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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淡墨青衫     大明1617txt下载     大明1617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正文 第一千六百四十八章 就食

    后金兵则派出分师猛扑铁山一带,行动相当快速,主力则不停的南下,沿途的所有村落集镇都几乎被一扫而空,百姓中只有健壮丁口被留着,剃发当了包衣或仆从军,老弱病残和无用的妇孺则多半被屠杀。

    辽东进入冬季之后就是千里沃野尽成雪野,在这样的天气之下,就算后金兵不动手,那些仓惶逃到荒野的人们,几天之后也多半冻饿而死了。

    曹振彦沿途所见,多半就是这样人间最凄惨的景像。

    在半个月前,这些人虽然过的艰苦,最少还能阖家一起过平安的日子,辛苦劳作,使得血脉传承。

    现在一切都完了,大股大股如黑潮般的辫子兵征服了一切,也毁灭了一切。

    曹振彦带着一大队包衣负责很多杂役,这一次多尔衮也奉命随行出征,算是对这个未成年的小阿哥的一次锻炼。

    在这事上皇太极并不是有意要为难老十四,后金的立国过程中,诸王立下汗马功劳,也是和这种培养亲贵子弟的传承分不开。

    各处都有积雪,而后勤补给需要大量的两轮车和独轮小车,女真人当然不愿意把太多的精力用在后勤补给上,可是没有办法,朝鲜太穷,不要说和辽西那样的富裕地方相比,就算比辽东也都差的远了。

    辽东还是连年灾荒,就算这样毕竟有大片的平原区域,而在朝鲜,北部多山少田,田地出产有限,朝鲜的两班贵族根本也不知道体恤民力,少量的财富都是往汉城一带集中,被两班贵族所瓜分。

    八旗兵所至之处已经尽可能的抢掠当地人的粮食和财富,仍然不足以提供军队所足够的粮食,只能从辽东运粮补给,这令得阿敏等高层相当震怒和不满,此前打辽西弑羽而归,这一次打朝鲜看来还得亏本,真是太不值当。

    在这种不满的情绪发酵之下,皇太极也并非全无举措,他令太子河一带的官庄居民清除老弱,数万汉民跟着大军到朝鲜就食,等辽东这边粮食充足了,这些汉人才能陆续返回原本的官庄居住。

    尽管在继承汗位之初,皇太极就对汉人释放善意,开始陆续重用汉将和汉官,但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这种善意太虚弱无力了。

    “明礼,你们能休息一阵了。”曹振彦看着一头大汗的李明礼,笑着叫这个好兄弟休息一会儿。

    天寒地冻,满地的尸体,残雪与化开的冻土形成了相当大片的泥浆地,八旗兵的马蹄和靴子将道路踩踏的稀烂,到了夜间这一大片地方又会上冻,如果不将翻开的路面平整下来,第二天就冻成奇形怪状的路面会严重影响车队的通行。

    曹振彦和无数个包衣头目,包括旗丁在内,任务就是不停的收集杂草打成草席,将地面平整后铺上草垫,这样可以长时间的维持路面的平整。

    这是一种耗费人力的做法,也就是后金这种完全不会体恤民力,将汉人视会牛马的政权能用这样的办法。

    沿途已经有不少迁移过来的辽民倒毙于途中,他们已经饥饿了一冬,到朝鲜这里说是“就食”但一路都没有粮食补给,并且要不停的参与劳役,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倒毙在途中。

    李明礼要好很多,曹振彦一如既往的给他不少帮助,吃食李明礼家并不缺,在他的牛录中李明礼算是好过的,抬过旗,还有过河哨探的任务,看守河道和捕鱼的任务也在身上,这些差事都可以贴补家计。

    而且天聪汗继位之后,汉人的地位略有提高,最少各旗都受到大汗严令,不得无故诛杀汉人,这样一来大家的生命安全也比之前有了不少的保障。

    但个人渺小的命运在大势的洪流之下就毫不起眼了,天启七年到崇祯年间的这一次征朝之役,确实有数万汉民被迁往朝鲜就食,天启六年到七年辽东还是灾害不断,从辽西抢掠而来的银子和粮食有限,需要当成军事战略储备,不可能发放给汉民,天启七年夏对辽西的战事不利,又凭白消费了不少储备,现在女真人也得勒紧裤带过日子,所以历史上几万辽民被赶到朝鲜,这次的规模明显更大,各旗的官庄包衣都被整庄的迁移了出来。

    还有的变数就是原本的历史上女真人从晋商手中源源不断的买粮,这样在天启六年的大饥荒过后,到崇祯二年前后,辽东方面从晋商手里购得了大量的粮食,这也缓解了皇太极相当大的压力。

    而且广宁在手,和科尔沁的联络不断,女真人在持续不停的打击察哈尔人,压制了相当多的蒙古部落,获得了大量的丁口和战马,而在本时空,这种优势也没有了。

    这一次因荒就粮的规模极大,李明礼和赵贵等人几乎是猝不及防的就被通知与牛录里的旗丁和汉民一起上路,少量的甲兵配合旗丁一起押解,近十万辽民分批就道,一起往朝鲜地界前来。

    这一次转移毫无疑问也是失败的,朝鲜并没有太多的储粮,在朝鲜几个月时间后,阿敏等人被迫撤离,那些被流放到朝鲜的辽民也逐渐回到辽东,继续替女真主人屯垦开荒种地,生产出有限的粮食上交,自己则一直在生死线上挣扎。

    这种情形要到崇祯二年之后才逐渐改变和好转,女真大军在崇祯二年入关后获得了大量的粮食和丁口,开垦荒地的面积大规模的扩大,然后是察哈尔人被彻底征服,女真人获得了更大的战略优势,崇祯二年之后,每隔几年皇太极都会派八旗兵入关,获得大量的物资,包括金银和铁器,大量的粮食,牧畜,人丁,这些都相当有效的补充了后金虚弱的国力,等到崇祯十四年时,后金已经可以长时间的围困锦州,用围壕战法和大明对拼国力了。

    “中,我叫他们都歇一阵。”李明礼高声答应着。他的衣袍都被黑泥和残雪染透了,全身冰冷,他头上的暖帽也不知在何时掉落了,露出了光秃秃的头皮,一根筷子粗细的小辫垂在脑后,象一条死蛇盘踞着。

    李明礼往身后做了一个手式,一直在修整路面的包衣们松了口气,纷纷倒坐在路边。

    更多的妇孺早就在路边坐着,老弱们早就快走不动了,但在刀枪的逼迫之下还是得继续行走,很多人走着走着就栽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如果能挣扎着行走,没有人会倒下来,谁都知道,就算不被女真人的顺刀所斩,倒在雪地里也是死路一条。

    很多妇人在给孩童喂奶,她们干瘪的胸口根本没有多少奶、水,不少孩童不停的发出渗人的嚎哭声。

    大人们都明白,不等到目的地,这些婴儿多半都会死去,如果是在原本的官庄上,可能这些婴儿有不少能长大成人,现在则多半会夭折了。

    所有人都目光呆滞,根本对眼前的惨事没有任何的反应。

    从万历四十七年开始,这十来年发生的类似的事情太多了,人们的情感已经一次又一次的被透支干净了。

    如果一个人的家族早就破灭,整个百余人的大家族死的只剩下几个人,甚至只剩下孤身一人时,他的祖父母,父母,兄弟,妻儿,都早就在一次又一次的灾难中死掉了,那么他做为人类的情感已经所剩无已,基本上来说,活着也就是和行尸走肉没有任何的区别了。

    李明礼走向北边的一处林地边缘,他的官庄中的包衣旗奴都聚集在一起,上路至今这个牛录的过百包衣已经死了十来个人,连尸身也没有办法掩埋,一路上都有披甲的马甲或步甲监督移到朝鲜这边的辽民,稍有迟疑和反抗就会被立刻斩杀,不会有丝毫情面可言。

    “大丫,吃点饼子。”在这样的队伍中,曹振彦也不能给李明礼太多的照顾。事起突然,李明礼又不舍得放弃这边的情报网络,没有在第一时间启动逃生线路,结果和赵贵一家都被裹挟在了大股辽民队伍之中,几万人的队伍,李明礼只能和大家一样挨饿,连续多天的劳役和辛苦,加上对家人的担心,这个结实的辽东汉子已经瘦了一大圈,两只眼睛也深深陷进了眼眶之内。

    从怀里掏出两个杂粮饼子,李明礼看了身边的赵贵家人一眼,又将剩下的两个递给赵贵的婆娘。

    “嫂子,赵贵在前边推大车。”李明礼道:“你放心,他有吃的,有力气。”

    没有力气不能按吩咐做事的人毫无例外的被重责,轻则鞭打,重则斩首。

    赵贵的妻子含泪接过饼子,自己只掰开一小角,剩下的都分给了儿女。

    李明礼重重的叹口气,他的儿子被妻子抱在怀里,才三岁不到,原本李家的生活条件不错,小孩子长的白白胖胖,这么一段艰苦的行程之后,就算大人将吃食都省给孩子,小孩子也是已经给变得又黑又瘦。

    李明礼早前就是孤儿,生了这个儿子之后视若珍宝,这是他的根,也是李家的未来和希望,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儿子夭折在半道上,自己能不能经受住这样的苦难。

    很多次他已经后悔了,军司方面早提醒过他,要不要将孩子和妻子提前送到宽甸那边,但李明礼担心这样会暴露自己,连累到赵贵和曹振彦,所以多次都是拒绝了。

    现在的他已经顾不得这些事了,只要儿子能安全,哪怕是自己死了也是值得的。

正文 第一千六百四十九章 铁汉

    “当家的,你也吃。”大丫这时递给李明礼半块饼子,这当然是她省下来的,剩下的要留给儿子吃,这个妇人每天只吃几口饭,有时候走半天也没有水源,就把干净的雪吃几口,有限的清水也是留给儿子。

    如果说李明礼是瘦了,大丫就是已经瘦的快脱形了。

    “你留着。”李明礼沉着脸一甩手,说道:“曹兄弟会给我吃的,我督管着一队人,旁人也无话,旗丁看到了也不说什么,他们都知道我和曹兄弟是拜把子兄弟。你不吃,没有劲抱孩子,难道我要看着你们娘俩死在道上?你们死了,我还活个什么劲?”

    大丫含着泪将饼子藏在怀里,她知道,不管怎样男人也不会吃这半块饼子,这是全家人的希望,她在收起饼子的时候无比郑重,象是在收藏着自己的性命。

    李明礼回过头来,不忍再看了。

    这两年由于曹振彦的帮助,还有他被皇太极点名当哨探,牛录额真塔拜原本也欣赏李明礼,原本想杀他的几个白甲都偃旗息鼓,李明礼在牛录里过的很顺,吃食无忧,也不担心自己的性命,过的太顺了,他几乎忘了自己身处在什么样的国度。

    这就是一群野兽执掌的国度!

    正常的政权,不管怎样的残暴都不可能将同为人类的臣民这样驭使着,甚至是随意的屠杀。再残暴的帝王也要百姓替其效力,其掌握的武力也需要人来供养自己,只有女真八旗,在这个时候还没有转变成真正的国家形态,他们的资源多半是抢过来的,所以他们对人力一点也不珍惜,对汉人的仇视和屠杀已经形成了一种牢固的习惯,汉人在他们眼里不要说不能算人,地位根本连牛羊都不如,更不要说和战马相比了。

    最少,一个最残暴的女真兵,可以随意用顺刀斩杀汉人全家,从白头老者到襁褓幼儿都能说笑着斩杀,根本不放在心上,而他却不可能去随意斩杀一头牛或是一匹战马,这都是后金的重要的战略资源,一个甲兵随意杀掉一个村庄的汉民可能都无事,杀掉一匹得用的战马就得叫他吃不了兜着走,堂堂的三贝勒莽古尔泰被罚银,弄的灰头土脸,就是因为喜欢打猎把战马跑瘦了,一个普通的甲兵胆敢杀马,那真的是活腻歪了。

    李明礼沉着脸,没有顾得上休息,他只是脱下一直在身上的沉重的绵甲,交给一个包衣保管,自己则大步走向前方,曹振彦等人就在前方休息。

    “李哥,我们到林边说话。”

    曹振彦是十四阿哥的心腹,现在是旗鼓包衣也就是武装包衣的佐领,他带着的百多人中有一些旗丁,多尔衮叫他负责监管这一路的辽民,不光是看管上路,也负责整修道路和桥梁,如果推小车的人手不够,曹振彦也要负责带人帮手。

    这个汉人青年出身将门世家,做惯了很多杂役上的事,对管理诸多的人手也并不感觉困难,这些天下来,不仅多尔衮对曹振彦越发欣赏,很多八旗军官也感觉这个将门出身的汉人很得力,能帮的上忙。

    曹振彦的地位稳固,但他也不敢马虎大意,现在他掌握着十几个情报网络,辽东这边的动静被他源源不断的送往宽甸,再转送到军情司的总部,很多消息都相当准确,非常高效,给张瀚用来研究和判断辽东的局势以很大的助力。

    这样重要的情报官员当然是军情司最宝贵的财富,不过军司方面没有办法给曹振彦任何帮助,哪怕是安排人手过来保护他也是不可能的事。

    曹振彦一直身在女真人的最核心的区域,往来的人除了一个李明礼外,多半都是在辽阳居住的将门世家,汉人将门彼此往来也很少,为的是怕女真人忌惮和怀疑。

    在执行差事的时候,曹振彦就更加的谨慎小心,哪怕和李明礼说话也是一样。

    两人并没有走出很远,就在道边的林地旁,看着就是把总弟之间一次普通的谈话一样。

    “我知道你在担心妻儿。”曹振彦一脸严肃的道:“是不是?”

    李明礼眼一热,心情也有些激荡,但他也为细作多年,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流露出半点叫人怀疑的东西来。

    “我自个是不打紧。”李明礼心神激荡,有些后悔找曹振彦,他们都是为和记效力的人,知道民族大义和国家兴亡,已经把自身的性命抛之度外。历来当细作间谍的人很难有好下场,一旦被抓则必死无疑,对大将,降兵,还有可利用之处,但只要任何一方势力抓到潜藏在自己内部的间谍,那就必然杀之,不会有任何例外。

    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的铁汉,也是避免不了柔情。

    李明礼有些难堪的接着道:“但大丫和我的儿子,实在是抛舍不下。”

    “放心,有办法。”曹振彦很沉稳的道:“再往前就是铁山外围,我军人数不多,初至铁山未必一下子就开打,要看东江兵是怎么反应。外围摩擦和试探在所难免。铁山一带辽民极多,初至时必定极为混乱,我找个叔父辈的熟人,暗中先将嫂子接出来,然后送到铁山辽民那边去暂避,再下来知会宽甸那边派人去接人……现在只能做到这样,李哥你看怎样?”

    这当然是相当冒险的举措,铁山的辽民最少好几万户,最多时好几十万人,近两年来分流到登莱一部份,到各岛居住一部份,还有的往朝鲜境内迁移,也有一些运道好的到了辽西或是密云保定甚至京师,也有在永平府一带安家的。

    当然最多的还是迁到登莱去了,移居的辽民太多,给登莱那边带来极大的压力,本地土著和辽民的冲突不绝,吴桥兵变其实也是当地士绅主动挑衅辽兵,致成大祸。

    当然现在登莱的压力比历史上要小很多,很多辽民没有去登莱,历史在这里转了个弯,相当多的辽民去了台湾,成为了和记的一份子。

    有大量的辽民掩护,在迁移的包衣之中少一个妇人加一个孩童问题并不大,只是要穿过一些驻军的防地,没有切实的关系肯定是不可能的事。

    李明礼一阵犹豫,小声道:“是哪位汉军将领?”

    “石廷柱。”曹振彦笑了笑,说道:“当然他不可能知道我的身份,只是他曾暗中于我父联络,想设法与大明那边取得联系。”

    “爱塔之事过后,他们还敢这样?”

    爱塔就是刘兴祚,早在努儿哈赤正式反明之前就归附投降的汉人,刘氏家族也成为与女真人家族一样尊贵的汉军家族,结果这么一个汉人居然还是暗中与大明勾结,并且假死反叛,这事成了努尔哈赤晚年最大的心病,李永芳被剥夺大权和鞭打,很多汉将不再受重用,原本成编制的汉军全转为包衣,少量抬旗,只有极少的汉军留存,主要也是因为爱塔反叛的事带来的后遗症。

    “就是爱塔的事创伤太多。”曹振彦也不敢多说,虽然四周无人,但一个旗鼓包衣佐领和一个抬旗汉丁说话太久,也容易被人瞩目。

    他匆匆道:“等我安排,现在汉军上层人心浮动,大家都觉得前程黯淡,别的事不敢做,将你的家小送走只是件小事情。”

    “还有赵贵的家人,怎么办?”

    “一并送走就是。”

    曹振彦摆了摆手,赶紧离开了。

    ……

    终于临近铁山,一路上不知死了多少人,李明礼板着脸,强压住内心的波折和无边的痛苦。

    不远处一群瘦弱的少年在争抢拳头大的高粱饼子,这是在村落中的一片废墟底下翻出来的。

    还有几个老妇在添食着窗户纸,糊纸是用的浆糊,用的是面糊,可以充饥。

    更多的人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有人趴在田野上的残雪和泥土,开始把麦苗往嘴里塞进去。

    这种行为被阻止了,皇太极是叫辽民过来就食,也有暂时安置的打算,麦苗吃光了,明春他们吃什么,移居的辽民全死光了,女真人也不好对大汗交代。

    还好这两天来一直在分流,一部份辽民开始往南方而去,朝鲜人的地界也穷,可是好歹会比东江的屯民区要富裕一些,在那里这些辽民只能和朝鲜人抢粮食,女真人则会大开杀戒,沿途将会是铁与火的世界。

    曹振彦在下午时找到了李明礼,他告诉李明礼已经和石廷柱说妥,天黑之后送大丫等人到十几里外的东江区域,那边有毛有俊的驻军,在其之后也是大量的辽民逃到那里聚集。

    “叫大丫不要停留,过去之后赶紧走,过了铁山往宽甸方向跑。”曹振彦没有久留,匆忙交代便匆忙离去,曹振彦很忙,他是十四阿哥身边的红人,十四阿哥初次上阵,身边有很多杂事需要这个精明的汉人包衣首领帮着操持。

    傍晚时分,大丫和赵贵的家人暗暗集中在一起,赵贵和李明礼将身上所有的粮食纷别给家人偷偷装好。

    “兵荒马乱的,你们走了也不引人注意,只当是走失或掉队了。”李明礼叮嘱道:“到铁山不要怕累,别停留,危险的很,一路往江口走,想办法过江,然后往宽甸一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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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六百五十章 告别

    赵贵也在与家人告别,所有人都是泪流满面。

    “哭甚?”李明礼对众人道:“这样的乱世,人不如猪羊,能活下来就是万幸,这一次再闯过这一关,到了和记地盘,你们就彻底安稳下来了。”

    大丫等人含泪点头,宽甸的好,和记的好是夫君经常会在暗夜里提起来的话。和记的第十二团就驻守在宽甸一带,皮岛有和记的港口,如果还不放心,可以坐船去台湾岛,那个岛可大,四季都与辽东的夏天一样,过去的人都说好,很多辽民挤破头想去台湾,可是未必能够如愿。大丫是和记军情人员的家属,只要想去就一定能成功。

    不想离辽东太远,不愿离开北方,也能去草原,那边全是和记的地盘,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不去台湾。”大丫最终对李明礼道:“我在宽甸等你。”

    “放心吧。”李明礼道:“我不会有事,要是有什么不妥,我就去宽甸找你。”

    众人的话别没有多长时间,五分钟之后,一个千总武官带着人过来,将大丫和儿子,还有赵贵的家人领走,在黑漆漆的暗夜之中,不到十个人并没有多大的动静,四处都是勉强安下身来的辽民,呻吟声和低泣声不绝于耳,如果女真人允许,整个过万人的营地怕是都一片嚎啕声。

    在这一次的移民朝鲜就食的行动中又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死于途中,不知道多少人失去了至亲的亲人。

    但他们连悲哭也不敢,只要谁敢在营地里放声哭泣,一定会有女真甲兵闻声而来,毫无商量余地的把人拖出去,就在野地或路边斩首。

    任何人任何身份也救不了被斩的人,这是铁律。

    在动辄斩首的威胁下,才能把几万辽民如猪狗般的从各自的官庄撵出来,然后陆续聚齐,赶赴朝鲜。

    这并非是虚构,天启七年征朝时皇太极确实令几万辽民跟随大军赴朝,现代人拖家带口的旅行还会感觉相当疲惫和身体不适,在天启七年到崇祯元年的冬季,几万人拖家带口,在冰天雪地里跋涉千里,缺衣少食,没有医生和医药,会死多少人就可想而知了。

    望着夜色中离去的家人,纵然李明礼是参加过萨尔浒之役和开原之役都逃了性命出来的铁汉,尽管李明礼也是军情司的暗子,每天在生死边缘潜藏着,此时此刻,也是禁不住泪流满面。

    赵贵则站在李明礼一侧紧咬着牙齿,他的妻子和两个女儿,还有去年刚生的儿子都跟着一起走了,男孩金贵,对赵贵这种差点以为自己绝后的人来说比金子还珍贵,这一次在路途上,他也是和李明礼一样把自己的吃食省下来给妻子和儿子,两个女儿都得挨饿……这个时代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女儿终归是别人家的人,将来若是绝后,自己死了之后无人祭祀,不能血食,在这个时代是人人相信的人间铁律。就算没儿子,稍有条件也是要从宗族中过继一个到膝下,否则自己这一支断了香火,害了自己不说,还害了此前的祖宗。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是这一整套理念总结出来的结果,这和后世是完全不同的状态,赵贵看着妻儿离去的背影,种种担心自然就不必多说了。

    “老赵,李哥。”曹振彦终于赶了过来,他也看到了两家人离开的背影,也看出了李明礼和赵贵的担心。曹振彦面露无奈之色,他能做的就是眼前这些了。去求石廷柱已经相当冒险,这事查出来,多尔衮不生气的话还会回护他一下,要是十四阿哥暴怒,曹振彦很可能被赶出旗下,前程全完,甚至丢掉性命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曹家虽然是将门,但和马光远石廷柱等真正的汉军大将相比,还是有着较大的差距,这点身份,护不了曹振彦多少。

    “曹兄弟无需多说。”赵贵转头对曹振彦道:“你已经为我们做了太多,相当冒险了。”

    “也没有多险。”曹振彦道:“我一说石廷柱就答应了,估计他自己也派了人手和东江那边接洽,好歹会留个后步。”

    这一年多来,汉军将领暗中与东江或辽西联络的肯定有,并且不在少数。

    曹振彦找石廷柱帮忙当然不是泄露了自己军情人员的底细,事实上现在辽东的这些将门看好的还是大明,他们背弃过一次大明,当初是以为后金能迅速席卷天下,最少也是整个北方,他们可以成为世代将门,获得比在大明更高的地位,家族能有更光明远大的发展。和金时的汉人世侯家族一样,拥有数千人上万人的世侯家族的部曲,无数的土地和私人奴隶,哪怕是金国灭亡改朝换代,那些汉军世侯只要改换门庭就安然无事,继续又富贵了百年。

    一个家族能大富大贵二三百年,还能要求更多吗?

    现在局面不妙,很多汉军家族开始重新和大明接触,他们希望能够在后金完蛋时重返大明那一边。

    至于和记,现在虽然冒起并掌握草原,但汉军家族怕再是一个女真,暴起之后,对大明形不成致命的威胁,所以还没有人敢投资在和记身上。

    曹振彦是以世交情谊来请托,并且石廷柱也知道李明礼是曹振彦的拜把子兄弟,后金规矩严厉,李明礼是正蓝旗下牛录里的抬旗旗丁,石廷柱也无能为力,不能把他和他的家人调在自己麾下,暗中送人过防线,且都是妇孺,这倒是件小事,就算事发了也是曹振彦自己扛,这事也是说妥了的。

    “我帮不了太多。”曹振彦叹息道:“不得不说,两位嫂子和侄儿侄女们还是有危险的。”

    “就算出意外,这笔帐还是算在该算的人头上。”李明礼回过头来,两眼中似有熊熊烈火。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悲伤,这种情绪哪怕是在萨尔浒时,看着自己的兄弟袍泽被屠杀干净也是没有过。

    李明礼压着嗓门,小声而声音颤抖的道:“从古至今,听说过这样事吗?有这样的国家吗?这些人还建了国,还想着混元一宇,他们要是真得了天下……”

    李明礼摇了摇头,已经说不下去话了。

    赵贵冷笑道:“他们若是能得天下,我都能坐龙廷!”

    曹振彦微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倒是隐约记得在十三山时培训过这个课程,推演建虏得了天下之后会如何。

    记得当时教官说过,金国,也就是完颜部建立的国家是如何的,就是一群群的强盗,立了国还在全国各地抢掠民间财富,并且强迫汉人剃发易服。

    后来金国未能一统,北方义军抵抗的厉害,又有南宋在,所以强迫剃发令未能完全推行下去,就算如此,北方相当多的汉人也被剃了发易了服,从蒙元时北方汉人的表现来看,已经没有华夷之分,一心替北方的强权效力了。

    在重压之下,人如果不是反抗到死,就只能屈从,屈从的时间久了就会敬畏强权,转而拼命替强权效力。

    这是一种思维和习惯的改变,可想而知,如果金国能一统天下,华夏传承两千年的文明还能剩下多少?

    蒙元虽然统治不足百年,大明就取而代之,朱元璋重订礼制衣冠,复汉官威仪,但从百姓生活习惯到官场和朝廷的习惯,包括衣冠甲胄,受蒙元的影响可不谓不深重。

    宋人已经没有殉葬习惯,大明到英宗之前,帝王崩而必用侍奉过皇帝的后妃和宫人陪葬,几十个后妃被关在小屋子里,强迫用白绫缢死,那种凄惨就不必多提了。英宗皇帝虽然信重王振,葬送了几十万京营大兵,但晚年废除殉葬制度,还得值得大书一笔的善政。

    其余如绵甲制式,曳撒这种蒙元制的服饰,还有当廷打官员的屁股,打完了继续叫去办事,完全都是蒙元的残余,华夏是要作养人的自尊心,对士大夫先秦两汉时是切责令其自杀,哪有如蒙元这样,当廷剥了衣冠打屁股,打完了还继续当官的,这样的官还有自尊心,还能为天子治理一方?

    至于后金,从表现来看比当年的金国都不如,对治下的汉民连猪羊也不如,金和蒙元好歹知道治汉民如牧羊,而努尔哈赤却视百姓为负担。

    在这样的思想境界之下,辽东汉民面对的残暴统治和凄惨遭遇可想而知。

    这样的政权如果夺取了天下,对天下又如何,又何须多问?

    “其必不能得天下。”曹振彦斩钉截铁的说道:“有和记,有张大人在。”

    “我也知道。”李明礼语气萧索的道:“就是不知道和记的精兵强将,何时能克复辽东,替百万汉人复仇。”

    “这是张大人自有安排的事情,我们不必着急。”曹振彦道:“我们只管替和记效力,将有用的情报收集起来,汇总报上去。”

    曹振彦看看两人,小声道:“军司高层也问过我的意见,现在有好几个暗线都被带到朝鲜这边,相当困苦和危险,如果你们想逃出去到宽甸那边,我们也可以安排。”

    “这不必了。”李明礼一口回绝,说道:“建虏被灭之前,我绝不会走。”

    赵贵也道:“愿和两位同生共死。”

    “那就依你们。”曹振彦不再劝说,他当然知道这两个伙伴的心思,事实上,建虏越残暴,众人心里的恨意就越深,根本不会把自己的性命看的太重。

    不仅是和记有细作,东江镇也派了大量细作在建虏地界,他们不够专业,但一颗报国不惜死的心是一样的。

    上个月才查出三个东江细作,一律斩首,三人并肩而行,谈笑风生,根本将生死置之度外。东江选细作都是挑和建虏有血海深仇的人,他们恨不得生啖建虏之肉,只要能做危害到建虏的事情,东江细作都是无所不可为。

    刺杀,投毒,造谣,这些事多半是东江细作在做,最少也能弄的建虏这边人心惶惶,努尔哈赤曾经多次发布关于东江细作的口谕,在饮水和防范等很多事的细节上做详细的规定,能在老奴这个层面都要亲自过问这事,东江细作造成的危害有多大可想而知。

    和记的间谍人选并不刻意去挑与建虏有血海深仇的那种,虽然他们会无惧生死,甚至其实很多人以死为快……这些细作到后金地界上经常会失控,毫无意义的暴露出自己来,但不管怎样,后金抓东江细作的事也有效的掩护了曹振彦等人……因为和东江细作相比起来,曹振彦他们实在是太正常了,完全没有丝毫的细作痕迹。

    在离去的时候,曹振彦回头点了点头,最后道:“要隐藏好自己,将来还有好日子等着我们。隐忍……还有等待。”

    李明礼没出声,他还是望着那黑漆漆的远方,心中满是对家人的担忧和惶恐。

    东江镇的守备,都司,参将,还有毛大帅他们,会不会力保辽民,血战到底,然后掩护大丫他们逃出生天?

    毛文龙却是已经逃离了铁山。

    在丁卯之役中,最具争议的就是毛文龙的动向。

    在与后金多年的对峙之后,毛文龙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虽然阿敏和济尔哈郎带来的只是偏师,连旗丁包衣在内不满两万人,毛文龙的上报却是铁山四万人,打云从岛的也有四万人。

    天可怜见,女真人一共才六万丁,加仆从蒙古和汉军,此时的全军主力不过八万人左右,皇太极身边一兵一矢不留才能凑齐打东江镇的八万人,这当然是完全的胡说八道,这兵力连北京的文官都不会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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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六百五十章 告别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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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六百五十一章 交接

    在深一脚浅一脚的田埂上走着,大丫怀中抱着的是三岁不到的儿子,已经走了十来里地,她的两条胳膊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完全麻木了。

    如果不是面对死亡的威胁,抱着三十多斤重的儿子走十来里地,在后世的妇人无论如何是办不到的。

    但在这个时代,苦难打磨了人们的心志,也锻炼出了后世人难有的毅力,尽管无比疲惫,两条胳膊都要断掉了,但大丫还在咬牙跟着,没有掉队,甚至还经常走在队伍的前头。

    带队的是个千总,一路上悄没声的会有人带着几人跟过来,千总拿眼瞟一下,也不出声。

    这一次辽民之中总有一些能托上关系的,也不一定是石廷柱一个人的意思,可能和好几个汉军高层有关。

    千总突然停下来,手臂一伸,叫道:“前头是东江的兄弟?”

    现在后金兵初到铁山一带,由于兵力不多,主力由阿敏等人率领着在正东方,从东则西北方向是大片的田亩土地和少量的村落,最多时几十万汉民开垦出来的土地当然不在少数。

    很多地方有成片的密林被砍伐过的痕迹,只留下一个个巨木的树根,时隔几年,因为人丁越来越少,不少树根附近又长出了低矮的灌木。

    前方是一条小河,在冬季的枯水期只到人的膝盖深,但涉水过河还是很不容易,因为河水有的地方冻严实了,有的地方因为水流不止,只有下雪时凝成的薄冰,人要是陷进去,淹是淹不死,但半截身子湿透了,这也是很要命的事情。

    前头影影绰绰的站着十来个人,可以看到有几人手持弓箭,还有几人拿着长枪。

    千总一看就放了心,先叫了一声。

    对面人不多,而且只有弓箭长枪,不象是将领内丁的装备,弓箭应该是山民自制的,这说明这些人只是普通的东江兵,没准还不在名册里,不是正经镇兵,拿不到军饷。

    “我们毛都司麾下。”有人叫道:“你们是不是石廷柱派来的。”

    这人说话口气很冲,千总不满的一摇头,不过还是朗声答道:“是我们石副将派过来的,在下千总王明安……”

    “管你是谁,赶紧回去。”那个毛都司麾下真的不客气,弓箭一举,骂道:“石廷柱个败类也敢称副将,滚回去。”

    千总忍气吞声的道:“这边有不少辽民难民啊,我们是好意送过来的。”

    “去你娘的好意,不过想攀关系。”东江那人道:“人叫他们自己过来,你可以走了。”

    千总无奈,他这个职份当不了家,只能忍气吞声。

    四周的辽民也是惴惴不安,千总要是一怒之下把他们带回去,那他们可就惨了。

    还好这一次真的是石廷柱等人要卖个好,事前有过联络,千总只是跑腿办事的,当下带人退让开来,叫这些辽民自己过河。

    大丫混在人群中,恨不得一路跑过去,但河岸很滑,枯掉的芦苇沤烂了,和河泥还有残雪混成了烂泥,人们在下河岸的时候不停的摔倒在地,对面的东江兵冷眼看着,也没有人过来帮手。

    千总也是皱眉看着,心情也很复杂。

    汉军中的千总和包衣是没有区别的,后金兵一个不高兴,当街斩杀千总也不算是个大事。特别是老汗当政的最后两年,汉军高层都朝不保夕,生怕哪天惹了老汗不高兴被莫名的砍了头。

    这一次征朝鲜,仗打的很顺,一路破城拔寨,不过汉军高层也没有什么可高兴的地方。打不破辽西就来折腾朝鲜,就算把朝鲜灭了又怎样,未必能靠朝鲜人帮着打通辽西道路?

    辽西,科尔沁,两条绞索把后金牢牢的锁起来了,现在的局就是蛟龙困锁局,凭你有天大的本事,破不开这局就只能等死。

    汉军高层中有识之士无不忧心忡忡,这么僵下去,可能十年之后大明强盛起来,二十万战兵配二十万民夫杀过来,后金这边拿命来挡?女真人了不起往长白山密林里一钻,化整为零,总还能有活命的机会,他们这些汉军怎么办?也和女真人一起钻老林子?那可真是生不如死了。

    这才是石廷柱等人愿意在今晚帮忙的原因所在,不管怎样,要和东江这边打个交道,将来如果真的大事不妙时,好有门路再和大明一边接洽上,好歹再来个阵前起义,拨乱反正,就算保不住富贵,能保住性命也是好的。

    今晚东江的人当然不算客气,不过转念一想,这种态度也正常不过。

    东江的人都多半和女真这边有血海深仇,对汉奸又能有什么好看法?今晚这事,算是提前留个印象,将来才好说话。

    这事只要办妥了,就算没有白费功夫!

    这么一想,千总心里倒是通透了,眼看着几十个人攀下河岸,往东江那边走过去,千总也是摇了摇头,心道:“在大金这边活不下去,到东江那边又好了?年年凿冰不得冻死上千人,哪一年冬天东江这边不冻死饿死几千上万人。这帮人,以为到了东江就能过好日子?真是白日发梦。不过有一宗倒是好的,东江这边再苦,当兵的也不能随意打人杀人,他娘的,女真人真是太恶了!”

    不提千总这边胡思乱想,大丫和赵贵媳妇几个互相搀扶帮助,好歹是过了河。

    有几个小孩哭叫起来,东江兵们上前喝道:“哭什么哭,一会把真夷招来,大家都麻烦。”

    他们语气不善,大丫几个赶紧把小孩子的嘴巴给捂上,不敢再叫孩童哭叫。

    众人继续在黑夜里往前奔,一路上的村落明显多了,还有隐隐的狗叫声。

    沿途却没有兵马驻守,几个东江兵将他们往前带了带,走了三四里路,前后方都是村落时便停了脚步,为首的那个骂千总的东江兵道:“都是辽人,全他娘苦菜根子,我们几个自愿帮衬你们,实在不想你们留在建虏那里受苦。不过帮也帮到底了,大军已经后撤,你们自家想办法跑吧。”

    “什么?”一个辽民汉子立刻就是急了,瞪眼道:“铁山不是有毛帅大军吗?”

    “毛帅早就走了。”东江兵有气无力的道:“听说建虏大军来,内丁副将毛将军奉着大帅避到云从岛上去了。”

    “啥?”辽民汉子一脸楞征的道:“毛帅没打就走了?”

    “硬碰硬有啥好?”东江兵不耐烦的道:“我们都司又不曾走,就是要替你们这些人挣命出来,已经走了不少,你们也赶紧去,要是江边没了船,可就完了。”

    铁山不仅邻近鸭绿江口,也是靠近出海口,可以过江也可以过海,毛文龙就是坐船出海了,女真人的前锋离着几十里路时,毛承禄这个内丁副将就侍奉着毛文龙到云从岛去了。

    清方的记录和朝鲜记录说是毛文龙跑到了皮岛,其实不然,真正的去向是云从岛。

    而毛有俊原本是参将,前一阵犯了错,毛文龙这一次对他没有包容,从参将降到都司,不过职司还是没有变,铁山防御还是归毛有俊负责。

    另外在江口一带还布置了几路兵马,都司毛永诗率千余精锐,还有另外几路兵都在,一则是掩护难民逃跑,二来是看能不能抽冷子偷袭一下女真人,哪怕是汉军也好,能弄点斩首最好。

    所以说刚刚的这几个东江兵算好的了,如果借着送人过来的由头,偷冷子偷袭一下,将千总等人斩首,不大不小是个功劳,对毛文龙来说,汉军首级和真夷相差不大,剃发的时间长短和是不是武人,可以验看出来,有时候汉军也能充真夷,这是作不得准的。

    这一次双方算一次小规模的合作,东江兵没有趁机偷袭,足够仗义。

    “你们不要耽搁,略微休息就赶紧跑,千万不要耽搁。”东江兵见多了惨事,知道在大规模的战乱时是什么样的景像,老人和孩子是最早一批死去的,不是被杀也是死的最早的一批……从辽东跑出来的人,在路边和沟渠里见到的全是孩子和老人的尸体,太惨了,伤心惨毒,他们也不愿再见多这样的场面。

    此次铁山这里防御相当空虚,到底是能打成什么样谁心里都没个底,而各路兵马虽然精锐,但人数太少,毛文龙没有在铁山义州一带大打出手的打算……说到底这一次建虏是征朝鲜,大明那边动作也不大,兵部打算叫辽东出兵,新上任的蓟辽总督袁崇焕兴趣不大,兵部也不好逼迫,辽西那边只派了赵率教等九员大将领九千兵马到三叉河一带巡逻,做出威逼之势,这样已经很够意思了。

    另外兵部从天津和登莱各抽了三千兵,凑六千兵马沿海直下,估计会从江口上岸,这样来支持铁山,但这六千人怕也当不得大用,而且还在路上,缓急难济。

    黑夜之中一队东江兵很快失去踪影,一群辽民刚到东江这边,任事摸不着头脑,这一下队伍全乱了,过了一会,几个精壮男子自己就开始往北边走,东江兵已经指了路叫他们走。

    大丫等人一心的凄惶,有不少人又哭叫起来。

    “大丫,赶紧走。”赵贵妻子经历过几次逃难,经验比大丫丰富的多,她对大丫道:“这个时候看着安稳,八旗兵一到就会乱杀人,到时候就乱了,人和人冲撞裹挟,自己人把路拦了,这事太多了。”

    “知道了,大嫂。”大丫勉力咬牙跟上,继续踉踉跄跄的跟着行走,她忍不住回头顾盼,却不知道李明礼这会子在做什么,是否知道毛文龙的东江兵已经放弃了铁山,退往云从岛去了。如果夫君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是如何的着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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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六百五十二章 铁山

    现在到处是狗叫声,不少东江的屯垦辽民恐怕也知道了大军退走的消息,不少人家携老扶幼的从各个类似乱坟岗般的小村里出来,这里没有房舍,更没有祠堂,也没有寺庙,连土地庙也没有,就是一个个茅草搭起来的地窝子,移民到铁山的辽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耕作土地,开荒种田,现在消息传出,人们满脸的凄惶之色,很多妇人在哭泣,孩童也是被从睡梦中惊醒,在哭叫着。

    到处都是这样的场面,有一个小村失火走了水,茅草搭成的地窝子失火了,无法施救,火焰腾起半天高,倒是把地方给照亮了很多。

    大丫被李明礼按地图教过行走的路径,初时还看不出来,夜色太深,借着火光倒是认了出来,她对赵贵妻子道:“大嫂,这里是积粮仓,得赶紧走,再快些。”

    赵贵妻子深深一点头,知道这确实是不能久留的地方……积粮仓是驻铁山大军的大仓所在,顾名思义是积储军粮的所在,在积粮仓前方是千家庄,这也是大量辽民聚集居住的所在,千家万姓,聚居于此。

    附近的密林早就被砍伐,是几条山脉相交的平原地方,可以容纳大量的人在此屯田,所以辽民多半聚居于此。

    此前有不少辽民已经跟着大军北撤,简陋的道路还很畅通。而更多的辽民并没有接到明确的指令……毛文龙仓惶而走,并没有做好撤退前的准备,大量的辽民等于被东江镇给叛卖了。

    这里的辽民都经历过生死逃亡,知道此时的平静只是暂时的,下一刻很可能就是后金兵骑马追赶过来。

    只要辫子兵一至,几万人的队伍就会炸了营,人们不顾一切的奔逃,彼此冲撞,不顾前方是什么地形,只是拼命的向前跑。

    运气不好的人会在第一时间被斩杀,或是被自己人冲撞到了,被活活踩死。

    这并非是臆想,而是在一次次逃亡之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除了少数妇孺和老人外,辽民逃出来的还是以壮丁男子为主,这就说明了一切。

    无数人会自相践踏而死,会被河水淹死,被顺刀斫头而死,被马踏死。女真人发出恶魔一般的笑声,随意的斩杀被追上的辽民,故意把他们撵向一起,叫他们自相践踏。

    做这样的事,这些女真兵很擅长很拿手,他们已经做惯了。

    而被追杀的人只能争分夺秒,他们不需要跑赢女真兵,只要跑赢自己的伙伴就行了。

    大丫和赵贵一家都是面色苍白,她们几个已经走了半夜,十来里路对一向营养不良的妇人来说已经是消耗了她们极多的体能,何况两个妇人都要抱着孩子,她们已经透支体力,衣裙都被汗水湿透了,这样的残冬季节辽东一样冰寒彻骨,但妇人们都额角冒汗,汗透重衣……

    相比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辽民,大丫和赵贵妻子却深知其中厉害,她们不停的走着,到天光大亮时才休息了一阵,吃了两块饼子,接着走过千家庄,往弥川堡方向走,那边再走过去就是江口,过了江对面就是镇江城,这是一座明末时的名城,当然不是江南的镇江,而是辽镇的镇江堡。

    几个妇人没有敢休息太长时间,她们都知道事情很紧急,关系到自己和孩子的性命。

    强忍着浑身酸痛,妇人们继续上路,所幸的就是她们一直脚步不停,走到下午时已经到了弥川堡,将不少辽民甩在身后。

    傍晚时,大丫和赵贵妻子突然感觉到一阵危险。

    好象是心悸一样,这种感觉突如其来,令她们差点站立不住。

    赵贵妻子面色惨白,她经历过好多次逃亡,都是险之又险的逃出了性命,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

    在短暂的平静之后,在妇人们身后传来山崩海啸般的哭喊声。

    似乎天地都翻转了,象是在地震,人们的感觉就是天晕地覆。

    这种感觉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大丫惨白着脸回头,已经能看到身后的千家庄一带到处都是火光,黑烟腾起,升在半空,火光也清晰可见,到处传来人的哭喊声,还有战马奔腾时的闷响声。

    似乎还有女真人追逃砍杀的声响,他们在嚎叫,在得意的狂笑着……

    这一下大丫和赵贵妻子都顾不得说话,妇人们身上最后的力气都用了出来,此时此刻谁也不知道女真兵会追到哪里为止,会在千家庄和积粮仓那里耽搁多久。

    此时多奔行一里路就可能是生,落后里许,可能就是死。

    少量的辽民家庭和她们一起奔逃,一些壮丁汉子则站住了,他们在告别家人,这种情况下有一些有血气的汉子停了下来,他们身上有铁片般的刀具,用木块夹着当刀柄,刀片磨成很锋锐的模样,闪烁寒光。

    还有一些人拿着木杆削成的长矛,有的连枪尖都是木削成的。

    这种装备在几年前还是东江镇兵的标配,在朝廷连续的支持之下,东江镇兵的装备已经较以前好了很多,这些淘汰下来的兵器被屯垦的辽民接收了。

    没有弓箭和刀牌,当然也没有阵列,这些汉子自发的停下来,组成一个个小型的战斗队伍,他们不能就这样看着亲人被杀,被屠戮,他们自愿留下来,牺牲自己,给亲人争取活命的机会。

    一个汉子泪流满面,看着妻儿离去,他的家人已经哭声连天,却是没有停住脚步。

    所有人都明白,这不是感伤的时候,就算是感伤也得在这事完了之后再感伤,否则男子白白丢了性命不说,家人也一样被屠杀。

    这是在历次屠杀之后才拥有的经验,在这种世道之下,人们连哭泣和感伤也不能浪费一分钟的时间,妇人和孩子们可以在路途中哭,但她们没有停下脚步,稍微走慢一些,都是一种无谓的奢侈……

    “狗日的老天,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世道还有一分天理么?老子从此之后,不敬天!狗日的老天,你不配!”

    一个汉子发出狼嚎般的叫声,留下来的要看天命看运气,如果女真人没有急着赶过来,他们可以在一个时辰之后离开,去前路追赶自己的家人,如果女真人很快赶过来,那么他们就必死无疑。

    在这样的时刻,最迷信的人也会发出不甘的怒吼!

    ……

    “败了,败了。”大队的东江兵开始溃逃,黑潮般的女真兵骑马在两侧追赶,不停的有东江兵停身反抗,但他们的抵抗意志也很快被粉碎,没有指挥不成建制的军队根本无法与成建制的骑兵对抗,敢于回头的死的更快,所有人都转身逃走,把后背留给了敌人。

    这场小规模的战事是因为毛有俊不甘直接退走,在铁山外围的沟小与后金兵野战。

    阿敏等人战场经验十分丰富,没有直接率部扑向毛有俊部,毛有俊有三千人左右,其中数百内丁,毛有俊本人勇不可挡,是东江镇兵里有名的悍勇武将。

    和张盘一样,还有毛永诗,也就是孔有德,还有尚家兄弟,还有耿精忠,还有刘兴祚,还有陈继盛,这个时代的东江镇毕竟是敢在敌后存活和袭扰的军镇,他的将领也是将星璀璨,后来赫赫有名的三顺王在此时的东江镇只能算中层将领,毛永诗也就是孔有德打仗的本事很高,但是连义子也没有混上,只是毛文龙的义孙。

    毛有俊也相当悍勇,他在沟小排开阵列,三千多人结成圆阵,希望能掩护更多的百姓逃走。

    大丫她们能争取到这么久的时间,也是应该感谢毛有俊。

    最少在李明礼的眼中,他希望毛有俊能撑的久一些。

    在云从关一带有毛永诗的两千多人,还有几个东江镇的将领带兵在龙骨山城,青龙山,青龙山城,还有琼山,云从关一带也有分散的东江兵。

    只是毛文龙走了,群龙无首,东江镇兵打不起大规模的会战。

    阿敏等人率领的战兵不超过四千人,还有两三千人的旗丁,这是只偏师,主力被岳托领着去往平壤杀过去,那边朝鲜人驻有重兵,在府城驻有两万多咸镜北道的主力,只有把这支主力消灭了,汉城以北就没有什么象样的抵抗了。

    阿敏急着打下铁山,将偏师带着与主力会合,至于龙骨山城一类易守难攻的地方就很放着,等打下平壤之后再说。

    两军在沟小外围相峙,后金兵用老办法,先用旗丁射乱东江兵阵脚,东江兵以弓手还击,双方都未动用火器,东江兵没有,女真兵不屑。

    箭矢和铁骨朵,飞刀,阔刀,飞剑,投枪,随着距离拉近,这些投掷武器在半空中飞舞,箭矢发出笃笃的响声,那是落在人体上的声音,后金旗丁拉满铁弓,他们的弓力很强,清弓别具特色,最大的特点就是力强,而并不似英式长弓那般长大,旗丁中射箭者多为青壮,他们还不够资格披甲,但射术已经远超普通的汉人士兵。

    漫天箭矢落下,不停的发出笃笃的响声,接着就是惨叫。

    东江兵的装备实在太差,没有铁甲,九成的士兵连头盔也没有,只戴着折上巾或毡帽,重箭临空,飞凌而下,杀伤颇重,东江兵阵脚已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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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六百五十三章 冰层

    后金兵以方圆阵进逼,无数壮达,拔什库,白甲,牛录章京,牛录额真,梅勒章京,梅勒额真,再到固山额真,贝子,贝勒,在一面面大旗之下,哪怕是亲贵,亦是在白甲护兵的保护之下,在阵列之前率部前行。

    银光闪烁,后金兵如墙而进,阵列森严,近至六十步以后,双方开始投掷兵器,铁器凌空飞落,中者无不重伤或当场身死,这是最严峻的挑战,很多女真亲贵都是在这样的时刻被击中而战死。

    再近一些,后金军官率前,步甲和马甲横放长矛,挑刀,虎、牙枪,长顺刀,各种刀枪如林而立,放平之后,几乎无人可以迫近。

    后金兵大步向前,开始粉碎东江兵的抵抗,而两翼马队在此时出击,横射弓箭,扰乱东江两翼。

    在双方接触之后,前几列的东江兵瞬间被杀而死,后金兵阵列严整,不给东江兵单打独斗的机会,阵战之法,东江远不是八旗兵的对手。

    阵列接触不到一刻钟,东江兵崩溃,一队队的马队从阵中飞驰而出,保护着各层将领先退。

    然后步阵崩溃,两翼的女真骑兵和步阵配合,开始掩杀败逃的明军。

    李明礼于后阵观看战事,很多包衣都神色木然,只有目光中隐约有期盼……可惜这一次的战事还是和往常一样,东江兵也是不堪一击,大旗之下有将领出逃,那是毛有俊,不少后金兵想去追杀,被东江败兵奋力阻挡,毛有俊身边还有过百骑兵内丁,后金骑兵只能放弃,开始专心追砍那些败逃的东江兵。

    从沟小败退,很多东江兵窜入深山,傍晚时后金兵收兵,沿途全是尸体,不少旗丁拿着顺刀给那些受了伤的东江兵补刀。

    有限的铠甲和东江兵的兵器都被收捡了起来,这些武器有的可用,有的要回炉重新锻打,铁是相当宝贵的资源,女真人不会浪费掉它们。

    阿敏派出几个固山额真和梅勒章京,他们率部去追杀和包抄逃走的辽民,现在的大汗很重视汉民,皇太极多次在四大贝勒会议上提起汉人的用处,现在已经不能随意斩杀,虽然这一次因粮就食会死很多人,但这是迫不得已要付出的代价,皇太极打算在入夏前后把人迁回,仍然回各官庄去种地,到了秋天看看收成再说。

    此时皇太极还不知道,但从天启六年过后,最严酷的时期已经过去了,要到崇祯十年过后还有一次大规模的灾害,但那时后金的国力已经变强,对天灾的对抗能力也很强,皇太极称帝多年,政令通达,所以在大明仍然是水深火热时,后金那边却没有太多对灾害的记录了。

    天启六年到七年,是后金在历史上最后一次被天灾折磨,在此之前他们在抚顺关外,深受其害,如果不是到了快活不下去的地步,努尔哈赤也未必敢悍然向大明开战。

    毕竟一个男丁才六万人的小部族,是否能重现当年大金的辉煌,在萨尔浒之前谁也说不准,谁也没有把握。

    大量骑兵往千家庄和粮仓一带而去,李明礼紧握两手,用来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

    天黑之前,已经有大量的东江辽民被押了回来,他们衣衫褴褛,狼狈不堪,不少人已经和活死人一样,他们再次失去了家人和田园,生不如死。

    只有少数人还有哭叫的力气,但在后金兵的顺刀和皮鞭之下,些许的浪潮很快就被平息下去了。

    李明礼和赵贵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担忧,他们都没有想到铁山驻军败的这么快,而且毛文龙不作抵抗就带着主力跑了。

    “毛帅真是令人失望。”入夜前曹振彦也跑来了,他在东江辽民被关押的地方转了几圈,并没有发现大丫和赵贵的妻子,曹振彦面色难看,也禁不住口出抱怨。

    “算了,毛帅留下来也打不过。”通过白天的这一战李明礼还是发觉了明军和后金兵的差距,一在装备,辽西军要好一些,相差不太远了。二是远程打击的能力,辽西军在以前靠的是车阵和火器,质量都很差,所以被杀的很惨,但宁远之战和宁锦之战,两次大战都有重炮助阵,所以后金兵弑羽而归。而东江兵没有重炮,只能硬扛,完全不是对手。三是阵列,东江兵的训练明显不如后金兵,后金兵的方圆阵旗号层次分明,将领站位严整,甲兵按规定站位,动时则如墙而进,防守时各有层次,很难被攻破军阵。这阵列之法是努尔哈赤和李家学的,但已经青出于蓝,现在就算戚继光复生,带着现在的蓟镇和辽镇兵和后金兵打,阵列之上也是远不是对手了。第四便是将领的意志和决心,明军的将领,有人个人勇武还不错,但在战场上的意志和决心远不及后金将领,并且调度得法,层次分明,进退有据,这些指挥上的差距就更远了。

    可以说双方的差距是全方面的,非一时半刻可以扭转改变。

    当然,将领的意志和决心,士兵的意志和决心,还有人数的差距可以缩小现在的距离,比如毛文龙多带两三万人在此,战争的结果可能不同,东江兵可以拉开阵面,用更好的阵列和战法来应对后金兵的破袭,而后金兵人数不足,这是他们最大的短板……

    李明礼能想到的只有这些,还有赖于这几年的学习和思索。

    他的伙伴们现在都身居高位了,杨义在十三山带兵,也是大将,周耀更是和记的主要将领了,一手带出了有赫赫威名的铁骑兵。成方也是军情司的高层,主持一方大计。

    李明礼通过曹振彦也知道了旧日袍泽的新动向,虽然死去的是大部份,但活下来的这几位也是各有各的精采。

    李明礼不想自己掉队太多,他也在努力想追上,期盼着自己回到和记之后,能从底层军官做起,能在战场上用堂堂正正之阵与八旗兵血战到底,用血来洗掉耻辱……

    “我们现在没有什么可做的。”李明礼看着两个伙伴,说道:“一是保全自己,能在这场战事之中活下来,二是默祷上天,能一开天眼,护佑我们的家人,除此之外,我们没有别的可做的了。”

    “不,老天没有用。”曹振彦道:“如果天有眼,辽东不会死这几百万人,都是我们辽人的长辈尊亲和兄弟姐妹,我不相上天。”

    “那你信谁?”

    曹振彦微微一笑,说道:“情报早就送到宽甸那边,成方是你的老朋友,托妻这么重的担子,他可不敢怠慢,你放心,他会派出最强的人手去接大丫,她们必定无事的。”

    ……

    眼前的灌木十分严密,夏天时疯长,秋天过后也只是落去残叶,枝条依旧,拦住人们的去路。

    李方等人组成了三个小队,分别各有十余人,在镇江堡到弥川堡一带搜索要接的大丫等人。

    沿途全是灌木和密林为主的地界,冬天时封江,往常每天可见的飘浮下来的巨木也不见了踪影,在密林深处隐隐传来的伐木声也早就停止了。

    在封山之前,会有很多巨木被砍伐下来,然后停放在深山之中,来春化冰之时,放排又重新开始,砍伐要等暮春时才会再开始,夏天时进入高峰期。

    整个宽甸一带方圆千里的大山,到处都是有伐木队,李方立下第一等的战功之后,职位提了一级,现在是连级指挥,军司没有派他继续到女真人的地界冒险,他现在主要的责任是保护伐木队,和女真尖哨,还有山林里的野人打仗。

    这些日子很枯燥也很艰苦,封山之后军人们和伐木队员都住在山坡向阳面的小屋里,用木头制成,盘了坑,天最冷的时候人们只能缩在屋里躺在坑上,出门拿碎木头都是严峻的考验,因为天气太冷,深冬时的大山不仅气温在零下三十度以下,还有大风,出门十分钟哪怕披着厚实的皮袄子都会被山风吹的透心凉,时间稍久都有可能冻伤。

    现在已经出了正月,天气没有此前那么冷的邪乎,可还是很冷,不过李方等人并不在乎,他们在这样的环境里早就习惯了。

    就算以前他们住在辽东平原的时候,冬天也未必比现在好过多少。现在最少他们穿着厚实的袄服,还披着兔毛所制的大衣,脸上和手上涂了油,并不畏惧严寒侵袭。

    每个人都坚持在毛皮大衣里穿着和记深灰色的军服,大衣其实也是和军服类似,在山林中或是宽甸一带,不管是女真人还是东江兵,遇着了和记的这些尖哨现在都会选择躲避了。

    东江兵态度不是很友好,最少还是盟友的状态,而女真人的尖哨实在已经是被李方他们打怕了。

    李方从宽甸行军司的军情部份接到最紧急的命令,他们奉命到铁山一带接应逃出来的军情人员的家属。

    对这些潜伏在女真统治区军情人员,李方等人也相当的敬佩。李方等行动人员虽然悍勇,也无惧生死,但上因刺杀老奴的事情,如果没有曹振彦的帮忙,根本就不可能成功,没有半点机会。

    接到命令之后李方就迅速动身,在半道上遇到着另外两个小组,都是对镇江到铁山一带地形无比熟悉的行动组的成员,大家分别上道,没有直接过江去义州一带,那边已经是混乱的战场,据情报来说眷属应该是从铁山直线往江口一带走,他们顺着鸭绿江一直往江口行动,抵达出海口附近时顺利过江。

    江面还是冰封着,但冰层已经很浅了,从出海口用望远镜看过去,可以看到皮岛和云从岛。这两个岛距离江口很近,只有几里之遥,但与江口相邻的海面有明显的断冰层,大块的浮冰在海面上冲撞着,李方知道这些断层是人力凿出来的,镇江一带曾经驻扎着女真主力,代善等人一直想在冬季攻上皮岛和云从岛,到了深冬时海面和江口都结了厚冰,如果不凿冰的话女真人可以顺着冰层一路攻上岛去。

    每年为了凿冰都要死很多人,零下几十度的天气,缺衣少食营养不良甚至在生病的难民也被迫在海边日夜不停的凿冰,事关整岛的安全,就算死人也不能停止。

    每年冬天,不仅会死很多人,还有很多人冻坏了脸,掉耳朵的,掉手指的,不计其数。

    在这个时代的辽东是无比的残酷,后世的人完全无法想象,只有当看到一张张冻坏的脸,一个个手指残缺的人时,才能隐约明白时代的残酷性之万一。

正文 第一千六百五十四章 迎接

    李方没有遥望太久,云从岛和皮岛都在海天一侧,象是两个大乌龟趴在海面上,江口这边早就冰封,也没有海天一色的景致,这样的气候和景像,只叫人感觉到肃杀和冷寂。

    一个行动组员吐了一口唾沫,骂道:“毛文龙真是属乌龟的,和建虏打仗只敢偷偷摸摸下口,遇到大战就跑,铁山这一片的辽民可被他坑惨了。”

    另一人反驳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打不过毛帅怎么打?铁山这些人要不是有毛帅,怕是早就死了。”

    “好歹也要试一试啊。”有人说道:“精兵是打出来的,咱们和记在草原上打了几年才打出那么大的地盘,一味靠躲,怕现在还和土默特人在扯皮。”

    军情司中有不少都是老卒,文化程度不高又擅长武艺,打过仗见过血胆气很壮的,一般都安排在行动组,这些老卒对毛文龙的避战当然瞧不上,而那些对毛文龙印象极佳的辽东籍成员,此时也是哑口无声。

    遇战不敢血战,这是毛文龙最大的短板。

    毛文龙显然也是想建立一个世家将门,但他的底蕴太差,最为关键的就是他没有那股子一往直前的勇猛之气。

    这也是他被袁崇焕斩首时,部下无一敢于出头的原因所在,什么样气质的将领,带出什么样气质的部下,毛文龙动辄转进,他的部下们在危机降临的时候,果然也转进了。

    “不必议论太多我们不能当家作主的事。”李方喝止众人,说道:“注意观察,很快就会有流民出现了。”

    李方的谨慎是很有道理的,近来因为铁山的战事,十二团内人心骚动,很多辽民出身的人面对朝鲜发生的惨事当然是十分愤怒。

    对东江镇的表现当然也是相当不满,不过人们更加不满的是和记军司还是要求十二团按兵不动。

    很多人心里都是明白,如果十二团出兵,直捣沈阳或辽阳当然不可能,兵力不足。但抽冷子攻破牛毛寨董家寨却是相当容易,半个月内克三寨打下赫图阿拉等地,给女真的后院放一把火,这是很容易办到的事情。

    如果十二团真的这么做了,对朝鲜那边的战局肯定是相当有力的支持,很可能战局为之转变也未可知。

    但没有办法,军司严令十二团不得介入,小规模的尖哨战可以继续进行,掩护伐木的工作在春季继续进行,除此之外,十二团不得有任何超过百人以上规模的战斗,不能主动挑衅女真使其主力向宽甸这边调配,进而影响到朝鲜的战事。

    对女真,和记上层的态度是相当明确和清楚的,在现阶段,和记绝不会与女真人冲突而发生任何影响其决策的战事。

    甚至在十二团的事情上,兵力和火器配给,还有武器配给,战马数量,这些事连东江也是瞒着的,绝不准暴露出来。

    在这种严厉的压制之下,军中有些不满也被压了下去,有些在言论上不谨慎的家伙,立刻被秃头带人抓起来,当然不是处罚,而是送到台湾去了。

    这一下没有人敢出声,台湾是好,可是有志于在辽东打大仗的军人是不愿过去的。在军司的提调下,很多驻军中都有人主动报名去台湾,有仗打,薪饷高,而且升职快,台湾要组建新的团老兵和低级别的军官都有机会往上升,可是在宽甸的十二团报名是最少的,十二团最少有七成左右是辽民,最少有一半人对建虏有血海深仇,如果不是和记的军纪森严,恐怕早就有士兵自发带着兵器去打建虏了。

    李方不敢保证他的部下是不是也有一心要复仇,并且对军司高层有不满的人。他只知道军人的第一信条是服从命令,这是铁律,不满归不满,执行军令才是第一位的。和记何时打建虏,怎么打,那是最高层的事,身为一个普通的军官和士兵,要做的就是执行军令。

    以和记一向以来的小动作和暗中的努力,有理智的人也会明白打建虏是迟早的事情,既然如此,又何必太过着急?

    最好的办法就是做好自己的份内事,不问其余。

    很多行动组员都和李方有相同的看法,他们的性格和长期进行军情工作养成的习惯使得他们沉默寡言,在李方的命令之下,其余几个说话的也都闭上了嘴巴。

    众人在江口附近越过鸭绿江向南,前方不远就是铁山。

    从地图上来说,宽甸是在江口的上方,从宽甸六堡翻山越岭,渡江之后就是义州和宣川等地,再往西南方向南下才是铁山,铁山距离鸭绿江出海口很近,与云从岛和皮岛也很近,整个铁山到义州的地区除了有朝鲜原住民和官员外,就是大量的东江镇兵和移驻屯垦的逃亡辽民。

    也难怪朝鲜人感觉压力很大,短期内涌入这么多明国人,地方上肯定叫苦连天,朝鲜的贵族两班制比大明的文官制度都落后很多,就是东晋时门阀政治的一种变种,内耗党争比大明的党争还要严重的多,中枢制度混乱,国王缺乏权威,小臣清流误国,地方上则贪污舞弊压榨百姓,朝鲜军民百姓的困苦可是远在大明之上。

    几十万辽民涌入朝鲜,对朝鲜的压力不可谓不大,而两边军民也不可避免的产生矛盾,积怨颇深……

    从铁山方向开始涌现败兵,在江口的外海上停泊着十几艘船只,应该是从天津和登莱过来的战船,援兵由太监胡良辅率领,现在分别驻扎在皮岛和云从岛上,加上赵率教等九员将领率领的九千骑兵在三岔河一带活动,大明君臣对朝鲜还是给予了一定的帮助,朝鲜君臣丝毫立不起来也是没有办法。

    从中午过后,大量的东江败兵出现在群山和密林之中。

    这一片地方在几百年后都是森林植被相当茂盛的地方,两岸的森林都保存的相当完好,绿水青山,自然美景不过如是。

    在此时此刻茂密的森林和绵延起伏的山峦也成了明军逃命的护身符,毛有俊败退之后直接退到了云从岛,其余一些将领也是分别后撤,只有毛永诗部开赴龙骨山城一带驻扎,准备侧击攻打龙骨山城的后金兵。

    大股的东江败兵从铁山北侧南撤,李方等人的观察之下,发觉败兵没有往海边去,而是从冰面上越过江口,往对面的密林中而去了。

    在宽甸区域,除了十二团占据的地盘外,剩下的地方全是归陈继盛所部占领,这些败兵当然是往陈继盛部所驻扎的地方而去。

    “看来岛上粮食不多了。”李方微微摇头,如果岛上粮食充足,败兵肯定是到岛上最合算,能随时整兵再战,也可以充实各岛的防御,宽甸到镇江和凤凰城这一片地方都是深山密林为主,少量的平地可以屯田,败兵退到这里,短时间内很难再集结之后派上用场了。

    一股股明军之后就是大量的难民跟随着,军人跑的很快,他们除了少数人有兵器外,很多败兵连兵器都丢弃了。

    赤手空拳,加上是壮年男子,又没有家小可惦记,当然是飞速逃奔。

    辽民则多半拖家带口,被败兵甩在身后,虽是步履艰难,还是拼命的往江口或海边跑。

    过不多时,海边江口一带已经给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多半的人继续往密林深处跑,也有相当多的人群站在海边,向那些在海上漂浮的船只招手呼救。

    船离的很近,比继续往密林深处逃亡要近的多,一旦上岛好歹就能活命,而继续逃向密林,还可能会有追兵,无尽的密林深处没有吃食,很容易冻饿而死。

    虽然哭声震天,但船只并没有靠过来,甚至这些扬着帆的船只反而向后退了退。

    过不多时,可能发觉没有将领要上船,这些船只就一直后退,回到皮岛和云从岛上的港口中去了。

    海面上遍布浮冰,但肯定不是人可以跳跃着过去的,看着几里宽的海面,却是如同天堑一般,叫人难以跃过。

    大片的哭叫声响了起来,简直令人感觉痛彻心扉,李方已经传令给另外两个小组,分别到江口和海边甄别妇人,寻找军情司成员的家属。

    大丫等人是以详细的绘图在宽甸分司有存档,李方等人都看过画像,并且知道是两个妇人带着两个男童,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少女。

    这样一群人聚集在一起,虽是不少,但也不多,再加上有画像,李方对完成任务还是有相当的信心。

    只是涌出来的人实在太多,而且李方有些担心,如果军情司同袍的家属在逃到江口前就被追上斩杀,那可就是白费功夫了。

    李方行事很沉稳,也较有章法,他拦住一些逃民,询问铁山战事的经过,知道按时间来说是第二天才打起来,午前毛有俊败退,然后铁山驻军被追杀逃亡,现在逃过来的败兵其实是在千家庄和粮仓一带驻守的军队,他们逃的更快,提前至此。

    在铁山和沟小一带与后金兵交战的东江兵,要么战死,要么还没有逃过来。

    算算时间,逃亡的家属应该是在这些败兵之前就开始逃亡,只是她们是女流之辈,可能时间上要稍慢一些。

    这叫李方感觉放心了不少,他主动迎入人群,目光灼灼,不敢放过任何一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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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六百五十五章 拉开

    这么盘查了一个多时辰,三个小组都没有所得,众人心中有些焦燥起来。

    按后金兵的追赶速度,可能再逃过来的就是铁山战事之后才败逃的败兵了,而普通的辽民,要么被杀,要么被逮走,除了极少数的漏网之鱼能侥幸逃脱外,多半的人是没有可能再出现在江口处了。

    这时突然哭声震天,声音还在数里甚至十数里外,但声浪极大,象是海边的风浪,惊涛骇浪,震动人心。

    这一下所有人都慌乱了,在海边还等着奇迹发生的人也不敢再停留下去,女真兵多半不会追向在宽甸的密林,那里有陈继盛建制完好的部队,尚家兄弟的兵马在云从关一带,距离这里也比较近,一旦打起来,小规模的战斗东江兵并不是太吃亏,但凡事都很难用理性来衡量,当一个人亲眼目睹车祸之后很可能很久都不敢开车,这是偶然性的,但如果一个人亲眼看到杀人,可能天黑之后就不怎么敢出门,这是大概率事件,而对这些辽民来说,他们见到的杀戮和女真人的凶残实在太多,对他们来说,草木皆兵,风声鹤唳并不是笑话,而是血淋淋的残酷现实。

    一听到哭声之后,所有人都知道女真人接近了,没有人再敢耽搁下去,所有人都在拼命奔跑,人们从嘴里吐出白气,每个人都发出了拉风箱般的喘声,他们的体质极差,在这样的冰面和山林里奔跑,简直是要命的举措。

    李方等人居于相当明显的地方,他们的和记军服相当显眼,不少人向他们凑过来,李方等人指向他们指明去陈继盛部或宽甸十二团基地的路径,在密林中如果迷路也相当麻烦,不过对这些辽人来说问题并不大。

    和记并不会刻意去接收这些辽民,按照和毛文龙的协议,和记每年都是有一定的份额从辽民中接收人手,并且是以家庭为单位接收,真正的光棍壮丁毛文龙一般不放,而带着老幼的壮丁很难安心打仗,要把一多半心思用在安顿家小和替家人找吃食上,和记把辽民家庭运走,也是给东江减轻了很多负担。

    这一次败退和记也没有出兵和安排人手接收大量难民,不过温忠发等人已经支援了陈继盛不少粮食,陈继盛也在很多地方设了防御圈,并且有粥场和窝棚来安顿这些逃难过来的铁山难民。

    一旦仗打完了,这些难民还是会被送到铁山一带屯田,这也是毛文龙和整个东江镇的利益所在,铁山一带是不可能放弃的。

    李方心中焦灼起来,他看到逃民涌出的方向多半在江岸一带,索性把三个小组集结起来。因为是接人的任务,没有携带重武器,连虎蹲炮也没有,所有人都只带着火铳和短弩,还有刀枪等冷兵器。

    三十多人被李方下令一字排开,拉开一道长长的蛇形长队,用来梳理逃过来的辽民。

    逃民越来越多,哭喊声也越来越大,简直声若震天。

    三个小组的行动组员尽量甄别逃难人群,不过人潮涌动,李方已经在担心会有遗漏。

    此事相当要紧,关系到潜伏军情人员的心态和对和记的信心,事前军情分司再三交代,陈獾亲自下令,紧急出动了三个驻扎在附近的行动组,更多的人员也在赶来,如果不能完成任务,对陈獾和李方来说都是不可接受的事情。

    数里之外突然出现了明盔暗甲的八旗骑兵,李方一凛,知道那是女真马甲,虽不及白甲精锐,也是年龄在二十到四十之间的壮丁,战场经验丰富,格斗博杀技巧超出普通人很多,从单打独斗的角度来看的话,后金的旗丁超过普通的明军,后金的步甲和明军的家丁相差不多,马甲就在内丁之上,至于白甲更是明军内丁中的好手和大将才能匹敌。

    敌人只在数里之外,流民轰然,队列立时就要大乱。

    李方立刻下令,三组人持铳站立,拉开成网状,令流民从他们的空隙中逃出。

    而三组成员缓步向前,手持火铳戒备。

    远方的后金兵也看到了这支小部队,他们开始不以为意,只当是铁山败兵,几十个骑兵拉开一条长线,慢慢的逼迫那些逃民,同时将跑的不快的顺手斩杀,或是喝令停步不准再跑。

    对铁山这边的丁口后金方面不是太看重,这仍然是一个强盗集团,皇太极在努力使后金转型成为一个国家,但他的努力才刚刚开始,还远没有见效。

    人丁对后金来说还是负担,并没有转化为国力。

    所以杀汉人对后金兵来说毫无负担,反而是种乐趣。

    只是大汗有令,以后不得擅杀,所以后金兵只是顺手斩杀不听话的,对那些已经跪下不敢动弹的也并不下手,只是喝令这些铁山辽民向后走,这一次的俘虏也并不少,正好能补充辽中汉民往朝鲜过来的损失。

    看到有明军居然不走,还拉开了防线,一群后金兵眼中露出残忍和愤怒夹杂的光芒。

    他们已经习惯了明军的胆怯和懦弱,一触即溃才是明军的常态。

    东江兵是有些胆气,但铁山战败后也是军心溃散,根本没有成建制的抵抗了。

    眼前这三十多人,人数倒是和追上来的后金骑兵相差不多,但这些骑兵全部是马甲,带队的是两个壮达,实力堪比白甲,相等人数,对面的明军不是一合之敌!

    骑兵如梳子一般缓缓上前,越来越多的辽民被兜在网中,原本这些辽民已经绝望了,但现在眼看着有几十个军人在前方掩护他们,虽然有后金兵的喝令,可是还是有相当多的辽民在缝隙中继续向前奔跑,努力寻找生存下去的一道契机。

    两个后金壮达策马聚集在一起,他们也有些奇怪,对面的明军拉开了距离,层次分明,阵列森严,这叫他们感觉并不好碰,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们担心是有大量的明军埋伏在远处。

    两个马甲飞速奔驰向江口一带,他们要看看远处的山林中是不是有明军的骑兵伏兵,一旦打起来会从一侧包围兜转过来。

    在后金身后有两三个牛录的主力,他们没必要在这里和明军死拼。

    马甲飞驰出去里许,沿途并无所见,但一个马甲突然策马返回,如同受了惊吓一样。

    两个壮达眼中露出愤怒的光芒,他们狭窄的眼神中显露出冰冷的杀意,后金军法严酷,如果部下没有听从军令完成任务擅自返回,这两个壮达可以将他们就地斩首。

    一个壮达已经将手按在顺刀上,他准备把这个跑回来的马甲斩首示众,以警告所有的部下。虽然斩杀一个马甲令他感觉心痛,但为了维护军纪也是迫不得已。

    “主子,主子。”跑回来的马甲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有着一张明显的女真人的脸庞,特别是牙齿,女真真夷的牙齿很有特点,一看就知。天气很冷,这个马甲戴着暖帽,脸上和手上涂着厚厚的油脂,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这样的冰寒天气策马狂奔不惧严寒。

    马甲远远就叫喊起来,对着两个壮达道:“主子,并非是东江明军有伏兵,奴才已经看清楚了,在那边的是和记的尖哨!”

    “和记尖哨?”

    两个壮达象是被针刺了一下似的,在马上立刻站起了身体,他们开始向远处眺望起来。

    其余的马甲也是惊疑不定,他们停在远处不动,等着壮达们观察之后的军令。

    但是很明显,如果眼前的这些敌人真的是和记尖哨,那么这场仗不能打。

    女真高层早就有所发现,十人以下的遭遇战,女真将士与和记商团军的战损比在五五之间,有时候还能占点便宜。

    三十人到五十人规模的对决,如果没有白甲助战,或是不是打和记商团军的伏击的话,那么后金吃亏的机率在六成左右。

    如果是百人左右的战事,那么后金吃亏的机率在七成左右。

    也就是说,人数越多,在和记与后金的战斗中后金兵吃亏就越大。和记的阵列训练不在后金兵之下,甲胄更好,兵器更好,这使得在几十人上百人的战斗中女真兵很吃亏,除非小规模的队伍中有白甲坐镇,可以弥补兵器和铠甲上的差距,但后金高层也不可能把白甲一直消耗在小规模的战斗中,这样太得不偿失。

    时间久了,考虑到小规模的战斗并无益处,宽甸深山密林,后金连东江兵都奈何不了,更不要说是和记的兵马,而皇太极更考虑到和记可能是一直利用后金兵在练兵,所以他就更加不肯把兵力浪费在深山密林里。

    到了天启六年下半年过后,后金就果断进行了兵力收缩,放弃了苏子河西侧的大半土地,连董鄂部旧地都放弃了,那里直面宽甸马市,原本还算是一个开发很早,有大量开垦过的土地的旧地,也是被迫放弃了。

    女真人以牛毛寨为核心,利用高山和苏子河当防御,这使得和记还有东江都不能继续渗入,除了遭遇少量的女真尖哨或进入山中射猎采参的女真人之外,双方已经很少进行小规模的尖哨战了。

    至于太子河一带,偶尔还是有战斗爆发,和记确实要练兵,而且要在这一带和军情人员交换情报,女真人当然不能容忍,偶尔会有几个牛录或十几个官庄联手出兵,这样扫荡一回,把和记的情报人员和尖哨往后撵一撵。

    皇太极肯定不知道和记在宽甸的密林里有整整一个团,还在皮岛有港口,不停的把辽民、运走移民到台湾。

    如果知道皮岛和宽甸大山里的木头对和记有这么重要,皇太极肯定会过来拼命,十二团一直是稳中求发展,开始时才三千人左右,而且大量的辽民新兵,皇太极带两万人过来,缺乏重炮的十二团肯定挡不住,也会和东江兵一样被从宽甸大山里扫出来。

    除非是把蒙古左右翼加汉军全带上,加上八旗全部,凑个七八万人,以十几倍的兵力,才能将十二团歼灭,不过女真人付出的代价也是肯定会把自己搞的很惨,实力最少掉三成。

    并不是说和记一个团就能包打女真,而是以地利优势固守肯定是借着山势加重炮守备的一方占便宜。

    明军在宁锦之战也是凭着锦州和宁远的大炮逼退了女真人的进攻,还获得了胜利,几年之后的大凌河一战,祖大寿何可纲等人两万多人被围在大凌河城,然后张春率领的几万明军被一战扫平全歼,并不是说大凌河的祖大寿就不如宁锦之战的祖大寿,主要就是大凌河城没有锦州和宁远那么高大坚固,火器也不足,时势一转,战场的局面就立刻改变了,从天启七年的宁锦大捷,到崇祯二年皇太极率部破口而入,全歼了满桂的宣大军和赵率教的辽镇精锐,相隔两年时间都不到。

    这只能说明女真兵的战斗力确实是本时空冷兵器的王者,明军最精锐的辽镇和宣大兵仍然远远不是对手。

    十二团的五千多战兵可以对后金造成一定的威胁,甚至小规模的尖哨战打的后金相当狼狈,可如果八旗出动相同人数的精锐,十二团靠着火炮还能占些便宜,但如果女真人多出两千到三千的精锐将士,不需要比十二团多一倍人,就完全能将其击溃甚至歼灭了。

    最少在目前来说,和记最强的杀手锏还是火炮,这是真正的大杀器,火铳虽然精良,对明军有很强的威胁,但对女真人来说威胁不大,女真人手中的清弓和重箭对火铳来说不是太吃亏,毕竟现在的火铳还不能和二百年后的相比,在火药和制造工艺上和记已经努力做到最好,但也就是如此了。

    一听说是和记的战兵,两个壮达就决定暂且不继续向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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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六百五十六章 获救

    机率在七成左右。

    也就是说,人数越多,在和记与后金的战斗中后金兵吃亏就越大。和记的阵列训练不在后金兵之下,甲胄更好,兵器更好,这使得在几十人上百人的战斗中女真兵很吃亏,除非小规模的队伍中有白甲坐镇,可以弥补兵器和铠甲上的差距,但后金高层也不可能把白甲一直消耗在小规模的战斗中,这样太得不偿失。

    时间久了,考虑到小规模的战斗并无益处,宽甸深山密林,后金连东江兵都奈何不了,更不要说是和记的兵马,而皇太极更考虑到和记可能是一直利用后金兵在练兵,所以他就更加不肯把兵力浪费在深山密林里。

    到了天启六年下半年过后,后金就果断进行了兵力收缩,放弃了苏子河西侧的大半土地,连董鄂部旧地都放弃了,那里直面宽甸马市,原本还算是一个开发很早,有大量开垦过的土地的旧地,也是被迫放弃了。

    女真人以牛毛寨为核心,利用高山和苏子河当防御,这使得和记还有东江都不能继续渗入,除了遭遇少量的女真尖哨或进入山中射猎采参的女真人之外,双方已经很少进行小规模的尖哨战了。

    至于太子河一带,偶尔还是有战斗爆发,和记确实要练兵,而且要在这一带和军情人员交换情报,女真人当然不能容忍,偶尔会有几个牛录或十几个官庄联手出兵,这样扫荡一回,把和记的情报人员和尖哨往后撵一撵。

    皇太极肯定不知道和记在宽甸的密林里有整整一个团,还在皮岛有港口,不停的把辽民、运走移民到台湾。

    如果知道皮岛和宽甸大山里的木头对和记有这么重要,皇太极肯定会过来拼命,十二团一直是稳中求发展,开始时才三千人左右,而且大量的辽民新兵,皇太极带两万人过来,缺乏重炮的十二团肯定挡不住,也会和东江兵一样被从宽甸大山里扫出来。

    除非是把蒙古左右翼加汉军全带上,加上八旗全部,凑个七八万人,以十几倍的兵力,才能将十二团歼灭,不过女真人付出的代价也是肯定会把自己搞的很惨,实力最少掉三成。

    并不是说和记一个团就能包打女真,而是以地利优势固守肯定是借着山势加重炮守备的一方占便宜。

    明军在宁锦之战也是凭着锦州和宁远的大炮逼退了女真人的进攻,还获得了胜利,几年之后的大凌河一战,祖大寿何可纲等人两万多人被围在大凌河城,然后张春率领的几万明军被一战扫平全歼,并不是说大凌河的祖大寿就不如宁锦之战的祖大寿,主要就是大凌河城没有锦州和宁远那么高大坚固,火器也不足,时势一转,战场的局面就立刻改变了,从天启七年的宁锦大捷,到崇祯二年皇太极率部破口而入,全歼了满桂的宣大军和赵率教的辽镇精锐,相隔两年时间都不到。

    这只能说明女真兵的战斗力确实是本时空冷兵器的王者,明军最精锐的辽镇和宣大兵仍然远远不是对手。

    十二团的五千多战兵可以对后金造成一定的威胁,甚至小规模的尖哨战打的后金相当狼狈,可如果八旗出动相同人数的精锐,十二团靠着火炮还能占些便宜,但如果女真人多出两千到三千的精锐将士,不需要比十二团多一倍人,就完全能将其击溃甚至歼灭了。

    最少在目前来说,和记最强的杀手锏还是火炮,这是真正的大杀器,火铳虽然精良,对明军有很强的威胁,但对女真人来说威胁不大,女真人手中的清弓和重箭对火铳来说不是太吃亏,毕竟现在的火铳还不能和二百年后的相比,在火药和制造工艺上和记已经努力做到最好,但也就是如此了。

    一听说是和记的战兵,两个壮达就决定暂且不继续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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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要看球,白天啥事没干把晚上的章节赶出来了,发先了,大家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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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六百五十七章 底细

    陈继盛也不揭破,只微笑着道:“这等小事,你们何必自己来做,这么多人,你们未必能找得到,下回有这样的事,只要将详细情形告知本将,由本将率部寻找,可比你们自己要轻省的多。”

    李方拜道:“陈将军好意,在下回去后一定禀报给上面。”

    陈继盛正色道:“你我两家皆大明人,虽则你们和记现在和朝廷不对付,但最少张大人还自认是大明臣子,居住在新平堡,天子也未拿他怎样。往后去可能就是这样了,你们和记占着草原,在大明内恭谨一些就无事。我们在这里面对的却是东虏,彼辈穷凶极恶,实为大明之大敌。这当口万不能自乱,当尽力合作,以击败东虏为最要紧之事。”

    李方等人抱拳称是,心里明白这都是客套话,两家的矛盾很难化解,怎么可能倾力合作呢。他们很快就告辞,众人带着两个潜伏的军情人员的家属离开,此后穿山越林,将两户人家安置在屯堡中,自有军情局的人出面照顾,住处,吃食,日常开销用度,这些俱是军情司包下来,这也是给前方潜伏人员安心,由于这两家的遭遇险之又险,温忠发和王彪亲自出面接见大丫等人,善加抚慰,各种待遇都是相当的高,除了和记的传统外,也是有叫前方潜伏人员安心的意思。

    这等事定然会汇集成各种消息,传到前方,除了迫不得已的潜伏人员外,比如曹振彦这种,军情司打算把前方潜伏人员的家小慢慢都接过来,预先做一些功课,也是理所应当。

    ……

    “这个阿敏还真是有野心啊。”

    转眼征朝之役过去好几个月,大局已定。温忠发和秃头两人巡查前方防线,接收了一批刚紧急撤入宽甸地区的军情司的家属人员,然后沿途观看将士训练,下令各部提高警惕,虽然现在女真兵还在朝鲜境内与朝鲜人交战,但朝鲜一方节节败退,汉城都空了,国王和两班贵族纷纷南逃,主要是逃在江华岛上,汉城已经是一座空城,阿敏率部一直前进,扬言要去观看汉城的朝鲜王宫,杜度和岳托等人则坚决反对,现在后金兵主力在朝鲜平山一带驻扎,战事已经趋于接近结束。

    朝鲜君臣接受了相当屈辱的议和条件,包括赔偿损失,开马市,每年送粮千石以上至朝鲜与后金的边境,不再奉大明为正朔,而与后金结盟等等。

    由于朝鲜损失并不是太重,后方还有不少地方在结寨而守,而且朝鲜君臣都视后金为虏,根本从心理上瞧不起这些剃发结辫的野人,所以这一次的和议成果其实相对有限,直接引发了数年之后第二次女真征朝之役,那一次之后算是真正把朝鲜打服了,不过女真人对贫穷的朝鲜没有太大兴趣,也知道朝鲜几百年来一直保持相对超然的地位,所以未强迫将朝鲜纳入统治之内,并且允许朝鲜保留大明衣冠。

    至清时康熙年间,有京师老人见朝鲜使臣引发围观,不少人热泪盈眶,故国衣冠只能于外邦使臣身上见到,真是情何以堪。

    而在眼下,温忠发和秃头等人关注的这一场战事,已经不是研判朝鲜人怎么抵抗了……朝鲜人真是废物,这阵子秃头经常如此表示,而听到的人也大多表示赞同。

    阿敏等人率领的精兵不过数千,加旗丁和包衣才一万多人,结果朝鲜人将咸镜道两万多精兵放在安州城里,一战而全灭,两万多人被杀,守官被杀,一路上后金兵攻城拔寨,无有一合之敌,这般表现,除了说废物之外还能说什么。

    温忠发更为关注的是毛文龙的动向,前一阵毛文龙派出毛永诗,也就是孔有德等人去援助龙骨山城,那里有朝鲜军在坚守,还有一些朝鲜义军,毛永诗部令朝鲜人带路的同时,开始了东江明军,也是整个大明官兵的老招法,杀良冒功。

    大量的朝鲜平民和义军被当成奸细杀掉,或是冒充女真真夷,或是冒充汉军包衣,反正毛永诗等人杀人杀的甚是痛快,一时间朝鲜人哀声遍起,朝鲜国王愤怒的一跳三丈高,大骂毛文龙是畜生,不是人类。

    对这等狗咬狗一嘴毛的事,十二团这边不是很在意,他们在意的是研究东江镇真正的战力,毕竟将来怎么对东江还是有考虑的,一部份人提议连东江一起打,大半的人反对,亲者痛仇者快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很多人感觉东江明军有朝气,有活力,在毛文龙的麾下也相当的团结,是一支颇具战斗力的部队。

    天启六年东江镇的表现就令人相当失望了,而此次丁卯之役,也是十二团观察东江的最后一次机会,看毛文龙是否能率东江镇打一场真正的硬仗,而不是用一惯的作法,平时投毒造谣,小规模的偷袭,遇到强敌则不敢打硬仗,说好听点就是主动退避,难听点就是遇战则逃!

    “他们砍朝鲜人砍的来劲,铁山弃守,阿敏派偏师往宣川浦口,毛文龙急窜至云从,义州一带放给太监胡良辅,也败退了。只有在青龙山城和千家庄一带,毛永诗和陈继盛伏击过女真人的运粮队,杀的也多是汉人包衣。除了杀朝鲜人就是杀汉人最多,怪不得朝鲜大臣崔永吉给大明的上疏言词相当的不客气,把毛文龙气的够呛。”

    因为被迫与女真人议和,朝鲜人也是上了奏疏,其中就有崔永吉的抱怨,因为朝鲜在此前给东江镇地盘安置逃亡辽民,给土地开垦屯田,给粮食与东江镇,负担很重,朝鲜军民早就大为不满,虽然从历史上来说朝鲜受大明国恩深重,这一点其实朝鲜君臣也并未忘记,但地方上的负担沉重也是事实,叫苦也是人之常情,如果这一次女真人入侵朝鲜,毛文龙能表现的强一些,好歹能叫朝鲜君臣感觉值得,而东江的表现实在乏善可陈,也就怪不得朝鲜人相当的不满了。

    “崔永吉说什么?”秃头坐在桌前剔牙,外面下着暴雨,秋意明显了,屋外的大山层层叠叠,放眼看去的绿意一眼看不到边,在雨幕中象一副水墨画。

    近来的生活太闲适,尽管每天奔走不休,秃头还是感觉自己都要长胖了,他有些焦燥,不知道何时能真正的大打出手。

    这一次的丁卯之役,如果不是军令司连下严厉的军令,约束十二团绝对不准介入其中,恐怕秃头早就带着十二团往太子河畔去了,能捞着一两场小规模的战斗也算不错的结果。

    温忠发手里捧着茶杯,也是有些发呆的样子,他随口道:“崔某人说:我国遭此兵祸,毛文龙未发一矢。”

    “嘎嘎。”秃头怪笑起来,说道:“毛文龙怕也不知道,人家骂他的话,咱们已经知道了。”

    温忠发一脸无所谓:“皮岛的消息还是容易得,比东虏那容易的多。”

    “咱们脱离军情司也不少年了,想想也是唏嘘啊。”

    “我可不觉得唏嘘。”温忠发眯着眼道:“以张大人的性格,当然不会和大明太祖高皇帝学,可是特务政治不能长久,以后对内肯定不会用特务,对外的话,颠簸劳苦,又操心,且受累,何必做这营生。”

    “也是。”秃头原本就是粗线条的人物,感慨一句后就无所谓了。只是又想起毛文龙来,秃头又怪笑着道:“这一次算是看出东江镇的底细来,原来真真是纸老虎一只。如果真的咱们和记与大明干起来,东江镇交给我吧,一个月内包圆,咱们可是有水师的,他们躲岛上也是无用。”

    “这个且先不谈。”温忠发对打东江镇还是有些心理上的顾忌,活辽民无数,毛文龙就算没有真正的大功,也算积有苦劳,对这样的人动手,已经爱惜羽毛,脱离了喇虎格局的温忠发有些顾忌。

    可不能落个廖永忠的下场,虽然封侯,名声可不是太好听。

    不过眼下也顾不得许多,现在是东江镇和毛文龙头疼的时候,大战差不多打完,阿敏肯定顶不住压力,迟早要从平山退兵,不过进汉城,入秋之后到朝鲜就食的辽民也会陆续返回各官庄,秋耕之后才是冬闲,为来年的春耕和收获做准备,皇太极很重视汉人的劳力,不会把几万人留在朝鲜不管不问。

    大战将了,尘埃却不会落定,现在是毛文龙要头疼,打笔墨官司的时候要到了。

    “且瞧热闹。”温忠发有些无奈,有些感慨,也有些轻微的意气风发。

    “嘿嘿。”秃头颇为兴奋,说道:“陕西已经到处有百姓造反,东江又这般德性,我看就是应了大人的那句话,不必着急,敌人会一天天的烂下去,我们会一天天的好起来。瞧吧,我秃头也有封侯那天!”

    ……

    毛文龙确实在头疼,朝鲜往大明的使节团刚到云从岛就被他扣住了,看到朝鲜国王给大明的国书,还有朝鲜大臣的奏报,毛文龙为之大怒,将使团驱赶回去,令其修改国书之后才会放其入海赴登莱,再赴京师。

    这样做肯定犯忌,就算天启皇帝一直偏爱毛文龙和东江镇,这一次估计也会相当的难堪,甚至很难过关。

    一个幕僚建议道:“大帅一不作二不休,干脆将使团尽杀之。”

    “屁话。”毛文龙未说话,一旁的毛承禄就大骂道:“这是要造反?朝鲜人不会从别的地方绕道到大明,尽杀其使团,父帅要怎么解释,要起兵造反?”

    这幕僚弄了个灰头土脸,不敢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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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六百五十八章 诿过

    毛承禄抱拳道:“父帅,不如叫孩儿率内丁出岛,和建虏真打一打。”

    “罢了。”毛文龙面沉如水,说道:“锐气已失,建虏不是好相与的,我的孩儿们栽培出来不易,不要凭白叫他们去送死。”

    毛承禄也觉得现在打没啥机会,后金已经收缩后线,不象刚到铁山和青龙山一带时把兵力展开,那时候打还有些机会,现在再动手,真是晚的不能再晚,纯粹的硬拼,恐怕只能拿内丁的人命去填,不要说毛文龙不舍得,他毛承禄也一样不舍。

    “只能上书朝廷陈情。”一个积年的老幕僚道:“还是用老招法,一是夸大敌兵人数。二是夸大我军战果,三来抱怨粮饷不足,四来说朝鲜君臣无用。第五么,就是其挟怨报复,故意抹黑我东江。”

    “善,大善。”毛承禄大感振奋,夸道:“先生端的好计谋。”

    毛文龙却站起身来,对着毛承禄冷然道:“承禄你不要以为这是什么好事,当兵吃粮的终究要战场上见真章,这件事完了,我们还是要找建虏讨回这场子,将士不打仗终究是个不成。”

    毛承禄有些含糊,感觉一时摸不着父帅的思绪,不过他也是悍勇之辈,当下很是赞同,说道:“就象和记的兵,成天苦哈哈的练,却始终不曾上阵,我是十分的瞧他们不起。”

    毛文龙摇了摇头,他感觉毛承禄还是情绪作怪,他的宅邸被和记轰的稀巴烂,在东江也成了笑谈,毛承禄脸上无光,当然对和记十分记恨。

    不管怎样,毛文龙不觉得和记的兵毫无战力,甚至他感觉是极大的威胁。也正因如此,哪怕是有机会打一两场硬仗,毛文龙也都果断放弃了。

    前后均有强敌,朝鲜这个盟友也靠不住,不杀良冒功,推卸责任,难道真的拿有限的精兵去和建虏硬拼?

    他毛某人自有一腔抱负,也有凌云之志,不管是谁,皇太极或张瀚,终究不能碍他的事,若能得志,千般委屈他能受得,万般辱骂也能忍下,一时之气算什么,和大志相比,一切均是浮云!

    “就这么办吧。”毛文龙对在场的人冷冷的道:“逼朝鲜人改国书,叫胡良辅离岛,不要叫他在这里多事,上奏朝廷说岛上两万战兵粮饷不足,补足了粮饷我才能带兵上岸和虏骑会战。另外叫毛永诗和陈继盛他们闹大一些动静,不管打的怎样,把动静给我往大了闹腾。”

    “是,这事我去办。”毛承禄兴奋的满脸放光,毛文龙这般做法,其实往自立的路上越走越远,现在毛文龙只有一子,年幼文弱,真的有自立的能力,如当初辽东的李家那样世镇辽东,哪怕是世镇东江,这位子除了他毛承禄,还能有谁够资格?

    沈有容?差远了!

    陈继盛倒是不错,还有刘兴祚也是威胁,但和毛承禄相比,只要毛文龙自立,这些人都完全不是对手。

    “毛有俊怎么样了?”毛文龙却是突然一转头,问毛承禄。

    “我还没有去看过他,”毛承禄一楞,说道:“这没出息的东西,铁山一败又不是他的错,要死要活的,我瞧不上他。”

    毛文龙麾下诸将,真正最亲近的肯定是当初和他一起上船往镇的那批,特别是毛文龙当守备时就跟在身边左右的将领。

    张盘和陈继盛,毛承禄,毛有俊,这几个将领就是毛文龙最亲近的心腹,将来要托付大事的存在。

    可惜张盘已经死了,现在东江表现出色的将领是尚家兄弟,还有张攀,毛永诗也就是孔有德还有毛有杰,也就是耿仲明,这些人中,尚家兄弟向来自立,孔有德是外来将领率部来投,耿仲明耿二,也是率成建制的部队和裹挟逃难辽民至东江,这种情形在东江镇初立时相当的常见。

    某虚构的黄姓总兵也是在这股军队和逃民纷纷出逃至东江镇的大前提下,鱼木混珠混入了东江镇内,开始了种田争霸之路。

    毛有俊也是毛文龙养孙,铁山一战,别部东江兵都避而不战,毛有俊却率部和后金兵打了一场,结果惨败。

    都司任国忠,孙有荣等俱战死。

    这些也都是毛文龙养孙,和毛有俊情同兄弟,原本毛有俊也要自杀,却被亲兵救下,因为毛有俊和十二团的关系不错,这里的历史发生了小小的偏差,原本要死掉的人却从乱兵从里冲了出来,只是毛有俊此役过后心灰意冷,在岛上还闹了一次自杀,被毛文龙下令严加看管,不得再给其自杀的机会。

    “你倒底是他的叔父辈,不要这么小心眼。”毛文龙劝诫道:“我年岁已高,毛有俊,毛永诗,毛有杰,这些人将来要仗着你拢着,你要没有人望,底下的人会听你的?”

    毛承禄唯唯,不过听的出来大帅对自己很是器重,隐隐超过了陈继盛等人,心中也是不觉大喜过望。

    众人散了之后,毛承禄骑马去看毛有俊,一见面毛承禄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毛有俊披头散发,连头发也不梳了,他被关押着,地面上铺着稻草,堂堂参将,就这么躺在草堆里头。

    外表也罢了,神色间还是一片颓废之色,面若死灰,等若死人。

    “你小子,何至如此?”毛承禄好歹还记得毛文龙的交代,上前一步,踢了毛有俊一脚,骂道:“就不为你自己,你不是有妻有妾,还有个儿子,闹成这般德性,想过家人没有?”

    “再怎样大帅也不会砍我脑袋。”毛有俊懒洋洋的道:“我替大帅镇守铁山多年,等建虏一退兵,铁山除了我再去守,还能委派别人?”

    毛承禄笑骂道:“既然你自己都懂,为何装成这般要死不活的样子?”

    “打了败仗,总不能喜气洋洋吧。诿过饰功,这事我做不来。”

    毛承禄脸一红,骂道:“你他娘的是不是真的要死,这样一说把大帅都绕进去了。”

    毛有俊吐了口唾沫,骂道:“我说的就是你狗日的,陈继盛在宽甸钻老林子,你除了成天跟着大帅拍马屁,干过什么正经事没有?这一次女真人打朝鲜,我就劝大帅集结大军,认真打一场。朝鲜虽然是外邦,但咱们一直寄居在此,不要说为了朝鲜人,就为了咱们自己,也不能放纵虏骑横行。结果除了铁山一战,咱东江主力丝毫未动,现在仗快打完了,你们又要吹嘘大捷了吧?你们这帮子人,混帐一堆,就想着趁大明无能为力拥兵自重,甚至想养寇自重。也不想想,东江都是一帮失了亲人和故土的好汉子,我们这样带兵,对的起那些不畏死不惧伤,就一心想杀虏的好汉子们?老子左思右想,老子自己,还有张盘,还有死掉的那些兄弟们,哪一个不是想跟着毛帅建立真正的功业,收复镇江那会子,咱们东江上下多么扬眉吐气?还有天启二年,一路杀到赫图阿拉,差点端了建虏老巢。现在好了,东江打仗越来越不行,吹牛皮一个顶十个,什么几万虏骑被我东江吓的抱头鼠窜,跑死了几千人,马都死了几千匹,这样的牛皮也吹的出来,还有脸不?大帅是豪杰,生生叫你们这起子小人给带坏了,走歪了路子,想扳回来可真是难了。我这一次要自杀,不光是铁山之败,是在东江见不着前途。你们看吧,东江将来定然举步维艰,咱们在这里的动静,你们当朝廷都是傻子?我们东江地困人穷,几万战兵是宝贝不假,可是不肯打硬仗,朝廷为甚要花这么多银钱粮饷来养我们?一旦断了粮饷,就算削减几成,你看东江要饿死多少人!你们哪,为了自己私心,迟早要害死大伙儿!”

    “你他娘的说什么屁话,完全捕风捉影,胡说八道。”毛承禄也怒了,毛文龙是英雄人物,但如果没有一群人的支持也未必会想太多。自立为强藩,成为当年辽东李家那样的世家,这也一直是毛承禄等人的希望。他们倒未必想造反,但成为世镇将门,甚至是藩镇,这也是此辈的私心。

    明末时,除了西北到宣大的将门,辽西将门自立之心甚重,因为朝廷的放纵和无能为力,给了这些武夫机会。

    他们声气相连,彼此通婚,李成梁开了一个坏头,也是万历皇帝的放纵和边防的缺人,九易总兵不能镇辽,最终用李如松才安定下来,其后李如松战死,辽镇总兵只能用已经过了古稀之年的李成梁,等李成梁死后,又用李如柏。如果不是努尔哈赤造反,李如柏死后,定然还是李家的人出镇辽东,或是与李家有姻亲关系的自己人。

    这已经等于是世镇辽东,只是这个进程被努尔哈赤给打破了。

    现在的祖家接收了李家的残余势力,几年经营之后成了辽西诸将军之首,祖家的姻亲吴家就是祖家经营之后的联盟,几年时间吴家的家主吴襄就已经崭露头角,以编练民团义军成功,被朝廷授给团练总兵一职。

    其实张瀚如果不是冒起太快,而是在对蒙古的战事中屡有斩获,但力量又可为朝廷所控,估计现在张瀚也会是团练总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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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六百五十九章 诛心

    毛承禄羞恼之下,冷冷的道:“毛有俊你既然这么荒唐糊涂,我会禀明大帅,要重重办你的罪。”

    “随你好了。”毛有俊无所谓的道:“东江战兵,大帅不会全交给你,我和你闹不和,最多把我发配到陈副将那里去,你毛承禄也是副将,能把手伸到陈副将那里,我就算你厉害。”

    毛承禄咬咬牙,知道眼前这厮算是看明白了。

    长期以来,毛承禄是毛文龙诸义子之首,毛文龙收义子,义孙,甚至重孙很多。东江镇只要出名的将领,不是干儿子就是干孙子,而毛承禄一直是替毛文龙统领内丁,是心腹中的心腹。东江内丁当然是战力最高的部曲,皆是毛文龙拔取的心腹精锐,供奉最高,铠甲兵器最为精锐,但这支部队一直没有怎么象样的打仗,主要原因还是毛文龙虽然也算得英雄,坚忍不拔,心存大志,但他缺乏一种百折不回,勇于面对强敌,奋起而争的气势。

    没有这种气势,养兵再精,也不能用在正途。

    而就算毛承禄为心腹爱将,统率内丁,毛文龙也始终扶持陈继盛等人,作为对毛承禄的制约力量。

    历史上毛文龙死后,被金人称为“毛大”的毛承禄领东江四协中的一协,后来袁崇焕将东江再分为两协,陈继盛以副总兵领一协,而刘兴祚也以降将身份独领一协,并且是以刘为主,陈为辅。

    毛承禄自此失去大权,心中的不满如野草滋生。

    到皇太极伏击杀死刘兴祚,岛上刘家兄弟大为不安,而陈继盛等人一直对袁杀毛文龙不满,刘氏兄弟则拥袁,袁崇焕被崇祯杀后,刘氏兄弟心中不安,刘兴祚轻易被俘杀,刘家兄弟心中也充满疑虑。

    加上皇太极使人挑唆,刘兴治等人决定杀人自保,因为刘家二十年前就投了女真,在女真人中也是根深蒂固,他们麾下有七八百人的真夷降鞑,武力相当强悍,陈继盛等人不防之下被刘氏兄弟诛杀,而毛承禄掌握的皮岛内丁毫无用处,甚至不敢与刘氏兄弟交战。

    就算此时辽西有孙承宗坐镇,对反乱的刘氏兄弟也只敢安抚,不敢动兵。

    转眼到了大凌河之役,孔有德等人不甘心去辽西送死,他们在多年的变乱之后,已经不是一心杀虏的好汉子了,他们也要求自己的功名富贵了。

    在打下登州后,毛承禄率内丁和不甘在皮岛等死的东江将领渡河入登,成为吴桥兵变后的首领人物,在登州的东江兵尽显强悍和凶残的一面,在辽西明军精锐赶至之后,东江兵野战不力,只能固城而守,他们在城中大肆食人,和祖大寿在大凌河城所作所为完全一样,到后来登州不守,孔有德等人渡河降金,毛承禄不慎被俘,和几个东江内丁的将领一起被押送北京,被崇祯下令凌迟处死。

    可叹其也曾经是一个追随毛文龙抗金的汉子,后来居然走上歪路,并且最终落了个千刀万剐的下场。

    毛承禄此时当然不会知道自己的未来,他志得意满,满脸都是虚骄之气,也不怪他如此,内丁归他掌握,又加封到了副将,在东江镇除了寥寥几人之外就无人能对他形成威胁,最要紧的是大帅信任,毛文龙虽有一些制衡之策,但东江之内,最信任的其实就是陈继盛和毛承禄两人。

    “以前一直觉得十二团的温忠发和秃头不是玩意,有强兵在手不肯打,现在看来人家是不想趟咱这里的浑水。等和记动了,怕就是雷霆万钧,毛承禄,到时候你就知道你们今日所为有多愚蠢了。”

    毛承禄身形一震,和记上次轰击皮岛,除了叫毛承禄失了宅邸和损失声望外,也是在其心理种下了极为深重的阴影。

    那强大的战舰,威力巨大的火炮,到现在东江上下也拿不出办法来。

    这方面确实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但毛承禄转念一想,他们谋求的是在大明内部的独立发展,而和记早就走在前头了,总不会因为东江对朝廷有了异志,和记当急先锋来讨伐?那岂不成了笑话。

    当下毛承禄冷笑数声,说道:“和记自己都在草原上称王称霸,朝廷已经将那张瀚困在新平堡,重振九边防和记,宽甸这里孤悬一处,你看他们敢对咱们如何。两家定然是订立盟约,彼此不相犯,和记怕是巴不得要我们置身事外哩,要不然,他们面对的可不光是九边了。”

    毛有俊知道眼前这人利令智昏,根本不可以言语打动。毛有俊自己不是什么聪明人,是个头脑简单的武夫,可再简单的人当了将领,考虑事情也就不那么简单。

    和记在北方只是稍作退让而已,蓟镇关门一事,更是叫毛有俊看出了和记的决心和实力。这才是真正的强敌!

    毛有俊感觉悲哀的就是大明的内部,风雨飘摇,但内有党争,算人祸,又有天灾不断,天灾加上人祸,使得北方百姓无比困苦。

    而九边武力不备,辽西有一些振作,东江这里却一如既往,大家都有私心和小算盘,没有哪个人真心替大明效力。

    一个王朝到了末世就是如此,毛有俊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如何。

    他灰心绝望,才有两次自杀之举,现在自杀是不想了,但他只想冷眼看着,东江镇是怎么毁灭掉自己的。

    毛文龙孤悬海外太久,对朝廷的实力和自己的实力都没有明确的估算,也是在此之前他成功的扳倒了袁可立,使得毛文龙藐视文官的心态更加高涨,到崇祯年间袁崇焕重新上任,朝廷梳理辽镇财赋,不仅关宁兵减员减饷,对东江更是苛刻,在迫不得已之下,毛文龙只能选择低头拜见袁崇焕,而他也根本没有敢想象,袁崇焕居然就在岛上用尚方剑将毛文龙给斩杀了。

    斩杀过后,东江诸将根本不敢擅动,那么多的干儿子干孙子,在大事临头的时候,居然无人替自己的干爹干爷爷振臂一呼,可见收这么多义子义孙,全无用处。

    一支军队要有灵魂,毛文龙很显然没有真正掌握东江,他的野心,异志,还有平素的作法,使东江镇的整体作风偏软。

    这一点来说还不如辽西军,最少袁崇焕被崇祯杀掉的时候,关宁兵二话不说就走人了,换了东江的将领就未必有这般胆略,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果然没差。

    过于膨胀的野心和不对称的实力,这才是悲剧的根源。

    毛有俊重新躺回稻草堆里,最少眼下的事情和他无有关系了,就算见到秃头,他也不怕。只是想到东江镇这一次上下的表现,还有大帅的表现,这个铁一般的汉子突然忍不住抽泣起来,泪水顺着眼眶不停的流淌下来,很快溽、湿了他脸颊旁的稻草,这个七尺汉子,委屈的如同三岁小孩一般。

    ……

    毛文龙听了毛承禄的禀报,良久无语。

    他敢带二百人出发,主要还是为了博击功名。

    留在当时的广宁,不是说毛文龙看的出来必败无疑而出走,而是看的出来没有太大的前途。

    当时的广宁汇集了大量的精兵强将,毛文龙刚位至都司,想加官游击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不走的话就没有机会上位。

    事实证明毛文龙的判断是对的,收复镇江之后没有多久,他就官加总兵,东江虽然未正式开镇,但朝廷已经视东江为九边之外最要紧的军镇,从内廷到登莱巡抚袁可立等人都是对东江鼎力支持。

    东江的大发展也就是在那几年,收容逃民败将败兵,在各岛屯田练兵,收复宽甸等处,在铁山义州一带安置逃民。

    一直到那时起,毛文龙都感觉自己顺风顺水,无往不利。

    到收复旅顺时,东江的事业达到了一个顶峰,得到了朝廷上下的交口称颂。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起了变化的,为什么东江的战力不是越打越强,而是好象越打越弱了?

    从好几十万的饷银不翼而飞时起?

    从毛文龙开始给皇太极写密信时开始的?

    从过于膨胀的野心无法遏制时开始的?

    从杀陈、良策时开始的?

    从指使御史拱走袁可立时开始的?

    毛文龙微微摇头,目光冰冷。

    他是一个自觉能做大事,且意志十分坚定的人。年过半百才开始冒头,在海外孤悬之地经营出这般基业出来,又岂能是意志软弱的人?

    不管怎样,毛文龙决定要做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底,并且不会为任何人改变,甚至连绕道都不可能!

    “不去管毛有俊了。”毛文龙略显疲惫的道:“按商量好的来办,这件事,闹不大。”

    毛承禄点头赞同,在这件事上他和毛文龙是一样的看法和见解,朝廷不会怎样,更跋扈嚣张的军镇都能容忍,东江只是避战,又不是投敌,最多吹几句牛皮,不算什么大事情。

    “和记没有什么动向吧?”

    “没有,船只正常往来,带人去台湾。十二团还是苦哈哈的练兵,但戒备等级提上来了。我觉得这也正常,他们也怕建虏突然进宽甸抄掠。”

    “嗯。”毛文龙闭下眼脸,挥了挥手,从直觉上来说,毛文龙觉得眼下的情形不是很对头,可是从设想的大略方向来看,也并无不妥,既是如此,就不管直觉如何,先按大计方针继续走下去了。

    不管何时何地,保留实力,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天子?”毛文龙突然站了起来,两眼圆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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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六百六十章 茫然

    毛文龙已经好一阵子不闻天子的消息,从朝中发布的邸抄来看也没有太多异常,但不对劲,很不对劲!

    这一阵子的大战,若是正常时节,天子早就不知道过问过多少次了,会有多次的朱批谕旨到东江。

    可是这么久了,天子并没有新的谕旨过来,甚至以天子名义下发的谕旨也是没有见到,更没有劳军用的内帑银和天子下令送来的粮食,毛文龙叫苦的奏报已经发出去,除了找朝廷闹饷之外,也是要试探一下天子的心思有没有改变。

    可是不论如何,毛文龙没有想到天启皇帝本身会有什么不妥。

    大明皇帝深居九重,安全上当然没有问题,而天子才二十来岁,正处盛壮之年。

    “不可能,天子不会有什么意外……”毛文龙惴惴不安,心思难定,起来的念头好象水葫芦,在水面上飘飘荡荡,怎么也按不下去。

    如果天子出了什么意外,天下大势,就真的不似毛文龙猜想的那般发展了,新君上来,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举措,殊难预料,一切都会有变化,而这变化的好坏,毛文龙、根本无从猜测,这一刻,这个向来意志如坚钢一般的统帅,头一次惶恐不安了!

    ……

    随着战事展开,种种笔墨官司打的相当热闹,各方都在为丁卯之役扯皮,包括皇太极也在权衡利弊,想着找机会拿下心存异志的阿敏。

    而毛文龙的各种奏报如泥牛入海,根本毫无动静,他隐隐知道并感觉到,皇帝方面肯定出了大事,而究竟是何大事,一时消息却传不回来,令得毛文龙相当焦急。

    到了八月,毛文龙忍耐不住,亲自坐船往登莱打探消息,此时毛文龙并未想到自己的安全有何问题,哪怕是崇祯年间袁崇焕召见他时,毛文龙也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安全隐患。

    东江常年在皮岛和云从岛有船,除了运送物资外也有人员交流,毛文龙在内丁簇拥下坐船驶离云从岛,前往登莱。

    夏天的海真是漂亮,海天一色,风平浪静,整个大海都象是一块巨大的蓝宝石,令人感觉心旷神怡。

    但毛文龙无心感悦景色,他的内心无比焦急,自天启元年之后,东江这里还是头一回长时间不闻天子声息。

    回想天启二年之后,皇帝对东江镇的百般支持与呵护,多次派户部郎中带粮饷至岛,那都是天子的私库内帑,缓急时才会使用,天启年间已经不比万历,万历皇帝积四十年的资财在泰昌前后已经用的差不多了,泰昌皇帝一即位先后就拨付二百万至辽东,那是紧急状态下用来救火用的,此后又多次拨付内帑银至辽东,天启又拨付大量内帑银至东江,并且允许东江镇在皮岛自行贸易,资助军资,皇帝对东江和毛文龙的支持,可谓不遗余力。

    毛文龙这样的枭雄人物,在回想之时,内心也是波澜大起。

    凭心而论,东江一直在打建虏,并且很多时候都出尽全力,这一点来说,对的起皇帝的支持,毛文龙并无愧意。

    可是也有很多次,东江畏惧损失,不敢承担重任,怕损失太大,这也是毛文龙无可开解自己的地方。

    怀着种种矛盾的心思,船只接近登州水城,那边船只泊于海面之上,临近水关,可见人来人望,并无异常。

    至此,毛文龙稍稍放心。

    但很快异象出现,在水城里象是有人在叫喊,先是几十上百人,后来就是成千上万人,接着好象所有人都在叫喊一样。

    叫声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接着城中有人吹号,水关的旗帜也被人胡乱舞动起来。

    “出大事了。”毛文龙面色惨白,以手捂心,剧烈的心跳叫他有些承受不住,毕竟已经是年过花甲的老人。

    再驶近一些,水关上的人看到是东江来船,打开水栅,放毛文龙等人进来。

    “城中出了何事,为何那般叫喊?”毛文龙一下船,就抓着一个小校问话。

    小校面色古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他瞪眼看着毛文龙,说道:“毛帅还不知道吗?皇上多日前就驾崩了。”

    “果然如此!”毛文龙摇摇欲坠,身形晃动,他心口绞痛,甚至感觉很难继续站立。

    天启皇帝一直以来就是最信任,最倚重毛文龙的人,如果换了崇祯或泰昌,又或是万历年间,一个总兵想拱走声威显赫,能力出众的文官巡抚,这几乎就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但毛文龙在天启手里就办到了。皇帝尽管对袁可立也相当倚重和信任,但在袁和毛之间,皇帝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留下毛文龙。

    尽管早就有心理准备,毛文龙一时间都很难接受,几个内丁赶紧扶住了毛文龙,脸上却也是挂满了泪珠。

    就是天启皇帝,听说辽民的苦难之后难过的吃不下饭,皇帝严厉督促前方诸将领,不管是辽西,天津,登莱,还有东江,朝鲜,一定要多方救助逃难的辽民。

    对十三山,皇帝也是多次严厉督促辽承宗等人一定要将山上百姓救出来,若不是皇帝的坚持和努力,如果没有和记,十三山上的十万军民,没有几个能活下来。

    对辽民来说,毛文龙是现实里的救星,是大人物,是豪杰,人们敬服他,尊重他,在辽东各处传颂着毛大帅的英名。

    而对天子,缥缈不定的天子,却是人们心中最后的希望,很多人最后的诉求不是向毛文龙,也不是向不知在何处的老天爷,而是向天子,只有天子能拯救万民,天子也一直没有忘记辽东,也不曾忘掉辽东大地上遭遇苦难的辽民们。

    天启皇帝死了,连登莱这边的驻军和百姓都发出了悲呼声,而崇祯帝死后,尽管覆发披面,有不伤吾百姓的话语,但是从百官到百姓,最多如李自成一般的评价:君非甚暗。

    但要说民间对皇帝的感情,天启就远远甩开崇祯十里地去,两者相差极远。

    在此时此刻,天启皇帝的死叫人们感觉痛苦和悲伤。

    这种情感很难解释,也很难叫人相信,但事实如此,天启皇帝御极七年以来,对辽东和辽民投注了相当多的感情和现实的帮助,现在到了人们悲痛的时间,哪怕是这些与天子的地位天差地远的普通的辽东军民百姓,此时此刻他们的悲痛也是发自内心,无比真实。

    毛文龙已经颓然回船,消息确定,他反而不必去登州了,擅离信地原本就是大罪,他也是借着追讨军饷的名义擅自前来,既然不必上岸,不如直接返回云从。

    此时此刻,毛文龙心头一阵茫然,天启七年没想到就是天启皇帝的最后一年,在毛文龙心里,皇帝春秋鼎盛,才值青年,最少还得十几二十年的皇帝好当,以皇帝对东江和毛文龙的支持和信任,东江镇想变成强藩也并非不可能,甚至是大有可为。

    现在皇帝驾崩,新皇帝毫无疑问是信王,刚刚的小校也证实了这一点。

    对信王,毛文龙在此前毫无了解,当然也谈不上投资,现在一切得重头再来,哪怕是坚韧如毛文龙,此时此刻也是惟有茫然。

    “但愿新皇对东江,对我,仍如大行皇帝!”海船之上,毛文龙也只能这般是想。

    ……

    远在朝鲜的战事逐渐停息,对毛文龙和朝鲜君臣来说这是不折不扣的大事,但对京师军民百姓来说,这等大事也远不及天子驾崩。

    午后时分,从宫中传出怪响,如千百人一起发出“吃吃”的声音,接着景阳钟敲响,宫门大开,全部太监宦官都换了哀服,人们这才明白和醒悟过来,是天启皇帝驾崩了。

    这毫无疑问是个噩耗!

    万历皇帝在位四十八年,一个年号可能就用了普通百姓的一生,从一个孩童到白发苍苍的老人,却是始终在万历年号之下成长,而万历年间,纵有三大征也是远在异乡甚至海外,国家太平无比,隆万开海之后,带来的是民间的普遍富裕,特别是南方十余省,除云贵之外都逐渐变得富足,物价低廉,物资充足,人们生活的相当富足,江南百姓之家,妇人当户而织,一天就能赚到一家人的吃食,生活的十分惬意,哪怕几十年后,犹有人回忆万历年间的太平富足光景。

    至于所谓的康乾盛世,百姓的平均生活水准,肉食,禽蛋消耗,布匹,棉花,这些都达不到万历年间的七成。

    明朝亡国的原因有很多,但把所有地方都当成陕北晋北与河南,这无疑也是不科学的。

    甚至公平来说,如果明朝的政体架构更高效一些,有自我革新的能力,最少财务制度和军制和南宋一样,明朝是绝对不可能亡国的。

    万历年成了漫长的回忆,人们刚迎来泰昌年号,转年又变了天启,刚刚适应了天启年号,才七年时间就又成了过往。

    这使得很多人忧心忡忡,年号的频繁更迭,首先就是一种极大的不稳定,人心浮动,很多人心里开始对大明的国运打起了问号。

    而在京师之内,八月下旬天启皇帝驾崩已经不算是不能接受的新闻,相比外地的军民百姓,京师中人早就在前几天就知道皇帝已经病入膏肓,命在旦夕,二十二日午后,终于自宫中传来异响,然后钟响,早就有所准备的亲贵和文武大臣们开始换上丧服,自长安左右门进皇城,再从端门,午门一路进入宫城。

    一路上太监们俱是面露戚容,也是俱都换了哀服,一路上俱是黑白二色。皇帝已经小敛过,停灵在乾清宫正殿,人们急趋向前,进入内廷,到乾清门附近时开始嚎啕大哭,这是礼,不管是真情假意,哪怕心中喜悦,此时也得面露哀色,甚至要不顾形象体面的嚎啕大哭,否则便是无人臣礼,一受弹劾,前程尽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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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六百六十一章 撤离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端坐在乾清宫灵柩前一侧的信王最为引人瞩目。

    所有的勋贵和大臣们都知道信王在昨夜入宫,信王妃周氏和王府太监在今日入宫,现在簇拥在信王身侧护卫的都是信王府的人,信王的脸色很难看,原本白皙的脸孔变成青灰色,两眼也相对无神,身体似乎瘦了不少,不过众人并没有太多担心,信王一向健康,身强体壮,充满着少年人的活力。

    自乾清宫由内而外,宫中有身份地位的太监也是站满了,从王体乾到魏忠贤,所有的司礼太监站在最内,然后是御马监太监,宫中二十四监司太监俱都在内。

    其余什么监丞,少监,奉常,有品级的太监宦官数千人,俱在乾清宫内外等候。

    所有的公侯伯和大臣,还有锦衣卫的大汉将军,亦在殿内外伺候。

    人们都在等候,皇帝已经大行,信王虽无名份,其与大行皇帝同辈,当然不会是皇太子,亦非皇太弟,但同在京城的亲藩,桂王在府邸等候,连入宫也不准入,信王带着王妃等人,在英国公张惟贤的护卫下早早入宫,大义名份其实已经定下来了。

    顾秉谦身为首辅,早就带着礼部尚书等人进入殿中,众辅臣时不时的瞟一眼信王,发觉信王安然端坐,对前来拜见问好的人都并不假以辞色,这个少年人,沉深内敛,虽然并未正式即位,已经尽显帝王威仪。

    崔呈秀已经调任左都御史,站在阁臣后不远,此时忍不住低声而语:“怕是完了,这是个不好糊弄的主。”

    他自觉无人听的到,但不远处就是霍维华,这话被霍维华听的真切,不觉微微一笑。

    不管怎样,霍维华布局早就完成,魏忠贤和其党羽必定失势,自己拭目以待便是。

    “一切照规矩办吧。”听到内阁和礼部商议好章程,王体乾无可不可,看一眼魏忠贤,知道这九千岁腹中空空,礼仪制度什么的一窍不通,当下就自作主张,答应了下来。

    顾秉谦也不多说,转头对礼部尚书道:“既然如此,就照规矩办事吧。”

    礼部尚书至信王身侧,禀报即位的大体流程。

    信王面无表情,但两手紧紧按着椅子的两边扶手,用来强行按捺自己激动的心情。

    午夜梦回,信王不知道有多少次幻想过自己有登基为帝,御极天下的那一天。

    他要改弦更张,要重振朝纲,要以正人盈朝,要勤劳国事,每天都早朝……事实上信王是办到了,在崇祯十三年时,因为生病而罢早朝一天,皇帝被御史上奏指责,崇祯因此而下诏罪已,向群臣解释生病而不临朝。

    这在正德,嘉靖,隆庆,万历,泰昌,天启这六朝都不曾发生的事,又在崇祯手里办到了。

    只有孝宗在勤政上能与崇祯相比,但在勤政上,孝宗也远不及崇祯皇帝。

    在简朴无华,节俭渡日上,能和崇祯相比的只有开国的太祖皇帝。

    在性格坚定刚毅上,似乎也没有几个大明皇帝能和崇祯相比。

    所以后世对崇祯抱以极大的同情,一个勤政,简朴,甚至典当宫中器物来补充国用的皇帝,一个爱好学习,尊重言路,穿着旧龙袍上朝的皇帝,每天批复奏折不停的皇帝,一个不折不扣的悲剧皇帝。

    当然此时此刻,信王当然不会知道自己在十七年后的下场,妻死,妃死,子被斩,女被崇祯亲手斩下一臂,连皇嫂都被迫上吊自杀,大明宗室在各处者死难极多,三百年皇朝,最终烟消云散。

    信王没可能会想这些,此时此刻,他心心念念想的就是重振朝纲,使大明中兴!

    年轻的信王充满着自信,充满着活力和干劲,信王的眼睛瞟向了不远处的魏忠贤,首其要者,是要在最短时间内铲除魏忠贤和他的党羽……

    不着急……信王安抚着自己,先要掌握内廷,御马监要换人,四卫营和勇士营还有上三卫将领要掌握住,对勋贵,特别是英国公等人要善待,使用他们的力量来制衡阉党……

    还有要尊敬皇嫂,短期内,在内廷仍然要靠皇嫂来支持,需得数月之后,周妃彻底掌握内廷,信王自己掌握太监和禁卫,才能说完全的安全。

    至于魏忠贤和其党羽,则在这过程之中加以消灭清除。

    信王很矜持,也很自信,他完全相信,在自己手中,大明一定会比现在强的多,中兴,指日可待。

    至于在不远处灵柩里的皇兄,信王看过去的目光有怜悯,也有一些哀伤,皇兄毕竟待自己不薄,向来亲厚,嗯,皇兄就是太亲厚了,所以被家奴凌驾其上,大权被家奴侵削,更可恶的就是客氏,以下犯上,以乳母身份凌驾于勋贵群臣之上,客氏也是一定要除。

    至于皇兄,年轻早逝,可悲可悯,但谥号一定不能用美谥,不能掩过饰非,这一点来说,信王也是很坚持……

    大殿之中,只有礼部官员们在商议继位大典,一切均有成例,有些遗忘的,不妨去查大明会典来看,这般大事,不能有丝毫疏忽遗漏。

    ……

    至午后,礼部商量典仪成,准备第二天择吉时请信王即皇帝位。

    公侯驸马伯、文武百官、及军民耆老等、上笺劝进者三。

    令旨俞允。

    乃命礼部择日具仪。

    先期、司设监等衙门於华盖殿陈御座於中。

    仍於奉天殿设宝座。钦天监设定时鼓。尚宝司设宝案於奉天殿。鸿胪寺设表案於丹陛上。教坊司设中和韶乐、设而不作。鸿胪寺设诏案。及锦衣卫设云盖云盘於奉天殿内东。

    别设云盖於承天门上。设云舆於午门外。设宣读案於承天门上、西南向。

    是日早、遣官祗告天地、宗庙、社稷。

    上具孝服、设酒果亲诣大行皇帝几筵前、祗告受命毕。

    即於奉天殿前、设香案酒果等物、具冕服行告天地礼。随赴奉先殿谒告祖宗毕。仍具衮冕、诣大行皇帝几筵前、行五拜三叩头礼。毕。诣母后前、行五拜三叩头礼。毕。

    诣奉天殿即位。是日早、鸣钟鼓。锦衣卫设卤簿大驾。

    上服衮冕、御华盖殿。文武百官各具朝服、入丹墀内、候鸿胪寺引执事官进至华盖殿行礼毕。赞各供事。奏请升殿。

    上由中门出升宝座。锦衣卫鸣鞭。文武百官上表称贺。

    上命百官免贺。免宣表。止行五拜三叩头礼。

    至此礼制仪式方全部完成,相当庄重也相当冗长,那么多的礼节,程序,无非是昭显继承者的法统纯正,受命于天,也被公侯伯和群臣推戴拥护,等最终祭祀奉先殿,御华盖殿,展开贺礼,行五拜三叩头礼,皇帝大位就算彻底定下来,大明王朝便有了新天子。

    ……

    宫中的礼乐是陈而不奏,大丧期间,当然不会奏响礼乐。

    只有沉闷的吆喝声,也有千百人同时拜倒的声响,其声若冬雷震震,相隔数里也能听的相当真切。

    王发祥与李国宾,刘吉等人相顾而视,众人的脸色都异常凝重。

    等朝官们从长安左右门退出来的时候,刘吉语气颇为沉重的道:“现在开始撤离计划,还是等一等?”

    李国宾心有不甘,说道:“我们在京师最少表面上是良善商家,并无明确不法形迹,难道朝廷会这么不讲法度,悍然动手?”

    “信王不是讲法度的人。”王发祥断然道:“大人有言在先,一旦信王即大位,立刻启动撤离计划,绝不允许有半点迟疑延误!”

    “既然如此。”刘吉点头道:“汉声计划开始吧。”

    李国宾默然不语,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和记的京师分号在此已经经营六年多的时间了,从天启元年至今,从一个泯然众人,并不太出奇的普通商行,到现在京师正阳门大街到崇文门这个黄金商圈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商家,这其中真是筚路蓝缕,其中辛苦非常人所能知。

    不光是和记的货物物廉价美,而且占据垄断地位,还得有很多经营之法,这是刘吉的功劳。和官府打交道,搞定上上下下的那些权贵,这是李国宾的差事。

    暗中收集情报,刺杀过于嚣张跋扈的地方豪强,威胁京师权贵,这是王发祥的职责。

    三人配合无间,彼此依靠,数年间纵横捭阖,使和记在京师的力量不断的发展壮大。

    从商业上来说,和记的京师分号已经辐射了整个北直隶,包括蓟镇到永平和山海关,直抵宁远地界,往南则是整个河北,河南,山东,一直到苏北和湖北的北部沙市。

    可以说,除了和记在山西,陕西,甘肃,宁夏卫等处的分号外,京师分号处理的商业事务最多,所占的商业份额也在和记体系内更高。

    当然这也是总部之功,包括帐局,保险,还有各种货物的配给,人员的调配和支持,没有总部也没有京师分号的成就,这一点来说刘吉等人也是心知肚明。

    就算如此,京师分号获得的成就也是相当惊人,不管是经营之道,还是人脉,或是情报搜集,还有针对后金细作的间谍战,都是无往不利,除了京师得天独厚的条件之外,能做到如此地步,刘吉,李国宾,王发祥三人,真的是居功至伟。

    三人也都是行军司司官兼军司副司官的身份,地位相当不低,这也是对他们多年辛苦的酬劳。如果是别的行军司,恐怕早就升到军司去做事了,但京师和台湾一样,地位特殊,不可轻易换人,所以三人一直在京师搭挡,不曾换人。

    这一下撤离计划一开始,京师和北方几个重镇的分号先开始,然后各处分号陆续关停,或是转明为暗,和记的计划可谓是壮士断腕,几乎是瞬息间要舍弃大明北方的大半利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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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六百六十二章 老狗

    “谁做的撤离计划。”李国宾忍不住抱怨了:“是不是有点把局面看的太严重,草木皆兵了?整个北方,几十州府,四百多县,这么大的盘口,一年几百万两的利润,就这么完全舍弃了吗?”

    “帐局和保险,还有物流业继续,不过去南方,瞒上不瞒下。布匹和铁器的产额不会变,对外出口贸易的份额大幅度增加。”刘吉说道:“日本,吕宋,巴达维亚,锡兰,占城,各处的航道已经打通,他们早就急的嗷嗷叫,一直嫌我们提供的生丝,布匹,瓷器,铁器均有不足。现在好了,除了对俄罗斯的贸易额度可以大幅度增加外,我们对台湾的货物运输也会大幅度增加,所以看似损失不小,其实堤内不足堤外补,不会损失太多。所以田季堂早有分析上报军令司孙大人,未来一两年内,和记的收入可能会和撤离计划之前持平,但一两年后,和记的收入会有大幅度的提高。”

    “田季堂,这个帐花子。”李国宾恨恨的道:“崽卖爷田心不疼,这家业不是他操持出来的,他倒不是心疼,漂亮话谁不会说,事情还是得咱们去做。”

    “算了,老李。”王发祥笑了笑,说道:“都是替军司效力,这计划最终还是大人首肯的。并且,强调第一时间撤离,也是大人的意旨。”

    “我还是想争一争。”李国宾沉思片刻,说道:“这几年我在京师也经营出了真正的关系人脉,几家国公府都能走动,文官是攀不上高枝,但一些落拓的清流,借了不少京债的,我暗中替他们偿还,这交情不是泛泛可言,我总要试一试,先打探消息,如果真有人要针对和记,就看看能不能发动人脉,阻止此事。张大人我很敬他服他,一手创立和记这产业,非常人能所及。但张大人远在新平堡,此前一直在草原,京师的情况,未必全部了然。所以,我还是要争一争,试一试!”

    “由你。”王发祥考虑片刻,说道:“我会安排一条最后的撤离路线给你,到时候你想北撤草原,还是去宽甸,或是到南京,也可以去开封,这些地方我们都有安排。再北就不好了,虽然能藏下来,毕竟还是有些风险。”

    “我去开封好了。”李国宾想了想,说道:“毕竟名城大邑,我这人没别的长处,就擅长和人打交道,去那边替和记经营往沙市和襄阳一带的新路线,总会有事可做。去草原,难道去和俄罗斯人打交道?我不懂蒙语也不懂俄罗斯人的语言,彼此环境不同,和这些人打交道,难,难。”

    刘吉和王发祥都是相视一笑,李国宾真的是世代的掮客,一直喜欢和人打交道,对很多正常人来说,喝酒饮宴偶然为之是件趣事,天天如此就是苦差,不过李国宾对此却丝毫没有反感和抗拒,在京师经营人脉,这些事是避免不了的。

    就算送礼,笨拙的人花千两可能送出百两的人情,而巧妙的送礼,是打听好人的爱好情趣,或是缺什么东西,然后投以其喜好,最后加上美妙动听的言词,李国宾做这样的事,再擅长也不过了。

    “就是这样吧。”刘吉站起身来,从容道:“先从永平,遵化,蓟州,通州和山海关,宁远一带开始撤离吧,以上人员,以疏散到草原和宽甸为主。山东,河南,由具体情形来看,军司也早就有安排,我们主要负责京师分号直属的各州县的分号,不管是货物撤离还是人员撤离,车队的暂时隐蔽,都需要着手进行了!”

    ……

    信王即位之后还并未改年号,此后的十余天时间,表面上整个朝廷和内廷都在忙活着给天启皇帝进行葬礼,这是头等大事,疏忽不得。

    历代皇帝的下葬,有快有慢,快的两三个月,慢的半年一年,很难确定,得看朝廷的准备工作和山陵的情形。

    而比埋葬天启更重要的事,就是除魏忠贤!

    十余天内,先是有人弹劾崔呈秀,皇帝将奏折留中不发,这一下风潮大起,十余天后,有人弹劾魏忠贤,皇帝令人读折,叫魏忠贤在一边旁听!

    这才是信王即位后的头等大事,现在皇帝布局已经接近完成,宫廷内外大局底定,魏忠贤完蛋了!

    走在皇宫御道上,魏忠贤突然猛抽自己的嘴巴子!

    四周无数宦官要么低头不敢看,要么就是看着魏忠贤的行止发笑。

    “皇上啊,老奴忠心耿耿办事,看来不容于今上了。”魏忠贤有若癫狂的大笑起来,他指着四周,一个个太监宦官要么闪避,要么低头,魏忠贤大叫道:“老奴要走了,这帮子废物能帮今上做什么?”

    一个宦官忍不住了,指着魏忠贤道:“李进忠,今时不同往日了,你斗跨我座主王安,这笔帐,迟早要算清楚!”

    魏忠贤斜眼看过去,对方竟不敢和他对视,魏忠贤冷冷一笑,说道:“这话为甚不在两个月前说?咱家虽没卵子,也敢快意恩仇,你这厮,不愧是没卵子,废物一个。”

    众太监俱是大怒,但竟是无人敢上前再和魏忠贤理论。

    魏忠贤也不理会他们,以他在内廷和朝堂这么多年的经验,如何还不明白当今皇帝的心意?积重难返了,魏忠贤给皇帝进献过美人,皇帝不要,想进献钱财,皇帝也不要。又主动请辞,皇帝不准。到有人弹劾,皇帝当面羞辱。

    这就是说,当今皇帝要的不是魏忠贤平安走人,而是要将他和他的党羽一扫而空,要清算!

    魏忠贤冷冷一笑,低声道:“当初倒是没有看的出来,信王还真是个角色。若是咱家在此之前……”

    魏忠贤稍稍设想一下,也是颓然摇头。

    天启对魏忠贤再信任,事涉皇统也绝不会让魏忠贤胡来。天启皇帝临驾崩前,同意英国公护卫信王,也同意张皇后的诸多举措,说明到了那个时候,事涉大位,皇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给魏忠贤任何机会。

    就算是在信王面前说魏忠贤的好处,天启也只是稍作努力,当时的天启肯定已经看的出来信王内心自有打算,但天启也只是加以劝说,并没有实质性的举动。

    一个将离世的帝王,对自己的继承者推举自己最信任的心腹,得力的干将,但继承者却毫无兴趣,甚至充满敌意。当天启说出那句:“来,吾弟当为尧舜。”的话时,心中的滋味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回府了。”魏忠贤看看四周,随从都是一脸惊慌的样子,他冷冷道:“咱家是上公,为大明效力多年,今上不要咱家伺候,咱家去凤阳守皇陵去,不失富贵,你们慌什么!”

    众人无语,但也只能簇拥着魏忠贤上轿离开。

    田尔耕和许显纯等人还在位,魏忠贤身边的护卫不少,仍然有过百人护卫着大轿,威风凛凛,似如天启皇帝在时,然而在有心人的眼里,魏忠贤的气势尽失,权位尽失,看似威风凛凛,其实狼狈不堪,属于魏忠贤的时代,已经彻底结束了。

    回到府邸中后,魏忠贤思索再三,说道:“将崔呈秀和霍维华都请来。”

    良久之后,已经被剥夺衣冠的崔呈秀一脸惶恐的赶过来,他已经知道今天的事,更加知道自己靠山不在的后果。

    当年阉党打击东林,无所不用其极,两边斗到眼红,对东林这种口含大义的清流为主的党派,一般的招数根本无用,对杨涟和左光斗黄尊素这样的人来说,关押,免官,贬斥,这些手段也是毫无用处。

    只有将其彻底从肉体上消灭,才能使这帮最死硬的东林清流闭嘴,才能获得党争的胜利。

    打击那些大佬级人物,免官就可以,比如韩爌,叶向高,孙承宗和钱龙锡等人,免官就使他们安心乡居,他们会爱惜羽毛,不会冲在第一线。

    而杨涟等人,战斗力实在太强,也绝不会妥协,所以当年将杨涟等人抓到锦衣卫北所,直接虐杀,虽然执行人是许显纯等人,但献策的就是崔呈秀,这一层他是无论如何也避不过去。

    随着魏忠贤的倒台,崔呈秀的下场必定不妙,现在他已经被免官,将来等着他的就是锦衣卫北所,性命能不能保住,尚在两可。

    当然现在崔呈秀也并不明白,其将与很多阉党核心一道被押往西市,直接明正典刑。

    崇祯皇帝深恨阉党,到目前为止,很多人,包括魏忠贤在内,都不明白他的决心有多大。

    “厂公既然受如此侮辱……”崔呈秀苍白着脸道:“也只能再次请辞,这一次皇上会允准的了。”

    “咱家也是这样想的。”魏忠贤面色难看的道:“不过你就有这么一句话,没别的可说了?”

    “皇上一步一步的算计过来。先安慰厂公,摆出不会换人的架式,然后在内廷将王德化和小曹他们安排进司礼,掌握御马监,皇上还亲自接见大汉将军和上三卫护卫,令众侍从在身边环坐,皇上与侍卫一起进餐,这般恩遇,数十年未曾听闻过。现在上三卫禁军皆愿为皇上效忠,皇上还派出心腹太监,如杜威,高起潜之辈掌握禁卫和勇士营等部,三大营在英国公等人掌握之中,然后就是指使御史弹劾我,下官立刻被免,这是在断厂公的羽翼,也是叫天下人知道皇上的心思。果然,自九月中之后,短短时间,弹劾厂公的奏折有好几十封。皇上又亲令厂公听闻奏折,这是侮辱厂公,使厂公自己求去。”

    说到这,崔呈秀叹口气,说道:“如此,恕下官直说了吧,厂公被皇上摆布的动弹不得,现在最好的结果就是去凤阳守陵了。”

    魏忠贤脸色变幻几下,说道:“难道还有更坏的结果?”

    崔呈秀诺诺无言,他心中其实相当悲观,按党争的结果都是尽量要消灭敌人,何况现在阉党的敌人是皇帝?

    皇帝的心思谁敢说揣摩的一清二楚?是叫魏忠贤滚蛋养老,给故去的皇兄一个脸面,也是给阉党留几分元气,防止东林再一党坐大,这谁能说的清楚?

    局面当然是十分的凶险,并且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皇帝才十七岁不到,这种年龄的少年人心思变化极快,而且容易心狠……这和成年人不同,成年人火性没那么大,崔呈秀现在感觉,皇帝不太可能轻轻放下,而是会将魏忠贤彻底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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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775/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1617最新章节! 作者:淡墨青衫所写的《大明1617》为转载作品,大明1617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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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1617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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