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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淡墨青衫     大明1617txt下载     大明1617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六章 放火

    孙耀骂道:“你狗日的少说两句。”

    除了没心没肺的张春牛,整个小队几乎没有人说话,事实上点火这事蒙古人是坚决不干的,他们打下手都觉得自己有罪,不停的有人跪下祈祷向佛主认罪,然后打杂的事做完后就全走了,没有人愿意留下来。

    孙耀感觉自己心沉的厉害,人人都是一样,眼前这些粮食他们也不知道有多少石,只知道这堆成山一样的粮堆有过百个,这么多粮,估计够整个灵丘的人吃一冬也绰绰有余了,真要自己一把火烧掉,这罪孽该有多大?

    “放火,上头下令,立刻放火!”

    孙耀不知道常威和朵儿等人已经发现人群越聚越多,而且越来越向前,里头隐隐有一些甲兵藏着,他们判断是素囊等人下定决心要动手,所以常威立刻决定放火。

    “要快,要在他们冲进来前点火,局百总有令,违令者必受重处!”

    就算没有最后的话,孙耀也不打算违令,在李庄和新平堡的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听从军令行事,任何抗命不从的举动都是不可想象的。

    “逐次扔火把,各人不要慌19乱,慢慢后退。”

    在孙耀的命令下,一根根火把从中心区域被丢下,逐渐到外围。

    大约只用了一刻钟功夫,巨大的黑烟涌上天际,在场所有的几千人都看的十分清楚,然后是几十米甚至上百米高的巨大火苗窜了上来,整个天空仿佛都被烈火给烧灼了。

    “呼……”

    所有的蒙古人发出这样的惊叹声,也有一些人在愤怒的叫喊着。

    这些穷牧民确实是来打秋风的,不过他们可没有拼命的立场,也不会因为这事愤怒,愤怒的另有其人。

    范永明就是其中一个,他四周全是惊叹声,只有他发出了愤怒的吼叫声。

    范永明感觉一切都完了,好不容易两个蒙古台吉下定决心,抢破张瀚的库房,台吉们收起大半,小半给牧民们分,就算这样,在相当长时间内都能减轻范家的压力。

    范家已经把全部家财都押上了,这一注委实是输不起。

    然而毕竟还是输了!

    范永明不知道和裕升这边主事者是谁,但他知道,自己下不了这个决心。

    哪怕明知道这边会冲进去大抢特抢,范永明还是确定自己下不了这个决心做这样的事。

    火舌是越升越大,很快就把牧场中心烧成白地,在纵火之前,银锭的部民早就赶着马群和牛羊群离开,对他们来说,稍转几里路,找个靠近水源的地方重新安下毡包就是,这边烧的再厉害也无妨。

    事实上在撤离途中,这些人也和那些闻讯赶来的人一样,翘首在路旁,看着冲天的火光,发出阵阵惊叹声响。

    没有人想到和裕升的人会自己主动烧掉货物,对这些牧人来说,就象是自己亲手杀掉自家的马群和牛羊群,简直是不可思议。

    人们一群群的远离开来,没有立刻就走,冲天的火光到晚上还很亮,毕竟是太多货物,布匹和粮食都是易燃烧的,一烧起来就不可收拾,后来方圆几里内不能站人,火光太凶,烟也很重,人们离远了看,十来里外甚至更远的地方都能看到火光。

    不少牧人没有离去,就在原地看热闹,直到下半夜时火光渐小,逐渐熄灭之后,这些牧人才逐渐离开。

    这件事的影响极大,可以说是爆炸性的。

    一直到多年以后,不少蒙古人提起当年这一场大火,仍然是津津乐道,这件事深入人心,所有眼见此事的蒙古人得到了最强烈的冲击,他们所传播的和裕升的形象就是异常的刚烈,几乎不会为外力所折服。

    这个时代的蒙古人已经走在堕落的路上,从成吉思汗时代的百五十斤拉力的硬弓到七八十斤,再到五六十斤,到清末的三十斤,马匹也从精良驯服耐力十足变的毫无调教,敢死的战士们都死了,贵族们只知拜佛和享乐,在这个时候,和裕升所做的这件事在蒙古人心里扎下了根,直到多年以后,他们仍然摆手摇头,彼此互相告诫,没有人再试探和裕升的决心和意志,哪怕这只是一个汉商开设的商行而已。

    在此之前,汉人在蒙人心里就是懦弱和胆小鬼的代名词,自此事之后,最少和裕升赢得了最广泛的尊敬。

    ……

    “厉害,厉害……”

    卜石兔站在汗廷外的一个小山坡上,两眼盯着火场看,眼神发直。

    他喃喃而语,不停的发出感叹声,在卜石兔身边有十几个近臣,也都是神色异常的复杂。

    在今天大汗迟迟下不了决定之后,所有人都以为和裕升的库房必定被抢,这一场商战恐怕那个姓范的汉商赢定了,谁知道和裕升一下子烧了库藏,这一手真是狠辣。

    和裕升损失当然惨重,这些货可是他们真金白银买下来的,但范家更亏。

    换个说话就是范家已经完了!

    这一场火,除了杜绝了有野心的人对和裕升的种种手段,也使得所有人都明白,这一场商战胜利的天平已经转向了张瀚与和裕升一方。

    火烧掉的不仅是货物,也是范家胜利的希望。

    一方是有底气烧掉几十万的货,另一方已经难以为继,要用盘外招来左右胜负,可以说,这一场大火之后,谁胜谁负,已经是很明显的事情了。

    “咳,”卜石兔突然道:“派人去素囊那里,用我的名义,责备他驭下不严,骚扰了银锭的牧场,叫他拿十匹马,一百头羊来赔偿银锭的损失!”

    “是,大汗!”

    卜石兔这是成心要恶心素囊,事情没办成,素囊肯定也一肚皮的火气,这还罢了,还得拿出马匹和羊群来赔给银锭,不要说这点东西不够和裕升损失的九牛一毛,这只代表卜石兔的一种态度,明显站在和裕升与银锭一边的立场。

    只是卜石兔身为大汗,事前不敢表态,事后用这种小动作恶心政敌,手段和为人都有够下作。

    也没有人劝说,大汗的为人处事向来如此,大家也习惯了。

    “还有……”卜石兔又道:“范家商行供货越来越不足,各个部落都缺乏货物,这人不靠谱,替我向四处传讯,看看是不是驱除范家的人,仍然是继续与和裕升一家合作。”

    这个决断倒还不错,有点杀伐果决的意思。

    事前不介入,事后果断选择强者,虽然有些懦弱,还算是聪明。

    忠于卜石兔的几个近臣听了高兴,开始赞颂起来。

    “本汗不是笨蛋。”卜石兔揪着不长的胡子,高兴的说着。

    ……

    那木儿第二天中午赶到,听说大火之事以后,先大声唾骂素囊和布囊,然后忍不住也贬损了卜石兔几句……当然不会很过份,卜石兔是嫡传大汗,也是那木儿等人一手推上位的,说卜石兔等于质疑黄金家族的继承法统,自己也是脸上无光。

    那木儿很欣赏常威,拍着常威的肩膀道:“若不是你是那张瀚的得力臂助,我真想留你在草原上,你会是一只翱翔于天际的雄鹰。”

    常威笑道:“台吉过奖了,我只是不懂事的小孩子。”

    那木儿叹道:“身边不懂事的小孩都有这般担当,我现在对张瀚越发欣赏了。”

    常威笑而不语,在场的朵儿等人都感觉脸上有光,大家都挺直胸脯。

    只是眼神转向昨日火场的残留时,人人又都是露出心痛的表情,这一场火实在烧的太大,后来火熄灭后半天也近不得人,没有办法进去抢救东西,现在火彻底熄灭,有不少牧民三三俩俩的在捡一些没烧烂的粮食和布匹,这些东西和裕升也看不上眼,索性就由着这些牧民在这里拾饥荒了。

    “我听说明国的皇帝死了。”那木儿脸上露出凝重之色,他道:“万历皇上在位四十八年,连我都是在他的年号下长大成人,说实在的,现在的新皇上脾气秉性如何我们都不知道……”

    “台吉是想说,”常威不等那木儿说完,直接道:“新皇上会不会调整对辽东的战事,还有马市的事情?”

    “对,正是。”那木儿很惊奇常威的心思灵动,但这一次他没有多说话,只是盯着常威看。

    “台吉对我们大明的事还是不太清楚。”常威沉吟着道:“万历皇帝在时,其实对国政已经不大过问,多半的事物都是内阁首辅酌情办理,有些必须要皇上做决定的事就耽搁下来。新君即位,最要紧的就是理顺内务,决定自己信的过的内阁辅臣,这也需要时间,不会一下子就换人的。辽事与对蒙古之事,朝廷只会按此前的方针来看,更不可能一下子就更迭。”

    “哦,这样的话我便放心了。”

    张瀚的走私线路,对和裕升要紧的是往辽东的路线,为此张瀚亲自走了一趟,现在因为和范家的商战,突然出现了另外一个分支。

    那就是从那木儿的牧场一路向北,抵达图勒河与色楞格河两河中间流域地方,也是杭爱山以西的大块地域,那里有向来支持右翼的土谢图汗部,也有对林丹汗心怀不满的扎萨克汗部,还有在更西地界的车臣汗部。

    ( )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三部

    这三部的来源是外喀尔喀五部,也是当年雄才大略的达延汗的后人,从外喀尔喀五部逐渐分化,并且各自拥有大汗尊号,其实他们的尊号有的是自称,有的是法王活佛赠给,真正的故元势力的继承者,全蒙古真正的大汗就是林丹汗,但林丹汗的尊号反而不怎么好,因为林丹汗与黄教势力彼此争斗,争夺对全蒙古的控制权,所以黄教打压林丹汗,对别的部落则是赠给汗号和扶持,连阿鲁科尔沁都有“车根汗”的尊号,大汗称号也代表这个时代蒙古各部的混乱。

    漠北三部虽然分别称汗,其实势力并不算强,手中的实力很有限,也没有争雄的野心,只有土谢图汗和鄂尔多斯汗支持卜石兔汗,因为土默特部向来是右翼的共主,他们推举卜石兔来对抗左翼的察哈尔部以及林丹汗……

    这里头的事十分复杂,但真正实际就是强者为尊,蒙古人在乎的就是能射出劲箭,穿着明亮铠甲和拥有大量财富的人,别的都可以不在意。

    那木儿从张瀚那里分流来大量货物,因为商战的原因不能留在本部,索性就一直向北方贩卖,漠北三部的人更缺乏大明这边的货物,对张瀚的货物也十分欢迎,那木儿吃不下这么大的市场,他希望张瀚能加强往北方的路线。

    “向漠北的事,瀚哥还在考虑。”常威道:“毕竟路线太长,而且有不少的沙漠和高原地域。”

    漠北的地理要比内蒙恶劣的多,从东向西,有浑善达克沙地,大戈壁,新疆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哈萨克斯坦沙雷耶西克阿特沙漠这好多个沙漠地形。

    这些沙漠和草原夹杂着,有几条路线都得绕道,增长了路线。

    还有山脉,从东边的大兴安岭山脉一路向西,肯特山,锡林郭勒高原,戈壁阿尔泰山脉,唐努乌拉山脉,萨彦岭,杭爱山等。

    几十万牧民分散居住在这些山脉和戈壁沙漠的边缘,根据季节更换轮转草场,也有几条大河与几十条支流,还有大大小小的无数个海子。

    最大的海子当然就是贝加尔河,那里也是蒙古传统的草场和渔场。

    现在的关键还是俄罗斯人沿着几条中亚到西伯利亚的河流一路迁徙和建造定居点,定居点慢慢发展成为城市。

    俄罗斯人野心很大,威胁也大,但现在他们拿中亚的几个汗国还没有办法,对蒙古人也是以怀柔为主,只是张瀚不愿过早和这些人打交道,他潜意识里对俄罗斯人没有一文钱的信任。

    这些事常威隐约知道些,此前常威也赞同张瀚的想法,但现在常威的看法也有了转变。

    既然机会在眼前,何必拘泥东还是北?

    俄罗斯人既然不是善茬,打交道早就比晚好!

    瀚哥可能是顾全的局面太大,导致他有些顾此失彼,有些事没有想透!

    常威做出决定,他向那木儿道:“咱们在青城和几个板升地都有分号和合作的汉商,可以把货物暂停发送回去,直接给台吉这边,然后继续向北方贩卖!”

    “很好!”那木儿高兴的道:“如果你们的车队能参与运输就更好了。”

    常威道:“那不要着急,要先派人绘图,寻找最合适的线路,设补给点,现在东边的事还没有搞定,一时半会的肯定顾不上。”

    ……

    范永明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草原,又是怎么从一个小口子进入长城,再绕过一些墩堡和台站,然后一路返回到张家口。

    他是心高气傲的范家子弟,又读书有成有了大明的功名,向来是花团锦簇般的高傲人物,就算是张家口的头面人物见着他也是十分的客气,在范家原籍,范永明更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寻常的州县官对范家的人也很客气,就算到草原上来,他也是范家的使者,能见到有权势的台吉,并且使对方按范家的意思做事。

    可现在全完了……范永明见到火起时就知道一切都完了,布囊和素囊只是颜面受损,他们的实力还是那样,最多是不能在走私贸易中获利,但范家打输了这一场商战,家族已经完了,或者说家族可能还可以苟延残喘一阵子,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范永斗和范永明这些主事的人一定会被清算,他们会失去对范家和商行的控制权,一切都毁了!

    “可恶,混帐……”

    范永明没有骑马,他躺在车上,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在路上他发了高烧,随行的人没有药给他吃,只得不停的用湿毛巾给他擦脸退热,到了张家口,他的烧是退了,但整个人还没有清醒,这一次的打击太大,把年轻的范永明给击跨了。

    车队一片愁云惨雾的进入范家,范永斗接到消息,赶了过来。

    “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范永斗对所有人道:“他们这样做就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损失比咱们要大的多,你们下去后不要乱说,凡事有我。”

    随员们这才定下心来,各人纷纷退出去,内宅的人出来两个把范永明搀扶下来。

    “大哥……”范永明清醒过来,一脸惭愧的要说话。

    范永斗道:“先进屋,话慢慢说。”

    “嗯。”见着范永斗,范永明的心里似乎也安定了不少,点了点头,跟随范永斗一起进内宅的书房。

    到了屋中,屏退所有人,范永明便是将详细经过说给范永斗知道。

    刚刚随员们也说了一些,总是没有范永明说的详细。

    “大哥,对不住,这一趟的差事我办砸了。”

    范永明挣扎着跪下认错,两行泪从脸上流了下来。

    “起来,起来!”范永斗还算镇定,只是两手都在颤抖。他将范永明拉起来,沉声道:“事情尚未到绝望关头,就算咱们真完了,也得是男儿流血不流泪,人家一把火烧掉几十万的狠心都有,咱们反在这里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

    “是,大哥,我又错了。”

    “你先别急认错,我有体己话同你说。”范永斗看看窗外,见左右无人,便小声道:“我日前和韩畦把婚事给谈妥了!”

    “啊?”范永明惊道:“大哥是说我的婚事?”

    “对!”范永斗道:“已经有风声,文巡抚的位子不稳,没准儿就是韩畦从山西布政使转任巡抚。”

    “他当巡抚,资历够了?”

    “当然足够了。”范永斗对这些事向来上心,也很清楚,当下说道:“韩畦是丙辰科出身,这一科发达的人不少,他在朝中有奥援,另外他的资历就是一路州县官,再到分巡道,兵备道,然后布政使,接任巡抚,理所当然。”

    “韩畦若到大同当巡抚……”范永明咬牙切齿,但接着又转为颓然:“但是缓不济急,最早也是几个月功夫,我们范家已经输了。”

    “这一场商战,我们是打输了。”范永斗道:“但还是有转机,只要和裕升跨了,我们还能重新收拾山河,重新再来过。”

    “他们怎么会跨?”范永明道:“那张瀚的银钱仿佛是银山,永远用不完的。”

    “张瀚手头的银子也有限了。”范永斗道:“我有消息,张瀚的来源主要是帐局和骡马行的现银,他是一直拆借别人的银子在周转,只是周期很短,近来快入冬,这个时候各家都要清帐,他的帐局一直没有吸纳到储金,拆借的银子到年底周期变短,甚至几乎没有,到时候他的银子也很不措手了。不过这只是小局,要紧的是我收到消息,有一股悍匪正在往灵丘赶,山西官场只当没看到,要看大同这边的笑话,大同这里文巡抚要走,郑兵备碍着巡抚又不好越权,边军不可擅动,麻承恩这个总兵和赖同心这参将都不好擅离信地,那可是重罪。这股贼往灵丘去,再一路荡到新平堡,毁的全部是张瀚的心血,到时候他的和裕升就全完了!”

    “大哥……”范永明试探着道:“这股贼……”

    “有些事你不必理会。”范永斗道:“你安生在家养病,我已经请了人和韩家合八字,合好了就下定,然后就筹备婚事,年前就把你的婚事办了。”

    “这么急?”范永明心里不是很愿意,他年轻英俊,又有功名,韩家的女儿他已经打听过,长相十分平凡,上次就和范永斗隐约说过不大愿意,只是碍着大局没有直接拒绝。

    “永明,”范永斗十分严肃的道:“如果我们真输了,你可能是我范家惟一的报仇的指望,大丈夫何必拘泥妻子的长相,将来你纳妾时选貌美的便是。”

    “大哥说的有理。”范永明惭愧道:“小弟一切都听你的。”

    ……

    夜里下了霜,地上全是浅浅的一层白色,张瀚从暖和的被窝里出来,感觉只是无奈。

    今年的冬天山西这里也是格外的冷了,其实山西在后世也是很冷的地方,张瀚看天气预报时感觉山西和内蒙东北是差不多,有时候甚至更冷的地界。

    现在明末小冰期的感觉越发明显了,秋天时只下了几场小雨,现在才交阴历九月,其实天气还不该如此之冷,雪也没下,霜倒是很重,放眼看去地面大片的雪白。

    “狗日的小冰期啊,好烦……”

    一大清早从暖和的被窝和火坑上起床只能说是一次次的挑战,在张瀚来说这就是对自己意志力的考验,坚持下来的不仅是对自己的鞭策和毅力,也是要给所有人做一个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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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还是两章连发,下面还有一章。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两帝

    地面在颤抖和震动着,一千多弓手排成一个个跑步纵队,在校场内不停的跑着圈。△頂點小說,

    喊叫声很响亮,很整齐,好几个月的训练下来,这些东西已经渐渐深入每个人的骨髓之中,使他们的精气神都发生了改变。

    张瀚穿着灰色的军袍,简短的袍服做的很合身,里头也是塞满了棉花,和每个弓手都是一样,惟一不同的就是张瀚的军服没有任何的标识,没有胸标也没有胸牌,这是他和普通官兵惟一不同的地方。

    张瀚嘴里呼着白气,一边跑一边对身旁的孙敬亭抱怨道:“孝征,等将来有了闲,我非得搬到南边去住,咱们大同这里,天太他娘的冷了……”

    孙敬亭道:“南边?我去南开封,也去过南都,冬天一样的冷……”

    孙家的东山会已经有年头了,估计孙敬亭也是到南方看市场。张瀚一笑摇头,说道:“你那是没更往南……”

    说着他也是没了自信,因为张瀚记得在某本书上看到说明清时的广州还下过雪,要是这样的话似乎除了去热带也没有别的好选择了。

    “塘马来了。”

    张瀚和孙敬亭跑的地方正是营门的对角,一骑塘马急驰到营门处,接着守门的哨兵验看了塘马的证件,然后军官下令打开营门,塘马往张瀚的签押房急驰而去。

    “看来又有紧急塘报了。”

    张瀚一看就明白这塘马的等级很高,现在塘报分为三个等级,最低级是一般级别,由孙敬亭率领的一群书生先行拆看,因为张瀚的塘报不是官方系统,是收集的各地的信息。各地的情报组织都很得力,源源不断的将情报送到李庄这里来,张瀚不再如以前那样自己逐一看情报,这事情他算赖给孙敬亭了。

    一般之上就是紧急,紧急塘报一般是涉密,只有少数几个人够格拆看。

    再上就是特急,需要在第一时间送到张瀚手中。

    “是邸抄,大人,是邸抄!”

    塘马远远看到张瀚跑过来,远远的也是振臂叫喊起来。

    “邸抄用特急?”张瀚同孙敬亭道:“是哪个混蛋干的好事!”

    “定有大事发生。”既然是邸抄,自然也没有保密等级,孙敬亭索性也跟着一起跑过来。

    蒋奎和蒋义等人散成半圆,并没有贴近过来,在这里每个弓手都被查个底掉,日常的精神状态也是严重关注,张瀚在这军营里也算是最安全的地界,甚至比在新平堡时还要安全的多,毕竟李庄这里人流控制很方便,有个生脸进来一下子就被记录,新平堡的人流量太大,这个工作很难办到。

    “是什么事,你看过邸抄没有?”张瀚离近些,又是向那塘马询问。

    塘马道:“可能是皇上死了,我看到邸抄上隐隐有这几行字。”

    “放什么狗屁。”张瀚笑骂道:“皇上死了一个来月啦。”

    “这,我就不知道了。”

    塘马笑着摸摸自己脑袋,将塘报递给张瀚。

    “辛苦了,下去休息。”

    特急塘报是不换人只换马,一路飞驰不停,因为涉及保密所以无法换人,都是几百上千里路不停的跑下来,尽管选的是最棒的小伙子做这个事,连续的没日没夜的跑过来,铁人也差不多要累跨了。

    “真是皇上死了。”张瀚一边看着离开的塘马,脸色并没有太多改变,这时李祥符和李东学等人也凑了过来,他们看到张瀚向孙敬亭道:“今上暴崩!”

    当今皇帝年号改为泰昌,改元才一个来月,结果又死了。

    因为年纪才是中年,此前又没有医案和生病的消息传出,只隐约有小道消息,今上好色过度,伤了元气,后来太医院李可灼献红丸,皇帝精力大涨,已经又可以正常视事,结果……突然就死了,这样的死法,可以说是暴疾而死。

    “新君即位了吗?”

    “尚未册太子。”张瀚沉思着道:“按常理,当是皇长子朱由校即皇帝位。”

    现在张瀚虽然远在千里之外,对京师的消息也是几乎没有隔膜,王发祥的工作十分得力,京师的情报组织渐渐羽翼丰满,很多消息,山西官场的高层不一定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王发祥却是办的到。

    “长哥儿是不是还很年轻?”孙敬亭道:“还不到二十吧,有几个兄弟?”

    张瀚道:“有一个兄弟,叫朱由检,今年才十岁吧。”

    因为事出突然,也是时间太短,朱由校和朱由检都没有封爵,不是太子也不是亲王,只是皇子。

    当然从宗法来说,他们哥俩是当之无愧的皇位继承人,朱由校就是天启皇帝,朱由检就是悲剧皇帝,赫赫有名的崇祯帝。

    孙敬亭阴着脸道:“旬月之间,国失两帝,新君并不是长君,真不是我大明之福!”

    “正常不过啊。”张瀚说道:“改元泰昌后,今上纵欲无度,经常日御数女,这样放纵,他的身体原本就不好,伤伐了元气,身体毁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文澜你有时候不象我大明的人……”

    孙敬亭突然这样冒了一句,张瀚倒是吓一跳,强笑道:“这算怎么说?”

    “你对皇帝的态度,不仅是无关紧要的漠然,而是彻底将皇帝视为平常人一般的对待,分析原因,总结归纳,压根儿没什么伤心难受的感觉。”

    张瀚道:“大行皇帝和今上……其实今上也大行了,怎么说呢,这两位君王,一个在位四十八年,其实无甚大功于国,另一位享国日短,恩泽尚未惠及生民百姓,说实话,我对这两位皇帝,心中并无感情也是真的。”

    孙敬亭点头道:“其实万历皇帝在时,我也常恨他荒疏政务,但他大行之后,我又难免有些伤心难过,其实人们多半是如此吧,只有你,文澜,你太冷静了。”

    张瀚笑道:“那算我天性凉薄吧。”

    孙敬亭翻翻白眼,也不就这个话题和张瀚讨论下去了。

    这时张瀚往下翻塘报,看了几行,脸色就变得很难看,垛着脚道:“荒唐胡闹,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么放在邸抄下头!”

    孙敬亭一征,张瀚看看他,将下一页塘报递给他。

    “俞士乾?”一瞬间,孙敬亭的脸色也变的异常难看,他道:“文澜,要赶紧知会文巡抚和郑兵备了,可惜李遵路到京师去了!”

    “我怕他们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张瀚道:“贼尚未至灵丘,此前亦未破州县,地方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同此心,巡抚军门和兵备也不好太过逆众意。不等贼滋扰地方,他们是不好下大动作的。至于总兵,副将,参将,皆不得擅离信地,这事看来只能靠我们自己。”

    明朝的地方军政制度其实是一团稀烂,或者说到明末时是一团稀烂,从明末农民战争史来看,流贼势起时,地方反应失措,反应复杂而混乱,缺乏主心骨和有效的手段,甚至战和都有分歧,更不要说各地统一指挥,提调官兵进行有效的堵截或是剿杀。

    一直到流贼势大,引起中枢注意,什么三边总督,提督五省军务这样的职位之下的文官才有资格协调各省的行动,有这种高位文官统筹战事,各省才能协调行动,而不是把流贼礼送出境了事。

    农民军初期的兴起和低潮,都与这些总理流贼事务的大臣能力有关,也和整个明帝国的财政和军政体系息息相关。

    俞士乾现在还在大同府之外,算是山西的麻烦,如果他往大同跑,则是大同巡抚和大同镇的麻烦,与山西巡抚和山西镇无关,现在俞士乾处于两地交界之处,大同这里巴不得他赶紧回头,山西那边恨不得放鞭炮礼送他出境……至于真正点起人马,杀散这股流贼,恐怕从上到下的人都没有这样的想法。

    倒不是大明的文官武将已经烂到如此地步,而是因为他们知道很难办的到。

    俞士乾身处的地方是连绵不绝的山区,到处皆是大山,太行山,恒山,五台山,这些山绵延成片,形成了大片的官兵难及的区域,原本这些地方就多土匪,对俞士乾这样以边军为核心的流贼来说,这里是天难的避难场。

    到北部,大同镇倒是很强势,可那里也有大片的阴山山脉,另外出了大山就是长城一线,边军的主要力量要防备北虏,哪能真腾出手来去剿匪?

    “看来真的得靠我们自己,但……”孙敬亭看向训练中的弓手,原本惊疑的脸上渐渐露出无比坚定的神情,他道:“而且,一定靠的住!”

    ……

    山坳里的队伍稀稀拉拉的,但队伍拖的老长,在初冬萧瑟的山谷里,仿佛是一条五彩斑斓的花蛇,不停的在曲折蜿蜒的谷道上向前涌动着。

    俞士乾骑在马上行走,一个亲兵在前头牵着他的战马,小心翼翼的前行,这里属于太行山脉,向东去就是著名的井径,东北方向就是山西和大同交界的边墙。

    在大明立国初期,这里也曾经是边境的一部份,那时候整个大同最重要的边防前线,后来大同稳固,大明的九边也逐渐成型,蒙古人的攻击重点也逐渐从西部转移到蓟镇和辽镇方向,从紫荆关到偏关一线渐渐平安无事,井径到太原这以前兵家必争的河东战略要地也逐渐成为平安的内陆。

第二百三十九章 前窥

    从俞士乾等人的眼中可以看到一些旧战场的痕迹,也有一些废弃的墩台,荒废的村落,还有一些村落有人居住,这些村庄冒着火光和浓烟,躲藏起来的百姓被搜出来,当场杀死,留下一些人留下来当向导,有一些女人被抓起来,她们抱着的小孩或婴儿被当场杀死,在妇人的哭泣声中乱兵们大笑着凌辱她们,然后将这些女人放在女营里头,一直到她们目光呆滞,骨瘦如柴之后再杀掉。

    如果抓到漂亮的女人,小兵们就要献给头目,有一群兵抓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他们一边调笑着,一边把这女人送到周大牛这边来。

    这伙兵是周大牛的部下,他们对沉默寡言而勇悍异常的周大牛也十分敬畏。俞士乾麾下全是边军,但边军只代表经验丰富,不一定就勇悍敢死,周大牛就是一个著名的武艺和胆气双全的将领,他的部下也有三百来人了,其实按周大牛的功劳该带着更多的部下,但整个流贼队伍才两千左右,俞士乾绝不会叫周大牛带更多人手,以防自己的权力失衡。

    “将人留下吧。”周大牛见状,无奈的吩咐着。

    那少女长相很普通,只是胜在∽□年轻,看起来有几分灵秀,若在以前周大牛不会收这女孩,但现在他知道自己若不收,这伙兵就会带下去凌辱,然后把人送到女营,那样这女孩受的苦楚更多,他身边正好缺一个浆洗衣服的人,索性就留了下来。

    周大牛吩咐自己的亲兵把人带回去,跟着自己的中军行走,他和成方赶到俞士乾身边去。

    “前头就是灵丘了。”

    抓来的向导和老周一起观察地形,前头有一条玉带般的河流横亘在各人眼前,河流两侧仍然是无尽的山峦,很少有平原,不少田亩都是在半山腰甚是山坡的顶部,如同一块块的补丁,这个冬季显然又是干旱和严寒,秋天时种下的麦子出苗的情况都不很好,麦苗出的稀稀拉拉的,有高有矮,有不少地方麦苗干脆没出来,好象人半秃的头顶,斑驳陆离,十分难看。

    “这条河是唐河,往下去是恒河,两条河都是一二百里长,往北去就是桑干河与白洋河,那两条是大河,咱们身后就是平刑关,往前头就是灵丘,那里山也多,算是阴山山脉。”

    当地捉的向导只知道大体的道路,比如从眼前的路往前,前方是三条分开的官道,一条往广灵,一条往灵丘,一条往繁峙,在晋东这里可是七山二水一分田,地方大,但多是高山和丘陵地带,有不少佛寺名胜,城镇很少,从繁峙到灵丘再到广灵,若是在南直隶,州县的数字恐怕要多出好几个来,人口数字也要多十倍以上,但在山西这里,放眼看去很少有村落,眼前是数不清看不透的高山和一条条的河流。

    俞士乾看看前方,对老周道:“大同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没有,”老周笑道:“他们现在装睁眼瞎子,绝不会上报朝廷,不上报朝廷,那些总兵,副将,怎么能擅离信地,他们现在巴不得咱们不是到灵丘,就算到灵丘也是抢一票就走,或是藏在山里当寻常的土匪,要是咱们回转山西或是去北直隶,那帮人才是高兴哩。”

    俞士乾道:“想想上头的人确是如此,既然这样,咱们就往灵丘,再往天成卫地界,过了这一冬再想办法往西去。”

    这一股流贼队伍中陕西和甘肃来的边军很多,这是一股俞士乾也没有办法忽视的力量。再者说这几年陕甘那里的流民多,边军也过的很苦,俞士乾觉得到了陕北可能会裹挟更多的人进来。

    他踌躇满志的道:“我们要攻下灵丘和广灵等城,造大声势,然后积储粮食,用灵丘的铁器打造兵器,这样就算有边军来打也不必过于害怕。”

    俞士乾转头向身后一个中年男子道:“老李,你说灵丘有不少精铁,是不是真的?”

    “老李”就是李明达,他是范永斗亲自交代跑到这股流贼中来的,这一次差事范永斗许了他整整五千两银子,够他挣两辈子也挣不着的巨款,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不然他绝不会敢跑到流贼队伍中来冒这般奇险。

    “是真的。”李明达壮着胆子道:“若不是真的,在下岂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俞士乾盯着李明达看了一眼,呵呵一笑。

    李明达感觉自己被毒蛇盯住了一般,俞士乾的眼中毫无生气,也没有丝毫的人类情感,有的只是冷漠和残酷,还有暴戾气息。

    这半个月李明达一直跟着这支流贼队伍行动,怂恿对方往灵丘和李庄方向去,说灵丘是有大量精铁,李庄则是和裕升的库藏区……这些都没说假话,只是他从头到尾没有提张瀚和他控制的弓手武力。

    不论是范永斗还是李明达,对张瀚捣鼓出来的东西都有几分忌惮,他们害怕张瀚又弄出什么新鲜玩意出来,也担心俞士乾等人会有所忌惮而不敢来,所以范永斗叫李明达从头到尾干脆不说,免生事非。

    俞士乾笑了笑之后,向李明达道:“老李你跟我们一起走,到时自然知道你说的真假。”

    李明达心一沉,他原本打算在进灵丘前就离开。

    李明达道:“在下是本份商人,这一次来只是因为东主吩咐,挑唆大柜去仇家的地盘,其实就是这一点私心,若是叫人看见了……”

    俞士乾两眼毫无感情的盯着李明达:“进灵丘,到矿区找着你说的有精铁的铁场,自然放你走。”

    “是……”李明达无奈的一点头,砸吧下嘴,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向着俞士乾道:“大柜,那个张瀚前一阵捐了个巡检,招了几百个喇虎无赖当弓手,这人若是听说咱们犯他铁场,可能会来厮拼。”

    “老李你狗日的一直吞吞吐吐,象是藏着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原来就这鸟蛋大的事?”俞士乾大笑,指着李达明笑的乐不可支。

    周大牛和成方微笑,另外一群边军出身的头目也是笑的前仰后合。

    “老李,”俞士乾笑了一阵后,拉着李明达的胳膊道:“除非是麻总兵带他的家丁来和正兵营来,不然大同镇别的将领带兵来我都不怕,我怕一个商人巡检和他的弓手部下?入你娘的,老子现在心情好,不然就先给你两刀!”

    李明达知道俞士乾的话绝不是说笑……这伙人靠的就是各种恶人手段来压服别人,叫人害怕,用残暴的法子凝聚士气,被裹挟进来的新人,没一阵子就变的很恶,因为在这个团体里不恶就要被人吃掉,下场会很惨,俞士乾是大柜,他当然是最恶的一个。

    这些日子,李明达亲眼看到俞士乾杀掉的人不少,有很多是莫名其妙被杀,一个厨子,刚刚俞士乾还夸他饭做的好,那厨子多嘴说了几句话,转眼就被俞士乾叫人活剥了皮,他一边吃饭,一边看亲兵把那厨子剥皮,那厨子的皮肤被一层层的用刀割下来,叫声惨的十里外都听的到,那晚李明达就发了烧,脑子里全是那厨子血淋淋的尸体,打那之后他看到俞士乾就从心里发怯……杀人的人就是恶人,叫人害怕,虽然李明达也明白俞士乾杀人就是要立威,叫人害怕,但他就没有办法不害怕……普通人就是这样。

    李明达跪在地上,叩头道:“在下知错,大柜莫要生气。”

    俞士乾道:“只要精铁够,老子不会罚你,甚至还会给你一笔赏银叫你回去,不过你要说的话不真,有什么错漏,老李,我会叫人活剥了你的皮。”

    李明达浑身都在发抖,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

    黄昏时分的山谷之上。

    “大约有一千八到两千之间,或者他们有人还藏在后头,不过也不会有太多,基本上能确定了。”

    “嗯,对,可以确定。”

    温忠发吐出一口唾沫,他嘴唇干的厉害,这口唾沫也没有多少水份,另一个队员趴在一边,用硬笔做着记录。

    从平刑关起,这一小队情报局的人就一直跟着大队的流贼一起行动,几乎顷刻不离视线之外,连夜晚他们都是轮班跟着,害怕流贼会在夜里行动。

    几个队员曾要求进行破坏任务,他们情报局听着只是收集情报,其实在内卫司,他们反而是受过最多小规模格斗训练的组织。

    行动局其实暗重于敌后的暗杀训练,翻墙撬锁,用迷香,夜袭,还有绑架,这些是行动局最多训练的东西。

    情报局分为两组机构,一组是民用情报组,另一组就是军事情报组,军情组可能会与敌人遭遇,进行小规模的交战,所以军情组的训练向来是王长富和他麾下的教官负责,进行的是小规模交战的正规的军事训练。

    温忠发现在是军情组的副组长之一,上头还有副局长,局长,然后是内卫司副司长,再上才是杨秋这个司长。

    他的地位等于是副旗队长,加上军情组的各种补贴,月饷是十五两,这个薪饷已经很厚,给总兵当家丁也难赚这么许多,但相比较当初一起跟随张瀚的老弟兄来说,温忠发算是最落伍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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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推演

    “真他娘冷……温副,咱什么时候回去?”一个队员是秃头,尽管头上包了布,还是冷的发抖。

    温忠发眼盯着对面山谷中的队伍不放,嘴里说道:“秃头你嫌冷先回去……入你娘的,你没受过耐寒训练?”

    “受是受过,咱不是秃么……”秃头满不在意的一笑,接着也是下死眼盯着对面的流贼大队,开始认真的记录人数和旗帜。

    “这俞士乾所谋不小啊。”秃头嘴闲不住,看了一气又说道:“旗号很多,象个军队样子,不是普通的土匪,你们看他们还抓了一个鼓戏班子,是不是打仗时用的?”

    “定然是。”温忠发道:“此前抓过一个舌头,说俞士乾攻过几个有官兵和乡勇守备的镇子,打仗时就叫戏班子敲锣打鼓,给他这些部下鼓劲。”

    “狗日的还真有趣。”秃头舔一下嘴唇,他的嘴唇也是干的厉害。

    “各人要是口渴,先吃点草根。”温忠发自己拔了一把草,舔着草根处的湿润。他发了狠性,不仅要查明这股流贼的人数,还要看清楚是否真往灵丘,再根据上头发下来的地图标记流贼具体的行军路线︾□,还有每天的行军里程数。

    “还是得等天亮,早晨有露水喝。”秃头看了一眼脚下蜿蜒流过的大河,白色的河水泛起波光,他咽了口唾沫,又把脸扭了过去,继续专门的盯着对面的流贼,象是一只盯着青蛙等候机会的耐心的蛇。

    温忠发带着这组人在山地里呆了三天,一直盯着大队的流贼,同时也要防着对方小股的哨探,他们十分谨慎和小心,就一直呆在林子里,一直嚼吃干粮,不敢打猎和生火,途中只遇到过一次山泉水,各人喝了个痛快,也装满了水壶,三天下来,水早就喝光了,今天起各人几乎一天没喝水,只在早晨时在枯草和树叶间收集了不少露水,聊以润泽干涸的嘴唇。

    他们这些人经过严格的训练,比普通的镖师和弓手要严格的多,他们在内脏中爬行,在垃圾堆和臭水河里藏身,耐寒,耐饥,耐渴,这些训练都经历过,还有刑讯逼供的训练……只有经历过这些训练的人才够资格留在军情组里。

    内卫司的各组,最关键的是保护张瀚安全的特勤,最神秘的就是军情局和外勤局。

    “武器,注意他们的武器。”温忠发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脸色,冷冷的道:“铁枪,大刀,纹眉刀,长斧,短斧,镗钯,还有弓箭,弩,鸟铳,都要注意记录。”

    有个队员道:“我早注意了,他们多的是铁枪,也就是自己削的棍装个枪头,铁质也不好,看着都是锈了的模样。刀牌很少,没有鸟铳,有一些弓,也多是短弓劣弓,好弓箭很少。”

    “不要说废话。”温忠发道:“只管记录,我们的任务就是记录,分析是别的部门和上头的事情,我们不管。”

    ……

    “最新的情报来了。”杨秋走进签押房,张瀚正在伏案看着各地送来的公、文,不停批复。杨秋在桌前站直身子,缓缓说道:“大人,贼已经越过唐水,距离灵丘已经不远了。”

    “终于来了。”张瀚揉揉眉心,说道:“将梁兴和王长富和各局百总俱叫进来。”

    “是,大人。”

    蒋奎响亮地答应一声,接着王长富先到,梁兴也跟着过来,然后是七个局的百总。

    杨泗孙也从草原回来,他和常威一起赶回李庄,朵儿还带着一个旗队留在草原,那木儿在常威下令纵火后第二天赶到,后来各方商议,暂且把和裕升的库房放在那木儿的牧场上。

    银锭那里只容留少量货物,还有和裕升散落各地的分店和分销的汉商,尽可能的把饼摊大。

    这样除非是整个草原与和裕升翻脸,不然的话很难再形成上次火烧大库的局面。

    对常威,张瀚也没有一句话的责备,不过这小子也被罚先至灵丘,预先做一些打前站的准备工作。

    张瀚对梁兴道:“朵儿的那个百总叫赵世文先兼着吧。”

    “是,大人。”

    张瀚权威日重,连梁兴也不大敢在这种正式的场合嘻皮笑脸,他很郑重的答应下来。

    这些命令也并不随意,一会会有书启官书写正式公、文命令,然后归档,一切都很正式,很多细节其实没有必要那么严肃认真,但张瀚一直坚持下来,这样可以叫大家逐渐知道守规矩,知道规矩大过一切。

    在张瀚的坚持下,连普通的弓手也知道军法贵重,法令大过一切。

    “大家都坐下,现在开始军议。”

    军事会议并不需要民政部门的人参加,孙敬亭因为是特殊关系,可以列席旁听。

    其实若常威在李庄也会被叫来旁听,他和孙敬亭一样,只能听不能发言。

    墙壁上悬挂着巨幅的地图,比例很高,王安平平时领着一群专门负责绘图的人手一直在努力,连梁兴等军官也要配合,张瀚经常召开军事会议,有时候是模拟做战,模拟做战当然就是纸上谈兵,所谓的纸就是详细的地图,张瀚认为地图只要在掌握之中,就算是模拟也有好处,最少可以根据模拟做战来拟定演习,这个月因为气氛紧张,全部弓手队伍已经模拟做战多次,最远一次是近百里远近规模的长途演习,用拉练和模拟实地做战,火力演习等方法来锤炼部队。

    张瀚道:“各部先报人数和作训情况。”

    王长富站起身来,身后几个局百总也站起来。

    王长富道:“各局分别说吧。”

    第一司第一局的百总是李来宾,这个老资格的镖师屡立大功,忠心耿耿,又曾跟随张瀚关山万里往还辽东,不论是能力还是忠诚都符合标准,一司一局也是一个荣誉,张瀚给了李来宾,也使得他的忠诚度更为增加。

    李来宾道:“第一局见额一百二十一人,实在一百一十九人,有一人请假回家,一人因训练受了轻伤,正在养伤,有军马十九匹,实在十九匹,其余军需物资齐备,有枪五十九支,刀牌十七面,鸟铳三十七支,掌旗一面,军鼓一面。部队在执行日常训练计划,各兵体能完好,军需齐备,只要军令下达,随时可以出发。”

    李来宾说完,其余各局也是纷纷报上数字。

    接着两个司把总汇总上报。

    张瀚点头道:“连同骑兵旗队,共有军马一百七十一匹,鸟铳二百五十七支,除去一个旗队在草原,一个旗队在晋北和晋南分散着,剩下的全部旗队只有少量缺额,本巡检部一千一百三十一人,在额一千零八十九人,很好,这是一支很强悍的力量了。”

    王长富颇为激动的道:“纵是边军各镇,一个千总部的马匹和鸟铳,还有精铁长枪,刀牌,亦没有我们巡检司的弓手多。”

    “要紧的还是训练。”李从业表情很冷静,但嗓音也有几分颤抖,他道:“咱们是一日数练,从体能到阵列,再到小队对抗,大队配合,刀牌,长枪,鸟铳,大阵合练,骑步配合。老实说,我在蓟镇时,五六天也轮不着一回训练。边军粮饷不足,家小还饿着肚子,若上官还叫一日几练,立时就会哗变。就算是几日一练,也就是走走过场,在校场随便练几个变阵,学会看旗号听金鼓便是。真正练的是家丁,他们每人都有赐的田地,家产丰厚,也是上阵的主力,是以他们才要练成真正的本事,营兵不过是每天混日子。咱们弓手这样的练法,九边都闻所未闻。”

    王长富这时接口道:“大人等于是有了一千来人的家丁,就是这样。”

    张瀚心里也是高兴,不过他没有就这话题发挥下去,而是道:“现在说说敌情,杨秋来说。”

    杨秋起身,站在地图一侧,手中拿着木尺道:“俞士乾部根据军情局送回来的情报,共有一千九百三十到两千一百左右的人数,没有办法再做更详细的确认……”

    王长富道:“这已经做的很不错,边军出战,从来都是数万,十数万,谁能知道敌人到底有多少人!”

    杨秋听了一笑,军情局的工作确实做的很好,张瀚已经私下表示十分满意,有众军头对军情局的肯定就更好了。

    杨秋继续动作,他拿尺子在地图上量了一下,接着说道:“目前贼已经过平刑关,距离灵丘县城三十里,距离东山铁矿区四十七里,贼的行军速度不快,每日不超过十里。一则是与灵丘多山有关,灵丘地域按大人的说法是近三千平方公里,境内九成是山地和丘陵地带,只有一成不到的地方是平川,道路多半是依山而修,甚至是在山脊开凿出路,有些地方道路十分艰险,二则就是贼缺乏训练,我们的弓手经常进行三十里,五十里,乃至一百里的拉练,流贼定然不会如此,他们队伍中老弱虽不多,但体能普遍很差,只有少数精兵体能尚可,他们马匹也少,粮食储备也少,根据情报就是因粮就食的多,这一次很奇怪,他们此前四处流窜,走的多是州县不多官兵也不多的地方,这一次却是直扑灵丘,内卫司的分析人员认为,流贼在很早之前就确定灵丘为目标,甚至是以镇虏卫,天成卫等阴山山脉为目标地域,在这些地方藏匿,或是越过长城,至北虏地界,又或往西窜,只是目前尚不能确定。以贼目前的速度,需三日后才会威胁到铁场,不过也不能排除目标接近后流贼加强行军速度……内卫司的汇报完了。”( )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临战

    杨秋讲完,退至一旁,张瀚道:“敌情就是这样,咱们到灵丘是一百二十里,七成以上的地段是山道,好在道路情形尚好,最窄的地方也能容纳大车经过,有一些盘旋的谷道,好在落差并不算高,灵丘真正的高峰有五百多丈高,好在咱们不需要打那儿经过。从现在开始紧急动员,各局携带三天的行粮,火药,硫磺,弹丸,备用的兵器,各兵自行携带饭盒,水壶,被褥,这些事由军需官负责落实,在午后用饭两刻钟后准点出发,前站分两个梯队,第一队队在六十里外准备,第二梯队在百里左右准备宿营点,前队用第一局和骑兵旗队,多派哨骑和架梁,沿途设指引点和休息点,这些事情在长途拉练时都训练过,各司各局按此前的训练方式进行就可以了。接下来是战场选择,按我们的行军速度与流贼的速度,最好就是在独峪岭一带与敌开战,骑兵展开哨探,进行小规模袭扰战,同时令灵丘的护卫队在独峪岭西侧展开,防止他们窜至县城,西侧堵住,东侧全是山峦,我们就在那里的谷地与贼交战!”

    “是,大人!”

    张瀚将一切都交代的十分清楚明白,各人在场也没有提出异议,在各人应声之后,由两个司把总分派具体的任务,进行下一步的任务流程。

    “还是要成立 一个军令司,专门负责这样的事情。”

    张瀚此时有些疲惫,坐了下来喝茶润喉,几个书启官负责将刚刚的军议写成正式的军令,发达颁布给各部。

    孙敬亭由衷的道:“文澜,此前我也读过几本兵书,所谓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的道理是懂的,然而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并不明白具体该怎么做,今天之后,我才算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了。”

    张瀚笑道:“这也不算什么……只是我们做生意的出身,总要摸清楚所有的情况才会投资买卖,打仗虽然不是做生意,这种习惯却也难改了。另外,多走些地方,多看几场战争,大约总会有一些自己的想法,我去年往辽东一年之前,看别人打仗倒是真的有好多次了。”

    这时外间传来嘹亮的军号声,张瀚站起身来,推开窗子,孙敬亭和他站在一起向外看。

    无数穿着灰色军服的汉子在军号声中开始集结,日常的训练被中止了,原本在休假的人们从宿舍中冲了出来,一边跑一边束着腰带,紧急集合号是最高指令,任何在进行的事情都必须立刻中止,在紧急集合号吹完不到就是严重的违纪,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

    军号声中,一千来人很快在校场上集结完毕,形成了一个个小型的方阵。

    “文澜,”孙敬亭道:“眼前的场景我看了多少次,已经习惯了,但每次看你的弓手集合,训练,吃饭,对练,然后说话,晚间上课,学写字,学蒙语,军官要加学兵法,我都觉得奇怪,感觉眼前的这些东西不象是真实的,最少不象是应该在我大明出现的东西,这些东西,太怪了!”

    张瀚道:“可能因为我只要有用的东西,而去除了所有一切以前的陈规?”

    “有可能。”孙敬亭道:“我看你就是西游话本里的石猴,五指山快压不住你了。”

    这话说的真是应景,张瀚哈哈大笑起来。

    ……

    “常少爷真是辛苦了。”

    常威风尘仆仆的赶到铁场,蔡九不免客气一下。

    “九爷还同我客气,你叫我的字吧,我刚请李遵路给我起了个字,叫仲微。”

    蔡九诧异道:“仲?”

    常威道:“我有一个姐姐嘛。”

    蔡九心里嘀咕这样不合礼法,不过他很知趣,没有再说下去。

    常威兀自得意道:“李遵路说我胆子太大,年轻气盛,还是要在细微处见精神,能把小事做好才算真正帮得上瀚哥的手,这一次到灵丘来,就是借着做些小事,磨磨我的性子……”

    蔡九哭笑不得的道:“这里的事也算小事……各家东主都来了。”

    “好,我见见他们。”

    其实常威在进铁场时就已经见到了……往铁场的道路蜿蜒曲折,山道绕了十几个圈,这条道也幸亏是张瀚决意重修过,不然很难负担现在这样超额的运输任务。

    山道两侧是枯黄的野草,山边有不少碎石,这是修路石遗留下来的残迹。

    道路是被夯实的,路面很结实,不停的有马车沿着蜿蜒曲折的道路向上,也有运铁的大车慢慢的从铁场里出来。

    其实全国各地的缺铁情形并不一致,产铁的产量也不同,福建的闽铁行销天下质量是一方面,从福建到北方的海运便捷也是重要原因。

    若福建到京师的地形全部是如山西这里一样,恐怕闽铁抵达北方市场价值要超过黄金。

    常威对铁场这里的情况还算满意,不过最教他得意的还是那些停在铁场门口处的大量的车马。

    孙安乐打头,几个东山会的头面人物跟在后头,然后是几十个铁场的东主一起跟过来……灵丘铁场的东主只要是在商会之中的今天几乎全到场了。

    “真是飞来横祸。”李大用道:“刚走了两批往京师的货物,各人都高兴的很,谁料就来了这伙子凶神般的贼!”

    马化先一脸愁容:“曲回寺那边,听说死了不少人,没逃掉的都叫贼给烧光了。”

    “死的人可多。”

    “不仅多,还惨,多是举家被杀。”

    “凶,这伙贼太凶了,曲回寺那里有个大户,贼未至就送银子,一般的土匪也就算了,这伙贼还是杀人全家,还把人点了天灯,逼问地窖藏银……”

    说起俞士乾一伙,在场的东主几乎人人都在颤抖。

    常威原本没觉得自己怎样,但看这些东主的模样,还有他们的从人,还有铁场里各人的模样,包括蔡九在内,俱是一脸的愁云惨雾,各人或是惶恐,或是害怕,几乎瞧不到一场镇定的脸。此时他才明白,自己一路往辽东一个回来,整个人已经是发生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换了一年前,恐怕在场的这些东主也不会选择向一个毛头小子哭诉,就算他是张瀚张东主的表弟兼代表。

    常威身上也有一种气息,大股的流贼其实就在几十里外,常威一路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逃难,很多人举家逃难,有人往县城跑,家境稍好些就是往蔚州或是大同府城跑,也有往太原跑的,官道上挤满了逃难的人群,每人脸上都是麻木与惊恐交杂的神情。

    当常威逆着人流往灵丘走时,不少人都面露不解,但看到常威之后,很多人的心情就是为之一定。

    刚刚马化先和李大用就是这般,在常威到来之前,他们已经把家小送走,但自己留在险地也是十分害怕,几乎是坐立不安,他们和普通的老百姓一样,对流贼和未知的事物都感到万分害怕,人为的夸大了流贼的恐怖和危险,夸大了流贼的战斗力,把很多恐怖的流方渲染之后再传播,在吓住别人的同时也是吓坏了自己。

    刚刚说话前,他们还在不停的往着山峦的另外一侧,在那边四十多里地外就是令他们万分恐惧的流贼所在,这几十里地并不叫他们感觉安全,也并不感觉很远,他们草木皆兵,感觉万分害怕,如果不是家业难舍,细软能带走,家小能送走,房子,地窖里的大量的现银,古董和家俱,更重要的就是铁场和高炉,还有库藏的大量精铁……这一切实在难以割舍,值得冒着生命危险逗留几天……但这是在有指望的前提下。

    他们同意加入张瀚的商会,一方面是大势所趋,不得不然,又有很大一方面是因为要指望张瀚来保护他们的身家。

    性命可以逃,身家逃不掉,而官兵更是指望不上……这一点是所有人都明白的事实。

    马化先期期道:“常大少……”

    常威道:“马东主,叫我仲微就好。”

    “啊,原来仲微你已经有了字。”马化先如释重负,笑道:“这样好的很……我是想说,张大人什么时候能到,他的部下可又增加了?”

    “人还是那么多人……”常威道:“他们事前做过功夫,打流贼已经足够了。”

    现场一阵静默,流贼听说有好几千人,张瀚那里还千把人,已经有人打算开溜了。

    “对了。”常威看向众人,沉声道:“凡事不要总靠别人,自己也得出把子力气。李庄那边派了塘马过来,咱们和裕升铁场的护卫到独峪岭山头上挡一挡流贼,能拖就拖着他们,各位东主想来多少也有一些人手,静待人救,还不如先行设法。”

    有个铁场东主道:“县城里官兵都不敢出城,咱们倒去招惹流贼么?”

    常威冷冷道:“你不招惹他,他们就良心发现不来了?乡间无赖你们总见过,你忍他,他反蹬鼻子上脸的欺负你,你和他做过一场,他反觉得你是个汉子,等闲不再惹你。这股贼,不说能不能打跑,就算是日后他们在这附近落了脚,咱们若是太软了,没事人家就来弄一场,日后你们怕是有的烦了。”——

    今天提早发一章吧,昨天到现在失眠,头脑处于晕乎乎的难受状态。( )

第二百四十二章 检视

    “这话说的是,是正理。”孙安乐道:“我东山会二十以上,六十以下的男子,只要有胆气跟着的我们都带上!”

    李大用咬牙道:“我们不及东山会人多,不过也能凑起百来十人。”

    马化先道:“我那里也可凑一二百人出来。”

    常威对众人道:“人手好凑,然而多是乌合之众,所以胆气不壮的,没有受过一次护卫队训练的,不带为好,免得一见流贼自己先吓尿了,徒乱军心。”

    说起这个众人都有些惭愧,灵丘的铁场中只有和裕升的铁场最重视护卫训练,和裕升铁场的护卫队人数不多,但训练很严格,这里也会轮换着来弓手小队和成熟的军官帮着训练矿工,受训的矿工可以得到补贴,吃食会好很多,所以不少人乐于接受军事训练……叫他们当兵并不是人人愿意,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乐意背井离乡,但对训练来说,辛苦一上午就能在中午吃上红烧肉,这一点牺牲矿工们还是愿意的。

    只是各家东主不愿出钱补贴,也不愿费事,所以其余的铁场只有东山会搞过轮训,别家的多是走个过场,给张瀚一点面子,现在想来,自∑己真是蠢到家了。

    “张东主真是事事算在前头。”李大用叹道:“我现在算是真正服气。”

    常威笑而不语,张瀚确实就是比普通人看的远些。

    其实连常威也不知道,在十年之后,陕西和山西,河南等各地的大户都开始搞团练,结寨自保的大户很多,农民军四处流窜,并不一定会攻克那些要死伤惨重才打的下来的寨子,而一点防备没有的大户,情况就是异常的凄惨。

    明末一大失败就是朝廷的控制力实在太差,连满清也远远不及,并未利用好自发的团练,更不要说主动的搞团练。

    清中期之后朝廷就开始重视团练,扑灭白莲教就用了团练武装,到太平军的时候更是大兴团练,各省都有团练大臣来负责督练本地乡勇,事实上太平军也就是乡勇消灭的。

    一般的团练是大户们保卫自己的身家性命,湘军其实就是保护传统的价值观,放大了版的乡勇。

    “兵器各家铁场是足够。”常威看看日影,说道:“现在是辰末,申时以前,大家各自派出人手,多带吃食,被褥,在独峪岭屯驻下来,护卫东山这边的安全。至于县城是在东边,咱们可以不必理会。”

    “好,就是这样办。”

    “咱们听仲微的。”

    “不是听我的。”常威笑道:“是咱们都听张大人的。”

    “对,对!”

    这一次所有人的声调不再犹豫迟疑,转为十分热诚和真挚。

    ……

    “所有人立正!”

    “检查背包带是否扎捆结实!”

    “检查搠仗,鸟铳携带情况。”

    “检视弹丸盒,革带,火药瓶,引药瓶,是否都悬挂完毕!”

    “检查水壶,饭盒,针线包,医药急救包!”

    “检查军装,靴子。”

    正午的阳光还算好,晒在人身上叫人感觉很暖和,孙耀站在队头,一声声的发布命令,随着他的军令,三个小队的队官督促部下进行检查,每个士兵都面对面的帮助对方检查装具,检查完毕后报告,然后三个队官分别向孙耀报告,最后每个旗队长向局百总报告,一个局检查完毕后就开始行动。

    几十辆装满补给的大车已经先行出发,这种四轮车是根据山道多的情况特别设计的,车身较窄,负重也减轻不少,车轮与承轴连接被加固,同时还多携了不少的配件,也有工匠随行,可以随时修补。

    两个司加上总部人员开始分批次出发,每三人一排形成了长长的纵队,弓手们把长枪或是鸟铳扛在肩膀上,刀牌手们少量的铁甲被放在车上,他们反而成了走的最轻松的一群。

    骑兵旗队和各局的少量塘马被汇集在一起,组成了一个临时的骑兵中队,他们受朱大勇的指挥,这个人是朵儿的副手之一,也是来自蓟镇的夜不收,老成厚重,对骑兵战法很熟悉,他受命组成骑兵队伍,在队伍前方进行哨探。

    骑兵的具装现在也是最好的,每人都穿着有棉甲,每人都有骑枪,投枪,弓箭,还有刀牌,骨朵,短斧,飞刀,因为人少,都是挑选的最佳的好手,他们每日也在不停的练习马上厮杀和哨探的技巧,军官都是夜不收出身,把这些骑兵训练的很好,几乎都是合格的夜不收人选了。

    纵队是按旗队展开,每个旗队长身边都有一个旗手打着队旗,每个旗队间都有一定的间距展开。

    有一些鸳鸯战兵小队走在队伍两侧,他们具装刀牌警备,提防不应该出现的偷袭。

    塘马在队伍之间来回奔驰,传递命令。

    局总旗和司总旗招展,最后是张瀚的巡检旗。

    张瀚在辎重队之后,他要看看辎重的表现。相对于弓手来说,张瀚更重视山地马车的表现如何。

    “这些车做的不错,东学,你回去后可以奖赏相关的工匠了。”

    马车技术向来是和裕升最重视的核心工艺,马车组的成员比火器和军器的人都要多,最好手艺的工匠也在马车组,可能对别人来说难以想象,但对张瀚来说这样的决定再自然不过……没有这些大车,他的军队就是缺了轮子的车马,很难纵横驰骋。

    李东学道:“现在技术上是合格了,工匠方面大人也是最重视,拨款也多,可现在制约马车和相关武器生产的还是人手不足,有很多机部件都要手工打制,耗工耗时,并且因为各个工匠的打制时的标准不同,零部件有很多不能兼容……”

    张瀚看着前方一辆拉着整车零部件的马车,若有所思的道:“带这么多维修配件,主要也是因为零配件不标准吧?”

    李东学点头道:“大人说的是了,就是如此。”

    “工厂应该做标准化管理了。”张瀚道:“现在规模扩大,以前王德榜他们就那几个人,一个师傅带出来的,打出来的东西和标准化差不了多少。一个老手看几眼,打出来的几乎就是标准件。现在人手多了,确实应该把这事重视起来。东学,你回去后把所有的工具都标号,每个工匠都用制式化的统一工具,另外选出优秀零部件,然后按标准打造,标准不同的就算打的好也算不合格,再就是分组,比如有人做转向轴很拿手,就拿这人当标准和匠头,选一组称手的全部打制转向轴,按件计酬,大师傅带徒弟,带成功一个就给相关的重赏,使他们不要藏私,不要再弄什么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那套……具体的我还没有想全,东学你要自己多想想,这事上要帮我分忧。”

    “是,东主。”李东学情不自禁的用了旧日称呼,他道:“拉丝机应该快成事了,我看他们一群人天天鬼鬼祟祟的,还有那伙匠人都在试着东主说的水车击锤,还有轧辊机,冲床,钻床,只要东主果真买来样品,我觉得仿制也不是什么难事。”

    张瀚已经派人往澳门去,澳门主持火器买卖业务的是并不是葡萄牙殖民者,而是当时势力很庞大的耶苏会,这个教士组织成立的时间才一百多年,但发展的极快,势力庞大,潜藏着可怖的实力,在亚洲他们也是以传教为第一,并不是一味的想要殖民和获得财富,参加这个组织的有野心勃勃的宗教狂人,也有一些通晓科学技术的专门人才,明末清初的一些著名的传教士都是这个组织的成员。

    这个组织最著名的事就是帮助明朝购买了大量的重型火炮,也就是红夷大炮,同时提供了不少技师帮明朝铸炮,在登州,巡抚孙元化因为是徐光启的门徒,对西洋兵器和练兵之法都很有兴趣,在登州孙元化不仅用西洋技师铸炮,还雇佣了大量的欧洲教官和雇佣兵,这些人多半死在后来的登州之乱里,明王朝在军事上的一次可能的革新尝试就这样被中止了。

    张瀚相信自己派人到澳门能买到一些机床,虽然这些机床也很原始,可毕竟是早期工业化的产物,它们有机械之美,完全不同于纯粹的手工制品……虽然车床也是手工制成。

    张瀚沉思着道:“还可以做很多事,要注意后备的培养……”

    李东学道:“大人放心,那边的拨款向来是重中之重,银子充足,还有大舅老爷帮着技术上的事情,我想真的不必太过担心。”

    张瀚闻言笑道:“我大舅最近在忙乎什么?”

    李东学也笑道:“最近在忙着仿制钟表的事,已经仿出来不少个,但没有一个走的准的,把大舅老爷气了个半死。”

    张瀚道:“这不是急的事……钟表业在泰西那边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咱们向来没有涉及到这一块,所以不是着急就能做好,叫他稍安勿燥,弄清原理,慢慢一步步的精心打制,总有成功的一天。”

    其实这个时候就是欧洲也是以钟为主,只是慢慢小型化,不象以前都是一人多高的大钟,现在已经有较小的座钟,到几十年后,就有很精致的小型座钟直到怀表的出现,常进有虽然很高杆,但相比人家几百年的历史还是差着很多……但张瀚相信他一定能够成功,甚至会走在欧洲人前头。中国这边不缺能工巧匠,苏州那边已经有人能仿制座钟,望远镜也有人仿制出来,这东西毕竟不是真正难以理解的高科技,差距只是理念和执行上中西方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既然眼前有正确的东西可以学习,学会是迟早的事情。( )

第二百四十三章 宿营

    傍晚时分,辎重营先停了下来。

    一个后背插着红色小旗的塘马远远迎到辎重营的前头,接着他拔马转头,在辎重营前头带路,在夕阳之下,数十辆大车组成的辎重营最先拐弯,前头的山道有一条叉路,从叉路下去是一个很小的村落,他们并没有进入村中,而是在村子外围的平地上准备好了宿营的空地。

    指挥部也设在这里,塘马也引领着张瀚等人进入预先划好的地域。

    这时所有人都下马或停住脚步,他们开始在外围打下尖桩和放下标枪,组成一个外围的防御工事,在营内也是打桩,系绳,拉好帐篷,这些事都是训练好的,所有人都做的很快。

    除了张瀚外,几乎没有人能站着无事。

    辎重营简单些,人们用大车围成一个车阵,在内里或车厢下铺上油布,盖上军毯就能睡觉,就算有露出或下雨,伸出的车檐和车身也会挡住雨水。

    张瀚这时省悟到他还缺乏工兵,不论是战斗工兵还是工程工兵,都很缺乏。这些事情如果不真的进行到战争状态是不会被感悟到的……此前的拉练所有人都抱着将就一晚就回程£的心思,在防御和工事上都用心不多,此时面临真正的战争威胁,这些事才严谨起来……此前懈怠的人也包括张瀚在内,他感觉自己够认真了,此时才知道还是有很多疏漏和缺陷的地方存在着。

    整个绵延数里的地方到处都是引路的塘马,他们是先头部队,预先探明了道路和是否有敌情,然后给各司各局规定了宿营地点,同时指挥部里两个司把总和张瀚在碰头,他们要决定今晚的值夜守备部队,另外是早晨动身时的部队序列,骑兵部队的轮休,还有夜间值勤的口令等等。

    这时张瀚才感觉出兵打仗不是那么简单,眼前才一千多人,从军令到军政,日常管理,后勤补给,战场序列,纵队,这些都是事前的准备工作,真正到了战场上还要临机指挥,战后也还有一大摊子事情要处理,这时他才知道当一个将领不是容易和简单的事了。

    “戚爷爷真不简单哪……”这个时候张瀚就想起戚继光,张瀚有一个团队在帮自己,这个团队他带了快两年,从教他们读书习字到做事的方法,然后是改变他们头脑中的思维逻辑方式,现在孙敬亭和李东学等人已经很能帮的上忙,戚继光可没有办法养一个团队,他凡事亲力亲为,然后什么都懂,什么都通,这个全才型的将领真是一个传奇,他是明朝将领的一个高峰,前所未有,后继无人。

    “孝征,你要教他们做事的办法,而不是一直教他们怎么做。”张瀚还有余暇和孙敬亭讨论栽培部下的办法,几个书启正在书写或记录军令,他们也是二十左右的青年,从两年前开始进入这个团队,然后被张瀚留在身边,现在做的事也是这几个月才刚接触,好在他们头脑动的很快,已经是做的很好。

    “文澜,我感觉有必要成立一个新的部门,承上启下,免得有什么事都需要大小军官跑过来,弄的你累,人家也累。”孙敬亭交代完事情后向张瀚正色道:“其实日常的这些事,有一个部门来专责比较好。”

    “孝征说的我也考虑过,这一次出兵,感觉需要有专门的军令部门,军法官和军需官可以受军令部门管辖或协调,还要有一个军政部门,负责福利与处罚的落实,退伍安置,受伤或战死将士的抚恤,还有功劳的记录与军官的升迁,士兵中优秀者的选拔深造等等。”

    孙敬亭道:“如果文澜你信的过,我可以管军令这一块,军政需要你再找合适的人选。”

    张瀚大喜道:“固所愿,不敢请,没想到孝征你自己就乐意。”

    孙敬亭道:“我最近帮你做了不少事,还是感觉这样的事情最为适合。”

    张瀚道:“对,十分合适,这个职位,不是你就只能是常威,但常威我暂时还需要他在外头跑一跑,你愿意就好。接下来除了军令司和军政司,还需要工兵局,也可能还需要更多的东西,这要我们慢慢商议。”

    这时传来饭香,指挥部的人开始升火热饭,因为警备线撒了开来,不担心被敌人偷袭,所以扎营后可以明火,到了明天几乎就要与敌接触,那时就只能吃干粮了。

    张瀚说着也觉饿了,拍手道:“我们吃饭,边吃边谈吧。”

    ……

    到处都是饭菜的香气,所有人都拿着自己的饭盒去装饭,每个局有一个炊事班,按边军以前的编制是每个小队有一个火兵,武器也是装着铁头的扁担,火兵负责做一些后勤工作,打饭就是其中之一。

    张瀚取消了火兵,他觉得要么是专门的辅助人员,要么就是战兵,在战兵小队里有一个专门的辅助角色,同时还承担做战任务,感觉上有些混杂,他不大弄的明白火兵的角色是为什么,在摸索一段时间后干脆就取消了这个编制,改为炊事班制。

    “俺喜欢吃肉馒头。”

    张春牛捧着自己的铁饭盒,有滋有味的吃着包子,肥油流的他满腮帮子都是。

    饭盒里还有一些汤,不少人在吃包子的同时喝着汤,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

    李守信和孙耀聚在一起聊天,他们一个是旗队长一个是队官,但吃的饭和所有的部下一样,并没有区别。

    还有不少人没吃上饭,那是后队的人,陆续都走到划定的宿营区,炊事班那边炉火熊熊,菜汤的香气飘的很远,疲惫的人们不禁走的更快了一些。

    “炊事班的灶眼挖起来也要本事。”张春牛吃饱了,凑过来对两个上司道:“里头要圆,通气孔也讲究,不然的话会倒气。”

    “你没事尽琢磨这个了。”孙耀笑道:“等明天我和那边说一声,啥时候缺员了把你补过去就是了。”

    “别。”张春牛赔笑道:“我不过随口一说,还是当战兵好。”

    “当战兵可危险。”孙耀道:“你别以为是过家家玩。”

    “旗队长,俺也是二十来岁的人了。”张春牛讪讪的道:“别当俺是小孩啊。”

    孙耀不理他,对李守信道:“今日行军多少里程,你看过地图没有?”

    “看过。”用标尺算距离这是一个基本的军官课程,孙耀肯定没问题,他已经受训多日,李守信学习的时间尚短,孙耀有些担心他未必能够掌握的很好。

    “今日走了四十七里。”李守信道:“午前才出发,半天多的功夫,实在是走的很快。”

    孙耀笑道:“边军出征,一天平均十里,咱们半天就是他们四天多才能走到的路程,实也也是很好了。”

    “边军立营的规矩也和咱们不一样。”李守信道:“按课程上学的是中军先立旗,然后根据中军旗位置算好营地规模,下发表旗,然后鸣摆开喇叭和鸣鸟铳,根据声音测算距离,然后立营,放置标枪等拒马,然后中军旗牌官点验火兵,派出去捡柴打水,然后沿营边敲锣,听到锣声后各兵脱下甲胄,可以休息,等火兵升火烧水做饭。”

    “这样当然很好。”孙耀吃惊于李守信接受讯息的程度很高,心中暗暗高兴,他向李守信解释道:“不过也不必墨守成规,这些扎营的办法规矩是防止军士懈怠和敌军偷营,现在我们的骑兵放的很远,侦察做的好,另外我们平时训练很好,防备也好,前部在划定各部区域时也考虑到敌袭,可以迅速反应,一会儿我就得去参加局总部的军议,领今晚口令,然后确定轮值时间,在下令全军休息之前,大家可以自由活动,只要不离开驻营区域就行。”

    李守信思索道:“还是咱们这规矩好。”

    孙耀倒是不知道,张瀚是考虑到自己的军队与明军有显著的不同才有这般的规定。明军平时训练很粗疏,营养也差,夜盲的很多,张瀚的部下经过调理已经很少有夜盲,比率很低,另外平时训练很严格,光是对抗夜袭的紧急集合和模拟做战就进行过无数次,这样的军队反而不怕敌人偷袭,因为平时的严格,在交战前的行军和驻营反而可以适当松一些,用来叫部下们放松神经,不然崩的太紧也容易反弹,明军是因为训练不足,稍有风吹草动那些营兵就可能慌乱,甚至是炸营,在明军的军营里,夜间连交谈也不准,更不准表达怯战或思乡的情绪,也不准哭泣,而且稍有违反就可能面临斩刑,张瀚认为越是变态的严厉就越说明对军队的控制很弱,如此而已。

    过一阵孙耀参加局总部的军议回来,他的部下们都在随意的走动和说笑,原本有一些情绪紧张的新兵,在这样的气氛下也逐渐放松下来,军中毕竟有大量有经验的军官和老兵,他们能安抚好新兵的情绪。( )

第二百四十四章 口令

    “口令是电光,答应火石,”孙耀对李守信道:“你们小队到当值区域逻辑一个更次,你们是第一轮,一会就可以上值了。”

    “是,旗队长。”李守信站了起来,其余的队员们还在坐着闲聊,张春牛脱了靴子在挑脚上的水泡,炊事班在烧水,在一会上值之前,李守信要安排所有队员先打水泡脚,夜色已深,只有炊事班那边还冒着火光,李守信突然感觉心情一阵放松,他咧嘴笑了笑,招呼了张春牛和卢大富一起去担水,夜色之中,到处都是说笑的人群,虽然是奔赴战场,气氛却是比在营里训练时还放松的多了。

    “队头,俺现在还真喜欢上战场了。”张春牛道:“比起训练要轻松的多了。”

    “待你见了血别尿裤就好。”

    “俺在草原上又不是没见过。”

    这时外围守卫大叫道:“大人好!”

    “大家放松些。”张瀚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过来,所有休息的兵丁都站了起来,张瀚笑道:“不必这般紧张,我来随意在各部间走动,看看大家的情形,若你们拘束那我现在抬脚就走好了。”

    众人都哄笑起来。

    张瀚平时很严肃,也给人大权在握的上位者形象,此时却又有些诙谐,在这样交战前的夜晚,很多弓手都感觉内心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好象眼前这位大人变的异常亲近,与众人生死相依。

    “你们三人是要去担水?”张瀚走到李守信三人面前,问道:“今日走的颇远,可还撑的住么?”

    “回大人,”李守信道:“我等体能经过严格训练,此时并无任何问题。”

    张春牛初时有些紧张,这时也放松下来,他也道:“俺就是走了些水泡在脚上,挑了就没事了。”

    “水泡一定要挑,不能犯懒,袜子亦要厚和软,最好用旧的。”张瀚笑了说了几句,又转向众人道:“明日或后日与贼交战,可能众人觉得不知道为何打这一仗,我来告诉大家。这些贼残暴异常,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今日犯灵丘咱们不理,过一阵便可能到李庄,那里是我们的心血所在,灵丘,天成卫,镇虏卫,阳和卫,咱们的人到处都有,到哪里被烧被杀咱们能忍?今日军中就有很多灵丘过来的人,家乡被一群恶狼盯着,谁不着急?咱们杀贼就是护卫自己的家乡亲人,这一层切莫忘记。明日大家要记得奋勇杀贼,然后平安归来。”

    “是,大人!”

    李守信激动的道:“大人,属下曾经去过草原,见过血,我们并不害怕,一定奋力杀敌。”

    “哦,你是那个常威下令烧库藏的旗队里的人?”张瀚笑着拍拍李守信的肩膀,说道:“听说当时你们一个个脸都白了……不怕最好,替我多杀几个贼!”

    “好……是!”

    李守信两脚一碰,发出响亮的声响出来。

    张瀚一笑,接着又去别的地方,他的前卫不停的报着口令,哪怕巡逻的兵认得是张瀚,按条例仍然是要盘问口令,然后才可以被放进来。

    起更前,张瀚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在中军的四周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帐篷,营火很少,为了防止给黑暗中敌人提供醒目的目标。

    军队除了值夜的人之外都睡着了,大半天走了四十多里路,还得背着行囊,身上带着二十多斤的装备,对每个人的体能都是不小的挑战。

    所有人几乎是倒在枕上就着了,张瀚巡查到最后时各个营区几乎都响着鼾声,虽然没到规定的睡觉时间,很多人都是提前放好了被褥,早早进入了梦乡。

    张瀚也很疲惫,蒋奎服侍他泡了脚,展开被褥,张瀚原本还打算看一阵书,岂料刚刚躺下,头就象挨了一棍一样,立刻就不省人事。

    ……

    从灵丘到李庄是前仰后低的山道,常威从灵丘独峪岭出来,沿着一条通广灵的官道先跑了一阵,然后转向往天成卫方向的道路,这条道其实算不得官道,只是由一些村镇的道路连接起来,很多地方只容一辆独轮小车经过,而且多半是盘旋的山道,常威黄昏时开始赶路,天黑时才走了近二十里,战马身上跑的全是汗水,纵是良驹也需要休息回复下体力,天黑之后,常威叫从人打起火把,沿着山道慢慢行走。

    接近二更的时候,常威看到地势低的地方有一些营火,他很有经验,通知护卫把马速放到最慢。

    在更近一些的地方,两侧黑暗的灌木从中突然传来低低的喝声:“是谁?口令!”

    “我们不知道口令,我是常威,你们谁带队?”

    “不知道口令就下马,两手抱着,趴在地上!”

    “我说我是常威……”

    “常少爷,请你下马,趴在地上,等着检查!”

    “好,我知道了。”

    常威倒是没有再争下去,他知道争也无用。

    护卫们先下马,将兵器取下放在一边,常威也是一样,各人把两手抱在头部,趴在地上,因为有火把,他们的动作十分明显,可以被看的清楚。

    “很好,各人都不要有异动,否则在我们接近之后会采取断然措施的。”

    暗处的弓手接着说了一声,然后趴在地上的常威听到沙沙的脚步声,他心中很笃定,并没有做丝毫不该有的动作。

    接着常威看到护卫们被反剪两手扶起来,也有人要反他的两手,这时一开始说话的人拦阻道:“这确实是常少爷,我认得他。”

    常威听这人的口音也有些熟悉,被人叉着站起来之后,常威看着那黑脸的军官,想了想之后笑道:“原来是孙黑子,咱们才在青城那边见过不久。”

    孙耀板着脸道:“上回常少爷给了咱们一个任务,到现在我回想起来还会发恶梦……常少爷,军规如此,请你不要见怪。”

    “不会。”常威道:“按条例规定你把我送到局百总那里,然后我要去见瀚哥。”

    “是,请吧。”

    各人被搜过身,又验明身份,一路往里去还是被拦了几次,护卫们也是弓手出声,并没有人抱怨,若是他们还在军中值夜,定然也是一样的做法,不会有人说什么废话。

    过了两刻钟还多值夜百总才过来,正好是杨泗孙,他笑着把常威带到中军帐篷之外,笑着道:“蒋奎去叫巡检了,常少爷你往里头去吧。”

    “我一定要在军中讨个名份。”常威嘀咕道:“天天被人这么少爷少爷的叫,感觉好生别扭。”

    杨泗孙凑趣道:“咱们想当个少爷还不能呢,常少爷,你这是天生有福份的命格。”

    “拉倒吧。”常威道:“自己一刀一枪或是用脑子手腕赚到的才是自己本事,才是福份,凭着祖荫到底没劲。”

    杨泗孙楞道:“常少爷现在真有江湖大豪的气息,说话都这般豪气。”

    “瞎扯……”常威刚笑骂一声,帐篷里传来张瀚的声响:“常威吗?赶紧滚进来!”

    常威伸伸舌头,小声道:“把他吵醒了,这气不小啊。”

    杨泗孙也小声道:“自求多福,俺撤了。”

    常威说归说,却也是不敢怠慢的,当下立刻大步走到帐篷里去。

    张瀚的帐篷考虑到有时会召开军议,所以比一般的弓手用的帐篷要大一些,帐篷分为前后,前头议事用,隔开的后间用来睡觉,垫的油布,盖的军毯与弓手们一样,并无特殊。

    这时他倚在枕头上,蒋奎从茶吊子上倒了一杯温水来,张瀚正拿着喝,常威看了说道:“瀚哥你很该带个丫鬟在身边伺候起居,蒋奎他们五大三粗的,哪做惯这些细活……府里那个杨柳就不错,不如以后就叫到李庄来……”

    “放屁。”张瀚一则被吵醒了不大高兴,二来感觉常威在试探自己和杨柳的关系,心中一恼,忍不住骂道:“你他娘的半夜过来就扯这些废话?”

    “好吧,说正事。”常威算是现在少有的敢和张瀚胡扯的人之一,不过看到张瀚怒了也不敢胡扯下去,当下在张瀚对面盘腿坐了,正色道:“瀚哥,东山会和各家东主都派了人,独峪岭那边有一千来人,咱们铁场的护卫是核心,有一百多支鸟铳,别的武器都是七拼八凑的,人也是凑的,不过有他们在,一时半会的就算流贼来了也不会冲到铁场来……”

    “蒋奎,你到外头警备。”张瀚止住常威,叫蒋奎带人在帐篷外警卫。

    待蒋奎出去,张瀚才道:“各家有没有什么反对的声音?”

    “这一次还好。”常威道:“瀚哥你的权威已经深入人心,加上小弟那么一点点鼓动的能耐,各家都是心甘情愿出人手,抚恤银子和上阵的赏银都大捧的拿出来。当然他们也不会指望他们这些临时凑起来的矿工能打退流贼。”

    “具体都有什么说法?”

    “东山会打算派人到咱李庄轮训,组一个百来人规模的护卫队,人再多就养不起了。各家都打算组卫队,人数多少不一。李大用私下找我试探,想从咱们手里买些兵器,最好就是鸟铳,他们都觉得鸟铳威力大,震慑力强,流贼也很难自造,又不似弓箭那样难练。”

    “他们可曾担心知县会不悦,毕竟灵丘这样的矿区,地方官监督有责,各家有武力,对地方安稳是个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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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啊大家,今天有事耽搁了,现在发两章,求一下这周的推票,明天不出意外还是晚六点左右更新。

第二百四十五章 浮木

    “这倒不曾。@頂@点@小@说,”常威道:“知县现在缩在城里还不知怎样慌乱,要是各家有私兵,他恐怕要高兴的蹦起来。”

    张瀚微微点头,轻声道:“看来商人武装和地主武装一样,在地方官员看来是可信任和倚重的。”

    常威道:“瀚哥你说什么?”

    张瀚没理他,反问道:“你半夜跑来,总不至于就是和我说这些?”

    “不,当然不是。”常威眼神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他缓缓道:“瀚哥,我现在有一个想头……这一次的事,流贼犯境,各家都慌了,咱要他们怎样就怎样,说起来比平时控制商会还容易的多,我在想,如果咱们这一次不打死那一股贼……”

    “哦……”张瀚沉吟着道:“你是要养寇?”

    “瀚哥你说的这般难听……不错,就是养寇。”

    “我得看看这股贼到底如何。”张瀚肃容道:“太没用了,留着也不成威胁,太厉害了,留着就是隐患,也留不得。”

    张瀚记得一开始辽西和辽东的将门也是想把建奴“养”起来,他们渲染建奴的厉害,从不肯出心真的去打和练兵,就指望把朝廷拨给辽东的一年几百万的银子拿来大家分肥,辽东的事水深的很,最终不仅把建奴养到骑虎难下,还养成了一个庞大无比的将门集团,这个集团不仅拖跨了明朝,在清初的时候还成了清朝的吸血鬼,三藩说白了就是清廷的财政也负责不起一年几百万的三藩军费,大家为了银子撕破了脸皮……三藩之乱说白了就是明末的辽西将门集团的一次最后的集体反扑,最后还差点把清朝给打趴下,如果不是吴三桂太老,他年轻个十岁,没准辽西将门最后还能获得天下。

    现在还不知道流贼实力如何,毕竟有精锐边军在流贼里头,如果到时候养寇不成反成祸患,那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常威信心满满的道:“瀚哥放心,我觉得你的弓手打十股流贼也不在话下。”

    “胡说八道。”张瀚骂一声,接着道:“赶紧睡觉,明早军队六点钟出发,你别起不来。”

    常威笑嘻嘻的离开找帐篷睡觉去了,张瀚一时反睡不着了,他心中确实若有所动,这一股知名的流贼如果能控制好,倒是确实有些用处……

    ……

    清晨时灵丘城里起了些薄雾,在初冬时起雾是常有的事,以往这个时候街道上会有不少人行走,早晨从城外走进来卖菜的菜农,挑柴的柴夫,敲着铁板化缘的和尚或尼姑,早晨到铺子里开门的伙计,待雾散过后就是戴着**一统帽,穿着各色袄服的店铺店柜,他们慢慢踱到店里去,看着小伙计把幌子挂好,然后坐在高腿的椅子上,静候生意上门。

    这个小城虽小,而且是晋东北山区的小小的方圆不到六里的小城,城中的商业气息反而很浓……铁场每年大量的生铁,矿区有过万的矿工,大量的商铺都做和生铁买卖相关的生意,这个小城比普通的州城府城都要热闹繁荣的多。

    今天的早晨与往常就是完全的不同了,城中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府前街的青石板上落满了露水,湿漉漉的散发着亮光,以往这条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全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叫人心慌意乱的空旷和寂寥。

    偶尔传来几声鸡鸣和狗儿的叫唤声,朱庆余穿着蓝色的官袍常服,头上戴着乌纱帽,在县衙大堂里心烦意乱的转悠着。

    平时他很少做这样的正式打扮,他很少出城下县,新上任时,为了理顺和各家铁场还有乡绅大户的关系,知县要经常去各地巡行,厘清地方关系,约束宗族势力,等各方关系理顺后,县主的事情其实很少……春秋两税,然后就是文教,仓储,刑名治安诸事,这些事在城中就能理清楚,朱庆余平时穿着便袍在内衙就很轻松的把一天的公务给做完。

    清简刑名,尊师重教,三年一任的知县只要把关系理顺,考绩时就是上评。

    相反的话,行政操切,得罪大户,对过往官员接待不周,名声不好,考评也就不会好。

    这是朱庆余上任时向任高官的老师告辞,历任高官要职的老师酒后吐露出真言,朱庆余也向来奉之若圭臬。

    今日的情形却是叫朱庆余心烦意乱……他的老师从未遇到过眼前这样的情形,当然不曾教导过他,朱庆余这几年的官场生涯和别的官员交流的当官经验里也没有这些……大明已经太平太久,就算是边镇都很少遇着警讯,边郡官员也太久没有经历北虏大举入侵的事情,只有西南才偶不太平,但被放到西南的官员多是三榜进士或举人,谁能知道他们在西南是怎么当官的!

    这时从外堂走进一个打扮干练的差人,朱庆余眼前一亮,上前道:“怎样了,城外情形怎样,流贼是不是真要来?”

    五六天前就有风声说有大股流贼要来犯灵丘,朱庆余没有得到确切信息前还不能上报请援兵,前天终于有确切的消息,那时知道却已经有些晚了,流贼已经过了平刑关,而且也不象是要往紫荆关去的样子,很明显,这就是奔灵丘来了。

    朱庆余急着下令闭城门,令驻在城中的小队官兵带着少量乡勇弓手驻在城头守备,这些人加起来不到二百人,城头上几百步才轮着一个守兵,也没有大铳和鸟铳,弓也很少,更没有条石和擂木,朱庆余到城头转了一圈,感觉只要流贼架起一些云梯就能攻进来,他知道守是肯定守不住的,但他守土有责也不敢擅离,否则灵丘一旦真的失陷,他这个地方官守土有责,一定会被重责,轻则再也不能当官,重则入狱甚至被问斩,在派人向大同府方向去紧急求援之后,朱庆余就只能等着援兵,至于他出城去主动与流贼交战,甚至保卫铁场和民众,那当然是绝无可能之事,事实上他连放百姓进城也不敢,因为害怕流贼混在百姓之中混进城来,只是迫于压力,放进来一些知根底的百姓,放了一天半之后,朱庆余就下令关闭城门,并且用麻包把城门堵死。再也不放人进来了。

    这也是明末州县城防的现状,兵丁不足,缺乏器械守备,当然也完全没有预案,守城是否成功只能看地方官的能力和大户的决心,比如登莱之乱时的莱州,孙承宗尽散守财守高阳,成功或失败都是如此,至于流贼四处流窜,根本缺乏一层层的警讯和预案,地方守备异常的空虚。

    “贼已经往城西方向去了。”差役半天才喘匀了气,向着朱庆余道:“小人冒死出城往流贼方向近三十里地,发现小股流贼打着旗号往西边去,他们烧了曲回寺,然后一路继续向前,往独峪岭方向去了。”

    “还好,还好!”

    朱庆余向是溺水的人突然攀住了一根浮木,半截身子浮出了水面,感觉有垂死时重获新生的快感,也象是半天喘不上气,一下子就接过一口气来。

    他道:“看样子,他们是奔东山那边的铁场去了。”

    “回大老爷,必然如此!”

    “铁场那边呢,是不是都早就散了?”

    “这真是一件奇事。”差役脸上带着惊奇的神色向朱庆余道:“铁场的那些东主都没有跑,矿工也没有跑,他们聚集了一千多人在独峪岭上下,附近几个村子的男丁也被他们聚拢在一起,说是要守着独峪岭,不叫流贼直接进矿区。”

    “居然还有这等事!”朱庆余先是有些吃惊,接着猛然对身边的师爷道:“先生,你说咱们派人去独峪岭叫他们来守备县城,怎样?”

    师爷向来不愿违拗东主说话,不过这当口也不是假客气的时候,当下道:“东翁,我看他们必定不会来的,这些人只是护着自己的私产,等若结寨自保,并不是为了灵丘整体的安危,所以就算东翁有令,他们也必定不会前来,最多轰然而散,所以还不如叫他们在那边顶着流贼的好。”

    “说的很是,我想偏了。”朱庆余省悟过来,说道:“顶好他们能把流贼打跑。”

    “咳……”师爷咳了一声又道:“这似乎不大可能,流贼中有边军充斥其中,这几个月一直在流窜,多半是凶悍敢死之徒,东翁你还是要立足自己守备城池的好。”

    朱庆余“唉”了一声,接着又道:“若本官早知道如此,不如早点动员大户,多招募乡兵团练,这样事到临头亦不至如此慌乱。我听说他们还找了张瀚巡检司的弓手来援,巡检虽有信地,却不妨出境邀击,不似武将那么要小心谨慎,若张瀚果真能与团练一起击败流贼,本官日后定然要更加倚重他们才是。”

    师爷这一次赞道:“东翁说的很是,日后恐怕会经常有眼前的事,凡事早想一步最好。”

第二百四十六章 阳面

    “这帮狗日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頂∽↗点∽↗小∽↗说,”

    俞士乾和所有的当家们都聚集到了一起,他们骑着马出了山间谷道之后就是小片的平川地方,方圆有十来里的地方是一马平川,在逼仄窄小的山谷里走了多日后,一下子有耳目一新,心胸一快的感觉。

    只是独峪岭这边的情形,委实叫他们不快。

    这里的地形就是身后是大片的山谷,平刑关就是建立在要隘之上,几百年后这里还打了著名的一场战事,守兵也是充分利用了地形之便,伏击了外国的侵略者,大获全胜。

    在俞士乾等人之前,东边方向也是有平川和隐约可见的山峦,西边就是高高耸起的独峪岭,从地名就能看的出来,这山岭高出其余的山峦一头,海拔高,而且地势很险要,屏障了身后大片的铁场。

    想要从道路上直入铁场,就非得拿下这片山岭不可。

    按往常的经验,除了要紧地方和州城府城有大量官兵守备外,就算是卫城或所城也没有什么兵,这年头的卫所都空虚的厉害,卫城也就是掌印指挥会养一些家丁,山西这里又没有班操兵的任务,卫所一年到头也不会训练和集结一回,一路过来,逢村屠村,遇镇灭镇,几乎没有过丝毫的滞碍,谁料刚到灵丘,在这独峪岭地方,拦头就是一棍。

    “老周,”俞士乾注视着老周,脸上满是怒气的道:“这就是你说的叫俺们落脚的好地方?”

    老周脸色也很难看,他道:“此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在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算了!”俞士乾又观察一阵,发觉除了地形有些不利外,对面的守备似乎也就是在山岭高处备了一些石头,他们从阳面往上,坡度还算缓,并不太过陡峭,而且守备的人也是杂七杂八,虽然人数不少,看起来也是一群乌合之众,关键是俞士乾没发觉有太多的制式兵器,说明上头都是临时凑起来的乡勇和村民,他的部下有好几百边军出身,打这一伙人,心理和身手上优势都很大。

    “你,你,你,你们三人各带三百人,凑起一千人,再选五十个选锋冲在前头,攻下这山头,人人都有重赏!”

    周大牛和成方都没有被选中,有九百来人被俞士乾指定的军官挑了出来,乱哄哄的在山岭下站队,戏班子摆了开来,开始敲锣打鼓的唱戏,不被挑中的兵都松了口气,三五成群的坐在地上看戏,一个个眉开眼笑。

    被挑中的多半阴沉着脸,只有那些悍不畏死的报名当选锋,一会要冲在最前头。

    俞士乾很大方,他觉得进灵丘铁场区就是眼前这一锤子买卖,进了铁场区,抢到大量精铁,可以从容打造出更多的兵器,也能造一些铁甲,到时候他军队的实力就猛上一层,然后再选好地方流窜,多打下地方就意味着多裹挟民壮进入军中,可能半年之后,他的实力会达到几万人之多。

    俞士乾这一次北上,除了三省交界地方可能会使官兵剿灭他有难度外,就是想到北方多弄一些马匹。

    流贼无马是成不了大势的,有了大量马匹,训练出一批真正的老营骑兵,用利则战,不利就走,只要精兵在,随便一竖大旗就又能凑起几万人规模来。

    真闹大了,将来的事谁知道?俞士乾心里也是野心勃勃。

    “流贼要上来啦!”李大用尖着嗓门叫唤,马化先等一群东主的脸色也难看的很。

    他们可是壮着胆子呆在这里的,这两天能凑起一千多壮丁来守这险要之地才鼓舞了这些人的信心,要不然他们早跑了。

    站在高高的岭上看着下头,两千来人的流贼摆开了大队,从上往下看人数感觉变的很多,叫人更加害怕,特别是流贼有很多凶悍残忍的传说,更加重了山头上的恐怖情绪。

    “老李,大伙看的着,别叫啦。”

    常威眼圈有些发黑,原本他想着在军营睡一夜,跟着大军一起赶过来,后来一想不对,要是自己不在,眼前这伙商人恐怕当场就卷堂大散,没一个能剩下来,这些东主一走,矿工们还不跑?独峪岭这里其实不关系大局,不过是涉及张瀚日后在灵丘的布局,也可以保护铁场不受骚扰,所以他连夜又赶了回来,这会看到李大用跳脚大叫,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常威萎靡的精神一振,忍不住开口嘲讽起来。

    李大用一滞,脸也有些发红,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害怕。

    昨天常威不在,各人都心慌意乱,李大用差点就带着心腹离开,不论铁场怎么重要也远不及自己的性命,好在常威天亮赶了回来,算是稳住了人心。

    常威看看局面,令道:“蔡九,还有各位东主,一会贼人往上爬时不要着急,听我的号令。”

    这个时候,所有人也没有办法与常威争这个权。

    常威在不多的鸟铳手队伍里转圈,叫所有人检查火种和子药情况。

    一查之下果然很多问题,有人火种罐灭了,有人没有夹好火绳,有人在铳管里塞了好多颗弹丸。

    鸟铳加起来有一百多支,多半是从李庄淘过来的旧货,保养也不是很好,常威看一圈后直叹气。

    他把矿工中看着胆气壮的,在和裕升铁场受过训练的矿工全部找了出来,叫他们站在石堆前。

    “一会鸟铳打响前你们就先丢石块,不要怕受伤,人家是仰着上来,弓箭射不准的。”

    常威来回走动,不停鼓励着人们,他也庆幸还好眼前是矿工,组织性强的多,他怎么吩咐这些人就怎么做,如果是没有训练的农民,表现肯定要差的多,而且多半在土匪一冲时就转身跑了。

    岭下响起怪叫声,九百多土匪开始往上仰攻,戏班子的锣鼓声敲的更响了,这样算是鼓励士气。

    常威注意到流贼一共有二百来匹马,前头有几十个骑马的在督阵,人人手中拿着刀枪,有些往上爬的稍慢的就被这些人持刀威胁,不得不加快了脚步。

    “操!”常威暗地里骂一声,心道:“这一波要守不住,跑都不好跑啊。也不知道瀚哥他们到哪了,算算时间也应该快到了。”

    土匪开始冲到半山坡,沿途有几间农户的房子和田地,还有一群鸡,他们冲过来时一条黄狗汪汪的叫,被一个土匪一刀砍死,鸡群飞的满天都是,掉落一地的羽毛,近千土匪潮涌般往上,分成大大小小几十股,常威在辽东看过明军和后金的萨尔浒大战,看到眼前的场面只能直撇嘴。

    这时他又看到土匪大阵中分出几百人,还有几乎全部的骑兵往右翼,也就是独峪岭的东边方向去了,在那边土匪开始列阵,还有几十匹马奔驰出去,往东边远远的跑开,有小队土匪从那边的高山山脚下往上爬……常威看到这里才暗自点头,这些流贼怪不得说战斗力很强,现在做的一切有点儿军队的样子,不是那种纯粹的由农民或山民组成的土匪。

    流贼们大约爬了一刻钟的样子,山顶上的人终于可以看清楚他们的脸。

    多半是清瘦腊黄然后又长满胡须的脸庞,眼中冒着凶光和戾气,冲在最前头的几十人显的稍微健壮些,也更加凶恶。

    “砰!”

    不知道是谁先打发了鸟铳,接着常威绝望的看到整个战线上一百多条鸟铳几乎全打响了。

    有十几人没有打响,不知道是装药错了还是什么别的毛病,他们急的跳脚,但鸟铳就是打不响。

    距离在一百步左右,这一轮鸟铳几乎白打,只有几个倒霉的流贼中了枪,惨叫着倒下去,或是栽倒往山坡下翻滚而去。

    剩下的所有人都征了征,近千人在半山坡呆住了,象一群受了惊第一时间完全没反应过来的鸟。

    “扔石头!”

    常威满头大汗的叫嚷着,自己抢先丢下了第一块大石。

    这件事倒是好办,先是几十人,然后几百人一起丢起石块来。

    石头不停的丢下去,先是砸到几个人,然后几十人被砸的浑身是血,那些凶恶的选锋损失最为惨重。

    山坡下传来鸣金声,半山坡的流贼们如释重负,转了身一窝蜂般的冲下坡去。

    “他们的鸟铳没甚用,不过这石块烦人,我不想弟兄们折损太多。”俞士乾在山坡下一脸恼怒,他吩咐人道:“挑出会弓箭的兄弟,从两侧山坡爬上去,居高临下射乱他们,然后再抢峰。”

    周大牛赞道:“这个办法最好不过,我带弓手去。”

    俞士乾知道周大牛是最适合的人选,点了点头,说道:“小心行事。”

    周大牛从各个头目的部下中挑出了几十个合格的弓手,各人都带着两壶箭,把弓背在后背,开始往上攀爬。

    成方与周大牛一起,两人一起往上爬,成方看看岭上的蚂蚁群般的矿工,摇头道:“不知道他们这般起劲的抵抗做什么,按大柜的脾气,非得痛杀几天不可。”

    “其实就算没有抵抗,大柜不是一样要杀人?”周大牛道:“区别就是这里全是健壮又胆大的矿工,要是不抵抗,没准会裹挟不少进来,现在么,可能大柜没这心思了。”

    “怪不得人家说矿工胆大,咱们已经荡了几千里路,还是头一回遇着这样的场面。”

    两人闲谈着,弓手们在他们身边一起往上爬,这里没有道路,当然也不会有村落,是纯粹的崎岖难行的陡峭地带,只有树木和灌木,他们手攀着这些植物不停的向上,渐渐的底下的人都变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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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今天有些严重的不在状态。

第二百四十七章 对冲

    周大牛看着不远处的矿工们组成的工事,算着距离和风速,打算亲自带人去射那些矿工,虽然他也同情这些人,不过和俞士乾跑了这几千里,手上也是有无数条无辜的人命,周大牛的心肠已经变的很硬了。

    “大牛,不对了,坏了!”

    成方这时突然小声的叫起来,周大牛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事你这般神神叨叨的……”

    他一扭头,看到山坡下的场景时,顿时也是呆滞住了,这一瞬间,周大牛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就象是小时候偷了家里的吃食,父亲一声断喝后他身体的反应一样,胆怯,害怕,身子僵直。

    身为一个转战千里的流贼头目,周大牛的心志足够强韧,但此时此刻的情形,还是叫他无法镇定下来。

    如同恶梦中的场面一样,整整一千多人的军队整整齐齐的出现在远方,一个又一个的方阵紧密的排在一起,军鼓不停的敲打着,军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几乎所有人的动作都是一模一样,瞧不出丝毫的区别和变化。

    长枪,鸟铳,枪刺如林,在太阳光底下犹如一从从的钢铁从林。

    这些官兵也有少量的骑兵,应该不到二百骑,他们在两翼奔驰着,要把流贼的骑兵兜起来包围住。

    “步骑严整,号令森严。”周大牛苍白着脸向成方道:“这是大同边军精锐?”

    “我怎么看都象全是家丁啊。”成方的脸也一样惨白,语气也是充满疑惑。

    不止是他,周大牛也是一样的疑惑着。

    他们就是边军出身,萨尔浒大战几乎所有的大明九边军队都到了,还有南方明军,不论是哪一股都没有眼前这一支军队的气势!

    是的,如山一般磅礴浩瀚,整支军队视同一个整体般巍峨浩大的气势!

    一千多人,犹如一个整体,在轻快的鼓点声中踩着同样的步伐向前,每个方阵都是旗帜招展,在中军大旗的指挥下步伐没有丝毫的错乱,光是这种军阵展现出来的东西,每个打过仗的人都知道,这是何等的了不起和不容易!

    可以说,张瀚的这支军队,第一次整齐的亮相就是得了一个漂亮的满分!

    “不对,”周大牛回过神来道:“就算是家丁,也没有练的这般齐整的。”

    家丁一般都是骑兵,几乎没有步兵,哪个将领也不会叫自己的亲兵和家丁当普通营兵的角色,家丁都是用银子喂饱了的勇士,骑术和射术还有格斗的技巧都是一等一的,平时练的也辛苦,但多是练习骑战,遇到要拼命的战事就是随着将领找到敌军的空隙,一涌而入,“凿”进去,便可获胜。

    若战而不利,则簇拥将领骑马而逃,很少遇到惨重的损失,损失一般都是营兵,反正是不值钱的炮灰。

    李如松朝、鲜一战,碧蹄馆一役看似损失不重,但后来心灰意冷,主要原因就是死伤的是随李成梁东征西战多年的李府精锐家丁,看似一千多人的损失,其实比死掉一万营兵还叫李如松心疼,而且李家也伤筋动骨的厉害。

    可眼前这些兵,几乎全部是步兵!

    成方心慌意乱的道:“大牛,咱们还去袭击那些矿工吗?”

    “慢慢儿下山,在山腰配合主力挡这股军队吧。”周大道:“看他们的军服也是奇怪,今日若是挡不住,恐怕咱们都得死在这里了。”

    ……

    俞士乾等人第一时间看到的不是步队。

    如果第一时间他们是以周大牛和成方的视角看到步队,他们有没有信心抵抗还是一回事,很可能会第一时间选择逃走。

    他们先看到的是骑队,在两三里地之外是平川地形,流贼的骑队正好也在那里展开,在两边骑队开始交手时,俞士乾等人看到的就是相差不多的骑队在纠缠厮杀。

    流贼的骑兵在第一时间发觉了袭来的骑队,在流贼中被挑出来当骑兵的全是老人,而且必须勇悍异常,他们没有退缩或害怕,在发觉袭来的骑队和自己人数差不多时,这些骑兵大呼小叫着冲了过来。

    与弓手骑队不同的就是这些流贼骑兵有相当多的铁鳞甲,他们原本是边军,在战场上带出不少铁甲出来,在流转千里的过程中也获得了一些军队的制式兵器和铠甲,这些东西都被优先装备给了骑兵。

    一百多巡检弓骑和一百多流贼骑兵很快进入了对方的射程之内。

    并没有人想要对冲,弓手骑兵是张瀚的心尖宝贝,对面也是,双方都打着远程对决的主意。

    朱大勇和一百多骑渐渐调整好方向,对面的骑兵也是一样,双方都取下了弓箭或是投掷武器在手中。

    进入百步之后,双方的骑速加快,流贼一方先松开缰绳,多半人左手持弓,右手搭箭,然后是崩崩的弓弦声响起。

    朱大勇手中也拿着弓箭,在他身边有几个护兵,他们手中拿着投枪和飞斧,飞刀,此时还没有到投掷的时候。

    箭矢飞过来,有几个弓手骑兵被射中了,他们重重的掉落下马,发出沉闷的钝响声。

    有一些弓手的马匹被射中了,几支箭穿透了战马的脖子和胸口,战马的脚软了,然后骑手被战马摔落下地,跌的很重,都受了重伤。

    从疾驰的战马上掉落下来,几乎与被刀砍中一样有性命之忧。

    “崩!”

    朱大勇是夜不收出声,战斗经验十分丰富,他发出的一箭劲力很大,瞄的也准,正中一匹敌骑的马脖子,那个流贼在高速中从战马头部直摔出去,落在地上后脖子和头部完全扭了过来,显然是死透了。

    “投标枪,飞刀!”

    双方是互相交错的状态奔驰着,弓箭不停的飞射,不断的有人落马,每有一个人落马就几乎有死无生,在激烈的对射中双方发出咳人的叫喊声响,在近达二十步左右时,两方错马而过,弓手们投出自己的骨朵和投枪阔刀,这些投掷兵器只要打中了就是给敌人重伤,在这一轮弓手优良的装备发挥出了强大的作用,流贼那边的落马和重伤明显增多,但在近距离内,对方的骑弓也杀伤效果显著,不少弓手的战马被射中,人也掉落下马。

    朱大勇感觉十分的心疼,这些弓手原本骑术都很普通,他们多半是普通的百姓,骑过一阵马或骡子,就这样被挑中成为骑兵,这几个月一直不停的练习射术和骑术,他们的成长速度很快,毕竟边军的夜不收是从几万或十几万人中挑选出来的,但训练的时间和待遇都远不能和弓手们相比,吃穿用度和军饷都相差万里,这些弓手练的很苦,留下来的都是好苗子,可惜今天就这样死在一群流贼骑兵的手中。

    在对射一轮后,双方都互相掉落了几十人,在流贼后阵传来了激烈的锣鼓号声,这是俞士乾下令替骑兵鼓劲,他们只发觉了骑兵,感觉这是一股精锐家丁,以俞士乾等人对明军的了解,这些骑兵多半是将领的家丁,只要解决了这一股家丁,可能就会叫后面的营兵不战自退。

    “他们精锐的家丁也不多。”一个流贼头目本身就是一个小军官的家丁,他指着对面的骑兵叫道:“你们看他们多是棉甲,还有没有穿甲的,有一些人骑术还行,但马上格斗和射箭都不大行,其中的精锐家丁也就几十人,兄弟们莫慌乱,咱们打跨这些骑兵就赢了!”

    这时也没有人想着要攻打独峪岭上矿工们守着的那个山头了,真要打肯定打的下来,不过眼前就有明军的威胁,当然是看看能不能打的过。

    有个头目一把揪住老周,骂道:“狗日的,你不是说你们土匪几年都遇不着一回边军进剿,怎地这里就有?”

    老周被喷了一脸唾沫,他也不敢擦,他心里也是纳闷,说道:“若我胡说,你们把我剥皮也没有二话,可咱们当年大柜被那张瀚杀了之前,咱们一伙吃香的喝辣的,也没听说哪一股边军真的进剿过。你们都是边军出身,可曾听说哪个将领把土匪当回事的?”

    俞士乾刚想说话,但他的嘴刚刚张开,整张脸就凝固了起来。

    所有人都一样,包括老周在内,不少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两股骑兵交错而过,双方的损失都差不多,但流贼一边却又遇着了大股的敌人,他们发出绝望的叫喊,骑队变的一团混乱。

    在他们之前,就是刚刚周大牛看到的一个又一个的整齐的如刀锋切出来一般无二的如山峦般坚固的军阵。

    军阵由一个个旗队构成,旗队又分为长枪兵和鸟铳兵,一个个长枪旗队开始组成最长最大的方阵,在方阵前方和前后左右都有鸟铳兵组成的小型方阵,整个方阵在刚刚骑兵交锋时开始正式组成,到骑兵互相交错而过之后,方阵终于成型,并且开始缓缓向前推进。

    长枪的雪亮枪尖组成了令人恐怖的钢铁从林,因为枪阵太过密集,交错而过与方阵很近的流贼骑兵根本不敢近前,他们害怕被方阵缠住后就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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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正常了,六点更新两章……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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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自豪

    “这他娘的是哪个将领的家丁?”俞士乾这一次真的狂暴了,眼前的军阵巍峨如山,他根本没有丝毫信心能打赢,虽然从军阵看来只不过一千余人,他这里有两千人,但边军出身的人知道 这事根本不是从人数上来算的……眼前这支军阵是最顶尖的样子,俞士乾不要说有两千人,就算有两万他也不敢保一定能打赢。

    “大柜,这当口了,不打一仗是不成了。”有人高声道:“那边有一百多个老弟兄要接应,山上还有几十人,这些人折损了咱们的实力要损失一大半,那些裹挟来的死光了也没事,老弟兄能救出多少是多少!”

    “说的对!”俞士乾这时发了狠性,下令道:“全军准备 交战,锣鼓给我不要命的敲起来!”

    慌乱之间流贼的列阵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他们勉强摆出了中阵和两翼,两千多人在宽敞的地形勉强排列开来,他们有的踩踏在农田上,中军在一条狭小的道路上,还有一些人排在稀疏的树林和灌木从中,在激烈的锣鼓声中开始向前。

    所有人的脸上都有惊惶之,流贼中的老人开始抽刀恐xia 那些顿足不前的人,有几个人被拖出来当场砍了,鲜血四溅,每个老卒的脸上都是一脸凶相,在这种恐xia 之下,所有人开始拥挤向前,等他们走了半里多路后,整个队列有前有后,犬牙交错,混乱的不成模样。

    俞士乾把二百多老兵精锐集中在一起,他也看到了周大牛等人在山上往对面移动,他猜着周大牛是打算在高处用弓箭压制对方,周大牛挑的弓手都是好手,用的也是步弓,就算粗制滥造也比骑弓威力大的多,俞士乾打算配合周大牛推进,破了对面的阵,至少造成混乱,救出骑兵老弟兄后就开始后退逃走,那些炮灰可以不必理会,他们多是裹挟来的农民,损失光了也不心疼。

    俞士乾对一个大头目道:“我这里有一百老兄弟,其中有三十个老边军,你再带二百新兄弟,给老子往官兵左翼狠命打,破了他的阵,救出骑兵来。”

    “大柜放心,官兵没有多少战兵,鸟铳没甚鸟用,俺准定破了他的阵。”

    说话的大头目在边军中原本就是火器兵,他看到对面鸟铳很多却没有弓手,虽然震慑于军阵的整齐和腾腾杀气,但还是觉得这一仗还能打。

    这大头目接了令也不罗嗦,点检起人马,气势汹汹的往前冲去。

    ……

    “所有火器旗队前排列阵!”

    张瀚发现 了流贼的队形十分混乱后,立刻 决定改变阵列,没必要把火器旗队放在四角了,因为那是要依托长枪兵方阵来打,现在这个样子,可以考虑 充份发挥火器威力,而不是拘泥阵法不变。

    同时他派出两个战兵旗队去堵截刚刚跑过来的流贼骑兵,刚刚马速很快,虽然步兵的速度远不及骑兵,可流贼骑兵跑的十分深入,他们想要回头就得冲阵而过,而如果不战而逃,往东去是大片的铁场区,几乎没有可供骑兵驰骋的地方,除非弃马登山,否则几乎无处可逃。

    朱大勇也很有经验,他判定流贼要救那些骑兵,而自己的部下有不少是各部集中过来的塘马,刚刚看的出来马上厮杀的本事并不纯熟,他并没有贪功,而是下令所有部下集结一处,往着自己一方右翼的方向疾驰而去。

    “火器队以旗队摆开!”

    张瀚对着王长富和梁兴下令,两个司把总亲自往前方带队摆开,二百五十七个鸟铳手分为七个旗队,所有旗队取消了原本的间隔,几乎都是排在一处,每个鸟铳手互相间隔三尺,这个距离也经过长时间的鸟铳打放经验后确定的,打放时会有火光和浓烟,有时候新平堡工匠制的鸟铳也可能会炸膛,为了互相影响又能形成密集火力输出,三尺的距离也是必须的。

    这时有几个小队的鲁密铳手走在前头,他们的鲁密铳射程更远,只是装填手续更加复杂和困难,装弹丸时要用木锤击打夯实,否则不能保障气密性,击发的射程就没有那么远,他们远远的走向前方,掩护鸟铳手组成的横阵向前,这时对面的流贼也走上来几十个弓手,多半持着步弓,他们的步弓有效射程要比鸟铳稍远一些,如果是后金兵持的优良步弓,有效射程比明军的火绳枪要远二十步左右,虽然远的不多,在战阵上就是无形的伤害输出,而另一方的反击毫无效果。

    这时王长富发现 了山腰上的流贼弓手,同时也听到了崩崩响起的弓弦声,那些流贼居高临下,射程很远,箭矢很快飞掠而至,第一支箭射中了一个弓手的前胸,旁边的人听到“笃”的一声,那个鸟铳手“啊”的一声,俯下身去,一手抓着大半截箭矢,另一手还握着自己的鸟铳,身子慢慢斜倒下去。

    王长富知道 这是射中了胸前的肋骨,骨头定然被铁箭头射断了,这样很容易引起高烧,最后因高烧不退而死。

    更多的箭矢射落下来,鸟铳手们都只是穿着灰军袍,没有披甲,他们身体的防护很弱,不断飘落下来的箭矢使整个队列有些混乱。

    张瀚看到有鸟铳手想后退,有的长枪兵也似乎要顿足不前,再严格的训练 还有演练和真正 的战场毕竟有些不同,理论上的“畏惧军棍更多于敌人的刀枪”说起来简单,但毕竟还是真实的死亡更可怕,在李庄训练 时军棍运用的很多,也是令行禁止,军纪十分森严,刚刚的整队和队形转换就说明了日常训练 的成功,但毕竟训练 是训练 ,新兵对战场的恐惧感会压倒日常的训练 。

    张瀚硬了硬心肠,令道:“派军法官列队于前阵之后,凡犹豫或后退者,立斩不赦!”

    军令之下,整整一个小队的军法官执刀奔向前方。

    这些军法官都是镖师出身,手头有过人命的狠角,但因为经验或是格局才器的问题不适合当领兵的军官,叫他们做执行军法这样的事情却是十分适合,他们抽出手中的腰刀,站在队列之后,大声宣扬着张瀚的军令,在他们的威胁之下,刚刚有些松动的阵列又恢复了平静和整齐。

    “鲁密铳手不必管正面。”张瀚又令道:“赶紧去解决山腰上的敌人。”

    刚刚在阵前的鲁密铳手急速奔到山脚下,在他们头顶一百多步高的地方,几十个弓手还在不停的射箭。

    看到铳手过来,周大牛一边射箭一边叫道:“不要怕,鸟铳射程也就百步内能打伤打死人,百步开外根本打不着人,弹丸打过来也飘了……”

    “检查火绳!”

    鲁密铳小队的指挥官下着令,所有的鲁密铳手都开始检查夹在龙头上的火绳,如果有熄灭就要赶紧重新点上,然后把点燃的一头对着火门。

    “开火门!”

    “瞄准!”

    “击发!”

    下令的同时鲁密铳队官自己率先扣动了扳机,沉重的扳机把火绳燃烧的一头送入火门池,引药被点燃,然后迅速的引燃射药,接着他感觉铳身猛烈震动,然后火门和铳管口径处都迸射出大量的火光,铅弹猛烈的迸射出去,接着在百步之外重重的击中人体,变了形的弹丸如同重锤一般重重的砸在人的身上,弹丸轻松的撕扯开人体的皮肤组织,在鲜血迸出的同时弹丸继xu 向肌里穿透,在受到阻拦后在肌肉和内脏中翻滚跳跃,释fang 动能,最终在人体上形成了外小内粗的创伤,这些流贼都没有穿甲,在百步左右的距离上如果他们穿着棉甲,很有可能挡住最致命的伤害,可惜他们都没有,而且为了加大弓箭的杀伤力他们又下降了一些,这样距离不足百步了,鲁密铳的伤害原本就可以达到百五十步,不能再远只是因为很难瞄准,在百步之内,这铳的威力极大,只要被命中的又没有穿着棉甲的几乎都是致命或当场重伤。

    鲁密铳手打响之后开始从遍布烟雾的地方后退,然后整齐的抽出搠仗开始清膛,然后重新上射药,装弹,在这个过程中烟雾渐渐散去,他们看到山坡上已经被打翻了好几个流贼,剩下的也没有继xu 射箭,他们在往山坡上爬着,显然是溃散逃走了。

    这个场景叫所有的铳手都感觉无比自豪,虽然有一半多放了空,并没有打中敌人,但只这一轮就催毁了敌人的抵抗,这些人把身子转过来,抛掉重伤的同伴或是同伴的尸体转身而逃,这场景叫所有的鲁密铳手感觉无比的自豪。

    王长富一直关注这边,这时他下令叫战兵小队脱掉铠甲,手持刀牌爬山追击,他也看到矿工那边有一些拿着鸟铳的人开始翻山往这边来,显然也是追这些散逃的流贼,王长富放下心,当然这时他也没有办法兼顾别的地方了。

    两个司把总都处于战场的前方,他们更有经验,也有威望,看到他们骑马在阵前,这比军法官要有用的多,当然张瀚的中军旗也离的并不远,也没有太多的兵马保护,整个方阵在不停的向前压,只是鸟铳手们走的更快。

    --╯蓝╯╯

第二百四十九章 打响

    如果从高处俯瞰,就可以看到鸟铳手们的表现无愧于他们平常的训练 ,他们排成了一个整齐的横阵,前后三列一直保持着合理的距离,在前行的过程中他们被山腰和正面的弓手射击,途中有不少弓手受伤倒下,他们的队列始终保持不动,除了开始时的波动外并没有严重的混乱,队列只是稍许的变形,整体上仍然维持不变。

    两个司把总分别下令,各个旗队长开始校准自己的队列,然后下令停住横阵。

    在流贼面前,近三百名拿着鸟铳的弓手停住了脚步。

    流贼们显然有些错愕,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事,就是领队的大头目也是一样,他自己也是边军的火器手,可九边的火器手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战法。

    “检查火绳!”

    “开火门!”

    “前排下蹲!”

    “瞄准!”

    “打放!”

    一个个旗队长率先打放,第一声铳响之后,二百五十七支鸟铳几乎同时打响。

    相隔距离是八十步,正好是有效射程,所有人都尽可能的瞄准,除了前排下蹲外,二排与三排原本就有三尺的间隙,他们只要再稍稍避让一下同伴的鸟铳便可。

    所有的弹丸第一时间被喷射出去,几乎是铳声响起的同时,对面的流贼队伍中飘起了一片片的血雾!

    所有的鸟铳几乎都打响了,只有寥寥几支出现意外 没有击发,和裕升自制的鸟铳用铁最少二十斤,精铁经过锻打再锻打,二十多斤铁打成了五斤多重的鸟铳,杂质被击打一空,精铁的纯度很高,铳管的硬度和脆度都远远超过明军普通的鸟铳,装药量经过试验也大为增加,弹丸的重量比明军的制式鸟铳稍重一些,推射过后弹丸准确的击中人体,片片血花从人体之中迸发出来,然后大片大片的人被击倒了,象是被镰刀割倒的杂草。

    也有一些弹丸打在了地上,激起大片的烟尘。

    流贼在这样的第一次击发后就跨了。

    大小头目们自己就先跑了,完全无视那些想和他们靠拢过来的骑兵,直接转身就走。

    然后就是普通的流贼跟在后头跑,手中的乱七八糟的兵器丢的满地都是,根本没有人再想着做战。

    接着众人看到流贼的本阵也乱了,那个敲锣打鼓的戏班子就先散了,锣鼓都丢的满地都是,流贼们往开始过来的官道上跑,狭窄的官道很快挤满了人,众人挤在一起,踩掉的鞋很快丢满了一起,到处是扔掉的木杆长枪和叉靶等武器,有一些人等不及上官道,索性就往山上爬去,山上很快挤满了蚁群般的匪众。

    张瀚看到骑兵又从两翼出发,追击那些溃逃的流贼,他点了点头,朱大勇看起来是一个很有经验的指挥官,最少从战术层面上很合格。

    他下令用两个局的混编队去撵散流贼骑兵,使他们不能重新整队。

    接着张瀚令鸟铳手避让,战兵小队和长枪手快步向前追赶溃兵。

    梁兴骑着匹黄膘马,在战场上巡行一圈后下令:“各局都挑一些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出来,沿途打扫战场。”

    一百多人被挑了出来,沿着战场向前行进,沿途死伤的流贼甚多,尸体多半死状可怖,未死的多是重伤,在地上垂死挣扎着。

    张春牛被挑了出来,其实他已经执行过几次做战任务,颇有战争经验,但他的旗队长孙耀认为他性格“太软”,其实也就是觉得他太过浮滑了些,这个光荣的任务就轮到了他。

    大队继xu 浩浩荡荡的向前,张春牛和同伴继xu 向前,长枪手们拿着自己的兵器,鸟铳手们就放下了手中的鸟铳,拿着配发的短刀向前。

    一个三十来岁的流贼出现在张春牛面前,这人被铅弹打中了腹部,肠子流的满地都是,血腥味大的冲人鼻子,一个压阵的旗队长指着张春牛道:“你来割这人首级。”

    “啊?”

    张春牛吓了一跳,眼前的场景已经叫他感觉恶心,一阵阵的不适,在草原上他打过几场,远远的击毙了一些马贼对方就退避走开,他们也没有去收尸,眼前的尸体面目狰狞,他离近了看已经感觉很难受了,再上去割首级,他迟疑着没有立刻 动手。

    “快点!”旗队长过来踢了张春牛一脚,骂道:“你的旗队长是谁,怎么带出你这么一个没用的家伙来。”

    旁边一个矮个子长枪手端着自己的长枪,猛的刺向一个垂死的流贼,正中对方喉咙,鲜血喷的一人来高,溅了那小个子一脸,小个子擦了擦脸,又继xu 向前。

    “看看人家……”

    那个旗队长还要骂,张春牛将心一横,用了跪姿到那个重伤的流贼跟前。

    “俺不是坏人,俺村上人都被杀了不少,俺不入伙也要被杀……”那个伤者知道 要发生什么,他絮絮叨叨的求着饶。

    “兄弟,”张春牛感觉心里很难受,也觉得自己内心有一些东西永远的失去了,他拿短刀的锋刃压着那人的喉咙,低声说道:“俺当兵吃粮,平时吃米吃面,还有肉吃,饷也拿的多,这时候不能不听上官的话,再者说俺那旗队长对俺甚好,俺不能叫人家削了他的面子……”

    他嘴里低声说着话,然后将短刀的锋刃慢慢压下去,刀锋割破皮肤,又切断那人的喉管,然后切到骨头,张春牛旋着劲把刀压下去,很利落的把脑袋砍了下来。

    “这不是很内行嘛,你们旗队长教的不孬。”刚刚踢了张春牛一脚的旗队长督促大家继xu 向前,不断的刺死那些受了伤的流贼,一边夸赞了张春牛一句。

    他看到张春牛脸发白,不觉又道:“你别觉得自己残忍,这帮家伙不论是不是主动从贼,到底是在战场上和咱们对仗,要是咱们输了,你觉得他们能放过咱们?能放过那些无辜百姓……大家伙,是不是这个理?”

    “对,是这个理!”

    众人轰然答**g 着,手上的动作也利落了几分。

    “咱们是当兵的,吃粮就是做这个事,干这事的时候甭想着杀人啊什么的,咱是奉命行事,把自己当把当,当个鸟铳……就成了!”

    这时连张春牛也好过很多,那旗队长最后拍拍他肩膀,笑着道:“其实你想你也是帮了他,眨眼间他不疼也不难受了,他肚肠都遭打出来,还能活?死个痛快其实是好事!”

    张春牛不说话了,眼睛看向前方。

    大队大队的弓手保持着基本的队列,在加快速度追击逃敌,鸟铳手们不停的打发,把那些落后的流贼打翻在地,骑兵从两翼冲到前方,用骑枪和长刀追杀着逃敌,流贼们有一些已经跪下请求饶命,更多的人攀山而上,跑的漫山遍野都是。

    “大人,”王长富回到张瀚身边,问道:“刚刚怎不用骑兵追流贼的骑兵,我看叫他们跑了不少。当骑兵的都是老人,那些才是流贼军中的精华。”

    张瀚不置可否,只道:“此事我自有考量,你们一会追击到山地就不要再追了,我军利在阵列完整,若一团混乱会增加伤亡。”

    王长富道:“原来大人担心伤亡,刚刚我看了骑兵对战,咱们的骑兵确实还有待锤炼。既然这样,我还是去前敌指挥。”

    张瀚看着王长富向前继xu 指挥,看着自己的部下追击逃敌,从他在闹市刺杀喇虎头子开始,到目前他已经见多了生死和战争,在草原到辽东一路,更是知道 了什么是世间的残酷……和辽东的血和火,还有那漫天白雪带来的自然环境的残酷相比,眼前的这一切只是小场面,甚至可以说是不值一提。但张瀚心里还是很高兴,这是他第一次带着组织完整的成建制的军队做战……说是弓手,其实张瀚和他的部下心里都明白这就是一支不折不扣的军队,这是张瀚的私军,不过这支私军的表现远远超过明军的正规军,可能和辽东的女真人还有差距,但最少以眼前弓手们的表现来说,对上大明的正规军胜算也是比较大的……有这样一支军队掌握在手中,张瀚感觉自己的底气都充足了很多。

    主要是,张瀚已经掌握了练成一支强军的模式,并且可以继xu 流水化的生产这样的军队,从一千到三千,再到五千。

    如果他有一万人规模这样的军队,不要说大同镇,就是加上宣府镇的明军张瀚也不会畏惧。

    同样,通过眼前这一场战事,张瀚感觉到了很多问题和可以改进的地方,这些战场上的经验也很难得。

    如果说常威的“养寇”只是一种策略,张瀚还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

    ……

    “我军阵亡十一人,重伤十七人,轻伤五十九人。”

    王长富合上本子,把硬笔收到左胸口的口袋里头,同时挠了挠头,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张瀚道:“还好你们都配了书启官,不然王长富你不是要为难死。”

    王长富道:“打仗见血都不怕,咱确实怕做这样的文字的事情。”

    梁兴在一旁道:“俘虏有三百九十一人,人数不多,主要是他们爬山跑,大人不准咱们爬山追击,后来上了山的就没追了。这些俘虏都是在平地上逮到的。还有一些是战兵小队和矿工在独峪岭上满地追抓到的,那几十个弓手都是流贼里的老人,逮着他们流贼实力要削弱不少。”

    --╯蓝╯╯

第二百五十章 欢喜

    朱大勇在一旁站着,脸上神情有些沉重的悲痛。

    死伤的人七成是骑兵,而且多半是各部调到骑兵队伍里的塘马,这些小伙子都是精心训练 出来的机灵鬼,眼力很活,体力强,骑术也过人,这样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塘马。结果这一战死的二十来人中多半是各部的塘马,心痛之余朱大勇也感觉头痛,这一下要弥补各局的损失得很费一番功夫,而且肯定会有不少人暗里抱怨,甚至骂他这个骑兵指挥官不合格,朱大勇感觉压力很大。

    “骑兵确实有问题。”张瀚对朱大勇道:“你的压力不必太大,问题不是你一个人造成的。现在的问题是咱们怎么改进骑兵,减少这样的骑兵战的损失。每个骑兵都是很宝贵的,他们费银子更多,训练 周期要更长,能减少死伤是最要紧的。”

    张瀚有些话还没有说明,未来他觉得对女真或是蒙古才是自己这支军队最终的任务,如果打一支流贼骑兵都有严重的损失,将来对骑术和射术更高明很多的蒙古或女真人时,骑兵又该怎么打?

    西班牙方阵虽然是依托火器的输出伤敌,长枪手组成的方阵为防御,但并不是说这个方阵不重视骑兵,事实上骑兵在方阵里扮演着十分重要 的角,没有强力的骑兵,这个方阵就是残缺不全。

    在座的军官对朱大勇确有不满,不过张瀚说了话,旁人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看向朱大勇的眼都有些不大友善。

    “大人,”朱大勇道:“待回李庄后,属下一定仔细想想,到时候再和大人建言。”

    “嗯。”张瀚温和的道:“朵儿过一阵回来,你们一起仔细琢磨琢磨。”

    这时王长富接着道:“缴获战马七十三匹,铠甲十九领,全是棉甲,也够破烂的,得修理一下才能接着用,其余兵器若干,全是破烂货,我叫他们别点了,另外还有几千两金银,一些粮食,帐篷,骡子,毛驴,都是不值钱的破烂。”

    张瀚笑道:“打流贼总不能还赚钱……首级多少?”

    “首级一百一十九颗。”

    “首级和兵器还有那些破烂铠甲,也甭补了,一会叫人都送到灵丘城里,叫朱知县拿去上报。”

    王长富瞪眼道:“咱这里杀的贼,缴的甲,怎全叫他拿去请功?这叫他上报,大头的功劳岂不就是他的了?”

    张瀚笑道:“你少废话,不懂就仔细想想。”

    王长富一脸不服,梁兴在一旁笑起来。

    ……

    战场打扫一直到午末时分,交战是早点九点多开始,不到午时就打完,然后就是清扫战场,救治自己一方的伤兵,张瀚对这事也很重视,随军就有从大同各地找来的有名的伤科圣手,先清创,再包扎,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来说,很多伤都只能做这样简单的处理,不过就是这样也比明军或流贼强的多,不论官兵还是流贼,在战场受伤就多半只能指望强da 的肌体自愈,挺过就活,挺不过就死。

    大致完事之后,多半人盘腿坐在地上,按小队坐下来,开始吃着干粮喝着水壶里的清水。

    每个人都渴的厉害,有不少人嘴唇干的都要裂开来。

    李守信脸上是熏的乌黑一片,刚刚打发时他的鸟铳出了点意外 ,火药喷溅到他脸上,脸上被烫出一片水泡,还把脸熏黑了,他一时也顾不上洗,只是不停的喝水。

    整个战场上的气氛总体来说还是很好……只是看到有二十多人被放在地上,身上盖了白布时,人人的心境都不是很好。

    “骑兵旗队和塘马死了多个,伤了十来个,”张春牛一边嚼着干饼子,一边匆忙说道:“还有二司四局的那个姓罗的矮子晦气,他被一箭射中脖子,当场死了,还有几个也是被箭射死的,咱们死的这十来人多半是骑兵那边的,朱大勇脸难看的象死了娘……”

    “你他娘的少说两句,这么多饼子在嘴里也不怕噎死你。”

    各局的百总对自己塘马的损失都很愤nu ,这种情绪肯定也影响到了下头的人,张春牛提起朱大勇时的难听话定然也是从别处听来的。

    张春牛先闭了嘴,喝了一大口水之后又接着道:“罗矮子家里有老娘在堂,还有老婆和三个小孩,这一下可真是惨。”

    “他家这几个月也该攒了不少。”李守信这一次闷闷的道:“咱们既然当了兵就得预料有这么一天了。”

    死了人毕竟不是小事,一下子有这么多死伤,各人心境都不大好,这一次不需要 李守信说,张春牛直接就闭了嘴。

    有一些人吃饱了走到俘虏那边,开始对俘虏拳打脚踢,更多的人看到了也跑过来,对俘虏不停的打骂着。

    开始有人拿着棍子打俘虏,将人打的满地乱滚,不一会不少俘虏都被打的满脸血,他们操着晋南或河北那边的口音求饶,这边却是打的更加愤nu 。

    张春牛看到了,抹了抹嘴道:“这帮家伙还是打的轻,俺也去。”

    李守信也不拦他,村里逮到土匪向来是虐杀,绝不会给土匪活路,除非是靠近土匪寨子的村落害怕 报复,或是和土匪有些勾结,一般的村镇逮到这些人肯定是直接打死的,根本不会拿去报官,李守信自己都想去打,想到死掉的兄弟他心里就难受的很,死的人里就有熟人,想起来就难过,只是他隐隐觉得这样做法有点不对,是以虽不拦张春牛,自己却是坐着没有过去。

    打俘虏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惊动了正在听简报的张瀚,张瀚对王长富和梁兴道:“你们去制止军队打俘虏,日后军规里也要有这一条。这些俘虏有的是被裹挟的,本身罪过不大,战场上杀了就杀了,不能随便虐杀,关起来叫他们做苦工赎罪不比打死强。还有就是罪大恶极的要审出来,杀人太多的就斩了,这样虐杀成什么样子,他们是军人,不是老百姓。”

    两个司把总赶紧过去,将打人的撵开,同时宣谕军令,不得再擅自动手打人。

    这时山上的人都慢慢下到岭下,孙安乐和李大用马化先等人在前,看到张瀚,李大用就十分夸张的一揖到底,嘴里道:“今日多亏张大人前来,不然我等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张瀚大笑道:“李东主客气了,我就是不来这些流贼也很难攻上山头,各位自己组织的护卫也很得力,最少也帮我们拖延了时间和扰乱了流贼的队列,功劳也是不小。”

    在场的矿工听到了都感觉脸上有光,各人将胸脯挺了挺。

    马化先道:“今日虽然大胜,不过我看流贼逃走了一千多人,要紧的是我看他们老兵跑了不少,这样他们未伤筋骨,日后恐怕还有麻烦。”

    张瀚沉吟道:“一时半会的恐怕他们不会再来,这边山脉众多,他们可能往**在太行山脉之中,往南是恒山和五台山,到处都是大山,几百上千人藏在深山里,一时剿灭不得,本部弓手是防着阴山山脉中的土匪,近来我还打算深入大山,将那些土匪狠狠痛剿几回,这边一时是顾不上了……”

    李大用和马化先等人俱是慌了,当下各人均道:“咱们这一次把这伙贼得罪的甚狠,若是张大人和弓手不在,他们再来我等抵御不住,这可如何是好?”

    张瀚道:“这事可以慢慢商量,我也不愿看到各位东主的家产受损,和裕升铁场也在这里,我当然不会坐视不理。”

    常威在一旁道:“瀚哥的意思就是可以派一部份兵马留在这里,不过还是要各家出人出资,组建一支正常训练 的团练,就叫商团,如同弓手一般练法,训练 都是瀚哥派人来,军服军械各家从商会的利润里扣,日常的指挥如果是和裕升掌总的话,大头肯定是和裕升来出。只是舆论方面,还有和朱知县打交道说明此事,需要 各家合力。”

    此时流贼主力未损,俞士乾凶名赫赫,各人都害怕 流贼来报复,另外也看到了弓手的力量,感觉到自己手中有武力与没有是完全不同的事,是以无论常威说什么都只有答**g 的份。

    李大用更是拍胸脯道:“我等都是身家清白的士绅,朱大令没有不答**g 的道理,省城和大同在下都有关系说的上话,灵丘这里建个团练是多大的事,张大人只管放心,我等出资出力也是理所应当。”

    张瀚笑道:“要紧的是大家能一起安生发财。”

    众人均是跟着笑起来。

    ……

    “斩首一百多?俘虏三百多?”

    朱庆余在灵丘城中坐立不安,独峪岭打起来之后一个时辰他才接到消息,接信人也没有敢把报信的人放到城里头,城头上的守兵还是稀稀拉拉的不成模样,朱庆余坐着轿子到城头巡视了一圈之后忧心忡忡,回到县衙之后他就索来纸笔,坐在窗前桌边开笔写自己的遗嘱。

    下笔之前他脑中如有千言,下笔时那笔有千钧之重,提笔根本不能成字,这时他才知道 人生艰难无过一死,脑海中想起父母高堂和娇妻幼子,悲从心来,顿时哭的不成模样。

    矿工组成的临时军队能击退流贼,朱庆余想也不想,他担心流贼击破矿工后恼羞成怒,顺道再来攻打县城,那时候自己失土是死,落在流贼手中也是死,还不如自裁之后落个好名声,朱庆余打定主意,只要传来流贼迫城的消失就上吊,可惜决定易为,真是事到临头时还是觉得万分艰难。

    这时听说流贼被张瀚所领弓手击破,朱庆余心中只有无限欢喜。

    --╯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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