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治疗
倒是有个师爷说道:“东翁,张巡检的信地不在灵丘,这样是不是越界了?”
朱庆余满心欢喜的道:“张瀚是聪明人,他知道 怎做。再者说一个巡检越界怕甚,他到底不是边军将领,不怎么犯忌。”
过不多时,果然又传来消息,一队弓手带着首级和缴获的军械过来,待朱庆余接见时那个弓手军官道:“我家大人说此时不便相见,恕他直接回天成卫那边去了。这里是缴获和首级,自然可以算在矿工组成的团练头上,当然也离不开大人的运筹之功。”
朱庆余忍不住笑道:“你回去上复你家巡检大人,就说本官生受他这一回,一切心照便是。”
“是。”
弓手行了个军礼,并没有嗑头,朱庆余此时也不来计较这事,外间又有消息,一大群士绅到城门求见,都是守备有功的铁场东主,朱庆余叫赶紧打开城门接见,他预备什么事都答**g 下来,张瀚在铁场东主中的影响力是很明显的事,朱庆余打算他们要做什么都答**g 下来,这群人都是颇有身家的大士绅,关系网很深,他不会没来由得罪这些人,况且也不必担心什么,再者也要还张瀚这个人情。
“来呀,替本官备轿。”县衙里人来人往,人人都是喜气盈腮,免了这一场大难,知县脱了大难他们也平安无事,各人当然都是欢喜,朱庆余按捺不住心中欢喜,吩咐道:“本官要亲到城门欢迎各铁场的东主!”
……
张瀚率部两天后回到李庄驻地,回程时并不紧张,并没有赶路,比出发时多了大半天的时间。部队回到驻地后就地解散,各队带回营房休整。
连续的行军还好,做战时消耗了很多人大半的精气神,每个人的精神都有点萎靡不振。
“底下就要叫各小队开会,检讨此次做战的得失,向上多提意见,然后各局,司,把各自的意见汇总报上来。”
“还有,新成立军令司,由孙先生负责,军政司,由李东学负责。”
“军政司立刻 调查清楚战死同袍的详细情况,着手准备 抚恤事宜,还有多用上好药材,多请好医生,军医局要尽早建立起来,尽可能的把每一个重伤的弟兄救活。”
“俘虏由军法问门负责看守,不得再叫兵士侮辱,军情局负责甄别其中的老人和悍匪头目,然后加以审问,最后把结果报来给我。”
“全军休整两天,后日开始恢复正常训练 。”
“嗯……”张瀚捏捏眉心,他的感觉当然也是很疲惫,但还是要把这些事交代下去。
所有人都答**g 着,从军议室往外走,窗外三三两两的弓手们说着话经过,留守驻地的炊事班已经在升火做饭,一阵阵饭菜的香气飘了过来,张瀚倚在自己的躺椅之中,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
距离做战过后已经十来天,灵丘剿匪的事情已经落下尘埃,明面上是朱庆余和灵丘矿工获得了广泛的赞赏,不出意外 的话朱庆余今年的考绩会有上上的好评,而且很有可能不会再任普通的地方官,很可能会成为朝廷用来储备“边才”的军事职位上的一员,先历任兵备参议等职,然后可以继xu 向上。
灵丘已经恢复了平静,得到实利的还是各铁场和灵丘本地的士绅,如果说此前灵丘本地的拥有田亩的官绅对灵丘铁业商会还颇有微词,甚至是抵触的话,这一次的事件之后,对商会的评价就基本上是以正面为主了。
灵丘商会开始正式组建商团,名义上当然是以灵丘商会组建的团练为主,实际 上则是张瀚负责此事,商团也是受张瀚的直接控制 和指挥。
对这事朱庆余这个地方官大力支持,同时有本地的官绅赞同,商会又都是本地有名望财力的士绅,组建这样的团练不仅不会犯忌,从上到下都会很支持。
明朝对团练并没有大力扶持,但在统治阶层内部也并不会有人反对或是忌惮,团练只是组织乏力,并没有受到限制。
事实上在九宫山杀掉李自成的就是当地乡绅的团练武装,如果明王朝大力扶持团练,可能农民起义战争的进程都会大有不同。
当然,这些消息灵通的上层人物都知道 这一仗是张瀚领着巡检司的弓手打的,张瀚在山西官场已经成为一个颇有名气的地方人物,一如几十年后领着弓手打败水匪的典史阎应元一样,成为一个形象类似的强悍的地方吏员形象,他此前的巨商形象反而有些模糊了。
张瀚对这些不是很在意,他这些日子一切如常,仍是早起训练 ,然后处理各种事务,和裕升的事还有军队的事,军政和军令部门的梳理,人员的任务和调配,这些事已经牵扯了他大量的精力,暂时还不怎顾得上各方的反应。
对张瀚来说,灵丘现在是经营最好的地方,下一步就是继xu 这样的良好势头就可以了。
“各位都安心养伤,别的事不要多管,你们的家人几天前就派了车去接,想来也快到了。”
接家属到军营来探亲也是军政部门的提议,对这个提议张瀚感觉很好,特别表扬了李东学做事用心。
听到自己的家人要来,还在恢复期的伤员们感觉都是很好,一个个脸上都露出笑容。
这阵子重伤员又死了两人,张瀚的部下第一次大规模合战的死亡人数增加到二十三人。
“各位都不必担心费用。”张瀚又转向那些各地寻来的名医,沉声道:“一应使费均是本官这里开销,药要用好的,绷带也要每日多换,只要需要 不必担心耗费。各位的医资均是一日一付,若是肯常留下来就改为一个月一付,但要治好我的部下,一切均是好说。”
中医在这个时候也是张瀚唯一的依靠,他此前不怎信中医,毕竟在几百年后随着现代医学的发展,所谓的中医也基本上是现代医学的治疗方法,很少有传统的中医疗法,而且多半被认为是安慰剂。
到了大明,这种看法倒是有所改为,中医还是良莠不齐,不过也并不代表真的治不好病,诸如骨科和小儿科,妇科,分科治疗,只要遇着好的医生,对药方和病情知道 对症下药的,好歹会有效验,真的死症,那是真没办法了。专攻外伤的医生也有,这一次张瀚搜罗来了不少好医生,都是重金礼聘,军队战死没话可说,对战伤的伤兵来说能救回一个,对士气和军心都有不小的影响。
如果一个军人上了战场,只要受重伤就是必死,或是受了重伤也有很大可能被救回来,往前冲的时候,想必感觉也会是完全不同。
至于明军根本不理会士兵的死活,轻伤也拖成重伤,或是一场时疫都能在军中爆发 瘟疫流传,一死多少人,以张瀚对明军的了解来说,衣食尚且不给,更不必说将领会花重金给营兵治伤救命。
“张大人对自己的部下真是没话可说。”一个清瘦的中年医生很诚恳的道:“这般的大房子住着,窗明几净,每日洒扫,被褥也是每日更换,药材用料上不惜工本,老实说,我学生治病多年是从未遇到过。”
这里就是所谓的“医院”,也是张瀚叫人按自己记忆中的现代医院格局建造的,有换药间,手术室,还有病房,各处的条件都很好,病房是高大轩敞的大通间,通风条件很好,另外铺设木地板,卫生条件也是极佳,加上不惜工本保持卫生,这才使伤兵致死率降在一个极低的水平线上。
张瀚对这个说话的医生道:“莫先生客气了,部下皆如我手足,岂有不悉心照料的道理,他们为我出征做战,甘冒生死,我花费几个银子算得什么。”
“莫先生”有功名在身,是一个秀才,是以用学生自称,他听了张瀚的话感觉十分感动,不过自己是诸生,张瀚是商人出身的杂佐官,有些话亦不好说的太过,否则流传开来对名誉不利,不过无论如何,他是打算留在李庄这里,这里的一切都有欣欣向荣之感。
所有在场的伤兵和军官都对张瀚的话十分感动,大家当了兵就意味有危险,当初各人都领过安家银子,那就代表上阵之后各安生死,现在有这样的上司说这样的话,重要 的也是这样做法,各人都感觉安心无比。
这时杨秋推门进来,向张瀚稍稍点了点头。
张瀚会意,又说了几句后推门出来,杨秋站在台阶下仰着脸说道:“大人,审问俘虏时问出些有趣的东西出来。”
杨秋一伙现在已经不用别的刑罚,就用张瀚教他们的水刑。
这东西是几百年后审问的精华,铁打的汉子也撑不过这种变态可怕的刑罚,估计杨秋他们想知道 ,这些俘虏的祖宗八代的事迹都能问的清清楚楚。
张瀚道:“什么有趣的事?”
“咱们的人和矿工们在山腰上俘虏了几十个流贼的弓手,打了个半死,后来叫他们养了几天伤才开始审。后来审出来有两个头目是辽镇的边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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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过往
“辽镇边军?”张瀚眼神中露出些感慨的神色,他道:“他们想必是萨尔浒和铁岭,开原之役后逃离辽镇的了?”
“是,大人说的没错。【頂【点【小【说,”
“只这些?”
杨秋笑道:“若光这些当然不能来烦扰大人……这两货一个叫周大牛,一个叫成方,他们在萨尔浒时是从沈阳中卫出发的,主帅是杜松,队官是杨义。”
“啊哈?”
张瀚先是一征,接着笑了起来。
杨秋也笑道:“杨义这人现在我都熟知了,是大人在辽东路上救过两回的家伙。我一听他们队官是杨义,后来还找了梁兴去问询,果然是大人救过的杨义。这两货既然是他的部下,我想可能大人会对他们有些兴趣,是以不再刑讯,就赶着来见大人了。”
张瀚在辽东也很想有一番布局,现在泰昌皇帝刚死不久,天启皇帝朱由校即位,接下来似乎是努儿哈赤继续攻打辽东和辽中,夺得辽阳和沈阳这两个核心重镇,明朝其实已经失去了辽镇,包括辽东,辽中,辽南都落在女真手中,辽西其实也挡不住,但这时的女真国力很弱,还没有办法保持相当长的战线和更多的脱产士兵,旗丁们平时还要渔猎和耕作,只有少数精锐是脱产士兵,这种情形要到皇太极经营多年之后,一直到大凌河之役时,女真人才能用包围围困的办法,用长时期的攻势来瓦解明军依托坚城的抵抗,在此之前,女真人对辽西和山海关防线的威胁不大,一直崇祯二年时,皇太极才带着几千甲骑和负责后勤的旗丁,加上几千蒙古人,一共两万人破边而入,那时候女真才有长途奔袭的能力,但出兵的规模也是很小。在得到很大甜头后,屡次破边入关,抢掠人丁和财富,国力迅速增长,到那时才威胁到整个大明的北部边境。
若是张瀚不做布局只是干等着,最少也得十几年之后,在皇太极第二次入关时才抵达宣大地区,那时可能都太晚了。
杨义是一颗可用的棋子,用好了可以叫张瀚提前介入辽东局势,另外还有一颗更重要的棋子也可以利用。
如果说天下是一局棋,张瀚此前只能看别人落子,现在他也可以介入到棋局之中了。
……
周大牛和成方两人被关在一间屋子里,他们感觉到很不自在,屋子里四处都是光秃秃的,墙壁很白,叫人感觉很刺眼,另外屋顶太高,四周又没有开窗子,只有一扇门还被紧闭起来,两人坐在一种奇怪的椅子里,两脚和两手都被塞在固定的板子上,只有开孔叫两脚和两手伸出来,整个人被固定起来,他们想稍微扭动下身子都很困难。
看守他们的人也很阴沉,每个人的气质都是一样,眼神中都带着阴狠之色,很多人的气质叫他们想起当初在沈阳等处见到的打行中人,不过这些人比打行的人更加阴狠一些,气质要更阴冷的多。
他们都没有说话的心思,这一次落在这群可怕又行事古怪的弓手手里,他们都自觉不会有生路了。
此时这两人已经知道对阵的不是大同边军,而是地方巡检司招募的弓手,落在这些乡兵手中恐怕比落在边军手里更惨,边军是各地募来,乡兵弓手是保卫家乡,对他们这些祸害乡里的流贼更加狠手,现在周大牛和成方担心自己不仅会被杀,而且会死的很惨。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两人都紧张的抬着头,眼睛死死盯着门口处看。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张年轻的脸庞,这人年纪在二十左右,头发修饰的很齐整,脸上也很干净,身形较常人高大的多,身上的袍服并不华贵,但裁剪合身,没有挂什么装饰用的佩物,但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个久居上位者的模样,周大牛和成方这两年的见识也不比当年,他们顿时变的紧张起来。
接着是杨秋和一群弓手进来,各人都站在先进来的那个青年的身后。
“你们俩要好好答话。”杨秋冷眼看着两个被束缚住的倒霉鬼,说道:“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说错了,什么后果自己想清楚。”
张瀚微笑道:“你不必吓唬他们,我看他们不是恶人,从贼恐怕情非得已。”
张瀚的话缓解了周大牛和成方的紧张情绪,两人均开始抢着表白自己。
杨秋断喝道:“好了,你们现在开始讲从辽东到山西的一切经过,不要隐瞒。”
这些事两人均是讲过,在他们重新讲述的过程中张瀚注意到他们一直是用的回忆状态,并没有编造的痕迹。
张瀚突然打断两人,问道:“此次我的部下与你们交手,你们可有什么想说的地方,我的部下若是遇着更强的敌人,表现又会如何?”
周大牛和成方均是赶紧摇头,张瀚收起笑容,冷然道:“我这里只收留有用的人才,若是无用之辈……”
周大牛抢着道:“大人的部下均是勇武异常,特别是阵列严谨,火器打发齐整,杀伤力极大,变阵时也快,阵列不乱,日常肯定练的很多,还有战兵队用小三才阵追击十分灵活……”
张瀚和在场的军官都是暗暗点头,这个周大牛倒不愧是辽镇边军,经历过多场血腥的大战,丰富的经历使得他见多识广,虽然在奉迎,其实说的都是关键的地方。
“那个散开的火器小队打放的很准,火器较鸟铳要犀利的多,大人部下的鸟铳也是制作极好,不过以小人看来鸟铳不及步弓及远,今次是遇着我等,若是拥有弓手极多的精锐边军,恐怕鸟铳手死伤会重不少,鸟铳手之前需加强防护,另有锐兵预备敌用小股死兵扰乱大阵,还有大人的骑兵数量不足,训练似乎也不是很好,我等再怎说也只是流贼,骑兵中有不少也并不是老人,若是边军精骑,上次的骑战恐怕大人的骑兵部下折损还要大的多。这大阵以小人来看也要骑兵掩护而进,否则的话被敌人轻骑加劲弓骚扰,阵列前进或后退都太缓慢,会有很大损失……”
张瀚打断周大牛的话,说道:“你所说的劲敌,是不是拿建奴来同我的兵比?”
周大牛先是愕然,然后点头道:“大人说的是,小人不知怎地情不自禁就拿建奴来和大人的兵相比,大人的精确实是难得精锐,不过以小人之见若是那日是一千多至两千建奴与大人所部交战,恐怕胜负难料,纵大人部下能胜亦是损失极为惨重……”
周大牛惟恐张瀚听着不悦,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张瀚神色,成方更是紧张的要死,他感觉自己再也见不到妻儿。
“你说的都很好。”良久之后,张瀚才点头道:“正好说中我部不足的地方。那么,短期之内有什么可改进的地方?”
“小人并不懂得太多。”周大牛道:“不过我感觉大人的兵尚缺乏一股狠劲,象今次这样的战事并不足以使将士有太多感悟,赢的太快,说实在的,真正的战场……”
“真正的战场要宏大百倍,惨烈百倍,血腥百倍。”张瀚突然道:“你们是杨义的部下?”
周大牛惊道:“小人正是杨队官一手带出来的。”
“我曾去过辽东。”张瀚道:“杨义自战场被俘,后来被我救了下来,现在估计已经在广宁。过一阵子,我会派人去联络他,你们可以带信给他,叫他联络你们家人。自萨尔浒之后,恐怕你们的家人已经当你们死了。”
周大牛和成方脸上都露出无尽欢喜之色,他们从战场上一路败逃,在开原和铁岭时身为败兵被约束在营中,想托人送信都不可能,后来索性一路跟着俞士乾逃回关内,一路从河北绕道陕南,再到晋东,几千里路和大半年的时间,他们估计家人肯定以为自己死了,家里的光景定然十分难过,两人都有妻子,这年头的风俗有孩子的女人不会轻易改嫁,两人倒不甚担心,只觉得自己孤身在外,家中妻儿老母无人奉养,一想起心中就是难过的很。
若不是被束缚在椅子上,周大牛和成方定然已经跪下了。
“你们都是曾经为国效力的军人。”张瀚看着两人,十分感慨的道:“杨义那里的战场我是亲眼看着,于如雨弓箭之下,血火之中,奋战到底,伏尸遍地,血流成河,这些话说起来可能听着的人并无感触,可若是亲眼看到人被砍杀成片片残肢,感触自是完全不同……说起来你们也是罪恶当死,凡在流贼中做到头目的必然是手中有不少无辜者的性命,若非你们曾经有功于国,今次定然将你们全数斩杀。”
“谢大人饶命之恩。”周大牛和成方均道:“小人等愿为大人效力,百死不辞。”
张瀚微笑道:“你们先别谢,先到新兵队里训练一个月,能熬下来,知道规矩,然后再决定你们的去处。”
第二百五十三章 再赏
李东学行走在大片的工场区域,这里原本是近山的荒地,大片的枯木和灌木区还有丘陵地带,人们没有把这一片土地都开垦出来,后来张瀚买下这一片荒地,与李庄那边连在一处,将这里做为工场区。
看到李东学过来,王德榜和杨和高李长年等人均出来迎接。
“现在工场区,连同火器,马车,兵器,杂物各组,一共有多少匠师和工人?”
现在工场区全部归军政司管辖,对着李东学各人都很尊敬,王德榜道:“现在有匠人一百三十七人,学徒三百五十人,打杂的工人四百六十三人。”
李东学道:“快到一千人了。”
他并没有接着说话,王德榜等人却是十分紧张。
匠人和学徒加上打杂的快一千人,连同工料费用,每个月的开销都是过万两,其中他们这样的匠头就是十几两,一年就是一百多两,还有他们的副手,匠人们的薪饷也并不低。
比起以前,他们做的活比现在还多,结果一个月才三升粮,一家子只能靠野菜和杂粮过活,一年到头也没有吃饱的时候。
比起社会地位和生活的环境,军户匠人永远是这个帝国最低的一层,就算是娼妓也比他们过的要好的多。
只有无家可归的流民和乞丐,还有贱民可能要比他们还差一些。
李东学又道:“燧发铳能定型没有?”
王德榜脸上更加紧张,露出苦色道:“还是没有,主要是大人提出的取消保险扣,把扳机引药盒和制动联在一起的制法,确实有些为难,估计还得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行。另外就是燧发铳大人提出要磨制刺刀装在套管之上,刺刀想标准定型就更难些。”
李东学道:“这一次实战,前方士兵都提出鸟铳管径不一,弹子还要自己打磨来适应枪管,每人的弹丸均不同大小,实战前费事,实战时并不方便。”
王德榜道:“每个匠人打制均有不同力道和工具,想空径完全一致也很为难。”
“这便是我此次过来的目的,不仅是鸟铳,马车和兵器的生产也有这样类似的问题。”李东学对另外几个匠人头目道:“此后生产要标准化,不论是工具还是人员都是一样。”
李东学转瞬走入工场区内,有一条南北的大道把工场区分为东西两大片,马车和兵器组是在东区,西区是火器组的地盘,现在王德榜等人的重点工作就是在燧发铳上,这件事不仅王德榜等人知道十分重要,就连李东学甚至所有的军官都十分清楚和明白的。
张瀚从辽东回来后就知道鸟铳是不能对抗后金的,虽然燧发铳在射程上也不会提高太多,但在装填速度上会提高很多,射速的提高就代表杀伤力的强大,另外就是燧发枪对恶劣天气的抵抗力比火绳枪要强的多,燧发替代火绳是一个大的发展趋势,就如同后膛最终取代前膛,然后定装子弹取代弹丸,线膛枪取代滑膛枪一样。
张瀚没有想过要一步迈的太大,燧发铳在此时已经出现,明朝曾经造出样铳,欧洲已经开始具装,在一百多年后英国的褐贝丝前膛枪成为燧发枪的经典,英军使用这款漂亮的前膛枪打遍全球,抢下了无数殖民地……他现在要求王德榜等人制造的就是英军在十七世纪晚期开始定型列装的贝瑟丝前膛燧发枪。
对王德榜等人来说是提前了几十年的工艺,张瀚目前搜罗到的匠人都是有制造鸟铳经验的好手,王德榜的手艺也很不错,毕竟是在大同镇里挑出来的好手,有他领着一群高手做这样的研发,张瀚觉得还是很有可能提前几十年制成并列装给自己的部队。
他没想过十万ak横扫辽东,不过有十万贝瑟丝想来也足够了。
李东学对张瀚的想法并不深知,他也并不需要知道,他知道的就是做好自己的份内事。
到火器局的工场之内,李东学指着一排排的工具道:“老王,挑出最合手最好用的工具,然后记住尺寸和重量,淘汰以前所有的工具,所有人都用标准化的工具。”
李东学对李长年等人道:“其余工场也是一样,所有的工具,包括尺子在内,一律要标准化,所有工具都要长短和重量一致。然后挑选质量最好的零配件,记得锻打的流程,包括击锤多少下,击打的重量虽不能完全一致,但次数,大体的重量都要一致。这样生产出来的零配件,鸟铳的管径,大约都能一致了。”
李长年点头道:“马车的质量已经越来越好,就是零配件不大能兼容,若是这样,日后应当会好很多。”
李东学道:“返修的马车,可以慢慢的调配更换标准统一的零件,这样以后在维修上不仅省事,也省钱。”
在决断这些事的时候,李东学神色很平淡从容,语气却是十分坚决,完全不容质疑。
李长年和杨和高王德榜几人都相视苦笑,他们原本就很忙碌,这一下手头的事情就更多了。
“还有,”李东学没看他们的脸色,接着道:“日后月饷除了有管理责任的匠头之外,所有的工匠都没有固定的月饷了,学徒反而有,他们可以领一些补贴,当然不会很多,只能够生活费,从学徒到匠人,过了这一关再谈钱。”
王德榜道:“那匠人怎么算工钱?”
李长年也道:“杂工有没有变化?”
李东学看看两人,说道:“杂工没有变化,该怎样还是怎样,他们做的活计都是固定的,工头可以掌握一些活钱,我批给你们,杂工们表现好的每月多些一些,不要超过三成,叫做奖金,表现不好的就拿不到,如果做事拖拉浮沓,违了规,那就开革。匠人们拿计件工资,以后就不领固定月饷。”
“什么叫计件工资?”
李东学取起一个燧发铳的零部件,拿在手中感觉沉甸甸的甚是沉重,他指着这零件道:“刚刚不是说了根据各人的手法和特长分组,比如是铳管组,那就只管铳管的事,扳机组,只管制扳机,当然铳管难些,基本工资要比扳机组高,然后做出一件领一件的钱,做的多便领的多,你们工头负责质量监查,不合格的不仅没钱还会被扣钱,废品出多了就取消匠人的资格……具体的管理办法我会出一个细则,发到你们各人的手里,记得仔细看,你们匠头不拿计件工资,不过废品率高了,或是生产跟不上你们是要负责的,惩罚的办法自然就是要扣你们年底的花红。”
这时所有人都走在火器组高大宽敞的车间里头,各人的左手侧是一排看不到底的炉房和锻打用的房间,每个炉子都升着火,从生铁块锻打到可以用来做火铳的枪管的损耗不小,每日都需熔炼精铁补充已经使用掉的份额。
右手侧则是精密加工,隔开好几十个房间,每个房间里都有匠人和学徒工,还有负责打杂的杂工,杂工不需要学习技术,多半是做的杂活和力气活,匠人和学徒则是把全部精力用在技术活上。
好几十人正在钻着铳管,李东学看着大为皱眉,钻铳管不止这一个车间,在前一阵紧张的时候所有的火器局车间都可以看到人在钻铳管,现在全军包括镖师还有铁场的护卫队有近千支鸟铳,这是一年多生产出来的,这几个月的产量尤其高。
李东学道:“水力钻床还没有试制成功吗?”
王德榜苦着脸道:“此前一直在赶工制鸟铳,还有技术高的最近都在试别的机器,是以钻床还没有制成。”
李东学道:“上次你被大人赏了一千两,你一心想把燧发铳早点定型,这一层我知道。不过,老王我要告诉你,有些事是我们必须做的,有些事情是急着做的,有些事情就是又必须要做又急着做的……象水力钻床就是必须做的要紧事情,有了它可以大大缩短钻管的时间和精力,学徒照看着机器就能不停的钻出铳管来,事半功倍,这就是必须要做的要紧事。前一阵大人要使火器兵加强训练,使火器旗队成型,所以你赶工鸟铳是急着做的事,你这个匠头要把事情的层次和重要性分清楚,在分配资源上要把必须要做的和着急要做的区分开来……”
这一下不仅王德榜有所触动,在一旁的几个大匠头儿全都是一脸震动。
这些话,向来没有人同他们说起来过,可能张瀚在和他们谈话时说过一些,但张瀚没空细说,没有办法如李东学这样有闲暇掰开了揉碎了的讲解给这些匠人来听,事实上这么久下来,王德榜等人都多少识得不少字,也有相当多的管理经验,毕竟从新平堡到李庄,匠人的数额加上学徒杂工扩大了几十倍,他们要管的事情很多,但从未有人教过他们怎么管理,当然日常管理张瀚和上层也会插手,只不过直接的管理者还是这些工匠头目。
王德榜一脸敬服的道:“李司官,今日听你这一番话,用文人的词儿来说就是胜读十年书。”
“十年书?”李长年在一旁道:“值当我们请李司官喝十顿酒。”
第二百五十四章 关卡
“喝酒就免了。↖頂↖点↖小↖说,”李东学淡淡一笑,说道:“倒不是我瞧不起诸位,只是我是你们的直管上司,若是大家老一起喝酒,有什么错处我倒不好板着脸说话了。”
各人面面相觑,这时才知道眼前这位从大伙计一路到司官的主儿是什么角色。
李东学又转向杨和高,说道:“你们兵器局要和火器局合作,轧辊机对火器局这边重要,对你们兵器局也一样要紧,有了这机器,压熟铁板的人手就要少的多。现在大人没有要求兵器局制铁鳞甲,但我觉得光是锁甲怕也不成,棉甲大人根本看不上眼,说实在的棉甲用处也并不大,你们要把眼光和格局放大一些,各个局之间都要加强合作。出了成果不仅是一个人的功劳,日后在我的掌管之下,我会看得出来哪一个是真心与人合作,哪一个敝帚自珍。”
杨和高因为拉丝机的事与陈耀宗合作的很好,他对与人合作倒没有什么抵触心理,当下很爽快的应了一声,接着又道:“就有一条,匠人们各有独活,此前拿固定月饷叫他们带学徒,现在改为计件,就怕他们忙着自己做活,顾不上学徒了。”
李东学一笑摇头,说道:“脑子太死,你计件工资了,学徒在转正之前若是早点帮忙,你是不是做的比别人多?”
“原来如此!”
“李司官真是高妙。”
每个正式匠人都负责带一批学徒,如果计件工资可以叫学徒帮手,一则学徒能迅速掌握技能,可以尽快转正,二来匠人在他们转正之前可以获得免费的帮手,提高自己的计件工资成品量,三来对管理层来说一方面增加了产量,一方面合格匠人的数量也会急剧增加,这是多赢的事情。
“就有一层。”杨和高想了想又道:“怕他们只顾着带学徒做那些不大要用脑子的工作,此前的研发和教学还是要受影响。”
“学徒可以上补习班,轮流派人讲各个工序的课程,和识字课配合。另外要成立一个专门的研发机构,各个匠人可以兼职去做事,出了成果就是重奖,带出的学徒做出来的成就也有重奖。”李东学道:“大人还有意推出专利制度,就是出了技术革新,工场用新的技术做出来的成品,出一个,研发人员可以得一份奖金,这当然不如一次性拿的多,不过胜在细水长流,只要大人和李庄这些工场在,和裕升在,子子孙孙都可以一直拿下去。”
这些话说的各人满脸放光,每人内心都有一种无比激动的感觉。
有不少在一旁做事的匠人都听到了,脑子灵活的已经明白了李东学话语的含义,也是一样激动起来。
李东学走到最后,那里已经是组配间,合格的铳管和护木被组列在一起,然后装上扳机火药池龙头等组件,最后再试射成功就可以出场,李东学道:“目前一支鸟铳费料几何,费工几何,时间多少,成本多少?”
王德榜道:“咱们的铳是四十斤方毛铁炼到八斤左右,比起朝廷的二十斤练到七斤要损耗要大的多,每十多斤练三斤,料价银一钱多些,用匠五工,食银二钱五分,约用炭一钱六分六厘六毫,乘以五倍便是一两五钱多,工钱,钻膛要一个月,一两五钱,其余杂工配件要一两多,总的工料成本是每支鸟铳五两五钱。”
“甚好。”李东学道:“若以今日之法,要省多少工料银?”
“这不好说,”王德榜道:“若是真的样样顺手,估计能省下一两银子左右,再多亦不可能了。”
“很好,鸟铳你们还是加紧做,这工艺已经纯熟的很,一个月能出五十支还是太少,若水力钻机和轧辊机都制造成功,数量最好能增加到一个月二百支以上。”
王德榜疑道:“近来大人再三说,燧发铳取代火绳铳是大势,所以火器局最要紧的还是要把燧发铳定型成功,近来军中已经开始用未定型的燧发铳训练,以期早日摸索出纯熟的燧发铳战法,怎地还要大量做鸟铳?”
李东学笑而不语,王德榜知道这事恐怕事涉大局或是机密,当下做了一个手式,表示自己很傻。
这时李东学又转向杨和高和陈耀宗,问道:“拉丝机怎样了?”
“很快就会定型,”杨和高和陈耀宗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有掩不住的高兴,杨和高道:“定型之后就会产成品,到时候请大人和李司官一起来看。”
“军中经过这一次大战,对铠甲会有相应的要求,”李东学道:“你们要抓紧了。另外是要专利还是一次性奖励,你们现在也可以考虑了。”
……
李慎明抵达京师时正好赶上一场大雪,整个京城的城外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树林和笔直的官道都掩映在积雪之中,少量的人家在从林和道路边上只露出浅黄色的茅草屋顶,方块的农田被雪盖住了大半,只有一星半点的绿意显露出来。
这场景若是一副画自是十分写意的山水村俗图卷,然而一路上李慎明遇着不少冻饿而死的路倒尸体,他自是无心欣赏眼前的雪景。况且刚入冬就这么多雪,意味着又是酷寒的一个冬天,到了春夏时又严重缺水,这几乎已经成为一个循环,坏的天时一年接着一年,几乎没有转好的时候,这叫很多人已经觉得天时不对,隐隐的有一些清流开始把天时和人治相联起来,暗中议论万历皇帝失德导致天时不正的声音已经有不少了。
进城的时候正好有一大队的车队一起过来,进城门的时候有税吏过来,略微看了一下,收了一些散碎银子便放进行。
李慎明正和随员一起往里头去,车队里倒是有人叫道:“李先生。”
“咦,是方义。”
李慎明脸上露出笑容,押队的是和裕升的一个分店副掌柜,等于是军中副百总的级别,也是当初小伙计出身,现在身负重任,从灵丘押着精铁一路到京师,这么远的路,一路上还有不少土匪杆子,税卡和地方大户敲诈盘剥,无赖地痞,这么一路顺顺当当的到京师,还要把京师的地头蛇打点好了,说来真是不容易的事,不过看方义的模样还是行有余力。
“李先生,咱们遇着真巧。”方义一脸笑容的道:“一会我要到分店去,你老是不是住咱们分店?”
李慎明道:“原就预备住分店里,不过我要先去见李国宾。”
“他应该会来接这一批货。”方义道:“这一批有六十整车,每车五千斤,三十万斤的精熟铁在车上,他不会不来的。”
“三十万斤……”李慎明算了一下,按照预先说好的一斤一分二厘,这一批货的卖价不到四千,不过好在纯利很高,因为成本十分低,和裕升的马车直达节省了很多的中间环节,北方的物流向来不能和南方比,闽铁和江苏的铁都是用海运或漕运到北方,晋铁是层层发卖,因为没有哪一家商人能直接把大量的货卖到千里之外,在层层转手中利润自然就降低了很多,和裕升的铁场不仅是直接供货,并且削减了很多的成本支出,最大的支出就是应付沿途的层层税卡,别的地方倒已经算是极为省钱了。
“这是第几批?”
“第六批。”方义道:“各家铁场都玩了命的出产,咱们和裕升当然还是最多,不过咱们原本也占最大股么。”
“一个月不到吧?”李慎明有些吃惊的道:“这么短时间就出了这么多货,底下还有多少是下了订的?”
“年前最少还得二三十批。”方义道:“而且规模还得大的多,咱们的车队恐怕要到百辆以上。咱们东主说,恐怕沿途的税卡要好好的打一下关节,不然的话开销大头倒是买通这些地头蛇,想想也真是恶心。”
“这事我会设法。”李慎明道:“不过想彻底摆平这事,不要说我,就是文巡抚也没辙。”
方义赔笑道:“这倒是,只望你老走一趟,怕就能省不少银子。”
按现在的车队规模,每一趟利润都在千两左右,这是纯利,毛利其实是七成,有四成左右的利润是沿途的开销,其中不仅是人吃马嚼,最大头就是各地的税卡,而且只要私设税卡的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
别的不说,代王和亲藩们设的卡子就有好多个,这种卡子就算是巡抚甚至总督出面也没用的,官司打到御前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亲藩捞钱的多了,只要不想造反,皇帝一般都是优容的,“亲亲”这一条不是白说的,只要不闹的太过份就行。
“到底卖铁是大买卖。”李慎明算了一会细帐,估计灵丘只要卖半年就会超过千万斤的数额,一年下来恐怕超过三千万斤,只是卖的越多,成本也是成倍的增加,恐怕想在短期内回收大量的资金就有些难了。( )
第二百五十五章 车队
生铁也好,精铁也罢,毕竟只是原料,一斤精铁的价格和一斤猪肉的价格相差不多,一家商号想出售一年几千万斤的猪肉当然是绝无可能,对于精铁来说却是十分轻松的事情,大明一年的精铁缺额极大,具体的数字不会有人知道,但在北方一年出售三千万甚至五千万上好的精铁相信都是很简单的事。
只是就算是五千万斤,也就是几十万两的银子的生意,还得扣除成本和物流,想来也真是不值。
这些话李慎明当然不会说,方义等人都是一脸兴高采烈的模样,他此行又是负责来打通朝廷的路子,或者能叫朝廷把收购价升一升,若是有工部采买的名义,那些普通的税卡恐怕也能免除一些敲诈,只要省下来的,就是利润了。
众人一路前行,京师的道路也并不怎么宽敞,当初兴修时可能很平直宽阔,现在沿街修了不少铺面,自己搭建的檐棚,不少街道都被占了,只有走到大路上时才觉得宽广许多。
这么多运铁的车辆其实也并不稀奇,除了一些好奇马车模样的人盯着看了几眼,四**车毕竟还是很少见,特别是和裕升大车的设计定型十分讲究,流线型的车身和车轮都十分牢固和精致,不由得人会多看两眼。
京师经常会有商队进来,那些骆驼客一来便是几十上百只的驼队,几十辆大车的商队并不足奇,从通州到京师东便门一带的路上几乎是络绎不绝的车队过来,运粮食的,运南货的,运棉花布匹的,丝绸绢布,皮货……正阳门东西大街的一些皮货店,一年加起来卖的皮货有好几十万张,运到京师的猪羊一年有好几十万头,光是皇宫一年用的煤炭就有五六百万斤,这是一座人口有一百五十万以上的超级大城,在这个时代是全天下最为雄伟广阔的巨大城池,吞吐消耗的货物也是天文数字,在南方有很多有活力的商业城市,或是海贸城市,或是南京这样的中心城市,但在诺大的北方,只有一个京师一个城市,独一无二的当世第一繁华的大城。
穿过五六个大型的坊市,一路到正阳门外,整个东西大街的活力一下子就扑面而来。
雪下的很大,但街道上的行人还是摩肩擦踵,以李慎明的经验来看,行走路过的人几乎都是行商或是各店的伙计,不少车马在宽阔的街道上来回行走着,或是满车卸货,或是空车装货,京师一百多万人的消耗和购买力十分惊人,北京四周的城市则会到京师来购买一些当地买不到的货物……比如南货,倭人的货物,朝、鲜货,从张家口运过来的各种蒙古或是回子的特产,在北京,几乎能买到所有一切人们能想象得到的货物,光是香料就有几十种之多,还是在永乐年间,南洋的贡物就有大量的特产,包括苏木和各种香料,近年来海贸繁荣,有更多的泰西货和南洋货进入大明,不过多半是一些奢侈品,占领的市场份额十分有限。
和裕升的分店就在西大街,在这里张瀚叫人买了一个很大的店面,后头是不小的院子,略加改造后就是库房。
京师的商号基本上都是这样的格局,前店后库,或是前店后厂,地方基本上都是不小。
到了分号处,方义和这里的人做了帐目交接,然后过来几十号扛活的苦力卸货,李慎明一时无事,叫随员把行李拿去安置,自己在店堂里看卸货,顺道也等着李国宾过来。
好几十万斤铁,说是很多,其实都是大块的铁锭,这些苦力如蚂蚁般川流不息的搬运,若不是铁锭太多,怕是一会儿功夫就能搬抬一空。
“啊哈,李先生来了。”
李国宾穿着一件灰鼠袄子走过来,远远便是看到李慎明,低低揖下身去,嘴里打着招呼,模样十分客气。
李慎明自己也是经济出身,只不过是个有总兵幕客身份的高级掮客,他对李国宾这般作派并无恶感,当下含笑上前揖让还礼,然后两人一起坐下。
“京师销路往下去如何?”
两人说了几句路上辛苦一类的客气话,李慎明便是笑问道:“年前怕是不差,年后又如何?”
李国宾道:“现在各地的缺铁还很多,到明年年中仍然是旺销的行情,不过接下来估计就卖的慢了,各地的存铁要消耗一段时间,还要把铁转换成各种用具,然后补充到地方。也得看百姓是不是手头有钱,我知道有些地方用不起铁犁,现在改用石头的,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百姓没钱,也就是咱们没钱。”
晋铁行销的市场还是北方为主,目前还没有抢占南方地盘的计划……抢也抢不下来,南方产铁的地方比北方多,其实不是铁矿更多,而是开矿炼铁的传统地域较北方要多的多,不仅是江苏和福建,江西也是传统的产铁区,在大明中期一次有名的过万人的矿工起义就是从江西发动的,后来朝廷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把他们给剿灭。南方产铁多,铁的缺额不大,就算有在交通物流上的成本也太高了,到了南方竟争力就没有了。
现在的灵丘铁,说白了是抢以前的缺额,北方各地缺铁都很厉害,遵化铁场从官办到倒闭就是一个大趋势,现在朝廷用铁都是采买闽铁,民间就更不必提了。
这种份额的抢占有个过程,在填补了空缺之后就是市场的角逐,然后慢慢灵丘铁占领市场,再根据每年的用铁量来生产……李慎明现在摸不清,包括李国宾和那些大东主,还有灵丘方面都摸不大清楚具体的量有多少。
“我这一次来,”李慎明道:“就是要抢占朝廷采买的市场,这一块一年最少好几百万斤之多,而且价格要比民间高出不少,利润当然也不小,这件事老兄要帮我的手。”
李国宾道:“此前已经接到信,月前我到天津去了一次,现在就着手做这件事。”
“天津之行如何?”
李慎明对海船的事没太大兴趣,不过听说了还是要问一问。
“张东主只是叫我先去看看,在下在天津寻了一个叫段世明的千总武官,他是船主,还有一个跑惯海的船长,这船有一千二百料大小,船很大,连船长带水手是现成的,段世明开价要七万两卖给咱们,这个价有些狮子大开口,我问了张东主,他说等等再看,不着急。按此前说好的也是先租船,晾着那段世明再说。”
“七万!”李慎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说道:“咱们买船是要卖货到倭国,七万买了船,不知道多少年能赚回来。”
李国宾知道若船跑的好,一趟就赚回来大半,不过段世明的价确实开的有些虚高,这也是正常的事,船只买卖不是小事,这船若在江南恐怕也值这个价,在北方还是高了些,估计六万左右就应该买的下来,加上雇佣船长和水手的使费也高不出多少,一船十万左右的货放下去,跑好了一趟就能回本,当然一年可能也就跑一趟,若是遇着台风海难,或是遇着海盗就是血本无归,所以这年头的海贸还是风险极大的危险买卖,虽然李国宾本人对这些事很在行,也愿意帮和裕升经营此事,但当着并不怎么赞同此事的李慎明,李国宾也不好说的太多,万一出事就会怪罪到他头上来。
“先生在这里先安置了……”李国宾起身道:“我知道和裕升这里住着比会馆要舒服的多,先生只管先歇着,待我打听好门路,再来邀先生一起去。”
“老兄辛苦。”李国宾的费用是张瀚早就给过了,李慎明也不客气,口角含笑着应下来,看着李国宾这地头蛇匆忙离去。
“你拿我的帖子到通政司见黄老爷,再到户部见刘员外。”李国宾走后李慎明拿出自己的拜贴,吩咐长随一个去投帖子求见,他当然不会傻傻的等着李国宾安排,而是先动用自己在京师的关系,最少也要先打听一下切实的情形再说。
至于和裕升在京师的关系,李慎明没有打算动用,和裕升毕竟只是普通的商号,在大同也不是头一份,范家等大商家论底蕴还比和裕升要强一些,在京师就更不必提了,和裕升排不上号。
张瀚在京师有消息来源和可靠的人手,但李慎明觉得这些人多半是在市井打听消息,另外就是抄抄邸报,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本事,凡事还是靠自己的关系和李国宾来做较为妥当。
两天之后,李慎明在京师拜会了十几个官员,多半是山西同乡,晋党现在没有主心骨,也没有拿的出手的人才,已经是形同散沙,不过山西的有钱人有叫子弟读书上进的习惯,并且在读书上向来舍得花钱,所以山西籍的官员还是不少,李慎明平时就将这些官员的关系经营着,这时自是该用便用。
一轮消息打听下来,前景却并不怎么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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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碰壁
朝廷做事向来是无例不兴,有例难改,官员做事都很懒惰,不喜欢无事生非,工部用闽铁打造各种火炮和鸟铳已经成为定例,铠甲,腰刀,铁枪的枪头,各种用铁几乎都是采买闽铁,当然闽铁价高,有一些不怎么紧要的军械也用北方的铁,不过用量并不高。
无例不兴例,这也是朝廷的潜规则,不仅是涉及到利益之争,闽铁的力量很分散,福建十几个县都有铁矿,行销北方只是闽铁的一小部份,主要也是以精铁为主,工部也会采买一些方毛铁,各军镇也会买一些闽铁,除了军用之外,闽铁在民间的销量并不高,所以闽铁在朝廷的利益链并不牢固,灵丘铁想进工部,最难的居然就是官僚的惰性……这叫李慎明感觉哭笑不得。
把闽铁换成晋铁,在很多人看来是无事生非,就算晋铁稍许便宜也不行,这会叫很多人感觉麻烦和多事,这些官正经的公务都不想办,何况这种多出来的事非。
在万历几十年惰政之下,官场的风气也变的很坏,大家遇事能推则推,凡事少作主,少生事,甚至一些衙门很长时间没有正印官也没有事……后世人说是明朝的政治体制纯熟,没有主官也能运作自如,其实真实来说是很多衙门根本不做事……不管事情坏到何等地步,反正好官我自为之,灵丘铁要排挤到闽铁进入工部采买的名单,斗争的最大对象就是这样的官僚体系。
知道真相的李慎明感觉几乎是无计可施,束手无策。
“在下那边亦是如此。”
李国宾这样的京师地头蛇,大掮客,在官场的关系也是很多,但打听下来的结果和李慎明差不多。
塞银子是好办法,能收买一些毫无节操的工部下层官员,但想打通上层的关节,以二李的关系都办不到。
两人一筹莫展时候,李慎明的长随敲门进来,禀道:“老爷,外头有一个姓王的,说是分店的二柜,有事情来求见老爷。”
“二柜?”
李慎明知道京师分店的掌柜位高权重,是当年周逢吉常带在身边的副手,经过张瀚很久的调教后放在这里当掌柜,不仅是京师,还有好几个分店都是这个大掌柜主持,毕竟市场的变化很快,细微的经营张瀚没有办法在李庄遥控,类似这样的大区掌柜还有好几个,都是很精明强干的人才,不过分号里的副掌柜李慎明就不大了解了,他有些迟疑,不知道这二柜来找他有何事。
沉吟片刻后,李慎明道:“请进来吧。”
须臾之后,有人推开房门,一个高大的青年走了进来。
外头残雪未化,天气甚冷,这个青年穿的是玄狐皮的外套,头上戴着元青色的大帽,饰着一颗指头大的东珠,衬里雪白,腰间革带吊着不少玉饰,脚上长皮靴也是擦的发亮,一股恶俗气息扑面而来,李慎明不觉大为摇头。
从皮相来说,这个人倒是生的不错,眉目俊朗,身形高大匀称,举手投足间叫人感觉很舒服。
“在下王发祥,”高大青年动作很漂亮的叉了下手,笑嘻嘻的道:“见过两位先生。”
李国宾在王发祥行礼时侧身一让,表示不敢受礼,这时也笑呵呵的道:“王掌柜客气了,在下不过是帮着张东主跑腿帮闲,哪个牌名上的人物,也敢称先生,也敢受掌柜的礼。”
王发祥眼眉一挑,笑道:“李先生在京城可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贵家做这行当也有年头了,当年老严阁老还在时,尊家替六必居牵头,找严阁老要了一张字……这事可是真了不得,这般家世,又何必太过自谦呢。”
李国宾的家族确实是京师的地头蛇,一贯就是帮闲,但帮闲也有三六九等,他家可是勋贵高官家里都能走动的大掮客,也是京城商客和权贵沟通的一个渠道,不过这等事他家向来低调,包括六必居的事情,知道的人很少,眼前这王发祥却是一口说了出来,一瞬间李国宾的脸色变的十分难看。
“李先生不必烦心。”王发祥还是一脸笑容,还是那恶俗的打扮,只是这时二李都没有人轻视他,他笑着道:“咱是替东主专门做隐秘的事情,保密是入门的第一课,今日这事也是事先得了东主的允准这才当面这么说,若不然的话咱根本不会多这个嘴。”
李国宾叹道:“张东主真是好手段,其实在下替和裕升谋事已经是竭心尽力,不知道东主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已经出力,不是已经尽力。”王发祥道:“未知李先生对东林党人怎么看?”
李国宾犹豫了一会,说道:“经过‘夺门’一事,东林党这几年坐大之势无可避免,不仅在朝堂,在地方亦是。他们在江南原本就是有极大势力,现在还在谋九边,山东,河南各处的督抚位置,数年之内,必然都是东林党的天下。”
“朝堂之中,怕是他们势力最强吧?”
“嗯,东林党最擅党争……”李国宾道:“两年之内,楚党,齐党,都会被打的落花注水,浙党若不投效东林,恐怕也不会独存。老实说,据在下等每常私下议论,东林将会是国朝这几十年来最大最强之党,不要说是方阁老,便是当年江陵相国现在当首辅,也要畏首畏尾,没有办法与东林党正面相抗衡。”
“等会。”李慎明刚刚一直在一旁听着,并没有说什么话,现在终于醒过味来,拦着李国宾的话头道:“先说说什么是夺门之变,我就记得景泰年间有一次,怎么又有,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没听说?”
“说是夺门,其实是夺宫。”李国宾自知有些理亏,陪笑说道:“大行皇帝刚刚崩逝不久,李选侍就将长哥儿接到自己居处,外间朝臣不通消息,东林党人带头冲入宫中,将长哥儿自李选侍手中夺出,用轿子一路抬到乾清宫,然后宣布今上在乾清宫即位,年号天启,今年还暂不改元,仍为泰昌元年,以明年为天启元年。后来李选侍赖在乾清宫不出,又是这帮人领头闹事,逼迫李选侍在登基典礼之前搬出乾清宫。”
李慎明听的目瞪口呆,他倒真是没有想到,看似风平浪静的京师之中,居然还闹了这么一出大戏出来。
李国宾又道:“这件事才刚过没几天,京师坊间知道的都不多,就是朝官知道内情的也不是很多,总要过几天,议论风声发酵了,才会慢慢传遍京师,再传遍天下。有这件事,东林党对今上是有拥立大功的,今上甚是年轻,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是为人十分仁德宽厚,这样的人又是很记恩的,就算时间久了情份会变淡,最少这几年之内,东林党一家独大的局面不会改变。”
李国宾最终道:“那群只会卖嘴的书生,居然也有胆气做这样的大事!”
李慎明虽然没有更进一步了解细节,但可想而知当时是什么情形,他冷笑摇头,说道:“你以为东林党夺宫是那几人自己做下的?他们怎地轻易进了宫?你当禁军守卫和宦官们都是死的?不仅是东林党在外发力,他们在宫中也必定有内助!”
李国宾震动道:“在下倒是一时没有想到这一层。”
李慎明道:“东林党这一伙人,我向来知道,他们自诩所谓清流,其实还是党同伐异那一套,嘴上说的漂亮,办事漂亮的可没有几个,这一次张文澜叫我来寻他们,我心里就不以为然,不过这帮人在这关键时刻能顶上去,肚子里倒是有些货。”
李国宾道:“移宫攻李选待的主力是杨涟和左光斗等人,当日从李选侍手中抢夺今上的是大学士刘一火景,吏部尚书周嘉谟等人,还有勋臣英国公张维贤,这些人要么是东林党,要么就是与东林党关系莫切。而坊间议论,东林大佬叶向高才是真正在背后主持此事的人。现在朝野议论纷纷,首辅方阁老在诸多事情上首鼠两端,既不是楚党和齐党浙党力挺的首领,亦不容于东林党,双方反目就在近日,方相恐怕已经不安于位,京师大变局就在近日,这也是在下连日奔波没有结果的原因之一……这个时候,人人都想安稳,没有人想生事事端落话柄于人之手。”
李慎明叹气道:“方相其实可称呕心沥血了,这些年,神宗皇帝因为赌气,或是身体不佳,多年不理朝政,不论是地方还是中枢政务,均是仰赖方相居中调和,朝廷才不至于更乱,可惜现在看来他必然要去位了。”
王发祥在这二人说话时并没有插嘴,他只是静静听着,这时他眼珠连转了几下,说话道:“现在看来,要想攻下工部这一关,一则要找一个有名望的懂这些事的清流造一下声势,然后再有一个位高又不怕生事的大官打个招呼,这事便是成了,是不是?”
李慎明摇头道:“确实是这样,不过,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了,哪里就有这么容易找到的人选。”
王发祥道:“东林党那边,可以找茅元仪。大官么,这事交给在下去办。”
“茅元仪?”李慎明仔细思索了一番,摇头道:“未曾听说过这人。”
“这人并不曾当官。”王发祥道:“这是一个有名的士子,擅长兵事,也懂得铸造兵器鸟铳,常发议论,京师很多大官都知道他。要紧的是这人和东林党的孙承宗交好,似乎算是孙承宗的弟子,这个时候,擅于营造声势的人都会借机而上,如果能用晋铁换闽铁,对此人的声势是很有利的,再诱之以利,相信他不会拒绝。”
“了不起,了不起。”李慎明击节赞叹道:“王二柜你对人心的揣测把摩已经真真算是登峰造极,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在下以前……”王发祥毫无避讳的坦言道:“在下以前是个拍花子的喇虎无赖。”
“啊?”
一时间,李国宾和李慎明都是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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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还是算话的,十二点之前再更一章。
第二百五十七 慑服
傍晚时分,王发祥如约赶到了方从哲的相府之外。
这一次事情比较紧急,他没有避忌什么,好在事前撒了眼线,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他就站在角门外等候。
王发祥一直等了一个多时辰,若换了旁人恐怕就受不了这么久时间而离开,王发祥却是安然站站,天色渐黑,他整个人也似乎融在了暗影深处。
除了王发祥自己,没有人知道他每日事情有多少,又会有多忙碌。
从京师到山海关,包知遵化,三屯营,永平等各处,到处都有的军情局的情报均是由王发祥主持,另外民事商业情报也归他负责,京师这里有一个大型的情报,王发祥便是总的负责人。
从今年开始,张瀚和杨秋特别注意从京师到辽东这一条线的情报工作,因为这一块大明朝廷已经落后于后金太多,京师的兵部提塘官都叫后金给收买了,李永芳主持后金的情报工作,每年不知道派多少细作到京师来。辽东的沈阳和辽阳遍地都是后金细作,张瀚暂时并不打算介入辽东的局势,也是力量不足,所以他叫王发祥用心经营好京师到山海关,然后是宁远和广宁等∏∏∏∏,m.≌.c+om处,现在王发祥已经切实掌握了山海关一带,也派人到广宁和宁远开始设立据,但和真正站稳脚根,并且进行有效工作还有一距离,所以他每日十分繁忙,以前他刚到京师时,很多事情是自己做,但还有不少空闲时间,现在所有事情是交代别人做,但每日都十分忙碌,象这样静候在此处这么久等人,对他来倒还算是一种休息。
在这一件事上,原本也不关王发祥的事,近来他的主要工作已经从收集情报到主动设立情报站,发掘和培训人员,侦察京师各处形迹可疑的后金细作,另外有一个重要工作就是收集京师各党人员的档案,以备不时之需。
这一次,东林党和内幕和茅元仪这一条线,就是平时下的功夫足够,不然的话,张瀚的事交办下来王发祥也不知道如何着手。
就这一来,王发祥感觉颇为庆幸,他从情报人员到一方主事,现在直接听他指挥的就有五十多人,全是精干的情报人员,另外他怀疑内卫司在京师还有另外一条线,甚至有暗线在监视自己,从种种蛛丝马迹来看,内卫系统还有另一个系统,并不受王发祥或是他上级的指挥,对这些王发祥感觉自己需要时刻保持警惕,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们这些人是一直在暗处的人,甚至和裕升现在越来越严密的规矩法度也很难全套用在这些情报人员身上,他们彼此之间也会提防和警惕,不象和裕升别的部门那么和睦亲切,王发祥有时也感觉到过强的压力,想着要离开这个部门,但他也舍不得现在的优裕生活和手中掌握的权力,他只能更加努力。
天黑了一阵之后,角门哑然推开,徐七提着一盏灯笼从角门出来,脸上满是抱歉之意。
“对不住了王哥。”徐七急急的道:“不过我一会还得进去……今晚似乎是有大事,府里够格的管事都被叫留下来核府里的各样物事,然后老爷要召集我们话,我一会还得赶紧再进去。”
一年不到的时间下来,徐七的脸上也多了不少干练之色,他这个雇佣的仆役不如方府的家生子一样能得到重用,不过方家也并不是勋贵世家,家生子奴仆不多,王发祥给了他不少钱来收买方府的几个管家,现在徐七已经不是最底层的洒扫厮,他成为主事之一,王发祥叫他做事认真一些,徐七因此得了方从哲几次亲口夸赞,要知道方从哲是不理会内宅中事的。
王发祥先不具体的事,只道:“七,这两年来我待你如何?”
徐七一征,道:“王哥待我恩重如山,若不是你提,也帮衬我银钱,我如何有今天这一步?”
“甚好。”王发祥道:“今日就是你报答我的时候了。”
他接着道:“我家东主要把灵丘铁器卖到京师,先攻下朝廷工部这一块至关要紧,然后各军镇,民间用铁,整盘棋就活了,这件事十分要紧,关系到我和裕升的生死存亡……”
“王哥,长话短,你要我怎做我就怎做。”
“好……”王发祥道:“方相爷这人很重情谊,虽然你是微不足道的下人,但只要你大着胆子,把情由一下……就和裕升你是娘舅家亲戚开的,你将来要到那边做事,求方相爷开恩打个关照,这样将来你也有好下场,这事多半就成了。”
“这怎么成?”徐七惊道:“我怎能离开相府到别处做事?”
“兄弟。”王发祥搭着他肩膀道:“方相爷这首辅已经干到头了,就要回原籍居住。他虽然是京师人,但寄籍在浙江,辞任之后只能回浙江,你想他回浙江还要带着你们这些人不?今日齐聚你们,检家财物件,叫你们话,必定就是要遣散你们,这是千载万年难逢的好机会啊。”
“狗日的谁找我们相爷的事?”徐七一时并没有答应,他脸上满是愤怒之色,方从哲不论对谁都很和蔼,对下人也很关照,听他要去位,徐七一时感觉怒不可遏。
“这事儿很复杂。”王发祥道:“一时半会和你不清,将来咱兄弟慢慢聊,但你今晚需得照我的去做,好么?”
“好,王哥,我听你的。”
徐七答应一声,提着灯笼折回方府,王发祥靠的墙壁边上,感觉浑身一松,一股无比轻松的感觉涌上心头。
……
方从哲今天召集下人检家财,又叫下人管事们预备听他训话,确实已经是准备离京。
近日来,东林党为首的一些言官连续攻讦于他,言词并不算猛烈,还算留着余地,方从哲内心却是明白,这是东林党内的温和派给自己提的醒,若是不赶紧去位,自己走人,恐怕更厉害的还在后头。
为官当政多年,方从哲知道朝廷的党争就是如此,自己此前做再多的事也是枉然,要紧的是现在他已经成了人家的绊脚石,他确实已经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不过离京之前,他尚需见几个人。
灯烛突然摇动,方从哲书房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布衣的清瘦男子在长随的引领下进入书房之中。
独掌大明内阁数年,调和诸党,权势曾经倾盖天下的方从哲居然从书案后起身,做了一个十分客气的肃客手式。
“人如何敢当。”来客身形瘦长,脸容狭长,脸上的表情则是自信与狂放兼备,同时眼神中闪烁着十分精明的光芒,这是一个气质不怎么讨人喜欢的人物,但不论是谁,见着这人之后也会认为这是一个聪明人,就算是在和当朝首辅客气的时候,尽管只是一介布衣,这人却仍然难掩内里的狷狂。
方从哲的性格是儒雅温和,从不咄咄逼人,对这样的人物他应该并不欣赏和喜欢,但在他脸上不得不露出欣赏的表情,他笑着道:“以一布衣而操控天下之事,汪文言,老夫很欣赏你的胆气和担当。不论如何,这一次杨大洪等人冲入禁宫,不惧内监殴打奋然一路向前,直到将天子拥至乾清宫,山呼万岁,至此,定下了大义名份。光是冲这一,你就能名留青史了。”
汪文言闻言十分高兴,脸上难掩得色神情,道:“人一生最得意之事,莫过于此!”
方从哲道:“你是与司礼监的王公公交好么?”
汪文言坦然道:“在下确系王公公关照,同时也是与东林诸公交好。”
“此前,挑动齐、楚、浙三党内斗的,也是你的手笔吧?”
“这……正是。”
三党内哄是在清扫东林势力之后的事,万历四十六年京察,三党把持朝政,把东林党的骨干势力一扫而空,只有一些大佬还留在朝堂,这事齐党做的有些过火,成为众矢之的,三党内部也开始出现裂痕,结果被汪文言抓着机会,在三党内部做了一些手脚,挑动了三党的骨干内哄,结果把三党联盟弄的元气大伤,好多骨干退、党,三党只剩下楚党和浙党,就算是底蕴很深的浙党也弄的元气大伤。
方从哲接的是沈一贯的衣钵,毕竟也是浙党的首领,此时他并没有词色俱厉,但一声声的逼问之下,刚刚还一脸狂傲的汪文言已经有些紧张,额角也隐隐出现汗水。
“此番使东林诸公拥立今上成功,也是汪文言你大功告成之时。现在要做的,就是使老夫去位,然后由刘季晦接老夫首辅之职,是不是?”
“人不敢。”
汪文言有些惧怕,这些事确实都是他的手笔,但他自认为做的很隐晦,只有本党之中寥寥的几个人知道内情,但他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首辅知道这些,又不知道方从哲为什么要在今日召见自己,然后当面这些事。
“文言你做这些事,有的心细,有的胆大,心不细无谋划,胆不大则事不成,胆大心细,曾为狱吏,熟谙本朝故事吏情,这样的人为东林那群书生背后的谋主,实在的,老夫亦为他们庆幸。不过,君不密失其位,臣不密则失其身,文言你日后还需再缜密些才好。”
汪文言起身拜道:“阁老金玉良言,人拜服。今日之后,除了江陵相公之外,人还独服阁老。”
第二百五十八章 允请
方从哲抚须一笑,道:“老夫已经向韩象云打过招呼,现在开始着手准备,待年前定然连上奏疏请辞,东林诸公自然也相信老夫的人品,所以文言你若有什么动作,其实可以停手不必再进行了。”
汪文言俯身不语,脸上满是恭谨之色,意思倒是十分明显。
“足下请罢。”
汪文言长揖到地,告辞道:“愿阁老悠游林下,颐养天年。”
方从哲含笑道:“这是必然!”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人格的魅力和力量,汪文言也不觉被他的诚意所感,当下道:“既如此,人告辞。”
待汪文言走后,屏风后朱大典和徐大化两个浙党核心闪身出来,徐大化一脸怒色的道:“这该死的人,最后走时还要讨阁老一句不再复起的保证才走。”
朱大典淡淡的道:“这样反是好,阁老去意坚决,且不复起,东林党有韩爌和叶向高,向来和阁老交好,行事也能公允,不似那些后辈那般急进操切,这汪文言是那群人的谋主,阁老折服了他,日后必然再无麻烦。”
徐大化道:“我辈℉∠℉∠℉∠℉∠,m.$.c♂om难道就被这群人压着?阁老暂避我亦无话可,但日后风向一转,仍然需要阁老出来主持大局才是。”
徐大化也是浙党残余的中坚,年岁不大,功名心很强,他对方从哲主持不了大局也有不满,但同时也认为除了方从哲之外浙党没有能当主心骨的人,日后再翻过局面,浙党要想有所作为,仍然需要方从哲出来当这面旗帜。
对徐大化的心思,方从哲和朱大典都很清楚,朱大典无可不可,他的打算是以实绩话,当然若有党援更好,浙党和东林党其实盘根错节,不少东林人士出身是浙江,天生的好话,朱大典认为双方没必要你死我活,至于方从哲,他确实是不打算再复出,徐大化那一伙人怎想,也只得由他。
倒是方从哲想起一事,对徐大化叮嘱道:“我知道你不愤东林那群辈找了王安当靠山,现在听你们想力捧那个李进忠上位,然后引为内援……你要知道,士大夫与内监之流来往密切,就算一时得逞,将来必留骂名,我辈还不至于如此。”
大明的内阁辅臣,向来是非翰林不能为之,而翰林又多内书房讲书的差事,就是因为司礼监的大太监多是内书房出身,待数十年后,翰林成了阁臣,学生也成了司礼太监,彼此配合或是学生拱老师上位,这是一条终南捷径,也是不成文的规矩,司礼是内廷牵制外廷的力量,甚至是决定性的,但皇帝也不愿看到双方成日扯皮,能建立私人交情总归是一件好事。
方从哲并没有走这一条路,他是完全以能力和操守见赏,与自己那些前辈不同,站在他的立场上,同党中人也走勾结内监这一条老路,他并不赞同。
徐大化愤然起身,道:“下官怎会做那般事?既然阁老误会,下官告辞。”
方从哲看着徐大化离开,并没有出声挽留,朱大典道:“阁老,要不要下官去劝一下?”
“不必理会他。”方从哲笑道:“若我将来在他们眼中有用,少不得他还要来烦,眼前一意气算什么。”
朱大典道:“下官也不赞同勾结阉人,不过看来东林势力,三党难抗,诸党联合勾结阉人与其相争,这大势恐怕难免。”
“我亦看出来日后朝局会异常混乱。”方从哲道:“不过将来不是三党或东林得势,而是他们借助的阉人才能真正得势,不论是王安或是李进忠,这些人自诩君子和聪明人,却看不出来这一么?或许能看出来,只是利字当头,没有人真正能想通透罢。再者,若日后天子是世宗皇帝那般也还罢了,否则朝堂必然将更于混乱,各党只理党争,无心政务国本,不知道这样下去,伊于胡底!”
朱大典感动亦无奈的道:“下官亦如阁老般所想,然而国朝大政已非吾辈可以定夺了!”
走到廊檐下送走朱大典后,方从哲已经十分疲倦,不过今日解决了致仕难题,退职后不至于有反攻倒算和麻烦,这一倒是叫他十足欣慰。神宗中晚期后开始怠政,在世宗和神宗中早期这几十年,皇帝和阁臣之间的分分合合,阁臣与党羽之间的暗斗就没有消停过,从严嵩暗斗夏言,至夏言以首辅之尊被斩于市,然后就是徐阶逐严嵩,严嵩不仅儿子被杀,还身败名裂,最后以近九旬老人饿死于家乡,然后高拱斗徐阶,徐阶儿子被流放,自己灰头土脸,然后张居正逐高拱,几次欲杀高拱,只是没有得手,然后是万历清算张居正……纵使万历中后期的政争没有那么惨烈,有好几个阁臣还是闹的十分不堪,方从哲一直担心自己致仕之后不要闹成那般模样,还好从现在来看,各党忙着的是争权夺利,对他则不是太关注,而且因为他向来做事留有余地,浙党和齐党不必,东林党内也有几个大佬对他十分关照,今日又折服了那个汪文言,看来回乡之后的养老生涯是不必太操心了。
想到汪文言,方从哲心中感觉十分厌恶,他久历宦途,对汪文言这样的人物也见过不少,他一边等着府中管事都过来,一边轻声道:“此人必无好下场,必然会死于非命!”
……
“你的亲戚,是山西商人?”
“是,老爷。”
徐七站在下首,脸上神色是毕恭毕敬,若不是王发祥对他的恩情太深,这样的事他是绝不会做的。
在方从哲表示要遣散非家生子的仆役,并且询问他们有什么要求的事情时,徐七便是将王发祥的事向方从哲禀了。
出乎意料之外,方从哲倒并没有生气,可能是从来没有人向方从哲提出过这样的要求吧。
“和裕升……”方从哲脸上露出沉思之色,他突然道:“去年,我与山西某个门生通信,他倒是提起过这个和裕升。是东主特别年轻,另外,把车户,骡马行,脚行,镖行都统合到一起,帮人送货押货,也替人转运银两,山西到宣府张家口,再到偏关外西边各军镇,现在已经有不少商人都仰赖这个商行,货物运输都便捷许多。今年年中,我特意叫人留意了山西各处的商旅情形,果然较以往繁盛了三成左右,一个商行,居然能影响到这么大地方的商业,还真是了不起呢。”
徐七对这些事倒也是清楚,王发祥一直向他许诺叫他到和裕升的分号做事,会给他一个相应合适的位置,薪俸也不会比现在低,所以和裕升的事情徐七也很清楚,听着方从哲的话,他的脸上也露出骄傲的神采出来。
“既然是个良善商人,做的买卖还有益国计民生,听他还自己带镖师打土匪,地方军政情形我亦明白,都是得过且过,他一个少年商人,做这些事也很了不起了。既然灵丘铁质量不在闽铁之下,也能替朝廷省下少许资费,我会关照管家,替你向工部李侍郎打个招呼,成或不成,我可也不能保证啊。”
方从哲了个不算笑话的笑话,他这个首辅现在几乎人人都知道在等着去职,当然人脉和威望还在,这一事应该是能办成,可若是人家为难而不帮这忙,方从哲也是无计可施的。
“老爷这般帮忙,人实在感激,无可致谢,只能多磕几个头了。”
徐七着跪下叩首,“砰砰”有声,显示出极大的诚意出来。
方从哲哈哈一笑,道:“你也别这般急着谢,帮你这个忙,我也是为了国家大政,并没有太过破格,另外你的遣散赏赐可要比别人少的多,再者,将来我穷了,少不得找你那有钱的东主打秋风。”
徐七连张瀚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不过这时候当然没口子答应下来,见方从哲不话了,他便悄悄退了下去,出了房门后,擦擦额角的汗,心中总算感觉松了口大气。
……
京师的金鱼胡同毗邻灯市口,再往北不远就是当年煊赫一时的十王府所在,当初太宗皇帝为了诸王子孙有地方可居,在京师禁城东华门外修筑大片的王府,规制宏伟,占地很广,不过太宗皇帝断然没有想到,后来文官们为了省心省事,从规定的诸王亲藩数年一朝改为诸王终于俱不得朝觐,诺大一片王府区域后来闲置无用,连过往的行人俱是少的多,不过居住在金鱼胡同的文官并不少……稍有实力的官员都会选择在东城或西城买宅或租下府邸,只有家族实在穷困不堪的下层官员,才会在北城甚至是南城安家,京城阔大,从南城到皇城再入禁城朝会,十几里路,若是早朝,半夜就得动身,真是苦不堪言。
万历年间的朝会倒是几乎没有,官员们也懒了,刚过午时不久,三三两两的穿着蓝袍或青袍的官员或是坐着二人抬的轿,或是骑在马上,轿边或马旁跟着穿青衣的长随,手里拿着衣包,预备主人不回家直接去访客或是去吃酒,要么就是去逛书店,琉璃厂,万历年间还算是太平无事,各样玩意在京城都很丰富,不论是饮酒狎妓,或是买古董,买书,乃至自己刻印诗集,随笔,各种文人墨客喜欢的玩意儿都很发达,甚至刻书的费用都下降了,因为万历皇帝为了赚钱叫皇家的印书局也承印书籍,哪怕是反书反诗,只要给钱也是印的。
第二百五十九章 偶遇
李慎明和李国宾两人骑着健骡在前,王发祥扮成长随模样跟在两人身后,他们都是士子模样,李国宾是假扮,李慎明倒是正经的读书人,腰间佩剑,头顶方巾,身边有长随跟着,标准的远游士子打扮。
“两位先生。”王发祥指着一颗大槐树下的黑色门户,小声道:“这里便是了。”
“姓茅的不是白身么?”茅元仪似乎没有功名,或者最多是秀才,反正没有举人或者官身,现在居住的是六品官员的宅邸,李慎明感觉有些奇怪。
“回先生,”王发祥道:“这是左中允孙大人的府邸,他现在已经被挑中当了皇上的讲官,这阵子每日都在乾清宫进讲,他来日必会大用了。”
“说的是孙恺阳啊。”李慎明对京师的一些有潜力的官员还是很关注的,当下道:“他少年中秀者,然后四处讲学授课,到边关游历,增长经历,再在家乡耕读多年,万历三十二年得中榜眼,为翰林,这人是个人才,也是东林党里难得的边才和帅才。”
王发祥无所谓的道:“在下对这些并不很了解,不过在下对孙府住着何等人,是何党,平时多与何人往来记录的比较多,若先生有兴趣,一会可以抄录一本给先生。”
李慎明无语。
既然是官员府邸,二李便是早早下了马,李慎明叫过来自己的长随,持着拜帖敲门,当然不是拜孙承宗,是说明了来拜茅元仪。
过不多时,孙府的下人打开了旁边的角门,各人从边门进去。
跨过庭院不远,一个不到三十岁的青年人站在庭院之中,满脸疑惑的看向众人。
“学生李慎明。”
“学生李国宾。”
二李先后报名,接着两手合揖,礼貌上是和见学校的“朋友”一样。
所谓“朋友”只是“进学”秀才之间的称呼,茅元仪其实只是出名的士子,并不是秀才,虽然在东林圈子里他已经算是标准的党内人士,但也颇有人拿他的功名说话,这也是江南那边的通状,其实后来的所谓复社才子也有很多人不曾进学,就是赫赫有名的大才子,比如冒襄冒辟疆一类的才子也是一样,江南文风太盛,所谓才子可能长于学识,但对举业方面可能还不如一个汲汲钻营的庸才,加上竟争激烈,不中举也不奇怪。
不过,不论如何身上尚无功名是茅元仪的心病,不论他现在名声怎么响亮,想从文官仕途出身恐怕是很难了。
毕竟要想功成名就,一般是三十左右就中进士比较好,而且名次要靠前,这样才能点翰林庶吉士,进入升官的最佳捷径,若是年岁渐大,考的又不是很好,一辈子也就是在边远地方游转,以州县了局,还不如在京师当个名士。
“两位先生不必多礼。”茅元仪草草还礼,脸上还是有着掩不住的傲气,这两人虽然是秀才,对他也执礼甚恭,不过以茅元仪现在的名声资望还有人脉,很可能一下子就能当官
(本章未完,请翻页),所以也不必太把这两个秀才放在心上。
茅元仪道:“不知两位联袂前来,有何事见教?”
李慎明道:“学生已经借阅过先生的武备志,阅读之后,不禁击节赞叹,果然先生通才,不仅通晓兵学,在地理,天文,器具制造等各事上都无不精通,学生真是拜服。”
李国宾道:“茅先生在用铁上也精通的很,福建方毛铁打制腰刀十斤炼成三斤精铁,加工料费三两一把的可得精铁好刀,鸟铳需用方毛铁四十斤练到八斤方可合式,鸟铳工料精铁费需得六两到七两一支打造方为合格,这些学生都在武备志里看到,心里钦佩的很。”
茅元仪虽然傲气,不过这两人明显读过武备志,而且对他十分奉承,他心下得意,让了一下道:“两位请屋中说话。”
茅元仪在孙承宗府里是客人,不过他和孙承宗半师半友,算是通家至好,也可算半个主人,他并没有住前院客房,而是在后院小花园的三间轩房里住,已经到了冬季,花园里草木枯萎,只有几磊山石还算有些奇趣,孙承宗看来也是无心打理家业的,花园也并不大,看起来粗疏的很。
各人坐定后孙府小厮上来奉了茶,茅元仪直截了当的道:“两位先生来当然不是谈论鄙人的陋作,想来必有所请,还请如实道来吧。”
李慎明笑道:“先生果然是兵家学者,说话亦是这般爽快,好罢,学生等果有所请……”
李慎明将请茅元仪造势的请求说了,茅元仪一时不置可否。
这事对他没有什么为难的,虽然他说过用福建方毛铁方为中式,而且连具体哪个县都讲过,但实际上如果北铁有优秀可取代者也并无不可,他当然明白眼前这两人想要的是工部的采买,这是一大笔收入,另外如果灵丘铁能取代福建方毛铁,对打响名头也很重要,北方一年几千万斤方毛铁的缺额还是有的,对精铁和各种铁器的需求量也很大,但君子虽不言利,却也不必因为这两人找上门来就答应此事。
“先生不必犹豫。”李国宾一脸热诚的道:“出声造势,我辈虽不是商家,不能言利,但亦不能叫先生徒劳无功……听说先生要刻印武备志,这是一本奇书,刻资相信不在少数,若是先生不弃,学生等愿意效力。”
茅元仪微微皱眉,不过心中还是觉得有些喜悦,他的《武备志》涉猎甚广,各种事都讲了,这导致书中不仅是兵学,也有很多铸器等各方面的杂说,这样导致书本要分很多卷,还有不少图画,这就得找画工细细描绘再刻版印涮,现在孙承宗名望起来了,答应他要找一些银子帮他刻书,以张声势,将来可以从别的门路当官,如果现在自己解决了此事,不必欠孙承宗更多人情,想来也是好的。
“此事甚大,鄙人不能匆忙答应。”茅元仪淡淡的道:“还请两位稍待数日,容我细细思量了再说。”
这样也算没有拒绝,二李心知有门,只要没有意
(本章未完,请翻页)外变数,这事就算成了。
当下李慎明和李国宾一起起身,双双揖道:“还请先生切勿拒绝,学生不敢多扰,就此告辞。”
他们和茅元仪还不熟,初次上门,正事说完告辞是应该的,茅元仪也不留,只道:“我送送二位先生。”
三人又到庭院之中,这时正好大门打开,穿着蓝色官袍胸口绣着鹭鸶图案的孙承宗正从轿子上下来,在他身旁有一个矮胖男子也正踩在下马石上下马,两人一边还说着话。
孙承宗脸上留着漂亮的大胡子,是一个身量颇高,腰背挺直,仪表儒雅,叫人看着就很舒服的中年人的形象,他的眼神也很灵动,透着亲切,见到李慎明和李国宾时,孙承宗便是先向两人点了点头。
李慎明和李国宾当然知道轻重,当下长揖行礼,然后转身离开,并没有停留。
待这两人走后,孙承宗向茅元仪道:“这位是御史刘老前辈,也是颇知辽事,私下与我谈论你时,也是很多赞誉。”
茅元仪知道这人,刘国缙的科名远在孙承宗之前,按大明士大夫的规矩,早一科称前辈,刘国缙比孙承宗早了十几年,最少有四五科以上,虽然官职在孙承宗之下,科场的成绩也在孙承宗之下,不过在称呼上,孙承宗始终还是要叫他一声老前辈。
这人是辽东边士出身,听说以前还是李成梁的家丁,后来以军户的身份应考,一路秀才举人进士考上来,在京任官多年,为官很圆滑,底子里很有痞气。
茅元仪上前欲行跪礼拜见,适才二李都是生员,不必下跪,他却是白身。
刘国缙很客气,上前拦住茅元仪,笑道:“止生不必客气,你算是恺阳兄的门生,你我算是亲切的世兄弟,若是不弃,叫我一声世叔就好了。”
“刘老大人客气,在下万万不敢。”
孙承宗在一旁笑道:“客气话咱们不必多说,老前辈枉驾前来,必有要紧事情,还是进书房说吧。”
刘国缙笑道:“好,不过要扰你一顿才是。”
孙承宗闻言一边大笑,一边吩咐下人准备酒菜。
三人到得书房,各按主客位置坐下,茅元仪打横相陪,这样的场合他是不便说什么话的,只算是陪客。
孙承宗心里有些奇怪,刘国缙这人不可能无事前来,既然来了必有紧密要事,他却不要求屏客密谈,这倒是奇怪了。
刘国缙道:“我这一次来并无他事,实在是以辽人身份说一句,熊廷弼这人不行,留他在辽,辽事必无起色,迟早会尽失辽东之地。”
孙承宗在东林党也好,在朝中也罢,向来也是以知边关兵事闻名的,近来已经有很多人举荐他为兵部侍郎甚至是兵部尚书,但孙承宗知道自己暂时不能离朝,天启皇帝对他很信任和依赖,圣学也十分要紧,甚至从私心来说,和皇帝刚刚建立不浅的师生情谊,骤然离开,并不是善策。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章 应允
孙承宗不愿赴辽,但这并不代表孙承宗对辽东的事不关心,或是说没有影响力。▲◆▼.ww.●事实上东林党的激进派一直想插手辽事,孙承宗还知道这里头有辽西将门的影响,万历皇帝大行之后,中枢连续下大笔内帑到辽东,计有二百万两之多,辽镇已经成为朝廷用银子最多的地方,从去年到现在,计有五百万以上的银两用在辽东,大量的军械和战马被派往辽东,这些都掌握在熊廷弼手中,熊廷弼又不愿与朝中官员和辽西将门分肥,这导致他根基严重不稳,加上楚党势微,力挺熊廷弼的万历皇帝又在此时离世,熊廷弼虽然是一个很有能力和边才的最佳经略人选,但其实已经不安于位了。
最后从孙承宗的内心来说,他对熊廷弼也并不欣赏。此公性格过于强直,孙承宗觉得这人在调和将门,调动武人的自觉性上做的很不够,对辽人用的过于保守,这一年来的总体战略执行的也不行,明军坐拥强劲实力却坐守辽阳和沈阳,连抚顺关也不力图恢复,开、铁等地也完全弃守,这样的边疆守臣,远远谈不上合格。
孙承宗也不问谁动,谁具体操作这事,他只掀了掀漂亮的大胡子,淡然道:“可。”
刘国缙面露喜色,接着又道:“我与杨大洪和汪文言几人都谈过,他们都同意袁大来接任。”
袁大来就是袁庆泰,东林党人,现任的辽东巡抚,向来也以知兵自诩,性格刚毅,做事缜密精细,是一个难得的史才,孙承宗并不觉得他有实质的边才,不过事情成了定局,他也不好反对,也淡淡应了声道:“学生并不反对。◆■.ww.▼”
这意思就是也并不支持,不过这也在刘国缙意料之中。
“哈哈,就是这两件事。”刘国缙笑道:“接下来就是喝酒闲谈。我近来有一本新诗集,欲与二位一同探讨,还有,想讨几本武备志的抄本回去研读,止生,如何?”
最后的话却是向茅元仪说的,茅元仪躬身道:“老大人要看,在下当然奉上,还请老大人拨亢指教一二。”
“指教不敢当。”刘国缙一脸自负的道:“不过我在辽东多年,也在军中呆过一阵,兵事还不生疏,若有所得,一定要向止生说明的。”
一会仆役送上酒菜来,三人喝酒谈诗论文,也说些边关兵事,孙承宗在一边听着,觉得茅元仪虽然也是纸上谈兵,到底还算细致,刘国缙却是标准的老粗见解,一枝半叶的不成体系,又过于狂妄自信,他也不好明说,只含笑听着。
待刘国缙辞行时,却是叫随行的下人送上一个小包,刘国缙笑道:“这是辽西那边的仪金,每人均是五十两,取不伤廉。◆■■◆●”
刘国缙最近帮着辽西的将门在京师大洒仪金,以拱走熊廷弼,帮着袁应泰等人上位,袁一上位,刘国缙就打算自己也回辽东,营取官职,捞军饷的好处,不过这话他当然不会现在就说,他这一阵子已经洒了过万两的银子,京师大大小小的官员打点了不少,特别是得力的都是一送几百两,孙承宗为人并不贪婪,送多不合适,不送也不合适,五十两算是一个合适的数字。
“老前辈所赐,学生只得愧领了。”
孙承宗果然也没推辞,京官如果不领外官的仪金就肯定会饿死,孙承宗家族在高阳的地产也不够,在京师铺开的摊子如果指着地里的收入来养是肯定不够的,五十两也算不得什么上档次的贿赂,他也就坦然受了。
待刘国缙走后,茅元仪道:“这人到辽东,恐怕要坏事。”
“不妨,袁大来也是精细人,不会由着他们摆布。”孙承宗有些心烦,杨链和左光斗等人还有汪文言,还有姚宗文,刘国缙,这些人和辽西的势力勾结,对边事指手划脚,他感觉十分不妥,但事涉党内团体,他自己是叶向高的门生,叶向高又向来以大局为重,尽管孙承宗并不喜欢那些激切冒进的同党,但凡事还是会以大局为重。◆▼
这时茅元仪说起今日李慎明两人前来请托的事情,并且言明这二人答应刊印一千套武备志,算算值得好几千两银子。
茅元仪有些惭愧的道:“其实我人微言轻,恐怕帮不上大忙,所以没有直接答应他们。”
孙承宗哈哈一笑,指着茅元仪道:“止生你还是年轻,没有意识到你的作用并不光在自身,还有你是东林党的人,还有你素有知兵识器的名声,只要你有话出来,人家就可以拿来做文章。”
“原来如此。”茅元仪道:“这样我能不能答应?”
“和裕升……”孙承宗想了想,说道:“这商号我听说过一些,似乎是山西那边搞骡马行比较出色的一家,没想到还会开铁矿出精铁,如果他们的铁当真不错,替他们说说话,也是惠而不费的事情,无伤大雅。说到底,不过一家商号的小事,精铁若不适用,工部自然也不会继续采买,民间也不会买帐的。”
“不过,”孙承宗接着道:“这家商号的东主,行事很有一套,看来将来会是一个成功的大商人了。▲这工部采买方毛铁只是先声,然后抢夺北方的生铁和精铁市场,再下来就是铁器,数十年内,可能家资巨万也未可知。”
“说到底不过是商人手段。”茅元仪这时倒不将和裕升和张瀚放在心上了,只有些高兴的笑道:“倒是武备志能出书,我心中实在开心的很了。”
孙承宗也是微笑起来。
……
张瀚接到京师来信时正在签押房,他对面是坐在椅子上,两手搭在膝盖上,军姿仪表毫无可挑剔的孙耀。
看罢了信,张瀚交给孙敬亭看了,笑着说道:“我看李遵路也是小气巴拉的,才答应给人印一千套,不过几百银子,我看给人家加个零吧,印一万套。”
“一万套?”孙敬亭先是一惊,接着便是摇头笑道:“好罢,什么事也逃不过你的算计。你不过是想着茅元仪会修改他武备志里关于方毛铁的话,把咱们灵丘铁加上去,这样印的越多,等于是给咱们打的广告越多,是不是?”
张瀚得意一笑,说道:“我看孝征兄你在我身边久了,果然是大有进益了啊。”
孙敬亭面无表情的道:“我看我是近墨者黑。”
张瀚大笑道:“果然是不同了,连说冷笑话的功夫也强多了。”
孙敬亭摇摇头不理他,转身离开,他现在忙的很。
军令司组建不久,最近又在和军政司商量死伤军人抚恤的事情……前一阵举行了对阵亡军人火化的仪式,捡骨后又通知家人前来迎接遗骸……这也是家属的意思,家属们想叫死者落叶归根,而遗体不便久放,后来还是张瀚拍板,若家属愿意,就在李庄北边的军烈陵园中安葬,若是要接回家的,只能捡骨后带骨灰返回了。
除了安葬,抚恤,还有立功军人的赏赐和奖励,这些事都要和军政司一起合作进行,另外还要调配大量的物资,包括张瀚提出的金制勋章制度……勋章这东西张瀚并不是看的很重,不是相同的文化体系下的东西,有的可以有适用性,有的就未必,中国并没有很深厚的纹章学的传承历史,对荣誉勋章就算加以宣传也未必有给战死将士修个祠堂年年上香更加激励人心,不过既然有这东西可能好歹有用,毕竟是一种后世证明有效的东西。
不过在这件事上张瀚还是展现了山西土财主的风范……勋章分金银铜三等,最强最高的战功便是金制一等勋章,每颗重一两,这很好的体现了勋章的价值,也把张大财东的品味暴露无余。
其余琐碎的事也很多,建立两司的公、文制度,先成立总务局,然后是杂务局,机要局等等,军政方面则是征兵局,安置抚恤局,军人档案局,军械生产管理局等等,孙敬亭已经和李东学约好了见面的时间,两人都忙的不可开交,实在没功夫陪张瀚闲扯。
孙敬亭离开,张瀚收了笑容,转向看着还是坐的一本正经的孙耀。
对着不同的人,张瀚自有不同的气度,就算是他刚刚一脸惫赖模样,孙耀也只能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绝不会有人不识相的在刚刚那种情形下插一嘴。
“孙耀,孙黑子是吧?”张瀚翻了翻档案局送上来的卷宗,上头的墨水看样子都干了不久的模样。
建立公、文和详细的档案制度,对哪怕每个士兵都做到详细建档,这是张瀚对军人档案局的要求,他也很慷慨的给档案局拨了四十多个受过训练的书办,都是二十左右的青年,其中有几个还是在新平堡受过张瀚提点的优秀学员也被忍痛放到档案局了。
在后世,档案局是冷衙门,感觉“没什么用”,在一切粗疏化管理的大明,严格的公、文流传,上下分明的体系,责任制度,还有档案制度,这都是一点一滴要建立起来的现代管理意识,急不得,但也绝不能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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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突破
张瀚没当过领导,但属于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的人,有些东西很重要他还是十分懂得的。
眼前的卷宗上就详细写了孙耀的姓名,年龄,籍贯,包括性格特点和家庭情况,当然也是入伍的经历和表现更为详细。
扫上两眼后,张瀚便是记得眼前这青年的过往,说了一句话后又接着笑道:“我想起你来了,当日和汤望宗一起立了大功,不要赏银要当镖师,干了一年不到的镖师又转到这里干弓手,从队官到旗队长,现在提升为副局总……你的资历很浅,不过做事很用心,立功不少,很多人看好你,也在我面前提起过你。”
孙耀欠身道:“大人过奖,属下只是觉得大人待属下等实在太好,在这里待着舒服,心里安稳,就想着能多做些事,若是能有些用处,属下就没有白用心。”
“很好。”张瀚赞道:“若人人都如你这般想,我们这个团体自然蒸蒸日上。”
孙耀目光坚定,腰板仍然挺直。
张瀚对这个不太熟悉的部下倒果真有些欣赏了,各人有各种不同的性格,孙耀这种性格似乎是可以托付大任,不过,他还要继续观察一下。
扫了孙耀一眼后,张瀚道:“你今日来,说是因草原之行和剿匪之战有些心得,和你的百总谈后,他向我推荐你,今日叫你过来,就是叫你详细谈一下你的想法。”
孙耀欠欠身,说道:“属下要说明,百总李从业替属下补充了不少想法中的缺漏之处。”
“哦,继续说。”
“属下觉得,咱们的大阵打土匪还好,但从骑兵之战中来看,咱们的火力输出覆盖还是不足,鸟铳毕竟不能及远,对骑兵骚扰冲击应对不足,若是咱们的骑兵足够强力,倒是可以与敌以骑制骑,但咱们骑兵尚且力量不足,况且大人的理念是拿兵器换人命,用更精良的武器来换敌人的强兵,换个角度来想,就是拿银子换他们的人命,所以咱们要更好的兵器,更坚固的甲,既然如此,拿骑兵和敌人硬拼也并不明智。就算将来咱们有更强的骑兵,也应当是一种大阵的补充和帮助,而不是用来克敌制胜。若是咱们有更强的火力覆盖,根本不必理会一开始的敌骑,可以用火力驱散,咱们的骑兵在阵后不动,待敌人混乱后骑兵去追杀就更好,损失就不会大……”
孙耀说到这里有些不安,看了看张瀚。
“嗯嗯,”张瀚面无表情,只做了一个继续的手式道:“继续说下去。”
“还有在草原上我们遇过多股马贼,当然我们击退了他们,不过没有骑兵,鸟铳对他们的杀伤并不有力,在常少爷烧仓的时候属下就想,若是咱们有多门火炮,配合鸟铳队和杀手队,可能我们就能守住仓库,不必有那么大的损失。”
孙耀这时起身,呈上几张纸,讷讷的道:“这是属下画的几次战事的草图和兵力配给,还有配合火炮的一些推演,请大人查看。”
“很好!”
张瀚接过来看看,他看出来孙耀此前的文化水平并不高,字迹很拙劣,但很工整,用词造句并没有问题,可以看的出来孙耀在晚间的军官补习班下了一番苦功。
要紧的就是图画的很好,画图也是军官的基本功之一,特别是张瀚打算发掘合格的参谋人员,看图和绘图是参谋人员的基本功,使用标尺拟定做战和训练计划都离不开这些基本功,孙耀的画图基本功十分扎实,看来他不象那些滑头鬼,感觉不怎么用的上的东西就不肯用心学习。
军官补习班的教材和教学内容也在改变,在两年前,这帮人还是镖师的时候只是学习基础知识,看一些兵法上的入门书籍,现在已经在啃大部头,特别是每次战事过后都要把实战经历拿来当教学课,还有萨尔浒之战这样的大战,明军的动员集结,后金兵的动员集结,双方的态式,兵力,军械和后勤补给,战场态式,军队运动的经过,到实战,因为就是近在眼前的事情,对这些实战战例大家学习的都十分投入,孙耀肯定是下苦功的军官之一,眼前的图就是明证。
在孙耀的图上,很明显的标识出了在草原上几次遇敌的情形,另外就是设想配给小型火炮进行火力覆盖后的情形,当然也包括仓储区大火的那一次,图画的更加详细,同时估算了蒙古人的战斗力和意志,结论当然和张瀚所想的差不多,他的部下对蒙古人普遍的不看好。
“孙副百总,你的意见很好,我会慎重考虑。”
张瀚站起身来,很正式的向孙耀行了个军礼,说道:“感谢你的意见。”
孙耀的黑脸涨的通红,他用力还了个礼,答道:“属下感谢大人的夸赞!”
待这个新任副百总出去,张瀚用力在孙耀给的纸上拍了几下,脸上也满是兴奋之色。
每个人的思维里都有盲区,火炮就是张瀚的盲区。
到现在张瀚也没有想过铸炮的事,此前他就是一个纯粹的商人,镖师也只是用来赚钱,说实在的能练些冷兵器格斗的本事,能把帐局的货物和银两押运到目的地就算合格了,后来他去了辽东,思维一变,但想的只是组建一支强悍的军队,由持燧发枪的火器队伍,加上长枪兵的冷兵器方阵为依托,加上穿硬甲拿刀盾的战兵队,加上强悍的骑兵队伍,他倒真的没怎么想过火炮的事……
也不能完全怪张瀚,他毕竟是半路出家,而且大明的火炮走在一条歪路上,小型火炮的工艺差,气密差,火药用药差,象虎蹲炮和盏口炮打的全是散弹,威力严重不足,也就几十步内有一定的杀伤力,这样还不如用鸟铳或是大型的滑膛枪,效果不比这些所谓的火炮差,而大型火炮就是仿制的红夷大炮,来源是葡萄牙沉船,那是在船上使用的舰炮,火炮过于庞大和沉重,威力倒是够了,但用来守城绰绰有余,用来做移动攻击实在太过于困难,清军在攻击潼关时用了红夷大炮,在路上等了好几十天,炮队一直在后面做缓慢的移动,最少在张瀚现在了解到的明军或后金兵的做战序列里,明军使用不少诸如大将军炮这样的火器,但主要是用来攻城,很少和步队或骑兵配合,也没有相关的战法,只有戚继光的车营里火炮有不小的作用,但也是用来守备,而不是进攻,至于后金兵当然一门炮也没有,更不可能有相应的火炮战术。
张瀚最主要的军事知识来自后世的影视和书籍,然后真正浸淫的是明朝北方边军的体系,最终他决定的是西式的军事体系为主,明朝的军事体系为辅,他的一切只能是摸索着慢慢来,包括这一次的火炮事件。
“蒋奎,”张瀚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叫道:“你们随我到火器局。”
“是,大人。”
窗外的护卫们发出响亮的回答声。
……
张瀚一行人策马出门时,两个穿着青色棉袄的年轻吏员也悄悄骑马跟着,张瀚注意到了他们,停下马等候了一下。
“你们俩怎么跟过来?”
“我们是军令司派过来的书吏,孙司官认为大人现在身边的事务繁多,不能凡事都亲力亲为,选了我们先过来,说是先在大人身边帮办事务,待日后……”
张瀚轻轻点头,说道:“很好,那你们便跟着。”
他对孙敬亭的安排倒是真的满意,商号的事情已经是井井有条,还有不少人留在李庄帮他料理细务,常威也帮的上手,各地的掌柜,新平堡的周逢吉李遇春梁宏,分号的莫宗通等人都很得力,倒是李庄这边的军政事务越来越繁杂,人手也越来越多,部门也多,并且越来越正规化,有几个文书人员随时跟着倒也是很正确的做法。
张瀚有种感觉,自己并不是全知全能,有时候他也会膨胀一下,感觉自己虽不算白手起家,但几年功夫营造出眼前这一切也诚属不易,很有一种老子天下第一的膨胀感觉。
但这种感觉只是稍微陶醉一下就算了,孙敬亭的本事就很不小,和张瀚在一起久了,不仅顺利融入了张瀚创造的体系,而且现在还能主动发挥,这个年代的聪明人绝不比后世差,而且张瀚还发觉常威这个表弟不可限量,还有李慎明,甚至那些商会的大商人们,没有哪一个是真正的笨蛋。
……
“大人来了。”
“巧了,巧了。”
张瀚进入火器局的时候,里面正是一片欢声笑语,张瀚看到李东学也在,这个很严谨的部下脸上也是有着罕见的笑容。
看到张瀚过来,所有人都在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李东学等人先迎了过来,王德榜紧随其后,这一次他的脸上当然也是笑容可掬。
“怎地,有什么高兴的事?”
“回大人,是了有不小的突破。”
李东学没有说话,他示意王德榜上前,王德榜抖着脸上的肥肉上前来答了一句……他以前瘦的可以,现在脸上也放了肉,好在是经常做活的人,只是脸胖,身子倒还是很健壮的体形,并没有过胖。
不用王德榜多说,张瀚也看到了眼前的“新玩意”。
一台轧辊机被水力带动着,正在同时压制着好几台熟铁板,水力轧辊机是各个局的技术组都在全力突破的一个难题,有了这台轧辊机,熟铁板的轧制就不需要人力来进行,可以省很多工本费用,更可贵的就是省了很多时间。
时间和人力都是成本,有了这台机器,鸟铳的成本最少要降低三成左右。
第二百六十二章 水力
>“还有这个,大人。”>王德榜一副献宝的神情,指着一旁的一台钻机,这机器上有坠子和钢钻头,可以把枪管固定住,然后用坠子带动钢头来钻枪管,只有在枪管过热的时候才会暂停一下,钻头也需要更换,不过不管有多少缺陷,这种钻机可以极为高效率的钻出枪管出来,也是节省了大量的人力和时间。>钻枪管实在是一项费力费工费时的没有太大意义的活计,别的活还能锻炼新手的能力,这种活只会消耗新手的热情和信心,没有人愿意从早到晚和一根熟铁管较劲。>“恭喜大人。”>“恭喜大人贺喜大人。”>“也恭喜王局总。”>四周响起不停的恭喜声,每人脸上都洋溢着由衷的笑容。>张瀚从这些人的脸上感受到了真心的欢喜和发自肺腑的拥戴,他也知道这些人是为了奖励而高兴,同时也是为了这个集体的荣誉和成就感觉开心。>有些事没银子不行,不过也不是所有东西都是银子能买得到的。>张瀚道:“王德榜这一次奖励一百两,他是技术组的主持人,虽然是集体力量,但他是主要负责人,当然是当之无愧得到奖励。”>“技术组人员可以选择持有专利,日后每出一台机器就给相应的报酬,或是一次性领取专利买断奖励,奖励当然也是丰厚,不会在王德榜第一次技术突破之下。”>说起第一次技术突破,王德榜脸上有些不自然。>燧发枪现在说能用肯定也能用,打响率不低,有效射程在六十步到八十步,加上照门准星,射击成功率也有所增加,但距离张瀚要求的标准定型还有相当远的路要走。>很多机簧上的稍加变动就会导致整支枪都会出现技术变形,然后又得重新开始,火器局此前在轧辊机和冲床的研发上迟迟没有突破,主要原因还是王德榜把主要的技术人员都放在了燧发枪的研发组。>对此前的情形张瀚并没有太多过问,事实上他还是太急切,眼前的成就主要倒是要归功于李东学。>王德榜再次受赏,一旁的杨和高和陈耀宗倒没有羡慕嫉妒,他们的眼中也充满得意,相形之下,李长年就有些落寞。>这一次李东学上前道:“大人,兵器甲仗那边也有突破。”>张瀚道:“怎地我一来,就喜讯连连,后我要常来。”>李东学微笑道:“是巧了,这边是已经打算请大人来边原打算要再等两天,不过大人来了,当然就请顺道去”>张瀚原本就打算和他说火炮的事,今天原本的工作计划已经全部推后,此时便是欣然道:“很好,便去兵器局。”>整个李庄北面已经全部是被三个局给占据了,原本的灌木从和小树林被削伐一空,地也烧过,然后垫土夯平,然后修上了平直坚固的道路连通,再然后就是修河,水利上头有了此前水车的经验,算是驾轻就熟,三个局的位置是从北到南,河流则是东西流向,一头高一头低,中间还有窄处和水车配合用来使河水成为激流,这样才能带动未来很多的水力机器……在这事上张瀚并没有失误的地方,虽然现在水力机器还不多,但事前的准备工作他是做的很到位的。>张瀚倒是曾想过蒸汽机,似乎原理并不太复杂,连他也知道大致,不过仔细想想,还是太复杂了,谁叫他连初中也没有念完?这事可不是脑子一拍就能弄出来的,欧洲从理论到实践也是经历上百年才鼓捣出来这玩意,然后真正实用又走了很长一段路,他这里想直接弄出来这大杀器就有些太假了。>兵器甲仗局在中间位置,火器局在最南,北边是马车杂项局,众人都跟着张瀚一起走,两边相隔不远,中间有一些仓储区,张瀚正好顺道已经造出来的成品。>“腰刀制的不错。”张瀚经过兵器局的一个库房,拔刀出刀鞘,制戚刀的刀身,感觉很满意。>刀身平直,把手到刀锋处是由厚变薄,刀身有些象柳叶,又有些象宽阔些的倭刀,其实戚刀就是仿制的倭刀,戚继光抗倭后虽然有了克制倭刀的利器和战法,战损比高的惊人,但戚继光并没有因此忽视敌人武器的长处,明军的腰刀有的过于粗笨,有的佩刀重达七斤,过于沉重,戚刀重三斤到四斤左右,狭长锋锐,配上盾牌,披上重甲,确实是跳荡战兵的最佳利器。>“这刀若是买去,恐怕要六两左右。”>一般的戚刀用的铁质多有杂芜,另外锻打的水平也有高有低,甚至包括刀柄和刀鞘也有质量问题,其中以工部出产最为差劲,工部的腰刀是三两一把,一般军镇自造的就比工部的用料用工要讲究的多,一般是五两左右,李庄这里的戚刀水平若是拿出去卖,果真要到六两甚至七两一柄。>张瀚听的心中一动,说道:“成本多少?”>“成本原本也在四两七到五两之间。”杨和高说道:“现在用了新的机器,成本下降三成,现在三两出头到三两五左右。”>“很好,很好。”>张瀚心中的想法越发明确了,新的机器会源源不断的出现,这代表工料钱大为节省,时间大为节省,代表可以大量出产优质的兵器,装备部队的瓶颈不复存在,甚至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了。>更妙的是灵丘那边解决了供给精铁的问题,以前的灵丘就算出产精铁质量也远不及闽铁,大量制造就需要大量的购买闽铁,成本肯定降不下来,另外就算成本能降下来,也得张瀚有本事买到这些闽铁才行。>“这是拉丝机,是小人和老陈两人一手研发成功。”>张瀚眼前的拉丝机是用水力带动,由人工打造的螺杆不停的驱动机器,粗铁从一头固定,然后机器不断的将铁丝拉长,最终出来的便是合用的细铁丝。>陈耀宗的黑脸上满是兴奋,他道:“有了这机器,就是以眼前的人手,锁甲每天可制五到十领,一个月二百领没有问题。”>这个能制锁甲的工匠还是张瀚从京师挖来的高手,以陈耀宗带着的学徒也有好几十了,但以这些人手一个月只制成不到十领甲,主要还是敲铁环再镶嵌太过费工时,锁甲在元明交替时出现在中国,工艺渐渐成熟,在后世也有明制锁甲传世,更早的便没有了,中国是以扎甲和鳞片甲为主,明时才出现棉甲和锁甲为主的趋势,主要也是冷热兵器交替带来的影响,棉甲省铁省工,防冷兵器不行,但防鸟铳的杀伤效果较好,锁甲不防戳刺,对劈砍和弓箭的防御力超过棉甲。>这些甲当然都不如纯粹的铁甲防御力高,但纯铁甲不仅成本高昂,打造也十分费工费时,一领铁甲按以前的报价也接近二十两的成本,现在肯定在五十两以上,甚至在战乱时期,铁甲严重缺乏时,一领上好铁甲卖到上百两也很正常。>锁甲的价格也并不低,这造成边军将领对锁甲接受度很低,只有京营大量装备了锁甲,在边军只有精锐家丁披多层甲胄时会加披一层锁甲,女真人的少量铁骑兵和白甲兵也会加披锁甲。>“好的很,各位果然都一直在努力。”>张瀚今天确实感受到了部下们的努力和成果,不论是轧辊机还是拉丝机,还是钻床,这些东西都叫他感受到了自己到这个时代带来的最大的变化。>原本这些东西在大明当然也有,不过全部是从耶苏会手中购买,不论是钻床还是镗床等机器全部是购买所得,后来马上得天下的大清当然用不着这些繁芜复杂的东西,他们感觉只要有弓箭就足够了,于是技术的进步之门被彻底堵死,一直到人家强迫你再次学习为止。>在眼前的这些机器,上了油,沉甸甸的机器本身没有任何可称为美的地方,但张瀚偏偏在黑漆漆的机身和浓烈的油脂味道中感觉到了一种美……毫无疑问的工业之美。>虽然眼前的机器和驱动的螺杆都是手工制成品,可仍然散发着早期的工业之美。>就算是这些机器也并不简单,最少在大明朝廷那里也没有能力自己铸造,都是从海外购买。>“这是水力击锤。”>杨和高等人又把张瀚带到另一个车间,经过复杂的水车驱动后,沉重的水力击锤不停的锻打着铁锭,铁锭不断的变形,被锻打出杂质,然后工匠用长长的铁钳夹住铁锭,使之变成想要的模样。>“要一次奖励还是专业,你们自己挑吧。”>视察完后,张瀚坐在杨和高等人的工事房里喝茶,开玩笑道:“不过无论如何你们都会变的很有钱。”>杨和高感觉自己眼角有些湿润,这阵子他的妻子给他最大的支持,他几乎没有回过家,这一下算是可以回家报喜了。>陈耀宗直接道:“小人们已经商量过,只要专利。”>他又笑道:“老杨,是不是?”>杨和高点头道:“对,细水长流。”>=========>这两天衰,害眼了,医院随便一开过百快的眼药水,把我给心疼的。>本书来源 /book/html/30/30137/index.html
第二百六十三章 火炮
>张瀚笑道:“很好,们是用心思了。 ”>要是去年或前年,张瀚的赏赐或奖励下来,恐怕各人都要变现,因为那时人心未附,金钱物质的刺激是第一味的,没有人认为自己会在李庄或是和裕升干一辈子,现在人心已经不同,眼前的基业一那种几十年上百年的基业,很多人已经打算在这里养老,甚至死后也葬在这里,人心不同,选择当然也不同了。>张瀚长年,笑道:“长杆你这一下落寞了啊。”>马车杂项局在技术上的突破不如以前多了,李长年以前经常领赏,哪怕对马车又推出任何一种验证过的新的革新都会有奖励,但最近马车技术比较成功,特别是零配件定型固化之后,连修理都不怎费功夫,马车的损坏率越来越低,走长途和面对各种地形的能力越来越强,相对火器和兵器甲仗的突破,马车这边倒确实是低调的多了。>李长年道:“小人在这事上还真有一些想法,得空想和东主回回。”>张瀚不动声色的道:“有什么事可以先和李司官说,他妥,会和我说的。”>李长年有些尴尬,忙道:“那小人在这里说,行不行?”>“好,这样也好,光明磊落。”>张瀚有些生气,忍不住又说了这么一句。>这些匠人调教到现在,每人识字都在一千以上,读了不少匠艺方面的书籍,在这时代也算半个知识份子了,结果还是不怎识大体,当着李东学的面他怎可能会同意李长年禀事的要求,那样李东学司官的威信立刻就会受到动摇。>“小人是想,”李长年道:“咱们的马车越做越纯熟,现在产量已经过剩,暂时大人还没有往更远地方发展的打算,马车已经封存了过百辆在库房,每车的成本在二十两到三十两之间,比起普通的两轮车成本贵不过三到四成,咱们的车质量如何,拉货量如何,整个山西和北直隶,陕西,河南靠北的那几个州府,有不少人都十分清楚。咱这里外人进不来,在新平堡时,不停的有人找小人打听,不能买咱们的大车,那时咱们的车还没有定型,数量自己用还不足,现在感觉已经到了一个新的关口,咱用的不多,做的多,车的技术也成熟了,小人是想,咱们能不能往外卖?按小人的想头,那些弄的很差的两**车也得大几十两,原因是要上很多精铁零件,木匠的水平得高,做的又慢,一辆两轮车得做好几个月才能完工上路……咱们的车,普通的四轮型,成本二十两,翻倍卖四十,甚至六十,八十……总会有人买的!”>李长年说话风格很慢,和他的性格一样,有些柔和内敛,有时候会想的太多。平时他说话会有人觉得不耐烦,甚至是不想听,但今天李长年说话时各人都是十分用心的听着,不少人眼中露出钦佩的目光。>也有人觉得疑惑,他们感觉李长年可能想的简单了。要是马车能这样卖,东主难道此前没有想过?>马车这东西在北方是必须品,不要说行商,就是稍微殷实一些的农民家里都会有车,不过那车不怎值钱,用最差的木料,找普通的木匠打制,成本可能十两八两的也就够了。>只有最穷的人家才是用独轮车,那车拉不太多货,又太辛苦。>有了马车或牛车,套上车能装不少货,农闲时能拿车赚点零钱,大家族自己用处也多,所以也需着养着车。>商人和大地主的车便讲究的多,有的是要长途运货,也有的是要坐人,那个价格就要昂贵许多,一般得好几十两银子。>在一头牛五两银,一匹马六两银的大明万历年间,几十两银子备辆车,那真不是普通人家能做到的事了。>“行了。”张瀚高兴的站起身来,笑道:“李长年这个点子很好,你们不要疑惑……我此前居然还没有想到!”>张瀚今天感觉真的是收获很大!>就算是坦承自己事前没有想到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不打算叫人把自己当神仙一样的供着,他有事想不到才正常!>他已经想好了,制式武器往下去肯定会井喷式的制造出来,铁有的是,匠人有的是,工本费越来越低,机器越来越低,产量肯定是大量增长,他的军队又不能大肆增加,虽然借口有土匪的威胁,可以再适当增加些人手,但一个巡检司绝不能超过两千人,一般的巡检司才几百人,他又不是土司,现在的人手就已经严重超额,虽然有郑兵备和文巡抚还有麻总兵罩着,但超额太厉害,自己还能制鸟铳和铠甲,真要被人安一个“居心叵测”或是“图谋不轨”的罪名,就算落不了实,总归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既然自己的消化能力不足,外售就是不错的选择。>大明的民间是不禁兵器的,普通的刀枪剑戟都可以自己打造和购买出售,朝廷禁止的是私造火器和打造铠甲,这是严格禁止的,因为普通的刀剑造不成太大的威胁,张瀚最近的史书较多,似乎汉民族为主的朝廷从来没有真正禁过兵器,包括文治很厉害的宋朝。>在宋朝有过一次较为出名的辩论,当时朝廷有人提议禁民间拥有弓箭,后来这个提议被否决,宋朝不仅民间可以拥有弓箭,还成立了大量的民间弓箭社,百姓可以携带长刀和弓箭,商人也可以带兵器出门来自保。>大明和宋朝差不多,只有细微的差别,张瀚的铠甲不会对外出售,那太过扎眼,燧发枪当然也不卖,不过火绳枪为主的鸟铳,上好的戚刀,还有李长年所说的马车,这些东西为什么不卖?>光是卖精铁,抢下几千万斤上亿斤的市场,一年的利润也只有几十万,但如果是卖几万件兵器和马车呢?>这好比后世两种国家模式的对比,一种掌握了核心技术,把产品增加了技术和工业的附加值,另一种没有科技和工业基础,只能卖原料。>哪一种赚,这是不消多说的。>张瀚有眼前李庄的一切,虽然是较原始的工业基地,但还是往正经的工业基地上走,这种工业化生产是小作坊的生产模式没有办法相比的。不论是产品的质量,数量,品控,都是碾压式的优势!>“今天我来着了。”张瀚人,目光炯炯,神情有些掩不住的激动:“大伙儿算是群策群力,我想到的,大家都在做,我没有想到的,大家也都抢着在做,有这样的精气神,咱和裕升就一定会好,将来大伙儿也一定会更好。”>所有人都点着头,没有人觉得张瀚在吹牛,更不会觉得东主在忽悠他们。>事情是一点一滴做下来的,张瀚对匠人的态度和整体的福利,向来重规矩守承诺的做法,这些才是取信于人的基础,没有这些打底,光是说话是没有用的。>张瀚说完,向着李东学使个眼色,他叫各人不要送,和李东学一起骑马往北走,那里有一条东西的大路,兵营区沿着路就可以走到。>“我很少夸赞人。”张瀚示意李东学不要落后他半个马身,而是叫他并肩而骑,然后他对李东学道:“不过今天我想我得夸两个人。”>李东学微笑不语,瀚。>张瀚用欣赏的眼光,接着说道:“先夸我自己,成立军政司,叫你来管这一摊子,我的眼光不错,识人很准,哈哈。”>这当然是玩笑话,李东学也付之一笑。>张瀚又道:“然后当然是夸你……你做的很不错。”>李东学这一回才欠身,接着说道:“大人过奖。”>“他们拿奖励,你这司官年底当然也有,不过暂时我不会说有多少。”>“那属下只有盼着了。”>提起这个,李东学也不会免俗,心里还是很热切的。>上回家中来信,说是在新平堡已经物色了一个媳妇,是堡里一个殷实商家的大女儿,年纪相当,原本李东学家里很穷,不穷也不会叫他去商号当伙计,现在人家听说他在李庄这里当司官,身份是大分店的掌柜,立刻便是同意了婚事,如果再能领到奖励,李东学会把银子让帐局带回去,在新平堡买个三进的宅院。>就算成了婚,他的家肯定也会安在李庄这里,不过在新平堡的家人也需要好的住处。>很不错的地位,很不小的权力,很有成就感的工作,还有很好的收入,李东学对眼前的一切都很满意。>张瀚这时才又正色道:“下一步,你要把目光放在两点上。”>李东学也严肃起来,说道:“大人请说。”>“一,今天李长年说的很有道理,军政司下一步的工作就是要筹备这事,马车,兵器,鸟铳,都能卖,但怎么卖法,要预先准备。我的先放出风声,只有入咱们商会的那些东主够格买,先卖载人的,装饰的华丽些,舒适些,然后给各地的和咱们有关系的官员白送,慢慢把声势造大,给他们造成咱们和裕升的马车凭关系才搞的到手的印象。兵器,谁买都成,鸟铳,要查清来历,而且要控制出售,且只卖火绳。”>李东学一边听一边想,最终只道:“大人说的很明确,属下没有异议。”>“嗯……”张瀚点点头,又道:“第二件事,我们要造炮。”>“造炮?”>“是,”张瀚语气很坚决的道:“一定要造炮。造什么样的炮,在军中是什么作用,我会叫军令司出一份正式的命令给你们,然后按军队的要求和标准,你们开始慢慢研制!”>----------->也算大章节了,求票啊列位。>本书来源 /book/html/30/30137/index.html
第二百六十四章 肃穆
“大人,那边是阵亡将士的家属,他们来接骨了。” “哦,我就不去讲话了,我在这边等着。” 张瀚回到军营时,哨兵告诉他营中正在举行仪式,张瀚看到孙敬亭和梁兴王长富等高级官员和军官们都穿着正装戎服站在营区之中。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神色肃穆,整个军营所有人都被动员出来,在沿着陵园区到营门处都站满了军人,每个小队都打着小队旗,然后是旗队旗,局百总旗,直到司旗,巡检司旗,一路上旗帜飘扬着,过百面旗帜从放置着骨灰的英灵堂再到军营大门,所有的旗帜都是斜斜的半举着,人人都是面色凝重,所有的军人都站姿挺拔,见过家属捧骨过来时,每个军人都是用缓慢而庄严的态度向英灵行着军礼,任何人,包括两个最高的司把总在内都是没有例外。 “这怎敢当,这怎敢当……” “当兵吃饭就有这天,俺料想得的,生受不得大家这礼……” “俺家小三来过信,说是吃的饱,穿的暖,大人待下头又和气,不做错事也不打军棍,也没有斩刑,在营里安生的很,他的信都是那般开心,俺生他下来就没曾见过他有那么高兴的时候,他打仗前也有信,说是一定奋勇杀敌,就算死了也是为保护乡亲不受土匪毒害,他虽死了,俺也不怎么疼,这世上都是熬苦,他在这里过的那般好,死也死在正经名份上了……” 捧着英灵盒的家属们都是衣衫褴褛,他们都是和裕升派过去马车接过来的,因为各家的想法不一样,有的家属觉着葬在这边的陵园就好,也有的怎样也觉得要把人接回祖坟去安葬,和祖宗葬在一处,所以这一次来的家属有好几家,这一次剿匪之战一共战死这十来人有一半多葬在李庄,一小半的家属前来接骨,对这些家属,张瀚把所有工作都交给军令和军政两个司来办,从眼前的效果来看,张瀚还是给了不低的高分。 家属们明显被眼前的场面给震撼住了。 虽然这边没有人下跪磕头,也没有用唢呐吹吹打打,更没有满天撒纸钱,可现在展现出来的这种庄严肃穆,这种对死去弟兄的尊重和悼念已经叫人感受到了足够的诚意。 很多人泪流满面,他们被眼前的气氛所感染了。 家属慢慢走到营门处,一千多人的弓手们从营区一路排开,一直站到大路边上,和裕升的马车就停在那里。 人们没有人出声,可很多弓手都流下了眼泪。 在这一刻,有很多人感觉自己就算是战死,如果在这样的仪式中被奉回家中安葬,就算死了也值了。 但**还不止如此。 人们抵达营门处时,几个小队的仪仗兵穿着军装,他们手捧着金色的勋章和巡检司战旗,踏着整齐的步伐走到家属面前,将军旗和勋章双手奉上。 十几个家属嘴唇都哆嗦着,他们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大同人,他们的同辈和长辈还有晚辈都有当边军的,黑烂不足称的五两安家银,死了也没有抚恤,有时候连个消息也没有,当然更不会有眼前的一切,他们在事前已经领了每人一百两的抚恤银,另外和裕升保证每年都会送抚恤物品到他们家中,在他们这些阵亡将士的直系亲人死后这些抚恤才会停止,他们的往返都是和裕升负责,现在他们又遭遇到眼前这一切,虽然失去亲人的伤痛肯定还在,但无形之中已经淡了很多,在这样的仪式下,个人的私情被无限淡化,而一种更高尚的情怀被无限的放大,现在他们已经觉得儿子死的真是光彩! “本部巡检司以令郎为荣。”最后时刻,张瀚对每一个泣不成声的家属行着军礼,并且说着一样的话语。 有几个家属想跪下,都被张瀚用不容商量的态度给拒绝了。 这时候外头路上聚集了好几千人,这边这么大的阵仗,连管庄那些和这边有仇的百姓都有不少跑来看热闹,附近十里内听到消息的村子都跑来了人,不少小孩在田里赤脚跑着,初冬时还不是太冷,也没有下雪,麦苗出的不高,地里软软的,正适合这些小娃子奔跑。 大人们当然不能在地里跑,他们从田埂和夹渠里跑过来,从树林里,农舍庄子的小道上,然后汇集到官道上来。 人们看到眼前的场景时,大人们开始制止孩子们的嬉闹,所有人都被这种肃穆中带着沉重的气氛给震住了,人们不太懂得眼前这一切,也不明白为什么没有敲敲打打的送殡,只是摆摆旗帜,一千多人站成蛇形的长队,然后授旗,给勋章,就这么简单的仪式却叫人感觉包含了很多的内容,叫人觉得震撼,觉得庄严,觉得有一种特别的情绪涌上心头。 围观的人多数只是普通的百姓,连生员也没有,张瀚在四周买地置产业还是得罪了不少有恒产的田主,有功名的多半都是他们,这些人平时没事是不会跑到李庄这里来的。 “礼成,鸣铳三响!” 一个副百总穿着十分得体合身的戎服,大声下令。 三排鸟铳手分别举起手中的鸟铳,向天轮流发射。 砰砰的鸟铳声在天空炸响,鸟群在天空惊惶的飞向远方,铳声悠长流转,连几里外都听的到响动。 马车渐渐起行,载着泣不成声的军烈属,渐渐离开军营门前。 张瀚回转身,看着身边的将士们,发觉不少人已经眼眶通红,他知道,这一刻这精心设计的一切已经达到了应有的效果,最少眼前这一千多人,已经可以托付性命,绝不必再担心他们临阵而逃,或是背叛自己。 当然,他建立的体系也不会叫他受到背叛。 一个虎背雄腰的矮个汉子大步向张瀚走过来,近前之后张瀚才看出来是朵儿,他点点头,笑道:“朵儿你回来了。” 朵儿眼也是红红的,刚刚的场景他也是亲历者,此前军政司下令演练这些场面的时候,朵儿并不怎么赞同,他感觉全是虚活花活,现在他由衷的道:“大人,你真是能者无所不能,设计出来的这东西也是真的感人……咱们边军,何尝这样待过阵上战死的兄弟!” 张瀚道:“各位随我出生入死,我不敢保一定叫所有上阵的人都平安活着回来,但我能保证叫战死的兄弟不必担心身后的事。” 朵儿用力点头,说道:“大人,这样足够了。” 张瀚道:“军令司安排谁接替你?” “派了赵世武去,这小子也历练出来了。” 赵世文和赵世武兄弟都是出色的夜不收,没有太多的特长,也没有可供挑剔的缺陷,是两个不错的军官人选。此前赵世武被派到外勤那边,现在外勤人手渐渐充足,慢慢的把合格的军官又重新调回弓手这边。 朵儿又道:“现在那边局面稳定,素囊和布囊已经不管范家的事,范家的货几乎供不上,卜石兔汗很快就会下令严禁范家货物进入,大人,这场商战咱们应该快赢下来了。” 张瀚微笑道:“应该是赢下来了,这是个好消息,不过你不必轻易和别人说起。” 朵儿肃容道:“是的,大人!” 他正待转身离开,这时正好看到朱大勇过来,朵儿眉头一皱,上前便是一脚踹在朱大勇的胸前。 朵儿的力量极大,虽然身材不高,但几乎全身都是盘结的肌肉,他的弓是标准的硬步弓,足有三十五个力,是罕见的大硬弓,就算是骑弓也是十几个力,比普通骑弓要多出近一倍,这一脚踢过去,朱大勇闪避了一下,就算这样,也是疼的当场蹲了下去。 “狗日的。”朵儿这一脚过后也知道踢重了,楞了一下,还是又一脚踢在朱大勇的胳膊上,他骂道:“我把好儿郎交给你,结果打些土匪,死的最多的就是咱们的骑兵,你知不知道练成一个优秀的骑兵有多难?” 朱大勇低着头道:“这事是我不对……” 张瀚在一旁看着摇头,这时朱大勇又抬起头来,目光坚定的道:“不过当日的情形,换了朵儿你来指挥,也是一样的结果。” “放你的狗屁!” 朵儿破口大骂,朱大勇站起身道:“你若不信,咱们去会战室演练一下。” “去就去!” 朵儿一口答应,这时扭头才看到沉着脸的张瀚,他呆了一下,说道:“适才属下殴打军官,犯了军法,一会去找军法官报道领罚。” “禁闭三天你跑不掉。”张瀚道:“这事我不会管,你自己领军法。不过你们去会战室演讨,我会旁观。” 消息很快传出来,军官们刚刚都在参加仪式,这时没有事的多半都跑了过来,连王长富和梁兴也都是一样跑了来,两人都是司把总,这时也和军官们挤在一起,只有蒋奎端了一把椅子给张瀚,由张瀚坐在正中观看朱大勇和朵儿说当日的战况。
第二百六十五章 昧功
“是没有问题。≮v≦≤.╬.”
朵儿人很实诚,听完朱大勇的介绍后,身体一躬,向他致歉道:“只要骑兵先顶上,就算是我领着也一样。”
“后来我们逮着一些逃散的流贼骑兵。”朱大勇道:“审问过后才知道,那里头有好几十个边军出身的,还有几个是夜不收。”
“人呢?”朵儿急道:“这帮人要是夜不收,收到骑兵里头可是好手。”
“人全砍了。”张瀚笑眯眯的道:“这些人心野了,先当逃兵,再杀良善,满手鲜血且不知悔改,没有一点人性,这样的人就算夜不收,我留他们何用?”
朵儿先是一征,接着道:“这说的也是。”
朵儿又道:“不过咱们的骑兵到底还是太弱。”
说这话时,朵儿摩拳擦掌,脸上满是遗憾和不足之感。
“骑兵战法和具装我正在考虑,”张瀚起身,说道:“你们先挑选有灵性的,多锻炼骑术。朵儿你的百总暂时不必回任,最近我们会小规模扩充弓手,人来了你先挑,只要够格的,骑兵先挑。”
“是,大人!”
朵儿和朱大勇都是大为欢喜,都是立正躬身,答应下来,其余在场的军官都是面面相觑。⊥∥vv.
众人一时散去,只有王长富和梁兴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留了下来。
王长富道:“大人,眼下还是剿匪为主,骑兵不重甲损失太大,重甲则无力长途奔袭,也不好进山啊。”
张瀚赞道:“长富到底是司把总了,话说在很关键的地方!”
王长富说的确实是这一次骑兵战的关键,刚刚朵儿和朱大勇可能也想到了,但未必有王长富说的这么简单又准确。
普通的骑兵战就是对冲,进入射程后彼此对射,抛掷武器,如果是骑兵对步兵,可以不停的冲刺射箭,拉乱步兵队列,阻隔粮道,袭扰后方,战法很多,当年打遍天下的蒙古人就是擅长用重骑兵和轻骑兵配合,中国重骑兵的巅峰则是南北朝时期,北魏时期是重骑兵的黄金时代,那些鲜卑武士骑着高大的战马,马披甲,人重甲,战士都是百战余生,披的甲都是最坚固的铁甲,几千重骑兵冲锋时就如地动山摇,能对抗重骑兵的只有重骑兵,而鲜卑武士用重骑兵为主力,骑兵侍从为步兵和仆役,步骑配合,立下赫赫战功,最终骑战之法被北周和隋唐继承,唐时又是中国武力的一个最顶峰时期,盛唐之下开始走下坡路,不过宋时还有步人甲和神臂弓,到了大明虽然逐走暴元恢复中华,但就纯粹的王朝武力来说,除了火器亮点外,骑兵步兵的水平是大幅度下降的,具甲和兵器的水准也是下降,不要说时代在进步这些东西就会进步,老实说明朝普通营兵的水准连战国时的军队也比不上,更不必提和强汉盛唐相比了。∥⊥≡≦∧网∈?≦.┭.
现在张瀚的部下骑兵就是在战法和装备上都很普通,朵儿他们练兵很用心,但骑兵不是仅仅靠练就练出来的,骑兵比弓箭手更难练,好的精锐弓箭手没有几年功夫是出不来的,战场上那么紧张,满天飞矢,好的弓手还能从容射箭,体力不失,箭矢基本保持准头,没有十年之功都很难办到,骑兵则是在高奔驰的战马上飞奔向前,然后迎着飞矢和投枪还击敌人,在颠簸的马背上要躲避和瞄准,然后对冲时使用兵器削砍或是戳刺敌人,利用马带动杀伤敌人又得保护自己,还得不被战马摔落在地,如果是骚扰步兵,还得测算距离,远远杀伤步阵,同时还需找到缺口和薄弱处,冲阵而入,杀伤敌兵……
合格的骑兵要承担的任务十分繁多,包括在阵前掠阵的架梁马,哨骑,传递消息的塘马,夜不收,抄掠为主的轻骑,而骑兵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催锋折阵,陷制敌人的骑兵,冲跨敌人的军阵,追歼败逃的残敌!
张瀚一直很重视骑兵,他没有明说,但自己心里很明白,骑兵是未来辽东战事十分要紧的一环!
纯粹的步兵,在白山黑水那样辽阔的地域里,怎么保障几千里的粮道和后勤补给?就算能正面打的八旗抱头鼠窜,没有强力的骑兵,你怎么逼迫他们与你会战,怎么保障自己一路的推进?
难道真的一路修堡垒过去?那得多少人力和物力?
八旗现在很穷,不少旗丁没有披甲,或只有棉甲或锁甲,战马都不是很充足,有不少旗丁是没马的,要不然老奴也不会设“无马的跟役”这样的军职在八旗之下。网.╈
但这种情况很快会得到扭转,从万历末年到崇祯年间,八旗会持续的打击蒙古各部,林丹汗会西迁,大量的部落投靠后金,战马源源不断的输入装备八旗,等张瀚够资格插足辽东时,没有大量的准备充足的骑兵,他拿什么和女真人玩儿会战?
王长富和梁兴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明白对方的意思……眼前这大人,旧日东主,做事向来不会无的放矢,都是有备而为,看来骑兵的问题是要解决了。
“你们俩别鬼鬼祟祟。”张瀚笑骂道:“装备好办,要紧的是兵,不论是薪饷还是吃食,衣袍还是日常福利,甚至伤病,身后抚恤,我已经全部做了能做的,底下的事还是要看你们,练不出强兵来,啥都是白搭。”
梁兴笑道:“咱明白。”
王长富在一旁道:“大人,咱们留下来,主要还是想问问……什么时候入山剿匪?”
“怎么,又有异动?”
“俞士乾一伙被咱们打怕了,他们缩在恒山东脉那一片,听说就抢了一些粮食缩在深山里,连山下的镇子也不敢扫,军情局那边有消息,他们只剩下五百来人,在土匪中还算是大股,力量也强,毕竟咱们当日打的不是太狠,他们的老弟兄多半留存下来,等于是核心还在。≮∧≤≥网≈≠.┭.”
王长富猛说了一气,脸上露出兴奋之色道:“咱们现在军心士气复振,又是初冬时也不怕扰民,不如沿着军情局弟兄汇出来的通道地图,进山去狠狠剿平了俞士乾一伙再说!”
梁兴这时却道:“上次咱们打败流贼,斩不少,大人报功上去,上头怎说?”
张瀚这时听出来两个主官的意见并不是那么相同,一起来多半是梁兴却不过面子,这时提起功劳上的事来,当然是泼冷水来着。
有人配合就是好,张瀚淡淡的道:“上头只勉励了几句,说是咱们守土有功,不过擅离信地有过,功过相抵,这事就算了。”
“我呸!”
王长富涨的脸红脖子粗,粗口骂道:“咱们又不是正经武将,大人这巡检立下这般大功,最少该把军职往上升几级才是!”
张瀚笑道:“算了,我又不指着这事升官财,要是真想往上,倒不如送银子打点来的快。”
因为这一次军功张瀚并没有打算运作升官,所以朝中有人也难办事,各衙门都是有意刁难,张瀚又不是土司,不是世袭的巡检,加官对他来说也没太大意义,关键还是他不想弄的风头太盛,惹的人太过瞩目……李庄这里已经被不少人攻讦过,再盛夸自己部下的武功赫赫,风头太劲了,不是什么好事。
在大同和太原乃至宣府的那些大佬们眼中,这里不过是打败了一些不上档次的泥腿子流贼,杀了一些人,不过如此,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
俞士乾以前还有些名气,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还有一点,就是上头这些人承认张瀚的功劳,岂不就是自扇耳光,承认自己此前应对乏力,根本没有理会地方上的死活?
要是这一点叫科道上落实了,弹劾下来,上头叫自辩回话,这话可怎么回是好?
种种原因下来,张瀚就算在大同和阳和都有强力的后台,这事情也扭不过众人的心思,不论是文巡抚还是郑兵备都不可能冒着绝大风险去得罪那么多的同僚,把整个官场弄成自己的对立面。
“大人这事,上头有不少人会承情的。”
梁兴说了一句,又接着道:“长富,无利不起早,俞士乾来打灵丘,咱们操家伙干他娘的,现在他被打残了也老实消停了,咱们还追着他打,自己可能死人,还要耗不少钱粮,上头还不落好,地方上没准还有士绅说怪话,你说这是何苦来!”
“唉,既然这样,最近还是拉练为主吧。”王长富叹口气,说着。
张瀚笑道:“年前就是拉练为主,反正经费早就批给你们,怎么用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是,大人。”
两个司把总这一下算是真正达成了一致意见,王长富意兴阑珊,梁兴却是脸上带笑,出门时他故意迟了一步,待王长富出门后,梁兴一闪身又进来,对张瀚道:“大人,长富有些死心眼,这时候可千万不能再打俞士乾。”
“你是说?”
“这贼寇咱们要养着啊。”梁兴很兴奋的道:“有这股大的,还有那些小的,咱们巡检司招人旁人都没有话说,平时出去拉练,百姓看见多夸说咱们的兵保境安民是好样的,若是没土匪,咱们就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废话。”张瀚对这个心腹也没有什么好瞒的,虚踢一脚笑骂道:“我早决定了,要不然这一次怎么没把他们彻底消灭。”
“我就说当时出动骑兵包一下,了不起多死几个人,俞士乾一伙就全完了,怎么大人不曾下这决定,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