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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淡墨青衫     大明1617txt下载     大明1617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正文 第一千五百七十三章 封禁

    大雨早就转为细雨,人们很小心的用油布将糖包盖好,然后用车马迅速送入库房。

    有几个北方的商人也买了船进行海上贸易,他们在和记面前算是小本买卖,这时用极为羡慕的眼光看向何斌等人。

    什么时候,自己等人也能成为这样成功的商人群体中的一份子?

    诺大的港口在细雨中也一样显得繁忙,大同左卫上的货物被卸下来之后,大量的人手开始搬抬和记的货物上船,大同左卫号是纵帆船,以快速航行见长,船员已经补充了食水,对船身稍做修缮,装好货物就能迅速起航,沿途多次补充食水,直接将货物接到日本给出售掉,省时省力,这样的做法最节省时间,能将利润最大化。

    航海的利润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谁能在一年之内多次运送货物,谁就是最大的赢家。

    现在和记基本上完全控制了对日本的贸易,从大明的北方到南方,海上的其它势力也早就被一扫而空,和记的船只通行无阻,当然不会无谓的在港口耽搁时间。

    只有跑上好几趟之后,船只会在船场里停靠,进行大规模的修理和维护,荷兰人在巴达维亚的船场主要也就是干这个,造船基本上还是在本土,这一点来说,和记在台湾的船场算是整个亚洲规模最大的,大约也不是吹牛。

    “大人已经到新平堡了?”何斌从台湾出发的时候,塘报从陆地系统一路直送台湾,包括常威和张续文等人在内都知道了张瀚从草原回新平堡的消息。

    和北方的和记中人一样,台湾那边也是有短期的迷茫和震惊,当然更多的是愤怒。

    这种情绪不分南北都是一样,甚至南方的和记中人更加的对大明朝廷不屑和愤恨。

    要是以郑芝龙等人的想法,干脆就直接撕破脸,朝廷未必有那本事杀到草原上去?至于贸易,最多就是和记在内地的商行受到影响,出口贸易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南方那边,还是海禁最森严的时候也没有断了海外贸易,所谓的倭寇就是福建和浙江的海商转为海盗,官府不怎么逼迫,大家就老老实实的做生意,官府逼迫的厉害了,这些海商就会转为海盗,反正大家要活下去,朝廷不给就不吃饭了?

    在成化到嘉靖年间,不知道有多少海商被当成海盗给杀了,明史之中,一次有几十个福建海商被斩首的记录。

    当时的海禁不是说笑的,寸板不准下海,只要有敢于私自下海的,抓到了基本上就全部被斩首,没有例外。

    可以说南方的海商就是拿命在拼,就算这样也没有禁绝了对外的走私贸易。

    原因也是简单,靠海的人,不吃海吃什么?

    这样的民风彪悍的地方,对王朝和皇权的敬畏一直是相当的淡漠,从汪直到李旦,再到颜思齐郑芝龙,福建和广东的海商们就是海商和海盗的集合体,他们怎么会畏惧皇权?

    要是皇帝忌惮和记,干脆就撕破脸皮,反正有海外贸易走私,对内也能用走私的办法赚钱,和记拥有整个草原和俄罗斯人贸易,还有台湾控制海上,就算翻脸之后一时攻不下大明,大明又能将和记如何?

    在第二次塘报抵达后,人心稍定,因为台湾的情况特殊,政事堂干脆明文说明,张瀚虽在新平堡,和记大权仍在掌握之中,绝没有大权旁移的可能。至于张瀚本人的安危也是重中之重,会有相当多的措施来保障张瀚的安全。

    何斌就是看了第二份通报之后出发,此时向韩通提起来是因为在海上日久,还不知道最新的情况。

    “大人在新平堡。”韩通道:“已经住了有一阵子,在堡中并不见外客,现在天天在堡外的白洋河上钓鱼,京城和天津这边已经传开了。”

    “舆论怎样?”

    “包括官员士绅在内都是风向一变。”韩通笑了笑,说道:“原本和记的形象就好,与各方都有利益牵扯,张大人在草原不回,大家都不好说话。现在张大人回了新平堡,又天天钓鱼自娱,支持我们的人都好说话了,现在风向转变,和记在天津反而得到更大的支持。”

    “皮岛那边怎么样?”何斌也是笑道:“这边的墙头草其实不必在意,我们要在意的就是两种人,敌人和盟友。”

    “这话有点大人说话的韵味。”韩通道:“毛文龙上了道奏折,言明我们在皮岛和宽甸的事。不过朝廷也没有办法,只叫他切实防备,他拿个鸟来防备?有一个事很有趣,毛文龙原本把毛承禄派了出去,最近又调任回来,以副将官职仍然任中军官,为什么?杀老奴的事,毛文龙自己吹牛皮说是东江干的,其实谁干的他心里没数?调毛承禄回皮岛,充实岛上防御,特别是对毛文龙本人的防御才是最要紧之事。为什么,他怕我们再来一次捣巢斩首啊。”

    听到这话,不管是何斌等台湾来的人,或是皮岛过来的,又或是从草原上过来的人,都是舒心畅意的笑了起来。

    和记行动队员杀努尔哈赤,尽管只是将其击伤,老奴并不是当场毙命,可也算是死在和记军情人员的手中。

    老奴死后,女真人在辽阳沈阳等大片地方大索十日,稍有嫌疑的或关或杀,连很多蒙古人和女真人都没有放过。

    整个辽东可谓是鸡飞狗跳,民不聊生。

    女真亲贵对东江与和记突袭到汤池一带大为震怒,其后命阿巴泰等人越过太子河,再度前往宽甸六堡一带与东江军交战。

    毛文龙由于把牛皮吹了出去,对这事也只能忍了,陈继盛和毛有俊等人在密林里与后金兵周旋,损失也是不小。

    努尔哈赤死后带来的震荡委实不小,现在大明这边也知道皇太极等人逼死大妃,分化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在其后的贝勒会议上,由于逼死大妃这一个意外的手段,使得别有用心的人无处发力,谁都知道,没有大妃在,多尔衮三兄弟就不能被视为一个整体,而多铎年纪太小,没有强大的力量支持根本没有机会登上汗位。

    历史又回到了原本的轨迹上,皇太极登上汗位,号为天聪汗,并且宣布持续四大贝勒制度,他这个大汗也就是比其余的三个大贝勒地位稍高一点,在议军国大事的时候,皇太极坐在正中,三大贝勒坐在其两侧,四大贝勒共治国政,而非大汗一人独断。

    韩通当然不会去替皇太极操心,事实上皮岛方面希望十二团能往上顶一顶,温忠发等人都断然拒绝。

    和记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如果知道和记在皮岛和宽甸还有这样的主力兵团,同时刺杀之事也是和记为之,恐怕对和记的提防和限制会更加严厉,步伐也会更加快很多。

    特别是现在张瀚已经在新平堡,各处的和记势力都处于隐忍期,生怕在这时弄出什么大动静来给在新平堡的张瀚带来麻烦,尽管军司高层一再表示张瀚的安全可以无虑,但不管怎样,也是一件相当叫人悬心的事情。

    “你们过蓟镇时怕有些麻烦,前一阵黑云龙亲自带着他的镇标营在各边口来回巡视,所以李平之他们都还在蓟镇没有过边墙。”韩通道:“你到了之后,也得看看再说。”

    “如果一直挡着不给过,我们干脆绕道。”

    “不好绕。”韩通道:“从蓟镇到宣府,再到大同,都是换了大量的官吏和边将。现在蓟辽到宣大是一条线,防东虏已经是次要的,防我们才是真的。”

    何斌闻言有些焦虑,毕竟交流北上是有时间的,如果时间短了起不到彼此交流和建立信任的作用,这一趟就算不是白跑,功效也是不大。

    台湾行军司的高层,除了是从北方派过来的之后,相当多的高层都是当年随李国助到李庄,后又北上到俄罗斯,再从草原回李庄的随员之一,郑家兄弟,何斌,施大宣,甘辉等人均在其中,张续文也是其中一员,众人一起在北方一年多时间,同甘共苦,对和记的归属感已经相当强烈,但此次南北交流是为了中低层之间的融合,如果时间短了,确实难见成效。

    “蓟镇通道一定要打通的。”韩通道:“现在受降城就在蓟镇直北,从大安口出发北向不过三百多里就到了,车队走快些不过三天到四天时间,我们从天津到大安口也不超过五天,军司高层必定会有考虑,何兄稍安勿燥。”

    何斌点头道:“好,我们稍候一段时间就是……”

    说话间从远处走过来一群人,细雨之中多半撑着雨伞,多半的人穿着布靴,少数的人穿黑皮靴,多半穿着青色布袍,也有人穿蓝袍或绿袍,中间一人则是大红官袍,并不是公服,而是带着补子的补服,在雨伞下的乌纱帽清楚可见。

    “红袍大员?”何斌疑道:“这是什么人?”

    韩通也摇了摇头,不过并未有什么紧张的表现,在大同左卫号和另外一艘船上都有陆战人员,虽然人数不过二百余人,可是有铁甲战兵和大量火铳,并且有舰炮帮助。

    不是韩通狂妄,他久在皮岛和宽甸,见识多了打仗的事,就这眼前这二百多人配合舰队,不要说明军,就算来一两千女真人都叫他们讨不得好处去。

    当下众人停了说话,目光专注看向那一行人,再近些,韩通笑道:“是巡抚军门武大人过来了,不知道是何事。”

正文 第一千五百七十四章 封港

    “见过军门大人。”天津这边韩通经常往还,和登莱港口还有皮岛为一体,都是韩通负责,对武之望韩通也早就熟悉了,当下上前笑着施礼,又道:“这下雨天气,天又冷,有何要紧事情值得军门大人跑这么一趟?”

    听到韩通的话,武之望脸上并无笑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其身边的一个披甲的武将上前厉声道:“天津港口密迩京畿,巡抚大人害怕有奸逆藏身,特此晓喻众人,自今日起,封闭港口,所有船只人员不得往还出入!”

    韩通面色一凝,冷声道:“武军门,这是什么意思?”

    “大胆,敢对军门大人这样说话!”说话的武官是巡抚标营的中军官,三十来岁年纪,脸上一脸的暴戾之气,手已经按在了佩刀的刀把子上头。

    “你算什么东西?”韩通斜眼看着那脸庞俊秀的中军官,一脸戾气的道:“再冲我龇牙,信不信你活不过三天?”

    这话说的相当严重了,武之望眉头紧皱,不过他身边的幕僚和随从的标营将士倒是没有人出来说话……和记连努尔哈赤也能刺杀,他们算个鸟毛?

    努尔哈赤已经死了一个多月,皇太极继承汗位,四大贝勒南面共坐一同理政的消息也早就传过来了。

    同时东江镇参与突袭,但袭击者另有其人的消息也在民间疯传,民间还有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说法,官场上只有一种看法:袭击者为和记中人!

    有这种认识,就算武之望也不能确保自己的安全。

    现在的大明封疆大吏们都加强了对自己安全的注意,各督抚衙门都加强了守卫,武之望自己有好几十个家丁正常在巡抚衙门守备,同时还调了一个千总带三百人驻守在衙门内外,就算这样,也不能确保绝对的安全。

    老奴身边可都是百战精兵,一个女真人能抵这边十个也不止,还不是一样被和记杀了?

    韩通的话不仅对那些幕僚和抚标将士是严重的威胁,就算是武之望自己,又岂能毫无感觉?

    中军官当下就吓的不敢再出声,按着刀把的手也有一些颤抖。

    武之望不满地瞟了这个中军官一眼,其手按的刀是和记所出,与戚继光制的刀叫“戚刀”一样,和记出的腰刀被统称为“和刀”,这种刀刀背厚实,刀锋锐利,与唐刀式样相近,其实也是汉人的环首刀一路传承下来,只是在锻打技术和用铁上讲究一些就是精品。和记的出产当然在质量上挑不出毛病来,就算各军镇替内丁打造兵器的铁匠精心打造的也不比和记强多少,而那些铁匠只能慢慢铸造,比起和记用水力机器来速度差的太远,现在九边之中已经大量采用和刀,各军镇也是奇怪,和记要是惦记攻伐大明,怎么又把这些精锐的武器卖给各镇,这不是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们自是不知道,和记根本不在乎这些冷兵器的流出,除了火炮之外,就算是各军镇要买火铳,那些在定型之前试生产的火铳,一样能卖给他们,就算是和记没有定型的废品,质量一样比工部所生产的要强的多。

    兵器再好,用在不得力的人手里也是没用,这中军官被韩通一唬,那种嚣张气焰立刻下去。也是难怪他,身为巡抚中军几乎能在天津横着走,但遇上和记这些不买帐,又真的能要命的强梁势力,不把腰身软下去,难道还真的拿命拼一时意气?

    “韩通你说话过了。”武之望瞟过部下一眼,心里下了换人的主意,同时又看向韩通,慢腾腾的道:“难道和记真的无视朝廷法度?”

    “巡抚军门这话一样说的过了。”韩通一躬身,说道:“我和记对朝廷向来恭谨,从未有干犯法禁之事。现在我和记东主张大人辞官回家乡居,就是军门大人这种说法太多,为明心迹,只能退隐回乡,现在每天都在钓鱼自娱……”

    武之望恨的牙齿都痒痒,韩通这阵子只要见面就几乎说一次,不仅是和他这样的巡抚敢当面直说,对天津港口里的那些北方的大商人东主们,对那些掌柜伙计们,对天津的军户百姓,对驻军和过往商旅均是大肆宣扬。

    张瀚之事,朝廷对其退隐是感觉抓住一次机遇,原本上下都很高兴。

    经过和记这么久的宣扬,现在弄到朝野俱知,连南边不少人都知道是朝廷逼退了张瀚,一个收复草原,俘虏了林丹汗的大功臣,被迫解甲归田,这事儿朝廷自己都知道不光彩,顾秉谦自嘲已经成了秦桧,他倒是有自知之明,内阁中别的人形象也不是很好,而且他们都知道必定会变得更加糟糕。

    连武之望也是知道,张瀚这种退隐毫无意义,其主力兵马都在草原未归,时刻有威胁到朝廷的能力,这种归隐也就骗骗那些乡野愚民,朝廷必定要拿出办法来。功臣如果立下不赏之功,唯有赐之一死。张瀚这种功臣还是和岳飞不同,岳飞的军队始终处于南宋朝廷的控制之下,岳飞想反也相当困难,除非其投向北方的金国。对抗金一生,向来忠义的岳飞来说,也就只能唯有一死。

    张瀚从起家到坐拥草原,怎么看都不象是能以死全臣节的人,这样的人唯有一杀了之。哪怕举国汹汹,到时候推出几个阁老大臣出来顶锅,辞职下台了事,也不能放着张瀚在新平堡的良机置之不理。

    只是现在舆论掌握在和记手中,连武之望的一些故交好友都写信来询问这事,言词间对朝廷举措相当不满,这是民间舆论的一部份,武之望自己都很难想象,要是有一天朝廷断然下手黑死了张瀚,这天下人的舆论会如何,可能连大明朝廷的根基都会动摇。

    现下不是掰扯这些事的时候,武之望沉着脸道:“韩通你不要和我说这些,这事按不到老夫头上……现在就问你们和记遵不遵守朝廷律令?”

    “遵守是遵守。”韩通无所谓的一笑,说道:“朝廷可能还不知道,军门老大人一定要上奏。港口这里一封,眼下这十几条船上的货物都下不来。京师的各种货物,还有南方那边的各种货物,价格可都要上涨不少。”

    封闭港口一段时间,甚至截断和记在各州府的车马运行一段时间,武之望知道是朝廷试探的举措,这主意是崔呈秀和霍维华一起上奏密陈,魏忠贤亲自下的决心。

    现在用九边封堵,要趁着张瀚在新平堡的这一段时间,和记应该不会破脸动兵的空档,抓紧机遇在北方限制和记,就算不能立刻停掉各商行,也要限制一下和记的物流,进行一番试探,如果反响不是太厉害,停掉和记在北方的海贸,封堵其陆上的大半车辆物流,再进一步就能关闭各处的和记分号。

    武之望感觉朝廷这大半年来做事还是很对路子,此前对和记太过掉以轻心,也没有拿出象样的办法。

    一个商家行事,其最重要的还是银子。

    只要断掉和记的收入来源,其就成无水之源,无根之木,就算在草原上有兵马,其根基又不在草原,没有大量白银供给,张瀚的兵马还能那么强悍敢死?

    和普通的大明官员一样,武之望的见解认知差不多也就是这样的水准了。

    “物价之事,自有户部和内阁诸阁老操心,有皇上决断。”武之望不耐烦的道:“眼下之事,本官只是奉朝命行事,你等是不是遵守?”

    韩通冷笑道:“成,老大人这么说,我等当然照办就是。”

    何斌和台湾过来的人都是有些着急,他们已经习惯了无视朝廷法令,在相当宽松的环境下做事。而台湾等于就是和记的囊中之物,和记就是官府,到了北方,这才意识到和记头顶上还有大明朝廷这个庞然大物,并且与南方的大明官员有着截然不同的强硬做法。

    “何兄不必焦燥。”韩通下令将岸上的仓房守好,由着抚标官兵去贴封条,同时港口内的船只补给好了就立刻离港,没有补给的返回皮岛,何斌等人当然和韩通一起上岸,众人踏上岸边之后,韩通对何斌道:“这事只能上报,怎么处断,看军司的。”

    “不是报给张大人?”

    “大人在新平堡,要紧之处也是北边再转过去。”韩通道:“我们直接派塘马过去太扎眼,给朝廷口实,也太扎眼。”

    “唉。”何斌身边的郑芝豹忍不住道:“直接反了他娘的多好。我一想到大人困在新平堡里,这心里就象是被油煎一样难受……”

    施大宣也道:“我们是海上厮杀惯的粗鲁汉子,当初在李庄见张大人后奉之为主,此后就一心只在和记,大明天子我都不认。不管是出使到俄罗斯那边,还是回到台湾,在岸上当兵,再到船上,我们总是忠心不二。大人担心起后有人会有异心,其实我看也不会……”

    韩通连连点头,台湾那边过来的,除了没到过北方的纯粹的福建或广东人,见识较浅,对和记的归属感不强外。

    真正的核心,不提常威和张续文等人,就是郑芝龙兄弟几个,还有何斌等人都曾经到过李庄,还有一部份随莫宗通张续文去过俄罗斯,回来万里,见识大长,知道天下之大,不象南边的人眼里只有那几个海岛。

    他们也是借眼下的事表一下忠心,几千里从南至北,忠诚上已经不必多想,但这些表忠心的话没有人会嫌多。

正文 第一千五百七十五章 南北

    韩通是山西大同人,早年跟随张瀚,再到皮岛和主持天津港口之事,与南边过来的人打的交道再多也有一点生疏感,不象对同为大同宣府人的同僚亲切。现在施大宣等人有这样的表示,也是看到和记突遇困境,反而更需要部下表达内心的忠诚,对这样的同僚,才会叫人生出真正的亲近感来。

    在场的不少和记军司的人都在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帮南方佬,口音难懂,除了少数人能说一嘴官话外,多半的人说话都得费力去猜。人长的矮小黑瘦,看起来是精悍的很,但眼神中有太明显的精明神色,叫人有些难以亲近。

    现在南边过来的当众表示对张瀚完全的忠心,甚至连大明天子也不认的话也说了出来,比起宣大出身的还要决绝的多。尽管有些大逆不道的感觉,却已经是叫这些北方的和记军司人员听的相当高兴,不少人点头称是,开始向那些南边过来的同僚递烟,大家撑着伞一起用引火机点火,烟草也是盒装的纸烟,这一下亲近感就更浓郁了。

    韩通见状一笑,悄声对何斌道:“刚拿下林丹汗那会,不少人担心要对大明动手。大伙心里都挺矛盾,既想张大人再上一步,和记化家为国,又觉得对大明动手有些不义,天子毕竟是天子,也没失德。现在么,心气都不一样了,大人受了委屈,大伙儿比自己受委屈还要难过的多。”

    何斌点了点头,也是抽了口烟,喷在薄薄的雨幕之中,他看着那些给和记仓房贴封条的天津抚标兵,慢慢说道:“只有受了打压,受了气,大伙才会明白,现在和记上下一体,张大人的事业就是我们的事业,张大人的荣辱就是我们的荣辱……”

    “是喽。”韩通已经站着写好了急报,一个军情人员接过之后当面放入一个铁皮筒内,用火漆封好,然后转身就走。

    “先报到草原。”韩通道:“孙政事官会处理,要么上报给张大人,要么自行处断。”

    何斌会意,压低声音问道:“听说现在大半军政事务都是孙大人在料理?”

    “孙大人其实拜相了。”韩通坦然道:“军政事务多半是他料理,具体的军务则是枢密会议决断,关于驻防调度等诸事,都是枢密院处理。”

    军政分开,枢密掌握一部份军权,政事堂掌握日常,军队进行了进一步的梳理,张瀚临行前已经将这些事给做好,现在大家已经基本习惯了由孙敬亭来处理大半的政务,至于枢密那边则是由梁兴来主持,这也是必然之事。军方大佬唯王、梁二人。王长富已经返回李庄主持那边的局面,等大局底定也是回青城或中都继续办讲武学堂,张瀚已经和王长富谈的很清楚,以王长富的年龄和资历,放在哪一路都只能当主帅,可是王长富离开一线带兵已经好几年,现在这局面,不提当初对王长富的压制和处罚,就算完全没这回事,王长富也不是很适合回一线带兵了。

    主持军校,也不是王长富亲自讲课,而是将其多年的边军经验发挥出来,同时负责日常的管理而已。

    梁兴则一直在一线带兵,镇守尚义堡一带的行军司,成立枢密之后,梁兴为第一任正使是理所应当之事。

    和政事官一样,一任五年,最多两任枢密。

    十年之后,梁兴年近五十,可以挑个闲职再做几年,或是直接退休,可以优游林下享一享太福之福。

    当然如果十年后和记与大明还在激战之中,梁兴可以再返回一线带兵,也不是不可以。

    何斌近年来看书很多,越来越深沉,遇事喜欢思索之后再发表意见。但此时此刻,他还是忍不住说道:“张大人不仅智量天下,胸襟也是天下人。”

    “诚然,诚然。”韩通也是一脸敬服。

    张瀚向来的说法就是重相权,中枢和地方二元化,中枢各种政务部门对地方实行精细化的管理,需要强势的人物来运转中枢事务。同时地方权重,地方官员和中枢官员可以互对调。当过相国的人一样能为郡守,为郡守的,也能入为相国。

    眼看着天津抚标营兵陆续开进港口,韩通和何斌两人也是忍不住先冷笑,再摇头。

    这些抚标兵多半瘦弱不堪,面黄肌瘦……这并不是夸张,营兵的粮食一向发放不足,黑烂霉变在所难免,一个月发的粮食根本不够士兵食用,按规定除了粮食之外,还要发给猪油和盐菜,每个军镇除了巡抚和兵备道外,户部还会派出管粮郎中,负责督促各地民、运给军镇送上粮食和各种物资,兵备道报数,郎中负责补足,文官采买军资制度粗疏效率低下,明史中地方巡抚指责管粮郎中不能负责的奏折很多,甚至巡抚和户部直接打官司的记录也有。这些文官负责军需后勤,根本不能满足军队所需,朝廷财赋困难是一方面,各地的官员根本不尽责也是另一方面。

    从折色来说,各军镇很少有发足的时候,包括辽镇在内也是一样,袁崇焕二次复起到辽镇上任,崇祯给了他五十万两当启动军资,可见辽镇也是大有拖欠,只是辽镇太过要紧,从万历到天启崇祯都不是太敢拖欠辽镇军饷而已。

    折色不足发,本色也不足发,规定发的粮油米面从不足额,而规定给军士定期换军袍的布匹则根本不发,很多士兵穿着的战袄还是祖父甚至高祖父辈传下来的,真的是缝缝补补三十年又三十年,一件军袄穿半个多世纪可不是什么新闻。

    这样的军队,其与叫花子何异?

    眼看这些穿着如乞丐,手中兵器破朽不堪,面黄肌瘦,走路都有点摇摇摆摆的营兵,何斌等人脸上的藐视之意就相当明显了。

    南人行船,以舟师为尊,福建的陆上武备虽然很烂,但以俞家的余荫,仍然得沿海诸多军卫支持,俞咨皋为福建总兵时,福建水师尚有船数百,将士过万。

    以血战澎湖,驱走荷兰人的战绩来说,福建水师的战斗力就不必多说了。

    常年在海上的人,哪怕是水师官兵也自有一股精悍之气,况且在海上若不操练,损的是自家性命,所以卫所官兵仍然足以在海上称雄,这就是武备不曾废驰。

    至朝廷无钱,解散水师,很多水师官兵流连为海上群盗,后来郑芝龙招安横行海上多年,却是没有陆地上的格局和野心,这也是南人不足之处。

    无论如何,天津距离京师只有一百多里距离,天津抚标营兵却是这般模样,何斌等人的鄙夷当可理解。

    韩通并不曾阻止这些营兵的所为,朝廷所令,和地方并没有太深关系,否则以武之望与和记的关系,也不至于有今天这一出。

    武之望言辞和态度都不客气,其实还是留了余地。

    如果刚刚和记的最要紧的货物还没有搬下装车,天津抚标的人就赶过来,那韩通只能选择当场翻脸。

    大家都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

    和记车队也早就过来等着,抚标兵封港口的时候,押车的商团军人均是冷眼瞧着,眼中的鄙视之意十分明显。

    在港口和船上的商团军人不足三百人,可是如果一声令下,眼前这千多抚标兵够打几回合的?

    一刻钟内,商团军有信心把这些家伙全部缴械!

    细雨斜风之中,何斌等人与韩通拱手话别,天津港口虽封韩通仍然要留下来照料,何斌等人则按着行程与此前的台湾来人会合,众人都有事在身,见面之后就拱手而别,倒也潇洒。

    “军司真的能有办法?”台湾行军司的人群中有个黑瘦汉子一脸怀疑的道:“朝廷这一次看来是下决心了,我看咱们想继续北上,难哪。”

    “未必有什么办法。”一个粗豪汉子说道:“北边人做事不爽利,除了张大人,我看也未必有什么有本事的人。”

    “放屁扯骚。”另一人不高兴了,说道:“孙大人你们不认得?上回去台湾巡行咱们不是都见过他?”

    被这么一驳,开始说话的两人不吱声了,不过脸上的怀疑之色还是相当的明显。

    台湾现在是和记一家独大,荷兰人只算是苟延残喘,由于朝廷解散水师,很多福建沿岸的原卫所水师人员都被和记吸呐过来,郑国昌也相当配合,俞咨皋无可奈何,已经在自己家里闭门谢客,置身事外。

    整个福建沿海已经落入和记控制之中。许心素这一类的江湖大豪,大丝商,由于荷兰人的退却也转而倒向了和记,拔出萝卜带出泥,整个闽浙已经没有哪个大海商能够格与和记对抗。

    与荷兰人的海战之后,和记水师的实力大涨,俘虏了几艘大型战舰早就修复重新下水,又有几艘大型纵帆船下海,整个实力已经稳稳压住了荷兰人。而近海又造了一些帆浆船来回巡行,根本不可能有外来船只蒙混过关,平安状重新发放,整个闽浙海域完全控制在台湾行军司手中。

    这样的实力,不仅是压过荷兰的东印度公司,对在吕宋的西班牙人,在马六甲和葡萄牙人,还有占城国等小国,对日本,都是要逐渐形成压倒性的优势。

    郑芝龙在十几年后才达到的顶峰也就是坐拥十几万部下和千艘战船,掌控了一半多的对日贸易,与荷兰人分庭抗礼而已。

    现在的台湾行军司完全能够自立,并且随时可以攻入闽浙两广,只要愿意,半年之内可以席卷南方各省。

    这样的实力之下,所有人都很有自信,这一次两拨大量人手往北方,内心深处不服气者众多,和到过北方的南人不同,很多闽人根本未出过家门口,见识的力量也是海上力量,他们对陆上力量见识不深,对和记的整体实力也没有什么认识,只是从加入和记就一直被告诉要效忠张瀚,所以对张瀚还有一些畏惧和服从的念头。对孙敬亭和李慎明等军司高层,他们反而不如对常威和张续文那样服气,更是有不少人感觉台湾行军司那边才是真正的人才,台湾行军司发展之速,远超北方。

正文 第一千五百七十六章 江边

    沉默片刻,还是有人道:“我真没想到咱们和记在北边还这么受气,这可真窝囊。”

    “一直说咱和记的力量大半在北边,震的朝廷不敢动弹,才放着咱们在南边这么风光得意……这话怕是说反了吧?”

    “这一次咱们不该就这么点人过来,应该带两营兵过来,怕不这些狗官一个个都得笑脸相迎才是。”

    “要我说干脆将张大人从北边迎到台湾,台湾全是咱们的地盘,到那边逍遥自在多好。”

    “不是说草原也在和记的掌控之下?”

    “那蛮荒地界,人都那么一丁点,有什么好占的?”

    “这倒也是啊。”

    何斌正攀着车门打算上车,但还有一些箱子正在装车,他不是太放心,手攀上车门把处张眼看着,细雨之中车夫和力夫们正在搬抬,也很快就会结束,不远处天津巡抚衙门的人和卫所官兵在外围好奇的向这边张望打量……听到身后部下们说的这些话,何斌气的扭回头来,轻声骂道:“你们几个少说几句混帐话,再说浑话就叫你们上船回去,不要在这里给我丢脸。”

    何斌性子精细谨慎,总带着一些小心,也很少有这样疾颜厉色骂人的时候,所以下头的人都不是很怕他,不过老实人一发火,倒是将这些人吓了个够呛,郑芝豹又按着刀走过来,睁着牛眼看向众人,这一下所有人都闭住了嘴巴,老老实实的等着登车。

    不远处卢大也是按刀站着,这一次运送和人员交流任务,第四团派了两个中队的人手负责安保工作,负责的是一个连级指挥,卢大是老资格的连级军士长,队伍里的一些具体的事就是由他来负责,这时候也偷懒不得,跟着值勤守备一起站在雨地里等着装车完毕。

    卢大身上着的是冷锻铁甲,一体成型胸前和后背两片,束紧之后可以防住绝大多数的伤害,不管是近身的戳刺还是劈斩,或是弓箭劲射,甚至稍远距离的火铳都能够有效防御,缺点就是一旦有了缺口就无法修补,只能回炉重铸,代价相当的大。

    除了胸甲之外,尚有护臂,护胫,铁盔,铁网靴等防护,这是原本标准的跳荡战兵的装束,现在长枪兵和军士一级也都可以装备了。

    这也是这一年来军司财政好转的明证,军工司大量采买灵丘产铁来铸成铠甲,补充前两年产能不足的缺口,台湾的补充级别又相当优先,所以卢大这样的军士长都是每人一身铁甲,在安全防护上已经是财大气粗,胸甲坏了就换一副便是。

    长枪手和火铳手并不更换铁甲,最多长枪手换扎甲,火铳手仍是锁甲为主,甚至胳膊不穿甲,原本火铳手的站位也较为安全,锁甲只是防弓箭远袭便可。

    骑兵则全部铁甲化,火炮的生产数量也在稳步增加。

    卢大身上铁甲和衣袍均是被雨水淋湿,他并不在意,这样的天气对南方人来说相当的困难,毕竟就算是小冰期,福建和台湾等地也是相当的温暖,在当地土生土长的人面对北方的恶劣天气时会有相当程度的不适……刚刚那几人的牢骚满腹,也可以看成是天气之下人体的应激反应,不发牢骚才是奇怪。

    眼下的这一点小雨和寒气,对卢大这种大同地方长大的人来说根本不当回事。就算他在台湾呆了几年,已经适应了温润天气也是一样……从小生活长大的影响和记忆十分深刻,可没有那么容易被忘掉。

    郑芝豹按住那些说怪话的人,慢慢踱步走过来,对卢大道:“老卢,刚刚叫你听了笑话了……那帮家伙,一生没离开大海,最多在福建几个府走动,井底之蛙罢了。”

    “还能不叫人发几句牢骚?”卢大一脸无所谓的道:“咱也有些憋气,不知道军司会怎么个做法。”

    “北方要是呆不住,奉张大人回台湾,你看行不?”

    卢大嘿嘿一笑,摇头道:“这样的大事,咱什么身份,敢多嘴?”

    “这也是。”郑芝豹自失一笑,说道:“也就听那几个浑人说起来,多嘴闲聊,你只当没听我这么说过。”

    卢大点头一笑,似乎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

    北风凛洌,气温陡将,北方大地已经有不少地方落雪,浙江这边虽然没有落雪,气温也是一样的寒冷彻骨。

    富人们已经穿着皮毛衣裳,怀里还要揣着铜手炉来取暖,出门也是坐着马车。

    穷人们则抓紧想办法弄钱,要在落雪之前把去年春天抵在当铺子里的厚衣袍给赎出来。

    方从哲从辞相回家已经好几年,其实他虽然祖籍湖州,父祖几代之前就移居京师,隶属于锦衣卫。

    辞相之后,由于京师风云变幻,党争相当厉害,东林初为得势,后来阉党反扑,东林党人多有遇害的,甚至校尉从京师出发,到苏州拿捕东林党人,造成市面大乱,著名的苏州五义士,就是在天启四年时闹出来的变故。

    方从哲对这此变幻演化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是在其意料之中。

    离开世居的京师,返回浙江老家居住,就是有躲避风眼的用意。

    方从哲这里,向来心黑手狠的魏公公也没有抓到什么把柄,湖州这里这两年时不时的有操京师口音的人出现,打听的无非就是方阁老的消息,所得的回答无一不是方阁老在江边钓鱼,如此两年之后,京师来人就不再出现,方从哲也算松了口气,知道自己可以平安等着老死了。

    昨天一夜北风,乌云盖顶,方从哲在书房提笔写了几封小简,令仆人提前送去,他要请几位同城的士绅过府来喝酒。

    早晨起身时天气昏黄,方从哲也不以为意,穿着粗布棉袄,披着蓑衣就出门去。

    方府距离江边不过几里,城中的人多半都认得这位老相国,一路上不少人叉手在路边站着,等方从哲过来就躬身为礼。

    几个方府的健仆跟随着,几人交叉站着,不叫人过份靠近。

    方从哲也不肯坐轿子,安步当车,慢腾腾的向江边走,这样的情形下只能小心提防,以免出事。

    好在城内外一片安然,不管北方的战乱和灾害闹腾的多么厉害,浙江这里却是风平浪静。地方平静,相对也富裕,百姓就算不戴头巾也有几分斯文气,方从哲其实对这一片土地相当陌生,人们都愿意认他当乡亲,认为老相国是自家人,其实方从哲自己心里的家乡是那个庞大的北方城市,是那个夏天恶臭熏人,春风风沙扑面,冬天寒冰刺骨,但秋天可以去香山看红叶的庞大帝都。

    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家乡,他在那里生在那里长大成人,在嘉靖年出身,万历早年考中举人,十一年中进士,现在回头看看,和他同等资历的几乎都全部入了土,留在人世间的已经不多,还在台上发挥余热的已经是寥寥无已了。

    看最近的邸抄,任用的一些大臣,包括封疆大吏已经有很多是天启二年的进士了,相隔十几科,真真是叫人有恍如隔世之感。

    北方的一切,叫方从哲既陌生又熟悉,他既庆幸自己从北方的乱局里脱了身,才有眼下的太平之福,又很惦念着北方的一切,似乎自己还是在中枢,还在阁中办事,票拟之后送入大内,等着司礼批红出来颁布成国策。

    曾经身居最高位的人,很难从过往的状态里彻底清醒出来,方从哲算是较为恬淡的一个,有时候脸上也有明显的怅惘情状,只是不是与他特别亲近的人,根本就看不出来。

    到辰时末刻时,天空下起小雪,这在意料之中,方从哲不以为意,钓杆并不曾提起,仍是安心垂钓。

    蓑衣上很快积了雪,仆役要上来帮着掸雪,方从哲挥了挥手,叫对方不要多事。

    湖州这里下雪究竟较京师为少,也很难如京师那里下齐膝深的大雪,方从哲自幼在北方长大,这一点小雪还不至于叫他放在心上。

    这时从河畔西边过来一辆马车,车身漆的黑油油的甚是光亮,方从哲扭头瞟了一眼,就知道是朱国桢的车马过来。

    今日宴会,朱国桢当然也在宴请之列,在方从哲在内阁时,七年独相,朱国桢当时是侍郎,天启三年时朱国桢为礼部尚书,入值文渊阁,那时方从哲已经从内阁辞职,罢官回乡了。

    朱国桢是被李蕃弹劾之后辞职下台,魏忠贤评价其为邪人,但不曾作恶,也就是没有直接下场和阉党对着干,所以得以平安落地,安然返乡。

    两人曾为政敌,方从哲是浙党,朱国桢却是东林,同为浙人,党派利益却是不同,在京师时也几乎没打过交道,都辞官退隐,并且年岁已高,不再复有再起之望,所以平时乡居往来,倒是比京师时密切许多。

    一城之中,有两个退职的阁老在,湖州也算是人杰地灵,也是反应出当时浙人在大明的权力版块中的重要地位。

    待朱国桢柱杖下车,缓缓步行到方从哲身侧时,方从哲方收了钓杆,笑道:“这落雪的天,平涵公何以至此?”

    朱国桢道:“京师风云变幻,老前辈仍然垂钓于此,真的就这么无动于衷么?”

    方从哲是万历十一年进士,朱国桢是十六年举人,十七年进士,相差两科,叫声老前辈是没有错的。

正文 第一千五百七十七章 冲击

    方从哲指指朱国桢,又指指自己,笑道:“平涵兄,你看你须眉皆白,行走还有些吃力。看看我,头白似雪,背有些躬,每天只能睡两个多时辰,早晨起的比鸡还早,白天无神,不能想事情。年过古稀的老人了,还想那么多事做什么?我是世宗皇帝年间生人,世宗皇帝那会是多么精明的君王,现在在哪儿?徐阁老,高阁老,张阁老,都是当年我敬仰的前辈,现在他们在哪儿?江山代有人才出,我们是过时的人了,就不要想太多了。想的太多,伤神伤身啊……”

    朱国桢有些不甘心,咬着嘴唇听方从哲说,听到最后,才是有些服气,叹息着道:“看国事至此,忧心忡忡,确实不如老前辈豁达。”

    “无非是出了一个和记嘛。”方从哲叫下人收了钓杆,看看竹编的鱼篓子里扑腾着的鲜鱼,笑道:“回头叫人把鲜鱼片了,弄些鲜豆腐,冬笋,口磨,香菇,用铜锅子一锅炖了……”

    朱国桢道:“今天就是请我们吃这个涮锅子吧?也好,自打离了京师,故乡中人不解此味,倒也是真的很久没吃了。”

    方从哲一笑点头,吩咐下人先拿了鱼回去炮制。

    他知道朱国桢过来的用意,近来确实是有相当多的消息传到湖州。

    先是林丹汗被擒,然后是张瀚退隐回新平堡,接着就是努尔哈赤被杀的消息传来,一桩桩事都是相当轰动的大事,但除了他们这些曾经的局中人才知道不容易和其中的含意外,普通的人也就是听个热闹罢了。

    特别是湖州这里向来富裕,不管是桑蚕丝织业和农林渔都是相当发达的地方,文教倡盛而士子愿意用心在经济实学上的少,对外界的事,也就是士子们关心议论几句,普通百姓,对北方发生的事只当是评书来听。

    林丹汗被擒,对方从哲的冲击十分巨大。

    萨尔浒一役事实上是神宗亲自主持,但方从哲也是出力极大,当时以他独相多年的首辅身份力捧杨镐上位,结果十几万明军葬送大半,总兵副将以下战死多人,实为大明土木之变以后前所未有的大惨败。

    俺答汗盛时虽然有两次侵入京畿的记录,但大明边军和京营兵都没有太大的损失,而打从萨尔浒开始,大明的遮羞布被努尔哈赤一把拽下来,王化贞向林丹汗请求援,后来被人称为笑谈,其实这事也是中枢默许的,不然王化贞哪来的大量钱粮送给林丹汗?

    无非就是当时的中枢慌了手脚,病急乱投医,想着察哈尔人盛时能控制四十万牧骑,现在最少也还能控制十几二十万人,如果大战之时得到十几万蒙古人的帮助,其力非小。

    这事后来才被公认为是想当然,林丹汗既无担当,也没有决断,直接拿大明当冤大头来耍,王化贞沦为笑柄,但当时主持中枢的方从哲,内心又岂能没有愧疚和遗憾?

    而当时看起来势大难制,桀骜不驯依故的林丹汗也被中枢认为是心腹大患,只从近几十年的历史来看也确实是如此。

    近四十年来,屡次犯边,超过十万人记录以上的,除了少数是套部土默特人之外,九成都是察哈尔人和其裹挟的诸部所为。

    林丹汗现在不针对大明,只是因为双方都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蒙古人认为女真人是更大的威胁而已。

    方从哲下野回乡,最担心的当然是东事,另外就是心悬北虏,国朝二百年之敌,趁此大明虚弱之机,也不是没有可能闹出更大的动静出来。

    就是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和记这个商团团练,当年方从哲在位时根本不曾进入眼帘的大同地方的小势力,怎么就悄然崛起,除了消灭土默特部,臣服漠北三汗部,收容了喀喇沁和内喀尔喀五部,还有巴尔虎蒙古人等部,最后还消灭了最为强大察哈尔部,连林丹汗也没有跑掉,直接被俘,宣告了整个蒙古势力的灭亡。

    这样的消息,对方从哲的冲击不可能不大……从万历十一年中进士为官,历经张居正和张四维申时行等诸多名臣,从翰林为国子监祭酒,再辞官回乡,到叶向高去职后万历执意召为首辅,然后长达七年独相,经历神宗晚年的怠政,六部堂官缺额一半的窘状,这些都是方从哲的亲身经历,然后光宗突然驾崩,天启在一片混乱中即位,接着就是辽东一次接一次的惨败,对方从哲来说,也真是有心无力,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对一个政治家来说,别人可以猜测他的状态,甚至还继续拥戴,只有方从哲自己知道,他既不了解现在的朝局,也对北方的整体大局毫不知情,甚至对和记的崛起来说,在他关注之前也是全然无知,身为最顶层的政治家,这种状态根本不愿谋求复起,甚至连表面上的关注也不愿意叫人知晓了。

    “这位是黄太冲。”朱国桢指着自己身后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笑着道:“方老前辈可知道他是何家子弟?”

    “忠臣义士之子啊。”方从哲叹息一声,给了一个相当高的评价。

    被前任首辅相国这么夸赞,黄太冲还是一脸倔强模样,眼神里也是只有咄咄逼人的锐利气息,似乎对这个评价并不满意,也似乎是对方从哲的老迈和力不从心感觉不满。

    黄宗羲,字太冲,年方十五,是已故东林大佬黄尊素的儿子。

    眼下对黄宗羲的评价对方从哲来说只是顺口而已,空洞无益的安慰,东林势败之时,追着迫害东林党人的可就是曾经依附方从哲的齐党和浙党中人,这叫黄宗羲如何能够完全的释然……

    “晚生拜见方老先生。”黄宗羲一揖到底,礼数周全而傲气明显。

    “听说你打算拜入刘启东的门下?”方从哲的年龄哪会计较一个孺子对自己的态度,况且对方的冷傲也并非由来无因。

    倒是有些奇怪,朱国桢把东林党人的后人带来做什么。方从哲与东林党内的温和派大佬关系不错,叶向高等人对他还十分欣赏,但总归并非同党,黄尊素生前与方从哲也毫无交谊可言。

    “父仇尚未报。”黄宗羲道:“启东先生有意教授,不过晚生还是想过两年再说。”

    “哦。”方从哲点了点头,说道:“随我一起回去再说。”

    朱国桢道:“还是上马车吧,这样快些。”

    方从哲无可不可,他又不是不愿坐马车,只是用走路来打发闲暇的时光,方府也有一辆四轮大车,用于府里的女眷走亲戚和出门时用,只要坐过了新式的大车,那些妇人们就再也不愿坐旧式的两轮车。方从哲本人倒是一次也没有坐过,此时到了朱国桢的大车之前,看看如镜面一般光滑反光的车身,还有用黄铜制成的车门把手,方从哲不觉点头道:“这车确实制作的精良,嗯,也很奢华。”

    “要紧的是功用。”朱国桢年龄比方从哲还长一岁,不过身体反比方从哲要硬朗的多,腰背挺直,声若洪钟。他懂得方从哲的意思,当下不客气的道:“我这车一趟可坐八人还很宽敞,也不颠簸,速度也快。我南人虽以乘船为主,但水程行走可慢的多。现在我出门访友坐这车,要节省一多半时间。族中子弟出门游学,二百里内路程也坐车,并不辛苦。虽这车花了六百两银,还是值得的。”

    方从哲道:“我听说杭州有人买了十几辆这车,专门载人客用?”

    “和记在北方早就这么做了。”朱国桢道:“州县之间以大车相连,用来做客用,用的是更大的车,一辆可以坐二三十人,每人收的费用都不高,还能杜绝被沿途税卡敲诈……地方税卡林立,盘剥的都是中小商人和旅途过路之人,这些我们都是知道的。”

    方从哲坐在车座上微微一笑,说道:“从青州到济南,德王和鲁王加上地方上的官吏都设有税卡,那么短的路,七道卡子,这是我年轻时候亲历过的事情。还好当时我是秀才身份出门游历,这才免了不少麻烦。”

    “我们江南也有税卡。”朱国桢道:“就是没有亲藩,要好的多。”

    江南的富裕不光是鱼米之乡带来的收益,而是蓬勃发展的商业,商业的发展也来自于外部环境,首先是鱼米之乡,在农业收入上先天性的比北方大多数地方要强的多。其次就是几百年下来的传统,读书的人多,中举中进士的多,很多家族从南宋时就开始是官宦世家,到了大明仍然是层出不穷。一代读书成功,其子弟都有良好的教育,几十人中再出一个官员,又能保持住家族的繁荣,结果就是代代相传,江南很多读书世家就是这样形成,从高祖父起就当官,子孙也代代有人当官的家族,实在相当的普通,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

    江南的府州县城,牌坊几乎随处可见,每条街巷都几乎可能是有阁老坊,相国巷之类的称呼。因为文教之盛,地方富裕,商业也相当发达,那是因为商人几乎都可以攀附到某个大家族,或是直接出身于某个大家族,被官绅家族保护之后,商人才会获得更长足的发展空间。不象在北方,张四维那样的晋商世家毕竟是少数,在发展起来的道路上,真的是斑斑血泪。

    由于文教昌盛,官绅生员势力极大,这些人连万历皇帝派下来的税监和矿监都敢直接打死,惶论那些普通的官员,到江南任职的官员,不要说鱼肉乡里,就算是正常为官,也得小心那些官绅生员找自己的麻烦,几百个生员一呼百应闯进官衙的事情,在晚明的江南实在是太常见不过了。

    再加上朝廷考虑到江南是核心区域,又有南京在,所以二百多年不曾在江南分封过亲藩,这也是江南始终繁荣和保持住元气的原因之一。

    要是和河南一样,苏州常州松江杭州湖州各有亲王和大量的郡王宗室,怕是江南也不要想如现在这般繁荣昌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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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五百七十八章 商报

    马车辚辚而行,湖州府城并不很大,几乎转瞬即至。

    方从哲下车时,看到府邸门前已经停了七八辆马车,当下回首对朱国桢笑道:“你看,现在大家都不愿坐轿子了。”

    “张文澜不是说过么,士大夫以人役为牛马,还妄谈什么仁义。”朱国桢也是一笑,说道:“我辈读书几十年,为官几十年,总不能叫一个黄口小儿给嘲笑。这话一传出来,我便再不坐轿子了。”

    方从哲道:“那么轿夫们可都没有饭吃了。”

    “方前辈你也迂了。”朱国桢不客气的道:“同样也是张文澜的话,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不抬轿子能去赶车去,能做别的营生,马车多了,市面更发达了,工商业用的人就多了,省下来的几个轿夫还怕找不到活计做?”

    方从哲微微一笑,朱国桢以为自己落后于时代,岂不知方从哲是在有意的试探于他。

    朱国桢这样七十多岁的人,常看邸抄的同时,对和记发行的“商报”也十分关注,和记商报已经在南京和杭州多地发售,其实也算是半卖半送。

    方从哲现在每天也看,除了工商业的消息为主外,对外贸易的信息,台湾和荷兰那边的信息,还有北方的商业特色,和记的日常经常,包括保险费一类的和记费用收取的细节也是都有。当然也有很多花边新闻,包括京师官场的动向,甚至官员家里流传出来的一些市井传言,八卦消息,连方从哲有时候也觉得相当有趣。

    还有一些话本和,戏曲的连载,相当多出色的作品都是和记买下了版权,别的书行不能刊印,只能由商报来连载登录,所以也是吸引很多人持续买下报纸的原因。

    很多优秀的话本作者,由于赚不到钱只能放弃爱好,明末时出现了长篇的萌芽,比如三言二拍一类的作品已经相当优秀,最优秀的肯定是金瓶梅,可谓中国古典长篇的巅峰作品之一。

    由于写作需要长时间耗费精力,没有金钱支持的肯定坚持不下来,比如三言二拍的作者凌蒙初,就是有名的士大夫和官员,很多优秀的作者却没有条件继续写下去,商报创办之后,和记购买了不少版权,也算是养活了不少作者,很多作品应该原本不会出现,或者不会流传于后世,也算是和记花了不多的钱,为华夏的文化事业做了相当精采的贡献。

    对这些事方从哲肯定不会在意,士大夫在乎的是学术成就,立功立德立言,野史不在这些事的范围之内,就算普天之下一部也没有,方从哲也不会觉得文教之事有什么不妥当的。

    方从哲看商报,主要看的就是记录的张瀚的言行举措,包括和记的一些动向。

    最近这两个月来,和记侧重点在于记录张瀚在新平堡的居住情形,张瀚于堡内燕居,每天到白洋河垂钓,近来接见的人并不多,算是真正的韬光养晦的情形。

    商报的记录十分巧妙,似乎就是张瀚迫不得已退位隐居,这会引发什么样的情绪,还有怎样的心理上的反弹,方从哲也是相当清楚。

    此外就是一些物流交通的信息,和记在卫辉和归德两地又开辟了新的物流线路,应该是搞定了当地的官绅和宗室。

    另外就是前几个月宣布重收海事险保费之事,不仅在南京和苏松常一带引发轰动,更令杭州和湖州的商人为之激动不已。

    湖州这边已经有相当多的商人在考虑合资买船或造船之事,江南曾经也是造船的最大的基地,郑和出海的那庞大的舰队和宝船都是在长江沿岸建造出来。由于郑和出海劳民伤财,从仁宣之后大明朝廷就不复造船出海,更有刘大夏将昔日的造船资料一火焚烧,简直是莫名其妙之至。

    到隆万开海之后,江南的生丝和丝绸,还有大量的瓷器,茶叶都在开海禁之后大量出口,除了泉州港口外,江宁这边也开始贸易兴旺,不少商人开始集资或独资造船,虽在规模上还不能和闽粤两省相比,毕竟江宁苏州一带也成了海贸兴旺之所,大船也不在少数了。

    和记开始卖海事险之后,出海开始成了稳赚不赔的好买卖,或者是最多小赔,不至于一场不慎就满盘皆输。一艘船连船资带货款最少十几万两,就算是巨富也沉不起一艘船,很多大士绅商家都是合股凑资买船造船,再凑钱办货。

    一艘海船出去,再带一船货回来,一进一出就是半船的银子可赚,一趟平安回来就能回本,第二趟开始就是暴利。

    投资两万银子,半年回本,下半年就能赚回两万。

    前提当然就是海船平安无事的回来,然而在和记出现之前,海上最险恶的还不是台风带来的风暴,而是层出不穷的海盗。

    海上的海船孤帆而行时反而是最安全的,一旦出现同伴,说是海商,其实商盗不分,前脚还能言笑不禁,转头就能反目成仇。

    要紧的就是两艘船上是不是都有足够的守备力量,如果力量相当反而能平安无事,如果力量不对等,多半就会发生一场海上厮杀。

    杀人越货,在海上太常见了,几乎每时每刻都会发生。

    特别是风平浪静,而又不得不经过的航道之上最为危险。

    在宋时,由于主要贸易和移民都是往南洋,在南沙群岛一带沉船着实多,那里风浪急,暗礁多,沉船在所难免。

    到了明末的对外贸易,以往日本和吕宋为多,这两地的航道相对要安全的多,叫海船损失的主要原因就是海上的群盗。

    和记出现之后,将群盗一扫而空,现在闽浙往吕宋和日本的航线无比安全,甚至往南洋各国也要安全许多。

    这使江南一带的造船业如井喷一样的发展着,甚至很多大官绅商人们是捧着银子到处去买船,然而造船之事急不得,一艘海船从搭建龙骨到竖起桅杆和搭上甲板,最少都需要经历一年半以上的时间。

    此前出海相对冒险,愿意行险一搏的多半是海商,士绅们最多投资一部份进去,赔或赚都无伤大雅。

    自和记收海事险之后,出海的风险不仅杜绝了最大的威胁,连风浪造成的损失和记也照赔不误。

    从概率学上来说,和记赔付的支出远小于大量收取海事险的收益,加上平安状的收入,海贸越旺盛,和记的收益就越多。

    看的出来此点的人并不多,甚至有不少官绅嘲笑和记是冤大头,但并不妨碍他们争先恐后的去购买海事险和平安状。

    方从哲从万历十一年中进士,为翰林,再为相国,一生在宫廷和内阁中不知道经历过多少阴谋诡计,和记的用心,旁人看不出,他自然是看的出来。只是和记的这种作法就是标准的阳谋,摆在明面上的利益,由不得你不来取。

    而且和记虽然大赚特赚,也间接促进了江南闽浙对外贸易的大为发展,由此受惠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船场日夜赶工,那些东主当然要给造船的工人和匠师们涨工钱,工人们多赚了钱,自然会拿出来消费。

    日常的百货业也由此发达,地方上也更加富裕。

    很多无业之人,现在能轻松的找到工作,并且赚取不菲的工钱。

    这都是和记这两年来给地方上带来的变化,哪怕是对和记有最深成见的人,也是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而方从哲还在近期的和记商报上看到,现在江南闽浙的商人可以向和记订购海船,价格相当不菲,可是比起海贸的利润来,再贵的价格也可以接受。

    况且也不止一人见过和记的海船,从天津到登莱,再到南京和泉州,和记的船队一直不停的北上和南下。

    那些漂亮船身的帆船与泰西来船并无区别,论起稳当和水密舱的功能,可能不及福船。可是载货的数量和船身的速度,这些大帆船又是将福船和沙船远远甩在身后。

    现在连方从哲也能分的清楚各种帆船,包括西班牙人的马尼拉大帆船,盖伦船,纵帆船,各种船只都明码标价,除了没有安装火炮之外,与和记本身的船只也没有任何的区别。

    方从哲都不太理解,和记称雄海上,占据台湾的本钱就是那些大船,为了赚钱连这些大船也卖,岂不是将手中的利器与人?

    倒是后来才慢慢想明白,这些船只并没有装上火炮,船行虽速,却并没有自保之力,在和记的舰队之前,仍然不堪一击。

    由此方从哲相当的感慨,和记做事真是汤水不漏,而且从来不想着自己吃干抹净,不给别人活路。

    每一个举措,看似方便别人的同时,最大的获利者还是和记自己。

    在给别人方便的同时,赚取最大利益的还是和记。

    通过种种细节和观察,得到相当多的结论,已经使方从哲更无心出世再趟现在的浑水。

    江山代有才人出,最少方从哲的感觉来说,现在大明想对付和记已经是近乎不可能的事情了,如果在五六年前,和记刚发展的时候就痛下辣手,那时候和记可能会被重创。

    现在和记已经在南北两边都已经扎下根来,并且南有台湾,北有草原,方从哲不觉得大明君臣还有什么机会。

    还好现在都是各退一步,方从哲才稍稍放心,他感觉自己时日不多,身体越来越差,此前最担心的就是自己可能会成为亡国之人,大明有再多不好,神宗皇帝当年怎么混蛋,这毕竟是生他养他的国家,他曾为翰林,为阁老,是掌握过最高权力的人,如果大明在他身前亡国,这种痛苦普通人是不能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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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五百七十九章 倡议

    待两个前任相国缓步进入府中,等候着的都是围拢过来。

    小雪之下,几乎人人都披着华贵的大毛衣料的服饰,因为雪不大,倒也不必撑伞,二门外的庭院中落了薄薄一层积雪,众人披着各色披风站在雪中迎候两个退职的阁老,一见方从哲和朱国桢二人进来,便是纷纷见礼。

    在场的都是湖州的官绅和名士,最少都有举人的底子,方从哲在湖州每天不过读书写字,闲暇时是游山玩水,偶尔也会下棋或钓鱼,或是赏玩古董,名士都精于此道,身边自是汇聚了不少此类的人才。

    有个姓董的举人向方从哲笑道:“听说老相国去钓鱼了,近来钓鱼可不是什么好消遣,听说京师一带,钓鱼被番子捕拿的人可是不少。”

    众人闻言都笑,京畿是天子脚下,厂卫不似当年那么嚣张,到底也不是江南这边,京师那里荒唐的事甚多,抓钓鱼人就是其中一桩。

    这事十分古怪,也很荒唐,后来人们才知道是魏良卿指使的泄恨之举。

    和记曾经攀附阉党,但攀附的成分很小,只是用贿赂开道,利用阉党与东林的争斗来替和记谋求更大的生存空间。

    魏良卿却感觉受到了背叛,十分怨恨。

    张瀚在新平堡钓鱼的事情传到京师之后,魏忠贤尚未怎样,魏良卿却大为愤怒,此时的京师城外尚有不少河流,船只能直接航行到广渠门下,每天都有不少人在河岸两边钓鱼,魏良卿指使锦衣卫和东厂番子去河边抓人,逮着就是一通毒打,几天过后,河岸两边再不复昔日情形。

    这事传到江南,无非就是阉党出丑的笑谈罢了。

    方从哲也是莞尔一笑,朱国桢有些生气的道:“此辈也能执掌国家大政,我大明真是无人矣!”

    “不谈这些。”方从哲回乡之后绝口不提政务,也是各党都对他放心的原因所在,他摆了摆手,笑道:“我们去花厅喝酒,前几天刚在花园里掘出一坛十几年的花雕,今天我们消缴了它去。”

    浙人都爱喝黄酒,花雕是其中之一,而浙人又爱挖土藏酒,以十几年时间的为最佳。

    方府是过百年的老宅,方家至京师之后老宅也并未放弃,后园藏酒应该是族人所藏,方从哲回家几年,藏酒也没有到年份。

    众人闻言都是笑着应了,对这些官绅名士来说,国家之事无非就是消遣谈资,要紧之事是今天喝什么酒,拿什么菜来佐酒,陪宴何人,谈什么话,有无诗集,有没有什么值得一记的绝妙好词。

    今日雅集,不仅有湖州名士,也有几个从杭州和绍兴过来的,其中最为佼佼者就是绍兴府人,却一直在杭州居住的张岱。

    此人在后世有鼎鼎大名,在此时虽年未满三十,也已经是相当出名的文学之士,其少年时父祖就赞他为“今之江淹”,不管其经世致用之学如何,或是对明末的国之大事有没有什么贡献,仅从文学成就来说,晚明第一人是当之无愧的。

    很多明人的小品文,生平记事,多半都有这样的一些事记下来,当时的名士,生活无忧,分心的事少,追求的就是精神层面的满足。

    张岱的湖心亭记事则为最佳,起笔就是: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

    这样的天气之下,张岱带着小厮,披着毛皮衣裳,坐着小船,用炉火在舟中取暖,在湖心中看雪景。

    天与云山水一色,上下一白。唯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其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

    这样的闲趣雅致,才是当时士大夫和名士们的追求。

    张岱以小品文出名,虽然一生没有大事业,只留下几篇文章,但在当时来说,却是不折不扣的名士。

    方从哲的府邸,果然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来,更不要说一起饮宴赏雪了。

    待众人进了后园花厅,一池碧水已经看不到原本的颜色,四周树木亦是全白,天空还在洒落雪花,后园厅堂楼阁甚多,此时也掩映在一片洁白之下。

    花厅内并没有如北方那样有地龙取暖,但四角和正中都摆着燃烧很旺的铜火盆,火红色的炭火轻轻炸响,散发热气,到了厅中就叫人感觉异常温暖。

    花厅的窗子都是大开,叫众人一边吃喝一边赏雪景,四周还有方府仆役站着,手持纸张和毛笔,墨也是研开,只要有人有了好词好句,就可以随心所欲的写下来。

    “这位是张宗子。”方从哲老迈的身躯拉着身形高大,容貌俊秀的张岱,向着众人介绍道:“也是故人之后,大家也想必知道他的名声。”

    “自是知道的。”一个湖州官绅捋须笑道:“西湖七月半,湖心亭看雪,老夫时令孙辈朗读,告诉他们,这才是文章!”

    张岱闻言一笑,躬身一礼,却并没有说什么客套的话。

    他家从高祖父起是进士,曾祖父是状元翰林,是方从哲翰林同辈,当时同在翰林院为官,所以方从哲说是故人之后。祖父是广西参谋,父亲未曾中进士,但也是举人,为鲁王府长史,一样也是官员。绍兴张府,世代为官,家族中人现在还有多人在朝在地方为官,举人秀才有数十人,这样的大家族无人敢于小视或去得罪,因为说不清什么时候又能出一个状元,或是进士翰林。

    以张岱的身份,虽只是秀才,但也不必对眼前的这些官绅过于客气,只是以晚辈侍奉长辈的态度便可以了。

    少顷之后仆役们端上几个锅子,用炭火于底,上置铜炉,锅中有雪白的高汤,配上口磨香菇之类,待锅水沸腾之后又倒入雪白的鱼片,不一会香味就弥漫开来。

    再打开深埋了十余年的黄酒,酒香和菜香味夹杂起来,令得所有人食指大动。

    “今日雅集。”方从哲举杯对众人道:“谈诗词,小品,谈佚闻,谈笑话,不得谈军国政务,违者算违酒令,要罚喝一大钟。”

    众人皆无异议,在场的官绅多半是为官几任,致仕回乡,只管享福,对国事几乎没有太大的兴趣。

    对名士们来说,则雅集赋诗是扬名之举,他们更没有理由反对。

    只有黄宗羲先忍耐不住,站在桌前举起酒杯,自己满斟一杯,然后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在下不才,还是有些话想说给老相国和诸位听,扫兴怕是在所难免,先饮此杯道歉。”

    众人脸上露出惊异之色,朱国桢微笑不语,方从哲面露无奈之色,说道:“黄太冲有话便请说吧。”

    黄宗羲面光炯炯,朗声道:“昔天成卫指挥张瀚擅入草原,擅启边衅,以致兵祸连结。自古未闻有以横暴而成事者,今其虽一时占据草原,异日必致大乱。北虏蜂拥而至,受苦的还是我大明边民矣。不施仁德者而横暴者,不见昔日暴秦乎?”

    众人面上都露出沉思之色,不过显然没有几个人被黄宗羲打动。

    在场的都是老于宦途的顶尖人物,施政理事,还是管理军伍,凭仁德有什么用?黄宗羲满口仁德,似乎凭仁德能解决一切麻烦,这简直太过天真。

    不过考虑到此人才十五六岁的年龄,也就不足为奇。

    众人倒是没想到,几十年后,黄宗羲已经成了名满天下的大儒,当时天下鼎沸,众人都思抗击满清的大事,而黄宗羲对国政没有什么贡献,却总是夹缠不清,徒劳生事。

    有人讥讽东林和复社一脉,于国事无有帮助,黄宗羲的回复是:夫筹边制寇之实着,在亲君子远小人而已。

    其在具体事务上就是如此迂腐,几十年也未曾变过。

    但其经历,性格,品德,还有后来的思想成就又是另外一回事,和其实际的能力并不相关。

    方从哲点头道:“张瀚此子,朝廷会有处置,不知道黄太冲这么说,与我等这些乡野之人有什么相关?”

    “其虽是名臣之后,却弃儒学而提倡什么商学。”黄宗羲神色郑重的道:“若叫此人成事,我大明不是亡国,而是亡天下。千年之下,圣人之言无非是一个仁字。而此人却讲的是一个利字。不管是契约还是律法,都是围绕着利字来行。这样下去,人心崩坏,华夏道统倾覆也是必然,此人危害,远在操、莽等权臣之上,今其为了掩饰行迹,自行回原籍新平堡居住。以我等之想,应该鼓动江南浙江的官绅与生员,联名上公揭,请朝廷对此人断然处置,绝不可以放跑了他。”

    众人这才恍然,黄宗羲和朱国桢这么远跑过来当然不是为了今天的饮宴之事,而是为了鼓动众人一起上公揭抓捕张瀚。

    一个须眉皆白的士绅摇头道:“朝廷对张瀚消灭北虏的事并未有什么封赏,张瀚此人又主动放掉兵权回新平堡,民间舆论甚好。我江南浙江一带虽对北方之事没有什么兴趣,但对此人有兴趣,私下里颂扬的人委实是不少。我等若行此事,恐怕立刻会使舆论沸然。老夫已经辞官多年,于朝政大事实无了解,这一次就不会参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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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小长假带孩子出门玩,未有更新,抱歉。

正文 第一千五百八十章 张岱

    “我亦是这般意思。”

    “和记实无反迹,不能过于诛心啊。”

    “于今阉宦当道,若还是方相在位,恐怕张瀚早就到京师了。”

    “和记兵马若为朝廷所用,东虏也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

    “就是,如今这局面,是可惜了。”

    在场的名士官绅们七嘴八舌,几乎是眨眼之间就把黄宗羲的提议给否决了。

    黄宗羲狠咬嘴唇,几乎要将嘴唇咬破,整张白皙瘦弱的脸庞也是涨的通红一片,看来他异常的愤怒和失望。

    张岱在不远处一直没有说话,安心喝酒吃菜,大快朵颐,一副不亦乐乎的样子。看到黄宗羲的表情,张岱也只是微微一摇头,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方从哲叹息一声,对黄宗羲道:“太冲这番话,怕并非同一个人说起,也并非完全是自己的想法吧。”

    黄宗羲定了定神,坦诚道:“是在苏州时,与一些知交好友还有启东先生闲谈时所得。另外,京师的黄石斋先生也是一样的看法。”

    “可有人正式上书?”

    “黄先生已经上奏了。”黄宗羲道:“请禁和记商行,禁码头港口,使其不能在于我大明境内获利。”

    “有这事?”方从哲吃了一惊,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朱国桢点头道:“有这事,黄石斋确实上奏了,另外还有其几个同年。朝官之中,也有好多上疏附奏,表示赞同的。”

    “糊涂,当真糊涂。”方从哲不再理会黄宗羲,转向朱国桢道:“公不会以为这办法真的会奏效吧?”

    “我江南浙江地方远离京畿,我辈又不是朝局中人。然而看着眼下这局面,也不能完全的置之不理,唯有上公揭请诛张瀚,算是替朝廷挽回颜面……”

    方从哲就知道眼前的事不简单,朱国桢身后肯定还有相当一部份人与其一样的看法。朝廷在这局面之下,不杀张瀚根本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而如果杀张瀚,则必失天下人之心。比起当年宋高宗杀岳飞还要恶劣许多。南宋诸将,多半是在赵构继位之前就已经身处高位,且多半是出身西军精锐,赵构在南渡之后,多半依仗此辈。甚至宫中禁卫,赵构也并不是完全的掌握。只有岳飞是赵构从微末小将一路提拔重用,如果不是岳飞执意要北伐,破坏赵构求和的大局,同时还牵扯进了立太子之事,赵构也未必会杀岳飞。

    就算杀岳飞杀的极其恶劣,最少赵构能掌握大局,对岳飞的部下早就有防备,不怕杀了岳飞之后会引起战争内乱。

    而后人不太知道的就是杀岳飞时,南宋的文臣,特别是身居高位的并没有人替岳飞说话。以宋人家传的家法就是重文轻武,对武将一定要小心提防,哪怕杀错了也不打紧。当年狄青战功赫赫,在入枢密院后被文官集体认为不知进退,不识好歹,饱受排挤忧惧而死,经过唐代的藩镇之祸和五代十国的战乱,宋人对武夫的压制是全方位的。

    就象张瀚这事,天启皇帝的处断也说不上有多高明,比起赵构的厚脸皮和心黑仍然是有相当大的差距。

    最少朱国桢和其信息往来的人看来,天启皇帝还是过于爱惜颜面,对张瀚这种已经无法控制的权臣还是过于软弱,若不趁着此次机会杀掉张瀚,恐怕日后再难复制。

    这不仅是相当多大臣的见解,也是很多忧心国事的致仕官绅的看法,士林之中,很多生员也是有相同的见解。

    黄道周,刘宗周,这两人是儒学重镇,赫赫有名的“二周”,两人对张瀚的看法也是出奇的一致。

    不管张瀚立下多少功劳,纯粹以暴力讨平草原在刘宗周看来全无可喜之处。正如黄宗羲说的那样,天下事在近君子而远小人,纯以暴力行事而致的成功毫无益处。

    也不能说刘宗周和黄道周是完全的迂腐,贾谊的过秦论深入人心,暴秦以法家而成功,最终也以法家而失败。

    汉家早期用黄老,后期是以法儒并重来治国理政,最终免不了权臣或外戚篡位导致天下大乱的下场。

    可以说纯粹的儒生对张瀚这一类的强势人物几乎都不会有好感,因为能力越大,造成的祸乱可能就越大。

    现在又不是天下骚然的乱世,张瀚的出现不是救世,而可能是乱世的源头,这就叫儒生们对他更没有什么好感了。

    刘宗周和黄道周等人,包括朱国桢甚至是方从哲在内,从这个角度出发,都不可能对张瀚抱有好感。

    特别是商学传出之后,很多敏感的儒学之士都感觉到这是全新的体系,对儒学应该是完全的颠覆,他们的警惕和敌视就相当明显,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在座中人拒绝也不出奇,现在也不是崇祯年间,留都公揭能上是因为复社全是青年士子,同仇敌忾,而且公揭打的是阉党的余孽,等于是痛打落水狗,这等事只会替自己扬名而没有任何的风险。现在上公揭请诛张瀚,未必能讨好朝廷,反而可能会使朝廷左右为难,民间舆论也会使他们成为风口浪尖,在座的人怎么可能会去做这样的事。

    “就算不能上公揭诛张瀚。”朱国桢也没想到过能成功,眼前的人都是老奸巨滑之辈,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出头,他退而求其次的道:“现在朝廷想封禁和记商行,封锁港口,禁和记海船贸易,这等事总能做?我等在浙江都算是有些名望,联名请封南京诸港,这总是能办得到的事情吧?”

    黄宗羲也是用热切的眼神看着眼前众人,这一次他前来其实是奉刘宗周之命前来。近两年来,江南一带的官绅士大夫与和记合作的人不在少数,刘宗周等人不知道具体人数,但知道与和记合作的人很多,想来和记在江南也获得大利。如果能在舆论上先造出声势,会有大量爱惜羽毛的士大夫选择退出,想来也是会对和记造成重创。

    刘宗周这一类的儒臣,未必有多少治国理政的实际手段和办法,但对人心舆论的掌控总算是有一些功用,他们忧心国事,倒未必是想出什么风头,只是眼下和记已经成为大明社稷的最大威胁,这些儒臣心思纯粹,只是想在此事上多少能帮一些忙。

    现在的刘宗周还不是十几年后,当崇祯上吊,北京落后清军之后以后,刘宗周在南明初立之初,不顾大局,死硬不肯承认马士英等人拥立的福王,在舆论上使南明朝廷相当的不利。很多反对福王也就是弘光帝的人,也是从刘宗周身上得到的力量。

    而刘宗周本人也不愿到朝中效力,对南明朝廷而言,此人算是完全的负能量,在此时,好歹这位启东先生还愿为朝廷做一些事,只是他的安排多少有些想当然了。

    “唉,荒唐。”方从哲面露不悦之色,指着沸腾的白色汤锅,说道:“有美酒,有美食,还有眼前的美景,我们这些退游在林泉之下的人,难道不该赏雪喝酒,却商讨这些和自己浑然不相关的事情?今日此时,再谈国事者,请自行退出,老夫绝不挽留。”

    这也算是十分的不给面子,不过朱国桢知道此老脾气,当然不至于如此决绝。只是这么一说,却也不好再行倡议,只能含笑应允,拉过一脸倔强的黄宗羲一起落座,不再谈朝廷与和记的军政大事。

    黄宗羲不胜酒量,几杯酒下肚就头晕脑海,后来的连诗集句也没有参加,令得朱国桢也大为失望。

    自黄尊素和左光斗等人死后,东林党的人对这些小辈当然是愿意提携一二,帮他们建立人脉和名望。

    所谓的复社四公子,还有顾杲黄宗羲等人俱是这样捧出来的。

    黄宗羲今日表现不佳,也难怪朱国桢大为失望。

    就算如此,当黄宗羲出门的时候还是有不少士绅起身相送,言语相当客气,不少人相邀黄宗羲去他们家中做客,对一个没有功名的少年来说,这些曾经进士及第或名满天下的名士已经足够客气。

    如果黄宗羲能高中进士,这些人脉会继续发挥作用,在官场上他很容易得到帮助,容易出政绩,就算没有政绩也会被吹捧出成就来,然后很容易就青云直上。

    这就是寒门与高门之分,不管是两宋还是大明,虽然以科举制彻底代替了门阀制,但终究无法彻底消除世代高门的优势。

    当黄宗羲踉踉跄跄出门之后,张岱紧随而出,见黄宗羲只有一头驴,一个老仆跟随,张岱不觉笑道:“黄太冲,你家也是我绍兴名门,你就这么出门么。”

    “我黄家虽然有几千亩地,但家中丁口众多,子弟皆读书,开支用度极大。”黄宗羲看看张岱,冷然道:“况且,就算有些浮财,也不能和贵府相比。”

    张岱家族是绍兴的第一名门,也是最兴旺的望族,其府邸就有数百间房舍,张岱的父亲是王府长史,在功名上寻常,但这个差事其实是肥缺,一年最少几千两的收入,张氏在绍兴拥有大量的产业,张岱的爱好极多,自述之中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随便哪一样都不是黄宗羲能够承担得起的爱好。

    而且黄氏根基浅薄,黄尊素在东林党人中也算是相当清廉,黄宗羲本人欲师从刘宗周,刘宗周本人也是相当的自律,对那些声色犬马之事相当厌恶,张氏子弟欲拜其门而不得,黄宗羲也不可能对张岱假以颜色。

    “哈哈,金银于我也若浮云罢了。”张岱纵声大笑,狂士之态尽显。

正文 第一千五百八十一章 南都

    黄宗羲面露厌恶之色,拱手道:“宗子兄没有别的事,弟就此告辞。”

    “等会。”张岱道:“你们想在江南禁和记商行,禁和记贸易,是不是?”

    “确实有此意。”黄宗羲道:“最近弟奔走于途,就是想做成这件事。江南一脉,南直与浙江本来一家,理应声气相连,苏州,松江,常州,还有南都,弟都要奔走一番。当然还有湖州,杭州等处,亦是要走一走。”

    “徒劳无功罢了。”张岱摇头了摇头,脸上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色。

    “道不同,不相为谋。”黄宗羲不打算和张岱在方府门前争论,刚刚方从哲的表现叫黄宗羲十分失望,对张岱也是一样的观感。

    张岱却不打算放过他,拉着黄宗羲道:“方相老成谋国,其实早就看透一切,所以今日不肯附和你,也不愿凭白无故的去得罪一大群人。况且,我和方相心里都明白,眼下的事过一日算一日,根本无能为力,我们这些人,从井观天惯了,只有稍加了解才知道自己在世情上有多浅薄,所为之事,又是有多苍白无力。”

    黄宗羲冷笑道:“宗子兄是不是言过其实了,和记一个商家行事,虽然在北虏身上占了便宜,也有海贸,诚为可虑。但如宗子兄所言,似乎亡国就在眼前,这岂不是可笑之至么。”

    “唉,空谈无益。”张岱脸上那种嬉笑不拘的神色终于消失了,他道:“来此之前,就知道启东先生还有你们打算上疏,黄石斋上书之后,听说京师已经有了动向。真是糊涂,我看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也不要同我急,我带你去南都看一次你就知道了。”

    黄宗羲无可不可,反正他要往南京去,张岱并不为黄宗羲所喜,但毕竟同为绍兴人,也同是书香世家子弟,阶层相同,而张岱的学问异常扎实,一路攀谈也不会寂寞。

    最妙的是张岱虽带着四名健仆和两个小厮随行,众仆人都是鲜衣怒马,张岱本人却是骑着一匹健驴。

    “我这驴不便宜。”张岱还是公子哥儿的脾气,指着眼前高大的黑驴,说道:“看见没有,黑色皮毛似要浸出油来,四蹄盖雪,这头驴花了我五百两银子……”

    对这样的炫耀,黄宗羲只能是大为皱眉,还好他要和张岱一起出发,这才强忍着没有说什么斥责的话,要知道黄宗羲年龄虽小,在家却是长子,为人也早熟,家中兄弟可都是听他的管束,张岱这模样,要是黄家子弟,早就被他骂的狗血淋头。

    ……

    张岱和黄宗羲一路赶到南京已经是十五日之后。

    湖州到南京不到五百里路程,如果快马赶路一天半时间准定能到,不过张岱和黄宗羲都不算有什么急事,两人一路算是游山玩水的感觉,而且张岱交游满天下,到一处就会有人招待饮宴,如此这般当然耽搁了行程,好在张岱腹中文章甚多,学问相当的扎实,黄宗羲和张岱一路谈说学问和诗词,颇有兴味,也就并不急着催张岱赶路。

    这两人可谓是浙江乃至整个江南读书士子中的代表人物,家世,学问,名声,都算是顶尖。不过两人在科举上都不算得力,黄宗羲很晚才中举人,崇祯十五年黄宗羲才到北京参加会试而不得中,黯然回乡,从此也没有机会再考了。

    张岱的命运就更加坎坷一些,论才气,整个明末的所谓才子群落中张岱都是最为佼佼者的一位,而少年时就中秀才,一生却没有迈过举人这个坎。俟明亡之后,自嘲怕痛不愧殉节,绍兴张氏百年传承的财富一扫而空,张岱年过五十以瘦削之身担粪浇园,想想真是情何以堪。

    两个青年士子一路向南京而行,至南京城下时地面较别处要繁华许多,很多茶棚在城外一字排开,一个个村落在城外依稀可见炊烟升起,村烟寥落,却给人温暖舒适之感。

    而往来商旅,有的在城外停住车马,做最后的检视,盘点一下货物的数量和种类。隔着很远,都听到这些商人操着各地的口音,常州与苏州口音最多,松江口音者也不在少数。尚有扬州,淮安,湖广一带商人,越近城门处,商人数量越多,车队排成了一条长龙,还好守门的军官士兵并不多事,只看看有无碍眼人等,几乎是全部挥手间就放行,所以车队宛如长龙,行动却相当的迅捷,不必叫人感觉焦燥难安。

    黄宗羲与张岱皆是士子装扮,张岱头上的一顶头巾省了多少麻烦。两人在人流中一路拥向前,张岱对黄宗羲道:“这一路行来,赖诸友热心,可谓热闹非凡,似繁花着锦,烈火烹油。太冲想必都不太适应,到此地,才知道南都气象更有不同,更加热闹繁华,以往,只有江南商人去山东卖货,现在太冲看到没有,山东,湖广的商人比以往要多出数倍来。”

    黄宗羲点头道:“弟幼时曾经随先君游历,南京是来过的,确乎比当初要繁华许多。”

    张岱脸上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神色,他道:“可惜无人知道天柱将折,四维将裂。这般热闹,很可能落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宗子兄是说东虏吗?”

    “不是。”张岱哈哈一笑,说道:“当然是和记,现在这般热闹是和记,将来一切倾覆也可能是和记。不过,我终究喜欢往好处想,也可能将来比现在更强,谁能知道?按张文澜此人在商报上一贯所说,其究竟非东虏那般蛮夷可比。”

    黄宗羲对这般的话却并不能赞同,十几年来他一直在父亲和师长的督促下学习儒家经义,现在更是要师从刘宗周学习,现在黄宗羲还不是生活在康熙年间的黄宗羲。人们只有在失去之后才知道曾经拥有过的东西有多么的美好。到康熙年间,黄宗羲的学说渐至圆满,开始探讨起君主制的得失,不以天下奉一人,为君者致天下太平是责任,如果做不到,臣不必忠于君。而君主不必亲掌大政,事权应委于宰相,这都是当时黄宗羲的见解。如果他不是有明朝遗老的身份,康熙需要装点一下门面,仅凭这些文章,足以要了他的命。

    现在的黄宗羲却完全不能赞同张岱所说,不过他已经知道争论下去多半是没有结果,只是抿着嘴唇摇头,以示绝不赞同。

    张岱见状也不与他争,只是将黄宗羲引入南京城中。

    这座城池是当之无愧的南方的中心,不仅有全套的六部的班底,还有洪武年间修成的宫室,有太监镇守,文官以兵部尚书为主,也是南京六部中唯一有实权的显职。除此之外,尚有南京京营,账册上还有十余万人,其实最多有一两万人可用,在南方来说也算是相当雄厚的武装力量了。

    到史可法上任后,梳理地方,加强凤阳和九江还有淮安的防御,远至徐州和襄阳,构筑了一条较为稳固的防御线。

    就算是张献忠和李自成先后占据湖广,始终未能威胁到南京,到南明弘光政权建立时,南京表面上拥有十几万人的兵力,加上江北四镇和左良玉部,南明明军人数超过百万。

    结果多铎率三万人轻松打下徐州和淮安,再下扬州,直抵南京城下,城中文武,包括勋贵一起选择投降,这座几十里长的临江雄城,一枪一矢未发就开城门迎接新主人入内。

    城门处相当的拥挤热闹,从外城入内,张岱似是胸有成竹,带着黄宗羲一路抵大中桥,再到三山街,再往东过三山桥,一路绕行,几乎走了十余里地。

    到了三山桥时,黄宗羲看到秦淮河上一路的花船不停,现在是白天,尚未有丝竹之声,不过黄宗羲是来过南京的,知道到了晚上这一片地方酒楼妓院和船上到处都是灯火通明,怕不有过千的名妓在这里做生意,无数官绅士子,文人墨客,本地和外来的富商都会到此处销金,追欢买笑不在话下,一掷千金是常有的事。而浙江和南直隶的生员士子们,在这里寻找灵感的也是不在少数。

    对这种风气,黄宗羲向来都不是很赞同,他加入张溥主导的复社之后,对社中很多名士风流的成员相当的看不惯,后来回老家办了一个分社叫梨洲复社,不过收获不大,复社的精华和影响力最大的地方还是在南京和苏州等地,甚至扬州的复社力量都比黄宗羲办的分社要大的多。

    “太冲看此处又如何?”

    张岱一边给小厮钱,令其去买酒,一边说道:“这里最显眼的地方,太冲已经看到了吧?”

    “诚然。”黄宗羲一脸别扭的道:“已经看到了。”

    他们是顺着人流走过来的,当然早就是看的一清二楚。

    从聚宝门这个南门进内城,人流拥挤不在话下,张岱带着走的路线也是最为拥挤的地方,当真是人如潮水一般,到了三山桥附近,由于这里水道密集,往来的商人可以借着船运来上下货物,同时还是南京城里最热闹的娱乐区……这里原本就是为商人准备的。大明太祖皇帝最厌官吏贪腐,也是由于其少年时受了蒙元官吏欺侮的原故,所以对官员吏员管束都相当严格,待遇其实只是比普通百姓强一些而已。在太祖的认知当中,官员如果追欢买笑,流连声色,则必然开销巨大,钱从何来,当然是要从百姓头上搜刮。为了杜绝不良好的风气,从明太祖时期开始,官员不准出入妓家,违者必被重罚,所以当时太祖皇帝在南京开设的大量的官店就是为了服务商民,而非官员士绅,更不是生员。

    太祖年间对读书人管束甚严,国子监是生员最集中的地方,三天两头就有国子监生被严厉的处罚,打屁股抽鞭子是常有的事,监生自杀一年到头不绝,当时的坐监和坐监狱也真是差不多,国初质朴的风气就是这么维持下来的。

    现在当然不同于洪武年间了,到了晚间,那些宽袍大袖衣冠楚楚之辈多半不是商人,而是官员或是有功名的名士们,他们出身世家,身家富贵,又有情操和本事,当然大受名妓欢迎。

    秦淮河两岸不知道有多少类似的传奇,以晚明时最为昌盛。

    成国公迎娶名妓,动员五千家丁和南京的京营兵,一路打着灯笼火把,半个南京城都被照亮了。

    钱谦益是东南文坛领袖,照样公然迎娶柳如是,没有人说什么不对,却成了一时美谈。

    这两货要放在洪武年间,脑袋铁定不保,以朱重八的脾气,绝不会留着这两人的人头过夜。

    “我不是说秦淮河上的花船。”张岱哈哈一笑,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庞大建筑群落,说道:“看到没有,那里的那处建筑的人流,是不是叫人吃惊?”

    顺着张岱的手指,黄宗羲果然看到西边一处建筑群落,最少有过千人涌向那边,无数人从车马上和几条大街往那边去,还有很多人是从船上下来,直接奔着那边而去。

    “那边是大功坊啊?”黄宗羲又摇了摇头,说道:“临近马家街那里。”

    “对喽。”张岱道:“那边是马家街,原本郑和的府邸,现在叫和记买了下来当在南京城里的和记分行所在。你看,现在那边已经成了最热闹的所在。山东,两淮,凤阳,荆州,沙市,苏、松、常、湖,各处的商人到南京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此。而北直,宣大,山西,陕西,河南和山东北边的商人,当然还有辽西商人,主要就是往京师去。”

    “宗子兄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好美酒,美食,美婢,灯火,鼓吹,戏曲,古董,哪一样不花钱?”张岱道:“我父亲尚在鲁王处,前年就提醒家中要与和记合作。现在我们在绍兴的几个大商号都是从和记办货了,虽然我们还是船运为主,但很多地方也是借助和记的车马物流,就算是船运,往湖广荆沙的也开始买和记的保险。在过江之后,从扬州淮安到山东,河南,大家都买保险,同时借助和记的物流和帐局。”

    黄宗羲有些迷惘,说道:“有多少商家这么做?”

    “我是说所有,所有。”张岱敛了笑容,沉声道:“不是少数人,也不是多数人,是所有人。现在资本在几千两以上,需要远行办货的,谁不借助和记?你看那么多人,有不少都是空空两手的,货物都是和记帮着运送,只要到地方拿着凭据就能取货了。比自己运输省心省力,也省钱。你不要小瞧这事,近两年来南方的商旅发达,地方富裕,和记的功劳最少占了三成甚至更多。在以前,我江南地方虽然富裕,可是照样有地方关卡,有胥吏帮闲为患,也一样有盗贼,商人出门要提防小心行事,同时物流以船运为主,但水路不至的地方也一样有以车马载运货物,耗费极大,与北方无异。现在和记的物流在我们江南也占了一席之地,还是因为我们这边水网密布,船运发达的原故,在北方,据家严信中所提,几乎也是每家需要远行买卖货物的商行,也都是依赖和记了。”

    张岱接过小厮递来的酒,仰头饮了一口,然后抹嘴笑道:“这酒我就喜欢那家樊楼自家酿的,不过若是买不着我也能喝别家的好酒。太冲,我现在要问你,如果禁绝和记,江南要受多大损伤,还有北方诸省,要受多大损失?”

    黄宗羲脸色有些发白,不过还是咬牙说道:“和记不过数年光景,就算没有了保险和帐局,没有他们的骡马行,了不起就是到天启二年之前的光景,那时候江南不富裕,地方就没有商贸?”

    “这个我也下过些功夫。”张岱指着水西门方向,说道:“今天那边大约会有三十多艘船出海,平均每天都最少这个数,多时过多百艘,数字是天启四年之前的十倍有余。如果封港,后果会如何?加上各府的损失,如果封港和禁止和记商行,我预计海贸缩水十分之九,相关的海商要承受重大的损失,一个月内,各家海商会缩减九成的购货量,苏州三百家丝厂要减少一半的产量,最少有五千名工人会在月内衣着无食。其后三个月内,各丝厂,织布厂,造船厂,最少有两三万人无有工可做。再下来,酒楼,饭庄,米粮行,相关海贸的几十个行当,最少十几万人要被裁撤。包括南京在内,二十万人就是二十万个家庭,百万以上的人在半年之内找不到活计可做。诚然,可以转行,可以慢慢恢复,但江南从隆万开海以来就是富裕,近几年来几乎人人有工可做,人人都可日入百文,大家过惯了好日子,一下子变成衣食无着或是生计困难,数年内很难恢复,你看这百万之众是怨恨谁?”

    黄宗羲冷汗淋漓,到此时他也知道张岱并没有夸张。

    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都是往和记去,当然是去购买保险和寄托运送货物,还有在账局寄存银两。

    以前是南来北往,自和记介入后,往河南和湖广的商道也逐渐打开。只是和记在这几个省份投入较少,以大宗业务为主,但经济就是这样,和记对湖广和河南的影响力也是与日俱增。朝廷曾经想堵住和记的发展道路,和记在这些省份也没有多设商行分号,但和记的影响力却已经根本不受朝廷的控制,几年时间,涵盖诸省商业,促成了地方的繁荣富裕,但也等同于将大明的经济命脉被和记所掌握,这一层朝廷的那些大员们根本就想象不到。

    “现在太冲你明白了一些没有?”张岱叹息一声,说道:“北方对和记的依赖更重,据我说知很多粮食与布匹贸易都掌握在和记之手。别的东西也罢了,百姓没粮吃可是要造反的。就算到不了这一步,也会使市面大乱,人心崩坏,朝廷很可能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黄宗羲颓然点头,心中隐隐感觉不仅自己幼稚,恐怕有海内大儒之称的刘宗周,也是一样的过于幼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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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发个大章节,不截了。

正文 第一千五百八十二章 调防

    时间转瞬即逝,转眼间已经是天启七年的四月,天气渐转和暖,哪怕是草原与辽东地界,也是从冰天雪地的冬季苦寒中挣脱出来,纵不似江南那般已经繁花似锦天气和暖,最少也是冰雪消融,树木枝头满是绿意。

    张春牛接令上任,开始执掌辎兵第十七团,整团五千余人的编制,分为五个大队,每个大队千余人,有大车一百五十多辆,同时有大量的工程工具,几乎每个人都有锹铲一类的工具下发。

    现在的辎兵也越来越工程化和专业化,张瀚和孙敬亭李东学等人的考虑就是使辎兵成为更大规模的工程运输部队,当然原本的驻守功用和很多杂务也完全保留。

    这样一来辎兵团也逐渐分化,有的工程人员和运输队伍规模较小,甚至几乎没有大车队和工程队的编制,这一类的辎兵团接受更专业的训练,只负责各处火路墩和军台的守备工作。不仅仅是这些固定的防御设施,有一些重要的道路,比如青城抵中都,中都抵库伦和买卖城,以及青城往受降城,还有青城往却图南城的道路,这些道路不仅有工程人员和辎兵养护,也是由辎兵分为若干地段守备着。

    人为的破坏道路并不难,附近的部族集结几千上万人,一夜之间就能把几十上百里的道路给毁掉。

    他们未必有这种胆气,但只要有这个能力,军司高层就会加以防范。

    更多的辎兵转为工程或运输为主,近年来由于战事停息,孙敬亭等人预计在一两年内不会有大的战事,趁此机会正好修几条重要的道路,青城到中都和受降城这一条东西线道路相当重要,长达近两千里,是连结和记宣大基业与蓟辽北方基业的重要节点。

    而从受降城到巴尔虎蒙古地方的道路也十分要紧,那边的第三团的补给将由这条道路不停的运送过去。

    第三团和先遣部队则沿着嫩江往奴儿干都司旧城而去,修复原本辽宋金元到大明的道路和各个驿站,将那些小部族为主的卫所重新连接,一直到修复奴儿干都司城旧址,这也是一条十分重要的道路。

    最重要的就是青城抵套部和抵却图南城的道路。往却图南城的道路最为要紧,从商业角度来说,张家口往买卖城和恰克图不超过两千里,也是后世晋商活动的主要路线。

    而晋商往乌里雅苏台再到科布多,是另一条贸易线,张家口到乌里雅苏台是四千五百三十里,距离已经超过了从北京到广州,北京到广州不过四千四百里,从张家口到乌里雅苏台就是四千五百三十里,而抵达科布多还要走一千三百多里,这个距离实在是太远,但晋商硬生生的还是走了下来。

    和记总不如不如一群真正的商人,晋商能做到的事情,和记不仅能做,而且必须要做的更好。

    清军将乌里雅苏台到归化城再到科布多视为一条控制新疆和外蒙西部的一条重要的生命线,除了沿河套地区抵西域之外,在外蒙就是从归化到乌里雅苏台再到科布多,科布多被称为前营,而乌里雅苏台被称为后营,常年都有大量兵马驻守,还有随军人员和当地的牧民百姓。

    晋商就是在这些人身上赚钱,当然还有沿途的部落,极盛之时,大盛魁的车队不仅抵库伦和恰克图,也是能直接抵达科布多。

    和记现在拥有二十一个辎兵团,未来会更多,少量的辎兵成为铜矿铁矿还有道路桥梁及军堡台墩的守备部队,多半的辎兵将成为工程部队,承担起造桥修路的任务。

    北宋时野战禁军二三十万人,厢军也就是二线部队六十余万人,承担的任务也是地方驻守和看守监狱,维护看管大军草料场等任务,也承担救灾抢险和工程任务,不过论起真正的效能和费效比,宋时的厢军跟和记的辎兵当然完全不能比,不是一个位面上的产物。

    张春牛原本应该调任更有作战功效的辎兵团队,不过孙敬亭应该是考虑过此人的“志向”,军司高层也不愿勉强部下效力,何况现在和记人才济济,倒是并不缺带兵的人才。

    相反,有相当的才干,又不愿到战兵或带战斗辎兵的人才反而更少一些,张春牛现在是团级指挥,很可能在短时间内到师级指挥,或是将来的军级指挥,未来的前途也并不算差。

    在聂磊的带领下,张春牛在短时间内掌握了部队,接令之后就算正式上任。

    军中也不准饮酒,交接仪式也相对简单,大家一起到团部会议室,聂磊代表军政军给大家介绍了张春牛的履历和功绩,然后卸任指挥交还印信,回军政司等待新任命,张春牛在军政官监督下接令上任,整套仪式就算走完了。

    在接任后不久,十七团就按军令向蓟镇北方集结,在距离百里开外的地界停留下来。

    这里原本是朵颜卫的地盘,主要是喀喇沁人为主,也有其余的部落构成。

    现在朵颜卫已经彻底消失,喀喇沁人也归附和记,并且被分散安置。

    诺大的地方寂寥无人,放眼看去只有天野苍茫,枯黄的草地长成一人多高,并无人割取。

    若是几年之前,这里还有相当多的蒙古人分散放牧,在入秋之前,大量的草皮会被割掉储存起来,秋冬之时,牧人就会完成储草的工作。

    现在这个时候,蒙古丁口锐减,经过几年的大战,虽然和记并没有展开大规模的屠杀,但战争死亡在所难免。

    历次大战,漠南蒙古人最少损失了近十万丁口,加上有大量丁口转牧为农,还有一部份蒙古人当了辎兵或战兵,还有在军工司为工人的,贵族们大半集中在青城居住,现在还有一部份在受降城。

    整个漠南蒙古不能说被打残了,但损失也相当惨重,漠南蒙古连同套部在内,丁口数在四五十万左右,几年的战争下来,五个丁口里最少战死一人,还有一半以上被分流,原本的牧场大量废弃也在所难免。

    现在和记已经在尽量恢复牧场,毕竟毛皮和肉食还有奶食都是优质货物,不仅能够补充和记自产的不足,还能大量出售。

    就算将来和记得到整个大明,北方的牧场仍需向汉地源源不断的提供战马,羊群,牛群,与之相关的皮毛和各种出产。

    只是和记也会牢牢的在草原扎下根来,这一次的占领与汉唐之时完全不同,想把汉人再次撵走,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大片的荒芜地带令人有相当的枯寂之感,还好驻地人数很多,并且军令司和枢密院源源不断的调来人马。

    第二枪骑兵团,第一猎骑兵团,第六龙骑兵和第十三龙骑兵团,不断的有部队开过来驻扎,当天地间第一场雪飘洒而下的时候,整个蓟北从大安口到古北口,百里地方连同辎兵在内,驻扎了超过三万人的部队。

    这支军队已经足够再打一场对察哈尔人的歼灭战,移兵驻扎耗费不小,每天不仅是部队的消耗,还有运输费用和额外的费用开支。

    张春牛不知道军司的用意,与其它的部队驻扎十余天之后才知道这是一次演习行动,代号冬雷。

    对这一次演习上下都不是太明白用意,刚结束对察哈尔人的大战不久,参谋司应该不会有大规模的演习计划才对。

    而且从实际情形来看也确实是如此,大批量的军队聚集起来,但参谋司并没有下达演习计划,军训司方面也没有什么动静,各部在驻扎之后都是日常训练为主,其实和驻在受降城一带并没有什么区别。

    几天之后,所有人崩紧的神经都放松下来,很多部队开始给士兵轮流放假,然而将士们并无处可去。

    张春牛自己每天就是看书,他对打猎和钓鱼都没啥兴趣,临时营区也是搭建的帐篷,遮风取暖,他的帐篷里还生着火盆,更是暖和许多。

    将士们每天轮流放假,一个个到营外去打猎,这里原本是喀喇沁人的地盘,也有少量的内喀尔喀人,现在几百里方圆一个毡包也看不着,地广人稀,每天猎获都是不少。

    张春牛每日看书到正午才出帐篷,他知道自己将来很有可能再往上升,文化课程和军学课程并重,都不能拉下。

    特别是辎兵工程兵化之后,很多算术和几何学课程要补上,同时还有专门的工程学和桥梁学课程,以前张春牛以为这些都是简单的事,现在才知道光是修路就要看土质和气候等自然环境,要有好几层的夯土层,另外排水和养护也很讲究。至于攻城时或守备时的土木作业也有专门的学问。以前这些事都是工兵来做,辎兵打下手,往后去工兵可能只保留战斗工兵,用来攻城爆破,其余的事都是由辎兵给包圆。

    张春牛感觉现在担子就很重,他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将来如果到师级或军级指挥,需要负责的东西就更多了……他从来没有怀疑自己能走到更高的层面,老上司李守信等人能做到的,张春牛相信自己也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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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五百八十三章 蓟北

    午时张春牛走出帐篷,外边一阵寒风吹过来,军袍被吹的啪啪直响。

    这就是草原,突然一夜间就入冬,然后就是一场接一场的大雪。

    现在张春牛的眼前是大片的枯黄的枯草,草杆下方则是一片洁白。

    一眼看去根本看不到边,没有树木也没有村落,也没有河流,只有大片平整的土地,间或有一些丘陵地形,但多半是如大海一般宽广的平原。

    这里几乎找不到任何标识物,如果从分郡的结果来说这里就是蓟北郡,郡治就是受降城,东西四百多里,南北也是四百多时的地方属于一郡,并没有设县,因为一郡之地虽然广大,居民却只有数万人,还是连同汉人在内。

    现在屯堡也少,只有一座城池和相应的墩台城堡,待明年开始农林司才会开始往这一片地方移民,估计移民在十万人左右需要三年左右的时间,那时候这里会有大片的开垦出来的土地,若干个城堡和集镇,当然还有一个个千人左右规模的屯堡。

    每个屯堡会开垦数万亩土地,放牧一些牛羊战马,如果在有河流或大型海子的地方还会养鸡和放养鸭群和鹅群。

    数年之后,这里将会遍布熟田与大量的牧群,不仅是战马和牛羊,还会有鸡鸭鹅群和猪栏,集宁堡到小黑河堡和青城一带早就是如此,用文人的话说就是塞上江南。

    张春牛没有想太多以后的事,他关注的是附近的土地。

    这一次打赢之后,张春牛升到团级辎兵指挥,对应的是战兵营级,按军司的规定等同营级,营级指挥能分三里地的封地,大约能开垦出七千亩到九千亩的土地,剩下的边角料地现在也有用,可以放牧和搞养殖业,按老规矩军司可以代为经营,将土地收入折算成花红发放,收益着实不少。

    军中的人几乎人人都有份,师级指挥可以拥有三万亩土地的分红,其实去掉早期的开垦费和建设道路桥梁,兴修屯堡和房舍,还有耕牛和种子,农具等费用后。军司要在第二年或第三年才会有盈利,从分封开始的第一年年尾每个军官都能领取土地的收入分红,其实就是和记给这些军官的福利。

    张瀚希望的是没有哪个军官自己去经营农庄,后来干脆就决定封地一律由军司代营,这会杜绝军官们形成新的将门,同时在和记公司里给一定级别的军官股息分红。

    这也是与英国和荷兰等新兴的殖民国家学习后的结果,连英女王都会入股东印度公司,这些公司到处去殖民和抢掠,不管是私掠船抢西班牙人的运金船,或是在殖民地奴役和压榨各国的奴工们,又或是用各种手段在世界各地用贸易和抢掠弄来的财富,哪怕每个金币都充满着鲜血,这些殖民者身后的贵族们也是能心安理得的享受。

    荷兰的东印度公司在本土有大量的股东,几乎都是有身份的贵族或商业领袖,他们当然不会亲自出头到东南亚这边来打拼,不会叫自己的两手沾满鲜血,只是东印度公司的巨额利润,这些股东和他们身后的人可不会少分一个金币。

    中国要想走出去,持续的掠夺和殖民也是必不可少,不光是东亚,东南亚,中亚,西亚,这些地方都要染指。

    或是直接殖民,或是贸易掠夺,不可避免的要和西方竟争。

    用国家层面来说,很难在万里之外指挥如意,根本办不到。

    而用公司的形式就好办许多,更加灵活,也不必顾忌形象,公司层面等于是国家分权出去,公司再分权容易许多,也相当的灵活。

    把和记商团军的军官们的利益绑定在和记公司之上,公司打的地盘越大,获利越多,他们就分的越多。

    已经有相当多的军官把眼光投放在南方,恨不得台湾那边立刻拿下吕宋和巴达维亚等处,抢到锡兰的香料生意,一年赚过千万,他们一个个都能分到大笔钱财。

    相比土地来说,分封土地更象是安抚人心,未来二十年后,能叫这些军官成为贵族,并且不与国内的百姓争利,杜绝每个王朝开国之后的腐化堕落,并且保持相当强的进取心,保留公司,并且使大量的军功阶层在公司获益,这才是张瀚在开国之后的最佳方案。

    分封田亩是原始股,公司的股份花红就是干股,也就是顶身股。一般这个时代的大商号都会给效力多年的老掌柜这种干股,不过不干到快死了是拿不到的,张瀚当然不会这么小气,想要马儿大力快跑,当然得给马儿吃饱草。

    张春牛的新分田就在蓟北郡,很多参加灭察战事的将士在升迁过后都各有分田。

    虽然田亩是军司代管,但毕竟属于个人名下,同时军司会尊重各封田主人的权力,允许他们保留一定的自留田亩,构建庄园在草原扎根最好。

    尽管愿意留在草原的高层和中层将校的人数不算太多,但还是有相当多的人愿意留下来。

    朵儿和任敬就在自己的封田大建庄园,尽管不能干预屯田事务,也不直接管理屯堡,有点类似现代化之后的欧洲贵族,没有权力,在封田区域内还是相当滋润。

    张春牛现在也拿不准自己将来会在哪里生活,他的父母已经在小黑河堡城里开了相当大的酒楼,从灵丘的小饭馆飞跃成大酒楼的东主,张春牛的父母已经相当满足,二老现在还不到五十,生活过的滋润,医疗也有保障,不出意外再干二十年也没问题。加上张春牛在和记公司和封田的收益,将来已经不缺银钱。

    军司高层很多人都还没有在各自的土地里兴修庄园,一个是人力物力不足,军司优先保障的是道路和军台墩堡的修筑,然后是各种民生工程,个人要修庄园只能自己想办法,现在草原上还是人手相当紧张,每个移民到草原上就被安置到各个屯堡和城堡之中,根本就没有多余的人丁被私人吸纳,所以就算想留在草原安家,暂时也只能在各个军堡里住分配的房舍。

    很多人希望将来有财力和足够的人力物力时再说,也有一些人看到将来和大明必有一战,很可能要一路打到南方,到时候就地镇守也不是不可能,如果将来有封爵,很有可能都住在新朝的京师,就象历朝历代的勋贵一样,现在求田问舍一则是太早,条件也不允许,二来就是人们不确定自己将来会停留在哪里安家,想安定下来为时尚早。

    和记军司的官吏和商团军的将士,平均年龄就是二十来岁,这是一个新兴的,朝气蓬勃的团体,每个人都对未来有更高的希望和期许,甚至有人感觉自己可能会到南洋安家,未来还充满着不确定性。

    每个军官的地理知识已经和几年前有飞跃一般的变化,也并不害怕离开故乡。

    张春牛眯眼看了看四周,他也不确定自己的封田位置,只知道大约就在附近不远处,方圆数里的地方全部归他所有。

    军政司分田还是很讲究的,除了地块很好外,会兼顾考虑河流水源利用,除了耕地之外还要有水利之便,还有可供放牧的地方。

    当然其实每个受封者都不必太操心,最多在封地里找一个风光秀丽的地方给自己修庄园就行了。

    张春牛皱眉看着四周,这一片地方从风景上来说相当的平常。其实在春夏秋三季应该还不错,茂密的草原上开满鲜花,如果刚从汉人地界过来,会震惊于这样的美景。不过他已经在草原上好几年,对这些景色实在是看太多了。

    每个军官都能分辩出真正的好景色,稀疏而碧绿的林地,配合蔚蓝的海子,再加上碧绿的草原,还有若干山丘,这样的地方才是真正的美景之地。

    春天时繁花盛开,夏天则一片碧绿,猎物充足,秋天则满山野果,黄叶满天,令人心旷神怡。

    在营门处进来一群辎兵,都是在肩膀后斜背着火铳,身上挂满了猎物。

    各人随意说笑着,也并不怎么兴奋。

    在这里打猎太容易了,枯草和雪地之上很容易发现猎物,兔子经过一秋养的相当肥硕,刚刚入冬还没有疲瘦,到了初春时人们就不爱打猎了,野物普遍在发情,肉不好吃,还瘦。

    在远方传来一阵嘹亮的军号声,这是哨骑发现有异常的提示声,不等张春牛下令,团部的值班军令官立刻发布命令,军号声此起彼伏,那些不轮值的辎兵也纷纷解下火铳,分别列队,报数声也是此起彼伏。

    张春牛不以为意,蒙古人都被彻底打服了,根本没有成建制敌人的存在,当然也不可能有敌袭。

    大明方面也是一样,现在大军压境,蓟镇但求商团军不进攻就算烧高香,明军出边墙来偷袭的可能性极小,比蒙古人来突袭的可能性还要小的多。

    就算敌袭的可能性小,该做的还是一样也不能少,这是规矩。

正文 第一千五百八十四章 出营

    除了辎兵营地,数里外的猎骑兵营也是响起号声,不一会火红色的骑兵冲出营门,大约有不到二百人,应该是一个轮值连队出营哨看。

    猎骑兵们就是这样的风格,就算真有敌袭,也是主动迎击,绝不会考虑在营中固守。

    现在是杨泗逊这个师指挥负责全面的营务,戒备命令应该是杨泗逊所下,隔了不久,张春牛等人看到聂磊等人簇拥着一群军司官吏策马前来,再近一些,有眼尖的人叫道:“是孙政事官赶来了。”

    张春牛打开望远镜仔细观察,见果然是穿着蓝色官服的孙敬亭在马队正中。

    张春牛放下远镜,虽然心情略有激动,但并没有出迎的打算。

    军令未至之前,全营在全面戒备期,不要说出迎,就算是放孙敬亭进来都算违令,他还不想和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孙敬亭身边跟随的高级军司人员也是很多,足有数十人跟随,其中最叫人瞩目的是田季堂,和记有名的财神爷。

    过了半刻钟光景,孙敬亭等人已经很近了,这时从枪骑兵团驻地方向传来军令,命令各团各营纷别出营寨列队。

    接到军令,众人都松了口气,开始把营门大开,各团和各营驻地纷纷奔跑出大量的战兵和辎兵来。

    张春牛身边一个副手笑道:“孙大人向来不喜欢摆排场,今天有些特殊啊。”

    有人接话道:“现在孙大人是大政事官,等于拜相,和以前不同了。”

    现在和记上下都知道是孙敬亭主持所有军政大事,枢密院主持具体军务,军政大体分开。对这样的安排,众人服从是肯定服从,也知道张瀚是要重立宰相,等于提前帮着孙敬亭确定威信,但还是有人会感觉不舒服,应该说相当多的人感觉不舒服。

    很多人从加入和记,或是知道和记时就只认张瀚一个,现在孙敬亭独揽大权,虽然军权并不在手,而且是出于张瀚本人的安排,可是心有不满抱有怀疑情绪的人也并不少。

    张春牛听到这两人的话,微笑着道:“你们不说话,也没有人当你们是哑巴。”

    这两人受了斥责,只能闭嘴,不过腮帮子还是鼓了起来。

    张春牛无所谓,凭他的能力,资历,还有名望,掌握一个辎兵团相当容易。虽然上任不久,也是已经将团务理顺,并且他带着自己原本指挥的一个大队上任,这使得张春牛更容易掌握部队。

    “孙大人主持大局是张大人的意思,”张春牛盯着两人,正色道:“我知道你们想什么,不过孙大人从不经营自己的人脉,他这样的人当相国还不能放心,难道我们和记也是和大明学,事权不一,名不正言不顺,诸事掣肘,大家把事都办坏,你们就高兴了?”

    这下两人都拱了拱手,其中一人说道:“我等岂敢,只是张大人现在在新平堡,我们是他一路带出来的,如非张大人,我这样的陕北流民不饿死也去一层皮,所以一想到张大人身处险地,心里就不舒服。”

    张春牛叹息一声,说道:“谁不是和你一样,我投效和记比你早多了,开初就是奔张大人来的。你们放心吧,有和记在,有商团军在,张大人身在新平堡,也一定安然无事。”

    众人一时无语,尽管张春牛安慰大家,其实自己内心也有相当的担心。

    不管怎样张瀚现在就是身处险境,和记内部也是相当明显,孙敬亭可以执掌大权,枢密院的梁兴掌兵权也能叫人服气,但这是张瀚安排的前提之下。

    如果孙梁等人妄图自立,那么立刻就会使和记分崩离析。

    等各团营分别出营列队完毕,整个天地间被灰黑色和鲜艳的红色填满。

    原本白色和枯黄色的大地似乎突然间消失不见,人们都只能看到一面面鲜艳的红旗,猎骑兵火红色的军袍,龙骑兵们的灰色军服,还有枪骑兵们的黑色具甲与马甲浑然一体,每个枪骑兵都仿佛如雕像,但所有人都知道,这雕像一旦动作起来,带来的就是天崩地裂般的威势。

    孙敬亭等人已经到各部之前,却并没有上来检阅队伍,而是一直看向南方,似乎是一直在等着什么。

    众人心存疑虑,不知道这位和记现在的大当家,究竟在等着什么样的重要人物。

    ……

    张彦升和卢四在九月初接掌了一个新的部队,这支军队被称为北上支队第五连,按现在枢密院和参谋司的计划,一部份北上部队沿着巴尔虎草原西北方向北上,直抵嫩江和黑龙江地域,在那边建立北上路线和补给点,并且尽量安顿下来,抚慰各卫所土司,晓瑜草原变化,促使其归顺和记。

    有转为纯运输作用的辎兵团队跟随其后,跟进去大量的物资与人员。

    当然是要前进部队打通道路,肃清那些不安份的小部落之后物资才会大量涌入。

    对服从的,以晓瑜安抚为主。

    不服从的,当然就会加以刀剑。

    另外几支部队也是从东北方向水域向西南或西北方向推进,沿着嫩江,阿速江,呼兰河等地向腹地推进。

    张彦升和卢四率领的这个连队,与其余几个连队一起是从科尔沁和巴林最北端往腹地推进,走的几乎全是陆路,当然也有河流水域,不过主要是以陆行为主,他们走的是元时莫鲁孙站旧驿道和驿站,一路推行北上,应该是较为艰苦的一条路线。

    几条路线都是从东至西,从北至极北或是南方腹地,目标中心点都是奴儿干都司都司城旧址,明初时被称为特林城的地方。

    那里水域交杂,是江河汇集之所,也是元时北上重要驿道的终点站满胫站,明初时其实是以纯粹水路北上,由宦官与总兵官从海运运送物资,然后用大船一路沿各江河北上,当时奴儿干都司已经建立一百多个卫所,明军北上是为了进一步的打击残元势力,唯恐有蒙古人在极北地方聚集生事,所以是统一旗帜之下的大战略之一。朱棣曾经说这里是北方锁匙所在,相当要紧,可是在他说这话之后,奴儿干都司就因为其派郑和出海,修南京大报恩寺,修北京城,修武当山宫观,三十万人征安南等太多消耗国力的动作而被迫放弃。

    当然也是和朱棣为了靖难之役,放开朵颜三卫的手脚,并且放弃大宁城都北方重镇要塞带来的一系列的后遗症。

    奴儿干都司分为东西两大水域,洪武年间的明军主要是从鸭绿江口海运上岸,然后带着人员物资沿着各条江河持续北上,从后世俄罗斯人汇制的水域图来看,明军在西侧两条水道,一条往特林腹地,一条沿着海岸线一直抵北方出海口,顺势占据了库页岛,分支则往东南方向折回。

    以外东北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广袤土地,还有外兴安岭等绵延千里的山脉,如果没有这充足的水利资源,明军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完成北上的壮举,并且一路颁发银印,确定卫所。并且在奴儿干都司城建立都司,在几百年后,当初建都司时的石碑还在异国的博物馆里典藏,明军确立了东西两条水路补给路线,沿途设立驿站,册立卫所,建立都司,这是一种完全的确立了统治的做法,在后世有人说对奴儿干都司只是羁縻政策,并不代表明朝曾经统治过这一片广大的地域,这当然并不合理。

    明军后撤和放弃直接统治是因为国力的消耗,还有自然环境的险恶,但最少在洪武到永乐的几十年间内,明朝对这一片地方是确立了直接统治,可以说这里就是大明的疆域领土,就算大明力量撤出,曾经被册立过的卫所指挥,也就是那些大小部落的首领们仍然是视大明为主,在后金崛起之前,其实奴儿干都司的卫所指挥们一直朝贡不绝。

    当然这种朝贡确实就是羁縻了,但也是建立在洪武到永乐年间的直接统治之下的羁縻,如果不是女真崛起,这种羁縻随着华夏的国力上升照样可以转化为实际统治。

    在初雪之后,前进连队却并没有直接北上,张彦升和卢四一直在接收陆续来报道的志愿人员。

    和普通的连队不同,北上部队只接受志愿人员,哪怕是个塘马都是志愿的。

    各部队普遍有报名点,愿意报名北上的随时可以登记姓名,在核实个人信息和综合考虑之后,各部队会把合格的人员名单上交,然后由北上部队再分配到各个连队之内。

    由于全部是志愿人员,部队人员的素质相当的高,不管是个人意志和毅力,还有体格和各种能力都是相当的强悍。

    很多人马术过关,体力相当强悍,并且有相当多的军医随行。

    北上之后,面临的是长期在敌境内活动或作战,军司高层提醒过,不要把那些来会盟过的部落的恭顺当成常态。

    如果沿着各江河持续北上,面临的可能是那些长期在密林和河流边缘活动的纯粹的野蛮部落。就算他们曾经受过册封,最少已经百年以上不通音信,对外来入侵者敌意甚重,他们在正面战场上不堪一击,但可能会用持续不断的骚扰来消耗北上人员的体力和警惕心,百密会有一疏,而在北方的河畔与密林深处,一次疏忽可能就是一条人命。

    在长期的驻守和面对游击式战法的消耗下,北上部队是不是能扎下根来,也是和记在数年之内完全收复奴儿干都司的底气所在。

    先遣部队扎下根来,疏理出通道,不管是陆路还是水路都能畅通,那就是辎兵工程部队持续进入,修驿道,建立驿站,修出城镇,可能在早期规模不会很大,但松嫩平原的土地足够诱惑,先建立几块大的农耕基地,建立城堡和集镇,成为继续北上的大型基地,然后就可以再一路推进到海边,将这一大片土地彻底拿下来。

正文 第一千五百八十五章 窥关

    在基本建立了连队架子之后,张彦升等人还是并没有北上,而是奉命南下,参与一次护送任务。

    他们从科尔沁右翼南端南下,走了不到三百里就抵达古北口外,前方是绵延不绝的山脉,那是燕山山脉,古北口等长城防线就在眼前,还有蓟镇一些毁弃的在边墙之外的火路墩和军台。

    这是大明力量强盛时的遗址,现在已经长满枯草,有一些朽烂的军事物资,比如铁盔,兵器等等,也发现了一些可疑的骸骨,张彦升都下令将其埋葬了。

    在枯草和积雪之下还不知道埋藏着多少过往和秘密,只是对这些青年军人来说,他们还没有探寻的兴趣和动力,只能留待给后来人。

    张彦升和卢四对突破长城防线倒是很有兴趣,两人经常策马偷偷抵达古北口不远处,偷偷观察看建立在山脉之上的雄关隘口。

    这里已经有过千年的历史,也是中原王朝抵御异草原民族的明证,这一段长城建立在山体与潮河流域,由战国时齐长城与明长城交汇组成,在嘉靖年间古北口这里也重修过,关城巍峨壮丽,令人感觉一种战栗般的敬服。

    北口是重点设防的关口。

    金、元两代曾对此关口增建。

    大明洪武十一年起加修关城、大小关口和烽火台等关塞设施,并增修门关两道,一门设于长城关口处,称“铁门关”,仅容一骑一车通过;一门设于潮河上,称“水门关”,隆庆元年时戚继光、谭纶开始对自山海关到居庸关的长城进行大规模改建,古北口长城得到修建。望京楼为该段长城的最高点,海拔近千米。

    “我从来没有想过,”卢四看着千米之高的关楼,在一片重叠高耸的山脉之上是有很明显的城防建筑,他若有所思的道:“会有一天在关城之北,窥探关城,想着有一天怎么破口而入,真是荒唐,但并不可笑。”

    “真的迟早会有这一天。”张彦升在草原出生,草原长大,和卢四这种半调子不同,他对攻打大明和破长城而入可是没有半点心理障碍,当下笑着道:“我们既然跟随张大人,当然要助他混元一宇。再说,和记的能耐你也是知道的,要是真的和记得了天下,天下的百姓日子可是要比现在过的好的多。”

    “还是缺个名义啊。”卢四感慨道:“张大人受屈回家,放弃草原基业,咱们和记人人都憋了一口气。大明那边的百姓也是一样,我近来收到几份家书,我爹说灵丘那边都炸锅了,不少矿工暗地里找铁匠打刀剑,一旦大明对咱们张大人有什么不轨之心,那些矿工第一个往新平堡杀。朝廷真是糊涂了,以为把咱大人往新平堡里一圈就安全了。要我说,他们这是自寻死路。”

    “可不是咋地。”张彦升一撇嘴,说道:“我爹也有信过来,说了,要我不要北上,申请往青城一带调,要是张大人有什么意外,我得带兵赶紧去救援。如果张大人有什么不妥,老头子说了,叫我这辈子不要再见他。”

    卢四点头道:“我家人也是一样的说法,说真的,如果张大人有什么意外,我绝不苟活于世上,男子丈夫,执戈矛侍卫主上,如果主上被害,还有什么脸面活于世间。”

    张彦升看了一眼卢四,见卢四神色平静,不过他了解这货,知道卢四绝不会改变主意。如果张瀚真的有什么不妥,比如为大明所害,那么眼前这个青年男子绝对不会改变主意,或是冲击关门,或是自尽殉主,绝不会苟活于世。

    事实上和卢四一样想法的将士很多,相当多的和记将士都是被张瀚从最微末困苦时拯救出来,有相当多的矿工,破产农民,佃农,乞丐,土匪,脚夫,都是生活在贫困线以下的人加入和记之中,甚至有很多陕北的流民,真的是命悬一线,加入和记不仅能活下去,而且等于获得了新生。

    这一类人是和记最坚定的基本盘,也就是只认张瀚,对别的和记高层都是不可能接受的最坚定的一群。

    “我们大人定然无事。”张彦升也只能这么说,他自己也拿不准,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和记大乱,蒙古人复起,自己父子还能回到青城,过以前的那种日子?

    青年军官低头仔细想了一会儿,然后也是坚定的摇头。

    不论如何,过去的那种日子是再也回不去了,如果要再过那样的日子,张彦升也宁愿战死于沙场之上。

    “好了,人出来了。”

    冬天的天黑的早,刚到傍晚,适才还是金乌在上,很快就是暮色低沉。

    在数里外的关城上已经悬起了灯笼照亮,还有一些火把之类的照明设施,只是没有士兵巡查,看不到几个明军将士的身影。

    据张彦升所知,由于古北口相当要紧,在这里有一个守备带着过千将士驻守,但从早至晚,关城上也没有看到几个巡防的士兵出现。

    午后有一个军情司的人过来接头,张彦升问起关城内的情形。

    那个军情人员咧嘴一笑,告诉张彦升,明军军官们多半在自己宅邸中休息,士兵们则赌钱喝酒,或是闲逛,只有少数的轮值人员才会在关门等处出现。

    张彦升闻言唯有摇头,怪不得边墙处处,却是处处稀松。

    卢四倒是并不意外,他这种在宣大边境地区长大的军户子弟,对这样的情形再熟悉也不过了,很多募兵就是为了安家银子,还有下发的一些猪油和布料,拿到这些之后就等着关饷吃粮,但粮饷不足,也没有训练,当然就是每天持续不断的混日子。

    暮色之中突地在平地上出现一行火把,蜿蜒向前犹如长蛇,卢四将嘴里的纸烟狠吸了一口,然后往地上一抛,说道:“全连戒备!”

    现在卢四是张彦升的副手,其实卢四的资历完全能自己带一个连队,甚至升迁起来要比张彦升快……卢四出身贫寒,兄弟几个全是商团军人,卢三又是战死的英烈,一家都绑在商团军的战车上,这样的出身用后世的话就是政治面貌特别突出,在现在也是被重点提拔任用的对象,况且卢四战功赫赫,拥有第一等的战功勋章,相比起来,张彦升就弱的多了。

    不过卢四和张彦升搭伙计已经好久,约好了北上一段时间内两人还是在一处,军司对他们的请求也是无可不可,北上因为太多军官愿意加入,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杰出才智之士,高职低配的也不在少数,卢四不算太特殊。

    暮色之中所有的骑兵都扔掉了叼在嘴里的纸烟,半空中火星迸射起来。

    整个连队摆开,形成了一个半圆的形状,所有人都沉默着,久经训练的战马也相当安静,并没有发出嘶鸣声,也没有过于兴奋。

    卢四和张彦升分别在队头和队尾,两人均冷眼看着不远处如长蛇般蜿蜒而至的队伍,这就是他们要护送的目标,接过这队人之后往蓟镇西边走,那里有大量驻军和辎兵车队,到时候就和他们无关了。

    ……

    “二哥,”郑芝豹在暮色中和郑芝虎发着牢骚,他悄声道:“原本说和记在北方财雄势大,到处平趟,现在看来是不是在吹牛皮啊。在天津刚下船港口就叫人给封了,到了昌平一带做贼一样躲着,现在也不能大队人马出边墙,还得放风声说从大安口出来,结果绕道走古北口,还是贿赂了守将趁着黑云龙不在的空档赶紧溜出来。他娘的,从在海上落草那天起,我就没想过还有这么一天。”

    郑芝虎皱眉道:“是有些别扭,记得当初随大兄到李庄,新平堡,一路都是畅行无阻。现在看来,朝廷确实是对和记百般提防了。”

    “和记会不会顶不住?”郑芝豹小声道:“若是北方崩了盘,可就全看咱们南边的基业了。”

    “这谁也说不清楚……”

    郑芝虎是郑芝龙的长弟,自幼声若幼虎,所以号为芝虎,长大后勇猛无比,郑芝龙能成事,他这兄弟居功甚伟。在江湖上人称蟒二爷,是一个相当出色的枭雄式的人物。

    这样的人其实不甘雌伏于人下,野心必定随着实力的增长而增加。

    郑家兄弟都随着另外一批人跟着李国助到李庄,亲眼见到过和记陆军的实力,另外去过北方俄罗斯地界,知道天下之大,狠狠开了一把眼界。

    郑芝龙打那之后决定为和记效力,李国助原本就不需要再用那么多部下,李旦在时,平户那里家大业大,李旦一死,旧日的格局肯定维系不下去,李国助也就顺水推舟,把大量的部下送到张瀚这边。

    几年下来,大家已经成为和记中人,一心替张瀚效力。

    此次北上原本是要促进南北交流,不过一路过来,南边来的人心气却是越来越高,感觉北方基业不过如此,除了各地的几家商行看不到和记的存在,而朝廷逼迫很紧,现在连往来出关也相当困难。

    这样的话郑芝豹的见解其实也是不错,如果和记在北方存身不住,南边的台湾就是最靠的住的基业了。

    “若是这样的话,我们台湾行军司的人理应得到更高的位置。”骑马在一侧的郑彩突然开腔,而且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众人不语,不过都是神色各异。

正文 第一千五百八十六章 野心

    郑芝豹听了郑彩的话,一时意动,当下神色俨然的道:“大兄现在是主力舰的舰长,二兄应该执掌陆战营,你我兄弟合力,未必不能做更大的事业。张大人现在危险,可以到岛上,常政事官可以当家管政务,我们闽人管水师,抢下更多的地盘,咱们就都……”

    “住口。”郑芝虎冷脸喝斥,说道:“何斌和甘辉他们就在不远,还有李平之也在,你们说这些话,他们会怎么想。”

    郑彩不屑的道:“何老三手无缚鸡之力,不能上船也不能带兵,废物一个。李平之叫他干买卖行,他能掌水师?就算张续文,也就是和山蛮子打交道行,我看别的才具也是平常。常政事官,行事果决狠辣,看事准行动快,我有些服他……”

    郑彩确实是眼高于顶的人,郑家下一代子弟中的佼佼者,喜读书,好大言,懂行伍之事,能带兵。不过才具来说,也就是中人之姿,是郑家没有特别出色能上岸打仗的人才把他显了出来。

    就算现在大吹牛皮的时候,对常威也是心存畏忌,并没有敢说什么不敬的话。

    其实台湾行军司里,除了常威,带兵的李守信,蒋奎和卢大富等人,行政上张续文李平之何斌等人,俱都是一时之选。郑彩的话,不过是青年人的狂妄之语,连他自己也知道当不得真。

    郑芝豹小声道:“郑彩说的有些过了,不过我感觉我们闽人还是应该往上走一走,不能只推何老三一个人。别的人,杨家兄弟,老施,老郭,他们几个也不是没有怨言……”

    所谓的十八芝已经在历史上消失了,但郑氏兄弟几个,杨六杨七,还有施大宣郭怀一何斌都在和记之内,李国助在平户掌管李旦的残余海上势力,与和记配合相当默契,包括李旦的遗产都交给了台湾行军司,关键时刻帮了大忙,现在还不算张瀚的部下,两人换过帖子,算是结义兄弟,将来李国助在和记体系内的地位也不会低。

    所谓锥子放在布袋里,迟早都会透出锋芒。十八芝死的死走的走,剩下的多半在和记。这些在历史上留名的人物确实都有独特之处,何斌的识大势和谨慎精明,甘辉的带兵能力,郑芝龙的语言能力和察颜观色,郑家兄弟的海上能力,其余的众人都已经在台湾和记水师的主力舰上,俄罗斯人的舰长迟早会退下来,而北方的和记中人现在够格当舰长的并不多,和记有意在广东和浙江地区引进海上人才,但在数年之内,肯定还是这些闽人在舰上担任高职者为多。

    福建人也相当容易抱团,几百年后的清季和民国,水师和海军几乎都被福建人掌握。现在闽人在和记内多半在舰上担任要职,彼此间声气相连,台湾那边不管陆军怎么强,决胜点肯定就是在海上。这也使得福建人在台湾行军司里占据更高的职位,拥有更强的势力版图。

    野心就是随着实力的增长而增长,这是不可避免之事。

    常威等人就是以南北交流的方式,使这些闽人开开眼界,增长见闻,在北方效力一段时间之后再回海上,能感受到陆海强悍实力的不同,同时更深入的熔入和记之内。

    但由于北方的时局变化,反叫使郑彩等头一回到北方的人,更莫名的自傲起来。

    他们倒未必要背离和记,仅凭驻在岛上的第四团就能叫所有人打消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不过想要更大的权力,更高的位置,这才是他们的真实想法。

    “前方有骑兵来接我们……”郑彩这时也看到了远方的骑兵队伍,他笑着道:“应该是和第四团的骑兵差不多?”

    “应该会强一些。”郑芝虎有些心烦意乱的道:“第四团因为是驻在岛上,并没有象样的骑兵编制。”

    几个心怀异志的家伙一起点了点头,脸上却都是不以为然的表情。

    第四团组建时间早,而且当时并没有骑兵编制,最少是没有成建制的骑兵队伍。和记北上之初,只有少量的骑兵,只会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当初打土默特人,硬是靠土木工程,用大量密集的火路墩和军台把土默特人锁住了,又利用蒙古人的骄狂心理逼迫他们会战,结果打下来蒙古人碰了一鼻子灰,这才知晓厉害,但到那时已经晚了,先机尽失,到和记主力推进到青城南侧时,和记已经拥有了枪骑兵团,几路绞杀,将土默特人彻底降服。

    打那之后,和记才开始大规模的编练骑兵,这种变化不仅这些福建人不知道,就算第四团的李守信等人也没有赶上骑兵化的浪潮。

    只有火器化,火炮与步兵协同,然后编练海上作战人员,台湾那边一直是这样的变化着,对骑兵,他们实在是陌生的很。

    身后的关门还在不远处,灯火俨然,前方也是有打着火把的骑兵队伍,人数似乎不多,应该是不到二百人。

    郑彩和郑芝豹等人都彼此使个眼色,似乎有些会意。

    他们现在对和记在北方的基业都有些怀疑,如果和记真的有十万大军,为什么被朝廷这么压制也不敢反抗?

    草原上是不是真的一统,也是值得存疑。

    就眼下的事来说,他们被困在蓟镇各地十余天,后来才好不容易在古北口这里打开一条通道,由此出关。

    若是和记真的有那么庞大的势力,为什么坐视这样的情形发生而不还击?

    若是张大人就此被困新平堡,以后的和记到底是谁当家?

    是北方的和记军司,是孙敬亭还是常威?

    闽人抱团之后,是不是理应获得更大的权力版块?

    除了李平之和何斌等少数人之外,怕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小算盘了。

    “暮色渐深啊。”何斌对李平之道:“有人来接了,咱们今晚能不能赶到营区?”

    “枪骑兵第二团就在我们西侧不到四十里地。”李平之此前接过通报,说道:“今晚肯定择地宿营,明天上午能赶到大军驻营区。孙大人和军司人员,驻军高层将领都在那边等我们。”

    “如此就好。”何斌看看前方的众人,小声道:“再这样下去,南北交流得变成南北对抗了。”

    “无所谓的事。”李平之微笑道:“井底之蛙以为天空就那么大,你和它说再多也是无用,真的长长见识,就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也难得你有静气。”何斌突然忧心忡忡的道:“现在港口被封,听说还要针对咱们的车马行,封闭帐局和禁售保险,这一步步棋下的甚是险恶。看来朝廷是要趁张大人在新平堡的机会,一边软禁大人,一边抽手对付和记。这样的话,咱们北方基业的局面就真的是相当困难了。诚然,咱们占了整个草原,可是草原的局面应该和两年前的台湾一样,只出不进。要想草原早点儿起来,一年怕不得要投入数百万两之多。和记在北方的收入,大体来自铁器,布匹,粮食,这些大宗货物的垄断和运输都控制在和记商行手中。再加上帐局与车马物流,保险业务,这样才有大宗的收入……”

    李平之知道何斌没有什么别的想头,纯粹是为了北方和记的基业担忧,他心中未尝不是没有隐忧,这一路行来,确实看到了朝廷满怀恶意。

    这一次封港和关卡林立,看起来就是朝廷的一次试探,如果和记反应不当,接下来可能就是全面的封禁。

    朝廷看来有这种信心,在和记关门的动荡之下,尽量保持住北方的稳定。

    不过,以李平之看来还是太操切了。

    “张大人必有安排,孙大人也不会任由朝廷胡来。”李平之是从新平堡学校毕业的,从少年时期就是满耳朵关于张瀚的传奇故事,在这种熏陶和氛围中长大,对张瀚的崇拜和信任是烙在骨子里的,可能在平时自己还不怎么知道,在关键时刻,对张瀚的这种近乎盲目的信任就会占据绝对的上风,使得他始终保持着最基本的信心。

    说了一句之后,李平之对何斌道:“我们要做好自己的事,台湾的力量会得到更进一步的增加,南北交流,南方北上的人少,北方南下的人多。我们台湾行军司的实力在短期内就会得到大幅度的提升。很有可能要再成立一个水师陆战团,专门负责海上水战和登陆战,数年之内,很可能叫我们把旗帜插到吕宋岛上,越是北方有事,我们在南边就越要干的好才是。”

    “这事我也听说了。”何斌点头,也有一种壮怀激烈的感觉。

    台湾现在是有第四团驻守,从台北到台南,地域广阔,又要提防荷兰人,还有一部份精锐被选入船上训练跳帮战,还有一部份兵力负责防患台南山上的诸多结社的土蛮,兵力确实已经有些不足。

    还好此前的军令司不停的将精锐调入台湾,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兵都是精中选精。从天启六年的夏天时开始,军令司开始鼓励军官和士兵主动报名去台湾,对驻台人员的薪饷和功劳记录都有优待,这就使报名者众多,很多人都明白,未来一两年内未必会爆发对大明的战事,除了北上钻密林获取战功之外,就是南下去海岛,在海上争取更多的战功。

    和记的体系已经超过了当初的暴秦。秦吏能奉公守法,和记的官吏更胜一筹,而秦军将士能挟着首级冲锋陷阵,闻战则喜,和记将士又岂能差上一筹?

    没有仗打,当然可以自己主动求战。

    据何斌等人出发之前接到的最新消息,最近两个月,在草原各部中报名的优秀军官和士兵已经有三千人以上,这些人会陆续分批前往台湾,等人员在一两个月内到齐后,整编成新的团队,名义就是用水师陆战一团的名义,军训大纲也是军训司新编出来,以水战跳帮和登陆战的内容为主,在海上漂泊,船上生活,需要面对的东西很多,但这支团队训练出来之后,加上原本的战舰人员,和记在水面上的做战力量会接近万人,甚至可以编成两个团,并且分驻各船。

    连同舰队人员,和记会成为南洋海面上最强大的海军力量,现在荷兰人留在巴达维亚的驻军和舰队已经远不是和记的对手了。

正文 第一千五百八十七章 撞车

    “北上支队第五连指挥张彦升,见过李副政事官。”

    张彦升在马上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对着年龄和自己差不多的李平之道:“此地有一些没打净的狼群,我们要护送诸位往西行二十余里,在一处小海子畔宿营,明天一早继续出发,午前抵达大军主力驻营之所。预计在明晨就会遇到迎接部队,一路上应该相当安全,请李副政事官放心。”

    李平之不断的积劳积功,相当辛苦,和张续文一样都成了行军司的副政事官,正式成了常威的左膀右臂。

    何斌等人也相当得力,也是可以单一负责某个部门,整个台湾缺乏人才,但行军司的官员配置方面,反而是问题不大。

    李平之道:“一切就随护送人员的安排,我们没有意见。”

    见到这位年轻但不气盛,只是脸上隐藏傲气的行军事副政事官,张彦升心中不乏好奇。他也是见过很多高官,不过一般来说都是早早跟随着张瀚出来打拼的老人,李平之这样资历的,一般还在科吏一层徘徊,等待机缘上升,这人却是连立殊功,因而青云直上,在和记官吏这一边也算是一个传奇人物了。

    这般优秀的人物反而极好打交道,反正按规矩做事,他们既然是聪明人,也就知道按规矩来配合。

    北上连队的配置比普通连队要强的多,人数接近二百,并且每人都有两支或三四支火铳,并且配有短弩或强弓,每人都有一领锁甲配扎甲,或是铁鳞甲和胸甲,在暮色之中,火把之下,一队人身上闪烁着银光,隐隐将有百人不到规模的台湾行军司人员围拢在当中。

    郑彩心高气傲,不怎么愿意配合。在他看来双方人数差不多,谁护卫谁?

    且台湾这边的人也多半经历过实战,当日与荷兰人的交手,几乎人人上阵。征剿山中土著的战事,也是多有斩获,论起自信和战力,郑彩这样的新生代也是完全有自己的自信。

    “你们也真是装模作样。”郑芝豹是郑家老五,年龄刚满二十,比郑彩还小两岁,也是一个不嫌事多的主,骑在马上颠簸前行也管不住他那张嘴巴,张口就对一群护卫他们的士兵说笑道:“不是说草原都平了,怎么还摆出这么如临大敌的模样。”

    “这是军令。”一个同样二十来岁的青年回答,暮色已深,火把亮光用来照亮两侧,这个答话的人裹在军袍之内,只看到银甲泛光,看不清楚是士兵还是军官。

    郑彩噗嗤一笑,说道:“军令也要看实际情形嘛,我看这草原上一眼看去甚是平坦,哪来的敌人哟。”

    南边过来的人确实对草原感觉很新奇,除了曾经在这种地方生活过近两年的何斌等人,其余的南方来人多半是头一回到这样的地方。

    福建是多山少田的地方,一望无际的只有大海,除此之外就是重山叠嶂,很少有一眼能看到大片平坦土地的地方。

    穿越古北口时,也是一样的崇山峻岭,只是燕山更雄奇壮观,令人有一种古朴苍桑的感觉。和福建的青山秀水完全是两种感觉。

    这一切还是很叫南人们好奇和心折的,特别是穿过长城线不远,眼前的景致就是为之一变。

    长城线原本就是根据地理环境来修建,很多地方都是借助了地利,沿着山脉或是河流来布防要节省很多人力物力。

    过了长城一线,也就是越过了山脉线,大片的草原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望无际,如大海一边的广阔无边。

    枯黄与洁白混杂在一起,有一种天野苍茫之感。而如果是盛夏时前来,就是一片碧绿汪洋的大海。

    在闽人眼中,这样的景致真的是与大海一般无二,只是少了那种波涛汹涌时的波澜壮阔之感,而脚踏实地,就算是常年在海上的,也是感觉心安。

    这叫他们感觉兴奋,甚至凛洌的寒风也打不消这种过于兴奋的情绪。

    所有人都恨不得纵马狂奔,不过护卫人员将他们牢牢控制在内圈,并且由护卫人员掌握速度,这自然是叫郑芝豹和郑彩这些刺儿头感觉有些不满,出言讥讽也相当正常。

    那个护卫听了郑彩的话,不急不慢的道:“原来你们台湾行军司执行军令是能打折扣的,这还真是长见识了。”

    郑彩微怒,说道:“军令当然不打折扣,只是执行时力度有所不同,这位兄弟这么说话,是成心找碴啊。”

    “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护卫还是不着急,慢慢说道:“纵马狂奔,掉以轻心,很可能出事。在草原上,很可能遇到要奔行百里乃至数百里的战事,或是奔袭,或是突围,保持马力,匀速前行,危急时马力可用,这是骑兵战的常识。诸君自南而北,很多事情不懂,最好是少说多听啊。”

    护卫也就二十来岁年龄,看不大清楚脸庞和衣着,不过说话倒是老气横秋,令人感觉相当的成熟稳重。

    郑彩等人等若是被重击,若是谈海上之事,从打绳结开始都是大学问,不在海上几年时间打不好绳结,任你是多聪明的人,风浪一至,船身七倒八歪,再想做事就千难万难。老水手都能练就一身本事,能利用风浪船身倾斜时在船上纵身跳来跳去,或是宛如脚下生根,任你风吹浪打,也是巍然不动。

    郑彩等人海上的本事都不弱,可是现在又不便拿出来吹牛,刚到草原就犯了常识性的错误,被人指出来却也是反驳不得,这些心高气傲的年轻人,一时间都是涨脸了脸皮,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郑芝豹又不能把兄长或卢大富等人搬过来,只能自己出马,故意举高火把,露出胸口处的勋章,这是一枚三等优秀勋章,是表鄣对荷海战有功人员颁发,郑芝豹随兄长们参与海战,展露武勇,得了这么一枚。

    当下郑芝豹微笑道:“不知道这位侃侃而谈的兄弟,在北方建立了什么样的功业?”

    对方四周传来轻微的窃笑声,郑芝豹不太理解,直到对方也举高火把移至胸前,露出了一枚勋章出来。

    “一等卓越勋章?”郑芝豹两眼瞪大,感觉眼角都要撕裂了。

    不管这些南边过来的对和记是不是有一些离心力,是不是与北方这边的和记人员有隔阂感,但其实和记的一些东西也是深入其内心,并且完全接受了。

    勋章就是很明显的例子,只有最勇敢的战士在战场上立下殊勋,这才会接受勋章表鄣。郑芝豹是跟着王敬忠一起跳帮拼命,最后还受了轻伤,自觉已经是展现出了足够的勇武,加上对荷战事大捷,军政司相当的慷慨大方,郑芝豹等人在内,大量的人获得了勋章表鄣。

    获得勋章是可当可喜可贺的事,相对于军司对薪饷和各种福利的大方,勋章反而是最不容易获得的东西。

    勋章本身就是分金银铜三种材质,作工相当精致,整体十分漂亮,加上勋带,证书,一旦获得在和记内部就是终身的荣誉。

    很多立功人员会得到奖金,多少不一定,几乎是所有人都会愿意拿物质奖励交换成勋章,可惜没有人能够如愿。

    对这种几乎纯粹是荣誉性质的奖励,军政司乃至最高层把关控制的相当严格,不是大功在手,想得勋章哪怕是高官显贵也不可能。

    就和记来说,师和团一级的指挥们,没有勋章的也是大有人在。

    很多高级军官是多年积劳,会获得一枚优秀贡献勋章,也算是对高级军官们的一种安慰,总不能叫他们胸口空空如也。

    郑芝豹显摆自己勋章不是头一回了,不料这一次真的撞到铁板,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支普通的骑队之中,居然有一个人配带着一等卓越勋章。

    战功卓越勋章到现在来说还不曾配发超过十枚,王敬忠也有一枚,以营指挥身份勇敢跳帮作战,击溃了激烈抵抗的荷兰人,战后军政司给立功人员发勋章时,王敬忠获得了卓越勋章,令得郑芝豹等人眼红的很,不少人的最终幻想,也就是这么一枚勋章。

    不分南北,所有人都知道勋章的发放十分公平,不存在幕后暗箱交易,所有受勋人的受勋证书上都会详细写上按功劳授勋的经过和详细的情形,没有这些就不配套,可以视为假勋章。在这些记录上的战功都是实打实的,可以验证的,明眼人一眼就看的出来,什么样的功绩能得什么样的勋章,如果战功不匹配,得到勋章就毫无意义,所以不仅发放标准严格,就算是受勋人自己,也不太可能希望得到一枚和自己功绩不匹配的勋章。

    “一等?”郑彩也是相当的吃惊,同样的心高气傲,他的胸口可是屁都没有。和记的勋章代表着战士最终极的荣耀,一旦得到勋章就是和郑芝豹一样趾高气扬,成天都挂在胸口最显眼的地方。

    除非作战时,勋章会要求提前收好,不然平时的话是不是佩戴也没有明确规定,郑芝豹一向烧包,这一次真的是跌到铁板。

    卢四微微一笑,把火把给移开去。

    这一次只是小插曲,大伙儿对这帮南边过来的这帮子闽人也没有太多恶感。原本是有些好奇,也很期盼,毕竟北地南地都是和记的人,南边的人干的也不错,打败了红毛夷,一统海域,平安状一状五千两,收到手软。

    这样的伙伴值得尊敬,南北两边都干的不坏。

    不过看到南边来的人那一个个一脸的傲气,看乡巴佬般看向自己等人的眼神,北上连队的人都是有些不高兴。

    这帮家伙都是各部队的人尖子,从军官到士兵都相当的出色。不管是武艺还是体格,或是文化课程的通过率来说都是相当出色,和记现在连辎兵在内这么多人,北上才组了三千人左右的部队,而愿意参与报名的最少有好几万人,可谓百里挑一。

    这么多出色的人在一起,不可能不心高气傲,这一次护卫任务看起来也是不简单,是要叫这些家伙们知道,从南边过来的,也是有相当强势和骄傲的一群同袍。

    两边的第一次接触,以北方军人们的获胜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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