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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淡墨青衫     大明1617txt下载     大明1617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二章 炮火

    舒穆阴着脸继续道:“我们用一百人打他们一千人!”

    谭泰没有理他,说两句话就算了,继续下去也没有意义,蒙古人也大约能听懂他们的建州女真话,起了冲突就不好了。

    他们一直等到快辰时,蒙古人还没有动员完毕,好在披甲兵们准备好了,连女真人有一千多人,宰赛叹着气决定先带这些人出发,有机会的话就提前介入战争,争取能救下那些明国的商人。

    一千多人行动倒还是快,不过等宰赛和谭泰等人赶到战场附近的时候,正好看到商团兵迎向千骑万马时的场景。

    “疯子。”舒穆阴~,⊥■□着脸,下了一个评断。

    谭泰倒是咧嘴笑了起来,他道:“张东主的手下,倒还真是有一股疯劲,不知道指挥的是谁,梁兴吗?他是聪明人,不过干不出这种疯狂的事情来。”

    当初张瀚到辽东时,除了王长福看家外,现在司把总和百总级武官几乎都带过去了……这当然是张瀚故意为之,辽东的战场规模最大,最为残酷,明金双方都代表了最少是当时亚洲的最高军事水平,明军的组织,动员,火力配给,指挥,后金方的应对和战争方式都是冷兵器时代的高水准……当然这也是矮子里头拔大个儿,明军的训练加火器水平在本时代连欧洲二流也算不上,后金么,马马虎虎算本时代冷兵器的巅峰,不过也是因为中国的武力下降的厉害,后金的水平,不要说和当年的蒙元比了,就是他们假认的祖宗,真正的完颜部建立的金国,他们相比起来也是差的远呢。更不必提强汉盛唐的军事水平了。

    张瀚没管这些,好歹是本时代亚洲最高水平的战争,也是规模较大的一次战事,萨尔浒之战的经验教训很多,没理由不带部下们去观摩学习一下,机会难得啊。

    “我看象杨泗孙这混帐。”舒穆脸突然动了一下,阴沉沉的表情都生动了起来,他道:“在赫图阿拉时,有一次打猎这孙子和我抢一只野鸡,拔出刀子就要砍我。蔫人出坏种,看着平时老实,关键时就够狠。”

    两个女真人好整以暇的说话,宰赛却是急的要命,他策马过来吼道:“怎么样,我们是不是赶紧冲过去?”

    宰赛看到女真人已经在重整队形,从行军的纵队变成横队,不过整队还不曾完成,他的部下就更加混乱,距离整队完毕还有相当长的距离。

    谭泰道:“不管是怎样,没有整理好队列不能出击。”

    舒穆道:“也不必太急。”

    宰赛很奇怪的看他一眼,说道:“急着来救的是你们,现在不急的也是你们,这算怎么回事?”

    谭泰呵呵一笑,说道:“第一,不整队完不能急,不然连我们自己也陷进去。第二,商团兵阵列齐整,全部披甲,虽少而精,素囊的骑兵看似多而强大,其实毫无阵列,就是几千骑一通乱跑,这样的攻击象是浪花扑击礁石,很可能无功而返。”

    宰赛对谭泰的判断十分不满,他哼了一声,说道:“你干脆说商团兵能打赢好了。”

    “这也不太可能。”谭泰用女真话喝令旗丁赶紧整队,预备出击,然后又向宰赛道:“只是说攻击不一定得手,要想打赢当然还要靠我们。”

    这也是谭泰和舒穆的最终判断,张瀚和他的部下看来是在辽东学到东西的,兵练的很不错,在几千骑兵威势攻击下阵列不乱,而且还敢于出车阵来迎敌……当然谭泰和舒穆的一致评价都是“疯狂”,没有人觉得对面的三百多商团兵会打赢,正常情况下当然都不会赢。

    ……

    “开炮!”

    听到杨泗孙的命令后,随军炮组成员立刻上前刺破药包,然后用鸟嘴状的点火器引燃药包,火药包燃烧的很快,几乎是瞬息过后,四门四磅炮发出巨大的轰响,然后人们看到炮品喷出庞大剧烈的火舌,圆铁弹几乎是用肉眼难以看到的速度飞出炮口,直击对面奔驰而来的北虏骑兵。

    第一枚炮弹落在了骑队前十几步的地方,激起了大量的泥土和草皮,正当其面的北虏吓的魂飞魄散,几百骑下意识的勒住了缰绳,一下子掉下来不少北虏,他们被继续跑过来的战马踩到了,发出骇人的惨叫声,然后便是被踩成肉泥,在如林般的马腿之下,想求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有一些人开始控马往侧边跑,原本就不整齐的队伍更加混乱了,跟在后头跑的人被前头阻住了,他们也不得不开始放慢坐骑的速度,于是队伍更加混乱。

    第二枚炮弹落点更远,但也造成了一些混乱。

    第三枚和第四枚炮弹要幸运的多,当然也是北虏的不幸,两枚炮弹直接落入马队正中,巨大的动能直接使十几个骑兵和战马丧命。

    当看到人的脑袋被打烂,人的身体象布娃娃一样被巨力扯碎,人的腿,胳膊在天空飞舞,战马被炮弹打在半空飞翔,这两枚炮弹所落的地方,骑队一下子几乎都乱了。

    尽管素囊和布囊的部下中有不少“有经验”的,但只是看别人挨炮弹的经验,自己挨过炮弹的话当然死了,他们在阵中大呼小叫,努力稳定军心,但头一次见到这种场面的那些马贼和牧民们的精神还是变得格外紧张,因此队伍也变得更加混乱,骑队已经很混杂,原本在远处瞧过去,还有点潮水袭来,万马奔腾的感觉,此时已经是犬牙交错,骑队有快有慢,有前进还有后退的,彼此互相冲撞的也有,在火炮的轰击下,不少战马也变得惊慌起来……没有受过训练的战马,第一次听到火炮轰鸣声时就是这样。

    “操你们妹子的,这么多目标,居然两炮落空。”

    两门炮由一个旗队长指挥,四门炮指挥就得由局百总汤望宗指挥,不过李庄火器局刚铸成四门新炮,汤望宗接手新炮训练新的炮组成员,由于这一次护送任务十分重要,四门参加过李庄守卫战的四门铜炮就奉命北上,由副百总祝万龄带领,赶上了这一次杨泗孙率领的战事。

    祝万龄是一个脾气暴躁的旧军人,边军出身,骂人是家常便饭,不过他的部下也被他骂皮实了,在叫骂声中,两门炮的炮长摇动摇杆,木制螺杆带动炮身,炮长们都是满头大汗,经过短促而紧张的计算后,最终把炮口又重新确定下来。

    这时候清膛手们清膛完毕,然后装填手装入药包,祝万龄没有等命令,直接下令道:“第二轮,放!”

    旗手挥动了小红旗,四个点火手一起点燃,接着便是四声几乎一起响起来的轰鸣。

    祝万龄手中拿着单筒望远镜,这东西已经开始批量装备部队,当然都是军官才有,炮兵部队也是第一批优先列装,在望远镜里,祝万龄很清楚的看到四枚炮弹都落在了骑队之中,炮弹击中了骑队,几乎是犁开了一条条血色之路,漫天都是人和残肢,战马被击中,鲜血飞溅,泥土和草皮混杂在一处的情形,可想而知,如果身处在北虏骑队之中,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景像。

    “我们炮兵,就是他娘的给劲!”

    祝万龄又骂了一句,不过这一次他没有骂人,先赞了一声后,接着就是大声令道:“赶紧,用最快的速度!”

    ……

    炮组是在敌人距离四百步左右开火,当北虏骑队进入百步以内时,炮组打放了三轮,第四轮正在装填之中。

    在看到旗语之后,两个旗队的鸟铳手把枪斜举起来,火种罐已经吹亮,火绳也是点燃,只等扣动扳机就行了。

    张春牛也是手持鸟铳,站在队伍的最右侧,最左侧是他的队官,旗队长也在他的身侧,手持军刀和一柄旗枪,整个旗队都要等候旗队长的命令才能开火打放。

    几乎没有人紧张……因为这一次的护送任务十分要紧,被调过来的几乎都是经历过好几次战事的老兵。

    每个人的动作都很稳,没有人因为感觉这是一次必败的行动而害怕,老兵都知道一个道理,在战场上越怕的人死的就越快,有时候只要抓着一丁点的机会,可能就是胜利到手。

    “准备接阵了。”杨泗孙抽出自己的佩刀,这是一柄精工打制的李庄出品的戚刀,锋锐无比,刀背厚实而刀身是长长的流线型,整柄刀散发着力与美的光泽。

    这是男人的爱物,杨泗孙几乎是用爱恋的眼光看了一眼自己的佩刀。

    他的身边是参谋军官李贵等人,昨天晚上提议出击的也是李贵,杨泗孙打量了李贵一眼,心里对这几个青年很是赞赏。

    李贵和伙伴们从新平堡的学校出来之后先是跟二柜李遇春到处收粮,经历了一些实务上的锻炼,然后因为表现优秀被推荐到弓手部队之中……其实新毕业的这些青年,只要不是性格过于懦弱或懒散,不适合当兵或军营生活以外,多半都是会被“推荐”到各个弓手部队之中去任职的,不仅如此,每个这些青年学生都是直接从副队官级别做起,毕竟他们不论是见识还是经历都远比普通的矿工或农民要强的多,从小兵做起固然有锻炼的好处,但也太耽搁一个军官的成长了。

    和李贵一起毕业的夏希平到了侍从司,李贵到了参谋司,两人都精于计算,夏希平发挥的舞台似乎更大一些,李贵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要和夏希平一较高低。( )

第三百七十三章 长枪

    “我们一共是三百二十五人,连一匹塘马都没有,纯粹的步兵方阵,中间是人数最多的长枪方阵,每名长枪手间隔一步,长枪方阵二百零六人,鸟铳旗队两个八十二人,分别在方阵左右两侧,战兵连指挥人员一共三十七人,分部列于长枪方阵正面前方……其实如果再有一个鸟铳旗队就好了,可以把鸟铳旗队分为四个角,分别依托在长枪方阵四周,然后阵前和方阵左右都放上,轮流装填打放,长枪方阵不停向前,鸟铳可以打放不停……”

    李贵眼前是一个标准的西班牙方阵,也是冷热、兵、器结合的最佳典范方阵,同时代或稍差时间的还有瑞典方阵,也是优秀的步兵方阵,西班牙方阵并不是没有缺点,在几十年后和法国陆军的会战中,西班牙方阵过早的失去了骑兵的掩护,法**队利用方阵移动缓慢的特点用骑兵冲击西班牙的火枪兵左翼,并且用优势骑兵对西班牙人进行包围,最终法国步兵赶上,然后用重炮轰击西班牙方阵,最终西班牙人失去了七成的兵力,只能选择投降。

    只是击败西班牙方阵的是火力更优秀,步骑配合更好,训练更好,武器更佳的上升时代的法国陆军,而不是眼前蒙古人这样的纯粹的中世纪层面上的毫无训练的蛮族骑兵!

    在计算了方阵后方炮兵的输出,还有鸟铳手在左右翼的输出火力之后,李贵松了口气,大声道:“此战我们必胜!”

    李贵在计算的时候杨泗孙并没有注意,这时他听到了李贵的话,当下哈哈一笑,说道:“好吧,就是李参谋说的,此战我们必胜!”

    这时大股的骑兵毕竟还是涌上来了,阵后的火炮又打响了第四轮,而骑兵也扑到六十步左右的距离,马蹄声响若雷鸣,没有陷入混乱状态的骑兵仍然如黑云一般压了过来,离的这么近,似乎都能看到那些北虏的丑恶嘴脸!

    骑兵们不管是甲兵还是牧民,都是尽量的把手中的长矛向前伸,或是挥舞着手中的长刀,他们只有一个念头,不管怎样,前头只有三百多人,自己这边的人数是他们的十几倍,只要一围上去,也不要射箭了,只是冲上去就行了!

    素囊也在阵中,他当然不会冲在第一列,四周有几十个亲兵在护卫着他,在冲刺的同时他们控制着马速,尽量让别人超到自己前头去。

    由于没有训练,牧民也好,披甲兵也罢,或是积年的马贼,各人都在看着自己的身前左右……除了少数脑子充血的家伙还在用最快马速前冲外,其余的人已经都在放慢速度了。

    眼前几十步远就是商团兵,人人都披着甲,一片银光闪烁,明显不是好吃的果子,就算打败他们,破了车阵抢到大量的物资,自己命要是丢了也是亏大了。

    所有人都打着相同的主意,虽然素囊和布囊事先就说好直接中央突破,不再用拉瓦战术,可当接近到几十步距离的时候,很多人情不自禁的就偏转方向,同时下意识的取下了骑弓……

    “第一轮,打放!”

    当北虏的第一轮弓箭射过来的时候,天空出现了漫天的飞蝗,崩崩的弓弦响声和嗡嗡的箭矢破空声一起响了起来。

    但没有人害怕,甚至不少人都没兴趣看一眼。

    不论是长枪兵还是披着重甲的战兵,或是鸟铳手,每人要么是铁甲,要么是锁甲,或是锁甲配皮甲,北虏的弓箭在这些甲胄面前就象是小孩子的玩具一样。

    八十多鸟铳手分为两排,左右翼都在长枪方阵的两侧,在他们身边的中间地方是三十多名身披重甲的跳荡战兵,战兵的位置也稍向两侧靠拢,他们的任务不是与骑兵交战,而是尽可能的保护好自己这边的鸟铳手。

    这个方阵的核心就是二百多名长枪手,朝阳之下,长枪的枪尖熠熠生辉,阵列十分严整,透露出稳重庄严的气息,鸟铳手们与长枪方阵离的很近,他们感觉安心。

    第一轮打放是四十支鸟铳,五十步距离。

    每人的枪口均爆出火光,火绳枪的火门处冒起白色的烟雾,鸟铳手们打放完后就侧身让开,与后面的伙伴隔开一步距离,接着他们就听到下令第二队打放的命令,然后就又是一阵巨响。

    第一列的鸟铳手没有功夫观察,他们在打放完的第一刻就开始清膛,战场上是哗啦啦的用搠杖清理枪膛的声响,然后就是装填子药,龙头重新夹好火绳,然后再次被命令举枪。

    这一切动作都是在后队上前打放的同时就开始,当后队放完枪后,也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清理枪膛的声响。

    李守信是第一旗队的旗队长,他自己并没有鸟铳,在兄弟们装填时,他在观察对面的敌情。

    第一轮打下来二十多人,还有多匹战马被击中,造成了正面几百骑兵的混乱,人仰马翻,原本就混乱的骑队变得更加杂乱,四十支鸟铳当然不会造成致命的打击,对一支同时期的欧洲军队来说简直不值一提,他们的步兵方阵可以承受的死伤率比北虏太多,而眼前这支骑兵,说是军队,其实也就是武装的牧民罢了。

    “第三轮,放!”

    李守信观察敌情的同时也是在观察着自己一方的情况,当他看到所有人都装填完毕之后,立刻挥动手中的旗枪,下令打放。

    鸟铳声又响起来,在李守信耳中这响声并不沉闷或是过于爆裂,而是有一种欢快的如音乐般的感觉。

    身为一个鸟铳旗队长,他的全部精气神都用在眼前这支队伍之中,每一声枪响,每个被击落的北虏都是对他成绩的肯定。

    “第四轮,放!”

    枪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前扑的北虏已经距离不到二十步,每张狰狞的面孔都能看的十分清楚了,在第四轮铳声响起之后,尖利的铜哨声响起,每个鸟铳手都竖起自己的鸟铳,开始往长枪阵列旁边略微后退。

    跳荡战兵左手持盾,右手持刀,或是手拿镗把,他们摆出了几个鸳鸯小队的阵列,护卫在鸟铳手之前。

    在后退到指定地段后,所有的鸟铳手才开始再次清膛,装填。

    长枪方阵,在这一刻终于压了上去!

    在北虏骑兵眼前,似乎一下子就多出了一面无可逾越的钢铁长城!

    每个长枪手都披着甲,手中拿着精心打铁的长枪,比起明军营兵的那种粗制货,商团兵们手中的长枪光是枪头一样就抵得边军的十几支枪,加上长枪加长的枪身,包套,每柄长枪都是造价不菲。

    几乎每个长枪手的虎口处都是磨出来的老茧,长枪兵不需要学习太多的技能……无非就是格挡,刺、挑、拍、抡这几样,所谓的这样那样的明军中流传的诸多将门的枪法,张瀚都是毫无兴趣。

    最关键的就是队列,队列才是长枪方阵的灵魂。

    敢于直面敌人,勇往直前,用手中长枪刺穿敌人的喉咙,这才是一个长枪兵应该做的事情!

    长枪兵几乎每天都在训练阵列,不论是积年的老兵还是新兵都是一样,因为阵列才是这个兵种的灵魂,象明军的长枪兵只是放在阵前消耗敌人的炮灰,而商团兵的长枪兵们都明白,不管鸟铳手打的多好,战兵看起来多威风,骑兵和炮兵花了多少钱,只有自己才是这支军队真正的核心,是支撑肌体的骨骼,有了他们,这支军队才站的起来!

    “弟兄们,”杨泗孙站在阵列最前,目视着越冲越近的北虏们,大声道:“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是汉子还是孬种,打好这一仗给大伙儿看看。”

    “杀!”

    五十余人一列,纵深四列,正面不到一百米的小小方阵,突然暴发出最为爆烈的力量!

    黑色的浪花迎面向方阵扑了过来!

    北虏的人数毕竟还是太多,火炮还在轰击,鸟铳手们也重新开始新一轮的射击,然而造成的混乱和死伤还不足动摇北虏的大阵,中间的北虏中还有素囊和他的心腹部下,包括残余的披甲兵,他们的战斗意志和决心要比牧民和马贼都强的多,他们形成了巨大的浪花,也象是一只扑食的恶狼,恶狠狠扑击在长枪方阵之上。

    “好,向前突,突进去,这一仗就打完了。”

    素囊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和前几次的战事不同,这一次他感觉胜利的机会和把握都很大,为了获得胜利他率着自己残余的卫士和披甲兵一起在中阵向前突,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落马,有人避着中间不敢冲,拿出骑弓随意漫射,毫无效果,箭矢叮叮当当的落在对面商团兵的甲胄之上,毫无用处,只在阵前稀稀拉拉的插在松软的草皮上,每一支箭矢都是对蒙古人武勇的嘲讽。

    最少有二百多年了,蒙古人从轻骑骚扰,重骑突破的战法变成了只敢轻骑弓箭骚扰,重骑兵已经一去无踪影,弄的后人以为蒙古人就是“骑射”得天下,靠着牧民一样的轻骑兵射几箭就灭了金和西夏,一路打到东欧和西亚,最后还灭了南宋,一路打到越南,觊觎日本,这样的赫赫武功,就是靠一群会骑马射箭的牧民?

    蒙古人的武功,从来都是靠真正的重骑兵获得!( )

第三百七十四章 旋转

    潮水一般的骑兵冲向长枪方阵,而面对如林的长枪,不论是人和马在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闪避……没有训练的战马和骑士都是一样,本能的就不会往那锋锐的枪尖上撞过去,只有少量的人在惯性和别人的推挤下冲向枪阵。

    “杀!”

    就在这时,素囊感觉眼前一花,不远处商团兵的长枪如毒蛇一般,猛然向前一刺。

    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喊杀声,然后就是前排和后排的长枪手先后刺出了手中的长枪,原本牢固如磐石的军阵突然伸出了獠牙,靠近的骑兵还在彷徨和不知道从何突破,而似乎被他们团团围住的步兵方阵,就是做出了最猛烈的回应!

    “啊……”

    不少牧民或是披甲被刺中了,他们的身体被锋锐的枪尖刺穿,或是他们跨下的战马被长枪刺中,战马发出悲鸣,然后连同身上的骑士一起摔倒在地,被刺中的人发出惨叫和哀嚎,被战马压在身底的人也是一样悲嚎起来。

    更多的骑兵被战马带着,往方阵另外一侧奔驰而去,他们脸上露出惊惶的神色,根本没有人敢正面冲撞,就算被刺落的人也多半是在让避途中进入刺杀的范围而被刺落,只有寥寥的几个猛士是真的冲向方阵,但对着如林的长枪和身披甲胄的强兵时,这些“猛士”的数量还真是有限的很啊……

    素囊的两眼终于红了,他没有后退,也没有放慢马速,在他身边集结了近二百名甲兵,其中多半是他养育最久,对素囊家族也最忠诚的卫士,在素囊的带动下,这些人裹挟着一些牧民和马贼,向着方阵猛冲过去。

    在这一刻,素囊仿佛看到方阵向前动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眼花了,也觉得不可置信,在这样的优势人数的骑兵攻击下,对面的步阵不仅守住,而且还敢继续向前攻击?

    但步兵方阵,确实在向前!

    激昂的鼓点声中,长枪方阵不停向前,士兵们不停的突刺着,肃清面前突刺范围里的目标。

    如潮水而来的骑兵,又如撞上磐石的流水一样,水花四溅,分流,根本没有对方阵造成任何的影响。

    “台吉,我们还是退一退吧?”

    一个忠勇的卫士首领在马上向素囊喊话,他感觉甲兵们也在害怕,追随的脚步也在变得缓慢,而只有素囊和他身边最亲近的卫士们还在向前狂奔。

    素囊没有听到,或是听到了也没有思索,他的眼中只有面前的这个方阵,耳边是火炮还在轰击的声响,鸟铳也依托在长枪方阵两侧靠后的地方还在不断的射击,四周不停的有惨叫声,越来越多的骑兵开始往两侧奔跑,或者是说向两侧奔逃溃败。

    素囊眼中只有方阵,很快他就突进到了方阵前方,在这一刻,他突然有些犹豫了。

    素囊已经四十来岁,他的儿子习令色已经成年,并且掌握了相当的实力。在出征大明时,素囊把习令色留在汉城之中,现在听说被软禁在青城,由于习令色代表了钟金夫人一脉,在土默特部落仍然有相当多的支持者,所以素囊不必担心习令色的安危,只要有一定的契机,素囊相信就算自己完了,习令色可能也会翻盘,重新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在冲阵前,素囊一切都想好了,今天就算战死也不能丢脸……五千人打不过三百人,这个脸他丢不起。

    可是当他冲到敌人锋锐所及的地方时,素囊还是犹豫了。

    不管怎样,性命才是自己的,丢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人一死,一切就全完了!

    素囊下意识的看向四周,他看到骑队更加混乱,几乎毫无秩序,商团兵只是步阵向前,还要保持着完整的阵列,根本不可能追的上骑兵,但这些骑兵却是在自相拥挤,甚至是开始自相践踏起来,人们拼了命的想挤出去,策马逃走,而不是想把同样的精神用在和三百个敌人拼命上……

    素囊突然感觉一阵惭愧,也有一股羞恼的情绪,为什么呢?怎么成吉思汗的子孙,当年横扫天下的蒙古铁骑,今天却是这般没出息的模样?

    就在素囊犹豫和迟疑的时候,明军的步阵移动的再慢,也是终于突进到了素囊和他的护卫之前。

    一双狂热的眼睛盯住了素囊,这个战兵并不认得素囊,但他认得素囊跨下的战马,这是一匹异常神骏的大青马,四到五岁口,刚进入青壮,身躯体长都异常高大,这个战兵身体高大,体格超出常人,他对自己的坐骑向来不怎么满意,但想在蒙古马中挑选出一匹神驹来实在太难,在上一次的战事中,这个战兵亲手牵过一匹高大的战马,不过那是被长官挑好的俘获,现在,混在战兵队中的骑兵旗队长李轩,要替自己赢得一匹真正的良驹。

    战兵小队开始向前,他们彼此配合的十分默契,不管是真正的战兵还是下马的骑兵,小队战术是最早的训练课程,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位置,他们或是折挡,或是举起盾牌格挡敌人的挥击,或是利用长枪和刀牌配合,收割敌人的性命,一切都是做的十分自然。

    素囊看到了明人的眼神,他下意识的挥舞手中的铁矛,向着对方戳刺过去。他的护卫这时都被别的小队成员或长枪手缠住,素囊看到明国人的长枪刺的又快又狠,他的护卫甲兵们纷纷被刺中落马,鲜血迸出,人们发出骇人的叫喊,有一个骑士圆睁双目,他的肋下中了一枪,这个蒙古汉子拼力拉住这支长枪,然而四周没有帮助他的人,一个明军战兵如披了铁甲的猛兽一般,用手中的腰刀向那个骑兵的脖间砍去,尽管以步对骑,刀锋一闪,还是斩中了那个骑士的脖间,一颗头颅飞了出去,鲜血在半空四溅开来。

    素囊身边有一个老护卫大声叫喊,呼吁骑士们下马步战,利用佩刀和铁矛与明国人死斗,在马上阵形混乱遇着整齐的步兵阵列,这样打下去就是送死,明国的长枪兵和战兵越走越快,他们手中的兵器不断出手,血水流了满地,到处都是被刺死的战马和人,人和马的尸体混杂在一处,慢慢堆成了小山,商团兵们越过这样的障碍,继续出手挥击,这些兵都是老卒,体力充沛,并没有丝毫疲惫,精神上也十分亢奋,想逃跑的蒙古人越来越多,他们已经彻底失去了抵抗的意志。

    战场上声音太混杂了,马的嘶叫和悲鸣声,箭矢破空声,炮声,鸟铳声,人倒地时的哀叹,马蹄和人的脚步踩踏在大地上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鲜血的刺鼻腥味,远方的小丘上有一群狼群在窥探着这边,很快也被这样的情形给吓跑了。

    素囊的挥刺没有刺中那个高大的明国人,对方头戴铁盔,眼下是铁面罩,身上是厚实的铁鳞甲,一层叠一层,还有护胫,护膊,铁靴,但这么沉重的装备并没有影响到这个人的动作,他的动作仍然十分矫捷,铁矛一刺,对方就扭动腰身让了开去,接着便是左腿发力,整个人做了横切的动作,素囊看看身体左侧,先是看到了自己的腿部已经少了半截,然后才看到鲜血狂喷,接着他才感觉到疼痛。

    似乎有人在喊叫着要来护卫台吉,但那个明国人没有停止动作,他用左手的盾牌挡开了一记铁矛的戳刺,然后右手再猛力一挥,素囊感觉自己脖间一凉一痛,接着天地都在旋转,他这时才明白过来,自己已经被斩首,头颅在半空飞行,接下来便是两眼中只有血红之色,再下来便是一团漆黑,紧接着他失去了所有的意识,一切都完了。

    李轩拎起素囊的首级,开始兴奋的大声吼叫。

    北虏们也看到了素囊被杀,他们惊叹,哀伤,吼叫,很多人揪着胡须大叫着,满脸悲痛,素囊不是一个普通的台吉,他是达延汗和俺答汗的后人,是两位赫赫有名的蒙古大汉的嫡系子孙,是黄金家族的传人,这样一位尊贵的大台吉死在一个明国商人的卫队手中,连正式的明军都不算,这是不折不扣的侮辱和羞耻,然而人们哭泣着,离开那些如山堆般尸体和鲜血横流的战场,开始纵骑狂奔,他们多半又投奔了布囊,因为在这个时候,这些人心中茫然,感觉无处可去了。

    这时炮组停止了轰击,算算一共打响了九轮,再下去就算是铜炮也有炸裂的危险,炮管已经烫的根本不能靠近,清膛手每一次清膛都冒着很大的风险,一旦炸膛,别人不一定怎样,他是肯定第一个完蛋,接到停止炮击的命令后,清膛手把手中的毛涮一丢,整个人趴在了草皮上。

    祝万龄也如释重负,但他喝止部下们有样学样,只下令各人原地盘腿坐下,不准离开队伍随意行动。

    他的亲兵递来一个水囊,祝万龄大口喝了两口,打到现在,他感觉嘴唇干的裂了口,嘴唇皮肤上迸出鲜血,整张嘴粘了起来,感觉说话都困难。

    喝了两口后祝万龄下令传递水囊,给那些盘腿坐着等候命令的部下。

    大家传递着水囊,一起看对面的战场,天地之间,草野之上,似乎到处是伏尸,大量的战马成了无主的马匹,低头在尸体和鲜血之间,在泥泞的战场之上啃食着青草。

    祝万龄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三百七十五章 背影

    “操!”

    女真人骂人的词汇里似乎没有这个简单的字眼,况且谭泰也是用的汉话,似乎不这样就无法宣泄自己现在的情绪。⊙頂點小說,

    舒穆向来阴沉的脸也变扭曲了,他的嘴张大着,两眼也瞪的老大,一溜口水顺着下巴流下来他都不知道。

    四周的女真人都好不到哪去,他们已经奉命结集,每人都等着奋战一场,就算是身经百战的白甲也有些紧张,打起来总会有死伤,就算死几个人也可能是自己,身经百战的勇士也没有办法确保自己在一场战事之后活下来,眼前是打北虏,不是抢掠明国,没有财富也没有包衣阿哈收入,人们的战斗**并不强,女真人是嗜血敢战,但并不是疯子。

    不过眼前的场面已经是五千多骑兵被三百人打的惨败,战场上遗留下大量的战马和伏尸,布囊已经带着残余的人从战场一侧策马逃走了,现在他们只能看到败逃蒙古人的背影。

    “就算是知道现在蒙古人已经不行了,可我真没有想到,明国人也能打的这么好?”如果是三百白甲对五千牧民,打赢了谭泰也不觉得奇怪,可眼前是三百多明国人,向来被蒙古人和女真人一起认为是孱弱者代表的明国人!

    或许明国边军也有一些能厮杀的汉子,但人数太少了,明国人拥有庞大的人口基数,而又是一个农耕民族,这个民族毫无疑问是低武力值的,懦弱的,很多男子都毫无血性,或是根本没有战斗技巧,明国人不象蒙古人和女真人,他们才是天生的战士,会走路就开始学习射猎,十来岁就能骑马射箭,并且百发百中,三个民族中明国一方毫无疑问处于国力最强人口最多而武力值最低的一方,被崇尚武力的另外两方鄙视也是理所当然。

    蒙古和女真对汉人的心理优势就是建立在暴力上,比别的他们当然远不是对手,可现在在谭泰眼中却是完全颠覆性的结果,三百个明国商人的卫队,以步对骑,打跑了五千蒙古骑兵!

    四周蒙古人的脸都阴的能挤出水来了,宰赛等人先也是震惊和不敢相信,现在各人的脸色都难看的很。

    不管怎样,布囊和素囊都是蒙古人中的台吉,是高高在上的贵族,他们彼此声气相连,蒙古人现在的内斗也温和的多,很少有杀害贵族的情形发生,现在眼睁睁的看着几千自己人被明国人打成狗一样,这也算了,素囊这个血脉高贵的台吉还被人砍下了首级,这个结果,无论如何也是宰赛等人不愿看到的。

    “我们上前去迎接吧。”谭泰不是蒙古人,他也假装看不到蒙古人死了亲爹一样的难看脸色,笑呵呵的对宰赛建议。

    “好吧,商道要紧。”

    宰赛一脸不悦,不过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听从谭泰的建议。

    宰赛深知女真人的厉害,他认为全蒙古加起来也不是努儿哈赤的对手,女真兵太狠了。现在他又有些困惑,明国人的武力也能到达这样的地步吗?

    如果眼前这样水准的军队不是三百人,而是三千人呢,或是三万人?

    宰赛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了。

    骑兵们开始缓向前,杨泗孙他们也发觉了,和裕升一方很谨慎的没有迎上去,虽然对面的骑兵打的是内喀尔喀的旗号。

    士兵们没有能脱下汗湿的甲衣,每人都盘腿坐在地上,脸上都露出疲惫的表情,从车阵中出来一些工兵和车夫,他们带来了最后残存的清水,水囊在战兵们的手中传递着,大家都小口小口的喝着,没有人会大口痛饮,大家都知道存水不多。

    士兵们把兵器放置在自己手旁,沾血的长枪,崩了口的戚刀,打放后火药味十足的鸟铳,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武器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对面的骑兵看旗号是自己人,可万一是敌人假扮的,这些战士也能随时再次进入战斗。

    有一些火器旗队的士兵跑了出去,他们奉命先收拢战马。

    大约有二百到三百匹没有受伤的战马在原地游荡,他们的主人要么重伤,要么已经死了,鸟铳旗队的人一边把战马逐一牵引到一起,一边顺手补刀,把那些重伤垂死的人杀死,也算是给他们一个解脱。

    在阵后,火炮手们都脱了衣袍,他们的前胸后背都在不断的滴落汗水,九月的草原虽然已经进入深秋,随时可能因为一场雪而进入隆冬,但时近中午,火炮手们又是进行着十分紧张的体力劳动,早就汗透重衣。

    在阵前是大片的尸体,时不时的还传过来重伤者的**,鸟铳手们在不慌不忙的给这些重伤者补刀,偶尔有几个狡猾的轻伤者被发现,也毫无例外的被杀死。

    商队是把这些蒙古人当强盗来看,并不是正经的敌人,而商队遇着强盗,要么是强盗死光,要么商人们肯定也是下场凄惨,哪怕是赶过来的张子铭等正经的商人,也不觉得杀死这些家伙有什么不对。

    随军有三个正式军医,五个学徒,他们开始替自己的伤者治伤。

    杨泗孙第一时间叫军政司的随员统计好了死伤者,共有战死者七人,重伤者十一人,轻伤者三十余人。

    相对于打死近四百北虏的战绩,战死七人是完全可接受的结果,不过杨泗孙还是阴着脸,站在一旁看着军政司的人统计战死者的籍贯和姓名,详细的记录下来之后,这几个战死的士兵就要进行战场火葬,然后把骨灰带回家乡。

    军医在优先治疗重伤者,轻伤的只能先尽量忍一下。

    人们看着军医用娴熟的技巧给重伤的士兵止血,清创,然后敷药,对骨折的将士还要打上固定的夹板,在做这些事的时候,这些军医无视士兵的惨叫和哀嚎,两手仍然十分稳定。

    张春牛的脸颊被一支轻箭擦过,脸上破了老大的一条口子,他摸了摸,伤口不浅,估计以后要破相了,张春牛原本一脸沮丧,不过当他看到一个腿被受了重伤的战兵被几个军医按着锯子锯下小腿的时候,他的脸上只留下庆幸之色了。

    人们开始抽烟,各人从随身带的小烟袋里取出烟丝,然后放在铜烟锅里,鸟铳手们抽烟很方便,不用火石打火,他们的火种罐里还有残留的明火,点起来,各人开始吧嗒嘴,青色的烟雾在战场上袅绕着。

    现在军中已经很流行抽烟,这也是一种军人福利,北方吸烟的人群基数原本就不小,张瀚也觉得烟草能平息军人在战场上的紧张情绪……副作用当然有,不过还是先顾眼前吧。

    宰赛等人很明智的选择在军阵的百步开外就停止了行进,宰赛原本想叫这支军队的指挥官过来见自己,不过当他看到那些明国人的眼神后,还是放弃了这种打算。

    几个台吉和几十个贵族将领一起下马,徒步向明国人这边的战场行进。

    谭泰和舒穆等人也下了马,与蒙古人一起向前走。

    越是向前,大家就越是心怀敬意……眼前是大片的被马蹄踩成泥地的草皮,到处是一滩滩的血水和尸体,宰赛等人注意到不少尸体是被炮弹打中的,死状十分可怖,蒙古人因此变得胆战心惊,他们有物伤其类的感觉,对眼前的一切都感觉有些伤心,心中也油然而生一种恐惧之感。

    女真人们没有太多的感伤,他们更注重观察战场的细节。

    火炮的着弹点,准确率,鸟铳的杀伤力范围和距离,蒙古人的冲击战术为什么失败……谭泰和舒穆开始用女真话窃窃私语,眼前这一仗可值得注意的东西太多了。

    杨泗孙没有出来迎接,他在阵列中抚慰一些重伤的兄弟,同时关注军医们的救治。

    这也是和裕升指挥官们的惯例,无论如何,战后除了防止敌人反扑外,救治自己的伤患是第一位的。

    每一个老兵都是军中最宝贵的财富,特别是受过伤的老兵,他们可能变得更强大,坚韧,富有经验,他们比什么都珍贵。

    “哈,是老杨嘛,你这一仗打的漂亮!”

    谭泰一眼就看到了“老熟人”,脸上露出亲热和惊喜交加的表情。

    杨泗孙“哼”了一声,大步走了过来,歪着头对谭泰道:“狗日的谭泰,你跑这里来做什么来了?”

    谭泰一点不介意杨泗孙的措词……他们在辽东这样互相对骂也不知道多少回了。不过谭泰现在自矜身份……他是最有前途的牛录额真之一,当下笑呵呵的道:“这你还猜不到?”

    “是你们四贝勒派过来,接应我们车队的吧?”杨泗孙又哼了一声,脸色神色好看了很多。

    心底里把女真人当大敌是一回事,当着谭泰这种真正的熟人又是另一回事了。

    好在杨泗孙可以把冷脸摆给舒穆看,这厮在辽东时就和大伙过不去,成天摆出一副死人脸来,现在还是阴着个脸,杨泗孙心情不是很好,也阴着脸瞪眼看舒穆。

    两人互相瞪眼,谭泰冷汗都要下来了,舒穆却突然道:“杨泗孙你这一仗打的真好,我很佩服,嗯,我是说真的,不是嘲讽。”

第三百七十六章 光线

    杨泗孙眼珠子都要瞪下来了,谭泰在一边也张大了嘴……舒穆是标准的女真至上者,自大的连本族人有时都看不过去,汉人在他眼里就全部是包衣,别的屁也不算,汉人除了拿来奴役,叫他们做农活,耕地,养牛羊,包衣们也只能做这些事,别的事他们哪行?

    “打的真好?”谭泰的夸赞杨泗孙听听也就算了,彼此是熟人,算不得好友,一两句话只当恭维,舒穆这厮说话的,杨泗孙才是认真对待了。

    “打的好就是打的好。”舒穆脸上的生动表情一下子就消失了,他还是阴着脸道:“不过三百人打败五千蒙古人,我们三百白甲也能做到。”

    “哼。”

    杨泗孙冷哼一声,懒得理舒穆了。

    宰赛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两帮人打交道,现在他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些汉人商队的人早就去过辽东,并且在女真人那里有深厚的关系了。

    人们的目光渐渐被那群军医给吸引了,几个正式的军医都是外科圣手,并且全部参加过和裕升此前的几次大规模的战事,战场救护的经验十分丰富。

    有人被锯了小腿,用了麻药之后小锯子很快把小半截腿给锯了下来,接着清创,止血,缝合。

    宰赛和谭泰等人都张大了嘴,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情。

    宰赛忍不住道:“这样能救下来人?”

    杨泗孙对这个蒙古台吉有几分客气,他点点头,看了看昏迷中的伤兵,说道:“问题不大,他就是小腿保不住了,被马踩成了粉碎性骨折,咱们不锯掉他的腿这腿也好不了。锯掉了,底下只要不弄出大出血来,最多发几天烧,一定会活下来。”

    “你们这是从老天手里夺命啊。”谭泰啧啧赞叹,他的眼中满是惊奇之色。

    宰赛等人的神色也是一样,眼前这些明国人,不论是战斗力还是战场救治的能力,两者都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力,如果说明国人打的好还是因为甲胄坚固,器械精良,又勇猛敢战,这些都在宰赛的理解范围以内,就算学不会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可眼前的这些军医后阵的那几门青铜炮,就远远超过了宰赛的想象力的范围,叫他学都不知道怎么学。

    “这些医士,”宰赛眼珠一转,说道:“真是厉害,不知道贵商号有没有更多的医生,我们也可以聘请一些。”

    “这事我做不了主,”杨泗孙道:“不过我能代为向我家大人禀报。”

    “好,好。”宰赛笑眯眯的道:“这七八个军医,一个月花多少银子?”

    “二百来两就够了吧。”杨泗孙无所谓的道:“一年三千两银子,准够。”

    宰赛没有吭声,他没想到是这个数字,就算他贵为一部台吉,一年也没有几千两银子的进帐……北虏各部都穷的要死,特别是左翼这里更穷,不抢明国就没有财富,抢来的也会慢慢消耗掉。

    养几个军医就要几千两,宰赛不知道是那张瀚疯了,还是自己疯了,又或是这个世界疯了。

    “还要预备他们用的器物,专门的军医院,加上药材等物,嗯,五千两差不多吧。”

    宰赛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他把目光投向阵后的那几门青铜炮。

    谭泰和舒穆的眼光也盯着后阵,那一群炮兵已经把衣服穿上了,当着外人,军姿军纪十分重要,祝万龄自己也穿好了衣服,见这群鞑子盯过来,他便也狠狠盯回去,一边回瞪,一边喝道:“都他娘的打起精神来,不要叫鞑子们给小瞧了。”

    谭泰隐隐听到叫喊,笑着道:“这打、炮的还真是凶,不过不凶也不得打的这般好炮。”

    宰赛也赞道:“适才我们在掠阵,亲眼看到贵方这边的火炮打的又快又急,还很准,这边的死伤多半是火炮带来的,我心里着实佩服。”

    宰赛这一次学乖了,没有直接问火炮的价格,一则是他觉得很贵,二来宰赛觉得火炮是重器,恐怕人家不会出售。

    “火炮算上前期研发成本的话,五千两左右一门吧。”杨泗孙道:“价格是很贵。”

    何止很贵……女真人和蒙古人都喘起粗气来。

    四门炮就是两万两,还不算炮手在内的各种费用,而眼前这些鸟铳手们手里拿着的鸟铳也是明显的制作精良,鸟铳价格宰赛和谭泰都大抵知道些,知道价在十几两银子左右,光是这些鸟铳就值得千两以上,加上那人人都有的铁甲锁甲皮甲,各种兵器和随身器物,贴身的军袍也是精心缝纫的,还有军靴等物,宰赛和谭泰突然对视一眼,两人都感觉隐隐有了些答案。

    眼前这支明国的军队,毫无疑问就是用银子堆出来的!

    舒穆这时皱了皱眉,说道:“有一支骑兵在接近。”

    众人都是一凝神,谭泰点点头,说道:“确实有骑兵过来。”

    宰赛的一个亲兵趴在地上,听了好一阵之后起身道:“二百到三百骑。”

    各人都是用蒙话说话,除了杨泗孙的蒙语交流无障碍外,在场的商团军官和士兵都是多半懂得蒙语或女真语。

    从山西往辽东这三千里路程,不学点蒙语或女真话就太困难了。

    蒙古人和女真人都翻身上马,杨泗孙做了一个手式,军旗展动,三百余名正在休息的士兵全部站了起来,重新列阵完毕。

    谭泰和舒穆的脸上都显露出凝重之色……眼前这些士兵真的是难得的精锐,也是真正的虎狼之士。

    听闻可能有敌袭,无人慌乱和紧张,脸上都是从容之色,虽然刚刚经历苦战,但无人抱怨,也没有过分激动,各人脸上还是那副模样,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都在听从指令,毫无犹豫……这样的兵才是真正的好兵,听话,有战斗技能和技巧,情绪稳定……没有在战场上打过多次,经历过多少次生死的老兵是做不到这样的。

    谭泰只是有些奇怪,和裕升只是一个商行,张瀚只是一个商人,虽说在草原上要自保,要面对一些小规模的战事,张瀚又是怎么练出这些精兵来的?

    马蹄声渐渐响了起来,一股股骑兵出现在远方的地平线上,开始远方的灌木和草从还比骑兵高出一些,后来骑兵渐渐显露出身影来,一看到对面的场景,宰赛等人面无人色,谭泰和舒穆也变得异常紧张,他们的部下也赶了来,这几人顾不上说话,赶紧策马回到自己阵中。

    远方的骑兵简直是云端里走下来的一样!

    光线扭曲了,大地似乎在颤动。

    大量的光,耀眼的光芒,刺目夺人,整个地平线都被光给充满了,似乎天地之间,只有这一群骑兵和太阳的光辉在互相辉映着。

    这是何等壮观的景像!

    很多人都看呆了,杨泗孙等人一开始也十分紧张,接着所有和裕升一方的军官脸上都露出笑容。

    当然杨泗孙等人没有下令停止戒备,在确定之前,一切都要小心谨慎。

    蒙古人都在大呼小叫起来,宰赛带的人虽然是精锐,但在远方骑兵的威压之下,不少人都开始惊叫起来。

    这一片草原原本就是蒙古人的地盘,现在他们被搞迷糊了,这里到底是谁的地方?

    “是我们的骑兵!”

    祝万龄站在小丘上,脚底下是一个小马扎,这是他平时带炮队训练时坐着休息的爱物,这时他站的高,两手搭成凉棚,最终也是他先确定下来。

    “我们的骑兵来了!”张春牛等人率先欢呼起来。

    李守信没有出声,不过向来沉稳质朴的脸上也满是高兴之色。

    李轩的神色有些惊异,他没想到先赶来的是骑兵,和裕升的骑兵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统一合用的记录,都是打散了在训练,不过李轩也知道骑兵新战术合练到了最后关头,现在看来是训的差不多了,上头调了一部份过来?

    李轩的疑惑没有维持太久,不管怎样来的骑兵肯定是从李庄过来,这是毫无疑问的。

    也就是李庄那边能打造出那么多完全一致的胸甲,并且全部经过抛光处理,然后整齐划一的穿在骑兵们的身上,然后才能造成眼下的这种效果!

    二百来骑,硬是叫这边的蒙古人和女真人都吓了个半死!

    人们就看着骑兵越驰越近,他们也远远看到了抛开车营的步阵,骑兵没有直接过来,而是迂回了一大圈子,直接到了谭泰和宰赛等人的右手侧翼。

    只要杨泗孙等人打一个暗号,那边的骑兵就可以直接冲锋!

    冲锋,开火,迂回,装填,再冲锋!

    “是我们的胸甲骑兵!”李轩用最大的热情,大声吼叫了出来。

    ……

    率领龙骑兵的是朱大勇,他这一次带来了两个局的胸甲骑兵。

    这是用完全的欧式骑兵练法训练出来的胸甲骑兵,包括下马使用火器,骑兵用密集的阵形用尖剑或直刀冲锋等等,欧洲的骑兵在火器时代曾经沉沦过一阵子,传统的闷罐子骑士被火枪打的丢盔弃甲,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后来的骑兵复兴是普鲁士的腓特烈大帝,这人的传记张瀚看过,承认这个欧洲君主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军事天才,这个普鲁士国王不仅影响了当时的欧洲军事变革,还影响了其后很多军事家和军事理论家,包括现代的军事后勤制度,参谋制度,训练,精械等各方面的提升,这个腓特烈大帝都有很大的贡献,甚至是其后的天才拿破仑也是一样跟他学了不少。

第三百七十七章 轻忽

    张瀚在这事上是半瓶子醋……甚至半瓶子醋也不算,只看过一些简单的传纪体的书籍,就敢自称半瓶子醋?如果他真的懂,以张瀚对骑兵的重视程度,恐怕这些胸甲骑兵早就训练出来了。

    眼前这支骑兵在本时代已经是超前了,一百年后,法国人和西班牙人都大规模使用胸甲骑兵手持火器冲锋,用这种骑兵来对付长枪兵方阵,压制方阵火力,利用机动性不断的破坏方阵的后勤补给和彼此的配合,最终法国人胜利了,他们用骑兵解决了西班牙人的方阵,在最终的战事中,法国人死伤四千人,西班牙人死伤一万五千人,西班牙方阵最终退出历史舞台,西班牙也从帝国变成了二流国家。

    除了张瀚本人外,和裕升体系内的军人们也对胸甲骑兵寄予厚望。

    在浩瀚如海的草原上,纯粹的步兵阵实在太吃亏了,虽然打一次赢一次,但没有一次是主动出击,都是在等着不知何时出现的敌人来袭击,然后把敌人打跑,但几乎没有办法追击……以步兵追击骑兵,除非是多路大军出击,扫其草场驻地,迫其交战,或是有不间断的后勤补给,多路推进,交叉扫荡,否则的话,以现在和裕升在草原上的兵力配给,实在是太困难了一些。

    “我们来了。”朱大勇对李轩和杨泗孙点点头,笑道:“这两个局全装配铁甲和燧发骑枪!”

    “燧发枪定型了?”杨泗孙眼一亮,面露惊喜。

    朱大勇笑道:“嗯,骑枪先定,步枪还要等,不过也快了。”

    杨泗孙急道:“快给我一支看看!”

    朱大勇哈哈一笑,将自己手中的骑枪递给了杨泗孙。

    “重五斤……”杨泗孙先掂了一下枪的重量,然后横在肩膀上,感受枪身的流线,他抚摸着枪柄,枪托,看着扳机和火门等物,看着金属件散发着光泽。

    “打放一枪看看吧。”朱大勇看杨泗孙实在喜欢,将自己身上的引药瓶和射药子弹都递了过去。

    朱大勇又道:“燧发步枪重七斤,枪管较骑枪长,配件稍大,射程也远出不少。”

    “已经很轻了。”李轩道:“最早的鸟铳可是加长加厚,重八斤,打放时实在吃力。”

    杨泗孙已经在装填,闻言道:“听大人说泰西可是有重十几斤的火绳枪,那可是真重,打放起来要加叉棍。”

    李轩道:“咱们大明又不是没有,太笨重了,不如用小炮。”

    当时欧洲虽然已经在使用燧发枪,但主流还是火绳枪,甚至近百年之后,火绳枪还在小范围使用。

    此时威力最大的火绳枪穆斯特克也是西班牙人弄出来的,重十几斤,有效射程二百米以上,可以射穿骑兵穿着的重甲,每次打放都要在枪身下放置叉棍支撑,否则人无法承受它强大的后座力。

    李庄的火器局没有走这一条路,火绳枪无论怎么加大威力,总有其固定的无法回避的缺点,张瀚坚定的走燧发枪这一条道路,没有在火绳枪上用太多的金钱和精力,现在燧发枪终于定型成功,也是叫杨泗孙等人大大松了口气,并且十分欣喜。

    谭泰等人已经又慢慢返回,他们看到杨泗孙在装填,并且没有点燃火绳,各人眼中都有诧异之色。

    杨泗孙手中的是标准的燧发滑膛火枪,杨泗孙先拉开龙头,感觉簧力较为沉重,拉开时需要加大手力,在龙头前方是火门盖,拉开之后,露出铁质的小孔,他将引药罐的尖头注入火门池,倾倒了一些引药后,再把火门盖放下,龙头正对着方形的小铁片,在此之前他已经把射药和弹丸用搠条压实,这时他将火枪瞄向后方。

    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杨泗孙的动作,特别是鸟铳旗队的人们,他们的目光最为关切。

    “劈啪……”

    枪打响了,火门池后和枪口都冒出轻烟,人们看到弹丸自枪口飞出,最终落在不远处。

    “去量量多少步。”李守信赶紧叫一个鸟铳手步量,众人看着这个鸟铳手一步一步走向弹丸落点,最终那人远远叫道:“七十七步!”

    李守信吁了口气,脸上绷的很厉害,他感觉射程有些过近,打放七十七步落地,五十步才能有效杀伤,只怕要在三十步左右才能破甲。

    谭泰和舒穆两人对视一眼,他们都对这种不需要火绳的火器有些忌惮,不过看到射程很近,两人都是松了口气。

    舒穆道:“明国人还是一个鸟样,重火器,这东西哪如弓箭好用!”

    舒穆并不是有意贬低,他出身是一个白甲,百步之内可以连续发箭,用重箭射人几乎百发百重,这火铳远不是他的对手。

    杨泗孙从枪管下方抽出搠条,清了清膛,然后将火枪还给朱大勇,说道:“放引药时要注意用量,不然容易打放失败,这种打击火药引药的办法,很可能失败,不如火绳成功率高。另外,威力有些小了。”

    朱大勇挤了挤眼,笑道:“这里头有关系,回头咱们再说。”

    “哦,我明白了。”

    杨泗孙松了口气,知道是这骑兵军官瞒了一些东西,不然的话就是把底牌都暴露了。眼前的女真人和蒙古人虽然是盟友,该提防的时候却是也要加倍小心。

    比敌人还危险的,便是自己的盟友了。

    谭泰和舒穆,还有宰赛等人已经从对燧发枪的关注中转移出来,他们都对明国的火器不感兴趣,主要也是边军的火器实在是给人留下不佳的印象……威力小,训练差,九边的火器兵种除了炮兵外也几乎都是杂鱼,地位不比边军中的长枪手高出多少,以弓箭闻名的女真和蒙古人对火枪有一种想当然的鄙视。

    谭泰等人,最关注的还是眼前的这二百多人的骑兵。

    包到脖颈的铁盔,亮闪闪发着银光前后胸甲,手中精良无比的马刀……每一样都叫人惊奇和羡慕!

    就算是女真人的白甲兵,他们身上的银甲也是鳞甲,只是打造的坚实,也是磨亮抛光过,穿在身上感觉很有光泽,可是这种银甲与骑兵们身上一体成型的胸甲相比,在防护力上明显还是要差不少,漂亮程度就更是差的远了。

    每个骑兵都叫人感觉是一只铁猛兽,叫人觉得凛然难犯。

    蒙古人和女真人眼里几乎在喷火,他们感觉自己和这一群骑兵相比就是一群叫花子。

    宰赛道:“看来日后不用我们来帮手了,贵部的骑兵如此威武模样,素囊台吉还被斩了,只剩下布囊和一些残兵败将,很容易对付。”

    宰赛说是很容易,其实眼中不免还是有些轻视,不管怎样,他就感觉这些明国骑兵是花架子,这帮明国人,用银子堆出一支以火器为主的步兵来,骑兵他也想和蒙古人斗?

    不仅是蒙古人这么想,谭泰等人其实也是一样的想法。

    明国边军是有一些精锐的骑兵,不比女真人和蒙古人差,但那是将领的家丁,十几二十年才练出来的少量的强兵,眼前这支骑兵才练几年,还是商人一手调教出来的,宰赛和谭泰他们都不看好。

    后面的车阵开始向前移动,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边。

    眼前这几百辆大车才是最重要的,连宰赛的目光都带出一点敬畏。

    这就是实力,财富,权力,地位,一切的象征都在眼前这几百辆大车之上。

    宰赛喃喃道:“张瀚张东主,他拥有的车辆可能有好几千。”

    “总之是能赶上救急吧。”谭泰知道今年的天时还是不好,明年只会更差,他搓了搓手,脸上满是欣慰之色。

    眼前这车队从内喀尔喀再抵达科尔沁,后金那边就会派出大量人员赶着马群和牛群来迎接,当然这些货物蒙古各部也会消化掉不少,不过只要有车队日常进来,总能弥补掉辽东那边不小的物资缺口。

    谭泰不知道,当然也没有人知道,天启二年,天启四年到五年,连续好几年异常恐怖的自然灾害,小冰期下农作物的收成几乎是连种子粮都收不上来,辽东和蒙古不少地方的田亩都是绝收了,一石粮食最高卖到二十两,正常的价格也是四两到八两,是大明内镇价格的十倍到二十倍左右。明朝一方的九边粮价也曾经到达二两一石,不过京师到山海关和宁远一线,也包括宣大地区,始终没有出现大规模的粮荒,南方的粮食顺着运河源源不断的送到北方,陕北和山西河南的民变,与其说是天灾,倒不如说是更为严重的**。

    对张瀚来说,对眼前的朱大勇和杨泗孙来说,草原上的一切也是刚刚开始。

    ……

    “落雪了。”孙敬亭站在张瀚公事房里的窗前,看着漫天飘下来的雪花,喃喃道:“又是这背时天时,这贼老天。”

    屋外漫天飞雪,短短时间便是将天地间染成一片雪白,刚到天启元年的十月中旬,宣大地方已经连续下了多场雪,李庄这里下了三场雪,前几日下的雪还没有化尽,早晨天一变,又是一场大雪从天而降!

第三百七十八章 放赈

    张瀚坐在取暖炉边上,感觉身上暖暖的甚是舒服……这东西也是他叫打造的,很简单的玩意。在后世张瀚小时候大家都用这玩意取暖,用精铁打成密封性很好的炉子,用煤球燃烧循环管道里的热水散热取暖,还有通烟管排出炭气,取暖性很好,安全性也不错,最少比这个时代富人们用的铜炭盆要保暖的多,也比穷人的火坑方便。

    张瀚这样的身份总不能和那些闲汉一样,无事便拥被坐在火坑上取暖,那是要不得的,这东西也不仅是自用,张瀚这个是试验成品,现在已经开始批量出产,价格远超成本……张瀚向来认为创意和设计也是知识产权,也要折成钱,光算这铁皮成本才几个钱?但高价出售,一定还是买家众多,没办法,谁叫这时代没象样的取暖设备,又是小冰期,再有钱的人穿的再厚屋子里还是冷!

    李慎明坐在圈椅上,手拿着一沓请帖,脸上是一脸的得色。

    “卢、王、李、郑,”李慎明点着名道:“两个同知两个佥事都下了帖子来了,两卫四同知四佥事,算是有一半输诚,剩下的一半不是抗拒,只是想再观望,哼,由得他们观望,到时候我非再拿捏他们一把不可。”

    张瀚闻言笑道:“事情能定局了吗?”

    “差不离吧。”李慎明笑道:“眼看是这种天气,这帮鸟人又他娘的急眼了,不过还要文澜你亲自去一趟,给这些家伙加一些压力。”

    “哼。”孙敬亭在一边冷哼了一声。

    张瀚和李慎明对视一眼,都摇头笑起来。

    孙敬亭感觉张瀚对旧有的这些卫所军官行事太柔和……其实以张瀚现在的势力和实力,不要说挤走这些不开眼的家伙,就算是弄死他们也很寻常……这些卫所军官说是三品四品的武职,其实也就是个镇长乡绅,除了到京师办理过袭职或任职手段外,这些家伙根本没机会认识任何象样的大人物,除非是将门世家,还有一些机会,否则无非就是死在无用的卫所武职上而已。

    张瀚连离任巡抚也暗杀了,而且事后一点风波没有,不管是朝中还是民间都无人理会韩畦的死因,就算有一些人怀疑,也最多是心里想想,或是三五人私下议论几声,没有人敢公然说出来或是质疑什么,人们都明白张瀚的势力和实力,经过几年的经营,张瀚强者的形象已经深入宣大地方人心,没有人敢于随意挑战张瀚或是和裕升了。

    按孙敬亭的想法,那些龌龊武官无权无势,直接用强的要快很多,根本不必用眼下的怀柔手段。

    “孝征你没有想明白啊。”事情接近收盘,张瀚也是松了口气,他向孙敬亭解释道:“做大事可以急就,也可以慢慢来,急就看似爽快,但却是有隐忧后患,徐徐为之,润物无声,相反却可以收到更好的效果……”

    “我怎不明白?”孙敬亭闷声道:“你越是实力强了,越要防人家说什么,更要注意口碑么。还有你不愿把地都收来自己劳神费力,不如叫人家和你学更好……我都明白,只是近来住在卫城之中,经常在各地的军户村落走动,他们啊,实在是过的太过凄惨了。”

    孙敬亭说出这样的话来,张瀚惟有默然,李慎明也没有说话,如果是外人说这话,不免有叫他们局外人不知轻重的想法,但孙敬亭还有李遇春,这两人时常会提醒他们这些人,手握重权,身处富贵,却不要忘记世间颇多饥馁无可自保之人。

    孙敬亭又道:“我知道是我有些急切了,不过,军户们确实过的太惨,看了简直是伤心惨目。”

    “我知道,我知道。”张瀚点头,语气也不乏有些沉痛,到了他这种地步,自己的发展暂时就是水磨功夫,事情慢慢一步步来就行,同时他也有了很多的责任感,以前他并不认为上位者会真的有这种感觉,现在他才渐渐感觉到了。

    张瀚道:“我身为两卫指挥兼卫城守备,对这一方水土总归是有责任……孝征,你和李东学两人专门负责这事吧,现在放一次赈,年前再放一次,不必替我俭省,咱们现在富的很,不必在意这一点小小的开销。”

    孙敬亭大喜,同时心里也是极为感动……张瀚在天成和镇虏两卫做的事就是用水磨功夫慢慢把军官们的地收进来,都是要大块的田亩,以李庄为中心辐射开来,形成一个较大的粮食生产基地。

    别的地,中小军官和民户士绅地主的地张瀚并没有打主意,更不会主动去收,普通军户手头的田亩原本就不多,而且是零散的,不易开发利用,张瀚更不会去收这些人的地,而且田亩兼并弄的太厉害容易招致人的反感和非议,特别零散田亩的兼并,容易给人恃强凌弱的感觉。倒是从这些将门军官手中买走田亩,旁人说不出什么话来,这些家伙的地原本也不是好来的,而且他们都有官身,只要手段上不用强,这事不会有太多的人关注。

    再有一条,便是张瀚知道军官们使用了大量的军户当佃农,他要把这部份人手从田亩中解放出来。

    张瀚决意放赈,孙敬亭固然眉开眼笑,李慎明也颇为赞许,当然他是从另外的角度,以张瀚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放赈当然是收买人心的好手段,那些为富不仁的大户都会在年前施粥,张瀚这么一做,效果肯定比他们要强的多。

    “走吧。”李慎明起身催促道:“就算叫他们等着,时间也差不多了。”

    “唔。”张瀚点点头,站起身来。

    ……

    张瀚坐镇天成卫城已经有小半年的时间,坐在马车里的他看着卫城的模样时,也是感觉心有自豪。

    其实更多的时间张瀚还是在李庄,根基毕竟是在李庄而不是这里,但经过这么久时间的经营,天成卫城也是有了极大的改变,并且也渐渐可以成为李庄的分支,甚至将来不在李庄之下。

    卫城周长五里零三百五十步,有四门和四箭楼,没有瓮城,但有护城河与拦马墙,城外的拦马墙原本岌岌可危,很多地方倒塌了,张瀚令人重新完全整修了,几条官道,通往新平堡和大同的都重修过,通往李庄原本没有直达的官道,也是招集了三千多人,用两个月的时间修了一条二十里长的官道,耗资当然不少,不过也是十分值得。

    在城中,不少公房仓库已经是危房,也是拨资重修,道路重修,被堵住的明沟排水渠道被重新疏浚过,城中堆的如小山一样的垃圾被移走了。

    明面的变化就是城中变的干净卫生,而张瀚拨款给卫学,堵住了一些有功名的士子和士绅们的嘴,再又兴修和裕升的识字学校,供给饭食,卫城中好几万居民,适龄的少年好几千人,有不少人已经在学校就学。

    商会和商行都用了不少城中的人当伙计,薪给优厚,这就带动了城中百姓的经济收入,有了钱的人又会消费,刺激了地方的服务业,不少原本无业的人都找到了活计做,他们的收入也大为增加。

    城中居民的收入增加,四周的郊外菜农也加大了供给量,他们也开始赚钱。

    养鸡,猪,牛的也增加了收入,打鱼的也是一样。

    整个卫城形成了一个良好的辐射圈,被影响的人们生活有了不小的改变。

    城中原本有不少喇虎游手,当初管家兄弟带走一批,被杀了不少,还有一些被留在灵丘矿场做苦工,就算服役期满出来了肯定也继续当矿工,不能叫他们闲着。卫城里还剩下一些,这阵子被抓的抓,杀的杀……张瀚没有直接杀人的权力,还是在大同请了巡抚大令下来,在衙门口杀了十七人,全部是城里为恶的喇虎,这一下,几乎使两卫的游手为之一空。喇虎们彼此相戒,那张瀚虽然是用的喇虎起的家,现在却是辣手的很,最好远离此地,免得凭白无故的掉了脑袋。

    这一下,城中治安大好,连带着在这里做生意的行商也多了许多。

    在张瀚坐车经过时,看到的便是市面繁荣,街市上熙熙攘攘的情形……当然这只是卫城和辐射到的周边地方,能住在城里的原本就是境况不错的,不论是军户还是民户百姓,多少都有点家底,最贫困的军户肯定是在乡间,被那些小旗和总旗,百户官们管着,受诸多压迫苦楚,卫城现在的繁荣还没有力量影响到他们,况且现在的繁荣也是张瀚一力影响出来,只要和裕升一抽身立刻打回原形,距离真正的繁荣还差的远。

    城中原本就有几个还算象样的酒楼,这半年来繁华,新的酒楼纷纷开张,张瀚等人过来的便是一座叫“翠柳楼”的三层高的大酒楼,门前有几株移植过来的大垂柳,取的是当年太祖在南京酒楼的故名……这种事当然不是别人能做的,东主实在就是李慎明。

第三百七十九 子粒

    张瀚与李慎明的关系还是以朋友为多,不过李慎明在商会也有自己的股份,而且不少……这便是他眼光独到,投资的早的好处,另外李慎明在张瀚的体系里头也管着侍从司,拿着最顶级的薪给,他的手头余钱很多,又不能买地置产,商人有钱后的老路不好走,于是在新平堡和卫城还有大同等处开设多座酒楼,各以“垂柳”,“醉仙”,“谪仙”等名字命名,赚钱之余还颇为风雅,因为张瀚的关系,商人们也喜欢到这些酒楼来聚会,李慎明的生意并不坏。

    等车马停下来,因为东主和张瀚的关系,酒楼的掌柜和大小伙计们都在门口迎接,张瀚的从属有侍从司的人,也有特勤局的护卫,他们要么跟在张瀚身边,要么就在四周警备,防止闲杂人等中出来一个刺客,有韩畦之事在先,张瀚的仇敌也不少,有范家和韩家,还有蒙古台吉,这些人在正面是没有办法了,但设法派几个刺客,亦属极有可能之事,是以张瀚的特勤护卫,亦是越来越严格了。

    几个卫所武官,亦是在酒楼门口等着,因为是事先说好的酒局,不算公事,各人都没有穿着官服,都是一身棉服便袄,大冷的天,天上还在落着雪花,他们却只得在门口等候,时间久了,各人身上都落着一头一脸的雪。

    张瀚向这几人笑笑,手伸了伸,说道:“大冷的天,诸位大人何必在外等候,弄的如此狼狈,还请赶快进来。”

    指挥同知卢先春赶紧道:“是,谢大人。”

    眼前这几人,两个同知一个叫卢先春,一个尚致庸,这两人都是天成卫的,两个佥事李艾和贺梦得,这两人一个是天成卫,一个是镇虏卫……镇虏卫的公事也都在天成卫办,其实是两卫合一的格局,天成卫指挥照例兼卫城守备,而镇虏卫有的时候派掌印指挥,有时也是由守备兼任,现在的卫同知也只有一个,姓魏,年事已高,身体不大爽利,世职是大同中卫百户,子嗣都留在老家准备 将来袭职,这人来不来是不要紧的。只有一个叫张其昌的佥事,是将门张家出身,年轻气盛,原本想着守备的职位,被姓郑的抢了先,他自己资历差,却是心高气傲,姓郑的资历深还罢了,张瀚一个商人却抢了守备的位子,张其昌不想想张瀚的实力,却是心里的一口气咽不下,平时就很不合zuo ,当然更加不可能参加今天这样场合的酒宴。

    各人答**g 下来,不论心里是怎样想,都是脸上陪笑。

    众人一路登上三楼的雅间,张瀚在上首坐了,李慎明在一边相陪,其余的同知佥事们也按官职和资历排了座纷纷坐下。

    张瀚先不提别的,首先向卢先春道:“上头下了牌票,催缴近年两卫应纳的子粒粮,共计四十三万石,卢老兄,这么多石粮,数量实着不少,你看应该怎么办啊?”

    缴纳子粒粮的事,不谈是哪个同知或佥事负责,主要还是指挥使的事,但这几年前后几个指挥使交卸,张瀚刚刚上任,拿出上司的身份问这些同知和佥事,也是上来一记杀威棒。

    卢先春不能不答,赤红着脸道:“回大人,子粒粮已经有数十年没有上缴过,上宪催缴我们没有话说,但不能把几十年的积弊都算在职下等人身上。”

    张瀚道:“这话诚然有理,上头也说了,旧欠可以慢慢来,从今年起,子粒粮要如数完纳,替各卫做一个表率,两卫应纳子粒粮是七万石一年,诸位大人,日后就要拜托你们了。”

    这一下不仅卢先春如坐针毡,其余的几个也是坐不住了。

    宣大的各卫,只有少数富裕地方的卫所还能上交子粒,多半的卫所不仅不能上交,甚至还要从都司伸手要粮,后来是卢象升总督宣大时,清理积弊,切实屯田之事,一年收入二十多万石粮,被朝中上下惊人天人。

    其实无非就是做事认不认真,愿不愿意得罪人的事情。

    各卫田亩,当然都是被军官们私自瓜分,军户成为佃农,交粮给这些军官瓜分,哪还有剩下的粮食上交给国库?大明太祖设立卫所,原本就是打的更彻底的府兵制的主张,唐时府兵是闲时为农,战时为兵,自备战马兵器,国家给他们减免赋役,打赢了仗会有奖赏,靠着这种制度初唐时兵力大盛。到了中唐时田亩兼并,府兵制的基础没有了,当然就只能用募兵,兵制就此改变。

    明太祖的主意就是军户始终为军户,国家拨给田亩,他们世代为军,不能转为民户,这样限制死了,现在是多少军户,将来还是多少,国家始终有打仗的军人,另外军人屯田,不仅能养活自己,还能上交国库粮食,真是一本万利。

    这种如意算盘当然破灭,卫所的田亩倒不怕被士绅兼并,可军官们兼并起来比士绅还狠,现在两卫的田亩有九成都在各级军官手里,军户普遍成为佃农,吃不饱穿不暖,社会地位低下,又不能打仗,种田也种不好,可谓是双重的失败。

    卢先春和尚致庸等人都站起来,各人都道:“子粒粮实在是收不上来,还请大人体恤下情,给下官一条活路。”

    张瀚冷哼了一声,说道:“国初时子粒粮就收的上,现在一样的田亩,就偏收不上来了?”

    各人苦着脸不出声,李慎明这时出来打圆场道:“天下乌鸦一般黑,老卢他们不过和各地的卫所一样,大家都求一碗饭吃罢了。”

    卢先春道:“这一碗饭并不好吃,我们今天来就是求大人作主的。”

    他向其余几人急使眼……明显的事,李慎明是软,张瀚来硬的,大家不趁着这个机会下台,接下来肯定是上头催逼交粮,他们哪有粮交?没有粮交人家就能将你免职,虽然所有人都知道 这只是个借口,但是有借口就行!

    吃软总比吃硬好,虽然心里十分不舍。

    张瀚道:“我不愿强迫诸位,大家要想好了。”

    尚致庸苦笑道:“大人其实真不必担心,我来此之前早就想好了。”

    尚致庸从怀中掏出几张田契来,说道:“正经有田契的才一千来亩,多是民田买来的,还有正经的朝廷赐给的养廉田有好几百亩,然后还有四千来亩地,实话实说均是从军户手中侵占的,也假借民田的名义立了田契……一共是五千三百六十一亩,田契全部在这里,下官只留了几十亩田用来当坟田了。”

    张瀚有些诧异,看了看尚致庸,说道:“尚老哥是真想好了?”

    “真想好了。”尚致庸道:“大人这几个月一直给我们留有余地,属下等也有侥幸之心,想留着田在手比较好。现在看来,大人说的不兴修水利,不改种法,十年八年的收成也好不了,下官此前不信,现在看来毕竟还是大人说的对。”

    张瀚轻轻一笑,说道:“今年秋粮预计怎样?”

    尚致庸叹气道:“一亩平均只有一石,有些田还不到一石。下官算了算,就算下官心再狠,总也要给军户留些口粮,收上来的粮食不到三千石,又是杂粮,就算粮价涨了也值不得多少,加起来卖不到一千两银子……”

    李艾道:“我那里更惨,全部粮食也卖不到五百两,一年夏秋两季,三千亩地,收入不过一千五百两。”

    尚致庸道:“我等就是好在免除白榜赋役,还能叫军户到家里帮着做些活计,不然的话恐怕不仅没有收入,还要赔累。这几年,民户的士绅都叫苦连天。”

    卢先春道:“真真是受不了了,连续怕有五六年光景了,没有一年年成是好的,冬天大雪一场接一场,冷的邪乎,由春到夏就见不到雨,小河都干了,没有雨,没有水,哪来的好收成?”

    “特别是加征辽饷,相关的使费多了很多,杂项也加征,咱们还好,最多日子紧一紧,有些田主已经快撑不下去。”

    “朝廷知不知道 咱们宣大地方的苦楚?”

    “又不止宣大,还有陕甘呢。往东去,也好不到哪去。”

    李慎明眼看这一伙丘八要把话题扯远了,当下微咳一声,笑着道:“总之各位把地产交出来,给我们大人打理经营,总好过自己这样头痛。”

    卢先春道:“下官既然来了,就有此打算,只望大人给我们稍微优厚些的条件。”

    其余几人没说话,但都是一样的表情。

    张瀚没有出声,还是李慎明道:“诸位的田产,有两个方案,一是水田作价八两到十两一亩,旱田作价六两到四两一亩,我们全给现银收购,诸位拿了银子可以收起来,也可以放帐,或是给我们帐局做投资,均随你们的意。”

    几个武官对视一眼,李艾道:“这价格很公允了,也是大人照顾我们。不过,下官等人还有下情要上禀。”

    张瀚点头道:“请说。”

    李艾道:“这天时情形,我等留着田亩在手也是赔累,大人收去用处比咱们大的多。只是失了祖业,下官等担忧子孙会坐食山空,迟早穷困。所以,大人不管是给银两,还是折算价格都可,我等想入股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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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 田契

    张瀚笑道:“商会现在可是五千两一股,不便宜啊。”

    卢先春道:“大人也不必瞒我们,现在天成卫有不少仓库,每日均有大量车马把货物往北送,这商会的利润相当可观,就算是赔钱,我等也都无话可说。”

    按照这几个武官的资产,把地都卖了再凑一凑,满可以弄个两三股的商会股本,今年张瀚已经打算按股分红,根据利润,一股就能分千两以上,这几个武官卖田的收入换成股本,等于把自家的田产翻了几倍上去。

    尚致庸道:“下官等也是为子孙考虑 ,大人年富力强,和裕升最少还能兴盛五十年,一辈人能顾到孙辈甚至玄孙一辈已经不错,上对的起祖宗,下对的起子孙。”

    张瀚与李慎明对视一眼,接着看向众人,点头道:“既然这样,我就允了……遵路兄,叫伙计上菜,说了半天,都饿坏了。”

    听了张瀚的话,各人都赔笑起来。

    ……

    午后张瀚和李慎明回到了李庄,沿途他们看了一些刚修好的水渠,这些渠靠西南,主要是引的桑干河与桑干河的支流,现在还没有封冰,河水的流速很快,因为在大河上造了一些水利工程,引入到小河和沟渠里的水量很充足。

    眼看着清流沽沽的流淌着,滋润着沿渠道两边的田地,隔几百亩地就有一个单车水车,千把亩地里再有一个双车,水车可以不停的引水到田亩里,田地里又有纵横交叉的地垄,水流不断的流入,农人们站在地里,把水不断的均匀撒在麦苗之上。

    在此之前的秋粮已经收下来,麦子刚出不久,需要 隔一段时间浇一次水,隔一阵补一次肥,在大雪将田地彻底盖住之前,这些工作都是要做好的。

    路过的一些村庄的庄头都是整划好的晒场,下雪前这里堆积了大量的秋粮,多是杂粮,有黍,高粱,黑豆一类,现在这些粮食已经被收好入库,只在场院和各家的门口堆积了大量的秸秆,这些东西在这个时代是宝贝,在后世人们头疼这些秸秆的处理,只能一焚了之,这个时代却是要用它来烧锅煮饭,也用来烧坑取暖,也可以用这些秸秆捆扎起来当草束去卖,一大束总能卖几个钱到手。

    “再辛苦一个月。”张瀚对一群聚集过来的农人说道:“吃不得辛苦,就不要想有好收成。”

    这些百姓都很紧张,张瀚对他们来说就是天上的人物,甚至有传言张瀚是正经的星宿下凡,虽不是文曲星君,但比文曲星君还厉害……那么多举人和秀才老爷都拿老天没法子,可张大人就可以降伏这不好的天时……今年入秋,凡是李庄体系内的这几万亩地,不论是李庄还是别的庄子,收成都比别处高出三到四倍,就是说人家收一石,张瀚的地要收四石,人家收不到一石的,张瀚的地也能收三石多。

    有人亲眼看到有一些地收了六石还多,那原本就是水田,加上肥田和选种等事,一亩地收了七百来斤,在后世这个产量是很低,在这个时代却几乎给人“万斤一亩”的冲击感。

    没有什么人敢说话,张瀚向众人笑笑,脸十分和蔼,他在马上继xu 行走,田埂并不好走,只容两三人并行,不过张瀚喜欢骑行在这样的窄小道路上,看着四周的变化,暗自欣喜。

    人们还是没怎么敢吭声,不过当张瀚经过时,一个中年汉子突然跪下叩头,不少人恍然大悟,纷纷跪下。

    这些人都算是张瀚的佃农,也有一些是自耕农,因为离水渠近,交纳一定的费用后可以引水,也是管庄的事给了不少人教xun ,人们知道 用强的是没有水用的,好商好量,还可以拖欠着,但该给的就得给。

    小张大人就是这样,说体恤就是体恤,说规矩就是规矩,两者不容有一点儿混淆。

    人们纷纷跪下,嘴里说着感激的话,这一下说话的人就变得多起来。

    张瀚在马上频频抬手,示意各人起来,无奈人们一直要等他骑马走远,这才一脸崇敬的站起身来。

    临近李庄时,张瀚对李慎明道:“其实我做的也不多,而且也是为自己,不料百姓就是如此感激。”

    李慎明瞪眼道:“怎么没做多少,你看他们身上穿的厚实棉袄,脸上有肉,小孩有糖吃,过年能吃上肉,还要怎地?你的军医院还替穷苦百姓看病,就收个成本费,还都是名医,光是这几条,就已经够他们给你立长生牌位了!”

    ……

    抵达签押房后,张瀚简单的擦抹了一下脸,醒了醒神,就立刻 叫李遇春和田季堂,还有夏希平几个都过来。

    各人一进屋就看到田契,李遇春最欢喜,拿在手里看了看,说道:“这一下好,除了魏同知和张佥事,这两个还有大宗的田亩之外,两卫的土地,值得拿的大块田亩,几乎都到手了。”

    李祥符笑道:“要紧的是能同这边连在一起,不是零星散乱的土地。”

    他又气道:“近来有很多人造谣,说我们要拼命收地,强迫人家卖田,咱们附近的人还好,有一些人巴不得卖给咱们,有一些田主就很不悦意,远一些的,干脆提起我们大人就骂,好象咱们已经做了多少恶事似的!”

    李祥符是老成人,性格也温厚,能叫他气成这样的,当然也不是一般的事情。

    李遇春反看的开,淡淡的道:“也不能全怪他们,收成不好,各人心气都不佳,田亩这东西,不少人看的跟性命一样,咱们大人现在又是守备兼两卫指挥,卫所军官向来都是巧取豪夺,人家有疑心并不奇怪。”

    李祥符嘿嘿一笑,说道:“咱们偏不要他们的地,气死他们才好。”

    李遇春没再说什么,但显然并不以李祥府的话以为然。

    张瀚对李遇春倒很欣赏,不少人说这二柜只顾着收粮,别的事都不管,其实张瀚倒觉得这样的李遇春不坏,最少能把自己的份内事做好。

    张瀚对夏希平道:“咱们现在一共多少地,先别算魏、张二人的地。”

    “不算他们,只管今天这几个人的,加上还有一些千户,百户和几个大户的地,咱们现在一共有九万七千零五十三亩地。”

    夏希平摊开一张地图,也是军政司制图局的功劳,地图上有一些颜不一的块,中间是李庄,摊大饼一样把四周的田亩逐渐摊开。

    “往南,一直抵桑干河,往北,一直到南洋河,接近新平堡和桦门堡地界,也靠近大山的山脉。”夏希平继xu 道:“李庄原本有丁九百七十五人,加上新得的土地佃农,有民户三百七十五户,丁五百六十一人,军户四千六百七十五户,丁一万一千七百三十五人,加起来共有佃农丁口一万三千二百七十一人。”

    张瀚道:“他们一共才不到六万亩地,倒用了一万多佃农,平均一丁种不到六亩,也真是低效的很了。”

    “这也没有办法。”李遇春插话道:“山西向来就是山多人多地少,所以才有经商之风大盛。如河南,河南,山东,经商的人远不及山西为多,因为他们地多。”

    张瀚轻轻点头,河南才是当时的农业大省,也是人口大省,田亩很多,州县多,丁口数量也是极多,不过赋税额度不比山西高多少,因为河南是大省,什么都多,但商业乏力,只有一个开封,民间不富裕,种田的效率也低,农田远不及江南和湖北高产,大明的主要粮食产区就不是河南,河南能自给自足就不错了,商业上北方是山西,京师,山东为主,河南不在运河线上,商业也很落后。

    “人多好嘛。”李慎明在一边喝着茶,轻声笑道:“现在咱们就是缺人。”

    “是很缺人。”田季堂在一旁道:“李庄三个局现在用工五千一百人,还有在学校里就读的有一千九百多学员,但现在工人缺额还有三成,随着机器增多,需要 的工人数字也更多。”

    田季堂说完,面无表情的补充道:“还不算灵丘和遵化,还有各地骡马行,帐局,所缺的人手,当然还不算各地商团在补充兵额。嗯,还不算大人预计要开设的一些新的工场。”

    “我的天!”李慎明以手抚额,大声道:“这不是还差着几万人!”

    张瀚哼了一声,说道:“你还不明白什么叫工业化?这就是了!”

    ……

    蒋奎用脚使劲在地上踩了踩,又深深吸了口气,终于展颜笑道:“好,终于又到家了。”

    他们是从飞狐岭进的山西……此前是打天津到畿南,再从河北地界过飞狐岭,然后再北上,直抵蔚州。

    这里也算是张瀚的势力范围的最外延,蔚州有亲藩,城中有一个郡王,并不是卫所,以州官之治,隶属于大同府。

    蒋奎一行人没有进州城,他们路过时还是上午,不必耽搁赶路的脚程,在途中经过了一个骡马和帐局分店之后,傍晚时分,在蔚州抵李庄的一半行程处歇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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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二章 使团

    店里两边都是马厩,李国助看出来大约有一百来匹马,养的都很肥壮,此时都在安静的低头吃着草料,新来的挽马被牵过去时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不过也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一些小伙计在清洗着两边放置的大车的车厢,把这些黑的车身很快擦洗的雪亮。

    每个人都一副信心满满,精力十足的模样,衣袍,服饰,精神面貌,都是李国助在从天津下船后从未见过。

    北方的人们,富裕程度远不及南方,开拓进取的精神也多半不及,不过北人高大,南人矮瘦,如果北人的精神面貌也很好的话,那就对南人有全方面的压制。

    正面是大量的房舍,从中堂穿过,看的出来是一间间供休息的房间,内里是大块青砖砌成的库房,李国助扫了一眼,看出来是放的一些杂货和粮食,也是和裕升骡马行主要的承运物资。

    一些商人就在正堂两侧的厢房里休息,有一些人出来在大堂闲聊,屋里四角放着几个模样很怪的炉子,大堂虽大,屋里却十分和暖,一进门就感觉到了一股热气。

    几个商人正在炉子边研究,李国助也很有兴趣,连蒋奎也跑了去。

    “这是和裕升最新的出品。”一个大伙计见人聚的多了,站在一边介shao 道:“这叫取暖炉,正式的命名就是和字暖炉,是咱们和裕升的张大人亲自设计出来,取暖效果不必咱吹,各位都亲身感受到了。”

    “多少钱?”一个河南商人笑道:“咱知道 暖和,现在最想知道 的就是多少钱一个。”

    “按大小,丙字号炉适合卧室,书房等单间用,乙字号炉适合不大的堂房取暖,咱们眼前的这是甲字号炉,适合用在这五开间的大房里……不过屋子还是太大,咱们用了两个,效果当然更好,这也要预先说清楚。”

    “多少银子一个!”河南商人一脸无奈的道。

    伙计笑道:“甲字号炉七十两,乙字号炉五十两,丙字号炉三十五两。”

    “乖乖!”河南商人道:“这么一个大炉子,抵得十几亩地。”

    “这玩意也不是为百姓准备 的。”大伙计语带歉意的道:“最少这几年还不成,说白了这玩意就是要赚富户的钱,各位身家若是有好几千上万两甚至更多的,屋中花几十两摆个炉子,一冬不怕冻手冻脚,也不必穿着大毛衣服在家里,下了坑就冷的不行。不过,若是善财难舍,就愿意硬扛着,那也就不必花这钱。”

    李国助倒是很感兴趣,倭国冬天也是寒冷,海港地方还好些,往内里去不比大明的北方好多少,这炉子效果确实很好,到倭国的话估计也能出脱,但他心里颇有疑问,当下笑着对那大伙计道:“这炉子左右是铁片敲出来的,成本不会很高,怎地卖这么贵?”

    大伙计道:“我们大人说,从设计到定型,此前的成本当然要算在内的,这炉子是精铁打的,但也不纯然是精铁……纯然的精铁,怎么发热?要它能发热取暖,这也是成本啊。”

    “原来如此。”李国助释然一笑,转念又道:“虽然贵大人说的不错,不过,人家买了去仿制出来,贵方的这种成本人家又没有,不是要卖的便宜的多?别人的便宜,贵方的恐怕就很难卖,我们贵价拿货,也就是吃了亏了。”

    众商人都是点头,这炉子的效果摆在眼前,就算贵肯定也能卖,他们的担忧正是李国助所说的,如果小的铁匠铺子也能敲出来,成本几两一个,那他们就亏死了。

    “这个我们当然有考虑 。”大伙计精神抖擞的道:“一,产品要有独特的设计和工艺,叫人难以仿冒,这炉子看着简单,其实是很有机巧,仿制也不是那么容易,加上精铁质量,配合工艺,一般仿冒出来的质量肯定差的多。二来,便是打出名气,弄一些花巧之物在炉子上,叫人一看就知道 价值不菲,而且是和裕升独家出品。舍得花几十两买这东西的人,断然是不好叫人家看出来自家买了个不值钱的仿品的。”

    李国助这才颔首点头,他这时也看到炉子上果然有一些精工细刻的图案,还有一些铜活装饰,看起来果然价值不菲……这东西要卖高价,肯定是技术上有一定的仿制难点,然后再把品牌效果打出来,富户的心理确实也是这样,舍得几十两一个买炉子,断然是不能叫人家看笑话的。

    至于低劣的仿冒品,效果和外观当然都要差几个档次,不过似乎适合平民百姓使用,从这一层来说,并没有与和裕升抢占市场,也不会触犯到贩卖商人的利益。

    “记下来,”李国助转头对身边的从人吩咐道:“回程时这东西带一百个回去。”

    李国助带的现银不多,但以双方现在合zuo 的关系来看,先带货后付银也不在话下,三船货好几十万两,李家可都是付的现银。

    “还有更多的好东西哩。”大伙计看人家订了一百个炉子,脸上高兴的直冒红光,指着墙角的一个大座钟道:“这东西更好……”

    李国助看了蒋奎一眼,忍不住大笑起来。

    ……

    “还好,不是很冷嘛。”一个大汉嘴里喷出白气,用夹生的汉语大声感慨着天气。

    在这大汉身边也是一群裹的跟狗熊一样厚实,身形也如狗熊般高大的汉子,他们牵着马走在官道上,巍峨壮观的李庄建筑群落就在他们眼前,众人开始啧啧赞叹起来。

    现在的李庄规模较两年前大约扩大了十几倍还多……原本的庄子早就看不出任何的痕迹来了,祠堂被迁走,大量的草房民房也消失了,在东北角是大片的生活区,最早兴修的大片院落现在是处在中间地带,外围是大量的白墙青瓦的民房,三间正,两间偏,全部是砖瓦房,这屋子在大明值得四十到六十两银,一般的百姓根本无力负担,但在李庄这里却是房舍的标配,光是凭这一点,也足以叫眼前的大汉们为之惊叹。

    更叫人惊叹的是大片的工场区……十几里长的河流引水,到处都是引水的水车,水流不停的带动着机器,隔的很远都能听到叮叮当当的机器锻打铁材的声响,木匠作活时的拉锯子的声响,刨子声,斧子声,还有火器局演射火器的轰然声响,整个工场区十分庞大,全部是高大的砖、制建筑,数不清的人群车马在工场区出入,大量的成品从仓储区被车马拉运出来……

    这些人是在冰天雪原里跋涉而来,在他们所在的地方也有奴隶般的农奴,住的是木制的板屋,破旧朽坏,仅仅能够勉强生存,他们一路过来,都是筚路蓝缕,定居点都是条件十分简陋,他们顺着几条大河一路西进,然后南下,遇着的无非是蒙古人或野蛮的原住民,极北之地的牧民甚至还在茹毛饮血,进入大明之后这些人才见到文明的迹象,看到李庄这边的情形时,可想而知他们内心的冲击有多大。

    “这里简直是比明国京城大中国城还要宏伟,还要令人叹服。”

    “不愧是一个真正 的文明国度。”

    “这地方真是太富裕了,不知道 明国其它地方怎样?”

    “听明国人说南方的明国人更富裕,城市更繁荣……”

    一群俄国人终于沉默了,他们的眼中喷射出了火一样的光芒。

    他们是佩特林,安德烈马多夫,还有他们的十几个随员。

    几年前佩特林从托木斯克动身,经过张家口,宣化,怀来,昌平,抵达俄罗斯人称为大中国城的北京,因为他们是正式的国使,虽然万历皇帝没有接见,但也赐与了他们国书,也就是以万历名义写给当时俄罗斯沙皇奥弗多罗维奇的书信……这是一次成功的外交行动,中俄两国最正式的国家层面的交往史,由此揭开。

    佩特林和马多夫第二次前来,主要还是因为张瀚。

    在看到了张瀚的能力之后,佩特林这两年一直在关注和裕升,去年一年,流入漠北蒙古大量物资,俄罗斯人虽然远在托木斯克也感受到了。

    他们是一直和蒙古人贸易,想用手头的特产和蒙古人贸易,不过一直大受欢迎的动物油脂,海象牙,动物毛皮,蜂腊,皮革,焦油,草木灰,绳索……俄罗斯人在翻过乌拉尔山之后,一直用这些货物和荷兰人还有英国人贸易,用这些物资换取呢绒,服装,武器,硝石,铅……俄罗斯人发现 ,和欧洲贸易时大受欢迎的商品,到了蒙古人这边几乎毫无市场,蒙古人更需要 粮食,布匹,各种毛料,茶叶,药材,这些东西恰恰俄罗斯人也需要 ,双方的贸易几乎毫无互补,一直到几十年后,俄罗斯人有更多的工业积累和财富积累后,用金银加军械和呢绒买通了不少部落的上层,把影响力深入到草原,至于贸易,这几百年来一直都谈不上真正 的民间贸易,就算是进入现代国家后也一样,中俄双方的贸易额低的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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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三章 惊叹

    因为这种尴尬的局面,俄罗斯人发现 张瀚后简直如获至宝,托木斯克的总督已经写了几封信给沙皇,请求再派特使与张瀚接洽,并且授给特使全权,在总督看来,这事比拜见明国皇帝还重要 ,明国皇帝又不会开通商道,就算大明皇帝允许也没有这实力,相反,张瀚虽然是个商人,但这是一个拥有强da 实力的商人,在信中,佩特林和总督等人一口咬定,与张瀚的交往十分重要 ,并且急迫,等蒙古人全部被张瀚的商队辐射影响,上层全部拜服在张瀚的银弹之下时,俄罗斯人想影响蒙古人,并且在远东扩张下去,毫无疑问将是异常困难的事情了。

    在四个月前,这伙人终于接到了回信,沙皇允许了他们的行动,也授给了全权经商贸易的大权。

    虽然没有给这伙人成立什么大型的诸如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特权,佩特林等人也是十分满意 了。

    在这时的俄罗斯,进取精神十分浓烈,特别是在远东地区,抢下一大块地盘,或是和鞑靼人打仗赢了的无一例外被授与英雄的称号,还会赐给爵位,功名富贵一下子都有了,所以此时的俄罗斯人都有强烈的冒险和进取精神。

    佩特林希望能与张瀚谈妥贸易之事,张瀚的商队已经抵达漠北,而从托木斯克出发参与漠北的贸易,来回只要两到三个月的时间。

    “这是火枪的声音?”

    大胡子的马多夫不停的嚼着嚼烟,烟草顺着大胡子流淌下来,听到一阵枪声之后,他在马上站起身来,用单筒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下,接着又把望远镜递给佩特林。

    俄国人分别观察了一阵子,脸都是死灰一样难看。

    他们对这次商道建立充满信心,除了皮毛和象牙之外,他们还准备 了大量的火枪准备 拿出来参与贸易。

    张瀚在蒙古的扩张这些俄罗斯人都十分清楚,张瀚的商队需要 大量的护卫,也需要 武器,佩特林想当然的认为,明国粗陋的火枪无法满足张瀚这个雄心勃勃的大商人,只要有相当数量的火枪拿出来,就很可能敲定彼此合zuo 的合约。

    轰鸣的火炮声和枪响声象是一声声打在了佩特林的心头,一时间叫这个野心十足,闯劲也十足的俄罗斯人陷入了彻底的迷惘状态。

    “这里,还是明国吗?”

    ……

    李国助等人在进入李庄地界后,表现也不比俄罗斯人强什么。

    所有从倭国或是台湾过来的人都是一副表情,呆滞,或是惊疑,没有人发出赞叹声,哪怕是言不由衷。

    不是客人们没有礼貌,双方已经是准盟友的关系,如果李庄给他们的冲击没有眼下的大,李国助他们倒是会说一些礼貌的赞赏话语,就是因为冲击太大,导致了客人们的短暂失语。

    半响过后,李国助才道:“在下父子有平户基业和笨港基业,数万人受我们指挥,大小船只过千,只以为是在海外南面而王,只是我们的基业与眼下的情形相比,真是井底之蛙啊。”

    李国助完全不是在谦虚……平户的基业说白了还是日本人的国土,李家只是掌控了几个港口,因为是做客当然也谈不上建立真正 的基业,李家的宅邸只是建在一个类似小镇的地方,只是港口大,人烟稠密,笨港那里只是一个转运口岸和仓储基地,台湾那边有两三万汉人,多半还处在刀耕火种的原始状态,也就是刚开垦出一些农田,建了一些村落,和真正 繁荣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路要走。

    眼前的李庄,到处都是稠密的人群,熙熙攘攘的经行过往,军营区,工场区,生活区,还有大片的经营很好的农田,无数车马满载着各货物经过……李国助从蔚州一路过来,以为已经见太多和裕升的马车队伍,到了李庄这里才知道 ,原来真正 的中心还是在这里。

    蒋奎这时道:“这里的车马都是汇集了灵丘和广灵等地的车辆,再往东北方向是天成卫城,那里是真正 的大仓储区,往新平堡,张家口,京师,往那里走的也多,纯粹的铁器,从灵丘过太行山直入畿辅的也有不少。”

    一直沉默不语的郑芝龙道:“贵商行的马车,有没有具体的数字?”

    “哦,这个在下也不知道 ,应该是有,但是属于最高层的机密,以咱的身份,不便去打听。”

    李国助此时已经知道 军令司军政司军法司侍从司参谋司等机构,也知道 各司有各司的管辖范围,和裕升是一个已经完全统合的整体,商行和商会的车马最终也是归军政司管辖,郑芝龙问的事确实应该是高层机密。

    郑芝龙看到李国助使了个眼,他忙笑道:“我只是想到这么多马车,络绎不绝,熙熙攘攘的往来北方各处,就象是贵上张大人生生的把大陆变成了大海,这么多的车马就是一艘艘运货的船只,能把生意做到这样地步,张大人简直是天人。”

    蒋奎闻言大笑起来,若是人家夸他,不妨谦虚,不过若是夸自家大人,那是怎么也不能谦逊的。

    各人继xu 向前,这时一个局的胸甲骑兵正好策马返回军营,车马和行人都让开了道跑,李国助和郑芝龙等人也在道旁等着骑兵先过,各人的眼中都感觉是一团团的银光闪烁,一百多胸甲骑兵象一条银的长蛇,夺目耀眼,在骑兵经行过的地方,人们的眼光几乎没有办法看别的东西。

    “全部是用自生火铳!”

    郑芝龙先是被胸甲骑兵的仪态和代表的实力所惊,又发觉一处叫他很震惊的东西,这个心机深沉的青年一下子失声叫了出来。

    李国助也发觉了,每个胸甲骑兵都是手持火铳,不过并不是用火绳的鸟铳,而是在南洋也很少,只有零星几支的自生火铳。

    “李庄这里,竟然到了这种地步吗?”

    与李国助心思相配合似的,在不远处的北边地方,突然传来大炮轰鸣时的巨响。

    ……

    在路过军营的时候,李国助特别请求进去看看,不过这个要求没有得到批准,营里的值班坐营官是司把总赵世文,赵世文向来稳重,听说之后回绝道:“客人还是先去见大人,军营是军机重地,没有大人批准本将不得擅自放人进来。”

    蒋奎听说后砸了下嘴,很遗憾的道:“既然这样,就没有办法带大公子进去了。”

    郑芝龙笑道:“蒋大哥你是你们大人身边的近侍头领,这个营将居然这么不给面子吗?”

    蒋奎不动声的道:“我们这边不讲身份,只讲规矩……当然,最大的规矩就是听我们大人的话,军营要守规矩也是大人定下来的,赵把总只是守规矩。”

    李国助道:“听说你们这边一个司有近七百人,全部是精锐,怎么将官才是个把总?”

    “把总也不是实授,只是我们的内部称呼。”蒋奎道:“现在只有我们大人是正三品武职,大家的官职都还没定下来。”

    张瀚不仅是卫指挥,还是守备,可以建一个城守营,众多的部下完全能捞一些指挥佥事,千户,军营里的千总或把总官来做,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任命,当然是张瀚故意 为之。

    只有李东学等人或是任职清军厅,或是任职经li 司,但也只是挂名,这两个地方张瀚不会用自己最重要 的人,而是另有任用。

    不把卫城经营成完全的水泄不进的真正 的地盘,李庄的文职官员不会大规模的进入其中。

    李国助若有所思,虽然不能进入内部,但仅从外围来看就可以看的出来李庄军营的规模不凡,并且有大量的训练 十分精良的士兵,仅从仪表,神态,军服军姿来看就是罕见的精兵,何况李国助分明看到大队的步兵都是穿着锁甲,手中的兵器也是十分精良,步兵大量使用火器,还有大炮,这样的一支军队,以李国助的见识真是从所未见。

    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会对一支巡检司和商会名下的地方团练武装有这么大的兴趣?

    既然看不成,众人便是继xu 前行,张瀚现在的公厅处于军营和大片的工场区之间,相当的**和隐秘,这也是因为摊子太大,要见的人太多,军营里不好叫所有人都进去,干脆就搬出来,设了一套单独的官邸在此,平时每月还得有十来天的时间,张瀚要坐镇天成卫城,他现在比以前更加忙碌了。

    张瀚官邸四周都是苍郁的大树,初冬时叶子掉光了,倒是能叫人视线一快,可以看的出来,官邸之中人很多,穿着灰袍的军人和绿袍的吏员来回的奔走着,人们都是十分忙碌的模样,不少人手中拿着文书,连军人也是一样,李国助分明看到几个小军官模样的军人在不停的签署着文书,然后和吏员彼此确定之后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当时中国的识字率只有百分之五,军中的识字率还要低于这个数值,几千人的一个营,未必能找出十来个识字的小兵,将领不识字的都多了去了,而张瀚的军队却是几乎人人识字,对李国助来说,这简直就是颠覆。

    郑芝龙着重观察的是人的精神,在他眼中几乎每个李庄的人都有很明显的气质,比起外来的商人,李庄的人显得脚步更快,走的更急,但脸上的神却是十分从容,似乎没有什么事和什么人能叫他们放在眼中,但待人接物也没有明显的傲气,十分亲和,也很有礼貌。

    郑芝龙心里下了论断,眼前这里的人和事,是自己前所未见,其中定然蕴藏着自己不明白的东西,而且,郑芝龙判断,一旦渡过发展期,李庄这里爆发 出来的力量,可能比远在倭国的李家要强烈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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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四章 相会

    张瀚的公事房是一排平房,十几间屋子联在一处,各个司都在这里有办事人员,侍从司的人最多,每个屋子都有人员不停的出入,只是在这里大家基本上保持着安静,说话的声响也很轻。

    一个李梦年的侍从官接待了李国助他们,这是个十分年轻的青年人,二十来岁,脸上的笑容还很青涩,他向李国助等人解释道:“诸位先请坐,我会叫仆役上茶,大人在开一个十分重要的会议,并不是有意怠慢,早晨就感觉大公子一行会赶到,已经叫厨房预备席面,会议一完大人就会见诸位。”

    李国助心中稍感不悦,以自己的身份,张瀚不管在做什么都应该出来迎接,现在居然叫自己等候,实在有些怠慢。

    李梦年又道:“大人说,虽是机密会议,如果大公子愿意可以列席旁听。”

    李国助想了想,笑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他这时隐隐明白了张瀚的安排,可能这是一个专门为他召开的会议。

    这时宽大的会客室外又来了一行人,一群狗熊般汉子大步走了进来,每人都是高大异常,肤色白皙,头发金黄,脸上都是留着显眼的大胡子。

    “这些人是俄罗斯人,他们是被俄国沙皇派来的使团成员。”

    一个也十分年轻的侍从官向李梦年介绍了一下,接着就匆忙走开。

    李梦年有些踌躇,他不知道用什么语言和这些人说话。

    佩特林用蒙语道:“我会说少量的汉语,不过蒙古更加流利。”

    李梦年如释重负,也用流利的蒙语道:“在下也会说蒙语,贵使团要来的消息我们十天前收到确切的消息,大人吩咐我们做好准备工作,一定要用最好的礼节招待使团。”

    佩特林一行人多半懂得和会说蒙语,他们对李梦年的话十分欣赏,满是胡子的脸上都露出高兴的神色出来。

    李庄这边并没有用罗刹一类的称呼来标注北方新出现的强邻,俄罗斯人,沙皇,甚至包括现在的几个大规模的定居点和城市的名称,都是十分的准确。

    李国助在另一个侍从官的引领下预备去张瀚处,他也看到了佩特林一行人,这些家伙刚出现时李国助还吃了一惊,以为是张瀚与南洋的白皮佬们接上了线,再看看却是不象,李国助对俄罗斯却是缺乏了解,这时的俄罗斯基本上还是一个内陆国家,没有出海口,当然俄国熊一直在寻找出海口,直到一百多年后彼得大帝手里才真正解决了出海口的难题,此时的海洋上没有俄罗斯人的身影,李国助不知道他们也很正常。

    郑芝龙也有些郁闷,他精通倭语和西班牙语,荷兰语,葡萄牙语,也懂闽南语,江淮官话,在语言学上他是一个专家,当佩特林和李梦年说着他听不懂的话语时,郑芝龙才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傲气有些太自以为是了。

    ……

    李国助到会议室门外时,张瀚这一次终于站在门口迎接。

    两人先互相打量了一眼,然后彼此微笑。

    李国助此时不到三十,面相看着年轻,典型的南方人长相,个头不高,脸也有些黑瘦,不过两眼很大,眼中也是精光湛然,显示着十分精明的模样。

    张瀚则是二十出头的样子,个头很高,身材也匀称,仅从个头上给李国助不小的压力,但张瀚的笑容十分温和亲厚,无形中冲淡了身形给人的压力,也叫李国助心里轻松了不少。

    “大公子远来辛苦,在下很应该远迎,不过近来出了一些麻烦事,所以数日前就召集各地的人手来参加会议,这事也要紧,绝非有意怠慢大公子。”

    张瀚一边让着李国助往内里走,一边微笑着解释。

    李国助心里的一点不悦之情已经消解掉,也笑着道:“张大人有这么一大摊子的基业,事情忙也是难免,家父麾下一共才五六万人,小弟帮着打理些杂事,也是每天忙的脚打头。”

    张瀚微笑着听李国助说话,心里对这个人有些基本的判断……人确实精明,但也有纨绔公子哥的气息,这种人应该不难相处,但绝不能叫他觉得失了面子。如果没有李旦,这人应该掌控不了大局,迟早会被更强的枭雄所吞并。

    张瀚记得李旦,颜思齐,许心素,当然更知道郑芝龙,但不记得李国助,这人应该在后世没有什么名气,肯定没做出什么事业来。

    当然张瀚不会拿这事就小瞧李国助,有时英雄造时势,有的时候是时势造英雄,就算有本事的人失了势想翻身也难,他不会一下子就把李国助看扁了。

    “大公子请坐。”张瀚让李国助坐在自己的身侧,两人并肩而坐,这会议室是一长大的椭圆形的长桌,张瀚一人坐在一边,其余人依次坐着,如果叫李国助坐左右两侧,无形中就把李国助当了下属。

    “好,多谢。”

    李国助很满意张瀚的安排,他对这种会议坐法也不陌生,马尼拉的西班牙人开会也是这般的桌子和坐法。

    倒是李国助有些奇怪,张瀚是纯粹的内陆大豪商,在与李家接触前应该没有与海外的人交结过,他这里居然也有这些,而且还造出马车,座钟,还有望远镜等诸多泰西的物事。

    “我们继续。”张瀚叫人给李国助上了杯茶,接着便是命人继续说下去。

    说话的是杨泗孙,常威刚刚说完话,喝着茶偷眼打量着李国助。

    在座的还有李慎明,孙敬亭,李东学,也有李遇春和梁宏,还有张春,马超人,孙安乐,马化先等人,军方则是梁兴,王长富,然后是王一魁和李来宾,李从业,孙耀,朵儿,任敬,朱大勇等人。

    屋中济济一堂,坐了二十来人,有不少人吸着烟,天冷又不得开窗,屋中乌烟瘴气,味道呛的很。

    “前后三个车队,共九百六十五辆车,运送粮食近四万石,布匹十余万匹,其余的毛料,呢绒加起来有数千匹,还有一些蔬果和药材,运了十来车,钟和炉子都放在这些车上。车队抵达喀尔喀巴林部后停驻,由科尔沁人赶着车马和马群来搬运,前后运了两个月时间,他们的运力比咱们就差远了。估计到十一月前后能抵达辽东,谭泰那厮后来接了辽东的信,说是叫咱们继续运,我按大人的指示回话过去,在付清货款之前我们不再运货,以后是一趟一结,没银子就不给货。运输时间我们用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当然是连准备的时间加上运货的时间,第一次我们遇到素囊和布囊袭击,杀死他们三百四十余人,俘获能用的战马二百六十余匹,第二次没有遇到敌袭,第三次有数百马贼想偷袭,被朱把总带着胸甲骑兵逐走,打死十来人。”

    张瀚对杨泗孙道:“你以三百步兵破五千北虏骑兵,现在名声已经传扬开来,上个月连杜文焕都写信来,问能不能拿五十个家丁换你这个人,你到延绥镇那边,直接就是千总,一年内保你到游击,前提是改姓当家丁,你愿意不?”

    杨泗孙涨红了脸想骂人,后来还是按下了脾气,冷着脸道:“我不愿意,请大人下次遇着这样的事直接就帮属下给回绝了。”

    张瀚听着只是哈哈一笑,常威笑的喷了一桌子的茶水,李慎明等人都是莞尔一笑……李国助在一边瞪大了眼……他没想到张瀚和部下说话是这样的随意,也不介怀部下的态度……若是在平户或笨港,哪个家伙敢这样和李旦说话,就算不杀了也会重责,剥夺实权。

    王一魁和李来宾等人也是笑,朵儿和李从业等人却都是说道不稀罕边军的军职,言词颇为激烈。

    张瀚按了下手,说道:“继续说正事。”

    杨泗孙道:“打素囊被杀之后,偷袭车队的规模反而变大了,常把总与属下等会议,应该是杀素囊一事引起了众怒。加上咱们展现出来的实力也实在太强,那话叫啥来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一次我们回来会议,留着赵世武和李轩看家,心里着实有些发紧。”

    王长富哼了一声,说道:“不服就打,打到服为止。”

    李慎明也哼了一声,说道:“这么简单就好了!”

    “咋?”王长富瞪眼道:“李先生你说怎办?”

    李慎明不耐烦的道:“长富你想想,偷袭咱们车队的除了布囊残余的势力外,从东到西有两千多里地,由南到北也有一千多里,从九月到十月,一个月时间偷袭事件发生了二十一起,马贼多则数百人,少则数十人,除了多次偷袭我们的车队之外,还有三个补给站被袭,由东到西,咱们有三十五个站,南北有二十三个站,马车一千三百辆,往下去还要继续增多,人员会达到五千人以上,补给点太多,线路太长,车马人员太多,如果真的闹到整个草原与我们为敌,你有千军万马能照顾这么大的地盘吗?”

    王长富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不过他心里还是觉得不以为然,只是李慎明与张瀚的交情很深,不能拿普通人看待,王长富别过了脸,不出声,但还是一脸的不服气。

    这两天有点郁闷,早晨开始码字前先看看小说,看到郭铁匠似乎要死,感觉好虐心好虐心……

第三百八十五章 巨利

    常威这时道:“还有青城的分号也被人上门敲诈,这在九月之前是不可想象的事。现在看来,还是杀素囊的事引起的反弹,那些贵族感觉被削了脸面,以前是有利益纠葛,他们坐视我们在草原发展,现在一是同仇敌忾,二来是感受到了威胁。”

    张瀚看看田季堂,说道:“老田说一下这几个月对北贸易的数字。”

    田季堂面无表情的道:“咱们在草原上现在是一千三百辆车,每个月由新平堡出口的车辆也是过千,就是说有两千辆以上的大车是专门送货。每月我们都会运送粮食十万石和布匹两万匹以上,其余的杂货也很多,入冬之后,粮食需求增加了,布匹的需求更大,呢绒的需要量也增加,绸缎,各种布,都要的多,青城商会已经打了报告过来,要求军政司继续向草原倾斜政策,直到常驻大车达到三千辆以上,物资供给应该才会缓和下来。”

    张瀚微微点头,也就是说从年初到现在,最少运送了近九十万石粮,十几万匹布到草原上,另外还有相当数量的杂货,这就是和裕升与各地商会聚集起来并运送出去的物资。

    九十万石粮,收粮的成本平均在四钱左右,近来粮价上涨可能会涨到五钱多些,算上运送的成本,抵达草原北境时是七钱到八钱之间,和裕升的售价一律是二两一石,利润是一倍多些。

    也有些蒙古人不服,他们当初在马市一样能买到四五钱一石的粮,曾经多多少少有不少台吉替牧民抗议,但和裕升方面的态度就是绝不让步,没有一倍以上的利润,辛辛苦苦的弄这些走私的事做什么?

    常威在草原上也是向那些台吉指出,牧民自己买粮也要有损耗,要千里迢迢的到马市贸易,折算起来粮价也并不便宜,现在和裕升送货上门,马市又关闭,这个粮价已经是很合理。

    蒙古人手中当然没有多少现银,除了买奢侈品的台吉们,牧民们多半是用毛皮和马、牛、羊等草原上的特产来折银贸易。

    “咱们直至九月底,共买各种毛皮六十五万张,马七万匹,牛三万头,羊十五万,其余各种货物折银十五万。”田季堂紧接着道:“毛皮和牛羊最好卖,几乎出光,马卖的少,现在已经出脱了六成,还有四成在手里,年前一定出脱干净。”

    李国助在一边听着,只觉得心砰砰直跳。

    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张瀚叫他过来旁听的用意,这是很明白无语的告诉自己和裕升的底牌到底有多雄厚!

    老实说,如果不是各人在说话时还不断的拿出详细的数字来比对,李国助几乎认为这是张瀚故意安排的会议,然后将事实的数字夸大十倍……皮货这东西在南洋是极硬极硬的硬通货,有多少出多少,是丝毫不带含糊的好货,几乎就是等价于黄金白银。

    颜思齐在台湾的部下,除了种地的之外就是捕鱼打猎,打猎也主要是打鹿皮,这东西制好了汇集一批就出手,西班牙人,荷兰人,葡萄牙人,抢着要。

    倭国人也要,而且数量极大。

    在崇祯年间,荷兰人因为在台湾的殖民获得了大量的鹿皮,一年的贸易量达到了破天荒的十五万张鹿皮!

    就算是一年一百五十万张,这鹿皮肯定也是卖的掉!

    皮货,牛羊,马,在内地也都是好货,在海外更是有庞大的利润空间,光是听到这里,李国助就已经觉得值得来这么一次了!

    “随着第一次往辽东商道的开通,明年,也就是天启二年,粮食和布匹的出货量最少要准备翻一倍。”田季堂最后道:“财务局的预估是这样,具体情形还要看下面几个月的数字。”

    李遇春皱眉道:“粮食翻一倍,就是说一年最少二百万石,真要这么多?”

    “应该是要。”常威道:“北边的漠北蒙古,粮食和布匹的需求量就没有漠南蒙古大,往东去的各部,又比西边的需求大。北虏的各部,东边的部落人明显大过西边,而且加一个要打仗的东虏,他们对粮食的需求更大。东虏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二十万人的小部族,他们还得负责辽东辽中辽南三百万汉民的需求。”

    张瀚微微摇头,常威等人的判断还是在把东虏当成人类的基础上……事实上天启二年大灾,努儿哈赤就开始一反初衷,开始抢掠汉人,不过还不算太严重,只是强迫汉人供养女真,到了天启五年,六年两年连续的大灾,灾害不止辽东,还蔓延到蒙古,大明的九边,大批的人饿死,到那时努儿哈赤干脆就是明抢汉人的粮食,没有存粮的汉人全被斩杀,有粮的也编丁入庄,全部辽东汉人成了女真人的包衣奴才,供养他们的女真主人。

    就算这样,辽东的粮价也节节攀升,达到了八两一石的高峰。

    杨秋这时插嘴道:“辽镇那边的粮价,也达到了一石一两二钱。”

    孙敬亭道:“朝廷一直往辽镇转运粮食,怎么粮价还这么高?”

    “运费啊。”李慎明道:“上月看邸抄,内地往辽镇运粮,往返一二千里,每石粮至辽东运输亦需加一两,比咱们的运费高多了。因为害怕军镇缺粮,朝廷催逼甚严,地方官并主事官员又催逼民夫,毙于路途之中的民夫颇多,人们视往辽东为畏途,这粮价不仅是高,还带着血。”

    田季堂这时又道:“去年京运辽镇山海各处银超过三百万,大量驻军所需加上民夫耗费,再加上逃难难民所需,银多粮少,物价当然急速上扬。”

    这一下所有人都点头,这是最简单的经济问题!

    朝廷在辽东投了大量的银两来养活镇军,白银涌入,而因为战乱和灾害,当地的粮食收成却是减产,这只能造成物价节节攀升,甚至远远超过正常值。

    现在大同和陕西等处也是有灾害,但粮价最多五钱,并没有抵达峰值,辽镇却是已经一两二钱,并且还在攀升之中。

    马超人一直在旁听,他的眉头皱的很紧,一时有些没跟上这些人的思路,马超人看看左右的孙安乐和马化先,发现他们也有些懵懂。

    “利润只会越来越大,打!”常威终于一拳头打在桌上,人显得有些肆意狂放。

    有人欣赏,也有人皱眉,常威已经成了张瀚手中的一柄利刃,放手给他做的事都做的很好。

    “要加大骑兵投入。”王长福和梁兴对视了一眼,也道:“步兵全员列装燧发枪的事再拖拖,把资源向骑兵倾斜。”

    “具体还是要有一个方略。”张瀚道:“还是要分清主次,打和拉要分清。军情先上,侍从,参谋,军政各司协助,各部根据具体的情报,拟一个计划来。”

    “还有件事。”李东学道:“近来晋王府过来加设了三个税卡,一条飞狐径,一条井径,还有几家藩王也各设了一个卡子,代王府原本没有在官道设卡,近来也加了两个税卡,若非有郑军门在,恐怕各地的官员,大户,也会有想设卡的。”

    “这事没辙。”张瀚揉揉眉心,说道:“暂时还只能忍耐。”

    孙敬亭冷笑道:“这些吃不饱的狗,给根骨头只会想第二根。”

    马超人等人这时才隐隐明白过来,适才报给他们的数字,其中蕴含着巨量的利润,而且这利润只会越来越高,走私出去,所得都转化为看的见拿的着的利润,在内地做生意,因为和裕升已经树大招风,惹不起的还是不敢惹,惹的起的就是这些亲藩,看样子和裕升是要把资源越发向口外倾斜了。

    想到此节马超人有些不安和隐隐的担心,但这一点念头很快被压下去了。

    听话风,今年光是口外的利润就最少有百万两,明年可能更多。

    按天成商会的和马超人所占的股本比例,最少也是好几万两银子的分红!

    马超人家族以前的几千亩地和一个粮食商行,一年的纯收入不会超过两千,这在地主兼举人中已经算是高收入,可是和眼前的这个分红比例相比,实在是相差不可以道理计。

    这么高的利润在眼前,马超人也不多想,直接道:“我们天成商会,自然是尾随大人,不管做何决断均是追随到底。”

    马化先开口迟了些,心中一阵后悔,赶紧也道:“灵丘商会也是追随大人。”

    孙安乐没有说话,以他的身份来列席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张瀚站起身来,笑着道:“今日会议就先到此,等有了具体的方案,再知会到各部门和各地的商会。大家利害相关,荣辱与共吧。”

    “是,大人。”

    所有人都站起身来,一起躬身答应着。

    人们陆续出去,张瀚身边只留下李慎明和常威两人。

    张瀚向李国助道:“这位李遵路李兄是我的至交好友,是我大明的举人,另一位叫常威,是我的表弟,现在也很能帮我的手。”

    其实孙敬亭也该留下,不过军令司要出去忙碌,加上孙安乐一行人也要招待,张瀚叫孙敬亭去负责这些事去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十八芝

    “原来是李兄,常老弟。”

    李国助明白这两人是张瀚的心腹,没有什么避忌,当下施了一礼,李慎明和常威两人还礼。

    “大公子来自何处,所为何来,我也向遵路兄和常威说过。”张瀚说话的方式也是开门见山,和他熟悉的人早就习惯,李国助倒也没有什么不适,毕竟他们这种海商侨居海外,大明内地的礼节和规矩过于繁琐反而叫他们不适应。

    张瀚接着道:“大公子此来足见诚意,多余的话也不必说太多,我们先定下一个大的宗旨,就是两家可以继续合作,甚至是盟好的关系。”

    此情此景李国助也无法推脱,如果是他未曾见一路和裕升的分店和车队,未曾见李庄的军队,也未曾参与刚刚的会议,可能他还要考虑一下,现在却是慨然道:“张大人这么说,在下荣幸之至。”

    “叫我文澜即可。”张瀚笑着说了一句。

    李国助沉吟片刻,又道:“那我也不客气了……文澜兄,你在北地有这么大的局面,我刚听了听,估算你一年的收益怕是有百万两以上吧?”

    张瀚笑了笑,摇头道:“远不止此数了。”

    “啊?”李国助张了张嘴,有些惊愕。

    李旦也算是特别厉害的一个人物了,啸聚数万人于海外,控制千艘船只,成为日本和南洋都有名的人物,李家现在的资财也不过就数百万,多半屯藏于笨港十寨之中,结果眼前这个年轻人,虽不是白手起家,也几乎是自己赚取身家,不论以前张瀚有多少家底,现在居然已经到达一年百万甚至还不止的地步了吗?

    这一瞬,李国助几乎失神。

    “今年我们的粮食布匹杂货就能赚百万,当然还要扣去一定的费用和分红,不过我还是能到手大半,然后我的骡马行在大同宣府山西畿辅一带已经有六十多个分店,涵盖四十多个州府县卫,千万以上的人口,现在不止是大商家,中小商家也会凑起本来雇佣和裕升的车马,我们早期投入已经开始获取回报,骡马行这一块一年也有二十多万的进益。然后就是帐局,一年四十万收益是有的,最赚钱的还是生铁与铁器,光是给尊家的那三船铁器,一来一回就赚了近四十万。”

    张瀚说起这些数字时,态度也就是说一堆数字,没有欢喜也没有太多的得意,当然有一些自豪,也在适度之内。

    李国助越听越是心惊,向北走私,骡马行,帐局,铁器,这几块看来是和裕升赚钱的大头,铁器到底赚多少张瀚没细说,但随便想想也会有好几十万,这几样加起来,已经是二百万两出头,只多不少。

    “当然我们投入也大。”张瀚对李国助又道:“大公子来的时候应该看到了,我们正在大量雇佣人手,这就是投入,到明年年底可能要招募数万人之多,衣食住行,学知识技术,都是先期投入,光是这一样就得砸二十万两银子下去。”

    “这么多……”李国助苦笑道:“这银子够养十万兵马了。”

    张瀚哈哈一笑,说道:“说是皇帝不差饿兵,其实我大明的皇帝抠门的很。我是买卖人,信奉有出才有入,我舍不得出,就不会有入。不对人好,不叫大伙都赚着钱,人家凭什么实心实意的给我卖力气?”

    “有道理。”李国助道:“光是这一番话,我就不虚此行了。”

    “我要冒昧问一问。”李国助下定决心,问道:“文澜兄在这里好大基业,铁器雇船发卖,我们李家来多少吃下多少,又何必要在台湾经营基业,要知道,不论是买船还是造船,投入都可是比这边只大不小。”

    “我知道。”张瀚道:“一艘大帆船,少则数万两,大型战舰,成本都在十万两以上,稍有不慎就是沉了,分文收不回来。”

    “对,正是如此。”

    “就算如此,我也要使和裕升的船队,扬帆海上!”张瀚看着李国助,沉声道:“也不瞒大公子,我等内地商人,基业再大,心中却始终有不安。我现在做的事,是钻朝廷的空子,现在朝廷要对付东虏,严收马市,是以给了我这个发展的良机。一旦东虏事平,或是朝廷抽出手来,发觉我这般大发其财,大公子,以本朝向来的惯例,你觉得我的下场会如何?”

    “嘿,原来如此!”

    李国助心中的疑问一下子全消失了,他感觉找到了最真实的答案。

    现在也就是天启朝,如果在嘉靖以前,象张瀚这样一年能赚百万的商人,恐怕早就家破人亡了!

    地方官也好,朝廷中枢也罢,对手眼通天能力巨大的商人向来是提防再提防,压榨再压榨!凭你本份的买卖生意,随便扣几个罪名,一下子就是抄家灭族!

    从太祖成祖到嘉靖以前,这样的事不知道有多少!

    张瀚这样身份地位的武官,说是官员,其实在大人物眼里还是蝼蚁般的人物,而坐拥数百万的家财,做的还是走私的买卖,不暴露还好,一旦暴露,不要说朝廷,就是那些被他收买的官员也巴不得张瀚死!

    “我得谋一条后路。”张瀚目光炯炯,看着李国助道:“台湾基业,对我的重要之处就在于此。孤悬海外,又是转运的港口,可以赚钱,也可以保全我的身家性命。”

    “在下明白了。”李国助道:“若是这样,文澜你有空的时候,可以亲自去一趟台湾。那边现在最有实力的还是颜思齐,他年纪三十出头,为人豪气好饮,好交朋友,文澜的地位和心性手腕,必定能与他交好。和这人打好交道,底下的事情就好办了。从笨港立港,再到颜思齐从福建迁移百姓立下十寨,到现在也不足十年光景,以文澜兄的底蕴,可能十年之后,台湾的局面又与现在截然不同。”

    “好……”张瀚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明年我会去一趟台湾!”

    李国助很高兴,拍掌道:“我会在台湾等着老兄去,我们一醉方休。”

    “那时的事是那时再说,”张瀚把住李国助的臂膀,笑道:“咱们今晚就痛饮一番再说。”

    张瀚的脾气很叫李国助欣赏,当下他也是笑着答应下来。

    李慎明和常威一直微笑旁听,没有插嘴,到此时常威提醒道:“瀚哥,还有一群俄罗斯来的等着呢。”

    “管他们?”张瀚道:“咱们先和大公子喝酒,明天再理会那些老毛子。”

    待张瀚和李国助出门之后,李慎明皱眉道:“常威,文澜真的打算在海外建这么一个基业,那要投多少银子?”

    “百万两都是照少了说。”常威笑嘻嘻的道:“你和蒋奎仔细谈一回就知道了。”

    李慎明倒吸口气,说道:“文澜就是要一个保险,值得吗?”

    “什么保险?”常威一脸傲气的道:“凭现在的商团兵,朝廷不来十万大军都不要想着对付瀚哥,咱们要的就是更大的基业,更多的市场,更大的地盘,更多的人,更多的银子!”

    ……

    天不黑时张瀚就吩咐人在大花厅摆了三张大台子,预备在这里请李国助喝酒。

    到这时双方谈的都是一些具体的事,包括李家在笨港和平户岛的实力。

    李家现在说是有船千艘,其实是很笼统的说法,具体的船只和人员数字也是张瀚很关注的。

    “这事叫一官说吧,他比我还清楚。”

    花厅里陆续坐了不少人,李国助的从人们也都坐在他身边。

    张瀚眼眉扫视过去,笑道:“大公子还是具体介绍一下随员,我好称呼。”

    “对,是我疏忽了。”

    跟着李国助来的,除了几个打手式的护卫外,还有一些贴身的仆人,然后就是助手一样的随员们,这些人是要做正式的介绍的。

    “这是郑芝龙,小字一官,是我爹的义子,也是我的好帮手。”

    “这是郑芝虎,一官的兄弟,人如其名,胆气身手都一流。”

    “这是杨天生。”

    “这是陈衷纪。”

    “这位是何斌。”

    “这是施大宣。”

    “这是洪旭。”

    “这是甘辉。”

    李国助最后笑道:“这些人都是我李家的好帮手,也是南洋地面上的后起之秀。”

    张瀚一个个听过去,面色不动,但心里波澜大起。

    眼前这些人,竟然多数是后来十八芝的成员之一。

    十八芝是郑芝龙起势后组织起来的海盗和海商的连合组织,不仅是郑家的几个兄弟,还有何斌和李魁奇这些能力出众的海上豪强之士,若是无名小辈,没有能力的,郑芝龙也不会与他们结拜,与他们联合。

    这施大宣是后来“大将军”施琅的父亲,也是一个有名的海上豪强,甘辉和洪旭则是后来郑成功的左膀右臂,是国姓爷立稳脚根并且发展壮大的得力助手。

    这些都是青史留名的人物,出身果然也都是现在李旦的势力之下,李旦这海外中国海商的首领身份,果然也是名不虚传。

    这些人此时当然都不知道自己日后的际遇,他们最年轻的还不到二十,最大的也就三十来岁,比张瀚和李国助也大不了多少。

第三百八十七章 论船

    张瀚心中若有明悟,想来这是李旦的安排,这一次李国助过来,可能敲定的是未来几十年与和裕升这样的超级大商行的合作,张瀚年轻,李国助也不大,带着的随员最好也是年轻人,这样彼此了解,建立了交情,日后不会轻易为了细故而翻脸成仇,白费了大好局面。◇↓頂◇↓点◇↓小◇↓说,

    “不愧是纵横七海的老狐狸。”张瀚在心里暗赞了一句。

    在张瀚打量众人的时候,郑芝龙等人也在观察他。

    眼前是一个典型的北方人,浓眉大眼,身量高大,李国助一行人就没有哪一个比张瀚还高的,光是身量就能给人一种压迫感。

    然而张瀚笑容很温和,亲厚,给人一种亲切感,并不盛气凌人。

    只是眼底偶有闪现的光芒,还有一举手一投足的展现出来的上位气息,又叫人知道这不是一个容易冒犯的人,是一个手握重权,可以轻易决定人未来前途乃至生死的大人物!

    张瀚收回目光,不管郑芝龙等人将来如何,现在还是一群刚刚起步的年轻人,以历史的记录来评价他们为时尚早,而且也不公平,还是把他们当普通的李国助的副手好了。

    张瀚举杯,面对全场道:“大公子和诸位远道而来,着实辛苦了,请满饮此杯。”

    “在下郑一官,敬大人。”旁人尚没有反应,郑芝龙第一个叫出声来,语气也是十分的诚挚,张瀚还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点儿作不得假的仰慕之意。

    初时有些意外,仔细一想,郑一官现在虽然是李旦义子,但还没有被放到台湾,也没有得到荷兰人的欣赏,手中没钱没粮没人,也没有和颜思齐交好结拜,只是一个在李旦和李国助身边厮混打杂的后生,有潜力,但没实力,自己在年纪上和郑一官差不多,却是已经做出这么大的事业,郑一官的敬佩当然是真的。

    众人都将头轮酒饮了,然后张瀚敬李国助,李国助回敬,郑一官敬李慎明,何斌等人敬常威等人,和李家合作是张瀚定下来的大方针,经营海上更是不比经略草原低的大战略,在场的人都是张瀚的核心班底,对这件事的重要性十分清楚,双方都是有意结好,虽然一南一北,一个根基在陆地,一个是海上称雄,不过在场的都可算是两大集团里的青年精英,年纪和心智都不差,彼此刻意结纳之下,场面也是十分热闹。

    正在热闹的当口,张瀚看到李梦年推门进来,做了一个手式。

    张瀚放下杯,走到门口问道:“是不是俄罗斯人闹了?”

    “是。”李梦年有些想笑,不过还是很正经的道:“开始按大人说的不停给他们上酒,黄酒,烧酒,米酒,这帮人喝的很高兴,不过现在好象喝高了,拍桌打板的要见大人。”

    “这帮家伙。”张瀚道:“调一队卫兵过去,先镇住了再说。”

    李梦年有些意外,说道:“大人,来者是客?”

    “听我的。”

    张瀚没多说,他对俄罗斯人的秉性是再了解不过,中国人所谓的礼尚往来对这些家伙是没有用的,如果对他们有用,这帮家伙是怎么帮你都愿意,如果对他们有利,他们是怎么逼你都能下手,这帮人毫无脸皮,也没有底线的。

    这事也不是张瀚的偏见,中国一部近代史上写的再清楚不过。

    对这群老毛子,客气了没有用,他还会当你是软蛋,适当的强硬一下,反而没事,还可以收到很好的效果。

    张瀚回座后,李慎明和常威等人用探询的眼光看过来。

    这事也没有什么好瞒的,张瀚把俄罗斯人的事说了。

    李国助喝了几杯酒,心防打开,这时忍不住笑道:“这帮人听说是来求和文澜兄贸易的,在下有些想不通,陆路遥远,听说俄国人的地界还远在外喀尔喀之北,这贸易怎么个弄法?”

    “所以我多半会拒绝。”张瀚微笑道:“他们是从托木斯克过来,中间要穿过长达两个月时间的无人区,和我们之间还隔着萨彦岭,我们的商队也到外喀尔喀三部,不过是在萨彦岭以西杭爱山以东,而且是最靠南边的地段,就这样也得从青城往北走半个月以上的时间,入冬后就不能走了,暴雪一下,经常是千里之地都有半人深的积雪,要我们去托木斯克贸易,从漠北走也是两个月的单程路,我不知道这些家伙脑子是怎么想的。”

    众人都轰笑起来,郑一官凑趣道:“还是海上贸易好,就算在海上走一两个月,损耗也是有限的。”

    张瀚喝了口酒,笑道:“只是海上的人要辛苦些。明年,我也要到海上,亲身感受一下。”

    郑一官还不知道张瀚要去台湾,听了一征,接着脸上露出欢喜之色,高声道:“在下一定要伺候在大人身边左右,替大人效力。”

    李国助点点头,很高兴的道:“有一官你们跟着,张大人此行定然顺利。”

    ……

    酒后不相关的人大多离去,只有李慎明和常威陪着张瀚与李国助郑一官几个人喝茶聊天。

    这时已经涉及到具体的合作,张瀚也不客气,直接道:“先是我们以买船为主,民船暂时就不自造了,底下就要自己造船,而且要打造战舰。李家要帮我的,就是在笨港给我一个可以造船安身的基地,另外帮我招募大量的造船的人才,还有我需要船长,能领袖船队的人才,靠的住的水手……有这些班底,我会从福建和广州沿海再自己招人。”

    尽管知道张瀚的野心不小,李国助还是吸了口凉气,一旁的郑一官等人更是面色凝重。

    李国助道:“文澜兄这样的计划,恐怕耗费要不小呢。”

    张瀚竖起一根手指,笑道:“我已经叫军政司拟具体的计划,这里我只说一个大约的详细数字……明年我们在台湾笨港的投入预计是一百万两。”

    “一百万?”

    李国助倒吸了一口气,郑芝龙与甘辉,何斌等人狂使眼色,几乎要把眼给眨瞎了。

    “文澜兄真是大手笔。”李国助算了算自己的身家,有些吃力的恭维着。

    张瀚笑笑,说道:“今年到明年我们在草原也会加大投入,人员,物资,枪械,大炮,多半是往草原倾斜,一百万应该是我能拿的出来的极限。这里头当然也多半是打算买船和建港口,建寨,招募人手的花销,然后是储存木料,做造船的预备,到天启四年左右我们能缓过劲来,可以大规模的造船,在此之前还是买船为主。”

    张瀚顿了顿,补充道:“人员也是重中之重,我们希望如储存木料一样,先招募大量的合格的人才。”

    李国助感觉有些吃力,在张瀚这里谈事,他感觉以往的经验都不怎么管用,这里谈事的方式就是这么直接,然而又十分缜密,有很多事他还没有想好,张瀚已经把一揽子的计划都托出来,一环套一环,叫他有些无所适从。

    这时郑一官适时出手,他向着张瀚笑嘻嘻的道:“不知道大人买船在哪里买?属意什么样的船?”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何斌道:“买木料也要有合适的地方,老实说,大人想造船的话,需要大量木料,南方或是倭国都不大有。”

    南方缺少大木料也是实情,张瀚看了何斌一眼,这个人二十来岁,身量不高,黑黑瘦瘦的,典型的福建人长相,说话时官话虽标准,也杂夹着明显的南方口音,眼神很柔和,透着精明,是一个精明外露性格温和的人物。

    “木料的事,我已经考虑过了,自有买的去处。”张瀚淡淡的道:“买的船是用来贸易用的,就用福船最好。”

    “大人高见。”

    李国助原本担心张瀚不在行,要瞎买乱七八糟的船只,见张瀚只买福船,当下也就放下心来。

    当时南洋海面和倭国海面,通行的船只其实主要就是两种,一种便是福船,一种是西班牙过来的马尼拉大帆船,也被称为盖伦船,不管是西国还是荷兰等国,用的船只都是这一种类型。福船用的是硬帆,用来做战抢上风不易,而且限于船身构造不能多放火炮在船上,火力十分有限,不象西方的商船都能装十几门炮用来自卫。

    福建的长处就是有水密舱,船身牢固平稳,易于远航不是那么容易沉没,用来当商船十分适合。

    “大人如果早期运用物品到笨港,”郑一官思索着道:“也能买一些沙船和双蓬船,双蓬轻便灵活,也能运不少货,只是不宜长途远行,还能改作战舰,十分方便。还要一些八桨船和四桨船,用来拉船入港和装卸货物,传递消息,装一些小哨船在大船上,如果是几艘大船一起出海,可以用来传递消息。”

    李国助这时道:“广州船用柚木制成,十分牢固,文澜兄也不必全用福船,如果合适的话广东船亦可以当大商船。”

    “嗯,国助说的是。”张瀚点点头,他知道广东船要稍小一些,但做工很好,用料比福船好,价格也相差不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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