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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淡墨青衫     大明1617txt下载     大明1617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正文 第一千六百三十三章 筹划

    “据我在京师听到的消息……”李烟客从京师刚过来,他也是交游满天下的人,当下幽幽的道:“现在大伙儿都怕沾锅,以前是一个往辽西送过粮的督粮郎中也敢在功劳里分一份。现在大家都怕沾上蓟镇的麻烦,能躲则躲,这倒是一件好事,没有人再和咱们争功劳了!”

    众人都是摇头,脸上都是苦笑不迭的神情。

    没有和记和蓟镇,怕是京师的这些人一窝蜂一样的冲上来抢功。

    有了蓟镇与和记,这帮家伙又都是忙不迭的往后缩……这他娘的算什么事啊!

    “你怎不早说?”邓桢和李烟客相识最早,瞪眼问他。

    李烟客苦笑道:“就算是这样,你觉得咱们会怎么选?”

    众人都歪头看着袁崇焕,接着就知道了李烟客的意思了……眼前的这位主就是不碰南墙不回头的强梁人物,性格就是这样的性格,哪怕明知道前方是刀山火海,以袁崇焕的性格又怎么可能退避?

    人格魅力就是这样,有的时候是历史大势决定人的命运,有的时候则是人自身的性格决定其的命运沉浮……袁如果不是这样的性格,他不会匹马出关,不会妄言可以平辽,也不会在关键时刻站在宁远城头……如果他不妄杀军吏,不在将领中挑事生非,他也没有办法在辽西镇住这些悍将。

    袁蛮子,这个称号名至实归,其在辽西的经营策略肯定有很多瑕疵,甚至是对祖大寿等大将的纵容,但只要此人在,辽西就是一个整体,而不是文官压不住,武将自行其事,各做打算的一团散沙。

    就拿大凌河一役来说,如果不是张春这样的陌生的文官来领军,换了袁崇焕调度安排,结果又会如何?

    历史不容假设,袁的为人行事有很多荒唐不经的地方,也有很多黑暗的地方,但不可否认其性格中的这种进取心,还有蛮霸性格带来的好处……

    袁崇焕是一定会迎难而上,绝对不会因为畏惧而退缩!

    他想的当然是独占辽西,甚至能久任此职,并且传及子孙。

    其实很多人攻讦别人时老是拿私欲说事,但真正推动历史的就是私欲。可能有些人天生的光明正大,完全抛弃了个人和家族的利益,但这样的人才有几个?历史反而不是这类人推动的……真正推动历史前行的,就是表面光明之下的私心和利欲。

    如果不是和记的出现,袁崇焕在天启年间的仕途差不多就是到头了。

    魏忠贤对袁没有好印象,天启皇帝也没有,因为袁确实也好吹牛皮,在平辽诸事上也是把鼓擂的震天响,天启皇帝对此相当不耐烦,御笔批复时曾经加以痛斥。

    比起吹牛这事来,袁万万不是毛文龙的对手,但袁吃亏在是文官,大明朝廷对一个吹牛的总兵是很容忍的,因为诸镇总兵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德性,别的总兵不在塘报里吹牛多半是不识字,毛文龙识得文墨,喜欢在塘报里吹嘘几句就由得他去吹牛好了,反正验算战功靠的是首级,吹破法螺也没有用。

    而袁是文官身份,文官好为大言就会给人相当轻浮的印象,虽然袁确实有自己的打算和想法,不过猛吹牛皮和滥杀将佐是他两个极大的弊端,容易给人相当不好的印象。

    到宁锦大捷之后,朝廷上下弹冠相庆,大家把这一场大功瓜分的干干净净。魏忠贤算第一功,魏良卿等人也跟着计功,大家都升了官晋了爵,袁崇焕这个辽西的主事人在立功名单上排八十六位,勋阶升一级,另外朝廷赏了三十两白银……

    所以说明亡之时,士大夫各有打算也真是活该,袁崇焕遭遇这样的不平待遇,为他鸣不平的人当然很多。

    其中有真心实意的,也不乏有人想把他挑起来和阉党干的。

    一心要夺蓟辽督师位子 ,时任兵部右侍郎主持部务的霍维华就是其中一个,霍维华替袁崇焕向皇帝报不平,结果被天启亲口批评为:不晓事。

    然后袁崇焕只能辞职,立了大功反而被撵走,这一下风评都站在了袁一边,到几个月后,崇祯上台,第一件事就是请袁回来,平台召见,以蓟辽督师一职相赠,并且赐尚方剑,将辽事委托给了赫赫大名受了委屈的大功臣,至此袁算是完成了所图谋需要的一切,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位置坐稳,所谓议和就是最深层的考虑,议和之后大明和后金会开始长期的对峙状态,朝廷不可能再轻易的更替边帅,特别是议和是由袁崇焕一手主导而成,为了保持对后金的彼此安稳和信任,袁崇焕也非得长期在职不可。

    怎料天不与人算,议和一直拖拖拉拉的没有办成,而在崇祯二年时皇太极一翻脸进了关,突破空荡荡的蓟镇,袁崇焕慌乱之下率兵急援,先是失了赵率教这员大将,再下来宣大军惨败,京营兵却打的不错,辽镇兵野战也打的不错,却是已经没有办法挽回在皇帝心里的失分了。

    而且蓟镇也是袁的防区,皇太极进来的太容易,袁的一些举措也相当的诡异,不能不叫人怀疑是袁故意放皇太极进来,以敲打一下那些抱残守缺,抱着前宋故例不放的那些人坚持不肯议和,京师这么被围一次,可能议和成功的可能性就大很多……

    没有人能真的知道袁崇焕是什么想法,千里驰援后又有很多错漏,引起了原本气量就不大的崇祯帝的猜忌,加上辽西铁板一块,针插不进水泼不入,朝廷早就相当忌惮了,还有杀毛文龙的事,议和,卖粮资敌,崇祯原本就是一个多疑的性子,加上满桂挟怨的指摘,袁崇焕之死说纯粹是冤枉恐怕也没有那么悲情……蓟镇原本就是他的防区,仅凭这一条要他的命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不过崇祯杀他肯定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很多猜忌堆积到了一起,所以迫不及待的要了袁的命,并且是凌迟处死。

    崇祯当时二十还不到,行事真的是太过操切,阵前杀大将太轻率了,祖大寿直接带兵走人,崇祯又忙不迭的请孙承宗写信召回,然后就再也没有办法节制辽镇,打那之后,辽镇就开始了半藩镇化的进程……所以说一样的事,不同的皇帝就能有不同的处置,袁崇焕一个文官,难道还真的怕他造反自立?就算战后从容再收拾,就凭蓟镇被破口而入,明旨诏令逮拿进京审问后再杀,岂不更堂皇正大?对杀毛之事,崇祯开始说是自己的意思,后来又甩锅,之前就寒了东江将士的心,其后又得罪了辽镇一帮军头,所以说这个中二少年当皇帝,胸襟城府不要说和他祖父比,就是比他的木匠兄长也是差的太远了……

    摆在袁崇焕面前的就是这样的局面,退就辞官,进则把所有的担子都挑起来,退还能不失富家翁,进则风险重重,可能成为阳明先生之后文官封爵的第一人,世镇蓟辽的大家族的开创者,最不济也能官加尚书,加太子太傅,太子太师,死后追赠太保,勋阶品级都能到一品……

    两个选择,一进一退,人生荣辱可能都在一念之间……

    “还是烟客兄知我。”袁崇焕几乎没有太多考虑的时间,他的性格决定了一切,当下站起身来,朗声一笑,说道:“国有事,思良将。我非良将,亦愿为大明镇土封疆,岂有遇事退缩躲避之理?难道我还不如傅宗龙,不如洪承畴?”

    这些新上任的封疆大吏,有的是勤劳王事,不惧荣辱乃至生死,有的则是捏着鼻子上任,不过总归是慨然上任,他袁崇焕向来有蛮干之名,悍勇不惧死的名声早就传扬开去,要是在宁锦大捷之后自请辞职归乡,摆明了是害怕记功之后够资格当蓟辽总督,不愿背锅的避祸之举。要是这样的话,此前的一切功夫都算白费,形象坍塌在所难免,对一个心气很高,功名心很重的人来说,要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去死。

    “况且也没有那么险……”李烟客既然知道其中端底,早就替袁崇焕筹谋过了。

    李烟客脸上是淡淡的笑意,他从容对众人道:“眼下的这局面,是朝廷不出手,和记也不会出手。和记实力够了,张瀚声望也够了,但还缺大义名份。我观张瀚行事,不是安禄山之流,他不仅要那个位子,还要声望,要大义名份,这样才能轻松跃过这道天底下最高的门槛。没有名份,和记拿什么名义动手?朝廷只要不出昏招,就这么僵着。把张瀚局在新平堡里出不来,朝廷自己巩固边防,修敌台墩堡,重修边墙,多铸火炮,练兵选将……现在九边几个重要地方都用的是很得力的大吏,时间久了,边防会有起色。拿蓟镇来说,朝廷将它交到咱们手里,难道还能由得蓟镇这么空虚?只要有几万劲兵,如现在宁远和锦州一样,那么守起来总有机会,就算还顶不住,宣大兵,辽西兵,调二十万大兵云集,朝廷也未必就没有机会把和记给顶回去。”

    这也是明廷中枢的打算,和记如果真的打过来,早期的兵锋肯定十分犀利,想硬顶很困难。可以拿边境的防御来拖时间,消耗和记的兵力和锐气,京城也是一道防线,京营兵想练很困难,可是城头多放重炮却不难,几万京营兵在城头驻守,配合重炮,和记想轻松破城也是不可能的事。

    然后勤王大军可以陆续赶到,和记也就十来万兵,如果分兵宣大甘肃榆林到辽西,几千里的地方,和记只能把重兵主力放在最重要的突破口,不管是从宣大或是蓟镇过来,朝廷都要叫和记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当然这只是纸面上的打算,李烟客等人在内都不觉得真打起来会这么顺利。

    可是如果连计划都没有,那就只能躺在地上等着挨捶,这显然也不可能。

    袁崇焕微微点头,李烟客不愧是一个真正知兵和懂得大势的幕僚。现在朝廷多面遇敌,钱粮还不凑手,真正能腾出来精心筹划防线的也就宣大和蓟镇,当然还包括辽西。京师也是重中之重,必须要投入重金。

    对辽西的投入势必会再放一放,可能会从三百多万再减几十万两或百万两,这钱会用在宣大和蓟镇。

    如果将蓟镇也弄在手里,自己掌握的钱粮仍然是国朝第一,那些依附自己的将领仍然会视他袁某人为主,只要掌握这些,大事就仍然可为。

    袁崇焕还是坚信和记没有东虏彪悍难制,和记有强处,也有明显的短板,其部下都是大明人,也是脱胎自大明,这就是和记最大的短板,也是对张瀚与和记最大的限制。

    师出无名的藩镇从古至今就没有一个成功的例子,闹的最大最厉害的就是安史之乱,最后还不是大唐挺过来了?

正文 第一千六百三十四章 奏捷

    程本直皱眉道:“既然这样,咱们该怎么做?”

    “好几步棋,都要走。”李烟客目光炯炯的道:“对科尔沁的援助不要停,那些个首鼠两端的台吉对和记充满怨愤和不平,但他们又不敢动。我看和记迟早要把主力从科尔沁这边调走大半,留着一些守义州卫和十三山,照样能把东虏挡住,留那么多兵做什么?他们要去威胁蓟镇和宣大啊。兵力一空,科尔沁人的心思就活泛了,咱们一直给他们钱粮,还得暗中再给他们兵器……这事就不要上报朝廷了,咱们得把这责任自己扛下来,不要弄的举朝哗然。科尔沁人胆子大了,不敢全反,总会有人跳出来给和记捣乱添事,这步棋就用活了。下一步,就是继续派人给皇太极送信,议和之事,首先得东虏应下来!此前议和,一直书来信往没有个准信,咱们不妨趁着大胜之余,不要减筹码,就是按以前说的那样,辽东给他们,这一条大明最难接受,可已经成了事实,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了!有一条就必须坚持,皇太极要称臣,接受大明给他的封号,他自己的汗号能保留,对内用,对外得用咱们大明赐的王号,就象俺答汗,实力强时不比东虏强,人家也就是顺义王。”

    一席话说的众人频频点头,程本直笑道:“议和其实就是皇太极自己先提,咱们只是被动接受,又摸不着朝廷的脉门,这事都有点虚应故事。如果把宗旨定下来,咱们这里直接谈成了,大张旗鼓复奏朝廷,东翁把事揽在自己身上,就是擅自一回又怎样?朝廷表面上会斥责,实际上皇上都得暗地里松口气……”

    袁崇焕此时笑道:“议和之事,我思忖再三,这是两边都有好处的事。大明能腾出手来针对和记这心腹大患,东虏也能休养生息,所以应该能谈的成。”

    这个当口,提起议和之事,抵触和反对的声音肯定就没有以前那么大,不管怎样,文官们得以“大局”为重,要是有人坚决反对,不免会有和记内应的嫌疑……

    想明白这一节,在场的人都是脸上放光,程本直有些嫉妒的道:“我们这里乱麻一样,叫烟客兄分析一通,却是豁然畅通。”

    李烟客淡淡一笑,说道:“事情还得大伙儿去落实,去认真做好。就拿科尔沁那边的事,非得程老哥你去做,别人如何有这般胆色气魄?杨二他们,也得程兄去安抚,不要叫他们生出事端,影响大局……”

    杨二投附归来,是不愿按和记的大计方针走下去,防御女真和大明,针对蒙古。杨二他们更愿意到大明这边来打东虏,但事实还并不如人意,现在其部驻大孤堡,也是辽西这边绕过广宁一线,直接可以越过边墙与科尔沁人联络的重要地方,当初安置杨二的时候是随意一指,往边墙一放不要碍事就行,等杨二把几个堡打理的井井有条的时候,风云突变,局面直转而下,和记已经把察哈尔打跨,正式占了义州,广宁和十三山的地盘也归和记,锦州的大明驻军也相当有默契,大家隔着百多里地,最多放着哨骑彼此警惕互相的突袭,算是正式与和记划分了地界……

    现在要想去草原和科尔沁人接洽,就非得从杨二的地盘路过,而再调度从法理上来说不难,从情理上来说是说不过去,而且一旦调度就太明显了。自从刺杀老奴的事情过后,大家也明白和记放了很多细作在各处,宁远到关门一带肯定也有不少,又没有办法完全禁绝贸易,禁止商旅人等往来,那就只好一动不如一静,继续把杨二放在原地比较好。

    “杨二还是愿意忠君报国的,算是个义士。”程本直内心得意,他和杨二在草原上相识,由于刻意结纳,现在杨二算是他在外头的援手,程本直当然也就要尽力维护杨二,每个幕僚都会尽量在外结交一些有力的强援,不过谁也不如程本直和杨二的关系,那些大将又岂是好相与的?

    袁崇焕点点头,说道:“杨二一心要打女真人,这一次大战他没上阵,定然委屈。再有议和的风声传扬开来,要小心他生事!”

    程本直闻言皱眉,这确实是个麻烦事情,杨二要不是对和记的策略不满就不会走,可是现在辽西这边又走了同样的道路,这事儿得解决好,要不然会影响下一步的大局!

    “哪位先生愿往辽东一行?”

    上一次是皇太极主动派使者来,这一次大战,袁崇焕和赵率教为了行缓兵之计都先后派使者说要议和,把皇太极当二楞子耍弄。

    为了皇太极自己的脸面和威望,后金一方是绝对不可能再主动派使者过来了,皇太极还是要脸皮的,所以要正儿八经的议和,非得从宁远派人过去,而且规模还不能太低。

    既然有所决断,袁崇焕的行动能力也是相当的强,并且,他是真的不害怕担责任。

    只要辽西在,兵马在,朝廷还得靠他来治理蓟辽,防御和记与东虏,他的位子就是相当稳固的,在去年八月,老奴死时,袁崇焕就敢派人去吊丧,那就是明显的试探。后来天启七年阉党为了抢功,一群大人物指使御史接二连三的弹劾袁崇焕,袁崇焕见事不妙,也就断然辞职,回乡去观察时事变化。

    到崇祯即位,阉党完蛋,袁崇焕立刻知道机会来了!

    崇祯召见袁时才十七岁,出于对阉党的厌恶和仇视,皇帝很喜欢被阉党赶走的官员,更喜欢袁这样立下大功又受了委屈的功臣。

    当然,袁本人也立过生祠,给魏阉送过礼,这一条被皇帝自动忽略了……当时的天下大势就是如此,有几人能够免俗呢!

    如果光是这样,袁还不能算是胆大包天,最大胆的就是他在平台提出了五年平辽的策略,后来出来之后人家问他是否真有把握,他又说“稍慰帝心”,这是一条很严重的罪名,哪能在皇帝面前胡乱打包票,怎么慰?

    后来五年平辽把皇太极平到了京城脚下,不管别的罪状,崇祯就用这一条来要袁崇焕的命,就算是袁自己也没话可说,从这一点来看,袁崇焕不愧他的“蛮子”称号,有时候是胆大有担当,有的时候就是蛮干胡来!

    “眼下这事就是这样了。”这时有校尉在门前请见,袁崇焕吩咐人进来,说道:“烟客兄去辽东,程老夫子去和科尔沁人打交道,但暂且都不要急,眼下还只是我们推测,要等正式的奏报过去再候朝命,所以不要急,不要乱了阵脚……”

    “标下见过军门大人。”进来的校尉是祖大寿的部下,也姓祖,不过是家丁改姓之后当的军官,仪表堂堂能说会道,所以和袁崇焕这边打交道的事祖大寿都派这人过来。见了礼之后,这校尉就神彩飞扬的道:“祖帅和尤帅已经点检完毕,算上前几天锦州那边核算过的真夷首级,这一次大战,斩首共二百六十九级!”

    “好,甚好。”饶是袁崇焕向来深沉内敛,此时脸上也是情不自禁的显露出笑容。

    近三百颗真夷首级,这是相当出色的战绩。这并不是东江那样成年累月偷袭弄到的首级,这是在沙场上堂堂正正之阵厮杀之后斩下来的首级!

    大明王师和东虏交战,要么惨败,要么就是打赢了也没机会割首级。一次大规模的会战有近三百颗首级,说明了什么?这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胜利,是完全没有争议之处的胜仗!

    自天启二年孙承宗到辽西任职,一直是忙着修城和屯田,当时的辽兵九成以上都是新兵,迭次惨败之后,不仅辽镇的高层几乎都换了血,中层的将校和底层的士兵也是基本上都死的差不多了。

    这并不是夸张,从萨尔浒之前的清河一役,辽镇两万兵在野战被全歼,一万多在清河堡被全歼,萨尔浒辽镇也损失很惨,沈阳和辽阳之役辽镇兵一死又是几万人,加上广宁之役的损失,好几个总兵都战死沙场,普通的士兵一战就死了大半,尸骨在百年之后还暴尸荒野,鬼火遍地,不类人间。

    到老孙头主持辽西时,关门只有几万残兵败将,惊魂未定,祖家这样的世镇宁远的老军头都情愿放弃关外的土地和地盘,只守山海关就满足。孙承宗赶走王在晋,开始在山海关外屯田练兵,先复宁远,再复锦州,再修前屯右屯大小凌河,原本还想加修一条几百里长的边墙,后来实在是钱粮不凑手,只能放弃。

    在孙承宗的努力下,辽镇才有了起色,但兵马军容虽壮却没有经历过真正的考验……与此相同的时间,毛文龙在广宁惨败前就离开辽镇往皮岛等处去收复辽南失地,收复镇江是一个漂亮的先手,然后东江虽未开镇,毛文龙却收复几十个海岛,在铁山和义州安置了大量辽东难民,同时用偷袭等间谍战手段不停的割取真夷首级,这一点来说,在天启七年之前的毛文龙确实对的起朝廷给他的名爵赏赐,东江也确实有相当扎实的硬功劳。

    毛文龙短处在不能会战,但辽西也强不到哪去,柳河之役,好几个营的官兵,李承先鲁之甲都是辽西推崇的大将,结果渡河之后遇着一个牛录的女真人结果就是惨败,大将在淤泥中被人割了首级,损失几百披甲将士,因为这样的惨败,孙承宗也无颜留任,再下来才是宁远之战的惨胜。

    到宁锦大战的胜利,辽西兵马才算真正立了起来,重新恢复了实力,这一次的斩首大功,代表意义十分深刻,公平的说,比起东江的零星偷袭获得的斩首,其意义要更加重要许多。

    “诸公,”袁崇焕站起身来,神色严肃的道:“邓兄几位帮我拟稿向朝廷奏捷,宁远和锦州要继续戒备,多派哨骑确定虏骑已经退兵,不可麻痹大意。其余诸位,可以先行准备,待朝廷的旨意下达之后,我们再商量着下一步的行止。”

    既保持进取的态度,也没有一下子被冲昏头脑,在场的几个幕僚都是先后点头,表示赞许。

    而刚刚提出和记可畏,要戒慎小心的周文郁,此时已经只能重新站在角落里,已经没有人将他刚才的话放在心上,并且有所警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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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六百三十五章 圣心

    “皇爷,皇爷。”魏忠贤急着脚走进乾清宫,一见天启便是一迭声的叫喊起来。

    天启正在看着几份宣大过来的奏折,说的都是钱粮与练兵之事,年轻的帝王紧锁眉头,正在思忖着从哪里能挤出几十万银子送到宣大。

    天启的眉毛都要挤落了,也没有盘算出哪里的银钱能腾挪出来……他叹口气,决定把这烦心事还是交给魏忠贤去办,着魏忠贤去想办法。

    近来朝廷已经颇有人在议论,再加征一年五六百万的饷银,用剿或练的名义来征,这样可以很大程度上缓解朝廷财用不足的窘迫情形。

    原本已经一年收到千万,工商业和百姓都承受着相当沉重的负担,这个收入在崇祯即位之初减少了百万左右,也是放松脖套,给民间休养生息的意思,和所谓的众正盈朝没有关系。到崇祯二年天下大乱之后,国用不足又成了现实的难题,所以不仅照样把收入提上来,还又额外加了练饷和剿饷,就算这样,国用仍然是一个不足。

    天启内心明白,加征的饷银朝廷到手几百万,其间最少还有相当的数字被地方的胥吏和士绅大户们给瓜分了,相当的勋贵太监们也都各有好处,而负担则是由这些人转嫁给普通的农民,朝廷一亩地加征二分银,这些人就能多再多加一倍上去。

    原本他对加征之事是坚决反对,可是近来户部和工部一直在叫苦连天,各军镇都要重修边墙,这都是实打实的银子往上砸才能见效的事……一个火路墩三百两,一个敌台六百两,大型城堡修葺要两三千两,修一段二百里来长的颓败边墙,最少也得十几二十万两……没银子,铸炮的事也就难乎为继,没钱就没有办法买铜,没有充足的铜料就算事前做好了模式也没有办法浇铸,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皇帝也不能差饿兵去打仗,工匠们没有铜料和精铁就不能铸炮和打造兵器……皇家有时候会“和买”,其实就是明抢,宫中需用的一些物事轮流交给大商家备办,就是皇家去大街上抢劫,当然这种事做过分了,引起民间舆论反弹,皇家也会装模作样的罚几个人,事后该怎样还是怎样。

    神宗皇帝的税监和矿监派的满天下都是,不都是替皇帝去弄钱么?

    没有银钱就办不了事,天启在内心已经向加征倾斜,但他也是相当的清楚,这是一杯毒酒!现在好比一个人渴的要死,可是好歹还有希望,再坚持坚持,挺直腰板继续跋涉,可能在前方就有绿洲出现,到时候可以饱饮个痛快。

    如果贪图路途中间的毒酒,看起来冰凉解渴,一杯到嘴清洌可口,可是只要下了肚,毒性就会发作,很可能再也到不了终点。

    可是这种坚持,真的是在被现实一点点的消磨着……

    见是魏忠贤进来,天启皱眉道:“是什么事?”

    天气有些热,天启的神色也有点懒洋洋的。宫殿的间架很高,但只有南面开窗,所以不怎么通透,虽不闷气,也没有路过宫门时吹一吹穿堂风的那种爽快。

    “皇爷,大喜,大喜啊。”魏忠贤将手中奏疏高高举起,自己趁势跪了下去,等天启接了疏本,魏忠贤在平滑的金砖地面上砰砰碰头,嘴里说道:“皇爷大喜,我大明再挫虏骑,迟早有一天,派上将军荡平辽东!”

    天启知道魏忠贤只是讨个好口彩,平辽当然是大明君臣的夙愿,这十年来,从神宗皇帝到光宗皇帝,再到天启自己,为东事忧急过多少次?当天启二年时局面大坏,只剩下一道关门的时候,天启皇帝不知道在夜里惊醒过多少回!

    多少次,皇帝都梦到如狼似虎般的铁骑蜂拥而至,破了京城,将自己堵在皇宫里头。熟悉的太监和大臣们都消失的无影无踪,皇帝自己一个人想躲,却是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每当皇帝在宫中找地方躲避,最终却发觉避无可避,最后在恶梦中醒来的时候,他对东虏的的惶恐和害怕都表现在了脸上,身为天子,亿万臣民的君上,却被一群反叛的蛮夷惊吓成这样,皇帝自己都是瞧不起自己。

    “又是大捷?”天启漫不经心的接过奏疏,展开观阅起来。

    奏疏是用辽东巡抚袁崇焕的名义传递到京师的,用的是加急快马,两天就从宁远送到京城,兵部的提塘官知道是最紧急的辽东军报根本不敢怠慢,立刻从会极门送到内廷。司礼的人接了之后第一时间给魏忠贤,一见是捷报,魏忠贤也是忙不迭的赶过来凑趣……看到皇帝神色淡淡的,好象不怎么欢喜的样子,魏忠贤赶紧说道:“这一次确实是大捷,宁远无事,锦州无事,虏骑未过宁远,也未曾大肆劫掠,在宁远和锦州城下分别受挫,虏骑就退去了。”

    “百姓无事才是最好!”天启皇帝对辽东的难民还是比较关注的,曾经因为十三山的事昼夜难安,十几万难民躲在山上,衣食不继,随时可能被东虏破了山上的防线杀上去。一想到不分老幼,无论男女,不管是耄耋老人还是襁褓幼儿都可能丧命在刀剑之下,天启皇帝就相当的难过,后来为此减膳撤乐……当和记横空出现,成功救下山中难民的时候,天启虽然对和记展现出来的潜力大为吃惊,开始限制和记到关门和江南的活动,但总体来说,在天子心里和记立有大功,在张瀚没有在北方展现真正的力量之前,朝廷对和记也就只是限制而已。

    “百姓皆无事。”魏忠贤正色道:“事前就有端倪,况且大小凌河,前屯等诸城,守兵不过百人,百姓早就撤入锦州和宁远等处,虏骑来回仓促,怕是连房舍农田也没有破坏多少。”

    天启脸上这才露出高兴的神色,他轻轻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而是专心看袁崇焕的奏疏。

    一个司礼太监悄悄站在皇帝身后,以备顾问。

    天启皇帝手中是袁崇焕的《锦州报捷疏》:“仰仗天威,退敌解围,恭纾圣虑事:准总兵官赵率教飞报前事,切照五月十一日,锦州四面被围,大战三次三捷;小战二十五日,无日不战,且克。初四日,敌复益兵攻城,内用西洋巨石炮、火炮、火弹与矢石,损伤城外士卒无算。随至是夜五鼓,撤兵东行。尚在小凌河扎营,留精兵收后。太府纪与职等,发精兵防哨外。是役也,若非仗皇上天威,司礼监庙谟,令内镇纪与职,率同前锋总兵左辅、副总兵金国奇等,扼守锦州要地,安可以出奇制胜!今果解围挫锋,实内镇纪苦心鏖战,阁部秘筹,督、抚、部、道数年鼓舞将士,安能保守六年弃遗之瑕城,一月乌合之兵众,获此奇捷也。为此理合飞报等因到臣。臣看得敌来此一番,乘东江方胜之威,已机上视我宁与锦。孰知皇上中兴之伟烈,师出以律,厂臣帷幄嘉谟,诸臣人人敢死。大小数十战,解围而去。诚数十年未有之武功也!”

    看完之后,天启心时大致有了数,底下还附有具体的斩首数,由于这是一次相当扎实的胜利,所以袁崇焕这一次没有故弄玄虚,什么一炮糜烂十里,伤敌无数,众奴在大黄帐之下哭嚎而去……这一次是不必要了。

    除了大小凌堡和前屯等原本就打算放弃的城堡再次被攻克外,明军没有任何可值得一提的损失。

    没有损失大量人员和器械,当然也没有损失大量的粮食,坚壁清野加上宁远和锦州无失,并且明军敢于出城野战,连续经过几十场小规模的前哨战和较大规模的战事,后金兵没有占着便宜也是事实,这样的话,女真人就没有办法四散抢掠,就算是没有及时逃走的百姓,在这一次的战事里也不会遭遇太多不幸。

    至于斩首近三百级,也令天启皇帝相当的振奋!

    “确乎是前所未有的大胜。”殿阁中内外站着几十人,有司礼监的人,也有乾清宫伺候的人,也有御马监和都知监的人,皇帝身边随时都有过百人伺候,所有人都在窥探着皇帝的表情,听着皇帝的一言一行,从中判断出有什么变化端倪,稍有一丁点的异样,这些宫廷里的人精也会把每一句话每个字都掰开了揉碎了去分析,圣心难测,这话是没错,但对天启皇帝来说,人们已经摸准了他的脉门。

    既忧心国事,也不是太过勤劳。比如前一阵皇帝有点宵衣旰食的感觉,不停的在调兵遣将,充实宣大一带,后来人调的差不多了,皇帝只管督促魏忠贤负责把钱粮备好,有闲没闲的问过几回,接着也就撂开手了。

    再比如重开经筳的事,有给事上上奏过,皇帝也同意了,但这事皇帝再也没提起来,又是没了下文,阉党把持之下的朝堂也没有人敢出声,更没有人敢劝谏皇帝,这事就又这么算了。

    还有朝会,皇帝和他的祖父一样不喜欢见大臣,更不会召开朝会,正常来说,流程都是各地方将奏疏送上来,然后由内阁和司礼过一遍,魏忠贤亲自当面禀报一回。

    如果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皇帝一般都是叫魏忠贤自己去处理,他不会多加过问。

    皇帝有长处和优点,但不能把心思用在国事上,这是最大的缺陷。

    就拿前一阵的王二起义来说,初起时皇帝万分警惕和戒备,因为农民起义不是件小事情,而在连番督促三边总督尽快进剿之后,皇帝又是把这事给抛在脑后了。

    天启皇帝每天最大的本份就是看一看奏疏,多半也是看了之后委托给魏忠贤去办理。

    “厂臣当为第一大功。”天启笑着放下奏疏,说道:“辽东巡抚也说厂臣运筹帷幄,乃是致胜关键。”

    袁崇焕的奏疏中原话是“厂臣帷幄嘉谟,诸臣人人敢死。”,也是明摆着把魏忠贤放在大功第一人的位置上,天启感觉满意:魏忠贤是他选用的人,而今封疆大吏们都认可魏忠贤的才干,也是间接在夸赞皇帝选用得人。

    “奴婢不敢居功。”魏忠贤垂首道:“一切均是圣心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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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六百三十六章 无事

    宁锦之战,天启确实认真过问过几回,不过也是和别的事一样,放在心里是放在心里,也感觉要紧,但既然有魏忠贤操持,皇帝也没有太把事情放在心上。

    但魏忠贤这么一说,天启记得自己曾经叮嘱和再三强调过辽西的事要紧,而袁崇焕的依城而战,两城互为犄角的战略也是天启皇帝亲自定下来的大略方针,这么一想的话,说是圣心裁决也并不为过。

    皇帝高兴起来了,这是难得的好消息,辽西的战局牵扯很大,很多人都相当的关注和悬心。因为尽管有袁崇焕的坐镇,谁也不知道事情的走向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要是明军也如沈阳和辽阳之役那样惨败,六万大军全灭,锦州和宁远失陷,那可就是天崩地裂的大祸!

    一念及此,皇帝也很高兴,随口道:“左右无事,今日去游西苑,吾要乘船看景。”

    皇帝在西苑的海子里有御舟,都是较大的船只,如放大版的画舫,海子水面平静,波澜不兴,夏秋两季,皇帝经常御驾至西苑,游历观光,有时候也会召见内监或大臣,赐下酒宴……崇祯就很喜欢在平台见大臣说事,偶尔也会放大臣进西苑游玩,也就在平台一带赐酒宴。

    平台就是后世的紫光阁,崇祯年间景致犹为上佳,阁甚高敞,树阴池影,葱翠万状,是难得的盛景,也是消夏避暑的好去处。

    听说皇帝要驾临西苑,很可能要宴请群臣,在场的太监们都摆出了凑趣的神情,一个司礼太监当场表示,如果皇帝要宴客,所有的费用都由他来报销。

    天启笑骂道:“宣大那边缺银子,你给报销了吧。”

    众人都笑着低下头去,事涉几十万两,可不是说着玩笑的小事。

    魏忠贤怀里其实还藏着另一份奏疏,是三边总督杨鹤送过来叫苦的请饷请钱粮的奏疏,三边那里已经不受重视,套部完了,土默特也完了,和记的主力在科尔沁到蓟镇和宣大一带展开,哪还有三边什么事?

    三边总督麾下千里防线,二十多万将士,能紧急动员出动的只有几千人,这并非夺张,要知道甘肃一些地方的驻军,朝廷已经三十多个月没发过一文钱的折色银,其困窘若此,没有军饷,这些士兵根本就不可能上阵打仗!

    杨鹤东拼西凑,也不敢太耽搁时间,谁知道白水河岸边流贼会不会越聚越多,会不会再打下更多的县城乃至州府?边军的力量多半是放在沿边的要紧地方,比如榆林城和甘州,肃州,象陕北的一些县城根本没有守兵,几千上万的流贼一来,就算是有几百守兵又能怎样?一声呼啸怕就是要吓跑一多半,这仗根本没有办法打。

    万一流贼啸聚成团,弄成几万人的规模,这事情就大了,要是再打破延安府一类的府城,杨鹤就非得请辞,甚至很可能被朝廷重重的惩处!

    怀着担忧和各种复杂的心思,杨鹤督促着一个参将和两个游击将军,带着他们人数不多的内丁和营兵,凑起了四五千人规模的队伍,开始往着白水县王二等人聚集的地方杀过去。

    而此战犹为不顺,战事之初官兵打的还算顺,派出哨骑和架梁马在四周剿杀那些零散的流贼,后来大军在白水河畔列阵,双方人数差不多,边军的几个将领以为必胜,放松大意了些,就在他们列阵时,一群流贼从中间猛向前冲,开始时也就几百人的规模,后来人越冲越多,其异常悍勇,武器也好,如快刀切肉般的将官兵混乱的前阵冲开,这一下所有的流贼都嗷嗷叫着往官兵队里冲,营兵们哪里经的住这般冲击,几千人大溃,前队后卷,把自己的中军两翼都冲散了,连将领的内丁都没有办法压住逃散的阵列……这一下就全毁了,王二带着部下追了二十多里地,一路上全是跪下请降的边军将士,死的人也不少,所谓尸伏十余里,最少死了过千人。地上全是丢弃的军旗和武器,不少穿着绵甲的内丁和营兵中的刀牌手丢掉盾牌,解掉铠甲丢在地上,就算这样也逃不脱临头一刀……双方都是步兵,只有将领和少量的内丁骑马,这一仗打完之后,官兵损折了三分之二,还死了一个都司,一个守备,千、把总或死或俘,损失了十来个。

    只有几个最高层的将领在乱兵中逃了出来,这当然得力于他们都有强悍的内丁保护。不过人回来了,罪责可逃不过,杨鹤已经将他们免官关押,并且请朝廷处置。其实三边总督也有尚方剑,这几个家伙要是杨鹤心狠,直接斩了朝廷也不会说二话,只是老杨鹤绝不会动用这样的权力,反正人已经关了,朝廷肯定也饶不过这几个家伙。

    现在可是天启年间,朝廷法度犹存,网罗甚密。除非能到张瀚这样能够自立的程度,否则谁能过逃的过这一张大网?

    魏忠贤不关民这几个将领的下场……就算全宰了也和他没有关系,这几个穷鬼也没有银子到他魏公公手里来买一条活路。他关心的就是这样的消息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报给皇帝知道……除了王二打败官兵,开始流窜之外,在陕北又起来了两股流民起兵的消息,一个叫不沾泥,一个叫王嘉胤,都是各自啸聚了好几千人。

    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信号,说明陕北已经成了一个大火药桶!

    连年的天灾和人祸迭加,陕北的百姓已经到了无可容忍的地步。中国的农民就是这样,能承受很多苦难,不管是常年的不得温饱,还是妻离子散般的灾害,只要多数人能忍下来,大家就都愿意忍受。

    苦难是一把钝刀,慢慢的磨去人们的尊严和自信,也磨掉了他们的血性。

    但当这把刀无休无止,一直要将所有人都磨死的时候,当人们失掉了最后的一丝希望的时候,中国的农民又能在瞬间转化过来,他们将不再忍受,哪怕一丝一毫的苦难都不愿再承受。他们会斩木为兵,揭竿而起,针对的就是高高在上的皇权,是天子!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放眼整个世界,喊出这样话语的也就是华夏的汉人!在欧洲,贵族哪怕十恶不赦,封地的领民也没有办法反抗,只能忍受。而日本的农民能承受比中国农民高几倍的赋税,还得跟在武士屁股后头当炮灰。他们能整年的不吃肉,不吃精粮,只吃杂粮,把有限的好东西贡献给贵族。一个成年的日本男子,从出生到死去,没吃过一口猪肉的大有人在。

    他们如绵羊般的温驯,绝不会的反抗的意志和决心,因为他们的文明传承中就没有反抗这种基因,士农工商,能左右国家发展和改变的,只有士,还有那些大商人,普通的工匠和农民,就是最下等的阶层,哪怕被欺凌到死,也绝对不能反抗。

    下克上,也是武士的差事,和最底层的农民无关。

    而华夏则自古不同,春秋时就有很多巨盗,其实也就是反抗暴、政的农民起义。到秦汉之际,先是陈胜吴广,再就是赤眉黄巾,农民起义在华夏就没有断绝过。

    这种反抗带来一次次的王朝更迭,缓解人口增长而带来的土地兼并和压力,就象是阀门,到了一定时间就得打开一次。

    明末时的情形和以前的王朝更迭没有太大的区别,不同之处在于大明不是纯粹的内部原因,还有相当部份的外来因素左右着历史的发展。

    魏忠贤怀里的奏疏就象是一块热炭团,原本天就热,他感觉胸口都在发烫。

    这事儿叫皇帝知道了,定然是严厉的斥责,甚至皇帝会大为愤怒。

    有宁锦大捷的功劳兜底,魏忠贤倒是不担心皇帝会对他失去信任,可是近来有好几件事情魏忠贤没有办好,在皇帝心里已经失了分,若是将陕北的事也报上去,怕是皇帝的心思真会有变化……

    现在各处的督抚只要有了好事,定然都是要把魏忠贤带上。什么厂臣运筹帷幄,智算千里,厂臣督促严厉,臣下效命……反正有了功劳全部都要算在厂臣头上。哪怕是袁崇焕也是一样,刚打赢了宁锦之役,不就是把庙算大功算到了厂臣魏忠贤头上吗?

    功劳全是魏忠贤的,有了过失,皇帝会怎么想呢?

    怀着异样的心思,魏忠贤心里相当的别扭,他也要考虑怎么对付陕北的流贼,几股流贼已经有好几万人,甘肃镇和榆林镇,还有陕西镇,都要动员起来,分别出动官兵去追剿。

    此时的魏忠贤虽然对流贼重视,但还没有完全从懵懂中醒过来,他当然还不知道,这帮子不起眼的流贼带出了更多有野心和有能耐的强人,大明王朝的掘墓人已经在路上,并且很快会汇集在一起。

    魏忠贤此时此刻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诺大的明朝就是被这么一群不起眼的流贼给推翻,而不仅仅是他藏在怀里的“麻烦”。是终结于眼前不怎么起眼,只是被他视为麻烦的农民起义之上。

    由于藏着心事,魏忠贤只得向皇帝告辞,天启也不以为意,说道:“魏大伴就去忙国事去吧,诸般事情都要你操持,还是太辛苦了些。”

    皇帝指指眼前一盘冰镇过的葡萄,笑道:“这个赐给大伴。”

    东西平常,难得的是情意,魏忠贤满头大汗的接过银盘,诚心正意的道:“皇爷放心,奴婢在外一定好生办差事,终要叫大明恢复成清平世界。”

    “能得清平最好啊。”天启感念于魏忠贤的诚心,由衷的感慨道:“祖宗年间吾还年少,不过天下无事,每日奏章都少,各处都海晏河清,祖宗无事,每日在宫中看杂戏,听评书,夏天游西苑,冬日看滑冰,到了元宵时,宫中的灯山快要比皇极殿还要高,唉呀,当时吾还年少,和信王一起观灯,那个场面,再难看到了。”

正文 第一千六百三十七章 落水

    宫中赏灯是几百年的传统了,到了元宵前后,几万宦官都要换绣着灯景补子的衣袍,要在宫里扎灯山,元宵那天,天子可以登高远望,可以看到宫里的灯山和各色灯景,也能看到宫外的灯景,一直能瞧到金银胡同灯市口附近……

    众人都看的出来皇帝的心情很好,张皇后和几个后妃听到消息也跟着要去西苑,随侍的太监和宦官宫女们有四五百人,各种仪卫和随带的物品都得准备好,唾壶,各种急救的药丸,扇、巾、盖,这些都要太监或宫女们或抬或捧,还有一些身强力壮,曾经入选过内操的宦官们,他们在内廷里不拿兵器,但个个手持铜拂尘站在离皇帝最近的地方,在皇帝到外朝时,也是这些人跟随,哪怕是锦衣的大汉将军们也是站在这些宦官的外围,在皇帝晚上睡觉时,这些人也和衣睡在殿阁的角落里,一旦有警,他们就是皇帝身边最后的一道防线。

    天启也不着急,等肩舆抬来时他先坐上去,皇帝和后妃都各有大轿,天气热,皇帝贪凉不愿坐轿子,肩舆更畅快,可以吹吹风。

    在皇后和几个后妃等轿子时,皇帝也没有叫人先走,而是侧着身子与皇后说着宫里的笑话,宫中也是一个小社会,太监们也会将内廷的事当笑话禀报上去,不图别的,就是说个新鲜,给皇帝和后妃们解闷取乐。

    等所有轿子准备好了,皇后和后妃们一起上轿,皇帝的肩舆先行,数百人浩浩荡荡往西苑去。

    从西苑到宫中是一路相连,沿途都有太监带着人把守,因为提前知会过皇帝要来,所有人都早就准备停当了。

    待到了平台一带,果然是有山光水色之美,远方的白塔和武宗年间修的团城都笼罩在一片青绿之中,万岁山也有大量树木,但只是一个大土山,一刻功夫就能爬个来回,除了元宵节上去看灯景,或是前两年看内操的操练,皇帝没事不会上万岁山上去。

    只有西苑是真正的好去处,山光水色,亭台楼阁和团城白塔都掩映在成片的绿意和水色之中,到了这里,风都好象变凉爽了几分,吹在人身上感觉一阵阵的舒爽。

    不得不说,京城里的夏天着实叫人有几分难耐,从酷寒到酷热走了两个极端,人光是站着不动,在这样的天气里都会汗流浃背,特别是这样八月初的时候,真真的是一年中最叫人难熬的光景。

    这个年头可没有空调,贵人们能享受的就是在水边绿荫之下消闲渡夏,不消说,水果一类的也是要备好的,当皇帝准备去画舫上行船钓鱼的时候,张皇后与几个后妃在高挺的柳树下坐下来,一群宫女赶紧铺开桌子,摆上一盘盘冰镇过的水果。

    “皇上不要在水上太久。”张皇后笑着道:“要小心水气浸了身子,着了湿寒。”

    天启摆弄着手中的鱼竿,旁边一个小宦官手中捧着精致的银盒,里头有几十条红色的蚯蚓正盘成一团……皇帝笑着道:“皇后不要急,待吾钓几条肥美的鲈鱼上来再说。”

    这时一个太监笑道:“听说厂臣的侄子在外拼了命的抓钓鱼人,皇爷可甭叫他瞧见了。”

    众人闻言都是笑,张皇后和后妃们也是笑起来。

    当然没有人敢抓皇帝,这太监只是说了个笑话,很对景儿,当然是有趣。

    天启也笑了几声,魏良卿这荒唐事也传到了宫里,天启当然不以为然,不过魏忠贤已经约束了侄儿不要胡闹,这事也就算了。

    从这里来看,这太监看似说了句笑话,其实内里的含意却相当复杂。

    天启无意深究,内廷比外朝还复杂的多,魏忠贤完全不能够彻底掌握。不过这样也好,要是宫里也铁板一块,皇帝反而要不放心了。

    待皇帝上了船,撑船的是年青力壮的青年宦官,将手中长竿一点,画舫就离了岸边。

    皇后与后妃们开始吃着水果吃笑话,阵阵凉风袭来,眼前风景相当的美,令这些年轻的妇人们也感觉身心愉悦。

    众人都长期居住在一成不变的宫殿之内,无非是皇后居住的殿阁大一些,更宽广一些,手底下伺候的太监和宫女人数也多一些,别的方面都是一样。

    一成不变的生活和一成不变的建筑,很容易叫人觉得空洞无聊和乏味。

    除了饮食无忧外,在宫里的约束也多,行为举止都得多加几分小心和谨慎,哪怕是皇后也是如此。

    在西苑的游玩,除了皇帝自己放松外,对后妃们也是难得的消闲时刻。

    张皇后表面上也是宁静惬意,其实内心自有波澜。这是一个外柔内刚,内心很有章法的女子,在想事情的时候,她轻轻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无意间会透露出心事重重的模样。

    皇后的心思是被刚刚说笑话的太监勾起来的,她微皱眉头,心中着实不满魏忠贤一党的胡闹。

    天启皇帝却已经在西苑的水面上畅快的游玩起来了。

    皇帝到底才是二十来岁的青年人,手工活只是他爱好的一方面,游湖,垂钓,这也是相当有乐趣的事情,能叫人乐在其中。

    这可不是后世,青年人抱个手机能躺一天的时代,在这个时空,人们能做的休闲事情其实不多,眼前就算是一桩叫人心旷神怡的乐事。

    皇帝穿着燕居的袍服,夏季袍服以蚕丝制成,相当的轻薄,在湖面上风很大,水气阴凉,叫人一解暑热,心情当然就越发愉快。

    天启其实是不会钓鱼的人,他也不至于叫人偷偷到水底在钩子上挂上鱼来叫自己开心,垂钓只是找个由头,能叫皇帝舒舒服服的在湖面上呆上个把时辰,如此而已。

    八月的天气虽是闷热,天启在船上久了被风吹了个通透,突然一下子就是旧疾复发,倚在船头开始猛烈的咳喘起来。

    一个乾清宫御前牌子心中不安,上前道:“皇爷,进船舱里歇息一下,回回力气再来垂钓吧。”

    天启意动,刚要答应,这时钓鱼钩一动,皇帝一边忍着喘,一边笑道:“且待一下,等吾将这鱼提起来再说。”

    说着手上用力,但肺部不争气,只这么一用力就咳的更厉害,皇帝一时失了平衡,竟是头朝下栽了下去,众人但见天青色的身影一闪,皇帝头顶的翼善冠已经掉落下水,接着是人落下水,再看时,皇帝已经沉入水底去了。

    这一下所有人都惊的魂魄离体,各人足足楞了好一会儿,乾清宫太监才尖着嗓子叫道:“还楞什么,还不赶紧下水救皇爷!”

    这一下众人才醒悟过来,所有会水的宦官一起跳下水去,向着皇帝落水的地方赶紧游过去。

    这时岸上也看到了,几百人一起冲向水边,但这些人要么是太监,要么是宫女,此等人哪里会游水,也就是在岸边干着急。

    皇后已经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一双脚已经快踩到水里去,还好几个宫女死死将皇后拉住,不叫她冲到水里去。

    人们都是面色发白,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是真的!

    皇帝身边足有数百人伺候,附近还有过千人宿卫,船上也有好几十人,四周还有几只船待命,谁能想到,在这样严密的环伺护卫之下,皇帝居然在画舫上落水了!

    几百人一起叫喊起来,接着更多人叫喊起来,整个西宛象是一锅沸腾的油猛烈的炸响起来,接着连宫中那边都听到了动静,几个太监带着人仓惶往这边赶……宫中是严禁喧哗的,不是出了要紧的大事,没有人敢如眼前这样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出来。

    在一片混乱之中,皇帝终于被人从水里捞了出来。

    画舫上的人是最惶急的一群,开始他们还只是不敢相信或是震惊,到现在终于回过味来。如果皇帝淹死了,他们这一群人肯定没有一个能活下去,国法无情,他们定然会被全数处死。不仅处死,还多半都会被凌迟处死,非如此不可泄皇室和百官的愤怒,特别是魏忠贤的愤怒!

    就算是皇帝被成功的救上来,也肯定会有相当多的人被打死,乱棍打死就算是相当不错的结局了。

    船上的人想明白了这一点,无不争先恐怕的去看皇帝的面相。

    天启皇帝在水中扑腾了不到三分钟,溺水的时间很短,上船后呕出几口水来就恢复了呼吸。但皇帝面色惨白,并且胸口一起一伏,接着就开始了剧烈的咳喘。

    “皇帝旧疾犯了!”这一下乾清宫的太监们无不清楚,这一次吹风加溺水,使皇帝逐渐好转的旧疾复发了,并且看样子是相当的严重。

    所有人都不要命一样的撑竿向岸边靠去,到了岸边时,王体乾等大太监已经全部赶了过来,连客氏都到了。

    皇后看到皇帝的样子,都是忍不住大哭起来,众人忙不迭的将皇帝从船上抬下来,皇后也要亲自上前去抬皇帝,还是宫人将她给拉开了。

    这时几个大太监上前,挨个抽船上人的嘴巴,噼里啪啦的嘴巴子声响个不停。

    还是客氏镇静一些,喝道:“还不赶紧奉皇帝回乾清宫,传太医医治!”

    众人这才从一团混乱中恢复过来,此时魏忠贤也赶到了,见皇帝的模样,魏忠贤当时便急红了眼。

    船上的人当然全部锁械起来,押下去待审问过后再处置,皇帝则被放到软轿上,众人听着轿中有不停的咳喘声,只是由于过于虚弱,皇帝的咳喘声都特别的小,听起来令人份外焦急。

    待到乾清宫,太医已经赶到了五六位,后妃和宫人回避,只有过千太监侍立在宫门和殿阁内外,神色都是十分的焦虑。

正文 第一千六百三十八章 遗诏

    待太医出来,魏忠贤红着眼珠看向那群太医,也不寒暄客套,直接道:“如何?”

    众太医面面相觑,却是无人敢于答话。

    魏忠贤心一沉,知道大事不妙。他做了一个手式,身边的人都退后了十几步,只有几个太医与魏忠贤当面。

    “有话直说。”魏忠贤哑着嗓子道:“不要误了国家大事。”

    一个太医嗫嚅着道:“皇上此前就有喘疾,并未痊愈,此番落水,受风,受惊,加上溺水,病势加重许多。”

    另一个太医也道:“且此次病来如山,无法徐徐调治……”

    魏忠贤道:“你等还不直说,要咱家将你们送到北所去说?”

    众人悚然,进了锦衣卫北所就别想囫囵着出来了。

    一个太医终于道:“此番是难以调治了,若捱过这一段危险期,皇上还有机会。若难捱过,恐怕御体难以痊愈了。”

    “捱?”魏忠贤道:“多久时间算捱过去?”

    这太医惨白着脸,沉声道:“三五天。”

    这一下连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九千岁也懵住了。

    原本想皇帝最少还能拖一段时间,容他考虑清楚将来的事,不料距离皇帝殡天可能就三五天的时间!

    众太医默然不语,他们多半是京师的太医世家的世袭,医术其实相当的有限……明朝皇帝的短寿可非由来无因。

    大明京师有十可笑,相当有名:光禄寺的茶汤,武库司的刀枪,教坊司的婆娘,养济院衣粮,神乐观祈禳,营膳司作场,都察院宪纲,国子监学堂,翰林院文章……最后就是太医院的药方。

    为人所笑者,就是太医院的药方是永远救不了人,治不了病的废物开的方子。

    并不是说所有的太医就一定完全没有学识,倒未必尽然。但太医院的方子是肯定没有办法治病,这也是事实。

    医者治病,要考虑到被医者的很多方面,除了自身的身体素质外,还有性格品行,财力是不是能承受。

    为皇帝治病,这些额外的考虑已经大过了救治病人本身。

    良医会根据病患的情况,药材的情况来作医治,而病患情况的不同,用药是需要行险的。治好了,就是名医,治坏了,不免被嘲讽甚至殴打。

    虎狼之药,不是随便能用的,脉案药方,很多二把刀的士大夫都看的懂,一见药方,各种议论都会有。

    给皇帝治病,当然不要想着用虎狼药了,否则风评一起,谁也顶不住这压力。

    在场领头的太医是太医院正,也是品官,魏忠贤都知道这厮下去之后会做什么,四平八稳没有瑕疵的药方,还有脉案都一起公布。

    除了叫人知道皇帝病重垂危之外,太医院就和他魏忠贤一样,没有鸟用。

    “你们先下去。”魏忠贤心烦意乱,挥手道:“拟方,公布脉案。”

    “是,下官等告退。”

    几个穿补服的太医匆忙退下去,魏忠贤矗立良久,四周也没有人敢靠近他。半响过后,一个小宦官才匆忙赶过来,半跪禀报道:“皇爷略好了些,传了客老太进去见面说话。”

    魏忠贤知道皇帝可能会有话交代,赶紧回身,走到乾清宫殿阁之外。

    半响过后,方见客氏红着眼出来,魏忠贤小声道:“皇爷说什么?”

    客氏道:“皇爷没说什么,叫人拟了张单子,有一些器物,古玩,云南熔的金锭,叫人送到我居处去。还有,这几日叫我无事不要再进来了。”

    魏忠贤顿足道:“皇爷这是在安排后事了。”

    客氏道:“我看皇爷定能闯过这一关。”

    说罢这妇人眼中又全是泪水,这几年来因为皇帝的宠爱和信任,客氏其实是当之无愧的宫中一霸,魏忠贤得到重用,在开初时完全是因为与客氏的对食关系,他和魏朝抢这个位子,天启也没有偏向谁,只叫客氏自己选。

    最终客氏选了魏忠贤,也成就了魏公公的风云之路。

    这两年来,魏忠贤在外朝得意,厂卫在手,内廷之中也是权势最大的一个。但他对客氏还是保持着绝对的友善和亲近,这是因为魏忠贤深深明白和清楚,在皇帝心里,客氏排第一,张皇后排第二,信王排第三,第四才轮得到他魏某人。

    在这等事上,皇帝是不含糊的!

    但此时此刻,魏忠贤却知道客氏已经无可依赖了,她已经成了一个彷徨无依的中年妇人,根本不知道未来会怎样,自己又会落到什么地步。

    “厂公稍待。”一个惊魂未定的乾清宫太监拦住了魏忠贤,小声道:“皇后在里面。”

    魏忠贤点点头,知道皇帝可能要抚慰一下皇后。

    可能天启未必知道自己性命多半不保,但现在局面相当险恶,皇帝适才有相当长的时间几乎神智不清,而从河里救上来之后,皇帝喘疾加剧,呼吸不畅,太医们来了也束手无策。这种局面相当危险,皇帝可能也意识到这一次可能不会痊愈,提前做一些准备也是理所应当。

    待张皇后红着眼从殿中出来之后,天启方召魏忠贤入内,皇帝胸口起伏不定,脸色从苍白黑为黑紫色,这是呼吸不畅带来的结果,从皇帝的脸色和痛苦的表情来看,这一次真的是很难挽回了!

    “大伴来了。”天启艰难的开口,看了看魏忠贤,说道:“此番落水,实是吾自己不慎,追究不必太苛。”

    “皇爷……”魏忠贤两眼眨了眨,两行泪水已经流了下来。

    天子确实是厚道人,这时候召见魏忠贤,嘱托的第一件事居然就是这事!

    “请皇爷放心。”魏忠贤跪下叩头道:“这事除了几个必然要追究的,余者打几棍就放了。”

    “哦,好。”天启也不多说,沉吟片刻,又对魏忠贤道:“吾将离世。”

    “不至于此。”魏忠贤砰砰叩头,很快碰的额角流血,他道:“皇爷春秋正盛,一时落水致疾,徐徐调治,纵不能痊愈,亦不至于说到如此田地。”

    “凡事不预则废。”天启说道:“今日且不急。但明早若吾尚不好转,速召信王入宫,吾有旨意,令府军前卫派兵宿卫信王府,若信王入宫,则由锦衣卫和府军前卫共同侍卫,你要随侍一起入宫,不得懈怠误事。国将有大变,不得不持重谨慎,大伴知否?”

    “奴婢知道。”魏忠贤抬起头来,两眼看着天启,此时也顾不得说宽慰皇帝的话了。一旦天子不起,则后事必然得有交代。

    “大伴听好了,一会叫内阁去按吾的意思去拟……吾在位七年,多有大事,至此并无太多遗憾。有宁锦大捷,东事未坏到不可收拾。天灾频繁,也能加以赈济,天下并无大事发生。今若将离世,并无事不可见祖宗。三殿修成,更有可慰处。正想励精图治,怎奈禀赋虚弱……吾五弟天生聪慧,在吾之上,且仁孝性成……”

    皇帝说到这,连声喘咳起来,接着便是吐血,皇帝咳的厉害时常有咳血的事,但这一次咳血量太多,整个被褥和衣襟都被鲜血沾染,令人见之心惊。

    一群太监过来,手忙脚乱的将被褥和衣袍换过,皇帝的气色已经异常灰败,呼吸极弱,显然是没有办法再说话了。

    适才明显是皇帝在说遗诏的事,魏忠贤眼看皇帝,见皇帝又做了一个肯定的手式,他知道这事不可拖延,皇帝到晚上闭宫门前定会追问,这时只能应下来再说。

    待魏忠贤出了乾清宫大殿,站在高高的殿阶平台之上,遥看前方巍峨的三大殿时,一时间竟有神情恍惚,不知道今世何年的感觉。

    但大事却不敢耽搁,皇帝若今晚就驾崩,那可就真会天下大乱。

    天启皇帝虽未明言,但连拟遗诏的事也是叫魏忠贤去办,可见倚重之深。如果新君即位,信王年方十七,对自己虽有成见,那是外间群小在作祟,有天启皇帝的倚重信赖,还有托孤之意,可能十年八年之内,自己还能保住权势,亦未可知?

    魏忠贤精神抖擞,路上有慌乱的小宦官乱跑,还被他喝止训斥。

    内阁与乾清宫相距不远,外间的人早知道宫中出了大事,首辅顾秉谦在内,魏广徽和冯铨等人俱都在阁中等候。

    “臣等遵旨。”

    几个阁老声音有前有后,有个阁老嗓子都走音了。

    消息来的太突然,几乎是仓促之间发生的大事,叫人促不及防。

    “要召翰林院掌院学士等人进来,一起商议。”冯铨倒是还镇定,一边吩咐一个中书舍人去翰林院,一边对魏忠贤道:“皇上可还有别的话吩咐厂公?”

    “没有了。”

    “可叫厂公去信王府宿卫?”

    “这,也没有。”

    “原来如此。”冯铨一脸镇定,说道:“皇上必有语吩咐信王。”

    “差不多吧。”魏忠贤道:“皇上一心要在清醒时见信王,所以令信王明早入宫。”

    冯铨一本正经的道:“厂臣身负重任,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魏忠贤点点头,他还要回府去和自己的亲信商量,现在他心里也是一团乱麻,当下见内阁无别的事,顾秉谦等人都是一副惊魂不定的样子,当下冷哼一声,抬脚就走出了阁门。

    “遗诏之事,一定要小心谨慎。”半响过后,顾秉谦才回过神来,拿出首辅的架子吩咐众人。

    皇帝有了大致的方向,剩下的就是内阁大学士和翰林学士们斟酌语句的事了,天子才即位七年,年方二十多,在身体上的禀赋虚弱是一定要强调的,好在有去年的脉案在,加上新脉案公布出去,也不至于叫人心太过浮动。

    “信王,嗯,果然是信王。”

    “除了信王还能是谁?”

    “这倒也是。”

    “我等不必多说,还是斟酌字词吧,皇上今晚入暮之前定然要看的。”

    众人商议之时,冯铨并不说话,待短短几百字的遗诏拟好,阁老和翰林学士们已经是筋疲力尽,不少人瘫在椅上不动了。

    这时候怕是没有人知道,这是大明有史以来最后一份正式的遗诏,十七年后崇祯到景山上吊,临死前以发覆面,只留了不要伤民和官吏误他的泄愤之语,根本不能算正式的遗诏,眼前这一份,就是大明王朝最后一份遗诏。

正文 第一千六百三十九章 小人

    待纸墨稍干,宫中来催促的小宦官已经来了几次,众人如对大宾式的将写了遗诏的纸封好,递给内侍带回大内。

    这一次又等了半个时辰,一个太监过来传旨,匆忙而来,匆忙而去,只传了一句话:皇帝曰:可。

    这一下所有人松了口气,遗诏成,皇帝尚在,现在就等看事机是否有反复,皇帝是不是能挨过这一关,又或者等着正式颁布遗诏了。

    内阁诸人没有人担心太多,他们是大学士,就算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即位也没有把前朝阁老尽数革退的道理,更不会因为猜忌而诛杀大臣。

    所以太监们有的担心,内阁大学士们却并不曾有。

    顾秉谦是最为担心的一个,天子可能不会尽换阁老,但把他这个首辅换掉却是最大的可能。

    冯铨看看阁中同僚,脸上露出冷漠的微笑。

    他是最清醒的一个,现在也是自己最危险的时刻。

    在阁中一片松懈的时候,冯铨自己悄然出阁,外间已经有他几个心腹在等着。

    “诸君不必打探消息了,若大事出,必有确切消息。”冯铨沉声道:“学生也要回家等消息,并且打算辞官回乡。”

    “阁老似不必如此?”一个礼部郎中道:“新君即位,内阁可能有更迭,或许阁老能再进一步呢?”

    “妄语。”冯铨冷冷评判一句,说道:“这时候还想再进一步,能回乡冠带闲住就算幸运了!”

    众人不敢再说,冯铨微微一笑,步行出左掖门,他的家人带着轿子等在外,待这个阁老上轿,轿班起行,内阁之中,却是冯铨第一个出宫。

    至晚间,魏府来人请冯铨到魏忠贤府邸议事,冯铨断然拒绝,推辞以头痛病发,要留在府中静养。

    而冯铨自己则在灯下写辞职疏文,他的夫人大家闺秀,亲自在一旁侍候文墨。

    “夫君何必如此?”夫人舍不得丈夫一生功业尽弃,劝说道:“信王也未必就会对旧日阁老怎样?”

    “你知道什么。”冯铨道:“信王深恨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和记张瀚,那是旁人蛊惑的,一个就是厂公,张瀚还在厂公其后。信王恨厂公,其实更多是惧。”

    “为什么呢?”冯夫人掩口惊呼,说道:“厂公对信王没有什么开罪之处吧?”

    “当然也是信王身边人蛊惑么。”冯铨无所谓的道:“信王身边的人要出头,魏公公是当之无愧的靶子,不打他打谁?张瀚,是图财。对魏公公,是谋其权势。而信王尚小,耳根软,早就成见深植,想扭转是不可能的事。特别是,皇上用厂公,自信能压的住。信王敢用吗?若皇上遗诏明言,以厂公和内阁诸阁臣为托孤之臣,则厂公还有机会,有遗诏大义在手,内廷外朝权势和厂卫相加,能把禁军和三大营的人压下去。而遗诏上没有只言片语,信王一入宫,大权在手,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厂公,此事没有别的可能,只有这一种结果。”

    冯铨说到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语气中似有金石之音。

    他的夫人也被吓住了,此时已经顾不得荣华富贵,也低声道:“听夫君这么一说,果然险之又险。若留京,两边斗起来,很可能会有大变!”

    冯铨大为赞同,连连点头。他也不知道历史上魏忠贤是那么草鸡,简直不堪一击,被信王轻松夺权,党羽四散,魏忠贤带着财富上路,匆忙赶往凤阳,还想去凤阳做个富家翁,半路上被追住,勒令“自尽”,诺大阉党,轻易的败在了刚即位的十七岁少年的手里。

    这其实就是集权后皇权的威力,一切异已势力如遇到烈日的冰雪,看似强大不可一世,其实很快就会消融。

    冯夫人又道:“新君要即位,你在这时走,会不会也有关碍?”

    冯铨笑道:“不碍事,最近我故意和崔呈秀闹别扭,就拿这事当借口,只当我是负气被逼辞职离京。等将来大事底定,尘埃落下,没准为夫还能再回京为官呢。”

    其妻叹服,说道:“夫君真是智量如海。”

    冯铨心中其实也七上八下,但他知道审时度势,知道此时辞官回家是唯一可行之策。至于将来会不会被清算,很难判定,如果天下大事没有剧烈的改变,他的人生未必会走到终点,但仕途肯定是没救了。

    可怜自己寒窗苦读十几年,庙堂竟争十几年,最终却落得个这般下场,也真是可惜可叹。

    在这种自伤的情绪下,辞官的奏折果然也写的相当悲惨凄苦了。

    ……

    冯铨回家写奏折的时候,魏府已经聚集了大量的魏忠贤的心腹党羽。

    听到皇帝病危的消息,众人无不扼腕哀叹!

    由不得他们不哀伤,天子在,客氏在,魏忠贤就在。

    魏忠贤在,权势只会越来越大,地位会越来越稳固。

    虽然大明的权阉都是攀附在皇权之上,但魏忠贤已经有凌驾刘谨汪直等人的势头了。汪直当年不过是御马监太监,执西厂,已经令群臣畏惧,内廷之中,实力相当的弱,连司礼太监都不是。

    刘谨之流,也相差不多,其实在内廷的地位都不算高。

    魏忠贤则不同,前朝历代出名的太监,哪一个敢称九千岁?

    哪一个被各地督抚立生祠?

    地方有事,曾经有哪个太监敢居首功?

    宁锦大捷,袁崇焕都在奏疏里公开替魏忠贤请功,庙算帷幄之功,是魏忠贤头上的大功劳,在此之前,哪个太监能做到如此地步?

    而厂卫都在手,外朝在手,内廷几近一手遮天,这种权势地位,也是此前任何一个太监都没有的。

    魏忠贤自己还不知道,但许显纯,崔呈秀等人却都是心知肚明,一旦天启皇帝去世,新君必除魏忠贤而后快。

    只有一种办法可以排除这种最差的结果,就是新君为魏忠贤所立!

    这个谋划,崔、霍等人早就在谋算,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天启皇帝为什么这么短命,才二十来岁的年龄,又不是很好女色,亦不炼丹,历代帝王短寿多因为这两个原因,而当今皇帝不好女色,不求长生,却是这般短命!

    这一下可是把阉党给害苦了,他们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这种地步,权势之大已经无人能抵抗,下一步就是慢慢谋夺京师兵权,再想办法撵走信王,若皇帝有子则拥立皇子,若无子,则在神宗子嗣中择一合适的人选来拥立。

    内阁,翰林院,都察院,给事中,六部,五军都督府,厂卫,内廷,俱在魏忠贤的掌握之中,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当年武宗暴疾而死,群臣也没有慌乱,因为大学士首辅杨廷和能主持大局,就是在文官的主持之下,迎立了嘉靖皇帝这个藩王入京师为皇帝,当然文官们也没有想到,嘉靖才十几岁就智算深沉,并且性格十分强硬,还有一点残忍,杨廷和在和皇帝的博奕中迅速落败,根本不是对手。

    魏忠贤就不同了,他掌握的资源太多,权力太大,杨廷和是凭地位,身份,威望做迎立的事,官员们并不一定都听他的,文官的内部也会分裂,会有人主动去迎合皇权,配合皇帝打压杨廷和。

    魏忠贤则在这几年内不知道杀了多少不听话的文官,其权势不光是威望,而是现实的威胁。在生死大关的威胁下,又有几个人能悍不畏死的站在皇帝一边,与魏忠贤对抗?

    一切的打算都是徐徐为之,因为只要天启在,皇帝一念起,粉碎阉党仍然是相当轻松的事。想完全掌握帝王,最少得有拥立之功,这也是历代强权人物都喜欢做的事。最好再废一帝,立一帝,那就可以篡国自立了。

    可惜,事与愿违……

    魏忠贤歪着身子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的象是能滴下水来,一日之间,他仿佛就老了十来岁,整个人都失了信心一般。

    魏忠贤现在处于绝对的矛盾之中,皇帝崩逝,他的权力必定受到极大的影响。可是现在他完全没有任何想法,头脑里就是一团浆糊。

    魏良卿被室中凝重的气氛所压抑,半天没有说话。

    等了良久之后,他才小声道:“信王我也见过,挺和善的,未必即位之后就会找人替换掉叔父吧?”

    崔呈秀冷笑一声,这时也顾不上得罪这个无知的小辈了,当下驳斥道:“信王不换厂公,他自己身边的人怎么安排?这是大势,和私人的感情无关。”

    许显纯阴沉着脸道:“何况信王对厂公印象不可能好,信王这人,爱亲近儒生。儒生们对厂公能有什么好的评判?”

    “此辈都该杀!”魏忠贤突然暴怒起来,狞声道:“我知道是那几个翰林在捣鬼,他娘的,国事是咱家所掌,东虏是咱家打,和记是咱家要对付,地方上的事是咱家在处置。这几年功劳立的少了?不过因为咱家是太监,这帮小人就背地里嚼舌头,好事全是他们的,坏事全是咱家的……不要说那些小人辈,就算依附咱家的,谁心里没有几个小九九?”

    魏忠贤是真心委屈了,愤怒之下,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这也是情绪冲突之下的变化,对信王,魏忠贤真的不摸底。

    皇帝春秋鼎盛,信王虽有储君的地位,没有储君之实,就算是真的储君,也得等皇帝崩逝之后再说。

    对百官来说也很为难,皇帝尚在,怎么去亲近储君?有太子的朝代,帝王和储君的关系向来十分难搞,废太子甚至杀掉儿子的皇帝,在华夏的历史上可不是一例两例。

    以魏忠贤的家奴身份,当然只能亲近任用他的天子,如果他跑去亲近信王,天子心里会怎么想?

    但这种苦衷,信王是没有办法体谅的!

    “为今之计……”魏良卿又道:“只能努力巴结和亲近信王,信王殿下如果登基为帝,就算要用自己的人,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我想,两三年内可能信王还需要叔父,如果我们在这段时间经营好外朝和内廷,就算信王将来要换人,也得慢慢来,不能将咱们全都一棍子给打死了。”

    “这话说的有点意思了。”崔呈秀点头赞同,他倒是没有想到,一向荒唐的魏良卿还有这种不俗的见识。

    “这种当口,要抱成一团。”魏忠贤环顾左右,认真的叮嘱着。他想了想,也就侄儿这不是办法的办法可行。遗诏已拟,而且外朝已经都知道信王要即位,就算没有遗诏,信王是当今天子的亲弟弟,在魏忠贤没有准备好之前,也根本没有借口换别的储君。

    “我等自当为厂公效力,誓死不渝。”崔呈秀等人也是起身抱拳,这种当口,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魏忠贤倒台,大家也全都讨不了好。

    许显纯这时回过神来,看了看座中人,突然道:“霍应庚没有来?”

    魏忠贤也看了看,果然没有见到霍维华,他有两个谋主,一个崔呈秀,一个就是霍维华,都保举到了侍郎和尚书的地步,到这种关头,霍维华却消失不见了,魏忠贤顿时就气的面色铁青。

    “这样的小人,胆小如鼠,来了也没有用!”崔呈秀心里却是高兴,这下不担心霍维华会把自己挤心核心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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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六百四十章 窥探

    “下官拜见许公。”夜深时分许显纯才从魏忠贤的府邸中出来,他是锦衣卫掌印指挥,又是戚里出身,凶名在外,所以仪卫很多,前后左右站了过百名锦衣卫校尉和长随仆役,大轿之侧,全是提着灯笼等候的仆人和校尉,一般人根本近不了身。

    不过到许显纯轿旁行礼的却是霍维华,两人都是魏忠贤的心腹,又多有交往,情谊颇深,所以许显纯的侍卫和仪从见是霍维华走过来,直接就放行,叫这人走到了大轿边上。

    许显纯掀开轿帘,颇觉诧异。

    他倒不必担心什么,许显纯是武进士出身,虽然有些水,但毕竟孔武有力,霍维华进士出身的文人,就算今晚特殊,这人起了异心,孤身过来也不可能是许显纯的对手。

    当然许显纯也没有把脑洞开到霍维华袖锥来刺杀自己的地步,只是一闪念而已。

    “应庚兄?”许显纯道:“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去?”

    “进去也就是对面枯坐,愁眉不展,何苦来。”霍维华穿天青色道袍,着布鞋,戴纯阳巾,浑如一道士,看起来潇洒出尘,并没有过于愁苦的感觉,这和崔呈秀等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许显纯一转念,叹息道:“应庚兄,你和那边早就打过交道,就算厂公势败,怕也连累不到你,你这人,狡兔三窟啊。”

    霍维华哈哈一笑,说道:“许公玩笑了,改换门庭哪有这么容易?信王身边的人,能容我进入其中,博信王之信任?”

    许显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由于许显纯的祖父是嘉靖的驸马,许家由此发达,论辈份,许显纯还是当今皇帝祖父的同辈人,不过驸马这种姻亲也就一两代人,三代人以上就不要讲这些了。

    就算如此,许显纯也能得到更多的信任,无它,大明皇室最信任的就是勋贵戚里,文官和普通的将门得往后排一排。

    许显纯能得到更多的内幕消息,知道霍维华上回给魏忠贤出的主意里,有很多事和信王那边相关。

    许显纯自己也在上次的事里出了力,他和姚宗文的关系很近,姚宗文和信王身边的几个人能攀上关系,许显纯也是曲线给自己留条后路。

    这一点浅薄的关系到要命的时候是没用的,特别是如果信王上台,清洗阉党,势必会用东林党人,而魏忠贤的“五彪”中,田尔耕和许显纯和孙云鹤等人最为出力,杨涟和左光斗等人都是死在许显纯手中。

    若东林党报复,别人还算了,许显纯是必死无疑,当初的那点姻亲关系救不了他。

    一念及此,许显纯已经从轿上走下来,执着霍维华的手,一脸诚挚的道:“应庚兄,你我相交莫逆,在下虽为武臣,亦通文墨事,知晓大义。所以只要兄有所教我,此情许某绝不会忘记!”

    霍维华现在只惦记自身,哪顾得上许显纯?这厮恶事做的太多,行事太绝不留余地,只要信王上位,要么不清算,只要清算阉党,许显纯几个是必死无疑。

    这话现在不必说,况且霍维华还要看清楚皇帝所行的最后一步,他低声对许显纯道:“大事在即,我等要谋划也得看清楚其中内情。许公,请往信王府一行,看看那边的情形再说。”

    “去信王府看什么?”

    “你去了就知道。”

    霍维华打哑迷,他自己去不方便,将来可能会有麻烦,托付别人也不放心。许显纯和他关系好,又是锦衣卫指挥,叫他去最好不过。

    许显纯心烦意乱,也觉得霍维华大有深意,当下点了点头,不再坐轿子了,令人牵来战马,带着一群校尉往信王府方向赶过去。

    京师夜间宵禁,而且现在皇帝病重将不起的消息已经传开,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加大了对街道坊市的巡查力度,虽然才起更时分,夜色之下的京城已经是一片寂静。普通的百姓不敢闹出任何动静,达官显贵们消息灵通,知道此时是非常时分,皇权其实已经出现了真空,一旦出了大事,京城内可能会血流成河。这样的情形下,只要关系不深的人都会选择躲在家里,不闹出任何动静,直到最后尘埃落定为止。

    在这种时候,嗒嗒的马蹄声踏碎了子夜时分的寂静,不少人在暗中攀上高处,眺望街道上的情形,他们只看到一群锦衣卫打着火把在夜色中飞驰而过,给原本就紧张的气氛又格外添加了几分凝重。

    许显纯一路飞奔到信王府附近才放慢马速,此时也顾不得惊动太多的人了。事态紧急,甚至一触即发,魏忠贤府邸内众人都没有散去,许显纯听出了霍维华话语中隐藏的话意,他浑身都在战栗,这种事他以前想都没有敢想过,但如果真的有人点开了这道门,以许显纯的凶残,狡诈,发觉到此时此刻,这已经是维护和巩固阉党权势的唯一道路了。

    然而许显纯已经没有办法再靠近了。

    距离信王府还有几百步的距离,无数宅邸和路口之前都站满了来自三大营的营兵。

    这些营兵论打仗肯定不行,完全看不出精兵的样子,但是从三大营紧急调出来,说明也是正经的官兵,不是临时充数的喇唬无赖,更不是各公侯府邸家中的奴仆。

    大半的营兵穿红色战袄,不束甲,持长枪,少数的三大营兵穿绵甲,手持刀牌。还有一些营兵站在巷子口,手中拿着长长的火铳,腰间是子弹盒与火药盒。

    快到半夜,这些家伙不能睡觉,手持长枪刀牌站班,一个个只能蜷缩着靠在墙边说话,等将官过来了就赶紧站起来站班,七倒八歪,象是一群被风吹过的稻草。

    几个将领,可能是某千总或哨长,也是和许显纯一样骑着马在巷子各处巡视,一个哨长看到了许显纯,立刻将目光投了过来。

    “英国公率部在信王府外宿卫,闲杂人等退避!”

    如果是往常,一个三大营的哨长怎么敢向锦衣卫发难,但在今夜此时,他们却是被严令禁止任何人靠近信王府,而且奉有英国公的亲口命令,一旦有人不听劝阻试图靠近,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或是太监,厂卫,一律格杀勿论!

    在哨长的警告过后,一群持火铳的营兵已经靠拢过来,手中火铳举起,有人已经在取自己身上的火种罐。

    “走!”许显纯面色一变,已经知道霍维华是什么意思了。

    等许显纯返回,将信王府邸外的情形告诉霍维华后,两人相顾良久,默然无语。

    “事不可为了。”霍维华对许显纯勉强笑道:“窥伺信王府邸,事情可大可小,日后许公万不可承认今夜曾去过信王府外。”

    “这是自然。”许显纯没蠢到承认这种事情的地步,他道:“看来信王明天进宫,也是英国公亲自护持了。”

    “这定是皇上交代,宫中执行的事,连厂公也不知道。”霍维华叹道:“看来皇上心中有数,信王对厂公并不信任,皇上也怕厂公会对信王有所不利。”

    “未必是皇上。”许显纯咬着牙道:“可能是皇后的主张。”

    张皇后素来不喜客氏,当然也连带着不喜魏忠贤和阉党,不过皇后没有政治主张,在此之前只是一种态度,现在皇帝病危,要迎立信王进宫也是皇帝的意志,皇后做一些防范是很有必要的。

    历史上崇祯就是由英国公保护和亲自送入宫中,所以崇祯的担心来自入宫之后即位之前的一人独处,那是他感觉自己最危险的时刻……

    “宫中皇后也必有安排。”许显纯颓然道:“厂公在宫里也并不能一手遮天,事不可为矣。”

    霍维华笑道:“只是叫许公去看看,心中有数就成,还能怎样?”

    这当然是撇清干系的话语,如果不是有英国公带兵保护信王府,霍维华现在就有全套的主张!带着锦衣卫和东厂番子兵变,擒下信王,隐瞒消息,等皇帝驾崩后,信王也暴疾而死。

    然后京师里现成的桂王,桂王是神宗之子,不能拥立,而且桂王也成年了,最好就是拥立桂王的儿子,和天启皇帝同辈,那也没有办法,现在的亲藩正好可以用,而且宗法上血脉也完全说的过去。

    且只要不是福王,东林党就不会过于反对,加上魏忠贤和阉党的强势,拥立大事一成,再掌握宫廷,软禁皇后,大事成矣!

    这当然不是造反,还是大明神宗的血脉子孙为帝王,于天下交代的过去。至于魏忠贤下一步怎么走,得看能不能真正掌握皇城禁军和三大营,还有对外的督抚和九边将士,估计想改朝换代难,但维持二十年的富贵还是可以的。

    不过这些想法只能深藏心底了,英国公在,三大营兵在,厂卫这点武力屁用不抵,只能放弃,连想也不敢再想。

    许显纯也没有再说话,事不可为,现在唯一的希望和机会就是看皇帝对身后之事的具体交代了。

    如果能够托孤,魏忠贤有大义名份,还有机会,在夜空之下,许显纯也只能这般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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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六百四十章 窥探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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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六百四十一章 观星

    “这就是北斗七星……”夜空之下,在自己府邸内的箭楼上,张瀚和两个儿子一起在登高观星,几架由天文研究所送来的加长的望远镜架在箭楼上,两个小孩子在半夜了还不困,下午他们睡了太久的午觉,晚上缠着张瀚要听故事,要出门玩,闹到这个时候还不睡……张瀚很无奈,打着呵欠陪着两个儿子闹腾。

    天空中遍布繁星,这样的夜景在这个时代相当的常见,用来观星最好不过。

    四周传来隐隐的嘈杂声,很多在睡梦中的人并没有被吵醒,仍然酣睡不醒,只有零星的狗吠声传来,令人听着心烦。

    张彬和张桢两个兴趣不减,吵着交流观星的心得,小孩子的语言能力开发的不错,但还是童言稚语,张瀚听的想发笑。

    四周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这是护卫在换班,有人抬眼看箭楼,一个老侍卫摇头一笑。

    不管怎样,在当时人的眼中,张瀚对儿子们是有点溺爱,而且这样的慈父角色,实在和张瀚的人生经历还有成就并不相符。

    大明太祖皇帝在和张瀚有一样成就的时候,怕是儿子生了十来个了,而且身为人主,哪有功夫哄孩子,父子之间没有多少亲情,更多的是人主和臣下的关系。

    要不然秦王死了之后,太祖竟骂他不修德,所以遭遇此报。

    在张瀚身上,却完全看不到这些“雄主”的气息,更多的象一个平常人,也就是一个疼爱孩子的普通的父亲。

    “大人还没有睡?”爬上箭楼的是黑脸的壮实汉子赵立德,他在张瀚面前却是斯斯文文的形象,在张瀚这里呆了好一阵子之后,身上的阴沉气息都似乎减弱了不少。

    半夜时他是军情司的轮值官员,看到张瀚还没有睡,就索性爬到箭楼上来陪着说话解闷。

    “这俩混球。”张瀚指着两个儿子,笑骂道:“下午睡了一个多时辰,现在还精神的很!”

    赵立德笑道:“在下也是有两个儿子,大的十六,小的十四,已经不象大人这么烦神了。”

    “你多大?”张瀚看着三十来岁模样的赵立德,笑道:“怕是你成亲成的早吧?”

    “今年三十一。”赵立德微笑道:“十五岁生的长子。”

    张瀚摇头一笑,这个年代这种年龄实在太正常,想起在后世时自己也是三十出头,每天声色犬马醉生梦死,哪想过结婚生子。这年头,三十来岁抱孙子的都相当常见,根本不足为奇。

    “你家老大说亲了吗?”

    “没有。”赵立德道:“前年在和记初等军事学堂学习,今年才毕业,然后实习一段时间,再叫他考武备官校,老二也是在军事学堂里,过两年才毕业。”

    现在人们说起学习,上学,毕业,实习,这些词已经说的很顺畅,没有什么拗口的感觉了。甚至一些后世的词,比如开会,迟到早退,干部,也是渐渐在和记中流行开来。

    这是张瀚说的话,可能张瀚自己说的时候都不留心,说出来流传开来才知道现在根本没这种词,很多词都是后世才有的,甚至是从海外流传进来的。

    包括中华这词,现在是没有的,现在只有华夏,诸夏,中国等等词汇是存在的,还好张瀚一说,人家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只当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新词,众人都跟着一起说,时间久了就都接受了。

    “先立业,再成家,也挺好。”

    赵立德笑道:“大人的话传出去,我和记内部恐怕早早成亲的少年郎会越来越少了。”

    张瀚打个哈哈,转了个话题,说道:“老赵,能观星不能?”

    赵立德一楞征,说道:“小时候住京城和学过一些,不过学的不多,也就是瞧个热闹,和钦天监的人可没法比。”

    “好。”张瀚叫上人来,将开始打呵欠的张彬和张桢抱下去。

    两小子闹着不依,张瀚在两个淘气小子屁股上一人揍一下,才将两儿子给哄下去睡觉。

    “大人对少君和大公子都是慈爱啊。”赵立德摇头道:“下官就是急脾气,还讲究抱孙不抱子,现在想想,当初对儿子还是很有亏欠。”

    “童稚时候是人一生最美好的时候。”张瀚不动声色的道:“如朝阳新生,有叫人不忍破坏之美。自少时,如一日之初时要立志,竖立良好的志愿,品格上不要马虎,细小的微处都不可放纵。亲亲之道,不是嘴巴说,要当父母的以身作则,用文字教导的亲亲之道,哪有言传身教更令孩子能接受?除此之外,教导学识,习君子六艺,不妨到六岁或七岁时开始,待开始之后,就要严格要求,不能有始无终,不能懈怠,不能放纵。”

    赵立德若有所悟,起身拜道:“大人真是神人,军政与经商之事已经叫人感觉如天人,连育子之道也是发前人未有之声,令下官无比佩服。大人那句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已经流传开来,士大夫之家多有改弦更张的了。”

    “你不要只顾说奉迎话……”张瀚笑道:“你替我看看紫微星……”

    刚刚张瀚就是在带儿子们看星,但他只看到一成串的星星,几个著名的星座他都知道,上学时学过,但怎么辨别紫微星,怎么看出有没有什么异常,这事儿他就不行了。

    正好听说过赵立德会观星,这厮又自己凑了过来,当然不能放过,抓了差叫赵立德观星,至于能不能看出什么来,张瀚也不是很在意。

    赵立德倒是相当的紧张……紫微星在道教中被认为是众星之主,也就是北极星,小熊座的主星,这颗星特别大和明亮,天气好的话肉眼也看的很清楚。

    那些会捣鬼的道士或擅长天文的经常能号称在这颗星上看出玄异来,不管是帝王本身或是王朝兴衰更迭的大事,似乎都能在观星时识别出来。

    这还是张瀚第一次对紫微星感兴趣,在此之前,和记内部不管怎么暗潮涌动,张瀚本人最多是暗示,说话向来留着分寸,也是给人想象的空间。

    主动问紫微星,在后世不过是天文学上的一个兴趣点,在这个时代,张瀚的身份地位来说,这就是不折不扣的要谋反了!

    “你不要紧张……”张瀚对赵立德道:“我听说皇帝近来身体不是很好,天子对我不薄,我有些担心是真的……”

    这更是见鬼的胡说八道。

    赵立德就是军情司的高级官员,什么情报他能不知道,皇帝根本没传来什么身体不好的信息,要是有,赵立德肯定第一时间知道。

    他狐疑的看着张瀚,但又不敢质询和怀疑……难道张瀚就不能有别的秘密情报来源?或许是内情司,也可能是更高层级的情报,可能是大明的某个高官,甚至是勋贵对张瀚的单线联系?

    要是这样的话,军情司不知道也就情有可原。

    张瀚只是一脸无所谓的微笑,他当然不可能对赵立德解释清楚。

    按照记忆,天启皇帝只活到天启七年八月,这个只要对历史稍感兴趣就肯定记的住。特别是对晚明史感兴趣的,从明万历末期到天启和崇祯年间,这一段几十年的历史多半都是记忆的特别清楚。

    就算有一些人或事不记得,甚至压根不知道,比如有一些水旱灾害,地震,一些知名的当世的文学家出了什么专著,或是某个牛逼哄哄的大人物去世了,这些张瀚都不清楚……他记得的就是大事,而天启皇帝在天启七年八月离世,这一点他是绝对不会记错的。

    可是真的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来,张瀚不可避免的感觉有些焦虑。

    现在的一切布置都是以天启皇帝会驾崩而设计的,如果本时空的历史发生突变,天启不死还活的好好的,一切如常,那这局面就真的僵住了。

    张瀚倒是不担心再拖几年,草原上和记的分郡屯田正搞的如火如荼,僵住了大明就没有办法断绝往来和贸易,人丁和货物还有黄金白银会源源不断的往草原上而去,时间越久,草原上的和记实力也会越强。

    对俄罗斯人的贸易规模会越来越大,最少达到年贸易额过千万两甚至两三千万两的规模。在清季时清廷可没有和记这种大型商行来主导贸易,仅民间小规模的自发贸易都达到了过千万的规模,距现在不过一百多年,而现在和记用诸多有意识推起来的拳头产品去和俄罗斯人贸易,烟草和白酒,加上布匹,丝绸,茶叶,白糖,还有瓷器,这都是这时代欧洲人最喜欢的产品。

    当然还有香料,可惜和记弄不到大宗的香料,香料产地被荷兰人和英国人控制着,而且从万里之外弄来香料和俄罗斯人贸易也太傻了,根本不会赚钱。

    所以就真的僵住了也不怕……而且张瀚还有真正的胜负手,就是把整个陕西甘肃晋南河南搞乱,放出陕北流民起义的大杀器,将所有的野心家都放出去,暗中给他们支持……就算没有和记的支持,从今年开始也是农民大起义的开端,如果有了和记的支持,数年之内就会仍然达到扰乱天下的地步,那时候变局还会产生,就算天启在位,也很难压的住了。

    这是王朝末世,除非天启皇帝有大明太祖的威望和军事才能,还有天生的政治权术的全挂子本事,不然的话也只能是束手无策。

    当然最好的结果还是天启皇帝如历史上记录的那样在天启七年八月离世……这是最好的结果,一切变化都可以从这里开始。

    张瀚在新平堡蛰伏太久了,开初时他很欣悦。因为连续多年高频率的战争和奔波使他相当的疲惫,是深入在骨子里的疲惫,很难在短时间内缓解。

    同时他可以多陪陪家人,多和三个妻子和儿子们呆在一起。

    现在常宁又有了身子,新平堡张家将迎来第四个小孩,对张瀚来说,已经有三个儿子是足够了,父母的爱也相对有限,如果生上几十个儿女,他感觉自己未必能分的开精神去对每个儿女赋予相同的爱。

    古代的帝王,一生几十个儿女,都是各宫的妇人和太监宫女们带,忙碌的帝王恐怕多少天也未必见儿女们一面,能有什么真正的感情?

    生而不养,疏间自生,所谓的亲亲之道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

    张瀚喜欢儿女,但也不希望太多,不过常宁怀孕对常氏家族还有诸多的部下们来说又是一个大好消息,张瀚的子女越多,和记的这份家业就越保险,大家的向心力和整个团体的凝聚力也就越强……

    这是个矛盾的事情,张瀚有时候感觉很别扭。

    要添丁是个喜事,张瀚已经期盼老四的到来,他希望这一次是个闺女,是个前世小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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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六百四十二章 帝星

    “你别寻思了……”张瀚见赵立德的神情,知道这个智商挺高又向来喜欢想事的情报官员定然在琢磨自己的话,越琢磨漏洞越多,他笑着催促道:“你赶紧看看,你就是当瞎闹着玩儿就得了……”

    “是,我现在就看。”赵立德无奈之下应声答应着,就把脸凑近望远镜的底端向上看。

    这是研究所特制望远镜,镜片和镜身都经过特殊的处理,当然和后世的天文望远镜还是没得比,但就早期的成果来说已经相当不错。

    而且也不必唯器械论,天文大发现是在百年前就开始了,欧洲已经诞生了相当多出色的天文学家,在天文学上已经把中国甩开老远。

    就以后来沿用三百多年的崇祯历来说,也不是中国天文学官员们的功劳,这帮人神神怪怪行,真本事几乎没有了,而且还世袭,还搞垄断,还排外,简直是混帐。真正把崇祯历编出来的是徐光启这个大学者主持,南怀仁汤若望等西方过来的二把刀传教士帮手,就这样水平也远超大明,徐光启因为编成了这部历书受到了奖赏,崇祯对他很满意,给了其相当不错的奖励。

    赵立德也是不入门的水平,但不妨碍他迅速找到帝星。

    这颗星很亮也很大,当然很容易找,但在赵立德确定下来无误,并未发现异常的时候,这颗星突然消失不见了。

    这是相当奇诡的天文现象,赵立德几乎瞬间吃了一惊,额角登时就流下汗来。

    倒腾了好一阵子,终于又发现了闪亮的帝星,但这一次一闪一烁的,似乎是飘摇不一定,再过一阵子,又消失不见了。

    赵立德抬起头来时已经满头大汗,额头额角和脸上全是汗水。

    他嗓子几乎哑了,瞪眼看着张瀚,说道:“大人,下官实在是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个回事?难道大人真的能未卜先知?”

    “都说是了提前有消息。”赵立德还没有说,张瀚也知道帝星有不对劲的地方。

    按理来说是很正常的天文现象……几百年后那么先进的仪器机器,还经常发生天文异象,很多星星正经的国家级的天文台还看不到被私人发现,然后谁发现就用谁的名字。

    当然那会就不太可能发生某个被标识的主星突然看不到的事,在此时其实相当正常,这种粗劣的器械发生异常的几率太高了,完全不足为怪。

    但张瀚也是打了几个寒战,感觉冥冥中似乎真的有天意?

    不用赵立德多说,张瀚也知道会有异变发生了,他其实还没有接到消息……

    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涌上张瀚心头,一种神秘感和沉重的天命笼罩在他的身上。

    天启可能真要死了,崇祯即位,一切已经在转变之中,张瀚横空出世,历史真的会改变吗?会变的更好,一切走势如张瀚设计的那样,还是会变化的更坏?

    如果这个时空的“天命”还是落在女真人的头上,张瀚的一切努力会不会完全的白费功夫,眼前的一切都如砂砾一样,当洪水袭来时,以为坚固的城堡会被洪水冲的丝毫不剩,连一点儿痕迹也不会留下来?

    张瀚紧握双拳,完全不理会神情激动的赵立德,他感觉战栗,惶恐,紧张……前所未有的情绪被眼前这神秘的事情给引发起来了,良久之后他才平静下来,一贯的自信又回到了心头。

    哪怕是真的“天命”在彼,他也非得逆天改命不可!

    自己穿越过来,辛劳至今,不是给天命当注脚的!

    “见过大人。”当箭楼上一片压抑的平静时,杨秋带着一个人匆忙而至,他把蒋奎也惊动了,几个人一起走上箭楼。

    “少礼。”张瀚看着杨秋,这个跟着快十年的老部下一脸沉稳,只有眼神深处有一抹掩饰不住的紧张和兴奋。

    “今个上午,皇上在游西苑时落水。”杨秋叫身边的情报员把一封被汗水浸湿了的最密级的情报递送给张瀚,自己解释道:“我还没看,不过这事是整个京城都知道,所以王发祥一接到消息立刻派人送信来,跑了六个多时辰,一路每半个时辰换一次马,午后出发,到现在才送到,我一刻也没敢耽搁,立刻就递过来了……”

    几个人都眼巴巴的看着张瀚拆信,具体的情形肯定是在王发祥的密报里头。

    赵立德张大了嘴巴,象是被雷击过的蛤蟆,他对张瀚已经心服口服。

    张瀚则是先摇头叹息一声,他只记得天启帝是在八月时落水后而死,此前他就有气喘和咯血的症状,这种病只能安心养着,这个时代是绝症,以皇帝的生活水平和御医伺候不断的条件,就算太医院全是蒙事的,调理身体总还是办得到的……结果就是天启不慎游湖落水,受创很重,引发旧疾,这一次完全按不下去,短短时间内皇帝就确定不治,拟了遗诏之后传位给信王,天启撒手归西,给他的皇五弟留下了一个不算太烂的烂摊子。

    崇祯元年就要到来,比起崇祯十七年时,年轻的信王还是接手了一个相对完整的庞大帝国。这个时空有和记,信王面对的局面要更复杂和险恶的多。但在原本的时空,崇祯元年时只有王二等人造反,农民军的规模很小,转战的地域不大,没有造成严重的破坏。因为对灾区百姓的同情和怜悯,加上皇帝才十七,不失赤子之心,所以在头几年崇祯同意三边总督杨鹤的主张,对这些造反的百姓以招抚为主。

    不得不说其实早期的招抚还是有效的,有一些著名的头领受了招安,此后就再也没反。

    但多半的招安对头领有用,对普通的造反者屁用没有。

    朝廷又没有多少钱粮安置,地方上还是一片饥荒,不造反还得挨饿,已经反过的人就很难安心下来留在地方上忍饥受饿,于是只能再举反旗。

    这样反反复复的到了崇祯二年,皇帝在这两年里没有在东事上做什么大改变,只是用了袁崇焕,然后是皇太极从草原绕道破口,杀袁,用孙承宗,辽西局面变化不到,京畿和蓟镇则一片残破,又是几十万人流离失所。

    然后是皇帝重新任用东林党人,拨乱反正,接着就是崇祯接受不少有良心的官员建议,开始减免赋税。

    有些人说崇祯年间减免的全是工商税,也并不尽然,工商税和很多杂税是一起减的,主要还是天启年间收的太狠,地方上已经不堪重负,叫苦的不光是百姓,也有商人,也不光光是南方的士绅阶层。当然江南士绅肯定是推波助澜的一群,他们在政治上发出的声音最大,最后给人一种错觉,好象就是东林党拼命在抗税……从天启到崇祯的收入财务表格就看的出来,前后的差异不大,崇祯四年之后各种税就恢复了,而且后来越收越狠。

    大明的财政问题是制度设计有问题,中间环节浪费太多,士绅阶层大量转移压力,明朝始终做不到如宋朝那样大一统的集中的财务管理制度,明的税收其实较南宋不知道低多少,但百姓比南宋的百姓要困苦的多,就是中央的财政执行力度和中间环节出了大问题,倒是不能完全归罪到东林党人的头上。

    换句话说,就算文官要背锅也是大明全体的文官背锅,还得算上太监,勋贵,外戚,包括皇室自己。

    所以当整个制度失灵,财务破产的时候,归罪某个团体没有任何意义,皇帝不能约束臣下,使利益被士绅团体把持瓜分,又把矛盾和责任完全推给臣下或某个团体,这有什么意义?崇祯即位之初,东虏虽能破口,但朝廷法度犹在,农民军闹的不厉害,辽西守的住,人心还在,并没有如后来那样人心厌明,都感觉大明亡国亡定了……就算不是一手好牌,崇祯能把牌打成这样,也算是天赋异秉了。

    “大人?”

    张瀚陷入沉思很久,半响过后,几个部下都恢复了常态,杨秋试探着道:“具体情形到底是怎样的?”

    “哦,皇帝落水,宫中急召太医救治,不到午时脉案成方出来,症况极险。然后皇帝派人到内阁命拟遗诏……”张瀚脸色似悲似喜,不管怎样,他本人对天启皇帝没有恶感,这个皇帝还召见过他,笑着说两个人年龄差不多,勉励张瀚为国效力,效法先祖张四维做一个大明的忠臣……

    那几年前的事情了,后来双方就渐离渐远了,张瀚心里有自己的打算和既定的方针,他的目标是华夏,是汉人的传承,是整个华夏的文明传递,在这个大目标之下,不管怎样的恩德都只能抛诸脑后,何况皇帝也只是短时间内表示了善意和欣赏,朝廷既没有扶助过和记,张瀚的功业都是自己一手一脚踢腾出来的,又怎么能要求他对皇帝忠心耿耿呢?

    哪怕是以这个时代的标准来说,张瀚也不能算“贰臣”,张瀚只是童生身份的商家,连秀才都不算,所以不能用士人的道德标准来衡量他。他在发迹之前根本不是大明的臣子,没领过皇帝的俸禄。后来当了一卫指挥也是买的官,为的是带着自己的兵去打土匪和北上草原,也跟效忠大明没有关系……

    “那就是没得医了。”杨秋呼出一口气,脸上大有放松。

    赵立德也是,天启一死,僵局立破,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底下我们要考虑到信王即位之后的局面了。”赵立德声音有些急促的道:“军司相必有预案吧?”

    杨秋看看张瀚,见张瀚微微点头,便是笑着道:“此前你级别不够……当然有预案。”

    赵立德悻悻的道:“大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当然会有预案。”

正文 第一千六百四十三章 布局

    现在赵立德已经确定,张瀚要么是什么都知道的神人,要么就是在京师有一条级别相当高的暗线,可能是宫中某个大太监或是最顶层的勋贵,这条线当然不能叫普通的情报人员知道,所以张瀚能知道大明内部的变化和动向,并且能够预先做出相应的计划。

    这时赵立德脑海中似有电闪雷鸣,一条条闪电划过他的大脑,很多事就相当清楚和明白了。

    为什么张瀚要冒风险回新平堡,并且这么久的时间安之若素。

    为什么张瀚似乎一直并不着急,没有在僵局形成的时候做出大的改变和想方设法来想办法破局。

    为什么张瀚要在这一段时间把精力用在北方的草原上,而不是力图攻明或是做攻伐大明的准备。

    为什么张瀚始终胸有成竹,一副不焦不燥的样子……原来破局和转变的点就在这里,这样的变化,在此之前,谁能想象的到?

    赵立德激动的呼吸都粗了,什么叫布局,这他娘的才叫布局啊!

    精准,太精准了,眼前这到底是人还是神仙?怎么就能在那么久之前就判断出皇帝命不长久的?

    如果一切安排都在天启七年八月皇帝会驾崩的基础之上,那所有的安排都合理了。

    张瀚可以先离开草原一段时间,缓解大明君臣心里的疑虑和紧张,也是给和记又争取了一年的发展时间。

    这一年,草原上又是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设郡立县已经全面推广,对察哈尔等部民的安置安成,又有上百个屯堡建成,并且有大量的屯民进入,又有几十上百万亩的土地开垦出来,番薯,玉米,棉花,大量的新作物在草原上被推广种植开来。

    酿酒,榨糖,台湾回馈白银,大量的新军将士被征召开始训练,各种火炮和兵器大量制造,铠甲越来越多,牧人们开始又重新大量放牧战马。

    河套地方开始有大量移民进入,主要是从晋北和宣府地方募集,在此之前赵立德不是很理解,陕北甘肃更穷,而且更近,现在他才明白,张瀚是留着陕北甘肃不动,等着在关键时刻放手胜负手!

    流民起义,绝对是在大明内部给大明王朝的重重一击,甚至是致命的一击。

    对外敌入侵,人们能同仇敌忾,而当内部烽火四起时,王朝的正统性和延续多久的问题就会袭上人们的心头,对张瀚来说,他的形象会被更加的拔高,人们会认为张瀚是救时之主,王朝更迭,就应该落在张瀚的头上。

    如果是前些年和记起兵,张瀚就是不折不扣的乱臣贼子,而当农民军大起,各地反叛层出不穷时,张瀚就是救时之主了。

    “大人真是穷极安排,无所不包,无事不罗致……”赵立德终于心服口服,这个特务头子一向是以聪明和坚毅果决,并且以敢想敢做出名,辽东那边的情报网络的成功就说明了这厮的能力出众,所以从一个锦衣卫降官加入和记,现在已经是军情司的高级官员,这在和记内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赵立德一向自诩多智,但对张瀚常有无力之感……降官的坏处是不易融入,好处就是不那么容易迷信。和记内部一直跟着张瀚的人早就不会想那么多,张瀚叫怎么做就照吩咐做事就是了。

    赵立德不同,他总会有所考虑,会思索张瀚命令的内在逻辑,根据命令和事实结果来推演张瀚的思维方式。

    有时候他的推算有成效,能把握到蛛丝马迹,在那个时候赵立德就会很自得,感觉很不错。做这种事的时候他不会和任何人在一起,总是在晚上,在小桌上一边喝着烧酒,就着盐水毛豆或是炸花生米,悠悠然的自得其乐。

    每次成功,赵立德都会喝一小杯,那种感觉甭提多美了。

    现在这个时候,赵立德算真正明白过来了,自己的智计和眼前这位真的是天差地远,根本没有什么可比较的可能……

    张瀚看到了赵立德的情绪变化,心中也是暗笑。

    能折服一个聪明人不容易,古往今来君主不一定是最聪明的一个,甚至很多方面会不如部下。比如汉高祖带兵肯定不如韩信,治政当然不如萧何,智计肯定不如张良,但刘邦能对这些人杰笼络而任用之,这就是成就了帝王之业。

    如果是小心眼的主上,对部下多有猜忌和提防的,特别是感觉自己能力不如部下就百般限制的,一般都成就不了大业。

    所以张瀚对部下是不是比自己强并不介意,一个团体内如果人人智商和能力都比主君弱,这并不是好事。

    不过能小小坑一把眼前这厮,看着这个聪明人在自己手里吃憋,哪怕是作弊,张瀚心里也是极得意的。

    “暂时还不必急。”张瀚做了一个手式,对杨秋道:“如果信王即位,第一件事是收拾魏阉,然后才轮到我,我们太早发动,会影响朝廷内部的大局,产生不必要的变化……嗯,暂时还是镇之以静,不过等魏阉倒台的那天,应变计划就要开始执行了。”

    “是的,大人。”

    杨秋答应一声,见张瀚没有别的吩咐,就示意赵立德等人随自己一并离开。

    “杨大人。”下了箭楼走了一段路之后,赵立德忍不住问道:“应变计划密级很高?现在能转达到在下这一级了么?”

    “是最高密级。”杨秋笑道:“代号汉声,涉军、政、商、民各方面,是全方位的动员计划,所以暂时还不能公布……老赵你莫急,到时候有你忙的。”

    赵立德苦笑一声,他最讨厌当个算盘珠子,叫人拨一下动一下,不过又能怎样,级别不够就是不够,和记的规矩是死的,别看杨秋现在和他说笑话,要是自己真想打听,立刻就会翻脸排揎他一通,还是别找这个不自在了。

    杨秋却很悠然,仰脸看看星空,他当然不知道帝星在哪儿,不过以杨秋久在中枢的身份,对一些事的清楚之处不在赵立德之下。

    现在和记唯一的障碍就是天启皇帝,皇帝无失德,对和记不薄,很多将士对天启皇帝心存好感。

    而信王不同,年龄小,行事操切莽撞,心眼小刻忌寡恩……这当然不是张瀚给杨秋灌输的,军情司的高级别情报里经常有对信王的报告。信王怎么容易生气,对下人怎么刻薄,平时的想法和做事的手法……报告很多,虽然还不能涉及到最高层面,但用现有的情报把信王勾勒出大概的形象还是办的到的……简单来说,就是一个性格容易走极端,猜忌刻薄,天性凉薄,喜欢推诿于他人,自己不愿背责任,不愿承认错误的少年人……

    这样的性格对普通家庭的少年来说不算大毛病,时间和生活会象鞭子一样,不停的抽在人身上,到了中年渐渐也就成熟了,知道合作,知道自己的上限在哪里。而对一个亲王和一个将要当皇帝的人来说,信王身上的种种毛病不仅不会缩小,还会扩大。君权神授,皇帝万岁,在现在的大明体制之下,当了皇帝之后错误只会越犯越大,而不会改小。

    很多事情就是天生的,想改也改不掉。

    信王即位之后,可想而知的一定会对付和记,这也是和记高层一直等待的机会。

    时间点也是刚刚好,草原已经发展起来,壮大起来了。光是内需就很强了,还有对俄罗斯人的贸易也是利益的重要来源。

    就算失掉北方市场,在一定时间内和记都可以承受,而遭遇更不公平的待遇和攻击之后,和记的人心会彻底归附到张瀚这一边,甚至广大的北方百姓,也会站在张瀚这一边了。

    只是杨秋还琢磨不出来,究竟和记大举入侵,真正伐明的时机是什么时候?皇帝一出手,和记这边就总体动员南下?

    杨秋摇了摇头,这个可能性不是很大,以张瀚的性格,肯定还会压一压,磨一磨。不仅要叫和记的人看清楚,也会叫大明那边的士绅百姓们有一个比较深刻的教训。

    这个时机可得把握好了,过早不行,过晚也不行。

    杨秋知道,高层的几个人都是想着能顺利的拿下大明,尽量不太损元气。这样迅速得到北方之后,和记再于南方发力,争取在两三年内结束全面战事,这是最经济的打算和做法。

    “起风了哩。”杨秋突然转头,对还是一脸懵懂的赵立德道:“大有为之时,就快到了。”

    赵立德抱拳一笑,说道:“数年之后,可能杨大人就封侯了。”

    彻侯,从先秦两汉就是人臣之极,大明的侯伯也是世代荣华富贵,杨秋自忖自己一定有个侯爵,从一个破落户喇唬到侯爵,真是睡着了也能笑醒过来。

    杨秋笑着一还礼,说道:“老赵好好干,最少弄个伯爵!”

    “那不敢想。”赵立德吁口气,说道:“世袭指挥使,咱就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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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六百四十四章 护送

    在信王府过了压抑又担心,同时也隐含期盼的一夜之后,信王早早就醒了。

    他身侧的周后也是同时醒了,夫妻二人还是和普通的小夫妻一样相拥而眠,信王这时候还没有纳侧妃,要等崇祯二年前后他连续纳了好几个妃子,其后数年开始陆续诞下皇子,也是给很多人松了口气。

    要是信王也和他兄长一样生不出儿子,那大明的乐子就大了。

    当然后来生下来的这些皇子也没有派上用场,太子和两个兄弟被女真人当成假的砍了头,不过十来岁甚至还没有十来岁的少年,女真人也是一个都没有放过,悉数斩杀。

    皇五子则流落民间,康熙年间才露了马脚,结果七十多岁的老头了,一样被康熙给下令斩首了事。

    这就是大清国的胸襟和自信……

    信王醒了之后一时还没有起身,外间的大钟还没有报时,连六点都没到。

    原本信王没有什么事,一般会在七点左右起身洗漱,小夫妻两人可以在花园里转一转解闷,信王会自己看看书,也会有翰林院派的人到王府里来讲学。

    信王的学识比起天启还是很扎实的,因为他很用功,他相信治国理政的根基都是那些包含儒家学说的书籍里,所以信王每天苦读不缀……

    后来信王当了皇帝,有机会接触更多的饱学之士,所以他的学识也与日俱增。

    信王写的一笔好字,字和他的为人反而不一样,刚劲豪迈,有赳赳武夫之气,完然不象是帝王手迹。而且信王还会赋诗,他写给秦良玉的几首御制诗中规中矩,最少比起后世有名的打油诗帝王乾隆要高明的多,是合格的秀才和举人水平了。

    今天当然不能再读书了,昨晚宫门关闭之前从宫中传来消息,天启皇帝身体在持续的恶化,太医已经决定用参汤吊命。

    主要是呼吸困难,伴随着一阵阵的咯血,皇帝的脸色已经涨红黑紫色,算是命在顷刻,很难说还能拖多久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信王不可避免的有些伤感。

    在晚上休息时,信王和周氏说起了当年之事。当初在太子东宫里,由于父皇光宗皇帝不被神宗皇帝喜欢,宫中的吃穿用度都不足,也没有多少人伺候,两个皇子都过的很艰苦。主要原因还是两个皇子的生母都不在人世了,天启皇帝的生母是病死的,而信王的生母是被当时的太子,后来的光宗皇帝赐死的。

    信王的母亲脾气很倔强,经常会“口出怨望”,因为小事就和光宗皇帝争执,后来因为某事彻底激怒了光宗,结果就被下令杖毙。

    信王当时还相当年幼,这事不可避免的给他带来了严重的心理创伤。

    那时候的信王和天启皇兄应该是感情最好的时候,兄弟两人有相依为命的感觉。

    到天启即位之后,对信王也着实不薄,各种赏赐四时不断,兄弟二人经常在宫中见面说话,皇帝对信王的教育问题也很看重,这使得信王在京师有着普通藩王没有的地位。

    事情的变化是在天启的皇子接二连三的没有保住,皇帝一直无子,信王的地位开始直线上升,从一个被兄长疼爱的幼弟,到有储君地位的亲王,这使得信王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他开始有自己的想法,开始挑剔兄长的治国本领,甚至是开始不满和鄙夷。

    信王受儒生的影响很重,对兄长任用太监相当不满,对阉党官员也是极为鄙视。

    此时的信王当然想象不到,在十几年后他也对官员彻底失去了信心,并且在几年之后信王就改了主意,又开始大量任用太监了。

    “我要入宫了。”十七岁的信王放开妻子的怀抱,站起身来。寝殿内就有大穿衣镜,这种镜子是和记出产的,相当昂贵,不过以亲王之尊有一面也不算太奢侈。

    镜子里是一个神色忧郁的少年人,面容白皙,两眼很大,下巴略尖,瓜子脸形,还没有留须,就是一个典型的朱明皇室的贵族子弟形象。

    穿上白色的里衬,外着元青色的五团龙龙袍,再戴上翼善冠,这事些都是周氏亲手做,夫妻二人感情甚笃,周氏喜欢亲手替夫君这么打扮,她也知道最多几年后丈夫身边会多出不少侍奉的女人,只有这短短时间可以由她一个人独占。

    特别是现在如果皇帝真的驾崩的话,信王就得继承皇位,选妃之事肯定刻不容缓。

    “一切小心。”周氏神色也很紧张,这样的大事对一对十六七岁的少年人来说实在是相当严峻的考验。

    “进宫之后,我一口水不饮,一口饭不吃。”信王神色苍白的道:“如果消息确定,你可以进宫了,到时候你带饭食进来。”

    “可能要好多天才会安稳下来。”周氏担心的道:“王爷总不能一直不吃不喝。”

    “没事的。”信王笑了笑,眼神中终于露出一些自得之色,他道:“如果皇兄不豫,我将在灵柩前即皇帝位,同时徐应元,曹化淳和王承恩他们可以入宫,在我身边任职司,那样有人想暗害就不可能了。”

    信王对自己的身边人还是很信任的,这帮人跟着他这么久了,不谈感情只谈利益,也是信王在位对他们最合算,别人是没有办法拉拢过去,只要王承恩等人能进宫,信王的安全就有了基本的保障。

    当然下一步还是要防宫变,禁军什么的一定要看住,信王打算派曹化淳等人分驻宫门四处,并且召见上三卫禁军和御马监的人,只要将皇宫控制住,再防住毒害刺杀,问题就不大了。

    在信王出门之后,还未曾用早膳,宫中已经有太监奉命来催促。

    “这么急了?”信王道:“皇兄怎么样了?”

    “皇爷半夜过后开始好转了一些,呼吸通畅了点,也没有再咯血。”来催促的太监说道:“不过皇爷神智稍好一些就急着要见信王殿下,请殿下还是早一些入宫的好。”

    信王不知道这是天启已经在回光返照,但听说皇兄有好转的迹象,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想。现在的信王已经踌躇满志,有一种将要君临天下拨乱反正,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感觉。

    信王根本瞧不起兄长,认为兄长治国完全是胡来,不开经筳,不近清流,不用有名望的大臣,任用太监,亲近乳母,简直是祸国殃民。大明天下再这样下去,迟早得亡国。

    虽然从私人感情上来说,信王对兄长并没有敌意,可是在天下之前,兄弟之情早就淡薄的很了。

    信王的呼吸急促了几下,有些手足无措,他看了看周氏,见妻子向自己微微点头,眼中满是信任和崇拜。

    周氏是贫家小户出身,父亲周奎是个算命的,嫁给信王之后,信王就是她的天,对信王,她当然是全身心的信任和依赖。

    “吾去去就回,你在家安心。”信王心中一股自豪感涌起,他向周氏点点头,转身对宫里来的太监道:“走吧,赶紧带吾去见皇兄。”

    到了王府之外,信王看到了大量的三大营的京营将士宿卫在王府四周。

    穿着戎服的英国公张惟贤上前几步,半跪着道:“臣见过信王殿下。”

    “英国公不必如此多礼。”信王看到须眉皆白的张惟贤,绷紧的内心顿时就是一松。

    从万历二十年前后继承英国公爵位,这位老国公已经在英国公位置上好几十年了,年过七旬,精神却还是极好,国有大事,勋贵之中当然都是以此人为首。

    京师三大营兵,也是由英国公提督掌握多年了。

    “臣奉皇后命。”老态龙钟的张惟贤起身微笑,说道:“率部护送信王殿下入宫。”

    信王心中一定,在轿中整个人都是软了下来,他在周氏面前一副笃定模样,其实内心也是万分紧张。

    眼前这样的事,在史书上都是记录不绝,有顺利继位的,也有血光之灾的,在正式成为皇帝之前,一切意外都可能发生。

    但有英国公在,最少可以代表一点,没有人可以用非正常的手段,也就是兵变来对付信王了。

    三大营兵好歹帐面上还有十多万,是京城里最大的武装力量,有文官协理戎政,太监监军,英国公提督营务,如果有正式的皇命,英国公可以粉碎一切可能发生的军事政变。

    三大营和勋贵,也是魏忠贤惟一没有掌握的力量。

    如果再给魏忠贤十年八年时间,可能三大营也会为其所掌握,但在现在,一切都是晚了。

    信王在感激之余,对英国公和颁发旨意的张皇后也充满了感激,在其后十几年内,英国公府仍然保持着国朝勋贵的高超地位,信王夫妇对张皇后也相当的尊敬,一直到李自成杀到京城之下,张皇后和周后一起殉国那天为止。

    大轿晃晃悠悠的再次起行,信王这一次安心多了,他时不时的揭开轿帘,看一看四周的情形。街道上早就戒严,四周空寂无人,所有人家都被迫关门闭户,不准向外张望。

    这样的大张旗鼓和兴师动众并没有叫信王反感,相反他认为这都是必要的措施,他对英国公的安排相当满意,并且在这样严密的关防中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身份地位的变化……这已经是拿信王当事实的储君来看了。

    事实也是如此,皇帝垂危若此,就算闯过眼下这一关也肯定活不久了,而且必定不能人道,这样的话皇帝百分之百的不会再诞生皇子,信王必为储君,就算没有名义也是事实上的储君了。

    这一点认识不仅是英国公张惟贤的,也是宫中的共识。

    皇后亲自传旨令英国公保护信王,还有奉信王入宫,也是表明了一种态度,不管怎样,信王就是储君,这一点已经无可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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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六百四十五章 托付

    晃悠悠的大轿走的很快,众人抵东华门时,京营兵奉命在外等候,英国公自己随待着大轿进入东华门,由东华门直接往西走就是乾清宫门,到了乾清宫门就是内朝,英国公也不能进入,只能对着一个太监缴旨。

    “皇后谕,”信王刚下轿不久,一个太监就气喘吁吁的跑出来,对英国公道:“着英国公宿于外朝,不必还府。”

    这就是要英国公继续宿卫了,另外信王在此时也知道了,皇后还谕令成国公和几个侯伯在宫门四周驻守,并且也连夜值宿,不得回家。

    这样一来,整个宫廷内外可谓是相当的稳固了。

    “信王殿下请快些进东暖阁,皇爷早就在等着了。”

    从辰时出发,抵乾清宫时才过九点多一些,但天启皇帝已经等不得了。

    皇帝的身体又一次恶化,而且比此前要凶险的多。

    等穿着四团龙袍的信王出现在眼前时,天启突然大哭,泪水于脸上横流,伺候在一侧的张皇后见状心酸不已,也跟着泪流不止。

    皇帝待人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水之后,对着皇后道:“皇后到外殿等候吧,吾和兄弟有一些话要说。”

    皇后知道这是要交待国事,自己以妇人的身份留着不妥,当下只向信王点了点头,脸上挂满泪水而出。

    “五弟。”天启情绪一激动,精神状态反而好了许多,他的脸色还是紫黑色,这是严重缺氧的症候,看着信王,天启道:“你皇嫂秉性强直刚烈,内廷之中在此之前有吾护着她,她是内廷之主,当然不会有人为难她……现在吾要去了,你皇嫂就得靠你来照顾了。以后,不要叫人欺负了她,否则吾在地下也是难安。”

    信王也是流下泪来,不管怎样眼前这是他的亲兄长,一直以来都在照顾他的血亲,在这世间他早就失去了母亲,然后父亲也离世很久,真正有血脉相连的关系,又很亲近的亲人,也就是眼前这一位了。

    “皇兄,”信王哭着道:“你一定能康复如初。”

    “瞎,这时候还说这种话做什么?”天启喘了几声,不悦的道:“五弟赶紧答应我,不然我不安心。”

    “兄长放心。”信王这时无法再回避,他跪下道:“弟在这里起誓,终弟一世,奉皇嫂如母,绝不敢有半点不敬之处,弟之王妃,亦要奉皇嫂如母,尊重敬爱。”

    “这样就好!”天启打断了信王的话头,没叫他最后起誓。

    身为天家子弟,自尊都是烙在骨子里的,只要信王有这种话就好,起誓反而伤了这小兄弟的尊严。

    看到信王含泪而泣,天启盯着信王看了半天,说道:“魏忠贤可用之材,恪谨忠贞,可计大事,吾弟当任之用之,倚为心腹,不要因为成见和旧日陋规而去之,否则天下必定会大乱!”

    信王心中的一点脉脉温情被瞬间打的粉碎,他慢慢低下头去,假作低泣,内心已经是一片冰冷。

    可恨的是皇兄到现在还不省悟,魏忠贤这般的阉人也能处理国政,并且皇兄简直是在托孤,这不仅是对他信王的侮辱,简直就是对皇明法统的侮辱!

    “太祖高皇帝说过此辈只能供洒扫……”天启当然明白眼前兄弟的看法,在此之前他一直试图扭转信王对魏忠贤的刻板印象,此时也是在做最后的努力。皇帝抬着头,面色黑紫,相当吃力的道:“不过本朝任用宦官也是从文皇帝开始,自文皇帝时,内官充任监军,乃至使者,或掌厂卫,郑和率数万人出海六次,都是建立赫赫之功。就如刀一样,快刀在手,怎么用是使刀的人,你说是不是?”

    关于大明的这个传统,信王也无话可说,而且他也确实觉得身边的宦官们更亲近和可信。可是……信王垂首无语的同时,也是暗下决心,不管怎样,无论如何,自己不会叫此辈掌握大权,导致乾纲失序!

    “自王振之后,也有汪直,刘谨,谷大用,冯保之流祸乱一时。”天启道:“可是也有不少有名声在望的太监,甚至在士大夫中贤名素著,所以,吾弟不要带着成见看太监。若无此辈,你怎么对付那些大臣?彼辈饱学诗书,口中俱是道理,然而士大夫也并非全是品性高洁心口如一的。你看张居正,神宗皇爷在年幼时,其总是拿大道理压着。结果后来一查,张居正就算没抄出多少银子来,其家产也非俸禄能所得。神宗皇帝大为失望。吾弟喜读书,但治国大道非书中所能尽得,书要读,天下要靠读书人来治理,但谁来治读书人?当然是在太监中择一能者。魏忠贤,不求其私德,但问其公心。从天启四年到如今,三四年间,国家赋税增加数百万年一年。”

    天启尽量眼大眼睛,对着信王道:“从去年开始,减免三厘田赋,各处少收的田赋减了近二百万两一年。然而国用并未受太大影响,仍然在增加。其还是要从工商杂税着手,打算一年再增加二三百万,可以徐徐用来修边墙和练兵。若无忠贤,国用早就不足了!再有,三大殿烧毁,这几年来,魏忠贤左右腾挪,凑了六百万两修三大殿,若无此人,国家哪有这笔银子来修殿。我堂堂皇明上邦,亿万生民的大国,大朝会用的三大殿都毁损了无钱修补,说出来祖宗心中都不安哪。三殿告成,吾到地下也能见神宗皇帝了……”

    天启的遗诏后人关注的很多,不过很多人都以为是官样文章,其实作为一份大明帝国最后一份正式的遗诏,可关注的地方相当的多。

    三大殿的修复是在遗诏上特别提起的事情,这很明显就是天启朝的一个样板工程。

    除了天启在遗诏里强调的,兵事渐弥,地方安静,三大殿修复,这都是天启这几年的政绩工程。

    在万历年间三大殿就烧毁了,在原本的基础上的修复是天启年间完成的,而在万历末年收取的辽饷给北方的百姓带来了沉重的负担,在天启年间,辽饷其实是每亩减少了三厘,原本每亩九厘,天启年间减到了六厘,减收了一百五十万两左右。

    杂项收入,在天启年间是一百八十万两左右,其中房铺税和典当酌分,这是向工商业者收取的税费,此外盐税和茶税,也是比万历年间多收了好几十万两。

    而到了崇祯朝,总的税赋额度差不多,前两年略有回调,也是崇祯和新上任的大臣知道民间很苦,所以回调了给大家喘口气。

    到了崇祯二年和四年之间,收入又重新上来了,因为大量的农民造反,各处兴军,崇祯二年被女真人入侵,战后一片疮痍,要修城重建,另外还要整编兵马,用钱的地方太多,所以崇祯二年之后又将收入回调。

    但回调的收入杂项收入和盐茶税都减少了,而农田赋税则大为增加,从天启后期的每亩六厘增加到了十二厘,对百姓来说,可谓盘剥更重。

    后人说的崇祯年不收工商税当然是鬼扯,可是幅度大为减少,也确实是事实。

    到后来剿饷和练饷加征,三饷一年增收两千万,朝廷用度开销还是不足,蓟辽宣大等镇一年哪能得了这么多钱?

    大量的开销被贪污和浪费了,崇祯的治国无能,在这一点上就无有可推辞的地方!

    信王对兄长的话,几乎一点儿也听不进去!

    对一个笃信儒家学说,相信名君贤臣模式的亲王来说,大明帝国家传的治国心术是根本没有什么参悟,而且信王的天份不好,脾气又固执,性格有些偏激,所以在此时根本无从体会兄长的良苦用心。

    外朝用文官,这没有问题,但内廷的皇权怎么用,皇帝的意志怎么体现,这其中是有大学问的。

    帝王之道,术法理要并用,所谓独尊儒术从来就没有过,那是在民间哄傻子的说法。其实汉宣帝的话才是真实的,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

    这才是一千多年来的真相,纯儒治国,以前没有过,以后当然也不会有。

    大明皇帝的皇权延伸,就是用太监,太监寄居皇权之上,用司礼监和御马监,还有厂卫的力量来制衡文官。

    否则不说别的,大礼议时期,嘉靖皇帝拿什么来制衡那几百个在宫门口闹事的文官,拿什么来压制杨廷和?

    以天启年间的情形来说,皇帝对文官之间的倾轧相当不满,对言官的训斥曾有多次,此辈满口大道理,却总是沦为党争工具,满纸荒唐言无实物,天启大为不满。而就国事而言,东林党人比楚党浙党齐党又强在哪里?却每天纠缠党争之事,天启对他们的不满也是逐渐积累起来的。

    用魏忠贤将此辈一扫而空,就是皇帝情绪化的体现,这事天子也有失分,就是做的太过火了一些,没有留下一些制衡阉党的力量。

    到目前来说,魏忠贤掌握的权力毕竟太大,在内廷和外朝,魏忠贤都掌握了过多的权力,如果再把手伸到京营和拱卫皇宫的上三卫和御马监,那么事情就可大可小了。外朝的勋贵文官仰其鼻息,厂卫在手,兵权在手,内廷无人敢于抗衡,那么就算废立皇帝又有何不可?虽然按大明的现状,对外有很多亲藩,如果魏忠贤敢改朝换代就一定有人起兵讨伐,所以改朝换代的可能不大,但终究是极大的隐患,这也是天启皇帝过于信任魏忠贤而留下的隐患。

正文 第一千六百四十六章 驾崩

    不管怎样,信王知道此时不必与皇兄硬顶……当下垂首应道:“皇兄,弟已经知道了。”

    天启说了这么许多,也是疲惫不堪了,他原本就是回光返照,精力体力都相当的有限,说了这么许多已经接近耗尽体力,但此时不说,恐怕再无机会,当下又细细说了几句魏忠贤的好处,敢于任事,虽粗鲁不文但心细如发,能够驭下,身边能笼络着一群人效力……这种人是天生的政客,虽然是太监也远比普通的文官要强的多了。若能善用之,崇祯施政可以减少很多滞碍……天启甚至告诉信王,如果对魏忠贤不是太信任,可以在内廷中略作梳理,同时斩断魏忠贤伸向京营和上三卫禁军的手,只要兵权始终由皇帝和勋贵还有御马监来掌握,那么魏忠贤权势再大也无所谓,只要皇帝一个心念转变,随时都能将其拿下。

    就算是魏忠贤聚敛财货,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水至清则无鱼,吾弟一定要记得,哪怕是满嘴大道理的士大夫也是要银钱的。这些人,进钱则喜,损银则怒。为帝王者要擅长观察时势,太祖年间因为国家初定,如新植入土的小树不可摇晃,所以吏治要清,管制需严,不得叫此辈压榨百姓。现在国家承平日久,各家均富,若还叫百官以俸禄来过活,则绝无可能……为上位者,当掌握大权,分配财富,而不是想着从臣下手中去夺财富,否则,人心尽失,只在朝夕之间。”

    “臣弟明白了。”

    天启完全躺下来,他脑子动的多,又在严重缺氧,现在已经不太能讲话,嘴巴一张一张的,似乎想努力再挣扎着坐起来,信王见状忙道:“皇兄有话躺着说吧,臣弟听的到。”

    天启略点点头,黑紫色的脸庞上已经有了垂死之人特有的气息,在吃力的喘了一阵气之后,天启又道:“今日与五弟说的多了,其实一朝天子一朝臣,原本吾会推荐魏忠贤,但用或不用,在五弟自己,今日说这么说是因为和记……东虏不足虑,只要我大明内部不乱,东虏没有机会对我大明如何。而内部不乱,得看和记。只要吾在,僵持下来,大明会越来越强,和记未必有什么机会向大明挥刀。而吾不在,担心的就是五弟你力图振作,动静太大,动静大了易生事端,容易给人以可乘之机……张瀚此人,器宇不凡而傲睨万物,以今思之,当初他见吾时就心存傲气,连帝王也并不放在眼中。回想起来,其十年不到就有这般成就,其也有傲气的本钱。这般的人,无法久居人之下,对付他的唯一办法,就是镇之以静。用时间来消融他的雄心壮志,最少也是消磨他部下的雄心壮志。若能再拖上十年八年,其内部安稳,人心思定,那时候最少能维持一个南北并立的局面,王号,甚至汗号,都能给他,甚至他若在草原称帝,也要承认。以兄弟之国相处,大明为兄,其国为弟就可以……五弟你不要太要强,时势变迁,有的事不能坚持的。都说只有中国而余者皆蛮夷,其实宋人与辽人并存是聪明之举……”

    天启呼吸开始困难,两眼微闭,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了。

    信王又等了一会,见兄长已经陷入昏迷,太监们开始慌乱,急传太医来救冶,而皇后也从外殿重新进来,满面泪痕面色愁苦的坐在天启皇帝身侧,看到皇嫂将皇兄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时,信王悄然退出外殿。

    因为皇兄命在顷刻,信王当然不能出宫离开,只能在外坐着等消息。

    十七岁的少年心中既有伤感,也有不屑。

    皇兄真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治政之道,亲贤臣,近君子,远小人。这是最基本的标准和要求,皇兄不仅办不到,还有那么多的歪理邪说!

    怪不得皇兄成天打木匠活,简直是昏聩可笑!

    回想起来,孝宗皇帝才是自己心中最合格的大明帝王,每日早朝不缀,任用贤臣正人,所谓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圣天子在朝,举朝皆正,从内阁到各部尚书和都宪御史均是贤臣,从当时百官的传记来看,几乎没有奸邪小人,宦官当然不能作恶,世道清平,孝宗成就圣君功业,到现在还被士大夫所称颂。

    要当皇帝,当然就是要当孝宗那样的!

    少年信王紧握双拳,时而伤感,时而慷慨激昂!

    时而也是面露惧色,紧张的扫视着四周。

    乾清宫分为正殿和东西暖阁,这是大殿,从高大的殿门平台向下,还有一座形同大殿般的巍峨宫门。

    从宫门出,则是东华门和西华门所在,也有文楼和武楼,这是内廷和外朝的分界线。

    大殿之中,可谓人来人往,此时也顾不得避忌,太医院正带着一群太医给皇帝灌药抢救,殿中几乎时不时的传来喊叫和惊呼声。

    信王的心跳较往常几乎快出一倍,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大约在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乾清宫内外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正殿和两个暖阁,平台和乾清门内外几乎都站满了人。

    穿着蟒服的大太监们,穿着各色袍服的有品级的少监和监丞,还有奉御们,还有那些没名份的小宦官们更是一路排开,挤在了乾清门外的广场上。

    人虽多,却是寂寂无声,没有人敢在这种场合说话,连半个字也不敢吐露。

    只有一些参与抢救的太监和宦官们来回的奔走,但他们多是神情灰败,面色紧张,天气又很炎热,几乎人人都是满头大汗,衣袍都很快被汗水所湿透。

    魏忠贤和客氏也都是赶了过来,但客氏素不为皇后所喜,这种时候皇后不可能允她进内殿,这个妇人不停的流泪,向着东暖阁的方向张望。

    甚至有一些在乾清宫左右和后方配殿之中伺候的也都跑了出来,整个宫室之中,连西苑在内怕有六七万人,这是相当高的数字,太监有五万人左右,还有一万多人的宫女,此时听闻到消息的人多半都是站在各处宫室之外等候。

    如果在万岁山上眺望,可以看到整个庞大的宫殿群几乎处处都有聚集的人群,人们面色都极为不好,几年之前,光宗皇帝在即位半年多之后骤然崩逝,消息来的太突然,原本光宗身体不好,鸿胪寺丞李可灼进红丸,光宗服用之后精神大好,嘉奖了李可灼,但再次进红丸之后,光宗暴崩,几乎没有给宫中反应的时间。

    而在此之前,是万历皇帝崩逝,统治大明四十八年和掌握内廷多年,万历皇帝可谓深入人心,在其崩逝时,宫中的人未必有多伤感,虽然万历还不到六十岁,就民间来说算正常年龄逝世,在士大夫之中算短命,在大明皇帝来说,则是相当不错的长寿年龄了。万历的逝世,给人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冲击,毕竟一个皇帝的年号用到四十八年,这是相当罕见的事情,人们已经习惯了万历的存在,而一旦老皇帝驾崩,给人带来的心理冲击当然不小。

    当今皇帝的病重垂危,却是给人更加难过和难以接受的感觉。

    皇帝是在二十来岁的年龄到如此地步,而平素的为人来说,天启给人的感觉相当的厚道,皇帝不轻易处罚宦官和宫人,在内廷中也很少多事,皇帝更长的时间是在几个偏僻的殿阁中打造自己的作品,安心做木匠活的天子根本就是没有任何危害,能叫所有人都感觉心安。

    现在才天启七年,皇帝在壮盛之年,犹如一株刚长成了形的树木,就要被无情的砍伐了。

    很多人感觉悲伤,在他们心里也有对未来不可测的惶恐。

    即位的肯定是信王了,对这个少年亲王人们所知不多,但对信王的评价都是普遍一般。信王在少年时在东宫居住,并没有展现出什么良好的性格,在宫中也没有什么传言来肯定他的品性如何。

    更多的传言是这位亲王偏激而固执,而不是更好的评价。

    一旦信王即位,宫中不知道会是如何的情形。

    不管是万历还是天启,对宫人总还是不错,但宫中一些老人还记得嘉靖年间的事,也是一位偏激而聪明,且残忍和固执的帝王。

    如果嘉靖皇帝不是这种个性,恐怕也不会引发宫女刺杀他的血案,堂堂帝王,被几个宫女在半夜勒颈,要不是宫女打了死节,后又慌乱之中没有用力,嘉靖早就被一群小女孩用绳子给绞死了。

    信王会不会是下一个嘉靖,人们都不敢说,但在总体的气氛上,宫中上下已经极为压抑……

    “皇帝!”

    暖阁内传来一声悲泣,却是张皇后的声音。

    信王一激灵,一下子站起身来,但却又缓缓坐了下去。

    过不多时,太医院正满头大汗的从暖阁中出来,看到信王就跪了下去,叩头道:“殿下,恕臣无能,皇上已经殡天了。”

    “起来!”信王强忍悲痛,沉声道:“皇兄患疾已久,非汝等可以挽回天心。”

    “是,是。”太医院正叩头道:“臣等要出去拟最后的脉案和成方,然后向宫外公布,请殿下示下。”

    “好,去吧。”

    这时不仅太医院正要向信王请示机宜,看看是不是能够外出公布天启皇帝已经崩逝的消息,就是一群大太监也从暖阁中出来,各人缓缓分成扇形,站在端坐不动的信王身边两侧。

    信王不动声色,但他两手紧紧握着椅柄,指头的骨结已经握的发白……这显示了信王相当激烈和混乱紧张的内心。

正文 第一千六百四十七章 天数

    过一阵子,满脸悲苦之色的皇后从暖阁中慢步走出。

    皇后看看信王,说道:“皇上马上要小殓,请信王来主持。”

    “是,皇嫂。”

    信王答应着,他精神还很激动,甚至站起身时都有些吃力,身体有些在微微颤抖。

    一个太监想过来扶信王,却被信王一拂袖挡开了去。

    皇兄二十来岁就逝世,信王却一向康健,而且信王知道自己绝不会服丹,身为大明皇族的一份子,信王打算要活的长久一些,此时此刻,人心浮动,信王更不会给人以虚弱的感觉。否则,人心不附。

    这太监也有些省悟过来,自己退向一边,脸色有些发红。

    这么一来信王反而镇定下来,他走向张皇后身后,小声道:“皇嫂,此后当一切如常!”

    “不然。”张皇后不愧她的贤名,轻轻摇头道:“信王敬我,我心中感激。不过内廷之事,以后我不会再过问了,周妃贤德,内廷当以她为主持了。”

    这也是应有之事,一朝天子一朝臣,内廷当然也得换主人。如果张皇后有子,则她可以为皇太后,内廷仍以她为主,可惜张皇后无子,以嫂子的身份居住在内廷,只能算半个主人,算是客居的地位了。

    这种心理很微妙,饶是张皇后向来支持信王,也很喜欢信王妃,此时此刻,不免又红了眼眶。

    刚刚逝去的天子,不管对天下臣民的意义如何,对张皇后来说是丈夫,也是倚靠,就是她的天,现在,她的天离她而去了。

    但天家的事不象民间百姓那样,妇人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只管揽着丈夫痛哭就行了。张皇后不必自己动手,但此时此刻信王还不是内廷之主,很多事情得张皇后亲自安排方可。

    “给皇上小殓,然后入棺,移至乾清宫正殿。”皇后强忍悲痛,吩咐着道:“敲景阳钟,宣布皇上已经离世,开宫门放勋贵戚里和大臣进来参谒观瞻遗容,明天一早宣群臣再进宫,宣布遗诏,请信王在灵柩之前即皇帝位……”

    信王站在已经在脸上蒙了白布的皇兄遗体之前发呆。

    在不久之前,皇兄还在和自己说话,殷殷嘱托着自己,时隔不久,已经是天人两隔了。

    “皇嫂……”听到叫自己即位的话,信王流泪道:“臣弟不敢。”

    “此时不要推托了。”张皇后道:“大位不可空虚,国不可一日无主!今日信王便是储君,明天就继承皇帝位。皇上临终之前不是对你说过,吾弟当为尧舜!”

    “是……”适才话说了很多,信王对天启最后的话都没怎么注意听。道不同,则不相为谋,信王对皇兄有一些感情,但不代表他能接受天启的治国理念。

    笑话,用一个太监来治国,凌驾于满朝文武之上,甚至连皇帝也将权力拱手交出,这算什么?大明天下要是真的沦落至此,将来他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此时的信王当然不敢相信,在历史上他治国十七年,生生将一个庞大的帝国治理到崩溃,自己则逼迫妻妾自尽,然后亲手斩杀女儿,披发遮面,逃入景山上吊自杀,死后也是以发覆面,无脸见人,更不要说去见他的列祖列宗。

    “吾一定会治理好大明。”信王终于动容,说道:“尧舜不敢当之,但愿能为太平天子,将来面见皇兄,可以面无愧色。”

    “信王一定做的到。”张皇后妙目含泪,信王肯读书,有想法,亲近儒臣,这也是她心目中的帝王之选,相比信王,张皇后也觉得自己的丈夫治国有偏差,实在是太不象话,她苦劝过很多回皇帝都固执已见,而后妃也不能过于干涉政务。现在这样,虽然皇后心痛于丈夫离世,但心中也不无欣慰,信王上位,终于要拨乱反正,大明天下,就要太平中兴了。

    ……

    小殓就是拿九套亡人所者的服饰先后换上,然后还有净面净身等仪式,虽然只是小殓,耗时也是很久。

    到下午时,包括各家勋贵在内的文武百官分别从左右掖门入宫抵乾清宫,信王并未受拜,而是避在偏殿之中。

    这时宫中已经嚎啕声大作,来拜谒遗容的勋贵和文武百官俱是在痛哭,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人们都得做出万分悲痛的样子,必须得嚎啕大哭,这个时候当然也不会有御史弹劾君前失仪,今上已经成先帝,大明在十年之内失去了三个帝王,真是流年不利,当然人们要知道十几年后就亡国的话,应该感慨这是天数!

    不管是万历多活十来年,或是天启多活十来年,大明都可能不会亡国。

    人们常议论,如果是朱元璋或某个杰出的帝王代替崇祯,大明会不会能挽回亡国的命运。其实不需要,就天启再多活十几年就可以了。

    等小殓结束,将天启尸身移在乾清宫正殿,接下来还有相当多的繁琐的丧仪礼节等着,勋贵群臣次渐退出,宫中也逐渐恢复安静。

    信王也从正殿退出,在乾清宫后的一座配殿的正殿端坐。

    这时太监和宫人往来不停,所有人都将平时的吉服换下,改为穿着丧服。

    至傍晚时,有太监带人送来膳食,信王不置可否,令人摆放在眼前,但从头到尾并没有动一筷子,一直到温热的御膳变冷,信王也是一口未动。

    信王不仅不吃饭,也不饮水。

    至晚间,张皇后派人来询问原因,信王静静的道:“皇兄骤然崩逝,心中太过哀伤,食不下咽,有劳皇嫂惦记,并无其它原故。”

    后来张皇后大约知道了信王的心思,并没有再派人来问饮食之事,却是派了一队太监站在配殿院落之前,持铜拂尘护卫。

    天黑后,四周逐次点亮灯笼,起更前后有人要熄灯,信王则令继续张灯,不必熄灭。

    这一天一夜,不仅宫中的人忙碌不休,外廷也是一样,遗诏将在明天颁布,到时候信王府的人就能入宫来,并且以天子近侍的身份护卫在信王身边。

    信王静静的坐着,等候天明。

    可想而知外间会十分忙碌,最忙的肯定是内阁和礼部的官员,官员们也要按制守丧,更换丧服,禁饮酒宴乐,民间也是一样在一个月内禁婚丧嫁娶……皇帝之崩为山陵崩,理应有这样的待遇。

    信王目光炯炯,横剑于膝前,两眼直视殿下,殿中一片空旷,只有信王一袭白衣,端坐不动……

    少年亲王在明亮的烛火下端坐着,白皙的脸庞毫无表情,但两眼始终炯炯有神,端坐一夜,直到东方既白。

    “我大明又有主矣。”几个老太监热泪盈眶,相比天启皇帝,眼前的少年信王似乎真的更成熟稳重,看起来又象是圣君再现的样子。

    历经晚年不良于行,足疾严重的万历皇帝,好色无度,死于女色过度的泰昌,还有被文官讥为小蜜蜂的隆庆皇帝,还有木匠皇帝,禀赋很弱,身体一向不好的天启皇帝,再看眼前端坐不动,神色俨然,眼中满是坚毅之色的少年信王,不少年过七十的老太监由衷感慨,这是世宗嘉靖皇帝的样子,这才叫帝王之风。

    天明之后,周后等人在宫门开启之时第一时间入宫,信王府的太监也进来了好几十人,都在信王身边围绕伺候,将信王严密保护起来。

    周后只带着几块烧饼和一壶清水入宫,信王这时也顾不得什么了,先痛饮一番,清水都打湿了他胸口的衣袍,相当显目。

    然后就吃烧饼,饿了大半天加一夜,信王已经是饥肠辘辘。

    在信王吃喝的时候,勋贵和大臣们再次入宫,过不多时,就有人请信王到乾清宫正殿。

    吃饱喝足的信王端正仪态,以最庄重的神情随诸多太监抵乾清宫。

    首辅顾秉谦站在灵柩之前,宣读遗诏。

    信王听到以皇五弟继承大统的话,伏地大哭起来。

    群臣由是劝进,信王三次推让,群臣坚请,于是信王在灵前即皇帝位,从这一刻起,正式成为大明的皇帝。

    内阁拟定的新年号为崇祯,但现在还不能改元,按惯例得把这一年过完,也就是天启七年过完,到了明年一月的时候,正式改元为崇祯。

    崇祯,也就是崇尚贞德,追慕美好的德性。

    可能是大臣们经过光宗的好色,天启的荒唐,希望新的帝王是一位内圣外王的圣君?

    哪怕是阉党,只要是文官,最少在这些事情上都是尽量的拔高自己。

    信王对自己的新年号相当满意,他并无不满,至此新主确定,宫中内外将以信王,也就是崇祯皇帝为主了。

    ……

    眼前尽是铁与火肆虐过后的痕迹,大片的无头尸体被积雪掩盖,但还是有相当多的尸身暴露在旷野和村落之中,几乎是随处可见。

    从十一月准备,十二月动员,天启七年的末尾出兵,到崇祯元年时,一万四千人左右的女真主力,配合一万多剃头投降的朝鲜人渡过鸭绿江,三万余人先拔除朝鲜的六哨边境防兵,将其轻松斩杀干净,然后三万多兵在四更前后渡江,并且在天明之后就攻陷了朝鲜的义州城,杀府尹李莞,判官崔梦亮被砍头,全城居民被屠杀一空,无有人一幸存。

    此后八旗兵分路进兵,此次出征是阿敏为主帅,贝勒济尔哈郎,阿济格,岳托,杜度,硕托还有多尔衮都奉命率自己旗下的精锐兵马随行。

    由于朝鲜地狭民穷,多为山地从林,百姓穷苦,所以后金兵出动的主力并不为多,只有一万四千人左右,其中还有数千旗丁,战兵只有六七千人。

    就是这样的军力配置,朝鲜人也根本挡不住,后金兵攻克义州后开始分兵,阿敏率主力继续向南,一路兵马沿宣川浦口开始往铁山进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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