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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淡墨青衫     大明1617txt下载     大明1617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六十六 困境

    梁兴其实心里有所怀疑,不过这话题比较犯忌,若不是张瀚自己先说,他是万万不敢刺探,只敢如实说自己的想法。.XsHuotXT╪╪┝┢┢┞.(《。

    “荷花的事,”梁兴接着吞吞吐吐的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接她过门?”

    上个月事情不怎么多时,张瀚安排梁兴去了一趟自己家里,家里也安排荷花出来见了一下,双方都很满意,梁兴是弓手司把总,一年好几百年俸禄,人生的也不错,当过喇虎,自有一股纠纠男儿气,也上得台面,说话很有分寸,仪表也过的去,张瀚接到家信时府里说上下都很满意。

    有了这桩婚事,张瀚算是和梁兴的关系更近一步,听说王长富为这事眼红的很,可惜他不仅家里有老婆,而且河东狮吼的很厉害,这等事当然轮不着他,梁兴对荷花也满意的很,恨不得立刻接进门。

    张瀚听着这话,一脑门官司的道:“你这混球还敢说,为着你这事我和家里去了好多封信,现在娘写信来就是提我的婚事,催逼我赶紧回家把婚事定下来,现在我只能尽量拖着,你还敢提?我的婚事不定,没迎娶常宁过门,你上哪儿接荷花去?”

    梁兴抓耳挠腮的,感觉十分着急,他也不是雏儿了,早尝过肉味,这事以前对他来说不是个事,新平堡里上档次的青楼他没资格去,不过半掩门的暗门子有的是,这些人也指着喇虎帮她们平事,梁兴半夜不知道摸过多少门,现在在李庄他是高级军官,平时下属们去附近的天成卫城释放一下压力,梁兴可不好意思去,碰着部下就太尴尬,长期禁欲对梁兴这种经历的人可真是不小的挑战。

    梁兴半天过后苦着脸道:“要是这样,我可要先纳妾了……”

    “你敢!”张瀚勃然大怒道:“只要你在我手下一天就别想了,就算你不干了我也派外勤切了你的那玩意。╡┝┢┟.{。”

    “大人,你这事实在难办啊。”

    梁兴吓了一跳,赶紧做出忠心耿耿的模样,一脸狗脸的道:“孙家那边最少要平妻,表小姐那边没进门就有这事,心里也定然别扭……”

    “滚蛋。”张瀚笑骂道:“别在我这里没话找话。”

    两人正说着话,窗外蒋奎道:“孙司官和李司官都来了,大舅爷也来了。”

    “真是地面邪。”梁兴笑道:“说曹操,曹操到,大舅老爷来了,我赶紧走,不然又叫他逮着我训一通。”

    前几个月常进有到处修水车,征调了好几次弓手,后来是梁兴当面顶了大舅老爷,说是他这样征调严重影响弓手的日常训练,把常进有气的翻白眼,后来是李祥符等人开始大量雇佣人手给常进有用,这才解决了矛盾。

    在常进有看来,弓手聚集在一起也是不用白不用,朝廷都是用班操军去北京修城墙,修皇陵,怎么他用弓手修修渠挖挖沟就不成?

    为着这事,到现在常进有见到梁兴也是一脑门官司。

    “两位司官,大舅老爷。”

    梁兴还是被堵在门口,他向常进有等人打招呼,旁人都回了礼,只有常进有黑着脸闷哼了一声。

    梁兴回头挤眉弄眼一番,然后赶紧走了,张瀚看着想笑,不过还是忍住了,他起身亲手搬了一张椅子放在自己桌前,笑道:“大舅有什么事又新自跑过来?”

    常进有正常都是在三个局的技术部门来回晃悠,没事不到张瀚这里来闲晃,他忙的很。╪╪.?。

    除了自己的钟表研究,三个局的各个技术攻关组他都帮,因为本身地位然,又没有利益之争,各个技术组对他都是完全开放,他帮了不少忙,也过了不小的瘾,自从到了新平堡,然后再来李庄,常进有的技术癖好算是得到了最高层次的满足……在张瀚这里不仅不会有人说他不务正业,相反他得到了相当高的地位和尊重,而且这种尊重不是因为他的大舅老爷的身份,他的身份其实反而被他的成就给掩盖了……现在常进有走在路上,经常有农民挤过来递给他几颗大枣,要么就是煮好的鸡蛋,到庄子上各家都是冲红糖水给他喝……没别的原因,他修的水渠和水车实在帮助了太多了,光是这一点就足够叫人们给他足够多的尊重,在李庄这里,常进有又是一个技术高,见闻很广博的高级技术人员,他和王德榜等人不同,王德榜等人看书识字是半路出家,不得不为之,常进有可是富商家族出身,从小就读书不停,双方水平不在一条线上,就算现在,那几个匠人头儿想跟上大舅老爷,也还得再好好努力几年才行。

    “来要钱。”常进有以前找张瀚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表舅和外甥的关系,长辈有些拉不下脸面,另外就是常进有再呆也听说过常宁和张瀚的事,他当然很赞同,不过有这一层关系,有些话就更不好意思出口。

    不过水车修了一个接一个,张瀚的拨款也是越来越多,钟表课题更是拨了好几千的银子……一次性就是那么多,常进有以为这钱足够了,怎料居然还差的很远。

    “大舅,除了钟表外,你还在弄望远镜是不是?”

    “对。”常进有郁闷的道:“上次你叫人从苏州买了过来,说是这东西也很有用,我就也开始试造,这东西要不停的打磨镜片来调校,耗费太大了。钟表么,要是一人多高的大钟咱们所制的已经走的很准,几乎没有什么误差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慢慢的越做越小,这也要费不少工料钱。”

    “这是小事,只要坚持下来,定然能够成功。”

    常进有说的这是意料中事,张瀚一点也不奇怪,所以他一批才是几千两银子……那些以为技术突破是容易的事的人,恰恰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钟表摆在你面前,会拆开再装好的有几个?能把所有零件原理搞清楚弄明白,然后架构组装成功的又有几人?照着模样自己做零件,然后组装成功的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座钟现在进入中国有好几十年,京师皇宫和富贵人家都有收藏,张瀚在后世故宫的钟表馆里见过一些藏品,总的原则就是明末时的粗大笨拙些,清季开始就是越来越华美和精致,张瀚当然不要精致,但他提出来的尽可能的小型化也是更难的技术突破,常进有现在做的已经够好了。

    “要不要从苏州请技师过来?”常进有闷闷的道。

    “怕是难。”张瀚笑道:“背景离乡几千里,人家要来肯定也是要咱们大把洒银子,而且技术肯定还在人家手里,何苦来。不如咱们一次管够,把银子砸下来准会有水花……李东学,一会给大舅批五千两过去。”

    上回张瀚给的是三千,这一次是五千,若是到苏州采买恐怕几百座钟都够了,在场的人都感觉到张瀚的决心。

    常进有苦笑道:“这一下我压力更大了……说来也怪,你平常俭省的很,自己都不怎用钱,到现在才在新平堡物色新宅子,若是旁人象你这么大年纪有这么大家业,恐怕早不知道怎么挥霍了。”

    张瀚笑道:“外甥我就是这么古怪……”

    屋里各人都笑起来,常进有笑了几声,拿了银子的批条高高兴兴的走了,他走之后,张瀚便是收了笑容,用力的拧起眉心来。

    李东学面无表情的道:“适才是演戏,大约大舅老爷真不知道,咱们现在也是河干水枯了。”

    孙敬亭道:“适才我和东学碰了碰,军队这边还算是稳,预先拨了银子,包括小规模战事的银子都有预备,但别的部门,随时都可能因为银子不足而停产。灵丘那边,年前还能有几百万斤的方毛铁出售,一斤不过一分二厘,回笼银子倒是快,不过只有几万银子。帐局那边,年前这两个月会有不少银子进来,但最多也不会过二十五万,骡马行能回来三五万,各地的分店能回来三五万,这些所有银子加起来也最多不到四十万,当然这银子是各地扣除了自己日常开销和周转银子后送来的,倒算是纯收入,可李庄这里一个月的开销就得两万啊,今年的收入暂时就是这些,这样下去,年后这两三个月淡季的日子可就难熬了!”

    李东学道:“大人派到澳门买的镗床和冲床怕就要到了,现在还有拉丝机和水力击锤,水力冲床都要大量的制造,镗床到了也要仿制,咱们要自己铸炮,这最少就得过万两银子的开销,然后最要紧的还是和裕升那边……”

    两人都是张瀚身边的心腹,李东学又是从伙计干到掌柜和大区掌柜,他们对目前的局面也是十分清楚……

    张瀚手头实在也是没钱了!

    所有的银子就是刚刚说的那些,此前的储备用的精光,这一年的收入全部用来打商战不说,积储的货物,银两,全部都消耗在了无休止的商战之中。

    在草原上的存货现在也很少了,不到二十万的货物多半还被那木儿和常威合伙往北边卖过去了,最近的好消息就是范家完了,卜石兔随时可能彻底禁绝范家的贸易权,把走私权真正只交给张瀚一人。

    ...

    ...

第二百六十七 沙子

    这当然是天大的好消息,辽事在明眼人看来是越来越糟糕,大明当然是禁绝对女真人的贸易,对蒙古人也是逐渐收紧,在历史上天启到崇祯年间有几个疆臣对蒙古贸易都持严禁的态度,后人说是把蒙古人逼走了,后来袁崇焕被杀的一大罪名就是他在督师任上时擅自卖粮给几个蒙古部落,当然袁大人的想法是收买这些部落替自己效力来对付女真人,是否会有实效,没有历史验证,并不好说。.?<>

    历史上的晋商就是在这个时候真正开始对蒙古和女真走私,大量的粮食和布匹,药材,包括军事情报都源源不断的卖到辽东,甚至女真人写给李自成的招揽信件都是托晋商的走私商队携带出来,清朝定鼎之后,晋商成为内务府皇商就是清廷的给他们的酬劳,当然这些人也赚了大量财富,如果张瀚真的把这路线垄断下来,可想而知这收入只能是百万甚至更高级别的。

    但要命的就是现在张瀚严重缺银子,没银子备不了太多货,如果明年蒙古人需要大量货物张瀚又给不出来时……这乐子就太大了。

    各地的分店和帐局,骡马行,这些不要太操心,除了几条新开辟路线还要投入之外,其余的地方都是在收钱,在张瀚的实力没有突破之前也不大可能开辟新路线了,但李庄这里的摊子铺的太大,而往草原去的货物也可能是不小的数字……最少从眼下来看,目前的银子要支持几个月淡季的开销,加上囤积大量的货物,调配往草原的人员物资,实在是有些力不能支了。

    更关键的就是三个局都按张瀚的布置在准备多造机器,大量生产物品出售,这要商号方面的配合,也要大量的本钱。

    孙敬亭苦笑道:“我听说常威一把火烧掉几十万,当时还赞他小小年纪行事果决,现在恨不得把他吊起来打。”

    李东学道:“常少爷这事倒做的没错,要是没这事,咱们还得继续和范家耗下去……”

    张瀚笑道:“这才是正理,蒙古人那边,不行还叫常威跑一趟,咱们赢了也伤了,他们也得想明白这一层,再换人,再来一次?那些鞑子就不要粮食,不要布匹和药材了?况且咱们手头也不是一点没有,可以慢慢筹措,另外咱们也得多想法子,把咱们手头的东西变现了,银子自然也就来了。╪┟.[。”

    孙敬亭道:“咱们愁的要死,你却轻松的很。”

    张瀚道:“凡事无非一个顶字,再难又能难成什么样子,之前那么困难都顶下来了,现在已经赢了,咱们反而怕了?”

    张瀚不是给这两人鼓气,事实上他就是这么想的,手头还有一些银子,年前还会有进帐,虽然各处要用大量的银钱,可用钱也是为了叫钱生钱,不是打水漂……他觉得现在事情很顺利,至少自己确实赢了!

    至于范家,范永斗,那个在万历四十五年时要自己仰视的存在,现在可以确定的就是范永斗和他的范家肯定是完了!

    这一次的商战,赢的很彻底,凭的也是正经的商业手段,他没有派人刺杀和暗杀,没有用官场的力量,现在就算范家想用自己的官场人脉,谁又愿沾这个包,背这个大黑锅?

    赢了就是赢了,胜负就是这么简单,草原上人对这事更看的清楚,他们觉得张瀚赢了,范永斗输了,素囊和布囊输了,于是就支持张瀚,没有什么道义和面子,所有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和直接。

    大明这边范家估计还会喘息一阵子,但张瀚估计时间不长了,自己打赢了这一仗,估计明年的生意会更顺……人心就是这样,虽然不会做的和蒙古人一样**裸的,但最终的结果不会有太大的不同!

    ……

    事隔近一个月,周大牛放眼看去,当初和俞士乾等人一起过来时还有些残绿的苍山都笼罩在一片雪白之中……最近连续下了好几场大雪,虽然晴了几日,但山上山下都冷的厉害,雪几乎没有化掉就又是新的大雪降下,整个山区到处都是一片雪白,几乎看不到任何别的颜色。╡╡┞.〔《。

    沿途过来,一些村庄都被笼罩在白雪之下,如果不是村头有一些凌乱的脚印和车辙,村庄里飘着浓烟,恐怕根本都感受不到任何的人烟。

    “从这里叉道下去,绕道走大约十里就是一个镇,然后从那里可以雇佣车马到广灵城,那里有和裕升的骡马行,现在骡马行也揽客载人,一百个大钱一个站,一个站三十里,成方你的背包里给你装了两千多嘉靖金背钱,给十个就够。这一路的车资也够了,你身上装得有一锭五十两的整银,三十多两碎银,这一路能很舒服的到京师,到了京师自然会有人同你接头,怎么去广宁也会有人安排,我就负责送到这里,接下来你自己走罢。”

    军情局的一个人带着成方和周大牛两人出门,大冷的天,各人都包裹的很严实,脸都都遮着大半,这人的长相也看不大清楚,但他对周大牛和成方的情形十分清楚,简直是了如指掌,而且对道路情形都十分熟悉,甚至市道人心,沿途的一些细节都做了详细的指示,成方只要不是蠢成猪一样,想必能如指示一样轻松抵达京师和广宁。

    “成方你的底细我们查的很清楚。”军情局的人又说道:“你不要做蠢事,想着到了辽东就逃回家,要想你家小平安,你最好照我们的安排做事……我们大人最通人情,只要你拿实绩报效大人的恩德,你的家小不仅能平安,将来还能享福。你看李庄的上上下下,和裕升的上上下下,哪一个不是跟着大人全家都过好了。”

    这人说话还是没有什么情绪,话语很平淡,说着威胁的话也象是朋友间的闲聊,但不论是成方还是周大牛都十分清楚对方没有说谎,这一个月来军情局把他们查的底儿掉,连小时候的事情都问了再问,一再对照细节,甚至他们自己都记不清楚的事情在军情局的梳理下也逐渐清晰,他们语言中的矛盾之处也一再被拿出来重新询问过,直到周大牛和成方把记忆梳理的毫无瑕疵为止。

    这样的高强度的审问维持了很长时间,也使得这两人身心俱疲,后来在他们精神崩到最紧张的时候事情突然有了转变,张瀚亲自接见两人,春风化雨般的化掉了两人心中的一些委屈和怨恨……不管他们有没有罪过,被软刀子折磨了那么久也真是够受的,要不是他们都想着家中亲人,又几千里流亡至此,心志远强于普通人,恐怕早就被军情局的人用审问手段给逼疯了。

    接下来就是对他们具体的安排……周大牛被安排回俞士乾部下,倒也不必用什么逃走的名头借口,军情局在事前已经和俞士乾有过联络,周大牛是被关押后放回,同期放回的还有几个边军出身的流贼头目,不过都是单线放回,每个人都没有互相接触,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当然更不可能知道他们也是不是如周大牛和成方一样加入了军情局为张瀚效力……现在他们只想着千万不能再被关押审讯,那是无论如何也受不了的事情。

    成方被安排到广宁出差,他是辽人,虽然是沈阳中卫的世袭军户,不过凭着辽镇边军的身份在辽东行事要方便的多,军情局最近侧重经营辽东,也是因为实力到了可以插手辽东的身份,和成方一样被派到辽东的人也还有,不过和周大牛一样,成方也不知道还有谁被派了回去,现在辽东又是什么样的局面。

    “在下省得,一切都按上头的指示来办。”

    “很好。”

    军情局的人点点头,说道:“你也受过十来天的军情局的训练,如何跟踪,反跟踪,收集情报,上报情报,还有一些必要的东西你都受过训了,当然很浅显,所以这一路你最好多看看我们给你的小册子,虽然是大路货色,但可以说锦衣卫也好,东厂也罢,还有建奴的细作都远远比不上咱们这些,成方你要想将来有所成就,最好多用些精力在这上头。”

    临行时军情局确实给成方了一个小册子,白皮封面,里头都是一些间谍最基本的常识类的东西,成方简单翻阅了几下就感觉受益非浅。

    他们都受过训,不过最大的问题就是时间太短,有一些东西是囫囵塞进他们脑子里的,这也没办法,军情局急着要用人,只能这么简单粗暴。

    “就此告辞。”

    成方急着回辽东,他深深看了周大牛一眼,彼此一切尽在不言中。

    周大牛的眼有些湿润,他看着成方远去的背影,一时忍不住心中的感情激荡。

    从在沈阳入伍,杨镐誓师,跟着杜松总兵和小队队官杨义到萨尔浒,吉林崖下血战,开原铁血逃出性命,再一路到陕西,山西,再到大同,几千里长途一直彼此扶持,这时他们之间其实已经过普通的兄弟情感,亲兄亲可能因为争产而反目成仇,对周大牛来说,只要有需要,身家性命也随时可以给成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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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前事多,更新实在没法固定,尚乞理解并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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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放回

    军情局的官员没有催促周大牛赶紧离开,他好象懂得眼前的兄弟情感,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裹了裹,这个军情局的官员索性转过了身。请大家搜索(品#书……网)!更新最快的小说



四周一片银色洁白,几里外似乎有一些小黑点在移动……温忠发暗自点头,他记得那里就是挂甲台,是一个沿内长城外到大同的旧军台,已经废弃多年,以前有驻军六十人左右,有一个小型的石砌的台城,后来废弃后有一些军兵就地安家,娶妻生子,渐渐成了一个沿着山坳散居的小村落。



从挂甲台往里头就是三十里墩,再往前又是几个军台和墩堡。



从这里来大明早前期大同这里确实是军事前线,在大同腹地朝廷都设置了大量的军台墩堡,而当时的瓦刺几次入侵都是从大同到宣府这一条路线,也有从紫荆关走的记录,山西和大同的腹地也被侵入多次。



而现在西线十分稳定,大明把西边的疆域固定在甘肃镇,再往西的汉唐故地并没有收复,以前有过哈密卫,后来国力衰微,和奴儿干都司一样都弃守了。



原本的内部防线被废弃,这里成了少量村落和大量土匪啸聚的地方,山峦如海,以大明地方的疲软无力,根本不会有地方官认真做剿匪的事,不仅是大同这里,在北方和南方各处其实都是一样。



南方湘西的十万大山就是著名的土匪窝,白天是耕地的农民,晚上拿把菜刀就去劫道了,山东也是响马从生,崇祯年间甚至有好多股几千人规模的响马群体。



大同这里因为山多,则是土匪从生。



“若是大人实心剿灭,恐怕这些家伙也蹦跶不了几天罢!”



温忠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不过赶紧就把这不该有的念头给驱走了。



这些事不要说他这样的身份,就是上层的那些军头们也不会敢去想,以张瀚掌握的巡检司的弓手实力,悉心出力剿匪当然毫无问题,但归结到一个问题上来便是:凭什么?



上头们不喜夸大匪患,不愿加赏,张瀚还得自己出钱粮打土匪,还捞不着政治上的好处,这样的事便是温忠发也觉得不能去做。



至于往土匪中掺沙子,获取情报,做不时之需,这样的做法才是正确的。



“好了,周大牛你可以继续走了。”



温忠发转过头来,对周大牛道:“你的任务比成方要简单一些,简单来说就是顺利到挂甲台的俞士乾部,重新获得信任,然后什么也不做,你以前如何现在就如何,就是这样。”



周大牛道:“在下还是有不情之请,愿到弓手中从军效力,从小兵做起就好。”



“你的请求上头会考虑的。”温忠发道:“我当然作不了主,不过会把你的要求上报给上头知道。”



“嗯。”



周大牛点点头,抱拳道:“如此就有劳了。”



他从刚刚那种伤感中挣扎了出来,抱拳之后转身就走,毫无拖泥带水的感觉。从一个边军新兵到老兵,再到领几百人的军官,再失败被俘,然后被审,现在又被任用,周大牛这一年多的人生其实是很多边军将士的缩影,只不过他的运道很好,没死在萨尔浒,也没死在开原,也没有死在辗转奔逃的千里长途之中,现在他心中有了新的希望,尽管走在这样因积雪而显的犹其苍凉的荒山之中,却也是走出了虎虎生风的痛快之感。



对周大牛来说,为张瀚效力,他心中十分乐意。



在受训期间,周大牛等人除了特别的训练之外,每日也和弓手们一起吃住训练,可以说他和成方二人这么多的经历也从未见识过眼前这么一支强悍到骨子里的军队!



说是弓手,在周大牛辽镇最精锐的家丁也不如眼前这支弓手部队。



强只是一个原因,重要的是这支军队有向心力和凝聚力,周大牛见过太多军队,俱是一盘散沙,文官鄙夷武夫,视为奴仆,武将彼此勾心斗角,争功不止,将领除家丁外,视营兵为弃子,营兵良莠不齐,军纪十分败坏,只有李庄这里的军队才象个军队的样子,整个团体有一种集体求上进的感觉,待在这个团体里,叫人觉得安心,恨不得一直呆着,再也不愿离开。



另外便是待遇高,普通的小兵都拿着家丁的饷,军官们的饷一级比一级高,最高的司把总级别一年好几百的饷,另外张瀚还给他们额外的奖励,收入高的在周大牛心里简直是突破天际……



除了军营,还有整个李庄和四周的庄园,那么多高大的水车,那些整齐的田亩和沽沽流水的水渠,百姓们的精气神也很好,最少在辽东和沿途的各地周大牛都没见着这些乐天知命又干劲十足的黔首。



碍着身份,军情局限制周大牛等人往核心要害处去,不过三个局的潜力在军中人人都知,还有不停运精铁过来的灵丘铁场的运货大车,这种大车的形状也是很特别,底盘很低,车框架扁平,大量的精铁放置于上,一车就接得六七千斤还多,听说往京师方向有更多的大车拉着方毛铁过去,光是一个运输能力,张瀚的和裕升就不知道秒杀了多少商家乃至权贵。



仅是周大牛这些已经足够吸引……哪怕是临行前,他也要再请一次,愿到弓手队伍中效力,而不是被安插到别的地方当细作。



“这人倒是聪明。”大牛远去背影,秃头在温忠发身旁龇牙咧嘴的道:“想着要留营里,营里好啊,俺都想留。”



“少废话。”温忠发令道:“今晚约在挂甲台外的山神庙接头,周大牛是大人亲自,他的情报要早点接到手,第一时间发回李庄。”



“省得。”秃头还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也迅速沿着山脊离开,很快也成了白雪皑皑的大山中的一个小小黑点。



……



周大牛走到半路时天色已经变得晦暗不明,山里风大,树上和山脊梁上的积雪被狂风吹的漫天扬起,虽然头顶天空是大太阳天,在他的眼前却是飞雪漫天,几乎要楚道路。



从和温忠发分别的地方一路咬着牙向前,傍晚时分周大牛终于赶到挂甲台外,在远处这个小村子几乎没有房舍,而且也几乎没有道路通向山外,除了周大牛沿着山脊过来的那条羊肠小道外,从这个废军台往哪一个方向都要翻过好几道山岭,这里是标准的深山,就算是几百年后科技发展这里估计也是很难有道路通行,也属于那种犯罪份子易躲藏,通信靠吼,老婆靠买的落后地方。



当然周大牛不会有后面的那些想法,他只是浑身酸痛,远,走却是走了半天时间,又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前行,他几乎耗光了自己全部的体力。



到了村外,缕炊烟,周大牛身上一软,几乎要摔倒在地。



好在有几个守兵他,一路跑了过来。



“是周头儿回来了!”



所幸带人值守的是周大牛的一个旧部,这个小头目赶紧扶着他进入到村子外围,不过也不敢继续往前,前头还有几道封锁线,周大牛这时才知道俞士乾没有住在村子里头,而是住在废弃的军台里头。



“那里不是冷的很?”周大牛进了屋子,房里有火坑,坑洞里塞着烧着的木块劈柴,火红的火苗不停的提供着热能,坑上火热,屋子里温度也比外头高的多。



所有人都不知道摄氏度是怎么回事,他们不知道外头有零下三十度左右,不过这不妨碍这些人披着厚厚的皮袄子,另外在手上和脸上这些裸露出来的地方涂满了厚厚的油脂。



“冷是冷,不过也准备了很多劈柴。”小头目唏嘘道:“周头儿你回来的晚,不知道前一阵我们这些兄弟伙什么事也不做,到处都是砍和捡劈柴,大柜每天喝酒骂人,生怕柴火不够使的。”



纵横一时,甚至想着到陕西或甘肃拉大队伍造反的俞士乾居然落到如此地步,颓废成这般模样。



这时有人递热水上来,周大牛随口问道:“弟兄们还剩下多少?”



“还有五百多,也许快六百挂零,最近回来不少人。”



“除了我之外,还有不少人叫放回来了?”



“嗯哪,总有好几十个。”



小头目答了一声,又道:“听说是那个姓张的巡检和咱们大柜谈妥了,是不是?”



周大牛苦笑道:“我在那边一直是被关着,他们陆陆续续的报功,斩首杀人,我也不知道哪天就丢了命,哪有心思管别的事,待前几天说放我回来,那时我就想打听也不是时候了。”



“唉,咱们这一遭真是倒霉。”小头目道:“好在老弟兄还是有不少在的,根本未伤,等大柜鼓起兴来,咱们又活了。”



这时外头传来嘈杂的人声,周大牛隔着模糊的窗子向外有不少人影往村里头去,他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最近老周牵的线。”小头目毫无防备心理的道:“有附近几十股杆子的大柜过来,说是年前来拜会咱们的大柜,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野药。”



周大牛听了这话,立刻站起身来,说道:“算了,既然有事我就不歇了,赶紧到军台那边见大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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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群盗

    这等事这小头目当然不会过问,只是殷勤的拿来一件厚毛的披风给周大牛裹上,然后着人引着周大牛往废军台那边去。



按大明的规矩,边境最小的防御设施就是火路墩,一墩只有一队军兵,十来人的规模,有个小院,有三丈高左右的墩堡,遇警可以入墩固守,墩顶有狼粪和干草,遇到大股敌袭时点燃狼烟报警……功能和烽火台是一样的。



再上一层就是军台,一个军台周围三百步左右,驻防军人有几十人,还会有少量的骑兵,一个军台可能是诸多火路墩的核心,遇到小股敌人可以由军台的驻守军队牵头,各处的防军协同做战,再上一层就是各种军堡,九边的每个镇都有大量军堡,军堡才是防守的核心,重要性其实在内镇的所城和卫城之上。



大型军堡方广数里,如同一个小型的县城,城高险峻,防御设施和生活区域都很大,一个军堡可驻守过千人乃至数千人之多,比如新平堡在大同镇就是规定由阳和东路参将驻守,额兵规定是一千六百人,至于张家口堡,原本也是一个军堡,因为十分重要,驻守军人就很多,后来因为地接多条要紧官道,是入京的门户,张家堡已经发展的十分厉害,寻常的府城也比不上它,驻守军马更是多的吓人。



眼前的废军台便是一个典型的普通台城,周长三百来步,高约三丈多,底基一丈来高,全是青条石筑城,国朝筑城由于是太祖年间定制,不论砖石皆刻承办官员和工匠姓名,所以别的事情都是稀松,只有筑城这事却是几百年未曾改遍,这军台废弃多年,台基却是坚实如故,只是长了不少杂草,尽管是严冬,枯黄的杂草还是从积雪下显露出来,显示出生命的不屈和顽强。



周大牛当然不会有什么感慨和触动,这样的军台辽东也多的是,隔几里便是一个,他见的太多了。



沿着辽河的河套区有几百个火路墩和无数军台军堡,边墙之外便是蒙古,嘉靖到隆庆和万历初年辽东的边墙还被打破几次,蒙古人一直攻到辽阳城下,那可是深入辽中了,在辽东可没有废弃的军台,周大牛知道军台怎么进入,他很熟悉的转到一个侧面的角度,转过台基,便大的军台城门。



两人来高的城门朽坏了,被推倒堆在一边当柴火,门的两边都是码的山一般高的木柴,上头是浅浅的一层薄雪,有十几人正在搬运木柴,他们手上包着布,脸和耳朵都冻紫了,一边搬运一边垛着脚。



门口还有搭建的马厩,有几十匹马紧紧挤在一处,鼻子里不停的喷着白气,马蹄把积雪刨开,露出底下的黄色枯草和黑色的地面。



“里头来了不少杆子头儿。”守门的头目见是周大牛回来了,一边叫人去禀报,一边低声笑道:“大柜原本有些意气消沉,见他们来了精神倒是提振了不少。”



周大牛心里有些纳闷,军情局此前应该是和俞士乾有过接触,俞士乾应该是明白现在的局面……张瀚和巡检司不是拿他没办法,只是放着他用来养寇自重罢了,难道被一群土匪一怂恿,俞士乾心思又是一变?



不一会一个俞士乾的亲兵跑出来,将周大牛引到军台的将厅,地方倒是宽广,里头还生着十几堆火,点燃的木柴冒着雄雄火光,厅里温度很高,酒菜的香气扑面而来,见到周大牛进来,俞士乾放下割羊腿的小刀,高兴的道:“大牛回来了,各位当家,这是我的得力臂助,原本辽镇的边军。”



屋中的人甚多,周大牛也抱拳四方揖,说道:“在下见过各位当家。”



众人纷纷起身还礼,周大牛周也在里头,那些起身的人都是面色狞恶,一是良善之辈,倒是老周身边有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穿着虽是朴素,脸上却有掩不住的贵气,人斯文,不知怎地和这群人混在一起。



“在下点灯子。”



“在下王扫地。”



“在马上飞。”



“在下一只虎。”



“在下射塌天!”



这些杆子头是刚过来不久,各人也都是在自我介绍,他们介绍自己时便是站起身来,向俞士乾抱一下拳,俞士乾也起身抱拳还礼。



周大牛知道这是俞士乾狂傲之气消减了不少,以前俞士乾的老部下全是边军,土匪杆子,加上一路上滚雪球般的人马越滚越多,这些土匪头儿人多的一二百人,人少的只有几十人,虽然匪号取的像模像样,其实论起来屁的用也不顶,俞士乾以前从未瞧的起这些人,现在这般算是折节下交,前一战给他的打击当真不小。



“各位当家一起来肯定有事情。”俞士乾道:“咱们都是脑袋提在手上的人物,不要藏着掖着啦,有话直说!”



这些人中还是老周为主心骨,当初二周伏击张瀚被杀,部下当时死伤不少,后来剩下的都依附在老周底下,这厮一心要替此前死掉的头领报仇,也是早早跑到俞士乾这里来,怂恿往灵丘的也是他,此前一战俞士乾损失惨重,老周带着这么多土匪头目过来,俨然已经可与俞士乾分庭抗礼。



“大柜。”老周还是一脸客气,拱手道:“此前一败咱们小视了那张瀚的力量,怪不得大柜属下的兄弟不尽力。现在事已至此,大柜损失不小,不能就这般算了。以在下的意思,张瀚从灵丘到新平堡到处都有铺子和商队,他基业是大,大也有大的坏处,咱们到处给他找麻烦,叫他四处起火,时间久了,他就没钱养兵,等他弱了,咱们再荡平他的李庄,非报了此前的仇不可。”



俞士乾摇头道:“那人太厉害,我是不打算和他争胜。在这里先猫一冬,开了春还是想办法走,你们要寻他报仇,我不拦,但我也不掺合。”



“大柜听我一言,”老周不放弃,还是劝道:“咱们这群人已经在山里很久,官兵也拿咱们没法子,一个巡检和弓手就吓住咱们了?”



刚刚叫射塌天的土匪头子这时插话道:“那张瀚也没有两个鸟,咱也劫过他的车队,怎样,还不是好好的。”



俞士乾只是摇头,说道:“我的老部下折了不少,不瞒你们说,我也是和张瀚有约,他放咱一马,咱也不给他添乱生事。”



这时他大牛,说道:“若不是我这老部下能放回来?你们当那张瀚是善男信女?”



眼前这些土匪俞士乾在骨子里还是瞧不上,他们有些人手,加起来可能有一两千人,但多半没受过正经的军事训练,也缺乏好的兵器,俞士乾可是和张瀚摆开车马用堂堂正正的阵战之法打过的,那一仗输的太惨,导致他确实心理阴影颇大,要不然也不会答应张瀚的条件。



老周等人劝的口干舌燥,俞士乾却始终不为所动,只叫人不停的上酒上菜,礼貌上很过的去,各人原想使激将法,但想起俞士乾的凶名还有外间那些拿着大刀长枪的亲兵……想想还是算了。



这时老周身旁的男子开口说话道:“俞大柜,在下想问,如何才能叫你重振雄心?”



俞士乾死死盯着这人,若一般人被这毒蛇般的眼神盯着早就害怕,那人却是丝毫不惧,两眼与俞士乾对视,并没有退缩。



“你不是杆子,更不是杆子头。”俞士乾起身喝道:“你是什么人,敢在我这里弄鬼,不怕剥皮么!”



“在下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那人脸色苍白,起身道:“若大柜肯听我一言,死而无怨。”



“好,倒算是个汉子,你说说



“在下范永斗……”



“啊?”



在座的人有不少不知道这男子的身份,这时各人都跳起身来,眼中俱是有不可置信之感。



不论是山西或是北直隶,只要不是那种消息闭塞的农民,不知道范永斗是谁的恐怕真心不多。



“好家伙,范大东主居然在咱们这一伙人群里头厮混,说出去,谁信?”



俞士乾舔了下嘴唇,两手也搓了搓……范永斗的名气可是远在张瀚之上,说是身家百万那是肯定没跑的,不管范永斗跟谁来,又或是什么目的前来,只要绑了他的票,几十万银子怕就是到手,有了钱,做什么都好!



“俞大柜,不必打在下的主意了……”范永斗是何等样人,俞士乾的心思他一白了,当下苦笑一声,说道:“在下和张瀚的商战输的极惨,家底几乎输光,族中人现在对在下也不是服,范家的族长宗主都要换人,在下的长房资产被用来安抚众人之气,不仅浮财尽失,连土地田产也是全无,不管大柜要勒索什么,都是很难到手了。”



范家确实是内囊上来,输的十分凄惨,历时一年的商战,张瀚入,范永斗低价出,几乎是一直在做赔本买卖,不停的赔钱之下最终败在和裕升和常威的奋力一击,失去商路后所有人都失去了希望,当然也包括在背后支持范永斗的那些金主和大佬们。



失败是有连锁反应的,先是资金彻底运作不了,然后是各地分店陷于亏损和周转不灵,然后就是股本损失,不少股东退股,范家打碎了牙齿卖田卖地给人退,要知道那些股东可不是吃素的,里头颇有能耐的大人物,要不然也是能和大人物攀上关系,范家倒不倒人家不管,要是敢赖帐,那就不仅仅是倒闭的事了,一家子吃牢饭也是轻的!



    

第二百七十章 出海

    范永斗花了几个月时间料理这些事,到这时快过年了,算算自己名下的财产和田地铺面都赔了个精光,范家从一流的大商家家族变成了二流甚至是三流,公中的铺子分号也倒闭了不少,现在剩下的只有张家口的店面和山西的祖产,加起来也就几十万的家底,还是公中的财产,范永斗自己名下的财富已经几乎赔光了。

    他输的这般惨,当然怨恨张瀚到了骨子里,范永斗倒是没有想过,这一场商战是他自己挑起来的,若是张瀚输,难道和裕升又能好到哪去?

    “你总不会是来寻我开心的吧?”俞士乾不耐烦的道:“你与张瀚的恩怨,自家去解决,若是想叫我替你报仇,还是省省。”

    “在下只是想知道,大柜为什么这般畏惧?”

    “你他娘的知道个屁!”俞士乾终于怒道:“张瀚有钱,养的兵全用的好鸟铳,打的远又好,兵器也好,兵也练的好,和他斗个屁,老子还要多活两年。”

    “说来说去,不过是钱粮不足。”范永斗眼中已经满是疯狂之色,他道:“在下还剩下十来万家底,这是私藏下来的,愿意全献给大柜,这银子谁也不知道,只有在下知道藏在何处,若是大柜愿意,在下用这笔银子买上好兵器,不管是刀枪还是盾牌,还是铠甲,鸟铳,在下在九边有关系,有银子便买的到,只要大柜和各位当家能与那张瀚斗到底,在下破家相助也是值了!”

    “狗日的不愧是大东主,输的底掉了还藏着一手。”俞士乾笑骂一句,眼中满是阴狠之色的道:“范东主,你大约没听说过咱们的手段?”

    “我提防着呢。”范永斗手中取着一个小瓶,瓶塞已经取了下来,他轻笑一声,说道:“若是大柜不答应,在下立刻仰药自尽便是。”

    “大家有话好说。”老周打圆场道:“大家都和张瀚有仇,范东主又毁家相助,大柜便答应了吧。”

    “答应!”俞士乾终于鼓起兴来,大声道:“入娘的老子死了那么多人,要是能和他斗一斗,难道真的想怂下来?大家喝酒,慢慢商量怎么个斗法!”

    ……

    “这里全是和裕升的货物,齐了。”

    海边的寒气逼人,近岸边的地方有一些碎冰,但海面并没有冰冻起来,这个年头的大海经常一冻几里甚至十几里,象辽东的觉华岛和皮岛等近海的岛屿并不安全,到了深冬时海面冰冻,非得靠凿冰才能与建奴隔绝开来。

    天津海面还好,港口和栈桥都没有冰冻,这里也有几十艘海船正在上货,尽管是快要到新年正旦的年底了,这里仍然是热火朝天的忙碌景像。

    李国宾从上个月陆续接到和裕升的铁器货物,然后开始筹备出海事宜,他和船主段世明谈妥了带货的价格,和裕升也派了一个副掌柜和几个伙计跟随,李国宾感觉那几个伙计并不简单,行止得体,动静得宜,话不多,但个个透着精明,特别是举手投足间感觉象是练过

    (本章未完,请翻页)武的练家子,这一点他的感觉应该不会有错。

    货物占的地方并不大,但特别沉重,因为全部是铁器。

    大量的铁针就占了很大的份额,一根铁针在日本国能卖二分银子,简直是天价,要知道闽铁这样的上等方毛钱才一分五银子一斤,一斤闽铁能制多少根针?

    当然要加工料钱,可就算这样二分银子一根针的利润也实在是太大,而且这还是贸易批发价,估计日本国的那些矮子倭人买到手的时候还得再贵些,也不知道他们平日里日子是怎么过的。

    除了铁针还有铁锹,勺子,铲子等大量货物。

    一个眼圈发黑的海船上的人大声报着数:“小铁锅一千五,勺子三万,菜刀一万五,精铁制酒壶五千,铁面盆八千,大广锅八百,烧汤铁锅三百,大铁锅三百……铁通条两千,铁火箸两千,铁炉钉五千,铁锄两千,铁镢两千,铁斧、铁索、铁锁各一千……”

    “重,真重。”

    段世明没有穿千总武服,他好歹是个五品武官,这年头的武职官不值钱,可官身不自由,若是叫上司知道了被参一本也不值当,他穿着厚厚的大毛衣服,披风也厚实,脸还是冻的通红,若不是这一趟货委实要紧,他是断然不会跑过来的。

    也难怪段世明嘀咕,这一趟铁货可真是硬实,他的船一千二百料,吃水六百吨,估计这个和裕升的铁货就得占七成以上的运量,虽然剩下的空间很大,但没有办法装运太多的货物了。

    毕竟还要带大量的食物和清水。

    这时水手般开始搬运大桶,里头放着的都是肉和鱼一类的吃食,李国宾对身旁笑呵呵看热闹般的王发祥道:“这些大木桶里装的的吃食都要变质,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叫它发臭,然后除虫,这样一路吃臭的来回。还有他们要发豆芽,要不然一趟跑个来回,下船后牙齿都得掉光。”

    王发祥还是一脸无所谓,只道:“若是事逼到那份上,在下也能跑海。”

    他见李国宾有些不以为然,当下便道:“李先生以为在下吹牛吧?当年在下也是喇虎,叫人打断了腿扔在街上,也没有人管,在下便是在垃圾堆里翻捡馊烂的食物撑了下来。”

    李国宾听了为之动容,肃然道:“不知道你当日犯了何事?”

    “拐卖妇女。”

    李国宾闻言无语。

    这些铁器按大明这边的时价价值都并不算太高,就算这样也比卖铁合算的多,比如铁锄是一钱二分银子一把,这价格已经不低,抵得十斤方毛铁的价格,一柄铁锄连柄带锄头用料是十分有限的,只是有了最粗浅的工业附加值……也就是铁匠锻打之后,价格就比原料价格涨了几十倍上去。

    眼前的这些铁器,做工都是十分精良,比起小作坊的货不知道要高明多少倍,就算是有一些大商号自己的铁器作坊也是远远比不上的。

    李国宾并没有去过李庄,也没有实地

    (本章未完,请翻页)见识过李庄那边的生产能力有多么恐怖……标准化的车间厂房只是外观,管理上的先进才是最主要的,专利制度,重赏制度,计件工资,加上标准化工具使用,匠人的培训等等,这一切都是远远甩开了这个时代。

    只要和裕升那边一发力,结果也是显而易见。

    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几个工厂全力开动生产民营产品来抢占海贸市场和民用市场,果然就是生产力井喷,眼前这一海船的货就是明证。

    连段世明这个千总官也啧啧赞叹道:“我见过不少家的货物,如眼前这些铁器般精良的还真是头一回见,这到了倭国,恐怕最少能涨三成左右的价格,就这样还会各家抢着要咧。”

    “承大人吉言。”李国宾知道这千总还是想卖海船,天津这边的贸易并不算发达,关键还是风险太大,不可控因素太多,这几年倭国那边不太平,主要是荷兰红毛夷和大明不和,海上多事,另外就是红毛夷之间自己也经常打仗,海面上经常出事,段千总的船肯定不是自己的,他只是个出面的人物,后头的船主恐怕才是急着想脱手的。

    越是这样,倒不妨压压价,这一趟货要是顺利回来,最少也是翻倍的利润,倒时候估计张东主真的会买船。

    “船只出海,还要去江南。”段世明道:“估计要回来的话,最少也半年后了!”

    李国宾道:“但愿人货平安,到时候在下与段大人再谈说买船的事。”

    “哈哈,如此就最好不过。”

    这时船上传来叫开船的声响,水手们升起船尾帆,北风呼啸着吹鼓帆面,船借风力,船舵调整方向,最后起锚,庞大的船身转身之后,向着南方的方向飞速离开,在起伏不定的蔚蓝色的海浪之中,逐渐去的远了。

    “我总感觉,自己置身在一个很重要的场合。”以前胸无点墨,近几年才开始读书的王发祥突然一脸严肃的道:“恐怕这艘船之后,我和裕升会真正扬威于海上!”

    “未必有这般容易。”李国宾知道一些海上的事情,海上以前是李旦和颜思齐的天下,李旦的势力在广州和福建沿海到倭国和南洋的贸易圈,这人在日本也极有势力,虽然比不上当年的王直,恐怕也差不太远。

    然后就是颜思齐,这人占据台湾,以海商和倭寇首领的身份大量移民到台湾屯垦,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物。

    然后就是许心素,这人是福建的大海商,也是李旦的得力盟友。

    “哼,李先生,你是不知道我们大人的厉害。”王发祥一脸崇拜之色的道:“在他手里,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如此最好。”李国宾先是失笑,细细品味一番又叹道:“若和裕升人人都如你一样对你们东主和大人这般充满信心,恐怕真的没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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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赶慢赶今天还是更了,还能厚着脸皮要票。

    (本章完)

    ...

第二百七十一章 警句

    张瀚此时却正在自己的公事房里,对面是梁兴和王长富,还有几个局百总,加上杨秋,还有军令司的孙敬亭,军政司的李东学,新成立的参谋司张瀚破格用了孙耀,对这个人选军官团的不少人感觉不服气,因为孙耀的资历实在太浅,不论是在曾经的镖师还有巡检司都是资格很浅,以前最高才是一个副局总,距离和司把总平级的司官真的差的很远。

    在众人心里李从业是一个很不错的人选,李从业行事缜密,大局观很好,资格也够,如果是李从业当这个司官恐怕众人都没有话说。

    但张瀚自有他的考量,李从业当然很不错,不过旧军队的痕迹实在太深,而且性格过于保守,不象孙耀在这一次战后表现出来的东西足够叫他惊叹,既然这人可以用,那不妨提起来用用看,就算用错了也不妨。

    况且这也算一种平衡,现在军中是两大势力为主,一大势力是王长富的边军体系,包括朵儿和李从业等夜不收也被视为外围,另一派就是梁兴的喇虎系,杨秋的内卫司也被视为外围,当然梁兴和杨秋也知趣的很,平素几乎很少往来,以前两人私交甚笃,现在几乎没有私下里的往来了。只是不管怎样区分,这两人都是喇虎系的大佬是没跑的。

    然后就是矿山系,矿工们组织性强,胆气壮,而且接受能力比农民要强的多,矿工入伍后普遍获得了提拔和重用,他们人数也并不少,但因为都是资历太浅,所以并没有什么代表人物进来,孙耀就算是一种平衡,这样矿工系也算有个大佬坐镇了。

    当然孙耀能不能坐的住就得看他自己,张瀚也不会过于帮他。

    杨秋先说道:“射塌天抢了咱们三次,王扫地两次,一只虎一次,周长乐一次,还有俞士乾九次,前头的都是抢新平堡往张家口堡的路线,也抢了天成卫往灵丘的路线几次,俞士乾主要是抢灵丘往广灵的线路,倒是叫他们抢去不少精铁,银两很少。”

    李东学道:“具体的物资损失不大,但人员被杀死两人,俱是镖师,重伤七人,轻伤十九人,这个损失就大了。”

    各人都是脸色凝重,脾气不大好的朵儿等人都是满脸怒色。

    杨秋接着道:“这帮家伙散在绵延数百里的深山之中,山民村落都有他们的眼线,大军进剿他们便化整为零星散躲藏,大军一去便又重新啸聚,所以这些年来罕有官兵认真进剿,因为知道剿亦无用。此前他们也抢过和裕升,但也抢过别家的货物,近来这帮匪徒专抢咱们,已经有不少人在看笑话了。”

    杨秋的身份地位使得他掌握了相当多的情报,他所说的“不少人在看笑话”当然不是虚饰,而是有所指的事实。

    张瀚这时道:“俞士乾还是没打服啊,这事我有失误。”

    他坦承失误,旁人倒松了口气,俞士乾的力量现在还是最强,他又不要脸的放弃流寇的身段,专心当一个打家劫舍的土匪头目,这样的危害反而最强,不仅和裕升的车队被劫,就连灵丘到广灵的不少富户都被抢过,经过一个多月的发展,俞士乾从五百多人又恢复到一千多人,地盘也是很大,他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危害性当然也是最高。

    其余的杆子土匪也或多或少的增加了不少的人数,估计整个新平堡到灵丘这一大片地方,土匪杆子加起来已经有好几千人。

    “匪患向来都有,一下子就如此之烈,叫人感觉意外。”孙敬亭说道:“杨司官的报告里还有土匪的装备一下子变好的情报,我看事出有因,并不是那么简单。”

    “不管怎样,我们都得做好预案……”张瀚道:“他们敢抢我们,就得预备拿性命偿债!”

    “开春前最好不动手。”李东学说道:“钱粮筹措和准备需要时间,而且冬季用兵也十分困难,我看近期以加强警备为好。”

    最近和裕升开始大造机器,向澳门方向买的第一批机器也运了回来,数量很少,张瀚打算近期再派人去澳门,这一次不是买机器,而是派一些年轻的学徒去澳门的炮厂学习经验。

    在造炮方面,张瀚这边实在没有一个拿的出手的技师,哪怕是最简单的盏口炮也没有人造成功过。

    如果一味强调自力更生,张瀚怀疑铸炮的过程将变的无比漫长,从试制到定型,再交付给部队,周期实在太长,耗费的工力原材料还是两说。

    这样耗费实在太大,原本到年前预计能收入四十来万银子,结果银子虽然到位了,可几乎是左手进右手出,到现在手头还是不到十万两的格局。

    开春后就得面临春荒,草原上也是一样,草未长野菜未出,牧民也饿的要死,对大明货物需求也是最大的时候,如果备货不足,将会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因此李东学是反对用兵的……一旦动员,钱粮耗费就不是平时的预算了,肯定是成倍往上的增加,而一旦出现死伤,抚恤福利一块又是件叫人头疼的事,这个时候一动不如一静的好。

    “此事再议。”张瀚道:“参谋司先拟个计划来看。”

    “是,大人。”

    孙耀头一回参加这样的会议,他的脸色颇为紧张,还好没有太过露怯。

    各人脸上都有些不信任的感觉,主要原因还是孙耀的资历太浅。

    待多半人散去后,张瀚把李东学留下来,温言说道:“东学,我和你说一句话你要牢记:若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若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土匪与我们是誓不两立的关系,对他们我们一方面要养,一方面要打,要打的他们服了,能为我们所用了,那时才是收发于心的时候。”

    “东学受教。”李东学颇受震动,对张瀚的“警句”感觉十分触动。

    ……

    距离过年还有十来天的光景,“新年”将至,大同府各处都是一副繁盛之极的模样。

    此时的新年还没有被改称为“春节”,不过隆重之处只在后世之上,商人们算帐的算帐,要债的要债,年底还选择出外的着实不多。

    田季堂还是一张黑脸,仿佛比以前又黑的厉害许多,他往店里一坐,来往的人都屏息静气,各人都是一脸的小心翼翼。

    他在张瀚身边以前是专门负责料理帐务上的事,后来也管一些杂事,张瀚

    (本章未完,请翻页)身边的书启官越来越多,帐目也越来越细,田季堂手头的事也越来越多,现在有风声是张瀚要成立总务司,要把和裕升的事务和李庄的事务分开来,田季堂现在也是在琢磨,如果他还想当个纯粹的帐房,自然是继续帮张瀚料理和裕升的事,仍然是“东主”,如果是要到巡检司的做总务司官,那么便是吏目,要称“大人”,公私分明,法不容情,那时候如果有什么错失疏漏,自然就不是商人对商人,而是官员对吏员了。

    现在孙敬亭等人都加了吏目的名目,巡检司虽然才是九品官职,但底下也得有吏员,按经制规矩巡检司不临民,也没有审判权,只有辑盗抓捕权,然后弓手也无定额,视地方冲要和匪患多寡而定,一般也是州县来定,象张瀚这个巡检司算是标准的怪胎,没有州县监管,上头拨下来的经费只够招百来个弓手的,多出份额的弓手都是张瀚自己招募,钱粮当然是自己负责,经制吏目也只有四个人的员额,现在已经全被占了,田季堂就算想干也得算是编外,以他在商行的身份地位,这么一个吏目的名义还真不被他看在眼里,何况还是编外!

    田季堂的“琢磨”只针对张瀚个人,以及张瀚和李庄那边的前景……

    他心里也有些纳闷,按说张瀚的个人前程巡检司也就到头了,巡检是杂职,张瀚又没有功名,按大明的官场规矩,这官想升几乎难于登天,至于李庄那里,一个巡检司的地盘,难道还有什么更大的前途不成?

    可无论如何,田季堂心里就是觉得张瀚和他经营的一切前景十分宏大,但怎么个“宏大”法,他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干脆不想,田季堂收回心绪,看着往来的商旅,轻声道:“来,拿帐本来我看!”

    各地的分号都会送月帐和月报表,不过详细的帐目只能是田季堂这样的人亲自来查,自从上次的事件之后,张瀚对各地分店的帐目查的很严,包括分店往来商行的交易也会详查,防止暗箱操作交易一类的事发生,加上那些失踪的掌柜不知下落,稍有智商的也知道下面该怎么做才好,田季堂查了半日,只发觉一两处帐目对不上,加起来几两银子的小钱,料想是记帐疏漏,不是有意贪污,训斥了分店帐房一通,叫其立刻查清楚帐目,核对好了之后再拿来给自己看。

    分店的几个帐房屁滚尿流的去重新算帐去了,田季堂踱步到柜台外看着街景发呆,这个分店主要功能是帐局,店面宏大,占的也是太原府中最好的街口,距离府前街很近,来往的真是非富即贵,四周的住家也是以富户或缙绅官员为主,不停的有小轿或大轿经过,锣声一敲,行人就纷纷走避,也有骑马的武官经过,武官们的排场就小很多,哪怕是穿着二品或三品袍服的高职武官也是没有太多的仪卫和动静,间或也有王府的太监经过,三五成群在坊市中步行,看到这些人商家都是避之不及,没有人敢上前主动招呼,几个太监说笑着在市中横行,身上已经搬取了不少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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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更两章,感谢大家的支持。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二 接任

    “真他娘的闷气。”田季堂最近这一年来不是在新平堡就是在李庄,已经感受不到太多的压迫,眼前的一幕才叫他想起来这才是活生生的真正的大明,而李庄的一切,感觉就如同梦幻。

    在这一刻他猛然下定决心,不再想什么明哲保身的那一套,回去之后就安生留在张大人身边,做一个有用的小卒子罢!

    这时府前街到东门方向,几个钟鼓楼下纷纷响起鞭炮声,然后锣鼓声不要命的敲打起来,田季堂有些惊愕,说道:“怎么离新年还有一阵子,大同城中便是这般热闹吗?”

    “新巡抚上任了,新巡抚进城啦!”

    不待分店中人的回答,街面上有不少闲汉便是吵嚷着跑过来,在他们身后则是慢慢走来了全套的巡抚仪仗,顶马先行,然后是各种伞盖,包括拿着各色兵器的仪从,一顶八人抬的大型绿呢官轿被簇拥在当中,仪从有近百人之多,不管怎么看肯定是逾规了,纵是巡抚亦没有道理用这么多仪从,但在大同城中,除了不能轻易出紫禁城的代王之外,就是巡抚最大,难道还有谁不开眼在这事上挑巡抚军门的毛病不成?

    “这是往衙门接关防了。”

    巡抚算方面官,不是亲民官也不是正堂官,巡抚的印不是那种四四方方的正式官印,因为从名义上来说巡抚是都察院派出来的差遣官,在地方行风宪之事,然后又慢慢加给很多职责,现在包括地方的军政文教刑名仓储等几乎巡抚的职责,地方事物都是巡抚一把抓,唯一能制衡巡抚的便是巡按,但巡按官职低微,而且很快就会换任,主要的作用只是制衡,地方军政事务很少能真正插手,巡抚权责之重,威风之大,自然也无城多言。

    田季堂下意识道:“文巡抚坏事了吗?”

    “不是,”店中人答说道:“听说是调任保定了,仍为巡抚。”

    “大同调保定,朝廷还算是倚重啊。”

    “嗯,不过文巡抚年迈,身体也不是很好,估计也不会再往上一步了。”

    文球这个巡抚官声还算可以,做事一板一眼,不操切也不酷厉,主要是大同这里平安无事,九边各镇要紧的还是安全,别的都是虚的,文球为大同巡抚这些年,各地总体上还算是风平浪静,并无太多动静,无事平安就是福,所以官声操守的评价都不差。

    朝廷将他调任保定当然也是倚重的意思,若是往常,大同是重镇,保定只是蓟镇的后援,虽然离京师近,地位总是要差一等。

    近年来由于东虏闹的很厉害,辽镇成为第一要害地方,朝廷对辽东巡抚和督师的选择也是慎之再慎,然后朝廷对蓟镇和保定的防御也很着重,毕竟东事尚未平息,朝中有识之士已经开始担心东虏和北虏勾结,有可能一直闹到北边的边境长城防线,那时保定便也是前线军区,和大同这样的偏西军镇的地位完全不同。

    事实上蓟辽算是一体,朝廷的督师或经略也很快称为蓟辽督师,保定也被纳入其中,三镇

    (本章未完,请翻页)一体防御,在崇祯二年皇太极第一次入关后,三镇防御便成为最重要的边防,可惜就算如此,以大明腐烂的官场还是毫无用处,每一次这些防区都被打的如筛子一般,可称千疮百孔。

    这些事田季堂当然不知道,他亦不关心,打听了两句后就失去了兴趣,接着他下意识的问道:“新巡抚是谁?”

    “新巡抚姓韩,”店里的人也不知道,这时街面上有人叫道:“听说是从山西布政使调任过来的。”

    “糟糕了!”田季堂面色一惊,跌足而叹。

    店中各人也是一样的表情,先是惊征,再就是叹息,各人都是愁容上脸。

    灵丘矿争,韩通被张瀚生生玩死,韩家败落,家奴都死了一堆,韩畦当时偏袒韩家,结果身在山西,算是鞭长莫及,怎料这一下调任大同,果然这祸事不小。

    要知道灵丘也好,李庄也罢,新平堡也好,这几处地方全部是在大同府或是大同军镇治下,也就是在韩畦的直接治理之下,不要说张瀚现在有官身,就算是白身的商人,巡抚军门要对付他,也是十分轻容写意的小事,俗话说破家的知县,灭门的太守,巡抚的地位想对付张瀚,在很多人看来,恐怕也就是伸手捻死一只臭虫吧。

    这时分店的后门打开,有人从马厩里牵出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跨骑而上,往着城外的方向急驰而去。

    “从此要多事了……”田季堂感慨一句之后,脸上又渐露坚毅之色,不论如何,越是在这个时候他越是要支持东主,这是一个人最基本的操守!

    ……

    韩畦带着的从人甚多,直入巡抚驻地之后,他和文球两人对坐饮茶,等着下人们办理一些交接的琐杂事物。

    巡抚并不直接掌握财权,不象地方的正印官在交接时要先清理府库,查看亏空,确定数额之后前任方能离任,后任才会接印,否则不然的话就会陷入僵持,甚至后任弹劾前任……不过那样形同破脸,传开来官场风评也不大好……亏空是人人都会有的,只是多少问题,如果不是亏空数额太大,一般的后任者都会承担下来。

    韩畦和文球都是一脸的云淡风轻……那些和钱粮有关的事务都交给师爷幕僚们去做,他们对坐喝茶,聊着一些朝廷和地方的逸闻,文球要先到京师述职面圣,然后才到保定上任,韩畦则向文球介绍一些京师的酒楼,他是刚从京师回来不久,算是有最新的目标地图。

    官员是不能到教坊司下的演乐胡同的,韩畦和文球的交情也不够,不然的话韩畦还是很想和文球交流一下去演乐胡同的心得体会。

    乱了不到一个时辰,两个巡抚的底下人分别来报,点检交接完毕了。

    文球指着桌上一块长方形的关防,笑道:“老兄,这关防便在此,这样咱们就算移交了。”

    除了关防之外,这屋中还有整套的王命旗牌,这东西等同于尚方宝剑的功能,可以弹劾若干品级的官员,不待朝命就可以直接免职,也可以

    (本章未完,请翻页)将人直接斩首,哪怕是有官职在身。

    当然这东西不是随便乱用,用错了也要承担政治后果。著名的尚方剑斩毛文龙事件就是在崇祯皇帝心里种了一根刺,后来袁崇焕果然因此承受了相当的代价。

    韩畦眼神有些贪婪,他是二甲靠后的进士,没有入选翰林,是直接外放知县,后来馆选御史,御史后行取按察佥事,然后是四品参议,接着任兵备道,再下来是布政使,是地方大员标准的升官路线图,这个巡抚他已经想了很久,现在因缘际会之下才成功入选,其中有很深的背景,不过总算是得偿所愿。

    “学生这便要往京师去。”文球起身告辞道:“年关在即,宜早不宜迟,学生告辞,老大人可以从容布置。”

    巡抚在任上是不能带家人的,当然现在管的不严,也有官员会带着子侄在身边帮衬事情,也会带着小妾在任上,毕竟人非草木,异地为官多年,总教人和五姑娘为伴也实在太没人性了,韩畦这回带来的人着实不少,文球心里有些不以为然,还是说了“从容布置”的话,略为讥讽。

    韩畦并不理会这话,管你怎说,反正好官我自为之,倒是韩畦想着一事,因对文球道:“天成卫大梁山巡检司是老大人所设么?”

    “正是学生所设。”文球道:“因天成卫到新平堡一路山中多有匪患,经常下山滋扰地方,抢掠商旅,是以增设巡检,招募弓手,以为正兵之补充。”

    文球的话无可指摘,朝廷设立或废弃巡检司多是如此,当然土司不在此数。

    韩畦道:“学生听说天成卫掌印指挥尚算得力,地方安靖,新平堡去年偶闻匪患,郑兵备和麻参将也算得力,此后并无动静,那巡检司设在李庄,其实并无大用,若那巡检安份守已也还罢了,否则学生必将有所区处。”

    文球闻言道:“李庄设巡检并非学生一意孤行,乃是总督,巡按,还有阳和兵备皆是赞同,若韩老大人执意裁撤,恐为不美。”

    这么一串名字念出来,韩畦也感觉有些无力,然而他接着还是咬牙道:“巡检张某,素行不法,若能幡然改过尚好,否则老大人就不能怪学生心狠了。”

    韩畦他当然要对付张瀚,并且是打算一到大同任上就做这件事。

    以前他是在太原,鞭长莫及,哪怕恨的咬牙切齿亦是无计可施,现在到得大同,若不第一时间拿张瀚这小儿开刀,那他韩畦也不配姓韩了。

    文球见韩畦模样也是有些吃惊,堂堂巡抚如此记恨一个商人巡检,一个是加左副都御史衔头的军政大员,一个是商人出身的杂职九品巡检,高下立判,力量强弱对比相差的实在不象话,就算张瀚事涉走私一事,事前允许了不小的好处给各地的方方面面,由此营造出了不俗的关系网,但关系网只是关系网,有好处便是通家至好,若是为了些许好处与韩畦这样的实职巡抚翻脸成仇,恐怕就算是与张瀚关系最亲近的郑兵备也未必会如此,更何况旁人。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三章 理由

    现在走私尚未开始,朝廷对土默特等部的抚赏还在照常进行,所以文球也不是很看好张瀚的志向,辽事现在趋于稳定,也看不出来东虏有进窥辽中和辽南,甚至是辽西的打算,更遑论是草原上的北虏诸部会不稳,所谓的从西往东的商路,所谓的一年数十万的收益,恐怕也很难如愿。═.[。

    “既然如此,学生不复多言,告辞了。”

    文球话已经说到,韩畦听或不听自然也由不得他,当下抱拳告辞。

    韩畦自是送出二门,此时诺大庭院中人声鼎沸,韩畦从太原带过来近百家属和从员属吏,箱笼也是极多,此时铺排开来,院中就快要没有落脚的地方。

    出门之后,文球一个幕僚说道:“韩公这人,恐怕会使大同乱象频生。”

    文球先是默然,半响方道:“此朝廷事,与吾辈无关。”

    上轿之后,文球召来跟在队伍一侧的孔敏行,说道:“至之,听说你与那张瀚交情莫逆,这事你需得向他提个醒。”

    孔敏行笑道:“张文澜不是善与之辈,此事他恐怕已经知道了。”

    文球道:“我亦知他消息灵通,颇有官场人脉,然而韩畦报复心甚强,我怕他未必能领会这一层。”

    文球将适才与韩畦的对答向孔敏行说了,最后道:“老夫已经点明此子与老夫颇有关系,官场上亦有不少人护持,然而韩畦仍然口风强硬,看来很难善罢干休。”

    孔敏行道:“既然如此,晚生想请去李庄一趟,当面谈说,然后再去老大人处。”

    “也好。╞╪┞╪╪.。”文球阖上眼,说道:“老夫先得面圣,然后还得去内阁和各部,待去保定任上最少也半个月后了,你可以从容赶来。”

    “是,晚生理会得。”

    ……

    孔敏行的行事也果如其名,和文球说妥之后并未迟疑,带着两个从人便是往天成卫的官道上赶路,两日之后终是赶到李庄地界。

    临近年关,平时很少见人的乡村道路上也挤满了人,集镇上到处都是各种小贩子,年画春联最后欢迎,爆竹也是畅销货,卖布的卖鞋的也是很多,最受欢迎的肯定是各种肉摊子,这种时候,只要不是穷的揭不开锅的家庭也会选择买一些肉食在家中,预备新年时全家享用,另外便是有亲友来访的时候,桌上不至于端不上来一道肉菜。

    这个时候,便是自己饿着肚子也要留着肉菜招待亲友的人家,也不在少数。

    几百年后满肚皮油水的人们是很难想象这个时代人们生活的艰辛,纵然此时是万历到崇祯年的转折时期,地方还算安静无事,物价也不高,朝廷的三饷才加了第一次,底下最厉害的两次还在后头,民生还算过的去。

    到了李庄之后,孔敏行的感觉又是不同。

    待他到军营前投了拜帖,过不多时张瀚便是匆忙赶了出来,远远就笑道:“今晨有喜鹊在枝头吵闹,果然是贵客来了。”

    “文澜你现在真是油滑了啊。”孔敏行哭笑不得的道:“这般的话脸也不红的就说出口来了。”

    这时孔敏行又现李慎明也在张瀚身旁,不觉喜道:“上回听说遵路兄你往京师去了,事情办妥了么?”

    “妥了。╪┠.(﹝。c{o[m{”李慎明笑道:“工部自此不再采买闽铁,或是只买小部份,多半是买我们灵丘产的晋铁了。”

    “足下等不声不响,然而也算惠及一方。”孔敏行由衷的道:“一路前来,纵是天成卫城也有不少乞丐流民,面有菜色的人很多。近了李庄一带,阡陌之间规划极好,水车多,水渠多,麦苗出的很好,收成绝不会低。人们脸上有笑意,脸也比别处胖的多,看来虽然巡检不是亲民官,只是有捕盗之责,然而在有本事又有心的人手里,并不比亲民官差什么。再者,这兵营井井有条,军士训练有素,若不是曾经来过,几乎以为是总兵信地,驻守的是正兵营。”

    李慎明冷笑道:“至之你这话说差了,哪个总兵的正兵营能和这里相比?”

    “这,倒确实是我失言。”

    孔敏行是君子,君子说话便是这般的风格,直来直往,李慎明和张瀚惟有苦笑。

    其实各人心里都明白,但这话不宜说出来,若是旁人说了恐怕在场的人要怀疑那人心怀不轨,不过对孔敏行来说就没有这方面的问题了。

    接下来常威和孙敬亭和李东学等人上来见礼,这几个算是张瀚最强力的文班底,孔敏行和他们也熟识,也没有拿举人的架子,言谈间甚是和气。

    “此来确有要事,”孔敏行道:“我们还是进屋说话吧,说完我还要赶路。”

    张瀚道:“至之兄你来一次可真是不容易,最好留几日,然后最好到田间转转,我把李祥符他们叫上,跟着你受受指点,如何?”

    孔敏行有些犹豫,但想想文巡抚到保定还需一段时间,而李庄这里的农事十分达,过来的时候孔敏行已经觉了不少玉米田和番薯田,怎奈耕作不是很得其法,孔敏行看的满心别扭,既然张瀚留他,倒不妨答应下来。

    当下慨然道:“若如此,我便留数日。”

    “甚好。”张瀚十分高兴,孔敏行可是不折不扣的本时代的级农学专家,读书人里也有不少看农书的,不过要么是天赋不足,要么是盲人摸象的自己瞎看,哪能和孔敏行这样的宗师级农学专家的弟子相比,孔敏行不仅理论水平高,还在徐光启的天津农场实习过几年,这样的人才可是万分难得的。

    可惜的就是孔敏行的举人身份,以孔敏行的身份和徐光启的人脉,就算是举人身份,在吏部“大挑”也能选一个七品知县的官职,只不过多半是偏远省份罢了,一个分分钟能当上正堂官的名门出身的举人,自己这个九品杂职巡检要招揽就是笑话,而且是很得罪人的笑话了。

    众人进入房中坐定,孔敏行才将此行的来意说了出来。

    他见张瀚面无异色,孙敬亭和李慎明等人也是镇定如常,常威更是一脸坏笑,那个李东学适才没有什么表情,现在看来还没毫无表情……孔敏行心中暗赞,张瀚身边的这些人,只有孙敬亭和李慎明有功名,而且也不是举人,但他们这几个的表现来看,就算是进士又如何?自己在巡抚大人身边久了,读书读傻了的进士官员不要太多!

    “看来文澜是早就知道了。”孔敏行道:“看来还是我想的太多,果然文澜的情报收集能力当世没有几个人能比的上。”

    “其实也简单,”张瀚笑道:“各地分号的掌柜伙计都会替我打听消息,不仅是官场消息,市道买卖才是重点,我辈行商,若是消息不通,那便赚不着钱了。”

    张瀚不想被孔敏行联系上如锦衣卫或东厂手段的印象,特务和情报部门在明朝读书人心里的形象太差,不少妖魔化他们的段子也是事出有因,文官向来是防太监,防勋贵,防宗室,主要还是因为太监勋贵是国朝用来压制外朝的犀利工具,用的好的真是虎虎生风,就算是性格内敛克制的帝王,在锦衣卫和东厂的事情上也是有所坚持的,比如孝宗只罢内厂和西厂,东厂便是保留了下来,后世总以为明朝宦官强势,而且是特务政治,其实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文澜所说是正理。”孔敏行欣然道:“既然知道,文澜有何打算?”

    “暂时还没有想到。”

    “文澜可曾想过辞官暂避一时?”

    张瀚苦笑道:“现在就算辞官又如何,我总不能搬离大同,若手中毫无实力,他随便授意一下,随便几个吏目带着衙役上门,我就得被捆着去站木笼了。”

    孔敏行默然,张瀚说的也是正理,他的家业亲人皆在大同,哪怕搬离也最多是家人离开,产业全在大同,在巡抚的刻意打击下,又没有当家主事的人,怕是现在庞然大物的和裕升,只消半年就冰消瓦解了。

    “如此,计将安出?”孔敏行忧心忡忡的道:“以巡抚之尊,想以公事刁难文澜你实在是太容易了。”

    “今年他怕是难了。”张瀚道:“巡检司没有别的任务,只有太祖高皇帝定下来的规矩,以捕盗五十一百二百三百为考核,毫无成绩当然容易被韩畦借题挥,现在我今年捕盗已经过三百之数,按规矩考核该是上上,钱粮方面,帐目也是特别清楚,而且也核对过了,韩畦想在这上头下手也得是明年了。现在考虑的就是他召我去大同,见面时随意找个借口作,这样他代价最小,得手最快,所以现在我们的考量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去大同。”

    “这想的不错。”孔敏行是在巡抚身边呆了多年的人,对巡抚的权力和地方军政事务的流程十分清楚,张瀚说的确实正理,他点头道:“最好是避而不见,不过你总得有理由。”

    “理由是现成的。”张瀚苦笑道:“此前土匪连续骚扰地方,我原本打算隐忍不问,年后开春再剿,现在既然如此,我只得带兵入深山去剿匪……巡抚要召我见面,总得等我从山里出来吧?”

第二百七十四章 回话

    孔敏行沉思片刻,说道:“唉,这是好法子,只是要苦了各位了。┞┢═┝┟.{。”

    “无所谓的事……”张瀚笑道:“反正这土匪也一定要剿的,原本想留着他们过年,现在叫他们过不了年就是。”

    众人闻言都是笑将起来。

    ……

    第二天上午时,军队开始做战前动员,但各司和各局都没有确定自己是不是能领到任务,也不知道兵力配给,主要是战前的军事会议还没有召开,这叫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瀚哥,这一次剿匪我想也是件好事。”常威坐在张瀚对面,笑嘻嘻的道:“土匪近来活动猖狂,想来抢了不少银子,加上他们的老底,我们把这些老鼠淹出洞来,能起出不少‘粮食’来。”

    张瀚白他一眼道:“军事行动只考虑军事,哪有事前考虑缴获的?”

    一语既出,自己倒是想起来,清末时曾国藩最终破南京,清廷在事前就等着他上交缴获,因为南京就是太平天国的“天京”,匪纵横多年,掠夺财富无数,“天京”的伪王无数,财富想来是相当可观,而且洪秀全擅长聚敛,他的库藏中想来有不少财富。

    这个想法当然很天真,湘军辛苦破城,不知道死伤多少,当然是纵兵大掠,这也是当时带兵的一个基本的法则,不叫下层的军官和士兵们抢掠,他们拿什么来孝敬上层,又怎么鼓起士气来打仗?

    张瀚的兵当然不至如此来鼓励士气,军规甚严,也不必担心有人如湘军那样截流中饱,常威的话,似乎可以做为一个不错的设想。

    到此时,张瀚才隐隐有一个想法,既然打仗级费钱,李东学他们都不敢支持军队出战,那么,“以战养战”又如何?

    如果每一战缴获甚多,不仅不赔,甚至略有盈余,想来就不会有人反对了吧。

    土匪一部份养着,留着造声势,冥顽不灵的就打掉,还能端他们的老窝,如同在田间灌水起田鼠窝一样,可能会有相当不错的收获。╪┠╡.?。

    “你小子!”

    张瀚在常威肩膀上重重一拍,笑骂道:“歪点子就是多!”

    两人说话间,蒋义在外道:“大人,新平堡府里派了人过来。”

    “谁啊?”

    “这一次是张春亲自跑来了。”

    “咦?”

    由不得张瀚不奇怪,张春是真历练的很不错,除了胆气比常威稍弱,别的方面都没什么可挑剔的,精明强干,年轻人又是精力充沛,在新平堡,他除了协助常氏管着家里的事,还和周逢吉梁宏一起主理主店铺子的事,平时十分忙碌的一个人,这一次亲自跑来,想必是家里出了大事了。

    “张春赶紧进来!”

    张瀚赶紧叫张春进来,张春进来后就是叉手一礼,脸色倒还算是平静。

    “家里有什么事?”

    “无事。”张春不愧和张瀚是最亲近的主仆,当下急着道:“家中上下都平安无事,新宅子也弄好了,就等年后就搬过去。”

    “很好。”张瀚松口气,笑骂道:“你这么巴巴的跑来,吓了我一跳。”

    “我就知道。”张春也笑道:“所以赶紧捡要紧的说。”

    “新宅子怎么样?”

    “很不错啊……十一进,主院从门房到后花园是七进,旁边各有两进的侧院,有九十来间屋子,咱府里现在也有几十号人,之前的三进院子实在太小,也太挤了。w(ww.。”

    “嗯,这样就好,我回头再叫人带些银子回去,凡器物摆件都用好的,不要省钱。”张瀚脸上露出满意之色,赚钱当然是为了家人过的更好,他自己在军营里也不是很讲究,但既然有这个条件,当然要叫母亲过上这时代最好的生活。

    张春笑道:“主母在我来的时候就交代,万万不准再带银子回去,那边还有小一万两,做什么都够了,听说这边也缺银子,主母心里有点不放心呢。”

    “你和母亲说万事有我,她安心过好日子就是。”张瀚颇为无奈,现在确实较为缺银子,年前他打算最后再砸十万到三个制造局,不管是兵器还是马车,或是民间用品都要大量制造,他就是要赌这最后一把。

    万一输了当然也不会倒闭,只是明年的备货会大受影响,结局可能是很坏的连锁反应……但张瀚觉得不会坏到哪去,最少他不觉得卜石兔会允许再来一次大规模的商战,蒙古人还是要脸的。

    “好了,那我说正事了……”张春脸上露出笑意,小声说道:“这一次来,就是主母吩咐,问大爷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去把亲事定了?”

    “啊?”张瀚脸上红,额角开始涨出汗来,背后也刺痒的厉害。

    他当然不是害羞,而是不知道眼下这事怎么处理。

    眼前一下子就是常宁温婉的身影,还有暗夜里那一抱,还有和杨柳的那一吻,还有草原上玉娘替自己挡的那一箭。

    这一下子脑子便是一片混乱了,压根不知道怎么处理。

    杨柳好办,她不会指望晚多,但玉娘那边……确实有些难办。

    “主母说大爷你眼看快二十了,虽不是很大,但也是男大当婚的年纪了,再拖下去,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会被人说闲话,要紧的是,二舅爷说榆次那边说,大舅爷在李庄没啥,表小姐不能这么在住下去了,要是再不定下来就得接回去,那边要给表小姐说亲……”

    “谁他娘的敢?”涉及到自己未来老婆,张瀚自然是勃然大怒。

    常威在一旁先是笑嘻嘻听着,这时也面色严肃的道:“张春你回去说,不管榆次的人说啥也不必理。”

    张瀚道:“这是谁弄出来的花样?”

    “榆次那边也不是铁板一块,估计是因为韩畦的事情,那边有些鼠目寸光的想和新平堡这边撇清关系吧。”常威苦恼的道:“我大伯不管外事,我爹在这事上也不好说太多,要紧的是我大伯娘是软耳根子,禁不住小人说三道四。”

    张瀚道:“我派一队兵回新平堡,榆次再来人就打回去。”

    常威乐不可支的道:“这样也好,打回去他们就知道厉害了,我双手赞同。”

    张春也是抿着嘴笑,他道:“榆次那边好办,但主母的话要怎么回呢?”

    常威在一边也只是笑,张瀚先是一脸苦色,接着也笑起来。

    说是苦恼,其实也是好事……常宁也好,玉娘也罢,都是万里挑一的好女孩子,自己有这个福气还有什么好说的,这几个女孩在后世加上一点现代化妆术,估计是走街上回头率有百分之百的水平了,性格什么的更不必提,张瀚一时间感觉也是不坏。

    “告诉我娘,”张瀚笑了一阵,很郑重的道:“我要带兵进山剿匪,近来和裕升的车队和地方上屡次被袭,如果坐视不理,新巡抚正想找我的碴,这是把现成的借口送给人家,我们不能这么傻,所以不要说年前办不了,也回不去,年上也年后也没办法,这一场剿匪且要时间呢。”

    “是,那我就这样回去回话。”张春先答应下来,接着又笑道:“可还得拖多久?”

    “最多一年,少则半年。”新的一年也就是天启元年就要到来,张瀚当然也有相当多的计划,甚至韩畦的威胁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韩畦尽管跳的欢,在张瀚看来并没有什么鸟用……他当然有自己的想法和做法,只是现在还不会告诉任何人就是。

    “这话,我也要对主母说。”张春正色道:“府里上下,其实对这事都很热衷,有这话,也算安大家的心。”

    “随你去做。”看着一脸诚挚之色的张春,张瀚想起刚穿越时主仆到店里做事,又结伴回府的往事,那些情形仿佛还历历在目,而当日的小长随现在也俨然成了主事一方的人物,虽然年纪也不到二十,但张春和常威的能力,最少在张瀚看来,那个灵丘的知县,两榜进士的朱庆余就差的远了去。

    “蒋义。”张瀚对窗外吩咐道:“叫各司主官和把总,局总们俱来,商量剿匪的计划!”

    ……

    时间一晃又过去十来天,距离过年只有两天,天成卫城中到处都是一派年节景像,人们的年货都备办的差不多了,更多的人家在这两天是忙着蒸馒头,炸丸子,腌鱼,熏肉,也有人忙着催债,傍晚时间提着灯笼在路上走的多半就是到各处要债的商家中人,澡堂子这两天的生意最好,不管穷富这几日都会选择泡一个澡,洗去身上的泥垢,不管怎样,要干干净净过个年。

    洗澡,净面,剃……当然不是把头剪了,而是做一些修饰,把边边角角的散乱头给剃干净,然后洗了头重新包好,这么一套下来,整个人就是精神焕,就算还穿着旧衣,人也枯瘦,可到底有了一点新年气象。

    走在街面上,各家各户除了做吃的就是在打扫,有老有少的主妇们指挥着半大不大的小丫头小小子们打下手,鸡毛掸子和扫把抹布就是打扫的主力,这年头也没透明的窗子,各家都是先擦净窗户,然后换新的窗纸,然后抹桌扫地,打扫那些陈年的蜘蛛网,一番折腾下来,不管是穷是富,好歹家里也是干净利落了很多。

    这一套习俗不知道是唐还是宋慢慢形成,到了明末时节已经和后世没有太大的区别,就算是几百年后的人穿越到这里,大约过年时的这些情形,所谓的“年味”就是最能解乡愁的最佳良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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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漏了,今天先补上这一章。

第二百七十五章 新车

    今年张瀚没有能舒舒服服的过年,年前果然有巡抚衙门的差役带着牌票下来,韩畦这个新上任的巡抚到任没几天就是召见张瀚,说是要张瀚这个巡检去大同府述职……这当然不怀好意,不过张瀚回绝的理由也是无可挑剔……人不在,带着兵进大山剿匪去了,隔着几百里地,又在深山里,音信不通,谈不上不听宪令,总不能叫人飞进山去找?

    巡抚衙门的差役差的跳脚,一边派人回大同回话,一边有人在李庄坐等,但张瀚就是在山里不出来,凭谁也拿他没有法子……这件事传闻甚广,渐渐的张瀚因灵丘铁场的事与巡抚交恶的过往也被人翻了出来,事涉张瀚这个风头很劲的巡检兼豪商,还有刚刚上任的新巡抚,一时间成了所有人嘴里都很关切的话题……人们议论的当然不是张瀚能斗跨巡抚,而是张瀚能躲多久……所有人都相信,最多再过一两个月,张瀚在山里熬不下去,迟早还是得出来,到时候巡抚是怎么个章程,是要财还是要命,光是这一点就足够叫人很是争论一阵子了。

    ……

    张彦宏和蒋大临两人共坐在马车里,心里都是感觉十分庆幸。

    他们在大半年前因为和范家合作而被迫退出商会,后来范家失败,不少人嘲笑他们,这两人也暗自后悔,退出商会之后,他们的收粮价变高,出货价变低……范家越来越没银子,买粮的本钱也越来越少,到后来不仅是出货价低的问题,而是范家开始拖欠,后来压根就不收粮了……到这时这两人为首的退会的人才是慌了,张瀚手面通天,附近的十几个州县和军卫都是由和裕升主导,马超人为首的大商人还在会里,粮价就是和裕升说了算,收不收也是他们说了算,这些退会的人开始求爷爷告奶奶,上个月好不容易说动了马超人,请老马代为说项,他们认打也认罚,只要由得他们重新入会,一切都是好说。

    这时这些人才隐隐感觉到这商会的厉害,等于是把持了大同一带的所有的粮价,包括收购和销售的渠道都被商会控制了,而灵丘的商会已经成了股本制,不仅是价格一体,还包括矿工的工钱,成本核算,技术共享,还有护矿的商团招募和训练,这些也都被和裕升控制起来了,这些事蒋大临和张彦宏也都清楚,他们感觉天成卫这边的商会也慢慢在往这样的路上走……要紧的就是马超人和几个大商人都很配合,他们在张瀚和范永斗的商战中并未吃亏,张瀚并没有拿他们当炮灰使,相反这一年来大家都赚了不少银子,和裕升的实力水涨船高,而马超人他们就跟的越紧,相形之下,蒋大临他们掉队了。

    “这下好。”蒋大临看着年节时的街景,感觉心里一阵阵的轻松舒爽,他乐不可支的向张彦宏道:“巡抚军门要对付的人,他能好的了?不要说他躲这一阵子就算了,他能躲一辈子?人躲了,和裕升往哪躲?”

    “就是这个理!”张彦宏也笑道:“这半年来咱们被踩在泥底,人人都避之不及,都说咱们瞎了心和范永斗混,恶了张瀚,结果被人赶出来,现在瞧瞧,到底还是咱们有先见之明。”

    蒋大临恶声恶气的道:“我倒是想瞧瞧,一会子马超人的脸色如何。”

    “倒不必太过份。”张彦宏道:“老马毕竟是举人,天成卫和镇虏卫这两个卫也没几个举人,老马行事也公道,如果他退出商会,仍然可以当咱们的主心骨。有什么事,仍然可以商量着办。”

    “说起来,近来白榜催逼的越发急了。”蒋大临道:“咱们的面子,也是快罩不住了。”

    他们这些粮商家族虽然有几个秀才,但家族没有进士出身的官员,最多出过举人一类,门口没有石牌坊,公人衙役也就不怎么把他们放在心上,近年来朝廷分两批次加了一次辽饷,官面上的黄榜加的不多,但地方官员借口火耗和杂费增加,在白榜上大肆增添份额,不要说普通的百姓,就是他们这些中小地主和商人也渐渐顶不住劲,加上年成不好,粮价居高不下,又有商战之事,越发有青黄不接之感了。

    “韩抚军虽然针对张瀚,令我们大舒口气,然而他加征白榜,催逼很急,也是令人头疼的很啊。”

    “巡抚并不直接临民,说到底还是大同府,各州、县,各卫的事。”

    “这是老兄幼稚了,若不是巡抚军门在上改弦更张,底下这些人如何能自专。巡抚加两分,州府再加两分,县、卫再加两分,师爷和胥吏再加三分,衙差和帮闲再加一分,可不是加了十成,甚至更多!”

    “唉,我怕老马也未必有什么好办法,他家的境况也大不如以前了。”

    按太祖年间的定制,举人可以荫庇的田亩也就几十亩,人丁也就几人,后来文官当政,就算经过张居正的清理之后,进士仍然可荫庇千亩土地和数十丁,田免赋,丁免役,这是读书人出身之后的特权,举人也有几百亩地和几十丁口的免赋和免役,马超人是举人,但他的特权仅限于此,若是朝中还有得力的族人为官,自己是进士为官告老,那么就可以伙同其余的士绅把持地方政务,白榜的好处,大士绅也是一文不差,若是县官与士绅们谈不拢,这些士绅就能叫他收不上钱粮,县官也做不下去,江南的士绅力量最强,所以在江南当官尤其为难,而被士林非议,甚至驱赶而走的地方官也不在少数。

    山西和大同这里情形不同,特别是大同,长期为军镇,境内多卫所少州县,所以文气不足,士绅力量薄弱,这样的情形之下,也只得由地方官揉搓。

    说话间车辆到得马府门前,两人先后走下车来。

    一时间两人还不得动弹,久坐车中,这两轮的车空间甚小,一人坐还好,只是颠簸,两人为了说话挤在一车里,腿脚不得伸展,下来之后,赶紧伸腰捶腿。

    这时车夫叫道:“咦,马老爷这里的车可真好看。”

    两个商人顺着车夫指的方向去瞧,果然看到马超人府邸外拴马石的方向停了一辆马车。

    车身是黑漆,椭圆形状的车身,两侧有琉璃烧制的窗子,大块的琉璃闪烁着绿色的幽光,车身被架的很高,车门下有几层踏板,需得踩着踏板方能上车,车身前头是高高耸立的座位,料想是车夫的坐处,车身下也是两轮,但车轮比普通的中式大车的车轮要大的多,在车身前则是大约只有一半大小的一对前车轮,四轮马车就显得比普通的大车要大上许多,也气派的多。

    两匹枣红色的骏马被挽套在车身前头,正在低头吃着筐子里的干草。

    马府的车夫正在给车身两侧挂着灯笼,挂了两盏灯笼后,估计可以勉强走走夜路。

    这马车当然是和裕升所出产,虽然不论是车窗还是灯笼,其实都不大符合张瀚的想法,如果两个窗子是玻璃窗,马车前悬挂的是煤油灯,那就大抵和他印象中的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差不多的感觉了。

    玻璃问题没有办法解决,暂时也不可能设一个专门的部门,买倒是有得买,但价值很高,而且运输不易,张瀚感觉不值。

    好在中国有烧制琉璃的传统,这东西当然不如玻璃透亮,从车里望外看只能看到迷迷糊糊的场景,不过这样也足够了,传统的中式两轮车有的根本就没有窗子。

    从车身流线型来说这种定型的两轮载人马车也很漂亮,并且十分华贵。

    从车后到前腰的中间饰着银线,有一些小的装饰物,在车身前方的一些部件是铜制,把手和一些部件则是镀金。

    这就很难得了,总之在众人眼前,这辆车漂亮的出奇,华贵的出奇,简直不象是民间用品,叫人第一时间直接连想到皇家器物。

    好在皇帝不怎么坐车,官员也是不坐车的,不然的话马超人都未必敢用这样的车,毕竟看着太漂亮,太招风了一些。

    蒋大临和张彦宏尽管有事前来,也是忍不住在车前后转了好几圈,两人还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座位好象有弹力啊。”蒋大临道:“感觉很软,倚着很舒服!”

    张彦宏道:“对座各两人,能坐四人,挤挤能坐六七个还不怎么挤,真是了不起。”

    车身很大,这导致车厢内的布局也很从容,在同时间的欧洲也有大量的载人客运马车出现,并且是有不少前后大四轮的大型马车,一次能坐十来个旅客做长途的旅行。

    和裕升的这辆车,内里空间留的大,座椅设计是人可以斜躺而坐,腰部有支撑,腿部下有弹簧,可以把腿担着,腰腿不必用力就能坐的很舒服,空间又大,蒋大临和张彦宏两人对坐着都感觉并不挤,两人的座位边上还有把手,可以把手放在上,真是要多舒服便有多舒服。

    在两人腿部又感觉一阵温热,踢开布帘一看,里头有两个升着火的云铜火盆,炭火烧的正旺,车里自是十分暖和。

第二百七十六章 拒绝

    “这边还有个小柜。※〓要看△〓书―_.书1_︿书□_︿.”蒋大临拉开柜门说道:“里头有茶吊子放在棉布里头,还有杯子,茶叶,还有一碟小令,老马真是会享受啊。”

    “不必说了,马东主出来了。”

    马人果然在几个长随的簇拥下走了出来,长随们还抬着不少物品,这些东西不是放在这辆四轮车上,而是放在了另一辆老式的两轮车上。

    “蒋兄,张兄,”马人见到车上的两人,笑着道:“我这车怎样?”

    “好车,好车。”张彦宏道:“怕是所值不菲,恐怕要千金?”

    “哪能值得这么许多!”

    这车一买来,马人就觉得物所值,一般的两**车也就几十两银,眼前这辆却能叫人估出“千金”之值,实在是因为从做工到所有的细节,都是精雕细作,叫人不得不感觉异常的昂贵。

    “那是几何?”蒋大临追着问,他们行商的人出门是常有的事,若是有眼前这辆车是最好不过。

    “先不说,两位随我兜个圈子如何?”

    这一次张彦宏抢着道:“最好不过!”

    三人重新落座,这车上自然也不必谦让座位,也没有主客之分,三人对坐了之后,车夫甩鞭,车身震动了几下,接着三人听到车轮声响,车子便是缓慢向前,过不多时,三人感觉车身震动的稍大了些,然后蒋大临看向窗外,骇然道:“怎么不感觉如何震动,这车就跑的这般快了?”

    张彦宏自然也是向外看,但见车辆飞驰,窗子下的车轮转动的飞快,两边的街景也是飞掠过,四周不少人群的惊叹声不停的传过来,虽听不清楚,但大抵是称赞这辆车跑的又快又稳,而且异常的漂亮。壹看书看一◇.看1壹.

    “马兄!”张彦宏急道:“未知这价作价几何?”

    “二百金。”

    蒋大临惊道:“这么便宜?”

    “是啊。”马人笑道:“这是张东主张巡检大人的好意,他知道我每常会出门,也经常到庄子上去,我的身份是能坐轿,但长途跋涉坐轿子也不轻松,向来是坐车,震动厉害又很逼仄,所以特意给了我一张‘车票’,乃能购得此车。”

    “车票?”蒋大临问道:“这是何物?”

    马人道:“和裕升的器物,大约没有劣制的,都是精工所制,质在普通物品之上。然而他们多半自用,特别是这大车,这是和裕升骡马行奔行千里的利器,向来不对外出售。这‘车票’是他们内部的福利,只有凭功劳和资历才能领得这票,然后在内部购买,算是一种福利。他们的掌柜,现在大半有这车了,积劳的弓手军官也有,所以在下这车,得来真是十分不易啊。”

    听完之后,张彦宏有些沮丧的道:“这车是便宜的很,物所值,但可惜我是没机会买这车了。”

    蒋大临自忖自己也没有这资格,他们若是没有退出商会还能努力一把,现在只得望洋兴叹,不敢有买车的想法了。

    “近来,因为快过年的关系,和裕升送出不少张车票,凭票卖车,听说现在车票也被炒的很高,二位若有意的话,我可以替你们打听一下。”

    “还是算了。”蒋大临思忖片刻,带着遗憾道:“我等现在不愿与和裕升走的太近。”

    张彦宏也道:“今日前来……”

    “我知道。一看书要书.︿1c要书一看一书.看”马人嘴角带着一点轻蔑的笑容,不过并不明显,他道:“两位可能不知道我去哪里?我要去的就是李庄,带着的物品都是些年货,除了我,还有不少商人和士绅也到李庄去慰劳巡检司的弓手,如果两位有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我想还是不必再说了吧?”

    ……

    马人赶到李庄时,觉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些乘坐车马赶过来的大商人东主也一并前来。

    离过年只有两天,巡检司这边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人群,年味甚足,弓手的营门口有好几十辆大车,马人扫了几眼,多是些送年货过来的。

    他也并不认得几个,只知道天成卫和镇虏卫这边的商家来的不算很多,毕竟大家还在观风望色……张瀚击败范永斗之后,胜负已分,如果不是韩畦突然来这么一下子,可能这营门口的人流要多出十倍也差不多,有了一个盯着和裕升和张瀚的巡抚军门,除了少数人外恐怕无人看好张瀚,就连马人自己也觉得张瀚有些危险,只是因为商会的关系,另外心里隐隐的对张瀚的一些信任和期盼,加上马人感觉自己也欠了和裕升不小的人情……眼前的这辆四轮车就是十分明显的例证。

    “马东主,枉驾光临就是足见诚意,又何必带这么多东西来。”

    出来招待马人的是孙敬亭,两人都有功名,位置对等,孙敬亭穿着宝蓝色的直缀,人显得神采奕奕,他刚刚送走灵丘的李大用和马化先等人,接着又是马人等人过来,孙敬亭因此心情变得很好……东西倒是无所谓,左右是一些冻着的大鱼,猪肉,活鸡,米、面、一类的吃食为主,也有一些商人送了一些奇巧的物事给张瀚,那些被侍从局的人收了起来,留着给张瀚自己回来处置。

    “些许微物,并不值得什么。”马人说了几句谦词后方道:“张大人还没有回来吗?”

    “没有。”孙敬亭含笑道:“现在应该是在灵丘一带的恒山山脉之中。”

    “听说去打俞士乾?”马人有些担忧的道:“其实张大人今年捕盗足三百人还多,就算巡抚挑毛病也不在这上头,打土匪再卖力,恐怕也于事无补啊。”

    “大人自有考量。”孙敬亭笑道:“马前辈拭目以待便是。”

    “嗯。”马人点头道:“以张大人之能,吾辈定然能看他高奏凯歌而回,但是巡抚,亦会拿他无可奈何!”

    ……

    过年出兵,绝不符合中国人的传统,张瀚和他身边的部下们却是士气高昂,并没有出现思乡和想着过年而导致的士气低落的现象。

    这种情形,放在大明任何一个军镇都是绝没有可能的事情。

    这一次的出兵,主要计划都是参谋司拟定,包括出兵的人数,带队的将领,各司局的配给……此次出兵的最要紧的地方就是没有马队,也没有携带太多辎重,甚至没有出动战兵队,长枪手的人数也很少,基本上来说,就是以火器队为最主要的攻击手段,少量的长枪手负责防御。

    军队沿多个地方展开,往东北阴山山脉出动了两个半局的兵力,扫荡的是射塌天和一只虎,也扫荡当初周武留下来的残余。

    另外出动三个半局的兵力,针对的主要目标就是俞士乾。

    全军现在共有近十二个局,但出动人数只有一半左右,主要是把骑兵和全部重甲战兵还有长枪兵给留了下来。

    军中只有少量的塘马和架梁,用来做小规模的侦察和通信。

    拟定计划的是孙耀,他坚持土匪已经完全弃用骑兵,而且山高垒深,根本不可能由得骑兵展开,同时披铁甲的鸳鸯战兵小队虽然可以轻装,但估计土匪根本不太可能与他们阵战,既然如此,不如多携火器打放,以求最大震慑和杀伤。

    张瀚对孙耀的计划是完全支持的态度,这样坚决的态度也压下了军中很多不赞同的声音,结果仗打到现在还算顺利,弓手们顺利的肃清了土匪的外围,这十来天打死的土匪总有百来十人,而且根据勇悍程度,估计被俞士乾撒在外围的皆是老兄弟要多些。

    时过正午,张瀚倚在一块山石上吃着干粮,一边吃一边对身边的各人道:“李来宾那边打的也顺,也打死小一百了,那个射塌天,牛气的很,三天前的夜里李来宾和王一魁夜袭他的老营,直冲到他床前,掀开被窝,当场掏了出来。”

    各人听的都是笑,朵儿吃的快,抹着嘴道:“这人杀了没有?”

    张瀚笑道:“说要献俘给我,还没有杀。”

    朵儿摇头不满,说道:“这帮家伙摆明了针对咱们和裕升,当场都宰光了多痛快,献什么俘。”

    李从业道:“这话不对,若是多逮几个匪,当众斩,威慑力比直接杀了要大的多。”

    张瀚赞道:“老李说的很是,可见李来宾第一司第一局的位子名至实归,至于朵儿,回去后还得多看书。”

    朵儿苦着脸躲一边去了,众人都是笑起来,他们都坐在半山腰,四周是一眼看不到边的绵延不绝的山峦,从天成卫到灵丘这一带简直是太多的山,光是大型的因山而修筑的关隘就有好几个,从这里一路往东走下去,不远是往广灵的官道,有少数的平地,然后一直往东出紫荆关,出关之后,才是大片的河北平原地区。

    张瀚已经吃完,这一次出征也算是他最辛苦的一回,不仅和士兵们一起爬山越岭,而且军中很少起火,大家每个人都得自己携带七天的行粮,然后相机由辎重后勤的人负责补充,好在事前做过一番水磨功夫,倒不怕有断粮之忧,只是完全谈不上享受了。

    行粮都是晒干的干粮,一块就很顶饿,也加了盐和糖,一块下肚就很顶饱,另外也能基本上补充足营养

第二百七十七章 忍耐

    张瀚拍拍手,望着如海般的山峦,感慨道:“咱们山西这里,太多地方是七山二水一分田,民生十分艰难,土匪多也并不奇怪。”

    “狼多了还是要打。”梁兴是山西人,他道:“咱们当年最苦时也就是当个喇虎,不肯去做土匪,土匪入了伙就要杀人,杀的还全是良善百姓和行商,咱真的做不下来这样的事。这帮家伙,全杀了也不足惜。”

    “前头就是挂甲台了。”梁兴又指着前方的山脉,一座不起眼的小村出现在各人眼前。他接着道:“咱们有一个局的人散开来,守住几条能翻山的小道,这帮家伙被堵住了,除非一路翻山走,这样冰寒地冻的天气,到处都是没化开的积雪,挖野菜都没地方去,沿途多少里没人烟,他们不想冻死饿死就得死守着不走,这一仗咱们算稳了。”

    张瀚道:“梁兴说的不错,大家再休息一刻钟,接着便继续翻山前行吧。”

    “是,大人。”

    尽管在山间岭上暂休,所有人还都是第一时间起身,立正应声。

    ……

    “大柜,现在挂甲台外各面都发现巡检司的弓手,一个兄弟隔着几十步骂他们,叫人打了一铳,咱们抬回来了……”

    俞士乾没有住在废军台里,而是罕见的跑到挂甲台这个最外围的村子来观察敌情,在他眼中,东边和西边的山岭上都有明显的弓手活动的踪迹,午前俞士乾命令几个老兄弟带着几队人分别上山冲口子,结果被几轮鸟铳打的灰头土脸的下来,现在山坡上还有十几具尸体趴在那里,积雪上一滩滩的暗红色的血迹,分外刺眼。

    这一下再没有人敢上坡,挂甲台是在山坡的阳面之下,斜着往东南方向是废军台,再往南是三十里墩,这方圆好几里的地方是一个凹凸地形的勺子形状的山谷,现在俞士乾感觉自己快被一锅给烩了。

    他两眼血红,眼中布满血丝。

    俞士乾回头,对一个被放回来的老弟兄道:“你去一趟,和那张瀚说,还是按事前的约定,咱们听他的招呼,∝√style_txt;要怎样就怎样。”

    “中,俺去一趟。”

    那个老弟兄不敢说不去,在众目睽睽之下他高举着两手往村口外走,大约走了一里半远,人渐渐成了一个小黑点,接着各人看到路口有伏兵出来,那人被远远吆喝住了,然后似乎对话了几句,接着是刺耳的铳声响了起来,那个老弟兄被打在原地蹦了几下,似乎在跳舞,感觉上很滑稽,可俞士乾他们不觉得好笑,因为那个老弟兄很快倒伏在地上,隔的远看不到,但可想而知被打的很惨。

    “这是他娘的不给活路了……”俞士乾对众人道:“这个当口大伙只能上下一心,周大牛你选出弓箭手在外围,压着他们不能随意攻进来和打放,杨春和你带着选锋拿着最好的兵器准备,一旦他们想往挂甲台里灌进来,就往外突把他们打出去。攻不进来咱们就和他们耗,这么冷的天,荒郊野岭的大山里,看他们能挺几天。”

    俞士乾又点了几个能打的老弟兄,分别挑出选锋驻在废军台外围,他自己还是回废军台去住,最精锐的一些边军出身的老弟兄和好手都被他带到废军台,那里是最后驻守的核心,现在他们一时也不想突围的事了,明显的突不出去。

    “大柜是把咱们放在外围,逐步消耗咱们的实力和巡检司的人对耗,最后耗到他们受不得冻,再断粮,自然就撤走了,也是好算计。”

    杨春和身上裹着一床棉被,牙齿还是冻的格格直响,周大牛也好不到哪去……近来弓手们的活动范围越来越紧,以前有兄弟被派出去打粮或是收集木柴来烤火取暖,也做饭和烧热水,一千多人每天最少要两万斤柴才够用,省点用,几十人挤一屋升一个火盆,一天也得几千斤柴火。

    附近的枯木和树林都砍的砍不多了,需要到更远的地方却砍柴火,可现在哪里有人敢走远,大家都缩在一起冻的瑟瑟发抖。

    最后的几千斤柴被废军台那边搬了个干净,连大小头目都没有留。

    杨春和抖着身子又说道:“咱们在屋里还裹着被褥,还冻成这样,你说那个叫张瀚的,还有他那些部下,这罪是怎么受下来的!”

    “弓手训练精良不说,装备也好,他们有取暖的东西,自是能忍。”周大牛闷闷的道:“就是我也没想到,今天已经是年三十了,他们还毫无退兵的迹象,反而逼的越来越紧。”

    杨春和眼中光芒闪烁,半响过后才道:“大牛,你是不是能和他们搭上话?”

    周大牛摇头道:“大柜防的很紧,我怎敢做这样的事。”

    刚刚俞士乾若是真的有心投降,必定会挑一个从巡检司放回来的老弟兄去谈判,结果派的人手并不符合条件,周大牛在内的被放归的都是提防着使用,带的人手比此前少的多,而且也都放在外围,并不担任核心的职务。

    杨春和道:“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能熬多久。”

    周大牛没搭腔,他叫自己的亲兵割几斤马肉来,再配上小米,熬一锅粥给大家吃,算是过新年的庆祝。

    “肉和小米还有,猪油也有,可没有劈柴了啊。”亲兵们拿来吃饭,厨房里却是空荡荡的,有锅有灶也有肉,但没有劈柴。

    “我房间里不是有一张床?”周大牛知道这几日村庄里所有的家俱都被劈开当柴烧了,就是屋顶上的茅草不敢用,要是掀了屋顶就等于睡在旷野里头,只有大头目才有床有被褥,普通的土匪连被褥也不够分,若是再没有屋顶,冷风一灌,恐怕没有人受的了。

    周大牛的话向来不多说,但份量足够,众人知道他的意思无可违拗,立刻就有人跑进屋中,刀斧齐下,一张床劈出来几十斤劈柴,各人欢喜不禁的捧尽灶间,一会儿火烧热了,各人放了一锅水,将马肉和小米都放了进去,再搁了猪油,顿时半个村子都闻到香味。

    够格的大头目也来了几个,与周大牛两人挤在一起闲聊,灶间里挤了满满一屋子的人,不少人冻的脸上和手上全是冻疮,挤在灶眼处不停的搓着手脚。

    一会儿肉和米都熟了,各人赶紧熄了火,这柴还能用上几天,不能就这样烧着浪费,就这样人们也不舍得走,几十人挤在屋里,就着灶间剩下来的热气取暖。

    “咱们是爹不亲娘不爱,要么就是小妈养的。”屋里的大头目们喝着热汤,怨气反而升上来,有人抱怨道:“台城里头挡风挡的好,柴火也多,各屋还烧柴取暖,肉也够,面也多,还有酒,人家却是吃香的喝辣的,暖暖和和的也不冷,就咱们在这里受苦。”

    “荡了这么久也真是累了,要是能安生当个土匪也不差,好好的惹张瀚那杀星做什么。”

    “抢人家的时候说不怕,现在咋了,咱们现在就是缸里的老鳖,就等着下锅吧。”

    周大牛没有多说,只是适时的插一句话,把众人的情绪引的更坏,几乎快要爆发,只是他到最后也没有说要做什么,人们眼中有一些失望,天黑之后,这些人慢慢散去,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天黑之后,飘了一阵小雪花,人们多半没有睡觉,在屋中仰望着天空,因为是小雪,风并不大,几乎是没有风,天空也没有什么乌云,满天的繁星看的格外清楚,月光也很皎洁,所有人都想着今天是年三十,明天就是新的一年,若是太平在家里时又是何光景,想必要比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要强的多。

    哪怕就是当土匪,现在这样子也是太惨了。

    在这一刻,土匪几乎毫无军心士气,并且对俞士乾的怨气,也是越来越大。

    ……

    “小婿叩见泰山大人!”

    范永明依足礼数在庭院前廊檐下磕头行礼,他的妻子已经进了内室,并没有和他在一起。韩府大小姐的脾气很大,年前和范永明吵了嘴,范永明想着新年要来拜年,哄了好几天才哄好,就算这样韩家的人也听到风声,在范永明进门后,感觉后宅的人对他的表情都不是很友好,他几次想拂袖而去,但现在范家的境况不比当年,这个勇气范永明怎么也提不起来。

    韩畦坐在檐下,身下的椅子上垫着狼皮褥子,手中袖着云铜的小暖炉,脚上也是大毛的皮靴子,整个人裹的很严实,他坐在这里晒着太阳,看着院中怒放的梅花,感觉也是悠然自得。

    现在衙门都封了印,各处都没有公务,也没有紧急军情,当布政使时,有不少地方繁杂政务要政理,当了巡抚,掌握军政大权,那些琐事反而管的少了,这叫韩畦感觉很舒服。

    “你起来吧。”韩畦瞟了女婿一眼,这个女婿是在范家打输商战前定下来的,原想着是范家有百万家资,除了聘礼上可以狠捞一笔一外,还可能会有大量的田产或店铺进帐,结果结亲不久,范家就开始一路走下坡,到现在家产几乎缩水了七成还多,范永明这个女婿家私最多几万两,在一般人来说还是大富,在韩畦眼中,这一点财富几乎就不算什么了。

    从这一层来说,韩畦感觉是被范家骗了。( )

第二百七十八章 年礼

    “谢泰山大人。要〓看书※”

    范永明毕恭毕敬的站起身,侧立在韩畦身边。

    这时门上的门子叫人抬了一整筐的拜帖进来,里头放了怕是有好几百张帖子,这东西就象是后世的群短信,收的人越多,代表地位就越高。

    韩畦问道:“都记下来了吧?”

    门子道:“全记下来了。”

    “那我不看了。”韩畦道:“拿礼单来看。”

    除了大红拜帖,新年上门最要紧的当然还是礼物,拜门的官员和士绅,富商,都不会空手而来,多多少少会送上贽敬,三节收入,原本就是官员合理合法的灰色收入。

    “郑国昌还真不是一般小气。”礼单第一页就是阳和兵备道郑国昌,送的是白银十两。

    新年贽敬,这其实不算小气,一般的仪金不过五两,送上司的年礼加倍,不为菲薄。不过韩畦知道郑国昌与和裕升关系莫逆,一年的分红少说几千,居然才送他十两,这叫韩畦犹为不满。

    韩畦翻看一阵,问门子道:“李庄巡检司送了吗?”

    门子道:“回老爷,没有。”

    韩畦冷笑道:“好的很,不敢照我的面,躲起来,然后节敬也没有,这是摆明了和我打擂台啊。”

    张瀚确实没有叫人送礼,韩畦这事和裕升要是真的有自断一臂的决心才摆的平,最少伤筋动骨才能满足韩畦的**,而且韩畦肯定没有郑兵备和麻总兵容易打,往下去多半还要受制于他,这样的话,要么送上和裕升,要么干脆一两也不送,张瀚当然是选择后者。

    “咦?”韩畦这时才看到女婿的礼单,一时大为惊诧,并不是因为菲薄,而是格外的丰厚。一看书._1◇k看a要n ̄s要h◇u◇.

    “各色上等金银器计银一千,各色东珠计银三千,古董器玩若干,倭货泰西新奇货色加起就一万,还额外送一万现银……”

    韩畦眼中露出欢喜之色,却板着脸向着范永明道:“你的家产拢共也就两三万,这礼如何备办得来,况且你也要过日子,我嫁女儿与你不是叫她跟你受苦的!”

    范永明道:“这礼小婿只有一小部份,多半是我族兄范永斗所送。”

    “他?”韩畦有些意外的道:“倒没想到,他还有这份心田。”

    其实韩畦的意思是没有料到范永斗还有这么多浮财在手,这到是想不到的事情。

    “家兄已经倾家荡产。”范永明话语中难掩刻骨恨意,范家子弟大约没有不恨张瀚的,象范永明这样和范永斗走的很近的近支子弟,恨意尤其明显。

    范永明接着道:“献上的资财,其实是家兄所剩全部,也只是想求泰山大人,年后务必不要放过张瀚,甚至可以针对和裕升出手,这样逼着张瀚从山里出来,然后再拿捏他,家兄所求的就是,叫此人家败人亡!”

    “几万银子,买对手一条性命,令兄也是舍得。”韩畦道:“张瀚背后的人脉关系,思之也令人畏惧。不过……在大同地面上,我怕得谁来?就算没有这几万银子,我又能放过张瀚?那我韩家的脸面往哪里摆?转告令兄,我必能叫他得偿所愿!”

    范永明等着的就是这个承诺,他和范永斗私下计议,张瀚到现在来说还是走的很稳,并没有露出明显的破绽出来……巡检在国朝仪典中的规定就是捕盗,别无他责,论起这一条来张瀚也是无可挑剔,就算地方有匪患,这事还是地方官和卫所为主责,巡检只募有弓手,当然不可能是主要责任人。一看书.︿1ck要a书n一s看h一u书.

    另外就是避而不见,不到大同去述职也是一个妙招,范永斗担心这样拖下去,韩畦的心气渐渐平和下来,张瀚再托郑兵备一类的官员说话,送上几千银子,这事也就完结了……韩畦和张瀚的结怨,毕竟是隔了一层,实际上并没有深仇大恨。

    当然,范家哥俩都低估了韩畦的心胸……韩畦的性格向来是睚眦必报,张瀚得罪他不浅,就算没有范永斗这一次的厚礼相求,韩畦也是不会轻易放过张瀚的。

    范永明走后,韩畦捻着胡须想了一阵,接着连叫了几声刘先生,刘先生名叫刘德,是他的心腹师爷,举人出身,模样是高大肥胖,脸大而白净,胡须很少,看着象个心宽体胖的人,其实心机深沉,是韩畦的得力谋主。

    “东翁急急相传,不知有何吩咐?”刘德毕恭毕敬的俯身行礼,他是太原人,与大同相隔不远,不过他并没有请假回家过年,而是借口东翁刚刚上任,事务繁多,所以留在大同帮衬,其实以他的身份,若是在太原,收的节礼就要少很多,留在大同,不少人在给韩畦送礼的同时也给他一份,这两天他已经收了两千多银子,抵得上他以前几年的收入,所以他对韩畦越恭谨,也是死心踏地的替韩畦效力。

    “你怎么看?”韩畦将刚刚的事情说了,问刘德道:“你看范家是不是还有不少家底儿?”

    “没有了。”刘德脸上满是轻蔑的笑容,他道:“范永斗拢共剩下十万八万的,这阵子闹的厉害的匪患就是他在背后使的力气,东翁这里这么一送,估计他手里也剩不下几个啦。不过,瘦死骆驼比马大,范家好歹还有不少产业,饿不死他。”

    “那就不管他。”范永斗既然没钱了,韩畦也就不问了,刘德在江湖上颇有一些朋友,消息想来是准确的,韩畦道:“和裕升怎么样,是不是真的如传闻那样富可敌国?”

    “这倒是真的!”

    提起和裕升,刘德脸上掠过兴奋之色,他开初打听和裕升的背景和实力时只是韩畦的交代,后来越查越是心惊,越查也越是兴奋。

    和裕升现在光是帐局和骡马行的分店就有过百家,灵丘有十几个炉子的大铁场,主营粮食和杂货的店铺也是有好几十万甚至是更多的资本。

    李庄那里戒备较为森严,外人不大好进去,但刘德托人打听了一下,李庄那里也是张瀚花了大功夫大本事整治过的,光是看李庄一带,很难想象以前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农庄,只是比普通的庄子要稍大一些而已。

    “家资定然在百万以上,甚至是过了极盛时的范家。”

    “这小子还真是了不起。”韩畦道:“听说他也就是从万历四十五年开始自己执掌祖上的产业,这才几年功夫。”

    “我也到蒲州打听过,凤磐公的后人只有张辇,已经老迈不堪,不管事了。就算他管事,张家也远不及凤磐公当年,不足为惧了。”

    韩畦道:“君子之泽,三世而斩,指望世代清华根本不可能,倒是商家可以一传多代,所以我为家人多谋些资财,也是情非得已。”

    刘德赞道:“东翁所谋之事利在百代,果然是大胸襟。”

    韩畦颇为自得,脸上露出微笑。

    刘德道:“再过一阵,咱们就能动了?”

    “嗯,”韩畦恶狠狠的道:“我就不信他能躲在山里一辈子。”

    “近来匪患颇烈,”刘德有些不安的道:“听说朝中有山西籍的御史开始关注,东翁也要稍加留意。”

    “我上任没有几天,推不到我身上。”韩畦道:“而且只要不是人家图谋我,几个御史上弹章也不足为患,本朝向来开放言路,科道位卑而言重,不论中朝大佬还是我辈在地方任方面官的,不被弹劾的才是奇怪。”

    “东翁所言极是!”刘德胖脸上露出敬佩的神情。

    “对了!”韩畦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我大同和山西向来完纳春夏两税,并不拖欠钱粮,不似南直隶那边民风刁恶,怎地我查了去年的钱粮,正赋连辽饷倒是多半完纳,但白榜钱粮多半只缴纳六成,至多七成,怎么如此可恶?你替我行文各处,应纳钱粮不得疏忽,过了元宵便开始催征,地方军政需用银钱甚多,各官都当好人不去逼催,难道叫我去往朝廷伸手要么,那我这巡抚当的岂不太过没脸?”

    刘德知道文巡抚在时,因为这几年的年成格外不好,所以将军镇各处的开销缩减了不少,另外巡抚虽管钱粮事,毕竟不是亲民官,有些事得放且放,反正地方官员催缴不力的考评上就是中或是下,巡抚没必要做的太过份,传扬开来名声不好,在朝廷那里风评也会很差。但韩畦是打算在这钱粮的事上多弄一些好处,这东翁是骨子里的贪婪,收的多了,上缴来的自然也多,操、弄的空间当然就大,到手的好处自然也多,刘德自己捞取的好处当然也大为增多,想到这一点,自然不会有半个字的劝谏了。

    “辎重局送吃的上来了。”

    ……

    不知道谁叫了一声,所有人都呼拉拉的站了起来。

    张瀚也站了起来,看着山腰下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上几十个挑担子的人慢慢的挪上来。

    在这挂甲台一带的山脉中已经呆了半个来月,眼看都要出正月了,土匪不停的试探着向外围突,但每次都被直接打回去,梁兴害怕有疏漏,会被东路的王长富看笑话,正好有十几个得病要下山的,梁兴直接叫病患回去,又重新调了一个满编局上来,这一下这边是有五百来号人,土匪估计还有小一千人,不过那边士气全无,武器和弓手这边比更没得比,几次想突出来,从来没有一次成功过,几次三番的失败过后,也就没有人再敢尝试了。

    今天更两章,明天仍然正常更新,只希望大家支持。

    ...

    ...

第二百七十九章 坚持

    挂甲台这边也不急着进攻,东路那边倒是打的热闹,除了射塌天被逮,一只虎被打死,还有老周也被生擒,王长富那边进展极顺,大窝的土匪往深山里跑,连老窝都不要了,一个个被土匪盘踞的村落被王长富清扫了个干干净净。△※一看书.︿1书k壹

    东路狠打,南路包围,这也是事前的部署,东路距离新平堡和往张家口的官道近,不狠狠打,土匪嚣张气焰不减,将来还有很多麻烦,和裕升的镖师有了死伤,死一个,就得拿十倍的人命来还,这种事要形成规矩,最终使遍及边境的杆子土匪再也不敢碰和裕升的车队一下……这就是张瀚要的效果。

    至于南路这边,张瀚自有考量,才形成了眼下围而不打的局面。

    当然,这样的打法也极为辛苦,从年前到现在,眼看快出正月,近一个月的时间就在大山里头,新年之后还下了一场小雪,山上气温极低,张瀚估计在零下三十度到零下十度左右,这几天气温慢慢回升,仍然是在零下十几度以下。

    气温低,山区风大,居无定所,只能住帐篷,关键是昨天断了粮,大家一直饿着肚子喝开水,这种滋味就别提了。

    孙敬亭就走在队伍前头,后勤辎重局和工兵局是年底刚成立的部门,去年底新招了三百多号人,打的名号是剿匪损失不小,所以要补充,预计把弓手全额补到一千五就算到顶了,对外宣布只有七八百人,几百人的弓手还算好,但这个数字已经到顶,一个巡检司绝没有办法再继续招人了,那样不要韩畦找借口了,“图谋不轨”这四个字直接坐实了,根本没有理由辩解。

    后勤局的人都挑的质朴的山民为主,山民也是农民,不过更加的吃苦耐劳。山西的山是酷烈的,虽不及陕北那样的恶劣,但一样的九曲十八回,一样的自然条件恶劣,在这样环境中依山而居的群体自是坚韧异常。

    “至之兄,辛苦了。”

    张瀚前几天了烧,当日众军官就要送他下山,好在很快退烧,张瀚自己也不愿走,众人想想下山也是七转八转,倒不如留着静养,烧虽退了,感冒症状还是很重,张瀚身体虚弱,拴着一根削成拐杖模样的木棍,笑着对孙敬亭道:“这么远的路,实在难为老兄了。要△■看书._1□k一a看n书s要h◇u ̄.”

    “你又何必起身?”

    孙敬亭皱眉道:“病后宜静养,起来做什么。”

    张瀚笑嘻嘻的道:“久卧也是无聊啊,再说你们做出来的成绩真是了得,当得我起身相迎嘛。”

    这一次算是对后勤局不小的考验,从李庄到灵丘南的这一片山脉之中,相隔虽是不远,但除了少数地方几乎没有象样的道路,后勤局直接从李庄补给根本不可能,后来是孙敬亭和李东学两人主持,沿途用人力推独轮车和挑担,不停的将粮食和干肉一类的补给到沿途的村落,后村送前村,加工后用来保障后勤人员自己的补给,这样一路推进到山脚下的村落,然后形成了一条由几百辆小车和挑担组成的不断绝的补给钱……这一下当然不会再有缺粮的危机,此前66续续送了一些干粮上来,这一下却是可以直接补充热食上来。

    “肉馒头,卤肉羊杂汤,咱大同的特产兔头,一人一个,还有每人一份蒸肉!”

    伙夫是炊事班的人,味道还是熟悉的味道,打开铁皮盖之后,顿时就是香气扑鼻。

    “菜码丰富啊。”张瀚这阵子也苦的很,他就算是主帅也没道理在山上给他单独开个小灶,也没有这样的可能,这些日子和大家一样喝清水啃干粮,人也瘦了很多,看到这么多好吃的,也是开心的很。

    张瀚吃的香,孙敬亭也是开心,他笑道:“年上你们在这里,实在辛苦,这算是补的年夜饭吧。”

    “不成。”张瀚大为摇头,说道:“这事完了,下山后得好好吃上三天,这算什么补。”

    “还是大人说的有理。”朵儿嘴里塞着肉包子,大声叫唤着,众人无不表示赞同。△壹看△书.

    张瀚吃了一气,感觉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来,和孙敬亭一起看向不远处的挂甲台。

    山上的积雪终于化的差不多了,在两人眼中这是一片黄黑色的景像,山峦如海,放眼看过去几乎全是一样的景色,只是山势有高有低,在不远处的一座山峦之下是一条蜿蜒如龙似的官道,这是打平刑关到紫荆关的官道,自古在这里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山西往河北去的要道,这个时候是商业上的淡季,远处的官道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而且近来闹土匪闹的厉害,能不出远门的人便选择留在家中,所以看上去官道上也是凄清的很,除了一些掉光了叶子的老树,几乎看不到别的景色。

    群山形成的大海之中,有一些村落如小船一样被群山环抱着,在最近的地方也有集镇,不过凭肉眼看不到,灵丘县城和铁场分别在东边和西南方向。

    “真是苍山如海!”

    张瀚感慨道:“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英雄豪杰死在这里!”

    “我以为你要说什么,”孙敬亭哭笑不得的道:“居然是这话。”

    “打仗嘛,说点应景的话。”

    张瀚笑了笑,转头向孙敬亭道:“大同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年说听说范永斗送了一大笔银子给韩畦,韩畦当然笑纳了,送礼是什么意思,这很明显了。”

    杨秋已经回了李庄,孙敬亭带来的当然是军情局的最新情报。

    “军情局的工作还是很扎实。”张瀚道:“杨秋做的不错……还有什么?”

    “韩畦连宪令,叫各卫,各州县催缴去年拖欠的钱粮。”

    “这老狗,”张瀚有些吃惊,他道:“刚过年就催欠赋,定然是白榜,这样催逼,没过两月又要交夏税了,老百姓这样岂不真的没活路。”

    “活不下去的还少,”孙敬亭叹道:“不过定然有不少人心中不满,也会有很多选择落草为寇。”

    “我听过一句话,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张瀚道:“韩畦这样弄,太平日子不会很久了。”

    几年之后,陕北大起义开始,然后迅席卷山西,陕、晋两省是起义之初的主力,然后再加个河南,也是北方受灾最重,催科最厉害的几个省份,张瀚心中明白,所以说出来的话也是特别的沉重。

    “唉,但愿不至如此。”

    孙敬亭感受不深,在当时的大明总体还算太平,辽事在很多人看来和此前蒙古的俺答汗一样,是个大麻烦,但终究只是麻烦。

    一共才几万丁的小部族,能翻出什么大浪?

    至于农民起义,太平了几百年了,史书上缕缕不绝的事,但又有几个人真会放在心上?

    就算是孙敬亭,此时也不会想到,庞大的大明就快倾覆在自己眼前的一伙泥腿子的手中。

    “这里怎样?”孙敬亭说了外间的一些情形,问道:“能收网了吗?”

    “差不离了。”张瀚脸上突然露出坏笑,他转头吩咐道:“送几笼大馒头过去,记得用布包上,给他们吃热的!”

    “是,大人。”

    远远的有人答应着,也有人开始从食盒里拿出几笼大肉馒头,往着不远处的村口走过去。

    对面是一片死寂,被围了这么久,连俞士乾那里都断了柴火,粮食倒是还有些,只能吃生的,这种滋味当然是比死也差不多,这阵子不乏疯了的土匪自己冲出来送死,打死了之后觉瘦的皮包骨头,身上全是冻疮,死的真是惨不堪言。

    “大肉包子,给你们吃。”

    离开有几十步远,弓手们把手中的肉包子丢过去。

    对面先是没动静,接着猛然跑出几个人来,把丢在地上的包裹捡了回去。

    “真是惨。”孙敬亭看着几个骨瘦如柴的土匪,摇头道:“虽说这些人死不足惜,看到此情此景,还是叫人有侧隐之心。”

    “这也没办法。”张瀚道:“慈不掌兵,其实我也知道眼前这些土匪,除了那些人辽东逃回的边军是核心,多半不是好货,剩下的七成以上是沿途裹挟的百姓中的壮丁,只有少数是自愿加入的,可眼下这情形,我也不能去甄别,死掉的只能怨自己命不好了。”

    “还得多久?”孙敬亭再次问。

    张瀚很肯定的道:“就这两天!”

    ……

    捡到肉包子的土匪当场就打开来吃,后来头目们过来,带着亲信把那些土匪打的满地乱爬,就这样他们嘴里也塞的满满都是。

    肉包子的香味十分强烈,这东西在平时也不是经常能吃到的,更何况是现在这种时候。

    所有人都几乎早就断了顿,粮食有,甚至还有油有马肉,可就是没有生火的东西。

    连路边那些被雪浸湿了的枯草都被拔光了,每张床,每张柜子,甚灶台边上的风箱都被劈开来升了火,但火还是彻底没了。

    天倒是没那么冷了,晚上挤一堆盖着破被子也不再被冻的瑟瑟抖,但每个人还是觉得冷的厉害,因为没有办法升火做饭,只能吃生的,又不能多吃,吃多了涨肚子,有不少拉肚子的,拉着拉着就倒在茅房前死了。

    这么冷的天没热水喝,天天喝冰冷的井水,每天喝水对人也是极大的考验,要不是怕渴死,估计没有人愿意喝一口水。

    ...

    ...

第二百八十章 锁甲

    肉包子的香味几乎轰动了全村,驻守在挂甲台的人手有近四百人,这里是最外围的核心据点,弓手已经推进到外围半里左右,这里是最核心的防御中心,大半的精锐老卒和弓箭手都被集中到这里,但经过漫长的冬季和凄惨的被围困的生活,曾经龙精虎猛凶悍之气十足的土匪们都如同一群群的叫花子。



包子有二百多个,周大牛叫人点清楚数字,眼前是一张张无比饥饿的脸,就算他自己也感到胃里有小刀子在绞。



“每两人领一个,一人一半,敢抢同伴的就地斩首。”



周大牛脸上满是冷酷之色,他紧握手中的戚刀,刀锋闪烁,没有人敢怀疑他的话。



经过这一冬下来,周大牛已经被打磨的如一块精铁。



“老杨,咱俩分一个。”



杨春和原本想自己多拿几个,周大牛一声招呼,他只得苦笑着过来,大牛掰开一个包子,连肉馅也是一人一半。



“二柜,咱们何必这样分,好歹也是头目。”



经过这一个月的表现,周大牛毫无争议的当上了这支土匪的二柜,地位也就仅在俞士乾之下。



周大牛道:“是谁昨个和我抱怨大柜的?”



杨春和讪讪一笑,一口把半个包子咽下肚,悄声道:“二柜你行事规矩公平,有过必罚,有功必赏,你不象大柜那样胡乱杀人,但大家反而更服你。现在大柜缩在军台里不出来,出来就往三十里墩那边去查,随时要跑路,这样的大柜谁还服他。现在下头有不少人都盼着你能取代他。”



周大牛道:“到底有多少人在说?”



“几乎人人都在说,但大家都是私下里议论,谁敢把这事摆在台面上来说?”



“放屁扯臊。”周大牛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转身就走,他春和眼里的失望之色十分明显,心中也是隐隐松了口气。



这么久时间,这么竭心尽力的做事,展现自己的能力,暗中争权夺利,拉拢有实力的头目,想要的还不就是刚刚这一幕?



所有人都在吃着包子,没有人欢呼也不可能雀跃,半个包子下肚只会叫胃更加强烈的收缩和痉挛,所有人变的更加难受,痛苦仿佛被加倍了。



不少人眼瞧着周大牛沉稳的身影,也有更多的人盯着废军台,那里是俞士乾这个大柜呆着的地方。



……



天黑之后,周大牛出来巡视,他叫亲兵远远跟着,自己慢慢走进废弃的山神庙。



这庙很小,平地里的村镇到处都有土地庙,小的土地庙只有半间屋子,屋子也很矮,供桌摆在外头,在山里就是山神庙多些,建筑风格也是和土地庙差不多,一样的很小的屋子,不高的青瓦檐下是摆放贡品的贡桌和香炉。



山民要么跑光了,要么被杀光,这个山神庙也废弃了,这庙在村子的外围,只有几个弓箭手在几百步外的小屋住着,得空会往这边来周大牛过来时,顺道备点,只有一个小头目打着呵欠,用呆滞的目光沉沉的旷野。



周大牛站在庙前,似乎在沉思,也象是在参拜。



如果有指示的话,贡桌边上的香炉下会有一张纸条,周大牛眼角扫过去,果然纸条。



他稍稍弯腰,不露声色的把纸条取了出来,扫了一眼,便是将纸条塞到嘴里,直接吞吃下肚。



纸条上很简单,只有四个字:后日发动。



周大牛把纸条咽下肚,心里一阵轻松。



……



第二天张瀚下令各部继续前压,最近的距离已经进入弓箭手和鸟铳都可以互相打击到的地方。



双方进行了小规模的交火,土匪们被鸟铳压的抬不起头来。



“这是军器局送来的新头盔,用水车击锤压打出来的。”



梁兴等人眼前是军政司的一个官员,他带着人跋涉前来,送来的是最新的军器产品。



这一次的剿匪作战,强度前所未有的大,几乎所有的军官和士兵都生过病……最好的也是感冒,后勤局紧急送来了一大批的加厚型的帐篷,加厚的毛料军服,斗篷,加厚的绒睡袋,就算这样,零下三十度左右的夜间加上山风,仍然使弓手们不停的陷入感冒和伤风之中,也有一些冻伤,好在军医局也派了军医随军,重金之下,还是有老中医愿意跟随吃这一番辛苦的,他们带着丸药和配好的汤剂,最大程度的缓解了军中的病情,始终把重病的人数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类似明军斗笠式的铁质大檐帽,并不是兜鍪和六瓣盔那样的铁头盔,并没有顿项,总之就象是铁质的斗笠或是从蒙元那里学来的大帽一样。



大檐盔两边有束带,可以把铁盔紧紧束在头顶。



“这大檐帽是有讲究的。”梁兴和军政司经常沟通,知道那边的用意,他拿着一顶铁盔,对面有一些土匪的弓箭手只隔着五十来步,他也并不以为意,只向着众人解释道:“这是给鸟铳手和长枪手用的,长枪手就是保护鸟铳手,和阵列推进,并不需要太厉害的铁盔,所以干脆和火器队用一样的铠甲和头盔,这铁盔的外檐可以在雨天保护火门药池,可以将打发的成功率最少提高五成,这就很了不起了。”



“确实很了不起!”孙耀是前火器旗队的旗队长,他由衷道:“若是能解决药池在大风天容易被风吹散的毛病便更好了。”



有个军官笑道:“火器局正在研发燧发铳,哪有空想这种东西。”



孙耀也想起这一点,他向那个军官点头微笑。



这个参谋司的司官被提拔之初可是饱受非议,但东线和南线两边开花,对俞士乾部用压迫加封锁的打发,东线则是多点突破,处处开花,当初拟计划的时候很多人都不原因很多,资历不足是最重要的,这叫人对他的计划充满怀疑,当然也可能有隐隐的嫉妒或是团体意识,只要不是太过份,张瀚这个主帅也没有刻意打击这些,孙耀现在获得的善意和认可,当然是计划成功之后他已经立稳了脚根的原故。



这时人们才反应过来,孙耀这个矿工用不到一年的时间走到了一司主官的位置上,已经是大家要仰视的强力人物之一了。



有了燧发铳,火种罐和火绳火门都不需要了,击发时是扳机扭动击锤,击锤瞬间打出的火星溅入药池激发引药,这样的过程快如弹指,不大需要担心被风吹散引药,要担心的就是击发的成功率。



现在还没有定型的燧发铳的击发率只有五成到六成左右,远不及火绳枪的击发成功率。



如果是无风无雨的好天气,火绳枪的击发率可是在九成以上的。



梁兴又指着眼前一堆堆亮晶晶的东西,笑着道:“还有这些锁甲,中规中矩,没啥亮点,工艺当然很好,用的铁质量也好,防护能力不及铁甲,但在棉甲之上,只是防鸟铳不如棉甲,但土匪又没火器,所有火器队成员全员先配装吧。”



张瀚是在去年年中时就打算给火器旗队全员配给锁甲,这个想法主要来自于梁兴上面的话,锁甲是一种正规铁甲的补充,最少他在辽东见到的重甲步兵或骑兵都是加披一层锁甲,只有那些八旗的新丁或跟役才直接只穿一件锁甲,锁甲的数量很少,八旗的锁甲很少是自己制的,多半是缴获至明军的武库,明军的锁甲也很少是军镇卫所自制,而多半来源于京师工部。



京师的京营兵是配装锁甲最多的部队,主要是这甲磨好的话银光闪烁,比起白摆牙喇的银铁甲也差不多,加上环环相扣可以有效的防弓箭,重量也不太重,比铁鳞甲要轻的多,最要紧的就是如果解决了工艺流程的麻烦,锁甲制作起来比鳞甲要轻松的多,一副鳞甲最少要两个月时间制作,成本也是好几十两,一具锁甲有了拉丝机十来天功夫就制作完成,成本也在十两不到,以张瀚现在的财力就能大规模列装部队,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是头一批。”军政司的官员说道:“五十领,下一批一百五十,再下批二百,回师之前,我们军政司可以把全部将士都列装完毕。”



“东路呢?”张瀚笑道:“你们别把东路忘了。”



“东路暂时顾不上了。”那个军政司官员有些尴尬的道:“他们突的太猛,驻地变幻不定,很难跟上补给,而且之前我们和后勤部门合力打通的是往这边的补给通道,东路实在没有办法了。”



“好了,我知道。”张瀚笑眯眯的道:“只是和你开玩笑……来,过来两个旗队,列装给我”



“是,大人!”



局百总杨泗孙答应着,挥手召来两个旗队,挑出五十人出来列队。



火器队员们很熟练的站成三排列队,然后每人都被授给了一具锁甲。



剩下的火器队继续对土匪保持压力,在不远处的对面和其余方向仍然传来零星的鸟铳声响,只要有铳声响起,土匪们就是根本不敢冒头,他们被打的灰心丧气,完全失去了抵抗的意志。



“很好,漂亮!”



眼前三列人都穿上了锁甲,张瀚的表情已经从微笑变成了有些激动的神情。



不止是他,所有在场的军官都是一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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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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