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千六百六十三章 动手
“霍维华呢?”魏忠贤突然对人道:“咱家不是叫他过来商量事情,怎么现在还没有到?”
魏良卿上前一步,苦笑道:“叔父,莫想他来了,你老不想想,霍某人已经有多久没有登门了?”
崔呈秀摇头不语,其实他在过来之前就写过一封信给霍维华,向他讨教下一步的行止。但霍维华根本不回信,也不回拜,他们已经有十天时间未曾见面,现在霍维华已经摆明车马与信王一脉的人走的很近,特别是和曹化淳的关系相当的好,所以这事说起来好笑,曹化淳其实学问很好,人品也不差,崇祯即位后用曹化淳入司礼监,很多东林党人与曹化淳的关系极好,到崇祯十二年曹化淳回家乡居,结果后来很多东林党人说是曹化淳打开了城门迎入闯军……一个根本不在京城的太监带着人打开了京师城门,这过程、真是相当的玄幻。
所以太监未必不是君子,君子的操守未必比太监强多少。
魏良卿说毕之后,大骂霍维华,魏忠贤听了一会,摇头道:“算了,大难临头时,夫妻还各自飞哩,说这些话有个屁用。叫个人,替咱写个书子,就说咱不问别的,就问他霍某人,咱家辞官不辞,怎么走,往何处去。多年情谊,换他这几句话,就这样。”
过了一会儿,有幕友写好书信,魏忠贤也不看,叫人立刻投递到霍府,他颓然倒在椅中,环顾左右,这才发觉,原本每天都上门的那些党羽们,已经悄然不见了很多。
“嘿嘿,君子,嘿嘿,人心!”
此时此刻,魏忠贤也只有苦笑摇头,此时他才明白,过往的权势完全并不属于自己所有,无非就是皇帝的心思和意志,一理这种意志转移,自己就什么都不是了。
“咱家就是一条老狗,主子叫汪汪就汪汪,现在的主子嫌老狗老了,要撵咱家走了,好,咱家走就是了……”
……
魏忠贤的书信投到霍维华家,却在门房被挡住了。
这种信太要紧,甚至关系重大,各官员府邸家的门子都是最亲近的心腹,而且要熟知朝廷大事和来往官员的身份,这才能区别对待,一般人是干不好门子的。
霍府的门子一看是魏忠贤的信,虽然不敢怠慢,将人请在门房里坐着,却是很客气的将人挡住,自己拿了书信往里投递。
但霍维华并无所谓,见有人持信过来,就算知道很要紧,也并不曾第一时间接见。
霍维华现在见的人比任何人都要紧,书房之中,房门和窗子都是紧闭起来,座中只有寥寥的几个人而已。
新上任的司礼监太监王德化,曹化淳,还有御马监的高起潜三人一同前来,王德化在正中坐着,曹化淳和高起潜一个坐在另一侧,另一个却是站在一边伺候着。
霍维华满脸是笑,他也没有坐着,而是站在王德化身前不远处,甚至身形还微微躬下来。
王德化已经是圣心默定的下一任司礼掌印太监,很可能要执掌司礼多年,以今上的性格,不可能再出现一个魏忠贤,司礼掌印就是当之无愧的内廷第一人了。
内相第一,地位还在内阁首辅之上,适才王德化进门时,霍维华坚持要用大礼参拜,王德化也没有太客气,这就是规矩!
可能很多人不知道,司礼太监号称内相可不是假的,外朝待郎一级的官员,见了要下跪行礼,尚书一级,也得先向内相行礼问好,哪怕是阁老,在礼数上也弱内相们一筹。
至于曹化淳,是默定的下一任司礼秉笔太监,执掌东厂的不二人选,是现在魏忠贤的身份完全复刻到曹化淳身上,当然,曹化淳不可能有魏忠贤那般的权势地位,他是一个弱化版的厂臣。
就算如此,曹化淳的身份地位也不是霍维华能抗衡的,就算是高起潜,霍维华也是完全得罪不起了。
除了三个太监外,尚有姚宗文也在座中,此人也想改换门庭,但他名声很臭,未必能留的下来,这一次过来,姚宗文更多的是想给自己临走前多捞一些好处,最少替太监们效力,使这些新的权阉不要过分为难自己。
在这样的情景之下,不要说魏忠贤的书信,就算是魏忠贤本人过来,霍维华也是断然不见了。
“霍大人,”寒暄客套已毕,各人也没有心思继续说什么闲话,这几个太监都是现在最得宠当权的权阉,他们哪有多少闲功夫在此耽搁。王德化相当直接的道:“对和记现在动手,妥当否?”
“禀报内相。”霍维华十分恭谨的拱手道:“愚意以为,要先询问一下大同巡抚和阳和兵备的意思,另外再问大同总兵,张家口参将,并宣府巡抚等人的意思。”
见王德化皱眉,霍维华连忙道:“布置这些人在大同和宣府,这是大行皇帝的亲自安排,距离已经一年多时间,练兵,实饷,选将任能,已经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临阵换将,会使得前功尽弃,恕下官大胆直言,此辈多不是阉党,甚至是清流,皇上对此辈也必定能信重。”
王德化微微点头,但面色还并不是很好看。
高起潜忍不住道:“霍大人,今上还是信王时,在潜邸我辈就经常和皇上研究怎么针对和记的事,皇上对你所说的这些文武大臣还是颇为信任的,但对他们迟迟不敢对张瀚下手,也是颇为不满。若还是这般情形下去,怕皇上要考虑先换人。而京师之中,主持此事的虽然是厂臣,但我们都知道,在其中出谋划策的就是霍大人,如果……”
高起潜年轻,勇壮,充满着咄咄逼人的气息,叫人感觉起来不象是太监,反而是个赳赳武夫一般。
霍维华已经听明白了高起潜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不管是王德化,曹化淳,还是高起潜,这些人终于都是冒出头来了。
一直在信王面前撺掇信王,一直给信王灌输和记的坏话,除了这些人,还能是谁?
除了这几个太监外,应该还有相当多的文官参与其中,姚宗文就是最明显的一个。
如果不是党派有别,恐怕还会拉更多值得拉的人参加进来。
没有别的原因,和记这些年,赚的太多了!
如果是普通的富商,一个锦衣卫百户就能叫他倾家荡产,一个锦衣卫指挥能搞定京师七成的富商,剩下的三成,多半是和勋贵太监有关,需要更大的人物出头。
如崇文门一带的官店,有的是太监开的,有的直接是皇家开的,也有的是亲藩勋贵们的店面。谁想动,得考虑一下背后的靠山们会不会不高兴。
在大明,除了江南一带有较大的丝厂之外,商业氛围浓重的反而是闽浙一带,那里的所谓海盗,多半是被逼迫的无可奈何的海商,海盗和海商不分,看似是海盗贪婪,背后的文章可是极深,并没有那么简单。
和记的背景在初入京师时也够用的,张瀚,名臣之后,蒲州张氏的嫡脉传人,又是四品卫指挥,如果大同有大量北虏入侵,张瀚这样掌握自己团练武装的人,运作一下,随时能升到团练参将,副将,乃至总兵。
这样的背景,开一个商行分号,不算过份,京师权贵众多,但他们犯不上一上来就开罪一个大同地方的实力派,何况是张四维的后人,名臣之后,闹出动静来不会小。
待和记展现出更强大的实力时,天启皇帝极为重视,和记的分号在皇帝瞩目之下,虽然有不少人一直打着主意,但忌惮皇帝的态度,当然也不敢擅动。
但当不少人发觉和记的利润大的吓死人的时候,贪婪之心压住了最后的理性,蓟镇关门之事,就是有些人按捺不住,顾不得朝廷与和记反目,甚至不管会不会引发大战,他们要做的就是试探,如果不是孙敬亭要悍然破关,逼迫朝廷妥协,也使得王德化等人感觉时机未至,恐怕在上一次时他们就会出手,查抄和记京师商号,还有张家口到永平,再南下到临清,德州,开封,一路查封过去,这其中可以上下其手,瓜分和记的财货,这可是几百万两乃至千万两的财富,在这样庞大财富的吸引下,不要说引发大战了,就算是面临大明亡国,这些人也是不会介意!
“长庚兄!”姚宗文三角眼眨了眨,郑重的道:“这个时候,就只管献计布置,时机妥不妥,是不是有什么后果,这些话,不必多说了!”
这就是说,还是不惜代价,而且这个态度肯定不光是眼前这几个人的态度,他们此来,代表的就是信王,不,也就是今上的态度!
霍维华心念一动,知道这也是自己的机会,如果抓住了,就是新朝中坚核心之一,此时阉党的身份就能完全洗白,不需要再留条尾巴,将来会被人抓着过往经历穷追猛打。
有眼前这几个人护着,还怕什么?
自己也真是糊涂了!
时机是不是妥当,能不能拿下张瀚,这关自己屁事?功名富贵,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前途,这些东西才是最要紧的,别的事,都无所谓!
“依下官之见,需齐头并进,一起着手。”霍维华正色道:“对外,檄令大同巡抚,阳和兵备,大同总兵,张家口参将,新平堡参将,还有宣府巡抚一起准备,由三边总督提调兵马防止边患,同时,自阳和可以出动六千马步,俱精锐,由阳和兵部卢象升统领,巡按王汝槐为监军,张家口参将,出马步兵三千人,大同巡抚并总兵,提调兵马,由杀胡口至新平堡一带戒备,宣府,甘肃,陕西,山西,各镇俱要宣布戒严,不可疏忽大意。蓟镇,更要充实强兵劲旅,此事由蓟辽总督总其责,可调辽西兵马赴蓟,充实防御。至此,朝廷方可言与和记一战。对内,则迅速抄没所有和记分号,逮拿其掌柜,遣散其伙计,内地军民人等,不管是商人还是士绅,或普通百姓,均要严厉晓瑜其不得再与和记中人打交道,至于怎么抄没,应当先抄京师商号,得其各分号的资料,特别是下官听说和记帐局,存有不少商民百姓的银两,其记录应该齐全,下官郑重建言,一定要将这些东西弄到手。”
霍维华又补充一句,说道:“东西到手,就不怕了。”
王德化和曹化淳对视一眼,俱是大笑起来。
正文 第一千六百六十四章 峰回
“和记,十年积聚。”高起潜难掩兴奋之色,振臂道:“都要落入咱们手中了。”
看看王德化,高起潜笑道:“当然了,我只是跟在宗主爷身后喝口汤。”
王德化笑笑,说道:“钱财谁不喜欢,咱家也不能免俗。要买外宅,找宗族子弟过继给咱家,买田亩,回馈给族人,自己也要养一些歌妓,置办一些产业。都要银子,所以,咱家也就不假撇清了。那些文官,装的好,其实田宅女人,他们缺哪样了?咱们只是不装,想要就是想要,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姚宗文赶紧点头称是,霍维华先是略觉尴尬,转念一想,王德化倒还算实诚人,看样子好打交道,当下也是点头称是,只是他稍许矜持,不象姚宗文,如果有尾巴的话,此时已经拼命在晃动着了。
王德化又接着道:“不过这钱不是咱家一家得的,大家均有份。除了咱们自己人拿这银子,明说了,还有几家国公,得势的侯伯,这些人也不能忘了。底下办事的人,也得拿出好处来。不要以为这银子好拿,皇爷要过问的,这些事,不得咱家去顶?”
众人都是点头称是,王德化也不多说,起身离开,霍维华等人赶紧跟着送行,正常客人,送到二门就算足了礼数,对这个未来的印公,霍维华却是不敢怠慢,一路送到大门,王德化和曹化淳,高起潜等人一起走了。
“长庚兄,你未来前程无量啊。”姚宗文在门前长揖,也不管王德化等人能不能看到。起身之后,才一脸感慨的对霍维华道:“老兄不是翰林出身,当初老虎班放到地方当知县,内阁是不敢想了,但部堂尚书,老兄一定要力争。先转兵部大司马,再转吏部为天官,这样也不枉为官多年。”
霍维华苦笑一声,说道:“弟一直在地方为政,再入京师为京官,想任正堂,恐怕资历尚嫌不足啊。”
“想办法就是了。”姚宗文冷笑几声,说道:“长庚兄对蓟辽总督一职,怕是有兴趣吧?”
“现在也难了。”霍维华皱眉道:“若宁锦战前我去宁远,当可压服袁崇焕,宁锦之后,此人立得大功,脾气也一向蛮霸,想压他一头换他去别处,怕他会闹事啊。”
“这人在朝中是没有根基的。”姚宗文笑道:“东林党倒是曾有人支持他,不过现在东林党尚未回朝,就算回朝也不可能如天启元年到四年那样尽执朝中大权。长庚兄若有此意,不妨抓紧时机来试试看。据我所知,皇上对阉党中人十分不喜,袁崇焕此人在六年到七年这两年间也是依附阉党,修过生祠,拿这事做文章,未必事不能成。”
霍维华微微点头,心中却不以为然。姚宗文过于贪婪,见事不明,现在蓟辽总督是容易当的?辽西易守,蓟镇难防,自己才不会去趟这种浑水!
“好了,正主儿来了。”姚宗文一直站在门口不走,头顶几盏硕大的灯笼将地面照映的雪亮,霍维华正奇怪的当口,一辆马车自远方巷口缓慢驶来,近前之后,车夫下车打开车门,却是叫霍维华见着了一张熟悉的脸。
这是标准武夫的身形和脸庞,国字脸,浓眉大眼,肤色红润,身形高而壮,一袭武夫袍服掩不住身上的壮实肌肉。
“许大人?”霍维华愕然失色,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人现在都是大家提防小心的对象,霍维华已经听到风声,今天皇帝召魏忠贤入宫,当面读那些弹劾魏忠贤的奏折,魏忠贤羞愧之下离宫而去,被贬离出京已经进入倒计时了。许显纯离倒霉不远了,怎么姚宗文把这人给引来了?
说起来霍维华和许显纯的关系不错,有很多事都是霍维华帮着许显纯出过主意,不过现在的话,霍维华对眼前这人可是真的避之不及,哪敢堂而皇之的见面。
说起来许显纯也是名门之后,驸马都尉许从诚之孙,也就是说他有皇族血脉,另外其还通晓文墨,是武进士出身,所以许显纯在投附魏忠贤之后,冒起很快,在锦衣卫内其实权势还在田尔耕之上。
越是如此,越显得许显纯是阉党核心,只怕他身上的皇室血脉也救不得他,霍维华看着此人,其实感觉和看死人没有太大区别。
“长庚兄放心。”姚宗文呵呵一笑,说道:“许大人已经幡然悔悟了,自愿揭发魏阉的罪恶,宫中的奏疏,半年前就能有许大人弹劾魏阉的奏折归档,大行皇帝留中未发,现在奏折被发现了,今上已经看过,对许大人的苦心甚为嘉许。今上说,当初魏阉势大时,连他也不得不虚与委蛇,许显纯虽然依附魏阉,做了不少恶事,但是能醒悟,还对魏阉加以弹劾,良知未泯,过往之事,不得不罚,但亦不必重罚了。”
许显纯听姚宗文转述时,虽然已经听过几次,但神色还是变得相当紧张。
只要是有经验的政治人物,毫无疑问都知道阉党已经彻底完了,只是这彻底完了还不知道只是大家的官运到头,或是性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从许显纯从宫中的一些关系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当今皇帝是一个相当刚毅性格的人,而且相当刚愎,甚至说难听些就是冷血。
宫人犯错,今上原谅的多,甚至亲厚的宫人太监今上能和他们说笑,能解救被罚的小宦官,为了小宦官向皇后说情。
但一旦有人伤了皇帝的面子,失了今上的信任,那么今上惩罚起来也绝不留情,在信王府里,因为触犯信王被严罚的小宦官也非一人,今上的惩罚相当残酷,几乎不留任何情面。
在霍维华初步了解了当初信王的性格之后,他感觉魏忠贤在内的不少人都保不住性命。今上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但已经形成了自己的看法和见解,继位之后,今上如果因循守旧,只想守成,那么魏忠贤可能被撵走,但阉党的人多半无事,最多会提拔一些非阉党的人上来制衡就行了。
而今上并不是这种守成的性格,今上要的是涮新政治,彻底改变眼下的这种局面……今上要的不是守住眼下的成果,而是要大刀阔斧的改革,要试图中兴大明……
这样的性格和这样的决心,对一个十六七岁的半桩大的孩子来说都是很危险的存在,何况今上是生在帝王家!
霍维华一直认为,许显纯死定了,不料峰回路转,真是人生充满惊喜和意外!
当下霍维华哈哈一笑,说道:“许大人竟然还有此伏笔,真是可喜可贺。若如此,大家又要同为今上效力了,请,进府之后,我叫下人收拾几个小菜,我们一起夜饮长谈,消此长夜。”
“不必了。”许显纯笑道:“一会我就要去布置大事了,耽搁不得。”
许显纯神色比以前要正常的多,毕竟去了很大的心事。在阉党时,他做事狠辣不留余地,但到天启六年之后,许显纯通过很多消息能够确定,天启皇帝的身体很差,甚至很可能活不太久,到那时起许显纯的心思为之一变,做事不再急切,遇事也不肯上前,还好那会东林党已经被打死了,要许显纯出力的事原本就不多了。
但午夜梦回,许显纯也是被恶梦惊醒。他这样的世家子弟是很清楚的,凡事有利有弊,跟着阉党暴得大利,好象是无本的买卖,看着爽利,其实危险极大。现在就算收手,一旦东林党翻身,天启皇帝离世,魏忠贤必定倒霉,自己也会跟着殉葬。
当然,弹劾魏忠贤的密疏是没有的,许显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在当时魏忠贤掌东厂,他的盟友王体乾等人掌司礼,许显纯一个外臣,锦衣卫的任何密报都要写成奏疏才能送进大内,不象太监禀报事情,口述就可以了。许显纯哪有本事进宫面见皇帝密奏,何况明摆着的,天启皇帝也绝对不会相信。
所以所谓的密疏,压根没有这回事,当然是王德化或曹化淳做的手脚。他们现在是得势的大太监,在宫中的档案里加一封没有出现过的密奏,对外臣来说难于登天,对他们来说,也就是不起眼的小事。
当然也得是许显纯值得他们冒险相帮才是……
霍维华是何等的聪明人,听了许显纯的话就明白了前因后果,当下笑着道:“是不是叫许大人出动校尉,抓捕和记的人?”
“没错。”许显纯神态轻松的道:“今夜就准备,明早到乾清宫请旨,然后明晚四门关闭时,校尉出动拿捕所有和记在京人员。”
“新平堡那边怎么办呢?”
“此事非我所能知。”许显纯皱眉道:“我们锦衣卫只负责京师,到永平,遵化,山海关,再到保定,真定,德州一带,再远的话就无能为力了。”
霍维华点头一笑,锦衣卫其实不止可以去这些地方,奉诏持旨,可以远赴江南云贵,旨意至处,不管是封疆大吏还是清流名臣,校尉都可以随意拿捕。
然后今日这事不可能有明确的旨意,皇帝最多是叫锦衣卫查察不法奸徒,不可能明确下令查抄和记商行库房,那样行同打劫,和记并未谋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是皇帝公然下令抢臣下的财产,又没有过硬的理由,这事传扬开来就太难听了。
锦衣卫校尉没有明旨,地方上如果有抗争的话,事情会弄的很难看,还不如就在京师四周锦衣卫力量很强的地方动手,别处就要仰赖地方官府配合行事了。
“李国宾,王发祥,刘吉。”霍维华提醒道:“和记京师人员,此三人是核心中的核心,至关重要,许大人务必要小心。”
“已经派人盯着他们,目前还并无异动。”许显纯还是很有自信的样子,京师重地,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和记商行,难道这三人能插着翅膀飞走不成?
“李国宾近来活动的颇为厉害。”姚宗文冷笑着道:“到不少勋贵家里走门路,打探消息。他也不想想,扳倒和记,大家都是有肉吃肉,有汤喝汤。他给人家的那点好处,值得人家替和记冒险?要知道,和记的事一直是皇上所关注的,谁替和记说话,先想想怎么面对皇上再说。勋贵之家,二百多年与国同休,岂会为了一个商家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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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六百六十五章 老狗
霍维华轻轻点头,其实李国宾也来走过他的门路,算是病急乱投医,想拿银子开路令霍维华替和记活动。
这事霍维华当然不会同意。不要说此前他就是针对和记的谋主之一,就算此事在之前与他无关,到现在这种局面,霍维华也是断然不会因为些许银钱涉足其中,这是政治人物的最基本的觉悟,敢拿这钱的,要么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权贵,反正没有什么太多可损失的,要么就是一些不上台盘的小人物,根本嗅不到风向所在,和记找这些人出头,可见也真是山穷水尽了。
“京师的事只是小事情。”姚宗文眨着眼,说道:“关键之处还是在新平堡。若能擒杀张瀚,则和记必然势败,无可挽回。”
姚宗文突然冷笑,说道:“可叹李老前辈英明一世,怎么想起来去和记的地头避难。草原一旦大乱,我看他未必能全身而退啊。”
姚宗文对李国缙捞钱太狠一直很是愤恨,李国缙捞了最少二十万,分给自己的好处却是有限,两人还一起顶着黑锅,当时就几近反目成仇,后来李国缙攀上和记,姚宗文当时感觉多条退路也是不错,拉着许显纯替李国缙送行。一晃两年多时间过去,和记已经被大明死死盯上,姚宗文感觉和记的机会并不大,此时一想李国缙可能玉石俱焚,心中隐隐一阵畅快。
许显纯笑了笑,没理会姚宗文的这些鸡毛鸭血的事,只是向着霍维华一抱拳,说道:“霍大人,下官的事恐怕未必这么轻松,还会有麻烦。只能做好眼下的这事,以图取悦皇上,不管怎样,还望霍大人一定要相助一二。”
霍维华是此前针对和记的谋主之一,许显纯倒也不是由来无因。
“请许大人放心。”霍维华道:“两件事,一擒杀张瀚,则和记必定势败。京师之事,三人之中定要擒王发祥,这人才是最要紧的。李国宾,无所谓,刘吉也无所谓,王发祥才是最要紧关键的人,一定要多派人手,盯死他,不能叫他走了。若王发祥不好盯,拿李国宾或刘吉引他出来,也是妙招。”
“好,许某记得了。”
许显纯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这一次他没有靠东厂的打事番子,事实上东厂的人手有多半也是锦衣卫选调过去的,以许显纯的能量,调及的人手已经足够用了。
在许显纯眼里,这只是小事,一群商人而已,当初针对东林党的时候,锦衣卫抓了多少名臣清流,都是在朝中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人物,就象杨涟,当初带着人冲入宫禁,强行赶走李选侍,将大行皇帝抬入乾清宫里,正位登基。
这样的人,脾气臭,胆子大,身处高位,名望极高,哪怕是内廷之中都知道杨大胡子的厉害。那又如何,锦衣卫说抓就抓了,每天还对杨涟动刑,使得对方惨不堪言,不过许显纯也对杨涟甚是佩服,那骨气是没得说,不管遭遇怎样的惨刑,杨涟始终不改初衷,这样的人,怕是一群商人根本无法相比的存在。
杨涟都能抓能杀,抓一群商人,许显纯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霍维华有心再劝说一下,在朝中大员里他对和记可谓是最了解的一个,但他已经将话说的很明白了,许显纯这样的人,鹰视狼顾,不是那么好打交道的,言多必失,霍维华面色如常,根本就没有叫人看出来他还有话想说。
众人又谈了一会儿,姚宗文一脸期待,等着参与大事之后的分红,许显纯则杀气腾腾,一心效力好重新站在当今皇帝一边,继续执掌锦衣卫,就算保不住权势,也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只有霍维华一脸淡然,倒是叫人感觉到修养境界的不同,待众人分开后,霍维华回自家府邸,一边走一边摇头。
这帮子人,脱了阉党的皮还是一群阉党,在阉党里霍维华就瞧不上他们,一群没有什么能力又心黑手辣生性贪婪的小人辈,哪怕是换了皇帝,再换一帮朝臣,仍然是换汤不换药,看来自己还是能在新的权力格局之中,获得一个相当不错的位置。
至于想更进一步,还得好好运作一番才行。
这时霍府的门子才迎上来,行了一礼,将魏忠贤派人送信的事回报了。
“你这厮,”霍维华笑骂道:“厂公的信和人你也敢这么怠慢了。”
“等了一个时辰而已。”门子无所谓的一笑,说道:“以前半夜魏公公召见,老爷也得从榻上爬起来去魏府伺候,现在叫魏公公等一两时辰又如何了,时势不同了嘛。”
霍维华呵呵一笑,到底是自家门子,懂自己的心思。
想自己堂堂进士,十余年苦读,步步艰辛,才能中得进士,还得从县官做起,步步算计,攀附那些大人物,慢慢的从地方官入京师,再慢慢的攀附权贵,成为清流官,然后入得阉党,侍奉那个没卵子的太监,屈膝事人,心中岂能没有委屈?
门子这点小小怠慢,连利息都算不上!
霍维华展信一看,也是摇头失笑。
这个时候,魏忠贤还在犹豫?
犹豫什么?皇帝的心意已经是那么明显了,他又不是大臣,大臣还能拿大道理撑着,有真正的同党同道的人支持,太监的权势就是风中之沙,手一扬,屁都不剩下。
有此犹豫,霍维华可以确定,魏忠贤必死无疑!
就算此时魏忠贤抛掉一切,孤身一人去孝陵守陵,怕是皇帝也不一定能容忍,何况他首鼠两端,还幻想着能保住自己的权势富贵。
“真是不知死的货。”霍维华轻轻一笑,打算不回信了,他叫来送信的魏府中人,说道:“替我回复厂公,祝他一路顺风吧。”
魏府中人又羞又恼,不过此时也知道大势已去,连发火也是不敢,躬身一礼,转身就走。
“不知道魏阉会死于何处。”霍维华看着来人离开,心中算计了一会,他估计魏忠贤活不久了,但死在何处,得看皇帝的心意,反正借口很容易找。
这事霍维华不打算插手了,虽然亲自送魏忠贤于死地也是一功,但反水旧主也就算了,反正信王一脉的人都认为自己只是阉党的外围。
而不管怎样,背弃旧主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如果反手一刀,会被认为是小人行径,反而会在今上的心里失分,得不偿失。
就由得魏忠贤自己折腾去吧,有人会帮着皇帝下刀的。
现在霍维华更感兴趣的是对和记的部署,他私下里感觉不安,甚至觉得太过仓促,信王也就是今上,还有今上身边的这群人,能力不够,但行事孟浪,身边人做事的态度也代表着皇帝一惯行事的风格。相比于帝心稳固,行事手法温和而高效的天启皇帝,现在新上来的这帮子人,行事风格实在是叫霍维华感觉格格不入。
但这也没有办法,一切都是改变了,不能适应的人,只能早早离开。
霍维华不愿离开,他只能在星空夜色之下,默然无语。
……
魏府中人带着满腔屈辱与愤怒,回到魏府中将霍维华的表现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
崔呈秀面白如纸,再看魏忠贤时,短短几个时辰似是老了十岁。
灯影之下,很明显的魏忠贤两鬓角斑白,似乎就几个时辰之间,白发都增加数倍。
“厂公……”崔呈秀有心劝慰,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算了,咱家请辞。”魏忠贤两眼紧闭,似有泪水流出。在这一刻,这个皇家的老狗终于感受到了皇权的如山之威,在凛洌的皇权和天子的意志之下,曾经的上公,提督东厂太监,真真是连狗都不如。
在这一刻,魏忠贤不知道是否有后悔,又是否感受到了那些被他迫害的东林党人的痛苦,这就不得为外人所知了。
九月二十六日,魏忠贤下定决心,上疏请辞司礼监和东厂提督一职。
这也是他诸多差事里最有份量的两个,除此之外,一切都是虚职,算不得什么。
奏疏一上,皇帝立刻允准,并同意魏忠贤前往凤阳守陵的请求,令其即可上路,不得拖延耽搁。
至于庞大的阉然轰然一声粉碎,从天启元年魏忠贤崭露头角,到天启二年开始争夺权力,天启四年大获全胜,其执掌大明权柄达三年多的时间,在这一段时间内,阉党成为大明朝廷唯一的政治团体,魏忠贤则是这个团体的当家人。
这个团体内,有内阁几乎全部成员,也有司礼监的全部成员。
六部之中只有少数人不依附阉党,但也没有明确的党派色彩。
地方督抚则全部由阉党为主构成,各处构筑的魏忠贤的生祠就是明证。
哪怕是袁崇焕,其不管怎么辩解,在辽东巡抚任上时曾经替魏忠贤修过生祠,这件事是无可抵赖的,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当时的魏忠贤是天子最信任的头号心腹,如果不是太监就是当之无愧宰相,大权在握,朝堂为其掌握,不管是什么党派身份,只要想做事就得和阉党打交道。
就算是那些东林党人,不也是躲在南京继续当官么?如果真的不愿同流合污,完全可以辞官不做,但愿辞官的人又有几个?
还是那句话,读书十几年,好不容易走上青云路,哪个愿意轻易脱掉那一身官袍?
就算不是了私利,想做一些实事,比如卢象升之辈,和东林党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还不是在阉党控制之下步步高升?
魏忠贤也不光是凭党派来用人,有实际才干的人才,不管是什么出身他都会使用,有很多崇祯朝的名臣,发迹是在魏阉时期,这也是无法切割的事实。
接到旨意后,魏忠贤立刻奉旨离京前往凤阳。
九月初,皇帝将魏忠贤发往凤阳安置,魏忠贤在去凤阳的途中,仍豢养一批亡命之徒,据厂卫回报,几达千人之多,随行车马,过八十余辆。
皇帝闻悉后大怒,命锦衣卫前去逮捕,押回北京审判。
李永贞得知消息,连忙派人密报魏忠贤。
魏忠贤自知难逃一死,行到阜城时,听到后一项命令,便与同伙李朝钦在阜城南关客氏旅店痛饮至四更,最后一起上吊自杀。
朱由检诏令将魏忠贤肢解,悬头于河间府。将客氏鞭死于浣衣局。
魏良卿、侯国兴、客光先等都被处死,并暴尸街头,并且将此辈抄家。
同时,下令厂卫逮捕崔呈秀和田尔耕等人,阉党中坚被横扫一空,京师之中,到处是鞭炮响声。
很多百姓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士绅之家放炮庆贺,也是有不少百姓跟着一起凑热闹,大家都是在欢呼高叫,阉党倒台,魏忠贤自杀,阉党全部覆灭。
而在朝堂之上,皇帝当然是志得意满,十七岁的皇帝还没有年号,到明年才会改元,年号已经由内阁和翰林们商议之后定了下来,是为崇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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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六十五章 老狗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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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六百六十六章 接任
曹化淳瞟了一眼跟着自己马车后的许显纯,轻声说道:“去东厂。”
许显纯和锦衣卫的行动被曹化淳紧急叫停,但曹化淳严令许显纯要派人紧紧盯着王发祥等人,不可使和记的人轻易离开京城。
在此同时,和记的商贸活动正常进行,甚至明面上的盯梢人也没有太大变化,暗里增派人手,对每个和记商行的人都要严防死守。
许显纯当然接令,现在魏忠贤已经被明旨下令去凤阳守陵,随时可能会离京,东厂和锦衣卫的人也盯着魏忠贤和阉党的人,许显纯摇身一变,已经成了今上的爪牙,否则今天他也是被监视的人之一,很可能在数日内被逮捕下狱。
许显纯因此战战兢兢,对新上任的司礼秉笔兼提督东厂太监曹化淳十分恭谨,几乎就是摆明了的奴颜婢膝。
曹化淳摸着手中的关防,感觉心中一阵阵的舒爽。
大明有太监数万人,最要紧的第一人肯定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但排在第二的就是提督东厂太监。
有时候御马监的掌印太监也被排在第二,得看主事者是谁。
曹化淳的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他的心情相当激动,魏忠贤刚刚走人,皇爷就任他为司礼秉笔兼提督东厂太监,这是无比的信任,这使得曹化淳感觉自己前途无量,在信王府多年的苦守终于有了最好的结果。
前几天有人已经送了曹化淳一幢宅子,就在东华门外不远,离魏忠贤的府邸都很近。这样的地点很难找到大宅邸,但也有五六十间屋子,有后花园,修缮的很好。
现在曹府已经有了三百多个京营兵当私臣,这是朝廷的规矩。每个宫里的管事太监都会有御赐的仆役,和勋贵还有大臣一样。
司礼太监按制是掌印者六十人,余者五十五人,左少监四十人,监丞三十人,典薄二十五人,余者按等立减,每个有官职的人都会有朝廷配给的仆役。
这些人当然不会从民间招募,和勋贵文官们一样,太监们也在京营占役,而且每个太监人数都远超过朝廷的规定,有权力的大太监一般是二百到三百人,王德化占役近四百人,曹化淳则占役三百多人。
曹化淳知道太监的权势来的容易,去的也快,所以他紧急将许显纯的抓捕计划叫停,要待自己掌握东厂之后再开始行动。
这般大功,当然要抓到自己手中才是。
大车轻轻震动着,这种带簧片减震的大车十分平稳,走的也并不快,一路向着东厂衙门行去。由于有东厂番役和锦衣卫开道,路边的行人都是避之不吉,曹化淳顺着车窗向外瞟过去,看到许显纯骑马跟着,一脸毕恭毕敬的表情,一个穿蓝袍的六品官员坐轿经过,看到曹化淳的车队经过,轿子赶紧避让到一边,轿夫弯腰,那个官员走下轿子,一本正经的对着曹化淳的大车跪下行礼。
曹化淳认得那是一个给事中,可能也是阉党的人,如果不然的话避道也就行了,没有必要在道边跪下行礼。
曹化淳没有理会这人,只是将对方的模样记了下来。
京师之中要进行大的权力格局的改变,曹化淳也要在外朝有自己的代言人,要栽培几个心腹,这个官员要是懂事的话,曹化淳也不介意拉他一把,将其收为腹心,缓急时可用。
马车里很舒服,秋风乍起,如果是骑马会感觉冷了,曹化淳又看了许显纯一眼。这个阉党的骨干,锦衣卫的实际操盘人,在魏忠贤倒台之前许显纯能将谁看在眼里?哪怕是司礼太监们,恐怕也未必被许显纯放在心上。
现在这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叫曹化淳感觉很舒服,将曹化淳心里隐隐的不爽给冲淡了许多。
那天在霍维华府邸商量妥了大事,曹化淳表面上完全赞同霍维华的判断,也同意立刻处置和记,但是他不赞同将这事完全交给霍维华姚宗文和许显纯之流来处理,但当时魏忠贤刚下台,曹化淳还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能提督东厂,所以隐忍不发。
到皇爷下旨,曹化淳提督东厂,他怎么可能会将这件大事交给几个文官和锦衣卫?东厂的提督若是连这般的大好处都拿不住,岂不是能叫人家给笑死?
曹化淳摸着马车扶手上的狐皮套,这也是和记车行的出产,上好的毛皮,精致的车厢内部无不鄣显着和记的财力和能力,脚下是一个小柜子,内置铜盆,冬天可以烧上好的檀香炭来取暖,车厢里温暖如春,在京师酷寒的冬季,这样的小设计令人感觉十分的舒适。到了夏天,最热的时候可以摆一盆冰块,能降温,还能冰一些西瓜或是葡萄酒,都是顶层的贵人才能享受到的乐趣。
和记在设计这马车的时候相当的用心,也舍得花钱,每辆马车价格都是不菲,有时候配送的马匹都是纯色的。
和记掌握了草原,想弄一些纯色马太容易了。
马车缓缓而行,很快到了东华门外。
当看到曹化淳的车马时,过千人迎出东厂的西南门,齐涮涮的跪拜下去。
曹化淳连车子都不下,只看看在前头的几个千户,微微点头。
到院中停下马车后,曹府的下人上前打开车门,放下踏板,曹化淳走下马车,内里都是档头和辑事千总等人恭候着,见到曹化淳就跪下行礼,众人齐声道:“叩见厂公。”
曹化淳轻轻点头,昂首前行,进入东厂大厅。
许显纯和诸千户,档头一起跟着进入,众人一起进入西边大厅,那是一座祠堂,内里有相当精美的牌坊,上书“流芳百世”四个精美的鎏金大字,上首供奉着历代提督东厂太监的牌位,很明显缺了几个,比如魏忠贤的牌位,注定就不会被放在这里了。
曹化淳初次履职,过程还是要走的,上前给这些前辈们上了柱香。
许显纯等人也是依次上香,众人都无甚要说的,上香之后跟着曹化淳出了西厅,回正厅往右转进了一个小厅,里头供奉的却是岳飞的神像,众人也依次上香,态度十分恭谨。
大明除了军中拜岳飞为武神外,民间岳飞庙也是极多,远比关帝庙要多的多,关帝虽然传奇,顶天了就是一个内战势力的武将,而且骄横兵败,只是忠义无双,所以后来地位越来越高,民间也有庙宇,香火不断。
但大明民间拜的最多的还是岳王庙,岳飞的忠义不在关公之下,而统兵北伐,屡次异族强敌,武功赫赫非关帝可比,所以在大明,不仅军中拜岳飞,民间庙宇也是极多,连东厂也供奉岳飞,可能他们是天子爪牙,虽然掌事的是太监,肢体残缺,而且多行不法,可是就连坏人也不会坦然承认自己坏的不可救药,东厂的太监们,照样理直气壮的拜岳飞,并不会在岳飞的神像前感觉惭愧。
等这些仪式走完之后,曹化淳走出小厅,绕过影壁,进入东厂的议事大厅,在正中有一高座,就是提督东厂太监的位子,魏忠贤也就是在接任时经常来坐坐,最后这两年已经很少到此。
曹化淳慢慢走到近前,座椅很普通寻常,但放在正中高处,这叫他有些战栗和颤抖,这一切叫这个太监有一些异样感,这一切有点象皇帝上殿坐在金台上的感觉,怪不得很多太监不喜在宫中伺候,喜欢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原来在这里作威作福,感觉是如此的美妙。
等曹化淳上了高座,慢慢坐定之后,许显纯在内,过百千总,百户,档头们一起跪下,高呼道:“叩见厂公。”
自此曹化淳算是正式接任,他的关防也早就到手,早就是正式的东厂提督了。
面白无须的曹化淳冷冷的打量一圈下属,众人都低着头,没有人敢与他对视。东厂提督是太监们之中权力最大的一个,生杀予夺在其一心,魏忠贤借着此位指派厂卫不知道抓了多少大臣,清流之间的战斗靠笔杆子,阉党却是直接抓人,然后酷刑伺候,厂卫在这几年令人闻风丧胆。
魏忠贤本人不怎到东厂来了,要用人批张条、子就行,曹化淳刚刚履职,最近却是要常常至此,头一炮自然是要打响。
“来人,”曹化淳突然令道:“将厅中魏忠贤的余孽,都抓起来。”
顿时自然进来几队锦衣卫,他们都是许显纯带来的人,这几天许显纯一直在清理自家人的队伍,将此前投效魏忠贤,表现的相当积极的人都抓起来关在锦衣卫南所,曹化淳对此十分满意,今天才将这人也带来。
上来几队校尉,一下子抓了二十几人,曹化淳也不顾他们的哀告求饶,下令将他们全部关进锦衣卫南所,审理之后再说。
在场的人都知道曹公公必定要清理洗涮一番,众人都期盼不要找到自己,各人都跪在厅中地面上,战战兢兢,连呼吸都微弱了许多。
曹化淳对眼前的人表现还算满意,当下尖着嗓子道:“两件事,一件是魏某人出京,皇爷下令要严加看管,不叫此人在出京时生出事非,厂卫要派出人手,看着魏某出京,并派人跟随,要挑精兵强将,不要敷衍差事,出了差池,不仅你们要死,家人也不得免罪!”
这般杀气腾腾,又是说的第一件事,众人都是凛然。
魏忠贤已经接旨,按理来说需立刻出京,但魏府人员众多,前后光是用马车就八十多辆,有过千人要跟着去凤阳。
据打事件的厂卫人员回报,跟随魏忠贤离京的人太多,而且十分骄横,就象魏忠贤没有倒台一样。
凭此一事,曹化淳就断定魏忠贤死定了,皇帝的性格是眼里不揉沙子的,魏忠贤轻骑就道,摆出畏惧的姿态,皇帝可能还会犹豫一下,可能考虑到天启皇兄的脸面,尸骨未寒就杀皇兄的心腹太监,未免有些叫天启皇帝难看。
但魏忠贤摆出这般姿态来,这就是彻底的找死了,这人还能呼吸,但在曹化淳眼里已经是不折不扣的死人。
“第二件事,”曹化淳尖着嗓子继续道:“皇爷已经下定决心,诛杀和记商人大东主张瀚,这事由新平堡那边做,我们不管,但要派出人员往新平堡去打探确实消息,一有消息就立刻回报,我听说和记的细作十分厉害,往往我大明皇上还不知道的事,和记东主就能接到消息。到我手里,厂卫不可这般废物无用,若是派出的人不能在兵部之前禀报消息,那就留他无用了。在京里,我们厂卫就要拿捕和记商行的所有人员,分批审问,查出不法奸徒,关押起来由皇爷发落。和记的财货储银也要封存,不准你们擅动分文,若有人敢中饱私囊,咱家一定要叫他后悔生出来!”
话说到最后,曹化淳几乎是声色俱厉,令人感觉万分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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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六百六十七章 离开
“许大人,东厂辑事千总并各档头俱在此,由你来分派调遣。”曹化淳转向许显纯,说道:“咱家就在这里等消息,天黑关闭宫门前,咱家要看到王发祥在此,要不然首级也行!”
许显纯下跪称是,说道:“请厂公放心,下官一定将王发祥等人抓到,交给厂公亲自来发落。”
曹化淳轻轻点头,太监体弱,这一番发作已经使得他分外疲惫。
当许显纯等人出门时,曹化淳使了个眼色,很多一直跟他进来的伴当家人也跟着众多的档头一起出门。
这些人不光是曹府的人,还有王德化的人,另外还有几个太监派了人过来。
对厂卫的操守曹化淳是肯定信不过,只有多派自己的心腹家人跟着一起行动,封库,查抄,等真的到了抄掠和记银库的时候,曹化淳本人也必须到场。
大量的财富会被汇集到一起,包括现银和各种货物,肯定要拿出一部份上交国库,当年的信王当今皇帝也知道和记富甲天下,不拿出一定的财物交给皇帝入内库,皇帝肯定是会大怒,对下头的人产生疑忌。
曹化淳伺候信王多年,对信王的脾气秉性相当的清楚,所以行事也是相当的谨慎。
不过无论如何,今天这桩差事是件美差,大量的钱财就要到手,一旦成功,和记蛇无头不行,内地大量财富被抄,定然大伤根基,就算有几万精兵强将,只要大明能在蓟镇顶住,放开宣大叫和记来打也无甚紧要,和记缺乏根基,在草原上也是外来的强权,旷日持久的大战之下,草原必定也会大乱。
对和记,曹化淳等人始终未曾将其视为生死大敌,东虏才有一些威胁,但也被宁锦城头的大炮给挡住了。
现在他们跟着信王扶摇而上,成为大明第一等的政治人物,查抄和记财货算是第一笔福利,大家等这笔银子等太久了,粗略估计,和记的现银最少有二三百万两,各种货物也值好几百万,上交国库最多几十万两银和一些绸缎类的货物就行,皇上虽然知道和记有钱,但信王府邸里几千两就算大宗银两了,一下子交几十万,皇上还不知道会高兴成啥样。
曹化淳盘算一阵子,就觉得这件事无惊无险,只坐等着发财就行,他叫人泡了壶茶,回到小厅,一边喝茶一边吃点心,开始盘算怎么在京畿一带大量购买庄园,另外要在老家买大量庄田和建筑大宅,曹化淳还是很有乡土意识的,他打算老了之后回老家居住,不留京城,这里水太深,保有最高权势的时候自己是最大的鲨鱼之一,谁都不怕。如果失了权势,想在京师养老,不知道哪天就遇到吃人不吐骨头的把自己给吞了,还是把银钱土地都弄到老家,过些年就回家养老的好。
……
刘吉已经准备随这一批撤离的车队离开。
撤离计划是前年就拟好的,连王发祥也不懂张瀚在当时为什么就能预料到今天会发生的事,各种分号和分行有些是真的,有的就纯粹是为了撤离而准备的,大量的商号库房都是空的,就是为了掩护京师和各处大商行的撤离计划。
第一批人员借口送货往永平,大量的车队分批离京,东厂和锦衣卫的人一直盯着,但由于那时候皇帝还把眼光放在魏忠贤和阉党身上,并且还没有下决心动张瀚,所以都平安离京。
“我也要走了。”刘吉换了衣袍,装成车夫,脸上还沾了一抹大胡子,肤色也做了一些改变。和记军情司的人有专门的伪装小组,半个时辰不到刘吉就已经象是换了个人一样,从一个精明外露的掌柜变成赶车的粗豪汉子,变化之大怕是连家人也不一定能立刻认出来,凭这副模样混出城去再轻松也不过。
王发祥一笑拱手,说道:“老刘你先走,咱们估计要有阵子见不到面了,再见时,咱们兄弟好好喝两杯。”
刘吉神色有些黯然,京师局面打开不易,守住更不易,在京师这种地方,看着不起眼的汉子很可能是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上溯两辈就是某侯府的出身,轻易开罪不得。他和王发祥还有李国宾三人配合无间,几年时间踢腾出眼下的这局面,殊为不易。
现在就得这么放弃,心里自是难受的很。
李国宾准备去河南开封,刘吉先回草原述职,然后去宽甸,大明北方埋下的暗线需要人主持,在皮岛相对要安全一些,送消息也容易。
王发祥的去向不明,估计不会在某地久驻,当然军情司的调遣肯定也不会和刘吉通报,王发祥也不会说。
两人都是七尺高的汉子,说多了话也是矫情,互相一拱手,彼此就道过珍重告别。
等刘吉出了门,王发祥做了个手式,身后出现一个穿灰衣的粗壮汉子。
王发祥也不回头,说道:“刘掌柜身边安插了人手没有?”
“有,”汉子答道:“整整一个行动组跟着,万一有不妥,有两个紧急预案。”
“不要大意。”王发祥道:“李先生那里我亲自去盯着,刘掌柜就是你的事,万一破了一层油皮,你拿命来抵。”
汉子凛然,抱拳称是,赶紧跟着刘吉离开。
京师人员撤的也差不多了,连这门店都多半是临时弄来鱼目混珠的为多,最后撤离的时间很快就到了,王发祥环顾左右,心生感慨,他坐在门店当中,看着来往的人群,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但这个门店和京师基业不得不放弃。
最少在明面上,和记会彻底从京师消失,王发祥已经深埋了好多个情报收集组,还有传递组,掩护组,行动组只留了两个,张瀚从不愿用刺杀手段来左右朝政大局,行动组一般只对付的是贪婪的地方官员和不识好歹的士绅生员,对政治上的对手反而很少用刺杀手段,留多了也是无用。
有人提着茶壶来给王发祥泡了壶茶,王发祥眯着眼喝茶,对面的算命摊子又来了个新人,生意却不如周奎好,周奎眼力活,嘴巴会说,而且仪表堂堂,算命卖卦的要么会说,要么得风度过人,周奎两样均是占了,所以在寸土寸金的正阳门大街靠算卦维持生计不说,还买了幢小院住着,普通的官员都不如他能赚钱。
若是往常,王发祥的小女儿会跑来攀着他膝盖要抱,王发祥会抱着小女儿在街面上转悠一会儿,买个糖人什么的哄哄孩子,现在店里面的熟脸已经看不到了,妻子带着两儿一女早就转移去了草原,要去屯堡安置。
王发祥知道上一次辽民迁移朝鲜的时候出了差池,很多军情人员被迫在转移的队伍中,家小也跟在其中,除了有几家好运道的从铁山一路跑到宽甸之外,还有一些军情人员的家属出现了死伤。
杨秋因此而震怒,移文各处,要求军情人员将家属一律送至草原,除了必要的掩护人员之外,不得有任何例外。
王发祥感觉杨秋的怒火可能有一部份是真的,也有一部份是用来当掩护。
和记用内情司监视内部人员,军情司对外,侍从司监视所有部门,特务政治不能摆在光明之下,但不用也不行。
对普通的将士和将领,还有各部门的官吏,和记的高层向来是摆出任之不疑的态度,当然内情和军情,还有军法,侍从各司形成了完整的链条,对官吏和将领的核查监督向来很严密,但最少在表面上是没有太多约束和管制。但王发祥知道,和记的各个部门形成了绵密的大网,将所有人都笼罩在内。
还在五六年前,当时和记各分号的掌柜多有贪污不法的,甚至和外人勾结瓜分渔利,当时军情司还没有正式成立,是张瀚亲自令杨秋王勇还有温忠发,秃头等人将几十个确定不法的掌柜一夜之间全部诛杀。
打那之后,和记再无敢贪污舞弊的掌柜,当然现在的核查制度也很严格,财报每旬上报一次,每三月会有财务人员从各处调集而至,查询各分号的帐目,田季堂和他的部下都相当得力,几乎每一文钱的用处和去向都查的清清楚楚,制度一立,已经用不着杀人立威就能将各分号的帐目管理的清清楚楚,干干净净了。
但对军情人员的约束和管理,一向是较大的难题,军情人员成员累月的潜伏,同时还会干杀人越货的勾当,军司内和普通的将士对军情人员的提防也不能说由来无因。
和猎骑兵一样,在军情司干久了也会变得无法无天,但猎骑兵有军法管束,只是偶尔放松,军情人员却是成年累月在外,有时候根本无法管理,也无从管理。
将家属人员一律送至草原,这是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王发祥估计军情司高层早就想这么做了。
对王发祥来说这也无所谓,他又不会反叛,连反叛的念头也不曾有过。从一个衣不遮体食不饱腹,且居无定所的喇虎,到今天主管一方,麾下好几百人的军情司的高层,他一年的俸禄和花红好几千两银子,还在草原有分地,早就是个富家翁了,权力和金钱都有了,还在京师娶了媳妇,清白人家出身的小家碧玉,性格温婉长相端淑,王发祥很满意,他已经过了三十,妻子给他生了两儿一女,平素公事也忙,所以尽管家资丰饶,连纳妾的念头也不曾有过。倒是妻子主动说起可以纳妾的话,王发祥笑了笑就直接拒绝了。
和记的风气还不错,毕竟还在上升期,也是在奋斗的时期,年龄最大的王长富才四十多岁,也不曾纳妾,李慎明倒是有不少侍妾,但在和记中被视为异类。
张瀚本人只有一妻两妾,并且完全没有再纳妾的打算,这算是一个榜样,除了李慎明之外,和记的高层在这方面都较为克制,榜样在上,大家不敢僭越,也就李慎明和张瀚还有较深的私谊,在这方面较为放纵,如孙敬亭和孔敏行等人,自身性格就较为克制内敛,私德上是很叫下头的人佩服的。
正文 第一千六百六十八章 困兽
王发祥思绪发散了好一阵子,待店面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站起来。
他对剩下的几个手下道:“一会你们也不要关闭店面了,关了也要叫人给砸开。”
众人无语,都感觉有些憋气,但也无法可想。
这时一个情报人员急步走入店面,对王发祥悄声道:“李先生那里有些危险,他去了英国公府,直接叫厂卫的人给盯上了,没有甩掉。”
“这老李。”王发祥摇了摇头,说道:“对付咱和记,英国公府肯定有一份子,人家家大业大,开销也大,不从各种地方多捞钱,还真指着朝廷一年几千石的粮食过日子?”
……
英国公府外,李国宾正缓步走出来。他刚刚拜会英国公府,在往常,英国公就算不见他,也会派心腹幕客或族人出来见面,奉茶之后闲谈,有时候李国宾是来送礼,有时候就是来做简单的拜会。
更多的时候,英国公府的婚丧嫁娶,李国宾都会来随礼参加,多年下来,这国公府邸已经走的相当熟悉了。
当世的英国公张惟贤,万历早年袭爵,至今已经超四十年,在京师勋贵中,英国公和成国公还有定国公这几家是最为尊贵,而英国公府又是诸家公府中的头一家,任何一家都不能与他家相比。
就以现在而言,英国公张惟贤是提督京营的勋贵,朝廷有很多要装门面的大事都找着他。天启皇帝的夺门一案,杨涟等人立了大功,张惟贤的表现也相当不错,当日冲入乾清宫逼李选侍走人,勋贵之中带头的就是张惟贤。
其已经是年过花甲的老人,勋贵中的勋贵,皇室最信任的无过于这样的人选。在天启皇帝驾崩时,也是令英国公张惟贤带兵护卫信王府,并且护送信王入宫。
修熹宗实录的工作已经开始,张惟贤就是主编的临修官,那些翰林学士带着副总裁的官职替英国公打下手。
这是一个对朝政有相当影响力的勋贵,李国宾不想走别人的路子,直接找到了英国公,也是想借此人的名义转圆,看看能不能找机会扳回眼下相当不利的局面。
此行却是相当不顺,直接在英国公府门房就被拦住了,不管李国宾怎么求情,怎么塞红包给门子,却始终未能踏入英国公府内半步。
至此李国宾也是明白过来,眼下这事,英国公怕是也参与其中,既然如此,自己不是羊上门给狼塞红包,请狼不要吃羊肉,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
怀着沮丧和羞愤的心情,李国宾闷头从国公府走出来。
他今天出行是步行,只带着几个掩护组的成员,李国宾的家人都送到草原去了,心无挂碍,他对自己的安全也不是太担心,京师的和记中人已经多半撤离,时刻有情报人员保护李国宾等人,在京城里李国宾有两个独立的安全房,专门是用来紧急撤离时用的,只有他自己知道房屋在哪。安全房有充足的粮食储备,可以十天半月都不必出门。另外有完全不同的身份掩护,一个是来京苦读准备下科再考的举子,身份证明一应俱全,还有一个身份是京师土著,李国宾原本就是,可以很轻松的欺骗邻居,只要不引人注意,掩藏下来,一两个月后风声渐缓就可以从容离京南下了。
当然他还有一条最紧急的撤离路线,军情司给高层都有撤离路线,但需要情报人员的配合,不到万分紧急的情况,比如全城大索,画影图形的追查拿捕,到了这种时候李国宾就非得撤离不可了。
从观音桥出来,往前再走里许就出了小时雍坊,到大时雍坊,再往右转就是正阳门和正阳门大街,这条道是李国宾走的相当熟悉的道路,在李国宾走路的时候他微微有些走神,近几天他奔走于勋贵和太监的府邸,打听消息,看看能不能挽回眼下的不利局面,使和记商行还能继续在京师生存下去。
李国宾对眼下的局面其实也是能够接受,张大人掌握草原和台湾,和记商行在大明内部有行商之权,大明对和记有提防和限制,但双方还算能和平相处,不必刀兵相见。
以李国宾的见识来说,他对和记的财力,还有人才储备,行政执行的能力都相当熟悉和清楚。但他对和记在草原上的兵力部署,还有战争的潜力并不怎么了解。
这也不能怪他,从当年去过一次李庄后,这么多年来李国宾一直在京师之内并没有离开半步,这是一个标准的京师商人世家出身的掮客,京师就是他最大的舞台,是他从小熟知的一方天地,在这里他才如鱼得水,对京师的勋贵和太监们他心知肚明,总能提其所好,京师分号在这样的满地权贵的地方还能如鱼得水,和记本身的实力是很重要,但李国宾的左右逢源,连消带打,也是起着不小的作用。
这么多年的经历如画面一般在李国宾脑海里晃悠着,但他不得不痛苦的承认,在大势面前,些许的经验并无用处,过往的辉煌只是过往的履历,从今往后,李国宾需要再谱写新篇,用新的功劳在和记内部鄣显自己的能力了。
在李国宾身边若隐若现有几个汉子一直跟着,一个汉子打扮成卖瓜的菜农,天气刚转凉,但瓜果蔬菜的种类还算丰富,很多京师人家在这时会尽量多买些瓜果蔬菜,特别是王瓜和白菜一类,多买一些腌制了,以此渡过漫漫长冬。
菜农一直挑着担子跟着李国宾转悠,距离保持的很好。
另外两人一个扮成揽活的挑夫,肩膀上扛着扁担和草绳,另一人则装成无所事事的闲汉,一直在四处游荡闲逛。
在李国宾心事重重的走过来时,菜农做了一个相当明显的手式。
李国宾一下子警醒过来,他打了个冷战,暗暗的骂自己太大意了,今天就不该到英国公府这样显眼的地方来,而走出来之后自己还如行尸走肉,应该急速离开,而不是这样慢慢的晃悠。
就象是在野地里提着灯笼的人,这样明显的吸引着蚊虫野兽,岂不是自己在找死么?
李国宾表面没有任何异常,甚至呼吸都没有变急促。这里是小时雍坊,行走经过的不是勋贵就是文官,京师是南贫北贱东富西贵,东边靠近崇文门税关和通州,接近水道,方便生意往来,从崇文门外到正阳门,这一片地方是京师除了棋盘街外最繁花的商业地点,甚至早就超过了棋盘街,大半的商人都住东城,西城则是以勋贵和文官居住为主,所以是东富西贵。
西城诸坊中居住的官员多,百姓少,人流不是很密集,李国宾警醒之后,立刻就发现了数十条可疑的身影。
这些人应该是锦衣卫的校尉或东厂的番子,他们不怎么愿意太隐藏形迹,在京师他们就是除了达官贵人外手中权力最大的人,普通的武官都远不及东厂番子或校尉凶狠蛮横。
在魏忠贤执政时,东厂和锦衣卫成了他的爪牙和打手,不知道抓捕了多少朝官和无辜的百姓,士农工商都有,一旦被东厂和锦衣卫所抓,下场就是惨不堪言。
魏忠贤倒台,这些校尉和番子都惶惶不可终日,他们的上司都不一定能保住性命,这些虎狼之辈当然也心下难安。
怎料许显纯反戈一击,背叛故主,加上有密奏为证,当今皇帝宽宥了许显纯,令他戴罪立功。
而新上任的厂公曹化淳则是今上心腹太监,将来地位肯定也是不低,虽不能如魏忠贤般显赫一时,执掌大明国政,但也不会是一个好相与的权阉。
有这两人在身后,校尉和番子们又重新活泛起来。这一次的任务,可以说是重中之重,各处都要在相差不多的时间动手,眼前这个中年男子在京城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很多番子和校尉都认得李国宾,甚至有一些中层武官和李国宾还有交情,但这些管什么用?上头要下令拿人,他们就只能尽心尽力的办事,而且所有人都知道李国宾相当富有,交情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他们摩拳擦掌,只想着抓住李国宾这头肥羊,从中捞取足够的好处了。
李国宾拿眼一扫就知道自己被围住了,凭眼下掩护组的三个人万万跑不掉,几个重要的街口和几条巷子口处都有人,并且有人在慢慢向自己这边逼近,他有些惶恐,也不知所措,这种事万万没有想到发生在自己头上,李国宾也深恨自己的愚蠢,明明王发祥已经劝自己早些撤离,自己却以为事情还有扳回来的可能,这几天的辛苦奔走只证明了一点,自己就是一头蠢驴!
如果被锦衣卫抓住,送到北所,就算以和记的人脉网也很难救出来,进了北所第二天就没有人形了,出来都是废人,自李国宾出身以来就听闻着北所的种种传闻,而亲眼见到的也是有不少。
那些赫赫有名的清流,那些官员中的铁汉,哪一个不是屈死在锦衣卫北所之中,根本没有机会翻身,李国宾知道厉害,手中不觉紧了紧,他袖中藏着一把锋锐的匕首,如果事情不妥,实在逃不掉了,那就宁愿自杀。
众人表面上还是相当镇定,都在不紧不慢的走动着,前方就是小时雍坊的坊门,大明的京师虽然分成几十个坊,但由于市民文化的侵袭,对坊的管制远不及唐人那么谨慎小心,在大唐坊门有士兵保护把守,天黑关闭,任何人不能擅出坊门,天明时才会开启,在大明的坊门只是摆设而已。
倒是在坊门两侧的街道上有一些窝棚,都是临时搭建的,其中有更夫和铺兵的住所。这些更夫,火夫,铺兵,都是从京师百姓里征招出来的,是力役的一种,他们奉命执更,防火,防贼,力役时间满了之后才会被放归回家。
对普通人家的男子来说,这样的徭役是相当的苦差,一旦轮到要么出钱免役,要么就得辛苦服役。
一群更夫和铺兵都坐在窝棚两侧发呆,他们对眼前的场景似乎无无兴趣,根本不为之所动。
正文 第一千六百六十九章 反杀
随着李国宾往外坊的脚步,四周的大汉都赶紧聚集过来,有一些人已经是在跑动了。
一旦李国宾跑到坊外就是正阳门外,东西大街上人烟稠密,李国宾又熟门熟路,往人群中一躲,还能上哪儿找他?
李国宾脚步变快,脸上神色也变了,惶急之色十分明显,三个掩护组的人也开始跟着小跑,三人都从怀中抽出短铳和短刀,挑夫扁担里还藏着长刀,也是取了出来。
校尉们开始叫骂起来,他们抽出长刀,脸上满是锦衣卫东厂番子的那种不掩饰的张狂,有一些挡路的过路人被这些人吓的赶紧跑开,番役和校尉们开始发力,粗鲁的推开或踢开挡住的人,拼命往着李国宾这里跑过来。
这些人早就部署好了,只是刚刚在英国公府门前不方便动手,这也给了李国宾跑出坊门外,逃到正阳门东西大街的机会。
李国宾开始急步狂奔,这时他听到身后有呼喝声和火铳击发的声音,三支火铳分别开火,但毫无用处,校尉和番子最少有三四十个,他们人数在十倍以上,胆气自是极壮,而且仓促之中,火铳击发未准确,果然李国宾只听到一声惨叫,可见三发之后,只打中了一个人。
掩护组的人开始挥刀与校尉搏斗,他们也是边打边撤,尽量拖延,但番子和校尉人数太多,他们开始向李国宾逼近,并且已经有十余人从两侧奔到坊门附近,将四周都封锁了。
一些百姓听到动静,想着过来看热闹,自是被凶恶的校尉用粗鲁的骂声给赶走了。
只有坊门处的铺兵火夫更夫都留在原地,他们看样子也是被眼前的事惊呆了,都站在原处不曾动弹,几个校尉横了这些人一眼,发觉并无异样,也就不加理会。
李国宾感觉自己是入了陷坑的猎物,四周狼群环伺,已经将自己重重包围。
在几天前他还是和记的代言人,大掌柜之一,在京师中可以横着走,那些勋贵和太监见了他都是客客气气。
才几天时间过来,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一下子从人上人变成了猎物!
在气喘吁吁跑路的同时,李国宾心里不乏悲愤和凄惨的感觉,整张脸都快扭曲了。这时他才醒悟过来,什么人脉关系,什么成功的商人形象,根本狗屁不是。
如果不是京师商行身后一直有和记军司,有在北方草原的军队,有张瀚这个主心骨,和记和自己在内,早就被京师里这群虎狼给撕咬成粉碎了!
天真,自己真的是太天真了!
李国宾自怨自艾着,他的脚步也变慢了,身后的搏击声还在持续,三个掩护组的都是顶级的好手,没那么容易被收拾掉,可是时间也不会太久了,跟来的校尉和番子肯定也是东厂和锦衣卫里的好手,他们可能穿着锁甲,也拿着上好的长兵器,平时可能也会练一下武,身手不一定很好,可是十倍以上的人力差距不是武力差距能抹平的,特别是三个掩护组的成员都持短兵,而这些校尉和番役们都是拿着长兵器,双方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李国宾心跳的厉害,四周的番子和校尉都逼迫过来了,他瞪眼看着这些人,自袖中拔出匕首,准备割破劲间的动脉,这样在几分钟内他就会没有太大痛苦的死去。
这自杀的办法还是王发祥在几年前教给李国宾知道的,当时刘吉和李国宾等人都一起学习过,用的还是一个抓捕到的后金细作,当王发祥用锋利的匕首割破那人的颈动脉时,那人先蹦了几下,然后鲜血狂涌,最多两三分钟人就死透了。
这样的死法干脆利落,人不受罪,还可以保全尸身,李国宾自忖自己没有到被凌迟处死的地步,也没有传首九边的资格,死后多半能全尸下葬,这样也算不错了。
回想当初王发祥教给他这自杀法子的时候,李国宾还感觉好笑,觉得王发祥多此一举,现在才明白是自己有多么愚蠢,一向的春风得意无往不利使李国宾错误的估计了自己,也错误的估计了敌人。
在生死存亡和大利益面前,父子亲人都可能反目,皇权之下,任何反抗都会被无上的意志给粉碎,说到底,李国宾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罢了。
在李国宾抽出匕首的时候,他突然有了意外的发现。
铺兵之中,似乎有一个大个头很眼熟,在李国宾一脸灰败,十分绝望的时候,这个铺兵竟是向着他咧嘴一笑。
“王发祥?”李国宾终于把人认了出来,他一声惨叫,高声叫道:“你狗日的还不快点来救我!”
王发祥的笑容确实发自内心,在一起搁伙计这么多年,头一回见到李国宾这么吃憋的样子,简直狼狈之极。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带人动手,这里的铺兵更夫都是行动人员假扮的,稻草下面就是藏的长火铳,人手一支,三十余人一起操铳在手,瞄向那些站在十步左右的锦衣卫和东厂番子。
要不说京师的人见多识广,知道这火铳厉害,一个番子见状色变,急急叫道:“我们是东厂辑事番子,你们要造反吗?”
王发祥嘴一咧,笑道:“就是造反,怎么样?”
说出这话,顿时感觉心中畅快,王发祥手中的火铳早就点燃火绳,这时抠发扳机,引燃引药,接着射药迸发,弹丸飞出,十步之外打中那个东厂番子的胸口,几乎将这番子的胸口整个打凹陷进去,这番子直接被打飞在半空,在半空鲜血狂喷,落地后扭了几下直接就死了,估计连心脏都被打烂了。
王发祥用欣赏的眼光看了一眼手中的长铳,这还是天启二年式制式步兵铳,只是给军情人员的稍有不同,算是二年制改型。
枪管更短和更粗了一些,装药多,子弹重,近距离威力极大,但远距离精度太差,所以不适合步兵作战使用。
这种是特供军情司行动组使用,包括改良后的虎蹲炮和盏口炮,小型佛郎机等机动性很强的小型火器。
李方等人袭击努尔哈赤时就是用的这些特别改制过后的火器,效果当然是十分之好,王发祥等人先后开火,火铳的枪口迸射出艳丽的火花,瞬间就有近二十名番役和校尉被打翻在地,整个空气中立刻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道。
这么大的动静已经被相当多的人看到了,很多人楞住了,接着人群发出惨嚎声,不少人大叫着杀人啦开始胡乱奔逃,这里是人烟稠密的地方,很快人们就互相挤的水泄不通,越是想跑就越是跑不掉。
王发祥等人则是把剩下的校尉兜在包围圈里,开始有条不紊的屠杀。
刀剑交鸣和斫斩人肉和骨头的声响不绝于耳,行动组员们都是有效的刺杀者,他们或是两人一小组,或是三人五人组成了一个大的阵列,外围还有持铳者戒备,遇到奔逃出圈的就是一铳打翻。
剩下的校尉和番子们已经失去了抵抗的意志和决心,他们曾经嚣张无比,任何普通人在他们面前都成了待宰杀的羔羊,但是当他们被人包围剿杀的时候,他们的意志也十分薄弱,甚至只是引颈待戮,连抵抗也不敢。
李国宾半弯着腰,喘着粗气,看了一会儿就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这些校尉番子全杀了也不会有冤枉的,大明人只要稍有良知的人都干不了这种差事,杀了他们,百姓们只会拍掌称快,这些人祸害京师,不知道残害了多少百姓,就算死了也不一定能赎罪,但不管怎样,看到白刃斫击在人的身体上,鲜血狂飙,人在哀嚎惨叫中被斫成几截的惨状,实在还是叫李国宾心有不忍。
王发祥站回李国宾身边,说道:“老李,京里你呆不得了,现在就只能撤离了。”
“怎么走?”
“东城没法走了,走半道上可能遇到赶过来的京营兵。”王发祥道:“走广渠门出城,经保定往河南。”
“现在能出城么?”
“肯定能,城门关闭的话我们也有撤离路线,不妨事的。”
其实王发祥感觉大明朝堂的反应不可能这么快,现在已经过了午时,皇帝居于深宫之内,没有皇帝的旨意京营兵不会擅自出动,不管是禁军,京营,都要有一定的手续,从这里的变乱被报到五城兵马司和巡城御史处,然后再报到内阁,从会极门报入宫中,由值班的太监报给皇帝知道,再由宫中下令出兵平乱……几十人的厮杀够得上是兵变暴乱了,这一系列手续都走完了,估计最少也得一个时辰,等京营兵或上三卫的禁军赶过来,估计这些番子和校尉的尸身都凉了吧。
反应快的可能是东厂和锦衣卫,这些部门可以迅速行动,但几十个校尉番子被杀,许显纯等人不会有这么大的胆量直接带人跑过来,没有大股京营兵出动配合,这些人根本就不可能有胆量跑过来送死。
傍晚之前,李国宾和几个护卫人员已经远离京城,他们从广渠门出城,越过几个村落,黄昏时一路村烟寥落,和京城这种百万级以上人口的大城市相比,不管近郊的村落怎么繁荣也是根本无从相比。
好在李国宾要去的是开封,在当时开封也是大城,人口也有好几十万,据闻最多的时候也有百万人,开封在宋时是国都,经过若干次战火毁坏也经过重修扩建,现在是周王的封藩,市场繁荣发达,整个河南和部份的山东,湖北,陕西的生意人都会聚集在那里,李国宾去了那里代表和记的暗线操作,会有相当大的舞台可以任由他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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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六百七十章 苦恼
傍晚时有军情人员骑马赶上李国宾一行,告诉他城中乱事已平,朝廷果然派出京营兵过千人,仓促上阵,乱哄哄的不成阵列,等京营兵赶到现场时当然只发觉几十具尸体,余者皆无所见,据说出兵和收营时,这些营兵趁机抢掠了不少民财,使沿途的不少百姓遭了殃,加上死去校尉和番子的亲属收敛家人遗体,城中简直哭声成片。
宫中具体情形不知,但宫门较平时提前了两刻时间关闭,不少官员相当狼狈的从宫内跑出来,宦官们嘴里发出吃吃的声响,提醒官员赶紧出去,然后迅速关闭了城门。
皇城禁军也被撵上宫城和皇城四周戒备巡逻,简直是如临大敌。
可想而知,十七岁的信王,当今皇帝,在最志得意满的时候听说了京师发生这般的血案,他的耳目被杀死那么多人,对这个少年皇帝的心灵冲击会有多大。
可以说,和记在这一刻不是在杀死厂卫,就是在赤裸裸的挑战皇权!
或者说,一记又一记的耳光重重的甩在皇帝那白嫩的脸皮之上,啪,啪,啪!
至于王发祥本人,现在已经躲在安全房里暂避,原本有不少人盯着刘吉,更多的人盯着王发祥,在王发祥去救李国宾之前已经将此辈斩杀干净,今天城中怕是死了近百番役和校尉,朝廷会大为震怖,其后十几天内估计都会大索全城,但王发祥请李国宾放心,他的安全应该可以确保,在和记的军情体系之下,大明的锦衣卫也好,东厂也好,或是出动京营兵搜索,这些都是作无用功,王发祥请李国宾放心,并约好明春时到开封见面。
李国宾这才放下心来,进入村落里的一个临时的停居点,一幢小民房中休息。
屋中十分简陋,这叫一惯讲究享受的李国宾十分的不适应。他躺在房中,屋中止有一张破床,连屋顶都破了,黄昏的阳光透过漏瓦照进来,李国宾仰面向天,一种无比的孤独感向他袭来,一个中年男人,在这样的好天气里却是感觉孤独凄惨,心中对皇帝和权贵们的愤怒,一时变得无可遏止。
皇帝真是无比愚蠢,比起大行皇帝来,同为兄弟,一个手腕成熟老练,行事治国很有成法,就算斗跨东林也是章法不乱。历经大事都有静气,遇事则多加考虑,任用阉党名声不好 听,但总算使国势有了起色,虽然爱打木匠活,但治国也和打制木工活一样,都得有章法的。
今上这么胡来乱搞,上来就会使天下大乱,和记一乱,整个陕北也肯定按不住了,底下就看皇帝焦头烂额吧!
李国宾盯着屋顶,看着斑驳陆离的光线,喃喃道:“天启二年到天启七年,这么久的经营都完了,不知道何时能重头再来。”
李国宾怨恨一气,又回想起来,跟随和记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当时只以为张瀚是个会有大出息的商家,可是万没想到,这个晋商身份的名臣之后,居然会有一天把事业做到如今的这种地步。
现在看来,真是一切都在张瀚料中,甚至李国宾感觉,连大行皇帝在位的时间和寿数,也在张瀚的算料之中。
事实上就是如此,如果不是信王行事这么操切鲁莽,和记哪有机会大张旗鼓的造反?大行皇帝虽然逼迫,但还在法理之内,和记的屈服和顺从虽然被人同情,但也更多的被视为理所当然。
如果大行皇帝不死,和记只能维持眼下的这种局面,毕竟造反不是一件小事,不是那么容易可以鼓动将士南下。
很多将士并未感觉天子失德,甚至对大明充满情感,这样的情形下,虽然张瀚威望足够,可还是希望能够有更好的契机。
现在契机终于来了,信王即位后悍然出手,撕破了脸皮,李国宾可以确定新平堡那边也肯定要动手了,皇帝这样不讲规矩,甚至要杀害和记最大的依靠,除了少数人之外,绝大多数的和记的人,不管是商行体系还是军司的官吏,或是商团军的将士,几乎都是张瀚一手从泥沼里拉拔出来的。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因为和记还有张瀚发生了剧烈的转变,有的人是境遇上的转变,从原本的平民百姓成为高官重将,最少也衣食无忧。有的则是流民和贫民,在加入和记前时刻有被冻饿而死的风险,加入和记之后他们等于获得了新生。
有人的家人被和记的医馆救治过,对张瀚充满了感激之情。
有的人从万历年间追随张瀚,已经视张瀚为天,天子都得往后排几位。
多半的人可以忠于大明也忠于张瀚,比如李国宾就是。
但当大明天子逼迫他们在大明和张瀚之间只能选择一边的时候,百分之百的人会选择张瀚,张瀚施恩已久,和记欣欣向荣,所有人都感觉未来的前途大好,感情和事业加上家庭的存亡,没有人会选择大明。
天子可能以为和记之中会有变化,一旦和记与大明决裂可能会内乱,如果在两年前张瀚强行攻明,可能真的会使内部混乱,现在,已经完全没有这种可能性了。
李国宾盯着布满斑驳阳光的屋顶,心中充满着对前途的不确定感,但他深刻理解并可以确定,一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算是真正拉开了序幕。在张瀚的预计之中,针对大明只有短短的三年到五年时间,然后是海洋,光是南洋加日本就是十几个国家,海陆并进,还有外东北,俄罗斯人的地盘,西域,每一处地方都要扩张,想来就令人兴奋,当然也有隐隐的担忧。
这么多的地盘,要打那么多的仗,按常理来说每个新朝建立都会休养生息好几十年,恢复国力和民力。
大明太祖开国之后休养了三十年,才有了永乐年间二十年的折腾,隋文帝休养了几十年,被隋炀帝十几年时间给败光了家业。
张瀚开国之后就是要绵延二十年的战事,李国宾心中不担心也是假的,但他只是想了一小会儿,然后就入睡了。
和记之中,这等战略大事都张瀚当家作主,别人只管跟随就是了。
……
京师混乱的同时,一份密旨自京师德胜门而出,传骑飞驰向大同而去。
说是密旨,但手续完全齐备,都给事中姚宗文上奏,请除奸逆张瀚,姚宗文在奏折里言称张瀚在新平堡图谋不轨,多有悖逆之事,且与草原上的军队联络,时刻会攻打大明,诚为大明的心腹大患。
姚宗文建言朝廷立刻剪除奸逆,不要务虚名而失实利,张瀚图谋不轨,不臣之心早就显露,其回乡隐居也是故作姿态而已,此等大奸大逆,不必等其露出形迹,朝廷应痛下决心,尽快拿捕至京师问罪,然后明正典刑云云。
除了奏请拿捕张瀚之外,姚宗文还建议查抄各地的和记商行,姚宗文的题本里写的大义凛然,说和记商行多藏奸民,多行不法之事,勾结地方豪强渔肉乡里,姚宗文自称接到了很多告状信,都是和记在各处横行不法扰民残民之事,这样的奸臣爪牙,似扮良善商人,实则是张瀚图谋大明的急先锋,理应全部抄拿封锁,对各处的和记商行中人,视罪行轻重不等而定罪,绝不可姑息宽贷。
姚宗文自己都知道,这份奏折是从通政司送内阁,再由会极门送入大内,一旦抄发天下皆知,此后就算是彻底与和记站在了对面,如果和记得天下,别的官员能投降,姚宗文就只能跳河或上吊了,免得被抓起来斩首。
可姚宗文自有打算,首先他不觉得和记能得天下,大明皇基还很牢固,和记想得天下困难的很,最多是南北对峙,那还怕个鸟?
其次就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和记的盘口那么大,随便抄抄就是几百万上千万两的财富,这才是姚宗文最为看重的东西,他一个都给事中,看起来权力不小,但这个身份在京师也不算什么,进不了最核心的权贵圈子,姚宗文能一直攀附向上,主要原因就是舍得自己。象这种奏疏,爱惜羽毛的清流绝不会上,而且不会上奏的这么狠辣阴毒,那些没有品格的小臣,又不象姚宗文这个老资格的都给事中这么有份量,至于阁部大臣,一个个奸狡似鬼,这种事是绝对不会出头的。
姚宗文除了要好处之外,也是要洗脱自己阉党的身份,果然奏折从通政司到内阁,内阁票拟有些含糊,送入大内之后,皇帝直接御笔朱批,相当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此时的皇帝志得意满,魏忠贤已经上路,并且被惊吓后已经上吊死了,皇帝轻轻松松剪除了隐患,心情极好,简直飘飘欲仙。
姚宗文奏疏一上,朱批一下,此人就顿时知道自己从此安全了!
不仅安全,还能等着分红。
不过是一纸奏疏的事情,算得什么大事?
而朱批也是着重要求保密,到天黑前,内阁和兵部得旨,着令他们安排新平堡方向抓捕张瀚的事宜。
与此同时,京师之中锦衣卫和东厂奉命,大张旗鼓的对和记商行动手!
在外地,则谕令各州府驻军和地方官员一起动手,拿捕所有和记商行中人,抄拿其所有的商行财物。
兵部得旨之后立刻派出传骑,取勘合上路,以四百里加急的速度飞驰往阳和和大同,两日之内,在大同的洪承畴与卢象升等人俱是接到密旨,向和记动手的事,绝对不允许再拖延下去了。
……
传骑自是不知身后京师的混乱,数骑飞驰往大同和阳和而去。
得旨之后,洪承畴不敢怠慢,和几个幕僚密商之后,决定自己亲赴阳和,与卢象升合兵向新平堡,而黄得功率部镇守偏关杀胡堡到大同一带,一旦和记接报后犯边,这些地方会是被攻击的第一线。
而洪承畴是大同巡抚,守土有则,但事前接旨行军,不在大同等处也情有可原。
若这般行事,就算边关堡垒甚至大同被和记一鼓而下,洪承畴的责任也不是太大,现在洪承畴已经将目标放在更南的太原等地,实在不行只能率自己的部下,还有卢象升等官员和将领们率部退却,不是太原也是宣府一带,只要能保住大同宣府往京师的要隘,不仅项上首级可保,官位也可能保的住。
尽管计较已定,洪承畴的内心还是充满不安感,他对着幕僚苦笑道:“自数年前学生自京师外入,先到大同任提学,再转兵备,再任巡抚,似乎一直与和记免不了打交道。”
一个幕僚宽慰道:“东翁虽然恼于和记之事,但试想一下,如果不是东翁一直在大同,展露才干,又熟悉和记之事,恐怕现在未必能至此位,有得有失,莫非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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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七十章 苦恼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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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六百七十一章 洪军
想想幕僚这话说的也是,洪承畴也就不矫情了。
洪承畴先为京官,外放提学,一般来说会转布政参议,然后再转任某种实职,比如督粮道或分巡道,再混上几年资历,得同年进士的援手,可以转为巡抚。
洪承畴现在的资历,最少节省了五六年的时间,确实是有得有失,光指责和记令他陷于危机之中,却不想想如果没有和记,可能他现在最多是布政参议,没有什么实权在手,想任巡抚最少还得五年以上,这么一想,心态自然是会平衡不少。
当三千五百人的洪军在中军军坐营官各守备都司们的率领下打着几十面旗帜出城的时候,洪承畴还是大大松了口气。
这是他的军队,是洪承畴一手打造出来的洪军!
一队队洪军士兵从大同府城和附近的几个军堡里川流不息的涌出,带队的军官约束着士兵,在行军时各部分为前后左中右五哨,整个军队在旗帜指引下展开行军,到了官道上会隔着距离行军,不可能如影视作品里那样几千人拥挤着行军……明军再废物也不会那么做的,金鼓和旗号将士兵们分隔开,最前方和两侧都有架梁马和哨骑,以防突袭,更多的将士会涌向北方,在黄得功等将领和兵备道王点等文官的指挥下,枕戈以待,防止和记的突袭。
洪承畴在出兵时也是骑马,他个子中等,身形偏瘦,面容削瘦而微黑,两眼倒是很大,但并不是很精神……这是一个标准的福建人的长相,气质也是明显的南人形象。
相比于卢象升的赳赳武夫的英锐之气,堪称南人北相,而洪承畴就显得从容温和的多,他已经是兵部侍郎衔的巡抚,平时体制相当尊荣,气质沉静中带着难以触犯的威严气色。在他身边有好多位幕僚和洪军的将领,众人都是大气都不敢出。洪承畴内心充满矛盾,他既不愿以巡抚之尊带人去杀一个商行首领,在担心自己等人是否能成功的同时,他也在担心京师一带针对和记商行的行动。
于是洪承畴提前感觉到了崇祯十四年在松锦之战时的痛苦,明明全无把握,却必须得赶鸭子上架。
洪承畴的内心并不是没有抱怨,皇帝铲除魏阉的手法还是很纯熟老练的,没有搞的血雨腥风京师大乱,相当从容的就把盘踞朝堂多年的阉党一扫而空。
怎么到了和记之事上就这么操切急迫,大行皇帝已经维持了相对的平衡,虽然是脆弱的平衡,但只要维持下去,时间是在大明一边。
哪怕是担心和记获得更多的财富,可以用更隐秘的手法压迫和记各处的商行,使和记无法赚取暴利,影响其在草原的政权,不使其再扩军备战,这样就算相当的成功了。
至于张瀚,既然困守在新平堡,不如彼此相安,张瀚回堡已经近一年,洪承畴自忖就算是自己也没有办法长期不在大同而保持权威,张瀚久不在草原,难道和记就真的是铁板一块,不会产生什么不可测的变化?
时间久了,就算和记没有内乱,但总归张瀚的权威会有所削弱。
时间真的是在大明一边!
洪承畴摇了摇头,他不能理解,却只能接受,而且就算他的心腹幕僚也看不出他真实的情绪,洪承畴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很会伪装自己的真实想法,只有他最亲近的心腹家人,有时候才会发觉他在斗室之中长吁短叹,看到他眉头紧皱,绕室徘徊。
军队川流不息的奔涌向前,洪承畴也只能出发了,他的大红官袍一尘不染,但到了晚上就会染满尘土,他的几个心腹家人都带着好多身袍服,洪承畴有洁癖,每天都会更换新的里衬和外袍,哪怕是行军打仗,每日也是仪表堂堂,身上的衣袍都是浆洗的干干净净。
在洪承畴上马之后,一百多马步兵一起上马,这都是洪承畴的巡抚标营的内丁,用超出营兵十倍的价钱收买供奉,内丁们也只认洪承畴为主。
洪承畴很快混入大股的队伍之中,他的四周环绕着幕僚和随行的文吏,外围是保护他的内丁,诸多将领在四周带着骑队相随同行。
三千五百多人的部队快速向前,这是一支两年多时间一直苦训的部队,在明军中堪称第一等的精锐,甲胄基本上配齐了,两成左右配装铁甲,主要都是洪承畴和各级将领的内丁亲兵。六成左右配装皮甲或镶嵌铁叶子的绵甲,绵甲是对襟形制,内饰铁叶,这种甲其实受蒙古人的影响比较大,大明传承了很多蒙古人的遗留,包括这绵甲的形制,还有武将的袍服,不过二百多年下来,从颜色到形制也有了一些自己的东西,当大股的军队全部穿甲和持着兵器行走时,威势也是相当的惊人。
只有少数人无甲,多半是军中的伙夫和马夫之流,这支军队八成以上是纯粹的战兵,每个兵都携带一定数量的行粮,洪承畴已经用巡抚关防下令,沿途的军堡卫所提供干粮给行军的军队,这样节省的召集大量民夫随军的时间,而且从大同到新平堡不过几天的路程,也没有必要在后勤上过于着紧了。
明军原本就不重视后勤,大军起行饿肚子太常见了,崇祯二年的勤王军在半途哗变的就很多,李自成就是其中之一,参将王威将朝廷下发军饷扣住不发,结果士兵哗变,公推李自成为主杀掉主将,哗变造反,大部的勤王军抵京师城下时,兵部和户部的官员不提供粮饷,士兵大怒,又是大半的士兵哗变,多半也是投了农民军。
洪承畴当然不可能干这荒唐事,干粮是齐备的,每个士兵身上都带足了粮食,沿途还有一些军堡提供干粮,几千人的部队后勤压力也不是太大。
重要的是明天抵阳和,卢象升是一个相当有才干的文官,他会提供更多的粮饷给洪承畴的部队。
卢象升所部也有三千多人,两军相加七千余人,加上从沿途各堡征调的各游击,督司,守备的兵马,战兵总数在一万三千人左右,另外会征调一万余人的民夫随军,承担大军后勤。
在张家口的周遇吉也有三千余人,万人的军队规模极为庞大,宣府的傅宗龙也会准备,标营兵也有三千余人,这些军队不为别的事,只为剿杀张瀚一人和他的少许护卫,实在是狮子博兔,大题小作,可是洪承畴丝毫没有大意,他知道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以和记的能力来说,当然是有绝对的把握和信心保护好张瀚的安全才会任由张瀚回到新平堡,张瀚也不会拿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开玩笑。
朝廷,还是太自以为是了,洪承畴和卢象升等人多次奏报,剿杀拿捕张瀚的事情没有想的那么简单,和记在大同根深蒂固,看似全无防范,其实真正如履薄冰的人是他们才对!
……
在洪承畴率部出发的时候,卢象升的动作就要从容许多。
在兵备道的官厅之中,卢象升与王汝槐一起拜读旨意,宣旨的是锦衣卫校尉护卫的一个兵部司官,开读之后,司官一脸紧张的看着卢象升,待对方拜礼接旨后才松了口气。
“卢大人,下官临行时霍大人再三叮嘱,令下官提醒卢大人,此事不能再拖延下去了,除恶务尽,虽然朝廷的旨意上也有抓捕张瀚至京师受审的话,那是骗人的话,不过是朝廷要虚好看。这人,一定要在新平堡格杀,不然的话朝廷的脸面不好看。除了此人外,和记商行在新平堡的高层人物,比如那杨秋,王勇,蒋义等人,一律诛杀。还有周逢吉,梁宏,李遇春,还有蒲州张氏的张学曾,听说都在新平堡里,皇上的意思也是一律诛杀,不留一人。张瀚的一妻两妾,其母常氏,其舅常进全,其三个儿子,亦是一律诛杀……”
一长串的话,卢象升就听到“诛杀”二字,他的脸色变得铁青,那司官说话的声音越说越小,最终还是把话说完了。
“蒙古人还知道只杀高于车辕的男子,儿童不杀。”卢象升铁青着脸道:“张瀚诸子,长子张彬才四五岁大,也得一律杀了?”
司官赔笑道:“下官不知,只知道照霍大人的话来转述而已。”
卢象升冷哼一声不语,他也知道不必为难这个小小的司官。
王汝槐气质比以前沉静了许多,上一回的细作暴露事件给了王汝槐极大的震怖,他的心腹家丁被人砍了脑袋送回来,王汝槐也是一点办法没有。打那事之后,他上窜下跳的劲头就小了许多,人也沉稳了很多。
但眼下这任务还是要非完成不可,王汝槐离京就是为这事来的。此事做好了,很快他就能奉调回京,担任给事中这样的要职,如果完成不了,不要说回京,能不能保住眼下的官位都还难说的很。
当下王汝槐很诚挚的劝说道:“建斗兄不要有妇人之仁,张瀚其实就是反贼,历来造反者都要族诛,无有例外。虽然杀幼子不祥,此事由下官下令吧,这责任当然是下官来背……”
卢象升沉声道:“我岂是怕担责任的人?就是想着堂堂大明朝堂,居然密旨下令杀几个幼儿,实在怕传扬开去,有辱今上的圣德。”
王汝槐也感觉有些难堪,他觉得把这几个小孩抓起来关押就行了,但斩草除根其实也是迫不得已,试想和记在草原有那么大的基业,如果除了张瀚就没有了当家人,但其诸子还是当之无愧的继承人,不如杀了一了百了,这样和记更容易陷入内乱。
卢象升长长叹息一声,这件事,上了船就下不得了,他其实和洪承畴一样全无信心,虽然兵练的不错了,将士也归心,对征伐和记的事不再那么抵触,长期的洗脑就行了,要忠君,张瀚手握强兵,有不臣不轨之心,一旦打起来兵祸连结,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建医馆,收容流民,只是小恩小惠,在大的野心之下,死的人不知道会有多少。
卢象升一直用这种观点来影响将士,确实有不少从延绥榆林一带调来的将士听进去了,对征讨和记诛杀张瀚可以接受了,但这种观点连卢象升自己也说服不了。
懂的多,考虑的多,有时候不是件好事,想的越多,越聪明的人就会越否定自己,这会带来相当多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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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六百七十二章 河边
王汝槐就没有那么多痛苦,对王汝槐来说,完成任务,调回京师就是他人生的全部意义,除此之外,这人不会想太多,这反而是一种幸福。
卢象升用厌恶的眼光看了一眼王汝槐,他把眼皮垂下去,叹息道:“吾辈臣子,行事当然是要替天子分忧,皇上虽然有些急切,旨意也有些过份,但此事行事,大义上无亏。既然有旨意了,估计洪军门也是在路上了,我们阳和也要准备好。第一,准备好相当多的干粮,预备给大军使用。第二,准备马匹,车辆和夫子,和记打仗,特别重后勤,这一次虽然以狮博兔,还是要小心谨慎。第三,封闭城门和隔绝道路,任何人不得出,也不得入,待大军准备完毕,出城赶路之后,继续关闭城门,使内外隔绝。”
卢象升看向王汝槐,说道:“和记细作厉害,我们也是经历过的,道长以为如何?”
“就按建斗兄所说这般行事吧。”王汝槐还是有些兴奋的,他在这里已经耽搁太久,完全得不偿失,如果能顺利拿下张瀚,顺利回京,一切辛苦还是值得的,否则就真的成了京师官场的笑话。
想了一想,王汝槐又道:“明天洪军门就该赶到了,我们这里封闭城门,若是新平堡蒙在鼓里,一切就顺利的多。”
“没有这么简单。”卢象升说道:“试想和记的细作能遍及阳和,大同怎么会没有?那边兵马一动,诸堡戒备,傻子也知道会如何了。所以要派出密使,令新平堡的赖同心紧急关闭堡门,不得放任何人出入。同时令桦门堡诸多守备戒备,率部隔绝边墙,最多一两天功夫,张家口周参将也就赶到边墙附近了。”
周遇吉的责任心强,能力比黄得功只强不弱,这一年多来练兵练的很不错,而且张家口驻军以马军为主,三千多直属部下有过半是马兵,这样可以进行更快速的机动,长途行军,马兵未必比步兵快多少,但一百多里的距离,轻骑突袭,那可比步兵快的多了。
周遇吉那边朝廷肯定也有谕旨,必定是先带骑兵往赴新平堡外墙一带布防,以备张瀚等人偷逃出关。
张家口距离新平堡百五十里,轻骑赶路,两天之内肯定部署完毕。
现在一切都已经齐备,只等着关门擒杀张瀚,这准备了一年多的大事,终于到了揭幕的时刻了。
卢象升对朝廷不分良莠一律诛杀的行为简直是愤怒,根本不以为然,但他也认为杀掉张瀚就是最好的办法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从大同至新平堡二百里,至阳和一百四十里,兵贵神速,准备齐全的话大军要三天时间可以到阳和,阳和到新平堡最多一天半时间,加起来不到五天的时间可以兵临堡下。如果运作的好,保密措施做的好,可以突然杀至,使张瀚他们措手不及,以获全功。
不过卢象升对此不是抱有太大的希望,大同那边已经出动,虽然肯定有防范措施,但估计保密不了太久,阳和这里一闭城,傻子也知道要做什么了,现在的希望就是放在宣府那边,张家口离新平堡也很近,轻骑突进,封锁边境,使张瀚不能轻装出逃,他有妻有子,还有那么多亲人故旧,如果自己一个人孤身跑还有机会,如果想带着这么多人出关而走,以卢象升的想法,这实在也是办不到的事情。
如果一个人走,就不止是枭雄之流,简直是如汉高祖般的人物,以卢象升的心思,他是绝不会愿意看到大明出现这样的人,还是希望张瀚就在新平堡中吧,早点了结此事,就是到时候自己的两手染满血污,不知道能去哪里,才能将双手的血污给洗净?
怕是洗不净了,自己这一生都要受到良知的谴责!
卢象升淡淡一笑,自己所行乃是为国为民,为了千千万万普通的大明百姓。辽东之惨,人所皆闻,数百万辽民死在努尔哈赤这种野心家的手上。一旦和记妄动刀兵,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为了这千千万万的百姓,自己就算杀掉张瀚和其全部家人亲友,又能如何呢?私德有亏,大德不亏!
“准备吧,击鼓传将,命将士准备随时出发。”卢象升召来中军和坐营官,吩咐军营中先开始准备。
所有人都接了军令,军营中传来轰隆隆的鼓声,与此同时,阳和城和附近的一些军堡军台火路墩都同时开始戒严,傍晚时卢象升派出一队百余人左右的马兵,沿着官道搜索戒备,隔绝一切阳和往新平堡的道路,所有人都知道,这件大事一旦开始就没有了回头的道路,必须成功不容许失败,卢象升已经下令,所有经过的不听劝阻的人,不论军民百姓还是士农工商,任何身份,哪怕是个举人也能先拿捕下来,如果不听军令敢便试图越境的,则可以格杀勿论!
骑兵们冲出堡门,在布满绿草和豆苗的荒野和农田中游弋着,大半的人都被隔挡了回去,小半自恃身份的被抓捕了起来,官道直接被放了拒马,任何人禁止通行。
还有骑兵赴白洋河一带,驱走了在河上捕鱼的鱼夫,有一些在远处放鸭子的人,因为是在对岸,离的也远,骑兵们没有动手,只是隔空放了几箭,将放鸭人远远的驱走了。
整个阳和一带已经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卢象升等人尽可能的要隔绝大同往新平堡方向的道路,使消息不能传递,毕竟如果洪承畴走的慢的话,二百里路走五六天也很正常,大明官兵如果饿肚子开拔,一天撑死了走二十里,不过干粮齐备,训练有素,一天走五六十里也不是不可以,得看主将的决心和意志,将士们的体能,当然,最重要的是兜里有没有干粮储备。
……
卢象升下令阳和戒严,隔绝道路,并且诸堡戒备的当晚,其实也就隔了不到两个时辰,当黄昏时的金色阳光照映在波光荡漾的白洋河的河水里时,张瀚和两个老头正坐在白洋河边垂钓,身边有竹编的鱼篓,十几尾鱼在内不停的扑腾着。
钓鱼在开初时只是张瀚想起来的一个笑话,不过经过一年多的时光,他对钓鱼越来越感兴趣……钓鱼确实是很不错的爱好,风景好,眼和脑都能得到休息,无意和有意之间就有所收获,当鱼杆一震,鱼浮一沉,然后手腕用力一抖,鱼儿上勾被提出水面,这种乐趣确实也叫人相当的快乐。
张瀚在此之前确实相当的疲惫,一手一脚创立了和记,打下了这么大的地盘,创立了这么大的基业,事务浩繁,几乎都是他一手操持,别人最多就是打个下手,所有的事都要他拿主意,定主张,甚至细节都是由他来定,一刻不得休息。
现在诸般制度虽然是草创,但都能运作自如,而且有了孙敬亭当助手,很多琐碎的事情都是孙敬亭直接办理了,军政大事,仍在张瀚之手,但他已经可以有闲暇坐在白洋河畔发呆了。
这是一件好事,长时间的休息难得可贵,张瀚也明白,一旦他重回草原的时候,就是与大明全面开战的时候,到时候军政大事会成十倍百倍的增加,数年之内也不得休息。接下来就是经略各处要得到的地盘,与俄罗斯人,与西班牙人,与葡萄牙人,与荷兰人,英国人,日本人,到处都是争斗,西域,外东北,俄罗斯人的地盘,乌拉尔山以东地方,还有南洋诸岛,东南亚诸国,这些都算是可以在他有生之年就抢下来的大地盘。
华夏文明的内核是农耕民族,一时半会没有办法转成海洋帝国,就算勉强转了,恐怕也会有一段时间往后退缩的时期。
张瀚希望能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打下足够大的地盘,使帝国膨胀到一定的地步,就算有些保守和退缩也足够了,几百年后,华夏的版图肯定比历史上大的多,也强大的多……
文明的内核也要有所改变,打下大的版图,统治诸多的异族,是要以华夏为主体,获得足够多的资源和好处。
如果和大明学,和隋唐学,用中华的物资来讨好异族,把朝贡制度当成赏赐制度,人家送一千两的东西,回赐一万两,对异族比对自己本族人要好的多,为什么?就为了人家几句虚伪的夸赞和奉承?这不是他娘的冤孙冤大头么?
就是要把这些异族踩在脚下,获取足够多的好处,压榨他们,叫他们心悦臣服的侍奉华夏,奉华夏为主,自觉的学习华夏的文化,成为华夏文明圈的一部份,而不是反过来叫华夏去接纳他们,去容忍他们的落后文明。
张瀚一直觉得,人类在发展之后,很多事情矫枉过正了,在他的治下,绝不允许出现这种倒挂的情形,士大夫和军人是对天下负有责任,所以他们能当官获得权力,如果将来开议会,也是这些有人类和国家有贡献的人可以获得选取权和被选取权。医生,农民,工匠,成年男子,心智正常,没有犯罪的,也一样有这种资格。妇人中有一定学历,能证明自己心智不下男子的也可以,除此之外,那些有犯罪历史的,对国家没有贡献的懦夫,只知道夸夸其谈的文人,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或妇人,这些人凭什么来用他们的选票影响国家的进程?民主而不是民粹!
如果打下大大的疆域还没有改良文明内核,那么张瀚在闭眼时肯定还是会不放心,会有遗憾。
如果将文明内核也重新打造过,一个进取的,充满内聚力的和扩张性,温和与暴烈并存,防守与开拓进取并不矛盾的崭新民族出现在张瀚手中,这无疑是比打下几十个国家还令张瀚骄傲和自豪。
一切都要水磨功夫,慢慢来,张瀚才二十来岁,不着急。
所以这一段时间的休息,对张瀚万分重要,可能很快他就再也没有这么长时间的休息期了,真是难能可贵。
正文 第一千六百七十三章 情报
老掌柜周逢吉和张学曾这个长辈也都从库伦赶了回来,两个老人家一直在大湖边上放养鸭群,最为难的是过冬,这个问题已经初步解决,鸭群持续扩大,现在军中的蛋禽类的供给,超过五成来自大湖畔的鸭群。
很多高层拿这个开玩笑,两个老人家真是立功不小。要银子,他们已经有足够多的赏赐,要功名,他们已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功名对他们已经不是太要紧了。
赏无可赏,看来只能将功劳算在两个老头子的后人身上。
周逢吉的后人很平庸,只能多赏田亩和顶身花红股,张续文则相当出色,很多人开玩笑说,他本身的功劳足够封侯爵,而加上张学曾的功劳,怕是能博一个公爵的身份。
张瀚在这些事上当然不会轻易表态,不过他自己也知道,两个老人家确实是立下了极大的功劳,当然和记高层也在这些事上给了老人家们极大的支持,相辅相成,缺一方都不行。养鸭这事,在开始时连张瀚也不是很放在心上,张瀚一心要大办养鸡场和猪场,事实证明不管是鸡还是猪都不好养,一个鸡瘟整个鸡场的鸡死绝也不是难事,而且这些肉类养殖需要的人手十倍在鸭群之上,需要的空间和物资也很多,农家放养的鸡可以自己捕虫吃菜,喂点剩饭就行了,速成的肉食鸡要不停的喂食,需要大量的杂粮喂食,算起来投入真的不小。只是为了将士们有充足的肉食摄入不得不投入重资,等得了草食,鸭群养的多了,还有充足的羊群,现在和记的将士已经不太为肉食和蛋类摄入发愁了,甚至和记的那些屯堡和军堡里,肉食供给也相当的充足了。
从这一点来说,眼前这两个老人立的功,抵一个侯爵有些过了,一个伯爵还是相当值得的。
不过两个老人丝毫没有居功自傲的意思,事业也创立的差不多了,两人又奔波了好几年,张学曾年过七旬,身体不是很好,已经不能再受奔波劳禄之苦,同时也受不得漠北的严寒,张瀚回新平堡,老人家也动了思归之念,虽然未回蒲州,也是跟着一起到新平堡来了。
周逢吉也是卸了手头的事情,不打算再辛苦,但老人家的家人已经在青城一带居住,他到新平堡来,当然是不放心张瀚的原故。
“又上鱼了。”周逢吉老眼昏花,半天也没提上来几条,张学曾也是一样,两个老人转头一瞧,一条鱼在半空中晃荡着,张瀚一笑,却是将鱼捉来,取了下来抛回河里。
“是条小黑鱼。”张瀚笑道:“不值得留下来。”
“文澜有仁心。”张学曾不紧不慢的道:“反正鱼也够了,今晚喝汤成不?”
周逢吉表示反对:“我觉得还是醋溜鲤鱼好吃。”
张学曾不满道:“你个老货,总是和我唱反调。”
接着又道:“唱吧,咱俩不知谁先死,过几年就唱不成了。”
两个老人倒也不忌讳这种话题,棺材都是张瀚亲自孝敬,叫人从宽甸弄的上等的好木头,请最好的木匠打出来的,两个老人都很高兴,吉地也选好了,现在时局不太平,但两人都愿葬在李庄附近,那是和记还有张瀚发迹的地方,两个老人对那里也是最为熟悉,他们都认为那是龙兴之地,将来可能是陪都之类,离家乡也不远,算不得远葬他乡,所以都很愿意葬在李庄,替张瀚守着李庄的家业。
看起来,张瀚还有和记被迫离开李庄,对青壮男子来说不算什么,对老年人来说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伤害,成了心里的一个结。
这也难怪,毕竟当初那么大的产业,那么繁荣的地方,说没有了就没有了。现在李庄的产业和人员都迁离的差不多了,两个老人都因去一趟,颇为感伤,打那次之后,他们就决定在李庄下葬,活着被逼走,死了葬下来还怕个鸟?
“今晚我亲自下厨。”张瀚微微一笑,却是放下了鱼杆。
两个老人也看到了河对岸划过来的小船,船上是两个打鱼人模样的汉子,也象是在白洋河畔放鸭子的。
由于和记的带动,放鸭人也不光是和记自己,几百里的河岸两边现在放鸭人增加了十倍也不止,这些放鸭人养大的鸭子和产下的鸭蛋主要也是卖给和记,和记对肉类和蛋类的需求与日俱增,就算一时用不到的也是先买下来,腌制起来备用也是好的。
对食物,张瀚向来是多多益善,这种风格也影响了和记军司的官吏们,对储备粮食,还有肉食,禽蛋,做的过了也会得到夸奖,所以和记财务支出上,这一类的支出也最容易得到报销。
这样也缓解了军司收购大同一带肉食的紧张气氛,在几年前,由于军队需要大量肉食,和记的采购人员几乎转遍了大同一带每个村落,将每只鸡每头猪都高价买走,这导致地方肉食价格大幅度上涨,甚至拿钱也不一定买到肉,地方上当时意见很大,现在由于掌握草原,多方面补充肉类,大同等地的紧张情形早就得到了缓解,甚至由于放鸭人的增加,还有和记的肉类供给,大同的肉食价格比数年前要便宜许多。
两个老人对视一眼,张学曾道:“文澜看来有正经事了,我们先回去罢。”
“嗯。”周逢吉站起来,提起鱼篓道:“文澜不必急,鱼我们拿回去炮制,彬儿和桢儿喜欢吃烤鱼,我来弄给他们吃。”
张瀚微笑着答应,新平堡里虽然有地方给两个老人家住,不过他们自己的亲人都在草原居住,所以这两个长辈就索性住在新平堡张家的府邸里,年龄大的人很容易把感情寄托在小孩儿身上。
“别把他们宠坏了。”张瀚摇头一笑,对张学曾道:“二叔公,你得闲讲点蒲州张氏的故往给孩子们听听,叫他们听一下,商人家族想发达起来可有多么不容易。”
两个小孩还都没到开蒙的年龄,不管是士绅家族还是普通人家,一般是六岁开蒙,不过士绅家族会循序渐进的给孩子一些提前的教育,比如家史也是教育的一部份。
张瀚感觉自己两个娃还算聪明,但也算不得神童,象大明史上的那些神童,有九岁中秀才,十二岁中举人,十七岁中进士的,这才是妖孽,后人提起秀才就是穷酸秀才之类的贬义,其实考中秀才也并不容易,皓首穷经,一世只是老童生的人,太多了。
张瀚的儿子们当然不需要再考什么秀才了,张瀚对他们的教育方针是全方面的打造能继承自己事业的人,军事,政治,历史,地理,算学,这些东西都要逐渐教导儿子们,但现在还不急,有张学曾这个有学问的家族前辈,闲来讲古,给孩子们提前做功课,这倒是不打紧,并且相当有益。
“那好,彬儿和桢儿都聪明,我带他们吃罢了晚饭,讲半个时辰的古。”
张学曾兴趣很高,他身体已经不太好,也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事,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把张续宗给管教好,还好张瀚创下这么大的事业,也是蒲州张氏的光彩,另外张续文得到张瀚的器重,自己也相当的争气,这令得张学曾老怀大慰。
现在又有教导未来君主的资格,张学曾高兴的眉毛都飞舞起来。
“哼,你也不要太高兴。”周逢吉不服气了,说道:“将来桢儿和彬儿学算学,我来给他们启蒙。”
张瀚笑道:“老掌柜是整个新平堡有名的算学高手,这两小子能得到老掌柜的教导,算他们有福了。”
周逢吉确实是算术高手,当时的大掌柜谁能不通算学?东家可能算学入门就行,当掌柜的是从小伙计到大伙计到掌柜,最终当上大掌柜,没点算学底子,谁能服气?
周逢喜笑道:“若不是老了,还真想和田季堂比比谁才是和记第一的算帐高手,现在,老了,不中用了。”
张瀚笑着送两个老人离开,说话的当口,小船已经飞快的划了过来。
河边的芦苇从里站出来十几条汉子,均是将手按在腰间或放在胸口,就算明知道过来的是和记军情司的人,护卫人员也不会有丝毫的放松。
现在连大明皇帝都想要张瀚的人头,明里暗里的刺杀肯定不会少,这一年下来军情司破获了很多起针对张瀚的阴谋,其实多半是小孩子式的胡闹,一些妄人的奇思妙想而已。这年头,为了富贵很多人都可以不择手段,他们倒霉的就是碰上了和记,只要有想法就够了,基本上敢有想法的人肯定会失去创造想法的脑袋,这就很公平了。
没有了脑袋,自然也就没有了想法。
“止步,搜身。”
两个军情人员从小船上跳下来,护卫人员则上前搜身和盘问口令,确定无误之后才将他们放到张瀚身前。
“见过大人。”
两个军情人员行礼,张瀚也抱拳一还礼,对两个军情人员道:“有紧急情报吧?”
正常来说军情人员不会冒失的跑到张瀚这里来,而是会通过他们的情报渠道层层上报,不过这两人可能在送情报的途中遇到张瀚在河边,加上情报紧急,所以直接跑过来汇报了。
“是的,大人。”两个情报员脸上都是紧张之色,一个人喉头涌动了几下,嘴巴都有些发干,半响过后才道:“大明动手了。”
“确定吗?”
“确定!”
另一个情报员用十分坚定和愤怒的语气道:“洪承畴出大同,黄得功去杀胡堡,沿边诸堡戒备,张家口驻军和宣府标营急赴边墙戒备,各处营伍均是出动,阳和城关门城门,任何人不得出入,同时派骑兵截断了道路,还有人驱离河面上的捕鱼人和养鸭人。各级情报员都是冒险把情报送过来,我们接到之后立刻往新平堡这边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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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六百七十四章 毁矿
“果真动起来了啊。”张瀚慨叹道:“今上真的是急脾气,他一登基我就知道快了,不过还是没有想到这么快,他真的一点儿耐性也没有。最少得做几件事,比如召我入京或是先关停和记商行,逼我们主动出手,然后再来针对我,这样脸面上也好看一些啊。”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张瀚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过这不妨碍众人对当今皇帝的愤怒,有人愤然道:“我和记实力强劲不假,可是我们一直恭顺守法,大人被迫至新平堡退隐,商行也被限制,草原驻军根本无意南下,天启皇上也接受这般情形了,当今皇帝算个鸟,十六七的毛娃子,坐了龙椅就来欺负人?咱和记不受这鸟气,既然皇帝不是东西,那就反了,请张大人坐这龙廷!”
“对,干脆便反了吧。”
“这怨气老子憋太久了,都要炸了。”
“大明也确实溜檐儿了,看看天启皇帝才多大就驾崩了,辽东有东虏,内有天灾,现在又有几十股流贼起来闹事,看吧,咱们和记一起,大明天子还能坐的住?”
众人确实都是憋了一肚皮的气,张瀚被困新平堡,平时还有公事可忙,闲了陪妻妾和儿子,还得出来演戏钓鱼,说是清闲,也是相对的清闲,其实还是挺有事做。这些护卫跟着张瀚走南闯北,四处征伐,已经习惯了到处奔波的生活,困守新平堡,他们是最憋气的一群,今天逮着机会,可算是好好的在嘴巴上发泄了一通。
张瀚做了一个手式,止住了众人的牢骚。
张瀚的心情极为平静,历史走到了这个节点,往后去就几乎和他记忆中的完全不同了。天启按正常的历史轨迹早早崩逝,这对和记还有朝廷之间的平衡是毁灭性的打击。如果天启不死,张瀚自己都会感觉尴尬,还不知道得在新平堡呆多久才能获得一个离开的契机,天启皇帝手段很老练,一直不肯给张瀚真正的机会。
上次蓟镇破关其实就是一个勉强的契机,张瀚可以宣称朝廷待和记不公,悍然离开,但那样有些勉强,还是不够充份。
现在好了,朝廷撕破脸皮,派出万人大军,两个巡抚一个兵备道加两个总兵,这么多高官重将带上过万大军,目标就是杀掉张瀚和他身边的部下和亲人,这事是瞒不住的,当洪承畴率部出大同往新平堡时,这件事就会传遍天下。
估计此时京师已经由内阁明诏颁旨,同时开始搜捕北方各处的和记人员了,张瀚知道撤离计划在几天前就开始,李国宾等人遭遇了一次围捕,王发祥带人救了李国宾,将其送往开封去了,京师的人开始潜伏和撤离,加上新平堡的大风波,整个事情的事非曲直会传遍天下,舆论人心除了少数人之外都会站在和记一边。
张瀚要的就是这个!
他的时间不多,一定要有大义名份,要师出有名,刘邦得天下很容易,因为秦失其鹿,天下共逐,项羽更失人望,刘邦抓住了最要紧的东西,几年就得了天下。
而张瀚要做的事太多,夺天下这件事,实力的积累相当重要,名份就象是一条河流,能一跃而过,事半功倍,不能跃过,强行为之,事倍功半。
尽管眼前无有任何心腹可以述说,但张瀚还是神情急剧变幻,他很兴奋,也很想挥臂高呼。崇祯这个二货,眼下的行动就等于是把最危险的敌人放出来了,蛟龙得脱浅水,从此就可以化龙高飞!
张瀚沉吟片刻,转头说道:“吴齐来了没有?”
吴齐当然已经到了,和蒋义站在一起,杨秋也跟着一起赶了过来。已经有侍从司的护卫将这些人请了过来。
“颁布山令号令吧。”张瀚目光炯炯的道:“灵丘到李庄,封闭矿厂,炸毁高炉,还有,管庄潜伏的人一定要提醒他们注意安全。”
众人皆是点头,蒋义和吴齐眼神中神采飞扬,他们在新平堡也是耽搁的太久了。
杨秋则问道:“大人,是山字号令?”
“嗯,我知道你们想狠打一场再走,明军给我们这个机会,也是要叫大伙出一口闷气。”张瀚冷笑一声,说道:“叫大明天子和底下的大臣们瞧瞧,咱们和记也不是软柿子,想来针对我们,真是发的好清秋大梦。”
杨秋等人不语,但众人相当兴奋。
和记的总撤离计划是两个预案,一个山字令,集结可用之力,粉碎一切当面之敌,堂而皇之的撤离入草原。
一个是水字令,尽量化整为零,如潺潺细流,流出大明境内,进入草原。
现在张瀚决定用山字令,这令得杨秋和吴齐蒋义等人都相当的兴奋。
“抓紧时间行动吧。”张瀚垂下眼帘,语气平淡的道:“我们也隐忍太久了。”
“是,大人。”众人一起抱拳,然后迅即离开,明军已经在路上,时间确实很紧张了。
……
“炸药都埋好了,你们他娘的昨夜都爬了妇人的肚皮,一个个手软脚软,误了事,老子砍你们脑袋你们都不够赔的,听到了没?”四十多岁的老蔡中气还是很足,穿着短袄站在半山腰,眼前是二三十座巍峨高耸的高炉,老蔡眼里不可避免的有着心疼之色,但还是高声叫骂着,令所有人加紧动作,不可有丝毫耽搁。
三十来岁,留着小胡子的蔡九建筑物一脸的无奈,神色也很是阴郁。
现在这叔侄俩的气质已经和当年完全不同了,当年的老蔡是一个落魄无用的喇唬,蔡九则是一个普通的青年,只是略懂铁矿上的事务,这两人一直被张瀚用在铁矿上,这么多年下来,气质神情都是发生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长期的主持一方,处理事务,人就会在这样的境遇中不断的成长。做决断多了,自然就有一股威严气质,而经历的多了,自然也会思考的多,除非是天生的不可救药的蠢材,不然的话总会成长起来,并且越来越聪明。
在和记,不存在逆淘汰,有本事的人才会一直在上位,跟的上才能保持住地位,跟着张瀚的老人中,连老掌柜周逢吉都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事业,否则的话,尊荣是有,权力是肯定没有了。
山字令一下,整个灵丘矿的矿洞被封,大量的人力用来封闭矿井,同时安排了不少的炸药,准备将那些高炉全部炸掉。
和记炼铁有自己的独到之处,技术上已经把同时代的东西方都甩掉了,和记的精铁和铁器能行销天下,产量大质量好,炼铁的技术,人员的充足,还有优秀的管理,各方面都相当出色,这才能在短短几年内挤掉闽铁,完全掌握了北方市场,并且能大量出口。
和记在北方的战事,除了精铁生意获得的大量利润支撑外,将士们的大量的铁甲和兵器,大量的火器,包括火铳和火炮,都需要灵丘和遵化铁场的精铁来支持。
甚至造的马车,一些民用的货物,离了精铁都不可能成功。
整个和记的崛起,说灵丘矿山占一半功劳,应该说所有人都不会有疑义。
现在这里就要全毁掉了,朝廷对和记的觊觎是全方位的,不仅是各处的商行,当然还有灵丘的矿山,遵化铁场早就停工,高炉毁掉矿洞填埋,叫朝廷一无所得。
而在灵丘这里也是如此处理,朝廷也好,地方的豪强也罢,最终能得到的就只能是一片废墟。
并不是和记心狠,而是朝廷的做法已经令所有人寒心,既然朝廷想要,那只能叫他们什么也得不到。
其实对张瀚来说,这里的矿山根本也无所谓,朝廷能得到的高炉和矿井在技术上并没有甩开整个时代,和记的优势在于人的技术和优秀的管理制度,这些朝廷有吗?
遵化铁场一开始就是朝廷的,事实证明大明的管理相当的烂,在北宋和南宋时期,仅凭少量的国土矿山和人口,但有优秀的管理,宋的矿藏开采水平是远远超过大明的。铁矿的开采,由于明的中后期放开私人采矿,所以生铁产量超过了宋朝,至于铜矿开采,则被两宋远远甩开很远了。
这种稀烂的管理者,就算把矿山和高炉给他们,又能怎样?
但老蔡等人是坚持反对,甚至他们相当的疯狂。
每个矿井都封死,每座高炉都要炸掉。
还有大片的附属建筑,全部毁掉!
可以说,撤离之后,灵丘已经成死地,将来就算要恢复,也得动员万人以上的劳役,超过半年以上的时间才能恢复现在的全貌。
这样做,老蔡还是感觉值得。
人活着,有时候不一定全然是理性,如果人类是全部以理性出发来处理事情,恐怕历史要改写,很多战争不会爆发,很多科技的进步也不一定会如历史上存在的那样了。
情感和理性并存,有时候情感大于理性,有时候理性大过情感,矛盾和冲突,阶梯式的上升,这才是完整的人类形态。
老蔡现在的情形就相当的疯狂,一群群的人被他驱离着去做手头的事,矿工们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但在老蔡这老资格的管理面前,也是一个个乖巧似绵羊。
只有韩老六不怎在意,披着衣袍站在庭院一角,一脸的心疼。
韩老六是献上了炼铁的改良法,从此改变了人生,现在有妻有子,还纳了房妾,从一个破落户矿工成了和记的大师傅,还在张瀚面前也能说的上话,人生经历也算是相当的传奇了。
这座矿山就是他起家的地方,是韩老六呆了半辈子的所在,当听到爆炸声,看到火光升起,高炉倾倒时,这个老矿工简直心疼的要吐血。
正文 第一千六百七十五章 矿兵
“你娘的老蔡。”韩老六低声骂:“狗日的心这么狠。”
“不狠留给朝廷?”老蔡正好听到了,两眼血红的盯着韩老六,韩老六不甘示弱,也是瞪眼看过去,不过只过了一小会儿,韩老六就把头转过去了。
老蔡隐约看到韩老六肩膀耸动,他知道这厮哭了。
老蔡的心里也不好过,但他只能瞪眼看着,亲眼看着一幢幢高炉毁在炸药之下。
“放心吧。”老蔡高声说道:“你们这些狗日的想什么我知道,老子不会白毁了铁矿。听好了,等和记打回来,老子啥事也不做,就泡在灵丘,不把高炉全立起来,矿井都挖开,老子死也不闭眼!”
不少矿工都有一样的心思,听着老蔡的话,不少人都是哭出来。
蔡九看看四周,大声道:“和记在草原上有铜矿也有铁矿,铁矿的规模也不比灵丘小!现在灵丘和遵化都完了,和记的铁器买卖不能完,将士们也需要铠甲兵器,需要火铳大炮,这都得靠咱们继续采铁石炼精铁,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有你们卖力气的地方!”
众多的矿工轰然答应,众人的士气无形中又抬升了不少。
蔡九皱眉看着山腰和山脚下,大约有两万的矿工东一堆西一拢的聚集着,不愿离开的矿工已经脱离了和记体系,早就离开。
还有一部分灵丘矿工成了和记军人,早就在草原上南征北战。
还有一部份也早就到草原上,参与南北两处铜矿和北方铁矿的采石炼铁,北上的矿工都有不错的技术,加上被俘的蒙古人当苦力下手,北方铁矿也是初具雏形,只要人手充足,产量会很快提上来。
和记不惧任何针对,主要也是后手留的多,李庄和灵丘是和记最重要的地方,也是已经差不多搬空了。
剩下的这些矿工,早早签了约定,按手印立约,反悔都不行了。
他们的家属也早就分批次送到草原上,除非不要家属,并且提供巨额赔偿,他们才可以在这个时候脱离和记。
如果有人有什么不对的打算和想法,和记的军情司会叫他们知道什么是后悔。
当然也不必如此,矿工们都已经在和记内效力多年,忠诚上绝无问题,和记给了他们一切,以前的矿工穷苦不堪,现在的矿工家庭已经生活的相当舒服,在草原上也受到照顾,他们的根已经扎在和记之内,如果想离开的话,等于把自己现在的一切连根拔起。
少数怕死的人或是迂腐不堪的人早就离开了,现在留下来的矿工,都已经是一心跟随和记,就算现在崇祯皇帝出身在这里,军旗之下,这些矿工也是照杀不误。
这时从山脚各处传来骚动,一面面军旗在矿工群里招展起来。
老蔡红着眼看了一下,狞笑着道:“山字令下了,哈哈,痛快,痛快!”
韩老六抱着头道:“老蔡你现在成什么德性了。”
“他娘的,你不想杀个痛快?”
韩老六猛的蹦起来,叫道:“怎么不想?给老子刀枪,老子也要去杀人!”
山字令一下,所有人的士气都提了起来,朝廷倒行逆失,一下子失去了所有人心,将和记逼到如此地步不说,连张瀚的性命也饶不过,在人们心里,张瀚的地位早就超过了大明的皇帝,谁要杀张瀚,就等于是杀害这些矿工最尊重的亲人,他们不眼红拼命才怪。
“打开武库,各矿工按平时训练的开始编队!”黑瘦的孙耀走在人群中并不起眼,但所有人都替他让开了一条道路。
灵丘矿工出身,并且身处高位的第一人就是孙耀,言语不多,质朴沉毅,但心智过人,学习能力惊人,性格谨慎而缜密,一个非常优秀的参谋型军官,事无巨细都可以处理的妥妥当当,张瀚用孙耀很放心。
夏希平现在是参谋司的副手,这个副手天马行空,多有奇谋,正好和孙耀配合的很好。
原本有很多人认为孙耀当不久,可能被调到某个师当师指挥,结果孙耀硬是留了下来,这叫很多人跌破眼镜。
此次灵丘之行,正式的指挥军官都在草原,和张瀚一起回新平堡动静太大。
大明的情报体系虽然很废物,但最少能把和记的高级战场指挥官的底细摸出来,如周耀,梁兴,王一魁,杨泗孙,任敬,李轩,朵儿,李从业等人,俱是在大明这边也相当出名了。
和记打了那么多大仗,军人不出名也难。
孙耀,还有赵世文赵世武,还有一直跟在张瀚身边的参谋人员,包括夏希平在内,参谋和后勤人员则不被大明那边重视,连百姓口口相传的各种版本的故事里,出名的当然是那些在战场上厮杀驰骋的将领们,甚至连卢四这样的战争英雄都相当出名,而参谋和后勤人员则默默的站在这些英雄身后,不为人所知。
只有和记内部,对参谋和后勤军官是一样的尊重,张瀚本人在内对军队的各个系统都是一视同仁,没有军政司招兵,哪来的合格兵源?没有军训司,普通的百姓怎么能转化为合格的军人?
没有后勤部门,将士们都餐冰卧雪的打仗?
没有参谋司,又如何制定一个个计划,令商团军将士每一次都不打无把握之仗?
还有军情司的情报,军法司的严格执法来维持军纪,这些部门,当然是缺一不可。
其实在秦时,中国处于古典军国主义时期,秦军的编制上在后勤和军法,还有军工制造,包括情报刺探,都已经相当的成熟了。
孙耀一至,所有人都感觉有了主心骨一样。
在矿工中,李守信和孙耀,还有汤望宗等人就是活生生的传奇。
他们从最普通的矿工中脱颖而出,成就了一番事业,现在已经都是和记的高级军官,很多人私下里议论,将来如果张瀚建立新朝,这几个人不是侯爵也是伯爵,他们的身份地位在那里,只要新朝有授爵,他们就跑不了侯伯之封。
从一个矿工到侯爵有多远的距离,在大明,隔着的社会阶层有如鸿沟,根本无法跨越!
只有在和记内,孙耀凭着本事当了参谋司的司官,李守信成了一团指挥,汤望宗也是炮团的指挥。
这才是实打实的凭功绩见赏,而不似大明那边已经阶层固化,哪怕是建立了戚继光那样的功业也没有办法封爵,普通人想出人头地,只能埋头苦读,寒窗十几年,成为文官集团中的一份子。
就算成了文官,想成为大吏也得继续奋斗十几二十年,但在太监和勋贵面前,文官虽然执掌着不小的权力,但政治地位其实还是在其之下。
想要成就一番传奇般的伟业,不需要看别处,就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就足够了。
孙耀身边是一群军训司和官校的军官,人数并不多,也是从边关潜入回灵丘来的。
灵丘这边一直是一颗重要的暗子,不管是朝廷或是洪承畴卢象升等人,可能会关注一下铁矿这里,毕竟在文官心里矿工聚集的地方并不安稳,但也就是关注一下就不管了。
新平堡才是暴风眼的中心,和记的人大体撤离了,只留下一些矿工,在那些大人物眼里并不是太危险。
但恰恰这灵丘铁矿这里,才是和记还有张瀚留下的最重要的暗子,最大的伏笔!
矿工们原本就有极强的组织性,东山会当年就有五六千人入会,平时都是富贵生死与共的关系。
明代矿工原本就有极强的战斗力,这一点要从其矿税和矿业制度中寻因。
明代矿税,也称坑冶之课,包括金、银、铜、铁、铅、汞、朱砂、青绿(矿质颜料)等矿产物质课税,以金、银为主,其他皆微不足道。金银矿开采大都采用官府垄断制,由政府主持开采。间有民采,须经允许,其课额也重。
明初,朝廷不主张开矿,认为投入劳力多,产出矿银少。
因为效率低下和组织落后,还有文官的抵制,大明虽然订有矿税税额,但数额极少,百姓负担较轻。
如福建各地矿场岁课仅二百六百余两,浙江岁课为二千八百余两。
永乐年间,明成祖虽也反对采矿,但矿禁已松,矿课逐渐增加,福建矿课岁额达三万两千余两,浙江达八万二千余两,但已导致地方负担加重、矿民疲困、治安混乱等问题。
明英宗正统年间,大明为获得更多白银,加紧盘剥矿工,对闽、浙、赣部分山区实行封锁,并派兵驻守,严禁私人开矿。
在这期间,发生了著名的矿工起义,也使得矿工走入人们的眼帘。
后来的戚继光挑兵,就是到义乌挑选矿工当兵,其实自宋明以降,矿工的悍勇和组织性早就出名了。
眼前这两万多矿工组成的部曲,就是张瀚最大的底气了!
孙耀身边则是由二百多人的官校生组成了一个小小的方阵。
这些官校生是从李庄调过来的,他们在李庄和大同一带进行训练和实习,山字令下,王长富立刻率领一百多官校生返回新平堡,还有二百余人跟着孙耀赶到灵丘,接管矿工部队。
矿山内一座座武库被打开了,原本有些乱哄哄的矿工部队开始整队等着授兵,无形中队伍严整了许多。
正文 第一千六百七十六章 列队
“你们去接收部队。”孙耀对官校生们说道:“按演习过的那样做,好好表现。”
“是,师指挥!”
两万多人其实是两个师指挥了,但临阵编组的部队,不必要这么讲究,而且现在也找不到能和孙耀并驾齐驱共同指挥的人,索性就是孙耀一个人任指挥就可以了。
有十余个营连级指挥资历的教官先进入方阵,站列在最前方。
他们被临时授与团营级指挥的身份,同时接受了营团旗帜。
孙耀将矿工编成四个团,就以一二三四为序列,一团正好五千余人,临时的团级指挥先站在队伍之前,有旗手上前举起团旗,所有人都高声呼叫起来。
接着竖起营旗,连旗,队旗,一面面旗帜迎风招展,大旗之下,群情激昂。
“痛快,痛快。”一个矿工捋着乱糟糟的大胡子,仰天大笑。
“杀,杀出个清平世界!”
“那是商团军的事。”一个精瘦但全身都是肌肉的矿工瞪眼道:“老子还是宁愿当火丁,升火炼铁,老子搞这个舒服,一直打仗,咱没这心思。”
众人多半点头,确实是,军训也很辛苦,矿工对军训也是轮流进行,军训期间工资不减分文,而且还有军训补贴,这才使矿工们安心参加军训,不以为苦。
但私下里议论,很多矿工感觉军训也很辛苦,不比挖矿炼铁轻松多少,矿工们倒不害怕体力活,也不害怕吃苦,能有什么事比在漆黑一团的矿井里挥汗如雨更辛苦?或是在飞溅火星的高炉下更危险?
一旦塌方,可能一死就是多少人,跑都没地方去跑。
矿工们的组织性也好,彼此要配合,要听老矿工和管事们的指挥,不容许不听指挥或自行其事的人,这是一个要组织力和高精度的工作,稍有不慎不是要砸饭碗,而是要命。
但就算如此,和记商团军的规矩也太严格,叫很多矿工感觉不适。
而且也不是人人都喜欢刀头添血,虽然建立功业比当个矿工要诱惑的多,虽然商团军的战损并不难看,可每一次打仗都是要死人,谁能保证死的不是自己?
安心当个矿工,俸禄不低,养活一家老小都足够了,家人还有分田,贴补家计,一年的吃食也够了。
这样的生活,已经很叫矿工们满足。
一个个矿工开始站到军旗之后,他们早就经历过严格的训练,一开始的混乱之后,很快便从无序状态下变成了井然有序的状态。
一面面刀牌和大量的长枪都被发下来,更多的是二年制步兵铳,每个矿工都经历长达半年或一年以上的军事训练,军训司的计划是每个矿工在每年的军训中最少打放百次以上,事实上并不止。
不仅矿工们接受这样高标准的训练,屯堡的农兵也是一样。
可以说,不管是矿工还是农兵,其训练强度都远远超过了普通的大明营兵,甚至可以说是相差极远。
一般来说,训练一个擅长冷兵器搏杀的士兵最少半年,而且要经历若干次生死搏斗才算合格。
一个弓手,最少一年。
一个刀牌手,最少二年。
一个精锐骑兵,按明军的训练强度,最少三年到五年。
矿工们则是大量训练铳手,三个月时间就能练出一个合格的铳手,矿工们都训练了最少两年时间,整队,授兵,站立在旗帜之后听候军令,除了开始时有些混乱之外,已经一切都是井井有条。
孙耀的黑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矿工们确实相当出色和优秀,他们之中自己也推举出了一些军士长,都是很有人望的老矿工,他们协助军官们掌握部下,排兵整队。
武库打开之后,半个时辰内,两万多个矿工全部手持着自己的兵器。
除了兵器之外,还有一些矿工把挽马套上大车,矿区有一百多匹马,三百多匹骡子,还有几百头毛驴,这些骡马构成了后勤车队和骡队。
随着队伍排好,一个个军官下达指令,铜哨穿响,每个人都盘腿坐了下去。
所有人都看到了军官的手式,这是下令禁止噪音的指示,于是每个人都嘴上了嘴巴。
有一些官校生组成了临时的军法官机构,他们在四处巡行着,如果有人坐下慢了,或是还在说话,就会受到严厉的训斥。
如果再严重些,可能会被记过,会罚银,甚至到了驻地之后关禁闭。
再严重些,就会执行军棍处罚,打完军棍之后再服杂役,比如清扫营区厕所之类的活,所有人都知道商团军的规定相当严格,不会有人和他们开玩笑。
在一刻钟不到的功夫,两万多人的队伍分成了四部,每部之间留着通道,每营,连,队,之间也留着通道。
每个矿工都知道自己的位置,现在他们开始记住带领自己的军官。
也有很多人比较懒,他们只记住自己的军士长和队旗,反正按数字来的,矿工基本上都进行过扫盲教育,最少认得队旗上的数字,知道自己属于哪个队,哪个军士长负责管理自己,记得这些也就差不多行了。
一些后勤人员在准备车马和粮食,还有火药等物资的同时,开始给矿工们发放干粮。
这些干粮是早在半个月前就开始准备,四周庄园上的佃农被组织起来负责这事,动员了好几十个庄子好几千人,几天功夫就能制出大量的干粮。
主要是麦饼,也有一些炒面,加过糖炒出来的,兑上水就是美食,不仅易携带不会坏,口味还很不错。
另外就是每人发几个罐头,都是肉食,用来补充营养的。
长途行军如果光是吃主食,虽然饱肚,但十几天走下来人要瘦一大圈,商团军尽可能的给每个人补充营养。
在发放补给的时候,还有火药和弹丸下发,这是军工司制成品,每个商团军人都习惯自己磨制弹丸,但那是职业军人,矿工们用军工司的制成品也足够了。
每个人都领到了射药和引药,分别装在大小不一的罐子里,矿工们不怎么好奇,他们在训练时早就经历过了。
干粮,罐头,吃饭用的饭盒和水壶,加上行军毯,铲子,火药,弹丸,每个人的负重增加了二十斤左右。
对膀大腰圆身强力壮的矿工们来说,这重量也没甚打紧,每个人笑着打好背包,准备一会起身的时候背在身后。
后勤车队会携带更多的粮食和弹药,不过也并不是太多,而且没有成建制的辎兵,大家从军官到矿工都只能自己吃干粮了。
一些负责后勤的军官沿着各连队行走,看各人是不是都领到了补给,同时向大伙说抱歉,矿工们不能说话,但都微笑着回应。
孙耀一直在队伍最前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也知道洪承畴等人已经动员,现在他的任务是六天内将所有人员带到新平堡下。
从灵丘到新平堡约四百余里,距离不近,好消息就是和记多年来渗透灵丘等地,几个州几乎就是和记在管着,很多道路地方官根本不会修,都是和记雇佣力役修缮道路,灵丘到李庄和新平堡的道路是最高等级,因为要不停的运送生铁块和精铁到李庄,在李庄工场没迁走之前,从灵丘到李庄的车队几乎可以首尾相连,这样的情形下道路养护状态极好,哪怕是山字令下了,道路养护人员仍然正常上值,并且有人给他们发工资。
“好了,一刻钟后出发。”孙耀看了看自己胸口处的怀表,对几个军官下令。
他自己大步走到矿工队伍前,环顾一周。
几乎所有人都认得他,孙耀在矿工队伍中属于传奇人物,而且不象李守信和张春牛他们,走了就几乎没回来过,孙耀隔一阵子就会到灵丘一次,几乎人人都认得这个黑脸的高级军官,也知道他是从矿工群体中走出来的英雄人物。
“大伙儿听好了。”孙耀大声道:“现在朝廷已经派出大军,前往新平堡了!”
众人一下子轰然一下,好象受了惊的鸟群,很多人只差飞跳起来了。
山字令下,毁矿山,所有人撤离,包括李庄也在撤离,连农庄上的和记管理人员都撤离了,整个李庄到灵丘等处都将成为一片白地。和记几乎完全放弃了以李庄为核心的所有产业,这已经使人知道大事不妙,朝廷可能要动手了。
很多人都抱着无所谓的心思,他们也知道早就有很多人去草原安家了,故土难离也不是没有机会回来,和记是大人物之间的争端,他们这些小人物只管跟着讨口饭吃,将来老了再考虑落叶归根的事情。
草原很大,大伙都活的不错,这是这几年来陆陆续续得到证实的消息,所以矿工们对撤离没有太多的想法,他们的家人也早就过去草原那边了。
很多矿工的亲友早就离开,当兵走的,或是为和记的商行效力,也有的少数人当了官吏,还有人去草原做小卖卖,开饭店,酒馆,或是茶棚子都有,草原上的汉人已经有好几十万人,加上驻军官吏人口基数不小了,陕西甘肃那边还在往河套地区不断的移民,由于农民起义的爆发,这个进程暂时被打断了,但所有人都相信,和记迟早会把河套地方塞满汉人移民。
所以对去草原,矿工们并不排斥,而且他们也在和记体系内很久了,对任何的指令都不会怀疑或排斥。
但朝廷派兵去新平堡,这个消息毫无疑问是一个重磅炸弹,立刻在人群中引发了强烈的反弹和不满。
甚至可以说是愤怒,无比的愤怒。
正文 第一千六百七十七章 怒吼
孙耀有意停顿了一下,其实他自己也在愤怒之中。
等人群稍微安静一些,孙耀才又接着道:“朝廷派兵干什么,相信大伙儿都知道。现在新平堡住着张大人一家,咱们和记的商团军在草原上打跨了卜失兔汗,鞑子和咱们大同人打了二百多年,是张大人向鞑子讨回了血债。现在鞑子已经听了和记的话,老老实实的在草原上讨生活,再也没有哪个鞑子敢犯边,敢欺负汉人,这是不是张大人的功劳?”
“没错!”
“就是这个理,张大人对咱们大同汉人可是立了大功。”
孙耀继续道:“张大人还平了喀喇沁,平了漠北三汗,平了却图汗,打败了林丹汗,这些曾经有名的大汗,现在一个个都被张大人俘虏了。张大人仁德,叫他们住在青城,他们听话顺教,张大人留了他们的性命。不听话的,要么关着,要么杀了。这些年的征战,死在咱和记商团军手上的蒙古人,不管是什么贵族台吉,还是普通的牧人,咱们和记一视同仁,敢和咱们打的,就杀他娘的!”
孙耀其实不是太适合做这种战前动员,他的风格是谨慎小心的事务型军官的风格,但在此时此刻,在真实的愤怒情绪下,孙耀的话和姿态极具冲击力和爆发力,最少,底下的矿工们已经被点燃了情绪。
是的,没有人会怀疑和记打击蒙古人的决心!
连续数年的会战,和记的商团军将士一直奋战在第一线,多少矿工子弟也在军中效力,难免死伤。
和记对伤残死亡军人的抚恤更是令人感觉到诚意,在这样的军队效力,所有的军人都免除了后顾之忧。
甚至有人开玩笑,死后的军人其家族会被照顾的更好,不如早点战死,早些领抚恤。
当然这是早期的情形了,现在的和记财力充足,给士兵的薪饷很高,而且大兴屯堡,每个士兵的家属都被照料的很好,不再会有人眼红士兵的抚恤了。
“当我们和鞑子血战厮杀的时候,朝廷在哪里?当我们干冒矢石,不惧牺牲干挺了鞑子的时候,朝廷在哪里?当今皇帝,十七岁不到的毛孩子,胎毛未脱,就他娘的要下黑手谋害张大人,我们能不能答应?”
所有的矿工怒吼起来,士气沸腾,矿工们面色凝重,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轻松。
蔡九等人已经将高炉炸完,整个矿区成了一片废墟,更是增添了一些悲壮的气息。
老蔡和韩老六,蔡九等人从另外一条路线直接撤退,还有一些各处的官吏跟他们走在一起,矿区的一些年龄大的管事,不适合在军中效力的,也是跟着他们一起撤走。
“杀向新平堡,救出张大人!”孙耀最后振臂高呼,眼前两万多人跟着他一起高呼起来,矿工的气势完全起来,可能在此之前有些人心存犹豫,毕竟眼下的事和反叛也没有多大的区别,一般人吃的饱穿的暖都不会想造反,造反的都是朝不保夕的贫民,矿工们虽然辛苦,生活却相当不错,他们很珍惜眼下的一切。
孙耀的话却是将他们彻底点醒了,是的,如果没有和记没有张大人,那么想想几年前大伙的生活是啥样的?
也就相隔不到八年的时间,当年那种辛苦和危险,还有来自韩畦等人的压迫,吃不饱穿不暖的窘迫和穷苦,家人也跟着一起吃苦,孩子们瘦弱不堪,妇人们还得不停的做活贴补家用。
矿工是辛苦的,收入也是相对菲薄,都是在家乡没有土地,或是土地太少养活不了自己和家人的壮年男子,他们被迫到矿山来做活,辛苦不说,还面临各种压迫和危险。
这样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了,是谁给了他们这一切,当然是张瀚!
对当今皇帝,矿工们只是觉得遥远和神秘,天子,这是何等光荣神圣的字眼,又是拥有何等大的权力,而在孙耀刚刚斥骂天子的时候,一层神秘的面纱被揭开了,这时矿工们才醒悟过来,天子不就是一个十七岁不到的毛孩子?他懂个屁,咱们大同这边的事,哪一件不是张大人带着众人做的,就凭他一个毛孩子,刚即位不到半年,凭着血脉高贵,就能为所欲为?
如果说华夏有什么文明内核最叫人感觉骄傲,那就是陈胜吴广的那一声高呼。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对天命,对高贵的血脉,华夏人就没有在骨子里敬服和尊从过!
能过的下去,天子就是天子,过不下去了,天子的脑袋也是照砍不误!
从华夏有信史到如今,多少皇帝被愤怒的黔首从龙椅上拉下来,然后砍下了他们高贵的头颅?
相比之下,欧洲要到二百年后才有大革命,王权天授的传统才被真正打破,就算这样,他们还是有贵族,有国王,而在中国人心里,皇帝是用来砍头的,传统是用来打破的,这世界上,不该有一群人天生比别人高贵!
张瀚的形象,早就深入人心,皇帝要捕杀张瀚,直接的后果就是使自己的形象完全崩坏,现在的皇帝在人们心里就是宋高宗,当然,众人绝不会容忍朝廷加害张大人,使张大人成为当世岳飞。
岳飞和秦桧,还有宋高宗的故事在大明可谓深入人心,妇孺皆知,文宣司也一直有意无意的把朝廷对张瀚的逼迫往宋高宗加害岳飞的事情上引,在早就有定论的情形下,煽动人们的情绪实在是太容易了。
师指旗已经竖起来,有专门的车辆安插着这面红色的丈六高的旗帜,旗帜之下,孙耀猛然一挥手,令道:“全军出发!”
激昂的军号声响了起来,所有矿工在指令之下站立起身,背好背包,每个人握紧手中的武器,在军旗的指挥下,一个连队接一个连队的出发,整条大道和四周的旷野遍满了行动中的矿工,到处是矿工们手中兵器闪烁的寒光,田野和官道上被穿着灰黑色衣袍的人群挤满了,漫山遍野,层层叠叠。
几十匹军马在嘹亮的军号声中先奔向远方,这是两万多人大军中仅有的一支骑兵队伍,他们将负担哨探和指引道路的责任,划定行军区域,用最快的速度行军赶路。
在不远处,灵丘知县朱之余一袭蓝袍,头戴乌纱,面色苍白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和记未反亦反,朝廷撕破脸,和记当然也撕破脸。
不过和记也无人过来为难朱之余,他与孔敏行等人熟识,这几年对和记也相当配合,因为和记的牵连,朱之余两次考评都是中下,其实灵丘户数充足,地方富裕,文教仓储也没有出问题,刑名律令更是上上,但考核时就是中下,朱之余也没有办法可想。
他其实早就想挂冠而去,但数次请辞朝廷均严令不许,估计也是没有人想到灵丘来趟和记的浑水,朱之余考评不高,不能升迁也没有平调,在灵丘已经是近六年时间,想想真是苦不堪言。
但最苦的还是现在了,朝廷鲁莽灭裂,悍然起兵,洪承畴的兵马刚出大同人家这里就接到消息,然后毁矿山,迁离撤退官吏和相关人员,二万多矿工不到一个时辰武装完毕,开始向着新平堡进发。
朱之余嘴里象是含着世间最苦的药材,这一刻他真是悲苦万分。地方官守土有责,灵丘出这样的大事,朱之余肯定跑不脱,他罪责难逃。此前他一直担心,和记和朝廷打起来时会拿他这个知县来祭旗,结果和记对他置之不理,甚至还好心提醒令他不要在这一天到矿区来,朱之余也算是承情了。
相反的就是朝廷,根本不考虑他们这些地方官吏的死活,擅起大兵之后对这些守土的地方官连个消息也不通,简直就是任其死活。
朱之余想到这里,心中不乏愤恨,如果不是和记讲交情,做事讲究,自己在灵丘县的任上也没有给和记找过麻烦,相反,还诸事配合,恐怕现在自己的人头已经挂在灵丘城头了吧?
刚刚矿工怒吼的时候,朱之余可是听的相当的清楚!那种愤怒,哪怕是天子驾临,恐怕也会被掀翻车驾当场斩杀,自己一个小小知县,算得什么?
陕北那边已经被流贼攻克三个县城,三个知县毫无例外的都被杀害,朱之余想想就害怕。山西这里,大同的几个县日子好过,其余的地方也是灾害不断,据一些知县同僚写信来透露的消息,山西诸府的情况也相当的不稳。
如果流贼一至,可能会立刻啸聚数万人,攻州破府不在话下。
要说军镇力量,大同镇比榆林镇是强些,太原镇也有一些兵力,但十万八万的流贼啸聚,边军一时半会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各县守土有责,知县是最倒霉的第一线的地方官了。
“最好把我逮拿京师问罪算了。”朱之余愤愤的想道:“反正灵丘这情形,他们总不能说将我定下死罪斩首吧。”
灵丘好几万矿工,除非调重兵看守,不然谁也没有办法,朝廷的那些大人物只要还稍有人性的话应该也不会太为难朱之余了。
“唉,大祸将起,大祸将起啊。”抛开对自身安全的考虑后,朱之余更是为大明朝廷担忧。和记的力量,身在大同的人才会有更多更深的感觉。
组织力和蕴藏的力量完全能令人心惊胆寒!
别的不说,仅在此之前和记撤走的大量人员,技术,工场,机器,一切都是有条不紊的进行,朝廷哪有这种运作调度的能力?
至于留下的几万矿工,经常集结军训,朱之余等人早就知道了。
朝廷只盯着新平堡,防着草原,也研究过李庄,却把这几万矿工给抛在脑后了。
就算没有矿工,和记对农庄里的农兵也是集结军训的,如果不是把农兵都撤走,在灵丘到李庄和新平堡等处,和记能轻松的集结五六万人的农兵和矿兵组成的队伍。
以朱之余的眼光来看,这几万人虽然是矿兵和农兵,其组织严密,训练刻苦,兵器精良,调度得法,军官的水准远在明军将领之上,这几万人集结起来,号称团练民军,其实精锐远在普通的边军营兵之上,也就少量的将领内丁要比这些农兵强些,可那又如何?整个大同的将领私丁聚集在一起才多少人,人家这里浩浩荡荡的战阵一出,那点兵力够干什么的?
所以,就是大祸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