这些台吉更比不上当年达延汗,俺答汗,速巴亥等人,炒花也是老了……”
孙敬亭笑道:“老李这模样,难道怪不得北虏变厉害?”
李从业道:“他们都完蛋了才好,我是担心东路!”
明天周一,大家记得帮我投票
还有几天这个月就结束了,有月票的还请投我一票,拜谢!
第四百五十一章 族兄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王心一立刻关注道:“是何人?”
“此人是范永斗。”吴伯与道:“他的家产势力被张瀚横扫一空,范家商行从晋北到宣府的大商家变成了一个中等家族,这个仇怨实在结的太大,学生听说之后就去寻着他,此人开始还有些心灰意冷,后来终于被学生说动,答应助我们一臂之力。”
“他只是张瀚的败军之将。”王心一摇头道:“有何用?”
“东翁,此话不然。”吴伯与笑嘻嘻的道:“打败敌手总要有隙可乘,我们摆明车马过来,除非有与张瀚结下仇的人过来帮手,不然的话如何能寻着机会?范永斗虽然是无用之辈,但我们可以利用他来找到机会,这个人有用。”
张永安点头道:“这话在理,东翁可以见一见此人。”
王心一还是不大相信一个落魄商人有什么用,不过也是无可不可的点头道:“若是这样,得空将他引来一见便是。”
……
麻承恩到巡抚衙门的侧门前,在众多随员和几个巡抚师爷的环绕下,自侧门而入。
正门除非是大集诸将,或是接旨等事是不打开的,纵是以麻承恩的身份,亦只能是从侧门而入。
好在郑国昌已经在正厅的廊檐下等着,麻承)恩行礼时,郑国昌也是哈了下腰,揖手还礼。
“军门,延绥那边的北虏越来越少,而宣府那边的虏骑却是越来越多。”麻承恩对郑国昌苦笑道:“这一次文澜弄来的动静也真是不小。”
郑国昌笑道:“他哪一次弄出来的动静小了?”
麻承恩忍不住摇头大笑起来。
“虽是如此,”麻承恩笑过之后还是皱眉道:“此番动静还是太大了,北虏那边看来是真急眼了,各部动员,总计可能有十五六万人之多,这般大的动静,若是换以前九边都得动员大军,京师亦可能戒严,结果现在估计朝廷都不大知道这事,若说起来,文澜的能量真是逆天。”
郑国昌微笑不语,这事当然和他这个巡抚有关,巡按摸不着边,不知道实情,巡抚则掌控着全局,边关的警讯就算有按例照常报上来的,也是被郑国昌以边境小事来化解了,若非如此,就算张瀚的能量再大,此事也是应该暴露了。
麻承恩由衷的道:“军门大人,也是为文澜冒险了。”
郑国昌道:“我和文澜从情份上来说是叔侄,从公事上来说此次也是向北方拓地,打击的是北虏,我身为朝廷命官,一地巡抚,能帮的自然是要帮,难道还要给他掣肘吗?当然,若是他办不下来,引动北虏大举犯边,那时文澜自己去面对朝廷,这个锅老夫最多能北到罢职免官,更大的就背不动了。”
郑国昌的话也是十分明显,现在他做的还是巡抚份内的事,更为过份的事郑国昌并未出手,边境上的那些守备将领的选择是他们和张瀚自己的交易,郑国昌并不曾参与其中。
“现在就是看北虏到底打算怎么做?”麻承恩道:“万历四十一年巡抚重修平远堡,自那之后到如今宣府的一千三百里边墙未曾重修过,末将曾经至宣府巡视,各处的墙基崩坏,倾颓,不少地方马匹一跃可过,如果北虏进犯,可以绕道兴和堡,直攻宣府的中路,还有上西路,下西路,这些地方光是中路就计有一百七十九里,边墩二百二十九座,冲口四十七处,另有军台和军堡数十,现在这些地方除了军堡尚存,军台,火路墩多半倾颓衰败,军士也十不存一,守备尚且困难,更不必说出击虏骑,如果北虏真的自中路和上下西路南下,最少也能直入镇城附近,自保安州到张家口,处处都是烽烟,若那般,朝廷必定震怒,我与军门大人定然官职不保。”
郑国昌微闭双眼,接着又睁开,他道:“麻总兵何意?”
麻承恩道:“末将并无他意,我已经令正兵营和赖副将等各处将领戒备,然而宣府总兵却是非末将所能节制……”
“杨国柱么?”郑国昌微笑道:“我想文澜已经在派人往宣府镇城的路上了吧。”
……
“此是三万两,”张瀚指着眼前一个个硕大的木箱,对着张续宗道:“续宗你办这样的事总不能出纰漏,到了宣府镇城,亦不需要你亲自去见杨总兵,那边有人会把银子接走,你领了回执,就可以折回李庄。”
“哦,我知道了。”
“什么叫知道了?”张瀚盯着张续宗,摇头叹道:“我身边侍从司的人,有几个如你这般散漫的?”
张续宗抬头看了张瀚一眼,嘀咕道:“本就是族兄弟,总不能叫我如旁人一样,真的被你当下属来看吧?”
张瀚闻言大怒,这厮确实是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向来自诩是凤磐公的后人,书香世家,不大看的起没有进学纯粹因商业起家的张瀚,另外就是看不起李东学等人,认为这些人都是下等人,张瀚放着宗族里大批的举人秀才不用,用着的人都是一些不曾进过学没有功名的人,而且明显地位比他和续文都重要的多,蒲州来人多半都打发回去,一个也不曾留用,张续宗心里自是千百个不服。
“想做大事?”张瀚眼神中有无比讥诮和嘲讽之色,他对张续宗道:“小事做不来,何谈大事?”
张续宗一脸不服,说道:“不曾叫我做大事,怎知道我做不来?”
“好了,我知道你惦记司官的位子,觉得你现在的身份屈了才,最好再到卫城里替你补一个七品经历,你以秀才的身份补做七品经历也不算丢脸,好歹也能穿官袍了……”张瀚词语毫不客气,直指张续宗的本心,张续宗也并不惧怕,两眼昂然直视张瀚。
“你这些想法,也不能算错。”看在同族兄弟的份上,张瀚语气稍和缓了一些,仍然是训斥道:“不过要想向上,不能拿亲族当筹码,要以实绩说话,以功劳见赏,别人做上去都是凭真正的功劳和本事,你向上却是凭的关系,别人会怎看你,会有谁服你?”
张续宗被张瀚说的有些意动,当下道:“解银真的是小事,不过,既然你这么说,我好好去做就是。”
“盼你说到做到。”张瀚有些恨铁不成钢,其实这个时代如果亲族可用他也是愿意用的,毕竟以张瀚图谋之事,一旦败露就是举族倒霉,十六岁以上男子一律处斩,妇人皆充教坊司,十六以下也要到边关军流,受数十年饥寒交迫之苦,所以一族之中,就算是造反也会得到支持,毕竟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只可惜蒲州张家实在是不争气,除了续文之外,真的没有拿的出手的人物,张瀚也是希望眼前的续宗能有所长进,将来好歹是一个信的过的帮手。
“放心好了。”张续宗神色冷漠,语气也很僵硬,他的感觉和张瀚完全不同,张瀚是恨铁不成钢,张续宗却是深恨张瀚的一切,这种情绪他埋藏的很深,连张瀚也没有发觉,只当他是一个好高骛远的无用之辈。
“若叫我有机会,定叫你身败名裂!”张续宗看着张瀚背影,眼中似有熊熊妒火在燃烧。
……
在三月底到四月初的这段时间,京城的喧嚣和慌乱终于又告了一个段落。
新任的辽东经略王在晋已经上任,收拾残兵,重整防备,在山海关上又有几千白杆兵驻守,加上辽镇的残余兵马,以数万军守备雄关,只要不贸然出击,重蹈沈阳和辽阳的覆辙,凭借这些残兵和山海雄关最少能挡住东虏,不叫虏骑踏入关内一步。
宁远城亦保住了,努儿哈赤夺取广宁之后又获得大量军资,动员了无数旗丁推着小车来搬取,女真人没有心思再打下去了,夺得的战利品够他们消化好一阵子。
因为广宁孤悬,辽西距离太远,经过权衡之后,努儿哈赤下令毁掉广宁,同时也毁掉了大凌河与小凌河诸城,这使得明军在辽西只剩下宁远孤城,其余的军堡几乎都被烧毁或是拆平,二百多年的经营,化为灰烬。
这些并不能叫京城的人们动容,只要他们感觉京师是安全的,同时东虏的主力回撤,战事停止,京师安全无事,这便是已经足够。
天气和暖之后,京城的街道上每日都有贵人出行,他们坐着香车骑着骏马,往城外的白云观等名胜地方去,到那里去踏青赏景。
各个城门处,每天也是熙熙攘攘,不知道有多少人往内。
附近的百姓,行商,南来的客商,从通州过来的粮船和商船,还有游方到京师的僧侣道士,泰西过来的传教士,前来京师朝贡的西南夷土司,海国藩国的贡使,来京述职转任的官员和武将,前来修补城墙和宫室帝陵的山东与河南的卫所班操军……京师各个城门每天出入的人群都已经超过了这个时代整个地球的繁华都市!
这个时节,最为人瞩目的还是前来京师的各地的举子。
全天下哪怕是远在海南的举人,亦是得到京师来赴考!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百五十二章 吃梦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两千多人的举人慢慢汇集在京师,等待由礼部主持的最高等级的考试,这一场考试决定的就是由民身到官身的转变……举人也可以为官,但并不一定为官,只要中了进士,就叫“释褐”,从此摆脱百姓的身份,成为这个庞大帝国最精英群体中的一份子。
由童生到秀才是一个小蜕变,由秀才到举人又是一个蜕变,而毫无疑问,从举人到进士才是最大的也是最后的蜕变。
想青史留名,或是想做一番事业,这一场考试就可以决定了。
到了三月这时候,就算是远在海南的举人也是赶到了京师,即将开考,到处都可以见到带着长随伴当的举人们成群结队的招摇过市,这个时候,离开考没有几天,固然还是有人在苦读,更多的人已经把书本丢在一边,更注重的是经营人际关系了。
孔敏行是徐光启的入室弟子,有这么一重身份,他当然不需要刻意去经营人脉关系,奈何他不找人,却是不断的有别人来找他。
“今日又去‘吃梦’了?”
徐光启从纸堆中抬起头来,这个老人已经头发斑白,两眼却还是十分清明的模样,他在看着孔敏行微笑。
“是啊,恩师明鉴。”孔敏行身上确实有些酒气,他已经换了衣袍,不过味道还是明显。他有些苦恼的道:“最后这几日,人人都有些疯狂了。”
“这倒是叫老夫想起当年的事来了。”徐光启抚须微笑道:“当年我也是这般过来的,而且,还是最积极的一个!”
孔敏行没想到师尊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当下忍不住笑将起来。
“吃梦么……”徐光启笑道:“除了初阳这种不近人情的,谁能免俗?一则是临考之前,放松情绪,二来,同年之间也确实要增近感情,这样将来才会有更多的人为你臂助。官场之中,并不是你有理就能成功,人脉关系,亦是十分要紧的……”
孔敏行有些发征,恩师以前都是与他讲一些学问和为人之道,今日倒是头一回与他讲说官场中事。
一旁的孙元化微微一哼,不过他可不敢反驳,毕竟师尊发话,没他这个小辈反驳的份。
所谓“吃梦”也是京师举人的一种传统,临考之时,大家一起邀朋唤友,共同到酒楼之中豪饮,帐是挂着不结,待记帐人中有人中了进士,到时候由进士们一起结帐,还是举人身份的就可以免了。
中进士的人春风得意,自是不在乎一点酒帐银子,不曾中者好歹也曾经肆意狂放的潇洒了一回,将失落的情绪聊作弥补。
孔敏行微笑道:“发明这种法子的人,一定是多次落第的,不然断然想不出这般的法子出来。旁人在酒席上乐不可支,弟子这种不擅饮酒,不喜热闹的就是坐立不安了。”
“你这性子,要改。”徐光启道:“你的学问,三鼎甲不敢说,二榜肯定在望,到时翰林可期,就算二榜靠后,亦可为一方正印,如果在地方上,要你和缙绅们打交道,你这种性子怎么办呢?地方之事,如果没有绅粮大户支持,你这个地方官要如何展布呢?”
孔敏行低头道:“弟子知错了。”
“这也是你的天生秉性。”徐光启喟然一叹,说道:“我知道你在大同时的光景最为舒服,然而毕竟不是正途……”
被徐光启教训了一通之后,孔敏行和孙元化一起告辞退出。
孙元化手中拿着好几本书,孔敏行瞄了一眼,见都是一些几何图画,他笑道:“怎么,最近是何打算?”
孙元化道:“打算是增删补订一下《几何原理》,这也是老师交代下来的事情。”
“你上任没有?”孔敏行随口问。
孙元化一脸无所谓的道:“已经到兵部报到,兵部近来一团混乱,也没有人注意到我这个刚上任不久的司务,正好清闲。”
“初阳不可如此想。”孔敏行一脸正色的道:“你到兵部是孙阁部一手促成,往下去他还打算叫你助他一臂之力。”
孙承宗经略辽东的呼声越来越高,主要是王在晋提出的战略实在太不得人心。
王在晋一反大明以前的辽东战略,正式提出尽弃关外土地,把节省下来的粮饷用来修补山海关一线的防御,同时也可以用粮食来充足蓟镇和宣大防线,待防线修补之后,可以节省大量的粮饷,然后多练精兵,充实九边,以图将来恢复辽东。
这个方案,只有少数人赞同,绝大多数人,包括官员和百姓,都是对这个方案十分的反对,甚至是反感。
“我是不会任赞画的。”孙元化道:“孙阁部也认为我下一步的目标是职方司,我的学识也在那里最为合适。”
“孙阁部何时出京?”
“过一阵便走。”孙元化道:“此次我亦跟随,当然,茅止生也跟着一起去。”
“止生看来是要转为将职了。”
“将职也不错啊。孙阁部月前上奏,首先就说要重将权,文臣不能事事插手,这样辽镇的武将们权力更大,止生若是任将职也不坏。”
孔敏行轻轻摇头,说道:“孙阁部在这事上有些想当然了……辽西将门盘根错节,原本就尾大不掉,现在财赋都往辽西拨运,再重将权,我怕将来迟早会出事。”
孙元化不以为然,说道:“怎会如何?国家向来以文驭武,重将权又不是经略和督抚不管事了。有孙阁部任蓟辽总督或是经略的话,哪个将门敢生事?”
“现在他们就依附王在晋,我听说令祖大寿修筑军堡,数月不曾见功,明显在拖延。”
孙元化冷哼一声,说道:“这些武夫,恩结肯定是要恩结的,但也总得好生敲打一番!”
两人至此无话,孔敏行正打算告辞,孙元化突地一指前方,笑道:“来了几个熟人。”
“熟人”们有好几个,都是高鼻深目,头发不是棕色就是金色,或是红色,一行人穿着灰色的长袍,腰间系带,看起来简单朴实,个头身量也很高,走在街市上,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和围观。
京师居民们对那些围观者则是一脸的不屑,有人嘀咕道:“看啥看,有啥稀奇的,不过是南堂里的红毛和尚罢了。”
“原来这就是红毛夷啊。”
“泰西那边来的,听说那边有数十小国,至我大明地界要航海半年之久,也难为他们能远跨重洋过来。”
“这就说人家有过人之处,听说佛郎机炮,红夷大炮,均是这些泰西人制成,我大明又仿制出来。”
“器物和算学,还有历法,都是这些泰西人见长。”
“都是些不入流的小道耳……”
“话不能这么说,人家的学识虽不是圣道,然而能赴万里波涛至我大明,能制成坚船大炮,能精通算学,历法,便是不能小视他们。”
“听说礼部的徐侍郎就是入了这些泰西和尚的教……”
“也没有什么不好,我就是遇佛就拜,有香就烧。”
“哈哈,你这心不诚,没用……”
众人的议论声中,几个泰西的传教西仍是走的安稳,甚至有几分闲适。
这几人也看到了孙元化,各人慢慢过来,居然两手一揖,打头的一个中年人向着孙元化笑道:“见过孙大人。”
“汤若望你这是挤兑我啊。”孙元化笑骂道:“兵部司务,也算官了?”
“大明的官职岂可轻忽。”汤若望一脸正经的道:“从此我等当对大人多几分敬重。”
汤若望身边的泰西人也都是一般模样,很正经的向孙元化行礼。
孙元化收了脸上的嬉笑之色,他感觉人家敬重的是大明的官职,而不是他本人。
“你们这是往何处去?”孙元化问汤若望道:“怎么感觉都是愁眉苦脸的。”
“是……”汤若望道:“我身边的这几位都是我们耶苏会的传教士,这位是彼得,这位是约书亚,这位是弗雷德里克,他们原本都在南京传教,近来南京那边驱逐教士,他们只好到北京来投奔我们。然而本地的南堂容纳不了太多人,我们正在有些发愁。”
孙元化闻言冷然道:“南京的事我听说了,我的恩师正在设法解决此事,不过南北相隔太远,这事总要耽搁几个月的时间。”
孔敏行也听说过此事,南京的这些教士不知道得罪了哪个大佬,被人寻了个名头关闭了教堂,教士们都撵了出来。
其实大明对传教之事十分宽容,在京师的南怀仁和汤若望等人都可以传教到宫中,有传言说天启皇帝和张皇后都对天主教的教义有些兴趣,后来有些传教士牵强附会,说中国的皇帝也信仰了圣教,这就是胡说八道了。
南京之事,算是中国最早的一个教案,不过和清季不同,并没有人被杀和被关,教士们也没有寻求母国或是耶苏会的帮助,也不可能有军舰开来替他们撑腰,这些教士只是前来大明京师,前来求情和寻求帮助。、
刚在书评区看到一哥们对张续宗这个伏笔有意见,我说一下,这个人物是一直在发展的,另外不光是他一个人,是一个整体的敌对行动的体现,我不是故意安排一个反派为反而反,总之是涉及到一个相当大的情节,大家耐心看吧。
另外再提一下,还有几天这个月就结束了,求下月票啊。
第四百五十三章 教士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
孔敏行没有提农学一类,传教士们也多半不精通农学,派到大明来的传教士最少都经过几年的学术方面的磨练,和他们派到南美和南亚地方的传教士不同,耶苏会是一个很务实的传教组织,他们知道大明这边需要什么样的人才。
汤若望躬身感谢,向孔敏行笑道:“孔先生怕是要入贡院考试了?这是大明最高层级的大典,我泰西各国现在也是在研究大明的考试制度,希望我们也有这样的好办法,用来给普通人一个出人头地的渠道……”
孔敏行知道泰西那边是贵族治政,富商也能出头,竟是贵族和商人共治天下的格局,国王的权力反而很少,以前更是以教宗节制诸国,神权大于皇权,这种奇特的国体政治居然一直是稳定下来,有一些王室已经存在千年,他对泰西的制度也很有兴趣,此时听闻汤若望的夸赞,孔敏行也感觉很开心。
孙元化也要到南堂去和传教士们一起完善自己的著作,一行人就此告别,看着孙元化和汤若望边走边谈的背影,孔敏行竟是感觉一阵羡慕。
……
数日之后,大考之期终于到来。
才刚过了四更,孔敏行的妻子就伺候他起身穿衣,考篮和食盒早就准备好了,内里是纸墨笔砚一类的文具,也有一些精巧的细致糕点,礼部试的供给其实十分丰厚,在中午时会提供米饭和肉食,这还是成祖皇帝时就立下来的规矩,只是时间久了,规矩也是坏了不少,米是糙米,肉是腐肉,所以人们都要自己带着食盒。
会试需连考三场,每场三天,对每个人的体能和精神要求都很高,在后勤上头,当然也要极尽保障。
孔妻便是交代给孔敏行,食盒之中最多是炒米,然后是几碟小菜,这个天气也不怕变质,孔妻嘱咐他一定要热热再吃,免得腹中受凉,若是拉稀跑肚,那可就糟糕之至。
孔敏行自己检视考篮,口中笑道:“我这般年纪又不是小孩,也经历过春闱,你放心便是了。”
“好罢。”孔妻笑道:“那妾身就祝老爷你早中杏榜!”
会试因为是三月举行,所以例称春闱,又是因四月发榜,那时正是杏花开放的好时节,所以中榜的进士又称为高中杏榜,临考之时,当然也需要好彩头,孔妻之意当然是善祝善祷。
孔敏行微笑道:“会试可不比乡试,乡试南榜经常是一两万人报名,取中者只有数百人,今科会试入考的举人有不到三千人,选中者当在二百人左右,十几人中便中一个,你家夫君虽不敢说三鼎甲和稳入二榜,得中杏榜还是没有问题的。”
孔敏行的学问打磨的十分扎实,师从徐光启可不光是农学,徐光启本身就是一个很有名望的大儒,攻击他的人也是觉得徐光启不该把精力用在杂学上,如果是用在正途上,可能对儒学会有更大的发挥,孔敏行师从徐光启多年,学问是异常的扎实,加上经历丰富,人脉也广,这样的人说不中进士也是不太可能。
孔妻含笑道:“妾身知道了,惟有盼夫君早日得偿所愿。”
“所愿?”孔敏行反而沉默下来,半响过后他才道:“老实说,我的所愿并不是眼下这事啊……”
孔妻也是沉默,夫妻之间当然是瞒不住心事的,她呐呐道:“妾身其实也愿夫君能开心些,只是……”
“我知道。”孔敏行道:“老师那一关过不去。”
孔敏行和张瀚还有李慎明等人都在通信,当然李慎明近来没法给他写信,张瀚是隔几日就会有封信过来,孔敏行知道和裕升已经在边墙北部筑堡,如果能够击退北虏,等若抢下大量的良田,草原上的土地如何耕作,养肥,配合何种作物,这对李庄的农学体系都是一个严重的挑战。
张瀚也透露,因为农业在未来数年的发展中至关重要,李东学没有精力兼顾军政和农学上的事,日后会成立一个农政司,主要就是管理李庄为核心的大片农田和水利等诸多工程事项,草原上当然更是重中之重。
这个农政司,在张瀚的话语里当然是虚席以待,不过张瀚没有明说,对一个可能的新晋进士来说这种邀请是一种羞辱,就算是举人也是屈就,毕竟举人和举人也是不同,河南内地乡里的老举人,和孔敏行这个师出名门的青年举人,地位上也是大有不同,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罢了,我去了。”
门口已经有个老仆提着灯笼在等着,头顶还有一弯残月,启明星正是最亮的时候,孔敏行一脚踏出,往着贡院赶路。
一路上偶见有提灯赶路的,多半都是往贡院方向的举人,大家此时都没有什么心思交谈,会试就算得中率很高也是十几二十选一,谁知道自己的前途会是怎样?这个时候,大约也没有什么人有“吃梦”的心情了。
当会试完毕,放榜之前,人们的精神全部放松,那时候人人都放浪形骸,最古板的人也会和同年们一起追欢买笑,放纵一番,等放榜之后,几家欢喜几家愁,那时又是另外一番情形。
越是接近礼部贡院,提着灯笼的人群就越发密集,孔敏行在举人中也算是名人,不少举人跑过来和他打招呼,孔敏行一一微笑回应,不过各人的脚步都是没有停,几千举人,排队入场也是要时间的,越早入场就可以越早的调整好状态,虽然殿试才真正计名次,不过会试的名次也很重要,算是很关键的印象分。
贡院门前已经清了场,只有举人和仆从能靠近,大量的京营兵举着火把在四周戒备,这是严防宵小之辈生事捣乱,人们也看到一些锦袍汉子在四周徘徊,眼神不时盯向这边,有见识的人知道这些人不是锦衣卫便是东厂的番役,他们会将贡院这里的情形直接报上,可能晚间就在皇帝的案头。
到此时人们都有些紧张,这不同于院试和乡试,这是国家最高层次的抡才大典!
“开龙门了。”
有人叫喊着,贡院的大门缓缓打开,这就是俗称的开龙门,正门每三年才开一次,只有在会试之时才会打开。
主考官和考官们此时应该已经祭过孔圣,做过一些事前的准备工作,龙门大开之后,举人们开始入场。
“搜捡了。”
“还好只是拍拍身上,不必再受一次折辱……”
入门时有顺天府的差役和京营兵配合着一起捡视举人们携带的物品,也会搜查身上有无夹带,有考官在门前监视,所有人都不敢有一点马虎。
好在这是会试,考中的机率大,而且中了举的人身份已经不同,不比秀才考举人时不少人会亡命一搏,因为秀才和举人的差距太大,举人虽然不是官身,但也可以大挑为官,在地方上是缙绅,与秀才的格局完全不同,举人考进士,不值得太过冒险。
如果是乡试搜捡,秀才们甚至要脱衣检查,差役们平时不敢冒犯诸生老爷,在检查时却是可以百般羞辱,生员考举人时,视搜检为奇耻大辱,然而这是严规,根本无人可以幸免。
还是有人被搜捡出了违禁物品,被考官严加斥责,下令离开,这一科的考试资格被取消了。
如果是情形严重的话,还会被限制好几科的考试,甚至是革除功名,下狱治罪。
国家抡才大典,任何人也不敢徇私,当年张居正的儿子考中进士,被人指责是有黑幕,张居正百般解释也是无用。
第四百五十四章 搜捡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
孔敏行流泪道:“学生的功名之事是小,就是怕要连累老师的清名。”
“有识之士都看的出来,我徐某的弟子还不至于真的靠一本小抄去考试。”徐光启道:“我亦绝不会相信!”
孔敏行道:“老师说这样的话,学生心里更是痛彻心扉。”
徐光启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他这个学生,虽不及孙元化那样声名远扬,徐光启也没有如孙元化那样栽培和重视,但孔敏行的能力和学识,还有秉性徐光启都是了解的,他有点担心,出了这事以后,孔敏行会自寻短见。
徐光启呐呐的道:“至之,你要想开点,这事我要彻查,一定还你清白……”
老头子说话时,还目视着孔妻,意思也很明显,叫她劝劝孔敏行。
孔妻的面色十分苍白,她还没有从震惊中醒过神来,她当然不可能相信孔敏行会作弊,但她实在想不到,那东西是怎么塞进去的?这衣服到家之后可是洗过烫过,怎么可能还有完好的小抄藏在衣内?
为着这一点,孔妻感觉十分自责,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劝慰丈夫。
“你们这夫妻俩……”徐光启感觉事态严重,弄不好这一家子都会崩溃。
老头子捻须想了一下,突然两眼一亮,说道:“至之啊,你不是一直想留在李庄,和那个张瀚配合搞农学之事?出了这档子事,一两科内你都不要再考了,既然这样,不如安心到李庄,受他礼聘在那里,一则我听说那边待遇优厚,你可以积攒一些家底,也用来回馈宗族,再则就是可以一展抱负,多替百姓做一些有益民生的事,也是不枉你这一身学识!”
孔敏行原本心灰欲死,此时却是猛然抬头,看向恩师。
徐光启脸上满是痛惜之色,这个学生他是想认真栽培,将来必定是一个优秀的地方官或是部堂官的好苗子,可惜了!
“老师,我知道你认为我去大同可惜了。”孔敏行的脸上的灰败之色却是几乎消失的干干净净,他几乎要大笑起来,徐光启和孔妻都吃惊的看着他,孔敏行却是一脸高兴,几乎是笑着说道:“老师一语把我点醒了,科场功名原本已经不是我的志向,我的志向真的在大同,在那里我要做的事比考中进士要重要的多,张瀚所勾当谋划的事业也是比我任一个地方官要强的多,在那里,我的一身才学才有真正的用武之地,不然的话,就算我为知县又如何?正如老师所说,我能与地方缙绅合作吗?以我秉性,不被人逐走就算不错了。胥吏,缙绅,生员,哪一个好惹?想做事,不妥协不退步,如何能成功?我这两年,真是愚不可及,看着张瀚一步步打造出李庄那样的地方,居然还想着依从老师的意思来考功名,为官一方,这真是笑话……我当了官,能做的事也不及在李庄所为,我的才能,更是远不及张文澜的万分之一啊!”
这一番话,说的徐光启大为震惊,孔妻的脸色倒是渐渐恢复平静下来,她对丈夫的心思十分了解,此时倒也是替孔敏行松了口气。
徐光启叹道:“事已至此,你能如此说最好不过,我亦放心了。那个张瀚,若有机会,老夫真的想见一见他,如至之所说,这人果真不凡。”
……
“京师之事,已经了局。”
杨秋站在张瀚面前,汇报着最新的进展。
张瀚轻轻一叹,说道:“你们的事做的很巧妙,手法很好,想来不会有人疑到我们。只是这事终究对不住孔敏行,将这事封档,列为绝密,我死之后如果孔敏行未死,就解封给他看吧。”
这事,终究是在设计圈套对付朋友,尽管是一个张瀚十分需要的人,但孔敏行与他始终是有友情在,这叫张瀚感觉上十分不好。
杨秋默然点头,他有些不大理解张瀚,但这并不妨碍他按张瀚的命令来做事,只要交办下来,就一定要做好。
“孔先生已经又是全家在路上,这一次他将寓居京师的物品都带上了,一双儿女徐侍郎原说要留在京师教养,孔先生也拒绝了,一家四口乘坐我和裕升的马车往大同这边来,估计两三日之后就到……”
事情很顺利,张瀚心里感觉有一点小小的别扭,不过一想孔敏行自己也能一展长才,日后成就其实比中进士还好,这么开解自己,心里那一点愧疚感才减少了很多。
“今日之手段,算是英雄耶,枭雄耶?”张瀚苦笑着想。
……
四月初时,由于北方的情形渐入僵持阶段,张瀚决意率蒋义等人北上巡行诸堡,孙敬亭在西线,李慎明在东线,张瀚决意从新平堡出冲口,往集宁堡方向巡视,然后折而向西,往小黑河堡方向去。
据参谋司此前的判断,由于小黑河堡距离青城最近,那里应该是最先被攻击的地方。
小黑河堡的驻守最多,附近整整四个司加好几个炮兵局,再加上佛郎机和虎蹲炮一类的明军用的小型火器,那里的守备力量最强,张瀚打算到集宁堡一线巡行过后,如果还没有动静,就再去巡视小黑河堡。
现在张瀚感觉有些把北虏看穿了……就是一群废物,连大明的反应能力和应对的本事也不及,更不要说和正在上升期的东虏比,怪不得皇太极多次征伐草原,把察哈尔蒙古打的屁滚尿流,林丹汗根本没有正经和女真人交一次手,十几万人就是一直在逃跑!
漠北三汗,坐拥十几万众,结果也不敢打,皇太极降服了巴林等部后,漠北三汗就赶紧用“九白之贡”跑来和皇太极会盟!
也就是炒花硬气,内喀尔喀五部在赎回宰赛时已经和女真会盟,后来努儿哈赤要求炒花和五部降服,炒花便率部与女真人决战了一场,大败之后,这个骚扰了大明边境几十年的老台吉不知所终,湮灭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其实我不大喜欢追着读者要票,我一直感觉要写的好了,读者会自己主动给。今天算是给喜欢本书的读者小小提个醒,月底了,希望您不要忘了给我月票,要是没月票呢,您也可以支持一下红票,总之,希望能得到大家支持吧,感谢。
第四百五十五章 出巡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张瀚没有待孔敏行到来再走,可能也是内心有愧……午后,蒋义等人已经准备好行装,预备随时出发,李遇春和常进有还有李东学张春等人都匆忙赶过来,各人都想劝说张瀚不必亲临前线。
“二柜和东学你们来的好。”张瀚一见他们就道:“东学负责军政,二柜掌握各地的商会和分行,这段时间要尽量维持贸易,不能因为打仗咱们自己就乱了起来,钱粮是军队的根源,没有钱粮什么都是假的。”
李遇春眼中含着眼泪,他忍着不叫自己的泪水流下来,他这个二柜曾经也野心勃勃,想着取代张瀚的东主地位,自己做一番事业,这两年来,和裕升已经扩大到了李遇春做梦也没有敢想过的地步,他很担心张瀚北上会有什么意外,整个和裕升立刻就会失去主心骨,那些曾经被压住的官员和缙绅,还有合作的将门大商人都会如饿狼一样扑过来,把和裕升和各地的商会瓜分的丁点不剩,但他又不敢把这种担心说出来,害怕在这种时候说不吉利的话影响军心,李遇春只能颤抖着声音道:“东主你放心,大柜在新平堡,三柜在大同,我就在李庄,一定敢保和裕升不乱。”
张瀚又向马超人等人道:“商会运作,一定也要以稳为主,要事事小心。”
马超人心中感动,他的心里也有很强的担忧,另外一些理事在感动之余,也对张瀚的决断感觉佩服,他们也是投注了大量的家财在商会北上之事上头,一心想着张瀚能够成功,众人都是说着一些祝张瀚成功的话,态度十分诚挚。
张瀚又向任敬道:“任敬你是坐营官,这段时间,剩下的军官和新兵要加强训练,对窥探军营,敢于生事者,一定要强力弹压,不要惧怕惹祸,凡事自然有我。”
任敬行了个军礼,应声道:“请大人放心,我等的刀剑,原本是为了杀虏,若有人不识好歹,自然也可以用来杀他们。”
张瀚轻轻点头,又对常进有道:“后宅里旁人不便去,岳父大人可常去照看一二。”
常进有脸上露出郑重之色,他道:“你但且放心,一切均如你在这里一样。”
张瀚呵呵一笑,环视了一下众人,在这时,他的心中并无惶恐或是害怕的情绪,此情此景,眼前的这么多人,后宅那里隐约探过来的女孩子们的目光,这些当然是一种牵绊,但更多的,是叫他心中涌起一种豪情,这是一种责任,男人的责任!
保家卫国,征伐不服!
张瀚翻身上马,在身下的战马身上重重一挥鞭,战马吃痛,人立了一下,然后便是奋蹄向前,狂奔而去!
众多的特勤侍卫也是赶紧打马跟随,过百骑战马一起奔驰,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大地似乎在颤抖,烟尘踏起,人们奋骑而行,目标自是一路向北。
在张瀚身姿之侧,常宁诸女的目光也是紧紧看着他,看到张瀚的男儿雄姿,几个女孩子心中似乎也是笃定了很多……张瀚向来是无往不利,这一次,想来也是能够得胜而归!
……
张瀚从李庄出发,出发时一百来人,抵达新平堡时已经有诸多的人手汇合,人数达到了三百余骑。
各人都是骑马过来,这些人并不是正经的骑兵,也没有经过骑兵操典系统的训练,不过这几年来战马很多,和裕升体系之下哪怕是步兵也经常有骑马的机会,骑术课也是军中的必修课程,内卫和侍从司下的各个行动组都经过军事训练,就算现在他们的工作是与军人完全不同,最少在军事素质上也和正经的军人没有太大的差别。
最后一股人便是温忠发等军情局的人,他们在边墙附近执行任务,刚要回李庄销令,正好就接着新令,整组的人到新平堡外与大队人马汇合。
“温忠发你这一次好好表现。”张瀚没有太多话,直接对温忠发道:“你是老人,走过弯路,这一次好好做。”
温忠发两眼微红,说道:“大人放心,属下这条命可以摞在那。”
张瀚摇头微笑,说道:“要的是北虏的命,不是自己的。”
等张瀚离开后,秃头骂道:“温头儿你这破嘴,老子还没娶媳妇。”
温忠发扫视了众人一眼,各人都感觉到他眼中的冷意,连秃头也缩了缩脖子。
“这一次不是跟别人到战场,是跟着大人。”温忠发道:“大人一身安危关系到整个和裕升,这是大局,大局咱们能不管,但我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大人给的,现在我有妻有儿,还有家业,只要大人在,这一切都在,大人不在了,我就活着日后也又如条野狗一般,我自己能熬得,难道叫我老婆儿子也跟着一起要饭?你们听清了,就算我们全死光了,也不能叫人伤了大人一根汗毛。”、
……
在张瀚走后不久,参谋司内孙耀满头大汗,对着众参谋道:“看来最危险的不是小黑河堡,而是集宁堡。”
“集宁堡?”
“对!”
孙耀身后站着几个参谋,各人都是一脸焦急,几个青年参谋举着一张图,上面密密麻麻的画满了箭头。
“我们现在所筑的军堡台墩,几乎是形成了两条锁链,虽然我们兵力不足,但两条线上的堡垒已经驻守了战兵和辎兵,甚至还庇护了不少草原上的汉商和汉人,民夫也有一些在其中,人手够,我们的战兵战力又强,北虏无法无视这些军堡军台,从各堡硬攻,北虏并无这般实力,如果南下断我们的补给,背后两路的军堡军台的威胁又太大,是以他们前一阵看起来进退失措,毫无办法。现在看来,东西两路的北虏只是在隐忍,他们真正的目标是破集宁堡!”
孙耀说着,指向地图上的一点,说道:“西路大黑河堡,小黑河堡,一路抵新平堡的军台墩堡很多,东路是从大青河堡,向南是兴和堡,二龙河堡,也是一条蜿蜒向南的线路,两条线路,都是有一个共同的交叉点,那便是集宁堡。如果打破集宁堡,我东西两线就无法交叉配合,两路配置的战兵就被隔断,北虏将不必再担心与我们战兵的会战,因为我军无法从容调集会合,将会被分割阻断,时间久了,纵然准备再充分,各军台墩堡也会因缺粮而崩溃,我们立足不住,北上战略自然便是失败告终。”
一个参谋官问道:“孙大人,北虏有调兵的迹象吗?”
孙耀道:“并没有,若有的话怎会叫大人先去集宁堡!这只是我们推演出来的最危险的局面,现在各司主力集中在诸堡,各军台有少量战兵,墩堡则以辎兵守备为主,数万将士屯守于诸堡、台、墩之中,后勤则是骑兵以袭扰方式干扰北虏,另外是从新平堡和张家口外一路向北补给,这是在战兵对北虏有威胁的前提之下可以进行,如果两线被隔断,诸堡战兵不能汇合,北虏派遣轻骑隔绝补给就容易了,而从地图上来看,东西两线先是一直向北,各自蜿蜒东西相向,中间凹处就是集宁海子,不攻下集宁堡,这个局北虏破不掉,哪怕他们比我们愚钝很多,这一层迟早也应该明白过来。”
孙耀十分焦急,甚至双手都在颤抖:“目前集宁堡驻军十分薄弱,因为原本军令司和参谋司考虑的是此堡在中段,又是偏南,现在堡中只有李守信领的半个司的兵力,以火器旗队为主,配合两个骑兵旗队,两个炮组,一些辎兵和民夫,总数在九百人左右,集宁堡方广一里零三十步,按正常情况这个守备兵力是足够了,现在参谋司担心的是北虏集结主力攻堡,并且长期断绝给养。”
……
……
张瀚没有选择进新平堡,他就在堡的北方官道上等候最后的集结,四周有一些人群路过,对张瀚投来尊敬或是好奇的眼光,四周是青丘碧野,一弯河水在南方蜿蜒流淌,大道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商旅,在这种地方,马上要北上进行搏杀,甚至是生死决择,这也叫张瀚心中有一些异样。
张瀚决意不进堡,他感觉要是常氏知道了必定坐立不安,凭白叫母亲早早担心,这事张瀚已经令下保密,最少对常氏是要封锁消息,能瞒一天是一天。
此次北上,很可能被围困,但张瀚别无选择。
整个战场已经是一条大的锁链,集宁堡就是中间的那把锁,锁住了,北虏只能游骑南下,或是骚扰宣府地方,对大同一线没有什么办法,延绥那里的套寇闹事频率较高,就算再南下也没有大碍,朝廷不会因此而震怒。
现在张瀚就是要锁住北虏,困死那些蒙古人,所以维持整个战线的完整,至关重要。
等到明年,新修的军堡军台形成了更牢固完整的防御体系,新军大量编练,骑兵加强,炮兵增加,那时候就是会战之期。
这段时间,只能以守待攻!
第四百五十六章 正北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
半路上巧遇张瀚,汤若望便对众人道:“如果那个张大人与我们此前听闻的不同,我们只能就地回转,倒也省了些道路。”
弗雷德里克道:“我们万里前来中国,不能因为小小的挫折就放弃。”
汤若望闻言一笑,象他和前辈的传教士一样,年轻时都是有这种精神,不然的话什么事都做不成。
很多传教士其实都是颇有身家的中产家庭出身,当然最多的还是贫民,少数传教士则是贵族出身,完全是因为传教的理想才加入了耶苏会。
这个时代的天主教虽然已经失去了中世纪时神权大于王权的威风,但作为一个宗教还是相当的号召力和凝聚力,行遍天下,甚至远到南美,非洲各地传教,宣扬主的光辉,接引迷途的羔羊,耶苏会更是以纯粹的传教士为主,那种想混碗饭吃的也是有,只是在耶苏会里并不算多。
一众传教士被引领到张瀚面前,众人欲按大明的礼节,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诸位请坐。”张瀚坐在凳子上,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些教士。
明清之季,大量的教士进入中国,有一些是真正的苦修士,不仅传教,还成立善堂,养育弃婴,成立医院,救治贫苦,成立学校,收容贫民子弟入学,这是这些教士不可抹杀的好处。然而清季时中国国力衰弱,
(本章未完,请翻页)教士也有人在中国作威作福,抢掠中国的财富,古董,役使中国人如奴仆,为了发展教众而使信教者凌驾普通百姓之上,引发地方矛盾,清末闹义和团时,传教士有很多被杀,山西这里,不少都是全家被杀,十分凄惨。
此时大明国力尚强,最少远强过欧洲诸国在亚洲的势力,葡萄牙或西班牙,还有荷兰诸国试探性的进攻都被击败,明朝的南方督抚就可以解决掉不怀好意的侵略者,在几次小规模战事后,欧洲人不得不承认大明也是一个强盛而文明的国度,不少传教士写下了极度赞美中国的文章,眼前这些传教士的态度就十分恭谨。
汤若望等人谢过之后坐下,这才他们才能打量眼前的这位巨商兼大明的高级武官。
张瀚没有穿武官袍服,他和自己的部下们一样,戴着范阳笠般的笠帽,帽檐很大,可以给火绳兵在雨天时挡住火门和火绳,现在虽然全军几乎都改了燧发枪,但燧发枪一样需要遮挡,平时戴大帽,战时戴铁盔,身上则是灰色的及膝长的灰色长袍,胸口两排铜扣,腰间束皮带,下摆较阔,裤子则是马裤式样,脚穿皮靴。
与普通士兵不同的就是张瀚没有军衔胸标,这是唯一不同的地方。
汤若望发觉张瀚个头很高,这在北方的明国人里很常见,而且他立刻注意到张瀚的年轻,估计只有二十出头,这个年纪位至高位的明国贵族很多,有一些国公侯爵或是都督一级的高级武官都有不少是这个年纪,但他们是世袭的贵族,虽然有爵位但并不掌事,眼前的张瀚不仅是高官,而且是巨商,并且汤若望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青年自己一手一脚打拼出来,此前他听说张瀚事迹时并没有太注意到张瀚的年纪,这时汤若望才惊觉,眼前这个明国贵人,年轻的有些不象话。
气质上来说,两眼直视,目光炯炯有神,但并没有压迫性,也没有明国官员的那种故作威严,相反,张瀚的笑容很随和,刚刚开口说话时的声调也很轻,这些无形中缓解了传教士们的紧张情绪。
“请教各位的尊姓,大名。”
张瀚先问姓名,听到汤若望姓名的时候,他也是忍不住眼眉一挑。
这个传教士是很有传奇色彩的,万历时来中国,走遍大江南北,明清鼎革时他经历了李自成和八旗先后入京,在自己的笔记里很清楚的记录了八旗兵入城时的情形,然后在顺治年间因为修编历法和中国官员争执,后来被下狱,康熙年间因为兔帝喜欢天文历法被信重,走上了自己的人生巅峰,说起来确实是一个传奇人物。
其余几位,张瀚并未听说过,不过他的态度和对汤若望一样。
问完姓名后,张瀚道:“各位到我李庄,是想传教,还是想要谋事做?”
汤若望沉吟一下,坦然道:“现在他们没有安身之所,主要还是想找点事情做,能获得收入才能长期在大明立足,顺道也会做传教的事,然后等南京教堂恢复,可能他们会返回南方继续传教。”
“传教可以,要守规矩,在我这里做事也可以,我很需要人才。”张瀚道:“薪饷是月支八两
(本章未完,请翻页)。”
汤若望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月支八两银相对来说是高薪了,要知道这个时代的欧洲虽然已经有了大航海的红利,各国的收入还是普遍不高,此时英国政府的收入大约是一年二百万到三百万磅,折银一千来万两,和天启年间的大明国库收入相差不多,当然大明还有一年两千万石的粮食入库,还有大量的丝、绢、布等实物税,也有人丁税等赋税,论起国力还是把英国远远甩在身后,只是此时的英国已经是十分高效的资本主义国度,论起对财政收入的运用把大明朝廷甩了十条街也不止,英国的国民收入却并不富裕,所谓的绅士阶层一年的收入一般最低是五十磅到一百磅,和大明这边拥有几百亩地的中小地主的年收入相差不多,普通工人和农民,也包括教士一类的阶层,年收入也就是几磅到十几磅不等,张瀚眼前的这些传教士如果不是在中国,在英国或是普鲁士公国,他们的收入也就是一年几十两白银而已。
“多谢张大人。”汤若望很高兴的道:“有了这些收入,他们能更方便的传递主的福音。”
一群教士脸上都露出高兴的神情,他们知道中国人用银锭或碎银,也有少量的铜钱,主要货币是用银本位,并不是金本位,也没有金币或银币,但中国的金银价比很低,拿到白银可以换成黄金,返回欧洲时金币就会大为升值,无形中又能赚一笔。
当然,在这么想的时候,教士们的内心还是颇受谴责……
“对了……”汤若望很谨慎的道:“他们是不是有必须上战场的义务?我们在过来的路途当中已经听说了这里正在发生激烈的对北方蛮夷的战事……”
“你们是雇佣的民事人员,当然没有上战场的义务。”张瀚道:“比如我现在就要上战场,去北方边境的一个军事堡垒,但我不会要求你们一同前往,如果有人自愿前往,我也只收能使用大炮的人员。”
在汤若望脸上露出放心的神情时,张瀚又突然道:“如果你们中有人是精良的炮手,精于计算弹道,可以在战场上当教官和实际操炮,那么他在战场上可以月领二十两白银。”
一群传教士,包括汤若望在内,都是一瞬间都张大了嘴。
……
“这里就是正北第一墩。”
从新平堡出来,策马往前头约五里地左右,在青绿色的如海般的草原之上,一个小黑点出现在各人的眼前,再往前奔跑不远,一座完整的墩堡就出现在各人的眼前。
这个墩堡高四丈多,外形是覆斗式,这也是明军边镇火路墩的标准外形,在宣府和大同地方,这种墩堡到处都是,一般是三里或五里一个,紧要地方甚至一里一个,内有驻守兵马,易守难攻,在大明军事强盛时期,边军驻守于其中,可以有效的限制蒙古骑兵的深入,使北虏无法长期保障自己的后勤供给,从也先到俺答几次突破边墙,直入京师城下,然而他们并没有能在自己身后形成有效的根据地,和草原的地盘连成一片,边军的这种边墙为核心,墩、台、堡、所、卫、镇的防御体系还是十分有效的。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七章 集宁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
在张瀚观察的时候,墩堡望厅里也有军人在向外张望,这样临近新平堡的墩堡,驻军应该是纯粹的辎兵,人数应该是十五人左右,张瀚观察他们的同时,这墩堡里的人也在看着他们。
张瀚挥了下手,身边的蒋义会意,下令几个特勤骑兵策马向拦马墙的方向跑去。
“止步!”墩堡上方站出一人,高声叫道:“来者通报番号,来意,入堡的口令!”
骑马的几个特勤人员没理,继续前行,那个人又叫了几声,嗓音也有些变声,叫了几声后,那人见毫无效果,于是敲响了手中的铜锣。
当当的响声中,墩堡下方猛然有十几人向上奔跑,望厅的上下几层都有射孔,明显能看到这些人手中拿着火枪,这时有个汉子粗声道:“再不表明来意,报出口令,我们将开火射击!”
骑兵有一个叫道:“看不出来我们是和裕升的人?”
另一人道:“什么鸟口令,我们就是进来弄些补给,我身后可是参谋司的孙大人。”
“管你娘的什么孙大人!”墩堡里的声音变得暴烈起来,那人叫道:“再敢前行一步,堡中有虎墩炮和佛郎机炮,你们来试试!”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句话,墩堡里一个辎兵扣动了扳机,在几个骑兵头上放了一枪。
相隔不过几十步,铅子就在各人头上飞掠而过,仿佛能听到声响,几个特勤队员脸色都变了,他们不敢再继续向前,眼前也是壕沟和拦马墙,原本也没有办法再往前走了。
壕沟和拦马墙中间有蜿蜒的小道,可以过人和小车,用来给墩堡里运送补给,在这种小路上也有陷阱,外人不知道坑在哪儿,很容易就触动机关掉落下去,坑里定然是削尖的木桩在等着,一落下就必死无疑。
“大人,”蒋义道:“要不要表明身份进墩堡看看?”
“不必了。”张瀚含笑道:“我就是要看辎兵守的怎样,现在看来他们没白训练,这样守几个月,能经历些实战,里头就有不少人能挑成战兵。进墩堡也无非看他们吃什么和住的怎样,没有太大意思,军政官的活我就不抢了。再者说,我也不知道口令,如果这个守墩官真的执行条例,没有口令我也不让进,那可就真难堪了。”
在张瀚的体系之下,没有口令没准他这个最高主官也进不去,这也是没准的事,而且张瀚也鼓励这样的尽忠职守,他曾经几次叫人宣传,诸如在营门口被哨兵堵回,没口令进不了军营这一类的小故事,一方面叫士兵感觉亲近,对他这个主官没有太多畏惧感,另一方面当然是宣扬军纪的重要性,如果自己出头坏规矩,那就成了自己打自己脸了。
汤若望等人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大明的军人是怎么守备堡垒的,他们眼前是设计巧妙的小型防御工事,堡中也是火绳枪和小型火炮,军人明显训练有素,这一群欧洲来的教士脸上都露出敬佩之色,来自普鲁士公国的弗雷德里克道:“以前有不少教士传言说明国的军人缺乏训练和荣誉感,现在看来,明国的军人也很强悍,不在欧洲职业军人之下。”
汤若望道:“那是你刚来不久,南方明军确实是疏于训练,北方明军才是大明的精锐,他们要负责防御蛮夷的入侵,常年都有战事。”
“漫长的边境线外都是凶残的蛮夷。”一个年轻的教士画了个十字,感叹道:“大明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国家,是他们防御了蛮夷,使更多的国度免受侵害。”
“这个张大人似乎在主动向蛮夷发起进攻。”弗雷德里克道:“我想也是,光凭防御是消灭不了敌人的。大明是一个文明国度,可惜它的军队太重于防御,进取心过于不足,这个张大人还真是异类。”
弗雷德里克的神色还是有些骄傲,他来自普鲁士,现在已经是一个陆军强国,数十年后,普鲁士公国屡败强敌,成为欧洲首屈一指的陆军强国。
“希望各位能一展所长。”汤若望一脸严肃的道:“战场上也要保护好自己,虽然我们只操、弄火器,但一样危险。”
“愿主的荣光与我们同在。”所有人都一起画了个十字。
队伍继续向前行前,整个队伍全部由骑兵组成,连补给的大车都没有带,张瀚下令一些骑术好的采用一人双马的方法携带少量的补给,这支三百来人的队伍一直往集宁海子方向直插过去。
在一天的行程过后,墩堡的数量明显增多,并且并不一定是一条直线,有一些墩堡修在水源地旁边,也有一些修在小土丘上,或是河流旁边,都是一些蒙古人南下线路的必经之地,越是水草丰茂之处,墩堡就越是密集,距离边墙六十里后,墩堡的数量从五里一个变成了三里一个,每跑一刻钟功夫后,另外一个墩堡就出现在眼前。
除了墩堡之外,也开始出现包砖严实的军台,军台外的拉马墙足有五六里,壕沟也一样长,有一些邻近水源河流的军台还在壕沟里放满了水,建了吊桥出入,军台也比大明边军的军台要大的多,九边的一些军台有大有小,小的和墩堡也差不多,不同之处就在于包了砖,和裕升在草原上建的军台要大的多,台基高而厚实,有大量的射孔,借着外围的防御工事和军台里的远程火器,一个几十步到一百五十步方圆的军台,要付出相当的死伤才攻的下来。
张瀚知道现在的军台和墩堡的数量还是太少,宣府防线一千三百余里,光是墩堡就过千个,军台军堡数百个,还有绵延不断的长城,这样才堪堪成为整体的防线。
和裕升的防线目前只是两条线,而且中间并无长城,但张瀚的信心就是在于以军队为长城。
战兵精锐在明军家丁以上,辎兵堪比明军家丁,未来的骑兵更是明军骑兵拍马也追不上,加上配给的各式火器,强悍的动员能力和灵活的指挥,整个军事体系把北虏远远甩在身后,这样的军队远比长城防线要管用的多。
而在传教士们的眼中,出塞这么远,到处是广袤的草原,成群的野兽四处可见,荒野上寂寂无人,这样的地方,居然修筑出了这么多的军事堡垒,这在他们眼中就是不折不扣的军事奇迹。
毕竟这是游牧民族的地盘,在这里修筑堡垒,占据土地,远比西班牙人乘船上岸,放几枪就能惊跑几千上万的印地安人要困难的多。
三天之后,集宁堡的驻守人员知道了张瀚前来,守堡官李守信率部前来迎接,同时来迎的还有刚在堡中休整的李轩部的骑兵。
负责辎兵的赵世文也在堡中,他和军令司的副司官杨明宇等人一起前来迎接张瀚。
一见李轩,张瀚便道:“朱大勇现在在何处?”
李轩敬了个军礼,答道:“朱把总现在在小黑河堡那边,周耀所部也在那边,他们要对套寇进行袭扰战,减轻一下延绥镇的压力。”
“宣府这边呢?”
“宣府这边是我一直带着两个局的兵力,配合朵儿把总一个司的骑兵,我们共有近八百人,一直在保护张家口到蓟镇一带的商道,宣府和蓟镇这边,压力还不算太大。白洪大台吉把大部的牧民和甲兵都带在兴和堡还有大青河堡一带游弋,我们和他们几次遭遇,他们都吃亏很大,现在收缩的很厉害。”
张瀚打量着李轩在内的胸甲骑兵们。
张瀚已经三个多月未见到李轩他们,在此之前,这些胸甲骑兵一直在军营里训练,其实营内练的少,他们每天都会从李庄出去,一直拉到镇虏卫的外围山脉附近,每日都要回来几十里。马匹的数量足够,喂养的也好,足够这些骑兵折腾。
每个胸甲骑兵在入营前都有基础水准的骑术,然后就是一直练习,再练习,每天都是高强度的练习。
哪怕是冬季,这些小伙子们也是练的一脸黝黑,皮肤都是黑的看不出人原本是什么模样了。
迂回,射击,后撤,再迂回,再射击,也练习配合冲阵,不过并不是重点。
在胸甲骑兵调走的时候,张瀚正好看到他们北上的情形,胸甲耀眼,人们唱着军歌,士气高昂的开往北方。
现在骑兵们的胸甲已经暗淡无光,长期作战使得人们没有闲暇打磨,胸甲上有不少血渍污点,骑兵们面色黝黑,神色平静,有不少人身上都带着伤,李轩身边就有一个小伙子打着绑带,将左胳膊吊在胸前。
仅从外表来看,这是一群失败的骑兵,黯淡无光……
但从各人的气息来看,已经有了明显的百战精锐的感觉,以前的骑兵是刚出匣的宝剑,锋锐过人,现在的他们,重剑无锋,却是给人无比的信任之感。
第四百五十八章 潜伏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见过大人。”
李守信等守堡官也过来行礼,张瀚对李守信的印象也很深刻,在常威下令烧毁草原上和裕升的库房时,当时这个李守信还只是队官,现在已经是副把总级别的守堡官了。
“免礼。”张瀚对李守信道:“集宁堡这几天动静如何?”
李守信道:“由于我方骑兵实力的增强,职下派出多股骑兵出二十里到四十里范围哨探,经过哨探后,发觉集宁堡四周北虏游骑很多,远远超过了正常哨探的水平,我们已经派塘马向军令司和参谋司汇报,两司答应调集一些援兵过来。”
张瀚道:“,☆↗▽不可懈怠,各司已经在各处驻守,各堡正面都有北虏游弋,集宁堡的实力增长有限,我此次来,也是几乎带来了李庄各处所剩不多的兵马,军司也很捉襟见肘,关键时还只能靠自己。”
李守信道:“请大人放心,职下在则本堡在,本堡失,职下与全体守堡人员必死于堡中。”
张瀚先没有说话,他感觉集宁堡的情形确实不对。
按说这是一个位置在正中,地形也相对偏于南边的军堡,北虏对这里最多是游骑哨探,按李守信的说法,北虏在这里的力量十分雄厚,这就是有一些诡异和反常!
张瀚道:“有决心便很好,能攻破我和裕升军堡的北虏,还没有生出来。既然守堡官说这里实力不足,本官便暂时也入堡,与你们一起驻守。”
李守信道:“大人不是巡看一下就走,还是要驻在这里?大人身份贵重,绝不可身处险地!”
“哪里险?”张瀚用开玩笑的口吻道:“有军堡,有你们,有眼前这些骑兵,我哪里有什么险?”
李轩等人也是上来苦劝,不过张瀚决心下定,开始带人进入堡中,不仅他自己入堡,同时派飞骑给孙敬亭和李慎明,令他二人仍然驻在前线,西线还是孙敬亭负责,东线由李慎明负责,如果张瀚被围,则这二人拥有对军政大事的一切决断权,留守新平堡和李庄各地的李遇春,梁宏,周逢吉等人,还有李东学,任敬等人,凡事俱听李慎明与孙敬亭二人的决断。
张瀚没有在文书中明确李慎明和孙敬亭二人谁的地位更高些,李慎明执掌侍从司,和张瀚的交情十分莫逆,相交还在孙敬亭之前,而孙敬亭能力强,做事认真负责,此次北上展露风骨,更令张瀚倚重,军令司交给孙敬亭后,很多事都不要张瀚烦神。
这两人谈不上谁高谁低,张瀚估计军事上李慎明会让着孙敬亭一些,关于外事和内政,李慎明可以当家的余地更大。
张瀚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会被围,但他希望如此。
和北虏如果长期耗下去不是好事,最关键的地方有两点,现在商会已经不从新平堡出口,而是从宣府和蓟镇一带出口,这样在大明的控制区内走的地方远,大量的车队很招人耳目,用来收买各地的文官武将的钱变多,无形中增加了成本,另外就是时间久了也很难瞒下去,迟早会出事。二来便是拖的时间久了,很有可能会使事态扩大,往不可控的方向去走。
就算这场战事不是短时间内能结束的,张瀚也是希望剧本由自己来写。
一里零三十步的军堡就在前方不远,修筑在集宁海子边上,所谓海子就是湖泊,蒙古人敬畏水,视湖泊和河流如神,他们可能一生也未必洗一回澡,加上放牧和食牛羊肉,穿的又是粗陋的皮货,身上的味道当然不必多提,这些海子都保护的非常好,张瀚在山坡上看过去,波光粼粼,湖水清流见底。
李守信在一旁道:“军堡在湖边上,右侧是一条小河,东西流向,长六十余里,北部是土默特部的牧场,东边就是喀喇沁人放牧的地方,以往这时候这里必定是牛羊成群,到处都是蒙古包,现在牧民们都被驱赶走了,到处都空荡荡的,晚上狼嚎的厉害。”
张瀚笑道:“那晚上我去打狼,咱们烤狼肉吃。”
李守信道:“大人入堡还是小心些好,虽说咱们哨骑撒开来了,到底要提防北虏有小股尖哨潜伏在内。”
“越是这样,越是要闹大动静……现在我们摸不清北虏的底细,我不动他们也不动,咱们动上一动,看他们怎么样再说。”张瀚说了一句,又看着军堡的西边。
从那里引流过来了一条小河,正好把军堡外围的三里多长的壕沟给灌满了水,北虏要想截流也行,得越过河流到海子上游去堵口,那边挖的很宽,也是在火炮的射程之内,得忍受相当大的死伤才能合龙,然后河水也不是一下子就干涸,壕沟底部一样埋设尖桩和铁钉,上坡时还要剪掉铁网,然后前头就是拦马墙,墙还分了两道,第一道墙矮,第二道墙高,可以分段设守,光是这些外围的防御就够北虏喝一壶了。
军堡虽然不大,方圆刚好一里,但堡身底基用石,墙面包砖,堡门只有两个,外设瓮城,另外两面也有凸出部,女墙都开有射孔,建筑较高,斜面立有立柱,上铺草帘,射手们可以在女墙和草帘下形成的坑道里移动射击,不必担心被箭矢射伤。
北虏没有任何的火器,这一点来说也是叫人感觉安慰。
张瀚心中涌起一阵豪情,这里原本就是荒芜的草甸,只有蒙古牧民在这里出没,而现在却是有了这一座雄城,这一切均是自己的成就,他扬起马鞭,笑道:“好了,进城,晚间愿意的随我一起去打狼!”
……
天黑之前,赵世文带着自己的助手离开,他的脸上有些忧心忡忡,叫人感觉心事很重。
赵世文负责的是全部的辎兵营,每日均要操心各处辎兵的事情,集宁堡是小堡,以这里为中以,直抵新平堡是近二百里,抵达尚义堡是一百八十余里,抵达大黑河堡是一百三十余里,抵达小黑河堡是二百八十余里,现在往新平堡的军台修成六个,墩堡是四十三个,按照实际需要的话,光是这一路就该有军台十五到二十个,墩堡最少需要一百个左右,以每墩十五人计,光是这一条直线就需辎兵一千五百人,东西两线也相差不多,需要辎兵数是五千人以上,民夫和相关的各种物资无算。
赵世文的一个助手向他道:“赵大人何必担心?有大人坐镇,各路协调,战兵和辎兵配合,我和裕升的大工必成,北虏必败。”
“昏话。”赵世文斥道:“你知道全部军事工程修筑完成,要多少工料,多少人工,多少粮食,多少辎兵来镇守?”
那人不敢出声,赵世文道:“按万历四十一年时重修宣府和大同各堡,各墩,各冲口的物料人工来算,每修边墙一丈,工料食米等银需五十两。我军防线,东西南北连成一线,共计一千一百余里,每三里一墩,五里一台的标准来筑成,所需军台二百多个,墩堡三百多,每墩需银二百至三百,每台需银六百到八百,每堡需银三千至五千,还有最少要修四十个大小军堡……加上壕沟马墙等设施,这般大工需要多少辎兵和民夫?修筑完成日常驻守是战兵为辅,辎兵为主,辎兵的训练使用和招募,又需耗多少时日和银两?”
各人都被问的不敢出声,一开始说话的人被这一边串的数字吓的脸色发白。
这一长串的问题,其实是赵世文日常思索时常考虑的事。
越是想的多,越是觉得这一次的北上战略真的只有成功,绝不能失败。
现在前期的工程已经大半结束,北虏大举集结,民夫们已经多半撤入边墙之内,赵世文要做的就是协调好辎兵的训练和调配,修好一些未完成的军台墩堡,剩下的,也就只能看战事的进展了。
……
塔布囊和几个尖哨在集宁堡外已经潜伏了十余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被派到这个堡来,只知道上头对这个堡十分重视,不仅是他一股尖哨在此,另外还有几处尖哨或远或近的在这里盯着。
整个西蒙古已经动员了一个多月,和裕升修军堡台墩已经近三个月,已经是四月中旬,但各路都没有动手,反而各处的牧场被和裕升的周耀带人到处骚扰,死的牧民很多,被烧掉和抢走的财富也很多,各部落都是怨声载道,领军的几个大台吉已经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塔布囊心中也是有不满,他感觉上头的贵族们决心都是不够,成吉思汗的子孙已经变得十分懦弱。
蒙古人也不是没有攻克过大明的军堡,和裕升的军堡孤悬在外,哪有想的那般可怕?
时近正午,塔布囊感受到地面的震动,草根处的地面似乎在轻轻颤抖着,他做了一个手式,几个尖哨一起俯下身,将身形藏在草从深处。
他们的战马被放在远处,在这里距离集宁堡不过数里地,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堡内外的活动,如果有马匹的话很容易被发现。
这里原本是水草丰茂的牧场,现在却是草长的半人多高,塔布囊咬着一截草根,感觉无比愤恨。
一队骑士从堡里出来,在水浅的地方过了河,往塔布囊等人的东北方向跑去。
第四百五十九章 无力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
塔布囊等人又看了一会,一个尖哨道:“能不能冲上去偷袭他?”
塔布囊摇头道:“前前后后的骑兵有五六十个,咱们才五个人,怎可能得手?”
他刚刚也有这般念头,想想与胸甲骑兵的差距¤¤¤¤,∧£om,也就只能颓然放弃。
塔布囊转过头,对一个尖哨道:“我们还在这里盯着,看那张瀚有没有离开,你赶紧到大青河那边,大汗和白洪大台吉等都在那里,告诉他们,这个集宁堡不仅地势要紧,张瀚本人也在此!”
尖哨应了一声,塔布囊继续返身趴着,他两手抓着一撮野草,在地上重重的捶打了好几下,机会难得,可他就是抓不住,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
朱大勇等人在板升地一带转了一圈,把前次未来的及撤走的商人和汉民多半撤出,烧毁了大量的房舍,毁了大量的田亩,从俺答汗到如今这几十年间蒙古人经营出来的汉人领地,这一次算是毁的七七八八。
烧屋方便,毁田不易,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
这么做法也是张瀚和孙敬亭等人事前商议好的,如若不把田亩毁掉,房屋烧掉,这些汉民还不会死心踏地的跟着和裕升走。
这几万汉民是很重要的力量,在这个时代是故土难离,想招募人到草原上开荒种地很困难,也很难叫人扎下根来,倒是这些原本就在草原上的汉民可以很轻易的留在草原上拓荒,一旦形成大的汉人聚集地,再招募人北上就容易的多。
原本的板升地距离青城这个蒙古人的核心地太近,而且地域分布太散。
西路采取了主动,这也使得延绥镇和太原镇的压力都大减,当然也是试探出了蒙古人的主力方向在哪……明显的就是在东路。
李慎明就要谨慎许多,他只是力图保障宣府边墙的安全,同时对宣府到蓟镇一带的贸易商道进行保护。
进入暮春之后,各部落青黄不接的情形减缓了很多,蒙古各部对贸易的要求有些减弱,但布匹和茶叶还有蔬菜的需求还是很高,粮食的需求相对要减少一些,同时辽东因为广宁之战努儿哈赤抢掠了大量的财富,减缓了女真统治区的粮荒,他们的粮食需求也减低了,于此同时,女真方面也提出了降价的要求。
四月时,奔驰在草原上的马车已经降低到二百来辆,贸易量缩减了七成还多。
利润当然也大股下滑,好在这个时候是内地商业十分繁荣的时候,和裕升的帐局和骡马行把损失的走私利润补了回来。
大量的马车从北方回到内地,又开设了京师往临清和德州,京师往保定的线路,并没有线路往河南,河南的官道上亲藩和大士绅的税卡太多,地方上的游手无赖也特别多,在这种时候不适合开辟往河南的线路。
往山东也是因为有冬春时的枯水期,可以带货南下的漕船普遍都在通州泊着,有一些商人实在等不急,开春后有马车往临清或德州的话要方便很多,也有一些北上的从淮安到临清,枯水期缓解之前,骡马行可以弥补水运的不足,在这里张瀚看中的不是赚物流的利润,而是临清和淮安庞大的商人集团手中的现银,就算现在不行,将来也可以利用帐局吸纳大量的现银进来。
总体的态式来,东西两路都还算平静,短期内没有看到爆发激战的可能。
辎兵和民夫们还在修筑十几个未完工的军台和墩堡,车辆继续在给沿线的墩堡做着补给,偶尔会有股骑兵爆发激战,但也很快就平息……蒙古人不愿打,股的骑兵战他们的交换比太难看了……和裕升的胸甲骑兵有效射程是七十步,在五十步内装足子药可以射穿棉甲,七十步之内如果是普通的牧民一样可能被杀伤,而蒙古人的骑弓根本无力洞穿板甲,胸甲骑兵们的死伤只是来自从战马上的摔落或是被射中面门或咽喉,交换比一般是十五比一,有时候蒙古人甚至会更惨一些,进入四月之后,这种规模的骑兵战也减少了很多,几乎很难再发生了。
汤若望和几个教士,还有和裕升的炮组成员们在拆装佛郎机,这些教士对军堡里的两门四磅炮十分熟悉,使用起来毫无滞碍,他们在澳门的制炮工场都呆过一阵子,大明对筑炮技术十分渴求,包括汤若望都学习过制造和使用大炮的技术,在康熙年间,汤若望还被康熙皇帝委托制造大炮……那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
汤若望和教士们久久的凝视着眼前的型火器……型也不算太,佛郎机大的重千余斤,可打四里,但因为没有好的承载器,戚继光曾经抱怨过佛郎机不利转运,战场机动性太差,后来干脆放弃了八尺或九尺长的大佛郎机,在蓟镇专用七尺甚至是五尺身管的型佛郎机。
因为军镇的要求,工部也在万历年间大量制造型佛郎机,这东西来自正德年间,明军在此之前是用大将军炮,因为没有炮耳,也没瞄准器,亦无炮架,在战场上每发一炮准确率都低的可怜,然后因为没有支架,每一炮都会仰翻,戚继光大将军炮得数十人来操作,效率太差。
后来出现了佛郎机,有炮耳,瞄准器,也有炮架,明军如获至宝,大量仿制,光是在辽阳一城就有过千门,可惜都落入女真人之后……好在老奴他们也不会用,多半都损毁了。
此时摆在汤若望等人眼前的就是三百斤左右的佛郎机,这东西在欧洲已经是古董了,汤若望几人都不怎么会用。
“炮分子母,母铳长六尺,巨腹长颈,腹有长孔,用提铳三个,每个重三十斤,装弹用铅子一个,每个十两,射程最远至一里半,有效杀伤在一里……”
集宁堡有两门四磅炮,由炮兵旗队长杜伏雷指挥,这名字肯定是后改的,炮兵里有不少军官都根据兵种特重新改了名,感觉添了几分威风,后来军令和军政二司感觉这样太耗费人力,每次一改名就得重新造册归档,两司一起出、台规定,把这股歪风给刹住了。
除了两门四磅炮,就是有二十多门佛郎机炮,有一半是最近这几天刚送过来,各墩堡也要佛郎机,和裕升的这种火炮是在九边各镇偷买的,多半是监管军器的将领监守自盗,这两年来前后买来的佛郎机有四百余门,还有三百余门盏口炮和虎蹲炮,虽不及佛郎机,也是聊胜于无。
杜伏雷一边,一边叫人将子铳塞入母铳的缺口之中,然后指指引信,对汤若望道:“燃之时,子药燃烧,不过这种子母铳的形式气闭性太差,比起前装弹来射程和威力当然要差一些。四磅炮的最大射程可以达到三里,是佛郎机的三倍有余。”
汤若望对身边的教士们道:“这些日子我们要加强练习,这些火炮的操作看起来比加农炮要复杂的多。”
一个教士道:“这么多天一直平静,我感觉战争不一定爆发。”
汤若望一脸平静的道:“不管怎样我们已经在这里,大家平安最为重要,如果有战事爆发,我希望大家都能安全渡过,所以不论如何,训练时一定要出尽全力。”
第四百六十一章 盛兵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
李守信刚刚在教导一队辎兵用火器,这些辎兵除了少数老兵外,多半是这两个月招募的新人,他们接受的军事训练是时断时续,后来军令司和参谋司决定以辎兵守堡,在上个月开始减少了辎兵的工程量,加大了军训时长,就算这样辎兵们的战斗技能还是很弱,需要继续加强训练。
张瀚看着身边的这群人,除了蒋义是跟随几年老人外,多半的人居然相识的时间都很短,他感觉到了变化的存在,心生感慨。 &↑↑↑吧,$≡▽$p;
“大人,”汤若望在一旁道:“蛮族久久未至,会不会战争会停息?”
“不会。”张瀚笑道:“你不了解蒙古人……他们不是不想来,只是因为要准备的事太多,他们内部又太混乱,领袖又软弱,所以耽搁了时间。不过事态发展到如此地步,他们要不来打,明年我们又修成几百个墩堡军台,编练出大量的军队,那时候想打也打不成,他们再笨也明白这个道理,总是要打一打的。”
汤若望若有所思,半响过后才道:“中国话来说是兵危战危,大人为什么要坚持进行这场战争,还有要以身涉险?”
“因为有些事必须要做,”张瀚沉吟着道:“有时候我也想自己是不是个狂妄的人……我们大明现在看似太平,其实危机四伏,我们的文明有危机,所幸你们来了,我从你们的文明里汲取了很多东西,现在到了考验我成绩的时候了,我希望能尽快把应该做的事情做完,这样能叫全天下的人早些过上富裕和文明的生活,我们的国度会变得更加美好。”
汤若望听的瞠目结舌,他感觉张瀚不是狂妄,而是有些疯狂。
另外汤若望没有感觉张瀚所说的明国有什么问题,他觉得明国是一块上天赐下的瑰宝,国土庞大,人民富裕而文明,百姓强壮而遵从律法,军队强悍而规模庞大,中央朝廷以文官制度而不是贵族和武将控制着如欧洲般庞大的土地,这是了不起的成就,汤若望并未感觉欧洲比中国有什么先进之处……虽然他已经踏足在中国的土地上,但那是为了宣扬主的光辉,至于在各地占领殖民地的行为,那是一种罪孽,而且是出于对金钱的贪婪,相比于中国人的内敛和不事扩张,欧洲各国就是一群强盗而已。
唯一的遗憾就是中国人并不信奉天主……这个民族很奇怪,仿佛是对所有的宗教都无所谓,这不象汤若望了解的其它地方的国度,很多国度要么偶像崇拜要么就是一神教,对信仰十分坚定,很难扭转,要长期的说服甚至是使用武力,在中国似乎所有人都对新的宗教并不排斥,甚至很容易信奉,然而汤若望却感觉传教特别困难……光是习俗这一块就是无比强大,对天主教来说,中国人的祖先崇拜的习俗就很难界定,到底是宗教还只是习俗?
张瀚也感觉到汤若望并没有听懂自己的话……此时的欧洲比起大明来确实先进的不多,但张瀚汲取的是欧洲自文化复兴到进入现代的那几百年间的先进经验,相对于明末到整个满清时期的停滞,欧洲却是一直在发展,张瀚要学习的当然是那几百年发展的成就。
这时李守信等人迎过来,李守信道:“大人,近来虏骑尖哨活动的更厉害,如果要往小黑河堡一带,风险已经加大了,这里也不保险,最好的决断就是大人现在立刻往南,回到新平堡主持大局。”
张瀚道:“我感觉集宁堡这里十分要紧,如果虏骑真的大举而来被吸引在此,反而是件好事。暂时我不必急着走,等等看再说。”
远方飘来乌云,将大半个草原遮盖住,李守信等人进入草帘下继续训练,张瀚看着黑云,低声道:“风雨欲来!”
……
卜石兔汗穿着金黄色的棉甲,头顶是银色的瓣儿盔,正中镶嵌着绿色和红色的宝石,这一套行头还是俺答汗当年留传下来的宝物,由于保管的好,历经几代人仍然闪亮如新。
在他身边是阿成和习令色等台吉,还有土谢图和扎萨克图两部的十几个台吉……车臣部并没有派台吉来,只有一两个小台吉以自己私人的名义赶来。
更多的台吉是土默特部和哈喇慎各部的台吉,连白洪大台吉也赶了过来,他与卜石兔汗年纪相差不多,彼此建立了深厚的友情,在任何事情上白洪大都会支持卜石兔的。
正如张瀚现在判断的一样,蒙古人到底还是发现了集宁堡的重要性。
只要占了这个堡,扫荡其身后的诸多军台墩堡,这一路就可以彻底断绝和裕升东西两路的联络,剩下的再继续拔钉子,和裕升花费巨资修筑的那些军台堡垒也就彻底无用了。
在这集宁堡北方百余里处的地方,隐藏着几乎土默特和哈喇慎加漠北两部的大半精锐甲兵和大量的牧民,五十多个台吉,每个台吉少则百余甲兵,多则六七百人,一万一千多披甲骑兵加上九万多人的牧民,大片的牛羊群和马群遮天蔽日,要想把整个营地走完需要骑马跑整整一天。
自从塔布囊发觉张瀚在集宁堡后,就是习令色和卜石兔等人也是在前两天就开始往会议的地点赶,赶到之后,各人杀白马会盟,定下攻伐集宁堡一事。
“提调大军,当由卜石兔汗为主。”白洪大台吉对众人道:“蛇无头不行,为了避免我等内耗,当以大汗为尊。”
白洪大台吉其实也有汗的尊号,蒙古草原上现在大汗很多,各部落都有不少称汗的,红教和黄教的喇嘛们在这事情上也是推波助澜,那些活佛给各部的台吉上了不少尊号,只是真正的大汗其实只是两位,土默特的卜石兔汗,察哈尔部的林丹汗,连漠北三汗也要稍逊一筹。
阿成道:“白洪大台吉说的很是,我等当以大汗为尊,遵其号令。”
习令色没有出声,脸上毫无表情,与素囊和习令色关系亲密的台吉们也没有出声。
耿格尔揪着胡子,显露出不乐意的神色,他也不大愿听卜石兔汗的指令,只是白洪大台吉是他的本主大汗,他不好当面出声反对。
卜石兔汗的脸有些涨红,这时他多少感觉有些尴尬,他心想道:“娘的,好象我真的愿意来做这操蛋的事?不是你们挑唆,我和张瀚相处的好好的!”
“这事就这么定了。”白洪大台吉沉着脸道:“下面请大汗确定领兵的台吉。”
这时各人倒都是把眼光看向阿成,在场的七十来个台吉,人马有多有少,不过资历肯定是阿成最高,人马也很强盛,阿成的部落有五千多男丁,七百多甲兵,在台吉里算是兵台马壮的,另外阿成四十来岁,身强体壮,曾经与蓟镇的明军打过仗,对手从董元标到张臣等历任总兵,在场的台吉中,只有少数人获得过大明都督一级武官的赐封,阿成也是其中一个,这在蒙古人中也算是一种资历。
卜石兔汗转头道:“阿成台吉,你为诸部领军,部署攻克集宁堡的大计。”
阿成并没有兴奋,他道:“此仗并无各位台吉想的那般轻松……”
习令色道:“我们十几万人,明军才一千来人!”
阿成板着脸道:“仗不是这么算的,我们全族丁口才百万,明国丁口是亿万人丁,可是明国还是拿我们没办法。为什么,因为我们有地利,又是骑兵,明国人干着急没办法。现在集宁堡也是占着地利,我去观察过那堡,建的十分坚固,设计也很精巧。如果我们要攻克此堡,恐怕最少要死伤几千人,这个代价十分沉重,我要提前和各位台吉说清楚。”
在场所有人都动了一下,各人都感觉一阵不舒服。
如果按阿成台吉说的,死伤几千人才拿下这堡,底下和裕升还有那么多堡垒,这仗还怎么打?
阿成没理会众人,继续道:“当然集宁堡是一定要打的,尖哨们再三哨探,那张瀚就在堡里,不管他用意如何,我们只要杀了他,这一场战事就结束了大半。如果拿下集宁堡,倒不必急着再攻堡,可以一路扫平他们的墩台,这样死伤也不会太大,入冬前,彻底隔绝小黑河与大黑河各堡,他们粮食再多,冬天时柴薪总用光了,饿也饿死他们了。”
古鲁思点头道:“这话说的还差不多,很提振士气。”
耿格尔道:“那张瀚若是能生擒,我要亲手割破他的喉管!”
阿成道:“我说话当然要先说不好的,如果要强攻,各家台吉按丁口出人,人丁少的也按比例出人,不能光叫人丁多的上去拼命。”
各台吉都无话说,漠北来的台吉们并不愿意拼命,不过此时也不能反对。
白洪大台吉这时说道:“各部先派出人手,往西北的二青山一带砍伐树木,然后拉木头来制攻城的器械!”
卜石兔汗摇头道:“各部只有少数攻过明军城池的人,汉民也叫和裕升的人带走的差不多了……不过胜在人手多,楯车,冲车,云梯,总可以花时间造出来。”
“杀汉狗!”
耿格尔拔出刀,在半空中挥舞着。
“杀光汉狗!”
一群台吉一起抽刀,高声叫喊着。
无数甲兵和牧民都一起叫喊起来,蓝天之下,绿草之上,到处是穿着灰黑色大袄策马奔驰的骑士,人们呼喊和怪叫着,极目望去,一眼看不到边。
耿格尔等人高兴的哈哈大笑起来,这样的兵马之盛,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过了。
明天是周一,求推荐票支持。这周感觉能保住前五就不错了。
另外还有两天这个月就结束了,大家有月票的恳请投我一张。
第四百六十章 女墙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
这是一个方圆不到一里的堡,城中现在居住着一千三百人左右的军人,然后就是民夫在内的一千多平民。
不到三千人居住在三百多间房舍里,略嫌拥挤。
城堡的正中是军营,有一个型校场,在城门附近是商会预留的地方,主要都是仓库区为主,也有门店和修理区,然后就是型的居民住宅区。
城中有引流而入的河水,也有几眼水井,不必担心水源被断绝。
按照原本的设计,这个堡在平时应该有四百名左右的战兵和辎兵驻守,居民应该是一千人左右,由二百户家庭组成,再加上一些过路的商行,人口不会超过两千人,现在确实是拥挤了一些。
张瀚在蒋义等人的簇拥下也在堡中巡视,他注重的是防止瘟疫疾病,堡里有一个军医组,有伤风发热迹象的都被隔离了开来。
一个二十来岁的妇人要被军医带走,她身边的青年男子抱着个娃一路跟着,妇人哭哭啼啼,孩自然也跟着哭,男子脸上也满是生离死别的表情。
“唉,你们不必如此。”军医劝道:“又不是带她去怎样,就是隔离起来,还是在堡里住着,治好就回来。”
“俺没病,没事……”妇人道:“就叫俺留下来吧,宝要吃奶的。”
“快两岁了还不断奶?”军医断然道:“把人拖走。”
这样的事大约也好多次了,几个辎兵是来当助手的,当下不容分的把人拖走,军医也跟着离去,男子和孩都哭的厉害。
张瀚上前道:“她是去治病又不是送到远处,你这男子怎哭成这样?”
“听人为了防止瘟疫,张大人下令把发热的都关一起,然后暗中杀了拖到堡外埋了。”
张瀚吃了一惊,道:“怎么可能如此?”
“怎不可能?”那男子一脸泪水道:“要和北虏打仗,咱们连家也没有了,堡里住这么挤,大家∑∑∑∑,▼都带走的人都被杀了。要不是被杀了,怎么一个也不见回来?”
张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蒋义等人先是恼怒,这时也是笑,张瀚笑了一回,转头对一个军政官道:“这是你们的责任,没有和大伙儿清楚,也叫人误会了。”
军政官红着脸道:“确实是我们疏忽了。”
张瀚对那男子道:“一会儿叫这个军政官带你去看媳妇,还有之前带走的人也可以一起看看,治病是要隔离,又不是不能离远了话。”
男子睁着泪眼,看着张瀚发呆,半响过后才道:“原来你就是张大人,怪不得你能饶了我家娘子。”
张瀚心道:这人可真是蠢到家了。
张瀚没有出声,他看着男子怀里的孩,一岁多的样子,黑黑瘦瘦的,一儿也不好看,头上的毛发也很稀疏,毛色还很黄,只有两只眼睛大大的,还有两串泪珠挂在脸上。
张瀚心里泛起一种莫名的感情,似乎有一种柔软的情绪被触动了,他不动声色的道:“谁身上带着糖?”
众侍卫和军官们面面相觑,哪有谁带这东西?
这时一个辎兵过来道:“大人,俺身上有肉馒头哩。”
张瀚也不问这人为何在身上藏着肉馒头,他接了过来,对孩子道:“你叫宝是吧?拿去吃吧。”
孩子有些害怕,但肉香味吸引住了他全部的注意力,犹豫了一会之后,还是伸出了手,把馒头接了过去。
“好了,军政官带他们过去。”张瀚捏了捏孩的脸蛋,这时孩已经不太怕他,一边口吃着馒头,一边还向他笑了笑。
张瀚脸上也是露出笑容,这时四周的人已经很多,堡里除了军人要训练外,别人都没有什么事,一事也很容易引起众人的围观。
“我的妻子也是有了身孕。”张瀚看着众人道:“现在已经有四个多月,现在要和北虏开战,我必须在这里和大伙儿呆在一起,相信等我回去时,孩可能已经出生……为了孩子们将来过的好,现在就非得击败北虏不可。”
张瀚了几句,众人脸上已经露出尊敬的神色,也有不少军人面露感动之色,在这种时候,张瀚亲临前线已经表明了态度,但各人没有想到,张瀚的长子或长女就要在几个月后降生,看现在的局面,可能是真的没办法在家等着孩的降临。
更多人琢磨着张瀚话语中的意思,人们越想越带劲,就简单的几句话,叫人感觉便是大为不同。
递给张瀚馒头的是卢大,他在自己围裙上擦着手,一脸崇敬的看着张瀚,他感觉自己真是幸运,当了辎兵做的活计舒服不,每日都有足够的吃食,还能和张大人在一个堡里,当面听他话,尽管卢大听不大懂,更没有多想过,他他对张瀚的话深信不疑。
“就是要先讨个媳妇,这样才会有孩子,然后再叫娃儿们过好日子。日他娘的,老子三十多了才过上好日子,个王八羔子一出生就天天吃肉吃馒头?”
卢大沉思着想,脸上露出扭曲的神情来。
“汤先生,在这里还住的惯?”
张瀚擦了擦手,大步走到汤若望跟前,笑着道:“堡中生活条件较差,委屈各位了。”
“哪里差?”汤若望心情也是很好,他在大明住了很久,不过还是头一回见到张瀚这样的贵人,当下笑着回道:“和裕升的后勤供给实在是太好了,我看百姓们也是有米面吃,辎兵和战兵都有肉食供给,咱们教士更是每日都有牛羊肉,我正想找个机会去谢谢张大人。”
“份内中事。”张瀚拍拍手掌,开始顺着坡道往堡墙上方爬,汤若望几个也是跟着,张瀚边走边道:“听汤先生在给炮组成员加开算学课,有你这样的大才教他们是难得的好事,吃些肉哪值得一提。”
汤若望等教士的水平真不是盖的,几何算学水准在后世不知道怎样,在这个时代肯定是最高水平的一群人,不仅自身水平高,而且因为是为了传教方便,这些教士的中国话的都不错,也特意学了教学的办法,他们教起来,确实是比和裕升的军官教员要强的多。
军官教员们也是跟着几个孔敏行介绍的秀才学,他们的水平比起教士来差的多。
张瀚这时有强烈的**,他很想汤若望等人能留下来。
不过张瀚此时没有这样的话……日久见人心,现在他留也肯定留不住汤若望,倒是那些想来传教安身的将来有可能留下来,这已经足够了。
众人走上女墙,又过了这些时日,城墙上的防御体系越发的严密,除了女墙和草帘,还在城墙下方开挖了很多藏兵洞,士兵可以直接在墙洞里休整,不必下城,这样能节省时间和体能,墙洞里都是硬木支撑着,不必害怕倒塌。
两门四磅炮在控制水源的瓮城上方放了一门,南门方向放了一门,北边没有开门,在凸出部放了十几门佛郎机炮,剩下的除了留着训练,被平均放置在其余四个方向。
九百多步的距离,这个城池实在是很,精壮的受过长期军训的战兵,哪怕是全身披甲也能在最短时间内跑上一圈,对守备人员来,这时候巴不得城越越好。
一千一百守军,女墙上的垛口是每三步一个,三百多个城碟加上几百个射孔,几乎所有人都可以进行火力输出。
从边又送来了几百支火枪,大半是火绳枪,半是燧发枪,因为燧发枪已经多半下发给了各火器旗队使用,新生产出来的就是这么些,已经全部送到这里。
在城墙角落,张瀚看到大桶的火药,数量大约是两万多斤,因为每个墩和军台加上军堡都有火器,都需要火药,集守堡这里原本只有五千多斤火药,这十余天又送来一万五千多斤,如果想要更多,还需要时日。
和裕升的火药除了少量自制外,多半是以军镇和卫所名义购买,不过火药各镇都要,特别是辽镇拥有大量火器,战略地位也十分要紧,工部出产的火药多半是送往辽镇,张瀚就算使了银子,送到大同这边来的仍然是数量不足。
近来火药问题已经渐渐严重,好在已经开辟了往日本的航线,张瀚已经吩咐蒋奎等人,回程时可以少带别的货物,什么俵物一类的可以不带,火药和铜却是多多益善。
铜也很缺,大明不仅缺铁,也很缺铜,著名的宣德炉是宣德年间用的缅甸贡铜所制,大明自己的铜产量很低,因为朝廷管制无方,开采无力,明朝二百多年的铜开采量还不如北宋极盛时的一年,北宋那么大的开采量还在缺铜,可想而知大明民间缺铜的情形有多严重。
野战炮都是铜铸,佛郎机则是铁铸,然而李庄那里自己并不铸佛郎机,所以大量的精铁无用,铸炮的铜却是渐渐不足,哪怕花钱也不一定买到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