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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封魔录全文阅读

作者:笑万夫     大唐封魔录txt下载     大唐封魔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2、夜探昭陵

    天色已近黄昏,破败的荒庙里光亮斑驳,鱼诺海倒挂在窗外的梁木上边,只能隐约看出其中一份是一张地图,其余还有几十页图文太小实在看不出是什么。

    整个过程,对方的人皆是一语不发,看到最后纷纷点头,似是认可了这份文件的真实性。

    那个人又把东西收了起来。轻声说了一句:“后天夜里,戌时一刻,延平门外第一座长亭集合。”

    对方的声音压得很低,应该是习惯了做这些秘密勾当。若非有唇读术配合特别训练过后的耳力,很难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说完,其中一人便先走了。一盏茶后,第二个人也走了。

    这样做大概是为了隐蔽行踪,不至使人起疑,也免得有人追踪。鱼诺海做这些勾当,也算是行家,只盯紧了那个收着皮袋的人。

    那人一副教书先生的样子,一袭浅灰色的棉袍,外边罩了一件披风,许多不得志的文人大抵都是这个样子。

    教书先生头也不回的快步出了门。

    唯怕惊动了屋里的人,鱼诺海蹑手蹑脚从房梁上滑了下来,赶紧快走几步追了上去。几乎只是一叹之机,教书先生竟失去了踪迹。

    看此人相貌文弱,竟是一名一流的轻功高手。

    等他再折返回来,去到那间破殿里察看,剩下的几人也早已不知去向。

    噫,轻功不行啊,竟被一个教书先生打败了。鱼诺海苦笑了一声,心里不由自我嘲笑起来。

    索性知道了对方再次集合的时间地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了。

    可是,新的麻烦却又浮上了鱼诺海的心头。

    鱼诺海无意间发现了贺兰寿的一桩秘密。

    虽然有心进一步查探对方的行踪,但一想到那些人是同贺兰寿做的交易,自己的行动也就自然受到了限制。

    对方人手众多,看情形也都是个中高手。自己一个人去,只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是,又绝对不能带察事厅子的人去,哪怕是自己的心腹。

    去找广平王借调人手帮忙么?

    只是他那边都是行伍出身,普通将官跟绿林人士打起来,占不到便宜,人带多了又怕打草惊蛇。换做建宁王还好,他喜欢结交武林人士,可他又远在洛阳。

    而且,如果去找广平王的话,就相当于自己向他投诚了,从此摆明了立场。

    可是,就算以后自己要站到正道一边儿,那伙人到底去做什么,也还不清楚。冒然去找广平王,怕是会令他起疑,毕竟自己跟了李辅国这么多年,自己平日的行径怕他也早有想法儿。

    思来想去。他终于想到了一人,心事释然,当下睡去了。连炉火都没再生起,打小儿没睡过几天暖炕,他都习惯了。

    第二天一早,他到察事厅子点了个卯,便径直到了左街使的府衙。

    “呵呵,鱼总管,你这算是来报案的么?”

    鲜于燕和小鱼儿没太多交情,充其量在一些案件上打过交道,碍于察事厅子所作所为,他对鱼诺海也没什么好感。只是两个人都是郭暧的朋友,因此见了面还是会客客气气的给彼此些面子。

    鱼诺海找到鲜于燕,请退了他的几个身边人,关起门来当即把话挑明了。但也只是说自己无意间撞见了一伙秘密行事之人,并没有提及贺兰寿的事情。

    鲜于燕听完他的描述,一头雾水,心说这些事你们察事厅子的人干起来不是更顺手啊,何苦来找我,当即半开玩笑的回了鱼诺海一句。

    “当然不是。”鱼诺海笑了笑,一点也不觉得尴尬,他当然早就料到了对方的反应,“我知道,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来找你。”

    “是啊。为什么来找我呢?”

    “暂时,这件事还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鱼诺海正色道。

    “你在察事厅子那些心腹也不成么?”

    “更不能让他们知道。”

    听到这里,鲜于燕心里忽然明白了几分,想了一会儿,反问鱼诺海:“你为什么那么相信我呢?”

    “当然因为郭暧啊,这你应该猜得到。”

    “恩,我的确想到了这一点,不过还是想问问,因为郭暧所以就相信我么?”

    “是啊,我相信郭暧,相信他不会看错人。”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郭暧呢?”

    “他不在长安,你不知道么?”

    “哈哈,说起来是有几天没见他了。他的行踪你很清楚么?”

    鱼诺海当然知道他是指察事厅子监视百官的事情,也不避讳什么,“是,而且不止是他,诺大的长安城里,很多人的行踪我们都知道。”

    “我明白了,所以,我也要相信他不会看错人么?”

    “事情我已经告诉你了,你久在金吾卫,那伙人是否善类,你有判断,至于我,你可以继续不相信我。”

    “嘿嘿,不是那个意思,不是那个意思。”

    鲜于燕急忙摇头辩解,他就是这个样子,时不时的就会暴露憨厚的本性来。

    “明晚戌时一刻,延平门外第一座长亭。他们会在那里集合。”鱼诺海知道他心里已经答应了,当即说出了地方集合的时间地点,强推了鲜于燕一把。

    “那我们戌时之前到那里还是怎样?”

    “那座长亭西边不远,有一座桥,我们在桥下见。”

    “好。”

    “好。”

    鱼诺海满意的走了,看样子心情轻松了不少。

    鲜于燕一个人木木的呆了一会儿,仔细回味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就像做梦一样,在这之前,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鱼诺海会以这样的方式来找自己的。

    想着想着,他忽然噗嗤一声乐了起来。他并非嘲笑什么,只是觉得世事无常,坏也无常,好也无常,这个世界还真是好玩啊。

    这两日,二人行踪如常,各忙各的。

    等到约定的日子来临,差一刻不到戌时,鱼诺海和鲜于燕已经先后来到了那座桥边。

    桥是一座木拱桥,架在一条无名的小河上,所以桥也很小。鲜于燕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自己塞进了桥孔里,躲了起来。索性视野很好,正对着长亭,借着月光看得很清楚。

    古代的官道上,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所谓延平门外第一座长亭,就是出延平门十里的那座长亭。

    对方来得非常准时,一共七个人,分别从几条小道上同时赶了过来。

    不过,让鱼诺海和鲜于燕头疼的是,那七个人是骑马来的。想必他们是在城门关闭之前,便早已出来,在外边等着的。否则,任谁也不可能背着一匹马,轻功飞过长安城的城墙。

    这一点他们之前倒是没有想到,暗夜行事,任谁也不会骑马的,更不会有人骑马追踪。

    鲜于燕看了看鱼诺海,苦笑了一声,“呵呵,看样子他们要去的地方挺远的。”

    “嘁,谁知道他们去做什么。不过还好,你看他们的马匹都驮了很重的东西,应该跑不快,轻功追得上,就是累些。”

    鲜于燕没回话,继续注视着对方。心想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呢,大不了施展狼王之力,跑起来不比汗血宝马慢。

    七个人集合完毕,互相检查了马匹装备,便纵马而去。

    马蹄上大概是裹了东西,在雪地里跑起来声音也不大,不过总归是留下了蹄印。

    鱼诺海二人尽量跟对方拉开了距离,施展轻身功夫一路飞奔。

    方向先是一路向西,跑了半个时辰又转向了西北。离开长安城远了,对方的速度也渐渐加快起来。把二人累的着实够呛。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远远望见前方有一座城池。鱼诺海和鲜于燕看了看周遭风貌,确定是醴泉县。

    大晚上的,他们来这小小的县城做什么?

    不过很快,事情就明白了。这些人远远的绕过醴泉城,向着西北方向奔去,很快来到了一片群山的脚下。

    这里是便是九山,山上便是太宗皇帝和长孙皇后的陵寝昭陵所在。方圆数十里的群山中,还有魏征、尉迟恭、秦琼、程咬金、李靖等太宗朝名臣武将的陵墓,星罗棋布,拱卫昭陵。

    自唐太宗以来,革新葬制。不再像两汉先秦那样在平原上挖掘地穴封土为山,而是直接凿山为穴,建构陵寝。

    昭陵的规模非常庞大,除了魏征等名臣的陵墓外,还有一百八十余座陪陵,整座陵园足有60余里方圆。

    自山脚开始,守陵的军队就设置了许多的关卡。寻常人等不得擅自进入昭陵范围,更不能妄动陵园内的一草一木。

    来到九山的山脚下,不能再骑马前行,一伙七人便下马进到了一片小树林里。

    七人把马匹拴好在树上,卸下货物,然后又给每一匹马都倒了许多的草料。七个人围坐一团,一边休息一边开始筹划起上山的路线来。

    鱼诺海和鲜于燕自然更是累的不行,汗水已经湿透了里衣,见对方停下来休息,可高兴终于能休息一会儿了。当即抓了一把雪,咬嚼起来。

    休息了约莫两炷香的功夫,对面的人开始行动起来。马匹已经吃完了草料,各自给自己的马戴好了衔环,以防出声。

    这些人做事非常的小心。

    七人背起了货物,避开山路,直接走在山腹上,一路攀登起来。

    “他们果真是奔着昭陵去的。”鱼诺海提醒道。

    “恩,活人不安生,死人也不安生,先是高仙芝陵墓那边无端死了几十口子人,现在又轮到昭陵了。”

    “你这样一说还真是,没准儿是同一批人所为呢。”

    二人不再搭话,潜行跟随。

33、进攻

    原来守卫昭陵的军队足有三万余人,现在估摸着不到两千人了,但凡能打仗的都调去了平叛前线。守卫变得十分薄弱。

    昭陵工程是由出身土木世家,先后担任将作大匠的阎立德、阎立本兄弟精心设计。整座昭陵仿照长安城的建制设计,太宗皇帝的主陵便在最北方的九山主峰,相当于长安城的宫城位置所在。

    一行人越过了最外围的守卫,又走了半个来时辰,终于来到了九山主峰之下。

    整座九山主峰都建构了城墙围护了起来,四角修有角楼,南、北、西、东四墙正中,设有朱雀门、玄武门、青龙门、白虎门四门。

    里面便是太宗的陵寝所在,太宗陵寝的玄宫也就是地宫,设在主峰南面山腰上,挖空山腹建构而成。主峰南建有献殿,北有北司马门。另外还建有屋舍殿宇、寺庙等。

    后世皇帝、大臣祭拜太宗,主要的祭奠活动都在北司马门处举行,所以这里也被称作祭坛。

    对面七人都是潜行的高手,翻越了陵墙后,一路绕过关卡和巡逻的守陵兵,来到了北司马门。

    银月半盏。三人多高的守墓石兽、翁仲石人,依次排列,在夜色里显得十分肃穆神圣。

    七个人在一处角落里停下来,不一会儿便有一人离队,轻身离去。

    鱼诺海身子一动,被鲜于燕按下了。

    “别急,他是去探路了。”

    果然,没多久那人又回来了,交头接耳了一阵,众人又继续移动起来。

    鱼诺海、鲜于燕穿过错杂茂盛的荆棘丛,一路尾随,道路越来越崎岖难行。

    此时,众人已来了九山主峰的西面,这里由一道道断崖组成,怪石嶙峋,凶险非常。寻常的首陵士兵很难走到这里,只是远远的看一看就退去了。

    七人停下来,脚上、手上各自穿戴了登山的虎爪鞋、虎爪手套。

    鱼诺海和鲜于燕面面相觑,看看人家的虎爪,再看看自己手里拿着的三股爪,不由得尴尬一笑。

    三股爪,就是三股钢条拧成的倒钩,尖端锋利,尾部挂着长绳。爬树、翻墙什么的十分利落。换做眼前的层层断崖,跟人家登山专用的虎爪比起来,就差远了。

    “你行么?”鱼诺海对着鲜于燕怒了努嘴。他身形瘦长,攀援起来体型上十分有优势。

    “不行。我在这儿等着,你自己去吧。”

    鲜于燕脸上露出一丝坏笑,话没说完,一个腾挪早已奔到了鱼诺海的前面,在几处断崖间上下跳跃,凌厉无声。

    鱼诺海看得目瞪口呆,这样身法根本不像是一个三百多斤的胖子。

    鱼诺海赶忙抛出飞爪固定在一处岩石缝隙里,顺着绳索,蜘蛛游丝一般飘了过去。进而收起飞爪再次抛出,如此往复,正如一只飞天蜘蛛一般,在嶙峋的怪石断峰间飘游。

    对面的人来到一处三丈多高的断崖下,便停了下来,远远看去,脚下的地方也不过丈余宽阔,再往下便是幽深的山谷。

    鱼诺海、鲜于燕在距离对方百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们的动作太大,靠近了很容易被发现。二人开始攀援石壁行走。

    不能使用轻功,鲜于燕就吃亏了,滚圆大肚子在前面顶着,两条胳膊显得愈发的粗短。鱼诺海爬到前面,冲着鲜于燕吐了吐舌头,开始帮着他攀行。

    二人找了一处断崖,距离对方不过十余步远,易于监视,而且有一棵酸枣树挡着,很难被发现。

    对面的人把背着的货物放了下来。取出了几个坛子,许多长长短短的木头,几个木头轮子,其中一个轮子特别大,还有几块很大的铁球一样的东西,暂时看不出做什么用。

    一个身形矮小的人摆摆手,让众人尽量退开,让出一块空地。于是摆弄起来那些木架子来。那人手法巧妙,动作伶俐。很快便将那些散乱的木头、木轮组装起来,整体看着像是一架破城锤车,长方形架子,中间固定着一根海碗粗的木轴,只是结构更复杂一些。

    矮人又把一个大铁球套在了木轴的前端,那铁球原来是中空的,就像一个头盔一样,是个铁套子。

    那人把住大轮子轻轻一转,那根套着铁套头儿木轴便飞快的转动起来。

    鱼诺海二人登时恍然大悟。这是一件木钻一样的工具,他们要钻山?只是这东西虽然精妙,但要钻头这山壁怕是有点儿痴心妄想啊。

    二人疑惑之际,只见对方又有了动作。

    那矮人从一件包裹里又取出几样东西,看着像是面具,又掏出一个竹筒,拔开塞子,在每张面具上浇了许多液体。七人摘下蒙面巾,戴上了面具,动作十分迅速。

    一切准备就绪,众人开始了真正的钻山工作。

    矮人又翻出一个木箱子,掏出一根细长的物件,拆掉表面包裹着的一层牛皮一样的东西后,露出光闪闪一段一寸粗细二尺来长的钢条,看样子是罕见的精钢锤炼。

    原来铁钻头中间有一个孔洞,矮子把钢条插进去,固定好,还余下一尺多长在外边。这是一根纯钢的钻头。

    矮子把钻架对准了岩壁,轻轻转动木轮,试试了岩层的硬度,矮子心里有了底,加快了转动的速度。另有一人,开始拿着竹筒,一点点在钻头上滴水,为钢钻降温。顷刻间,精钢钻头已经钻进去一寸多深

    很快,矮子便在岩壁上钻好了七八个一尺多深的细孔。收好钻机,摆摆手,示意另外两人开始行动,自己和其他几人退到了上风口处。

    那俩人各自打开了一口坛子,其中一人为先,用竹管把其中一坛的液体倒进了每个石孔里。另外一人紧随其后,把另外一坛子里的液体也依法灌进每个石孔里。

    顷刻间,一阵浓烈的白雾从石孔里冒出来。一股刺鼻的味道顺风吹到了鱼诺海和鲜于燕藏身的地方。

    二人赶紧捂住了鼻子,躲进了岩石背面,不敢露头。幸好山风很大,刺鼻的味道吹来的快,吹走的也快。

    味道消失后,那矮子卸下精钢钻头,开始直接用大铁钻头钻山。本来坚硬的岩壁,就像烂泥一样簌簌的落下来。

    “他娘的,牛逼啊!”

    鱼诺海、鲜于燕看了,不由得叫出声来,这矮子的本事的确非同小可,只怕队伍里还有高手,一会儿交起手来可是麻烦事。

    矮子操作着钻机,很快钻出一个两尺方圆三尺多深的洞穴来。待到深处的岩石坚硬起来,不能硬钻。又按着方才的顺序来了一遍。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矮子终于停了下来。

    矮子把大小钻头全部取下,连同方才用废掉的钻头,直接丢弃塞在了一旁的岩缝了。又把钻机架子重新组装一遍,取出几捆绳索,装在了原来的木轴上。做成了一个绞盘。

    坛子里的东西全都用掉了,负责的两人把坛子小心打碎,用原来的包裹包了,也塞进了山缝里。

    现场清理的很干净。

    看样子洞已经全部打好了。带着地图的人吹燃了火折子,翻开几页地图,同另外三人指手画脚讲了一遍,随即拉起绳索一头,第一个钻进了石头洞里。

    矮子操作绞盘,把绳索慢慢的输进了洞里。

    剩下的一人耳朵贴在了洞口,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老大喊我们进去。”过了一会儿,那人发出指令。

    余下三人依次进到了洞内。矮子,负责坛子的两人都留在了外边。

    因为事先没有得到完整的情报,对方的行动很是出乎鱼诺海二人的意料。

    两人退回到背风的地方,小声商议起来。

    “要不要跟进去?” 鱼诺海做惯了潜伏、追踪的勾当,自然第一个想到这个。

    “外边有三个人,要想跟踪进去,必须杀了他们,如此以来,很容易暴露我们自己,只怕里面的人会早有防备。”

    “看样子,他们是开山凿穴的高手,武功就未必高到哪里去,计划周密的话,杀他们三人应该没多大问题。”

    “不能在外边等么?”

    “恐怕不能。那天我追踪他们的时候,其中一人轻功非常了得,刚才攀山之时,虽然他们戴了虎爪,但也能看出其中三四人轻功卓绝。这里虽然险峻,却也易于逃脱,如果放他们出来了,几个人四散奔逃,你我根本追不过来。”

    “那就是说只能跟进去,在地穴里面解决他们了?”

    “只能如此。”

    “怎么能同时杀死三人?”

    “我有办法。”

    鱼诺海说完,掏出一件弩机,这弩机可以同时填装三支弩箭,分别射向三个方位。弩箭上闪耀着绿森森的光芒。

    “有剧毒?”鲜于燕斜眼看了看鱼诺海,问道。

    “见血封喉。”鱼诺海知道鲜于燕什么意思,不过,他还是不无得意的笑了笑。

    “你一定用它杀了不少人吧?”

    “是,”鱼诺海调整了弩箭的方位,确保三支弩箭可以同时发出,同时钉入对方的咽喉,“不过眼下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吧,那两个摆弄坛子看起来武功最弱,不用操心,你从崖壁上爬过去些,拉近距离,看紧那个操作弩机的,如果他躲过了我的弩箭,你要确保能一刀结果他。”

    鲜于燕没再废话,屏住气息,小心翼翼的爬到了对方头顶的一处断崖上,摆出双刀,做好了进攻的准备。随即向鱼诺海打了个手势。

34、禁行之路

    三道绿光闪过。两个摆弄坛子的人果然登时倒地。

    矮子闻风而动,脖子一扬,弩箭硬生生钉入了他身后的岩石中。

    矮子反应很快,几乎同时将手伸向了绞盘。

    可惜,他还是没能躲过鲜于燕的进攻,双刀齐落,人被斩成了三片儿。

    鲜于燕第一落到了洞口外,才发现随着主绳索一起输入洞内的,还有一条细绳儿,每隔一段系了一个小铃铛。

    鱼诺海借助飞爪,也飘了过来。仔细看看了对方所带之物,大部分都是为钻山准备的,再也没什么可疑之物。随即又把几具尸体翻查了一遍,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回收了三枚弩箭。

    怕三人死不彻底,鱼诺海又出刀把他们斩成了几段,也塞进了他们塞东西的那个石缝里。

    “你干嘛这么残忍?”鲜于燕一边帮忙塞尸体,一边说道。

    “我这叫见贤思齐。没看人家干完活儿,把这地儿收拾的多干净啊。”

    鱼诺海说完,把从三人身上摘下的面具递给鲜于燕一个,自己戴了一个,又塞怀里一个。

    “干嘛只给我一个?”鲜于燕努努嘴。

    “只有三个啊,不可能平分的,在说你在外边等着。有一个就够用了。”

    “为嘛我要在外边等着?”鲜于燕知道他是在打趣儿自己的体型,嘴上还是不服气的说道。

    “别跟小弟争了,一会儿要是我出来,就是三、二、一来回摇铃铛,如果不是这么摇的,你就要小心了。”

    摇三下,摇两下,摇一下。如此往复。

    鲜于燕看看了那盗洞,自己实在也钻不进去,要真进去了怕也是九死一生,不仅机关暗箭,对面还有四个高手呢,鱼诺海这小子不仅对别人心狠手辣,对自己也是一点都不心疼呢。

    “你那弩箭就不能一下打四个么?”

    “哈哈,那种方法只能用来偷袭,一会儿要对付那几个人恐怕就不行了。放心吧。”

    鱼诺海听出鲜于燕对自己的关切,冲他嘿嘿一乐,转身施展锁骨功夫,钻了进去。

    整个盗洞有三丈余长,穿凿的痕迹平整光滑,可见技术的高超。鱼诺海一边爬心中不住赞叹,可惜了,这么技艺高超的钻山鼠如今只能喂山里的野老鼠了。

    再往地穴中一看,鱼诺海不由得吃了一惊。

    整座山腹都被掏空了,由盗洞位置来看,向上十余丈,向下二十余丈,都是一片虚空。

    整座地穴仿照天圆地方的格局构造,岩顶为天,整个岩顶被凿成了圆形的罩子,真可谓天似穹庐。石壁经过了精细的打磨,犹如铜镜一般,反射着下边的光芒。

    穹顶上以金银宝石,做出了日月星辰,二十八星宿。太阳和月亮做的十分巨大,每一个方圆足有三丈余,看样子是用许多块夜明宝石拼接镶嵌而成。

    洞顶每隔丈余便垂下一条锁链,吊着许多的铜鼎,铜鼎里是万年不灭的长明灯。

    光滑如镜的石壁、巨大的日月,无数的星辰,反射着长明灯的火光,照得地下如白昼一般。

    洞底便是风水意义上大地了。大地四四方方,周遭以水银铺成四海,玉石玛瑙堆砌成蓬莱、方丈等海外仙山。

    地上建筑了一座城池,同样仿造长安城的规制建成,城墙、坊巷、朱雀大街、东西两市、皇城、宫城,清晰可辨。虽然小了许多,但也有一个普通的村落那么大。

    先前下来的四人,正缓缓向着宫城的方位走去。

    鱼诺海看着,不由得感叹大唐国力之强,先辈智慧之高。

    水银蒸腾的气息有剧毒,幸亏自己戴了他们的面具下来。鱼诺海又摆弄摆弄面具,确保完整的贴合自己的脸,探出身子,顺着绳索蜘蛛般游了下来。

    昭陵之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呢?鱼诺海愈加被这些人勾起了兴趣。

    他施展起飞天蜘蛛的本领,很快下到了地底,不敢大意,专捡对方踩过的地方落脚。对方手里既然有地图,就一定懂得躲避机关的方法。

    地宫下面全是巨大的青砖铺地,经年累积,尘土厚厚的一层,人行其中,踩踏的脚印十分明显。

    鱼诺海也能看出这座城池里暗和着五行八卦的演化方法,却是学艺不精,不通其理,更是不能运用到实战之中。一会儿万一被发现了,打斗起来还须小心行事。

    认真想了想接下来的对策,鱼诺海从自己的百宝囊里掏出几样物件,分别绑在脚腕、手腕之上。

    这些东西的样子就像是在皮护腕上固定了几根铁管,铁管里藏着三股飞爪,连着极细极韧的玄丝,长有十余丈,发动机簧时会根据距离的长短,自动调节出线的长度,十分精妙。

    这些都是运用飞天蜘蛛时的辅助装备,名字很简单,就叫蜘蛛丝。

    鱼诺海手腕一抖,右臂的三股钢爪登时射出,深深插入了街道一旁的墙壁里,顿了顿,力道足矣。调试完毕,旋即收回。

    对方看来也很小心。四个人走过去,一路却只留下了一副脚印,看样子他们也是踩着前人的步子走的。

    鱼诺海蹑足潜踪,很快追了上来。

    坊巷里都是些兵俑,马俑,还有一些街市上泥塑了许多百姓、车马,叫买叫卖的,一个个栩栩如生,竟如真的长安一般。

    到了皇城范围,全是兵佣,步兵、骑兵、弓箭手、辎重兵等等一应俱全,每一尊都和常人身高相当。每个兵种都有领队的正副将官,身形较为高大一些。

    与诸军相对有一处点将台,台上将官林立,中间帅旗上书有一个秦字,旗下一尊高大的陶俑,身披玄甲,英姿勃发,应该就是太宗做秦王时的样子了。

    行伍之间旌旗布列,似是以丝线牵着,虽然无风,却飒飒飘展,严整肃穆,激荡胸怀。

    皇城之内,是百官俑。宫城之内,是嫔妃侍女以及太监的陶俑,身上的衣饰描绘的五彩斑斓,艳丽非常。

    宫城之内,规模较长安真实的宫城小了很多,仅做了其中几座典型的殿宇,然而每间殿宇的大小却与实际相差无几。

    四人小心翼翼的避过这些陶俑,又继续前行,来到了一处殿宇前,正是历代皇帝主持朝政的宣政殿。

    此间的宣政殿与实际稍有不同,两扇门乃是巨大的汉白玉石门。

    宣政殿前立有两尊石像,一人手持双锏,一人手持双鞭,武器皆是真铜真钢铸就。

    为首的那人一挥手,顿时有一人跟上前去,两人各自走向了一尊石像。

    “你抓住他左手中的钢鞭,看我转动三圈后,你紧跟着向右转动三圈。”

    为首的人轻声发出了指示,当下抓住了石人右手中的铜锏,两膀一叫力,推动石人向左转了三圈。旁边的人紧跟着也按指示行动起来。

    这里的院落很小,鱼诺海早已小心试探着上了一处大殿的屋脊后边躲了起来,一边监视着众人,一边查探周遭的景物。

    那二人转动石人之后,就见宫城外的“海水”忽然搅动起来,推动一扇巨大的水车越转越快。

    紧接着,宣政殿高大的石门缓缓的拉开了。

    四人小心翼翼,鱼贯而入。

    鱼诺海不敢任意踩踏屋瓦,只能以飞爪投射在廊间的梁木之上飞行,选准了一处殿外廊间的横梁,鱼诺海身形一晃,顺着玄丝滑行,倒挂在梁木之上。

    大殿的窗子全是黄铜打造,耀人眼目。

    但看里边,也是仿照太宗上朝的样子,塑了文臣武将的泥像,大抵是凌烟阁中的人物。龙椅上,太宗身着黄袍正襟危坐,当然这也是泥塑之身。十几盏长明灯燃着,看得十分清晰。

    太宗向来节俭,因此昭陵虽然规模宏大,陵寝修建的巧夺天工。一路走来却没见着什么奢侈的陪葬之物。就连这宣政殿里,两厢的架子上摆放的也大多是太宗生前用度之物。相比传说中帝王侯爵陵墓里金山银山,差得实在太远。

    没什么太值钱的东西,这些人要来做什么?

    为首的那人又掏出地图,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看样子他想要的东西并未标注在地图之上。

    不能一蹴而就,那人干脆把宣政殿内的机关全部破坏掉了,依照地图来做也很简单,只是把太宗右手边的一尊石龙扭动了几下,就见中间的地板张开,上面的巨大铜鼎顿时坠了下去。

    铜鼎下坠,拉动许多铁链哗啦啦作响,整座大殿里震动起来。

    躁动消停下来,几个人开始四下翻找。

    大概有半个时辰的功夫,四人把整座大殿几乎都翻遍了,还是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翻出来一箱金银珠宝,倒出来看看,也丢在一旁。里面也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这帮人果然不是为了金银而来。

    “消息会不会是假的?”

    “会不会在他的棺椁里?”

    有两个人不耐烦起来,轻声问起。

    “再想想,我们还露掉了哪里?按照地图上说明的情况,太宗的陪葬品都摆在了这里。”为首的人低声说道。

    “都翻遍了,为什么不能去看看棺椁里面?”

    “想活命,就不要去。这些地图上,并未标注棺椁的准确位置,却标注了三条绝对不能踏上的路,按照阎立本兄弟的说法,一旦棺椁入内,出不能出,进不能进。”

    “这太宗生前标榜自己是仁义之君,想不到自己死后,还是要拿活人来陪葬。”

    “这里面没有活人陪葬。”

    “那运送棺材的人呢?”

35、熟人见面分外眼红

    “恩,原本阎立本兄弟的设计是需要有人舍命运送棺椁进去,可是这个方案在太宗生前就被否决了。”

    “那后来怎么办了呢,既要保证安全又不能有人死掉?”

    “这里面没有明说,只是阎立本兄弟含糊其辞说自己二人找到了打开鬼界空间的方法,把太宗的棺椁放在了人间与鬼界的中间地带。那种地方,除非死人根本无法进入,人死了也自然就无法出来。”

    “啊?”其余三人听了,身子登时僵硬在那里。

    就连鱼诺海,脊背上也生出许多冷汗来。

    “那就是说,如果那东西被太宗带进了棺材里,我们就永远也无法找到了。”

    “不会。太宗带进棺椁里的东西有一份名单,名单虽然很长,但是却没有那样东西。想想看,越是明显的地方,越是容易被忽视,还有什么地方是我们没有找过的呢?”

    “啊,对了,我们方才只顾着在那些架子、桌案、石桌石凳上找,这些人像还没人动过啊?”

    “恩,你提醒的是。我们都是按着平日里的习惯找东西,在这地宫里怕是要换个方式了,一起上,小心机关。”

    这些人像虽是泥胎雕塑烧制而成,身上的衣服冠冕却都是真正的锦缎缝制的。四个人把这些雕像上上下下摸了个遍,还是没发现什么。

    为首的那人忽然眼前一亮,走到了李靖塑像身边。

    原来其余的塑像皆是低头看着手中的笏板,只有李靖与太宗的雕像四目相对,望着彼此的眼睛。

    “是眼睛”

    其余三人听到老大一声低喝,也发现了雕像的异样,赶忙围了过来。

    为首之人摸了摸李靖的眼睛,轻轻一按,只听一阵机关错动的声音,李靖的塑像忽然跪了下来。

    四人心中大喜,弯腰探头看向李靖塑像的背部。

    这时就听得机关再响,几十道光芒闪烁,其中一人躲避不及,面门之上连中三弩,当即倒地身亡。

    飞弩过后,李靖后背上的衣物已然破烂不堪,同时一件木盒徐徐升了起来。

    也顾不上为同伴之死伤心,三人又仔细观察了一番,确定没有别的机关后,为首之人摆摆手,命令其余二人远远的躲开。

    自己也选了一尊塑像掩护住身子,一扬手抛出一件三股飞爪,紧紧抓牢了盒子,狠狠一拉,把木盒拉了过来。

    果不其然,木盒一经离开李靖的身体,顿时又有几十支飞弩射了出来。索性大家事先已有准备,毫发无伤。

    三人又等了一会儿,为首之人这才拔出长剑,把木盒挑到了眼前。

    木盒足有半尺高,一尺见方。正面刻着八个字“秦王武经,贞观心录。”边上刻着蟠龙和祥云的纹样。

    “找到了,找到了,可算没白来这趟。”

    三人欣喜不已,可再看那盒子,其余各面也都各自雕刻着山川草木、星辰大河、飞禽瑞兽等各类纹饰,唯独不见锁头插销,甚至看不到一丝的缝隙。

    “是一只机关盒子,看来只能等上去了,找阎老鼠看看了。”不能当下亲自打开木盒,为首之人不免有些失望。

    “嘁,还找他,让他帮忙打个洞就收了咱们一千两黄金,干脆一刀劈开它算了。”

    “休要胡来,这是机关盒子,稍有不慎便会闹出乱子,不是伤了你我,就是这盒子机关启动,自己烧了自己。”

    “啊真的这么厉害!”

    鱼诺海在横梁上听得一清二楚,他们嘴里的阎老鼠恐怕就是那个负责操纵钻机的人。可惜,已经成了老鼠了。

    如果这机关盒子真像他们说的那样厉害,就算抢到了,又该怎么打开呢?算了,先抢过来在说。就不信这世上只有他会打开。

    为首之人用一张牛皮把木盒包好,背在了身后。随后又令一人背起方才死掉的同伴。三人一尸出了大殿,踩着来时的脚印开始往回走。

    他们万万没想到,身后的房梁上倒挂一人,正死死的盯住他们的一举一动。

    鱼诺海心里也不禁盘算起来,既然已经弄清楚了对方的目的,最好还是在这里解决掉他们。

    那个背着尸体的人,自然成了首要目标。敌众我寡,先从最易得手的开始,削弱敌人数量上的优势。

    鱼诺海掏出机弩,装好了三枚弩箭。三枚齐发,封住对方前中后三路。

    这一次鱼诺海不再踩着对方的脚印尾随,而是施展起飞天蜘蛛的轻功来。

    双手、双脚的三股爪不断射出、收回,打在坊巷间的墙体上。人,就像一只轻盈的蜘蛛一样,在空中游动着。

    背着尸体的人轻功也十分出色,脚尖点地,轻快的小跑着,不紧不慢的跟着前面的人。殊不知他的背后,已经有一只索命游魂追了上来。

    地宫里非常的安静,弩箭疾射过来,发出尖细的声响。

    背尸者端的是一名绝顶高手,听音辨向,瞬间已知背后射来三枚弩钉,先是飞身一跃,紧接着就地一滚,三枚弩钉接连落空。

    只是他这一跳一滚,乱了方位,接连触发了几道机关,刹那间铺天盖地的箭簇,从两边急雨一般喷射而出。

    背尸者,连同背上的尸体顿时被射成了刺猬。

    前面两人几乎同时听到了弩箭尖细的声响,知道情况有变,双双施展轻功,白鹤一般飘远,恰恰躲过了后来喷射而出的箭雨。

    二人落定回身,惊愕的看着眼前的惨状。

    “有外人。”良久,为首者恨恨的吐出三个字。

    “怎么会?”

    “方才箭雨发动之前,还有三道细微的尖啸声。”

    “没错儿,我也听到了。”

    “那是小型弩机发射弩箭的声音,绝对不会是这里的机关暗器。”

    “有人偷偷跟随我们下到地宫里来了?”

    “是。”为首者一边说着,眼睛始终审视着前面,寻找着对方的蛛丝马迹。

    “那外面,阎老鼠他们?”

    “恐怕是没的活命了,外面一定还有对方的人。所以,要想出去,必须在这里解决那个跟进来的人。”

    “老大怎么知道是一个人?”

    “这里到处都是机关陷阱,东躲西藏闹不好自己就把自己玩死了,如果他们人数够多的话,自然是现身出来和我们一对一的打。先偷袭除掉一个,就说明同时和三个人交手,对他而言也是十分不利的,现在我们还剩下两个人,对方还躲在暗处,那他只能是一个人。”

    “其实,他大可以在外边埋伏我们啊?”

    “哼。这说明他是无意间撞破我们的秘密,却并不知道我们的底细以及我们具体要做什么,所以跟进来探查虚实。”

    “看来此人也绝对等闲之辈。”

    “至少他的轻功绝对是一等一的,他应该并不懂得这里的机关布置,只是靠着轻功跟在我们身后。”

    “他还不出现?是不是被方才的乱箭射死了?”

    “相信他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他是高手,所以懂得耐心的重要性。”

    “就这样僵持下去?”

    “不,跟我来。”

    为首者再也顾不上同伴的尸身,扭头向着来时吊索的方向走去。既然对方不现身,就逼他现身。

    躲在暗处的鱼诺海一看他们是朝着绳索的方向过去。不好,虽然自己和鲜于燕早已约定了摇铃的暗号,但若他们直接顺着绳子爬出去,不用绞架辅助,恐怕鲜于燕也很难发现有人出来了。

    到时候自己死定了不说,鲜于燕怕也难逃敌手。

    反正都是死路一条,鱼诺海心一横,腕上的蜘蛛丝再次射出,人影随之飘荡,追了上去。

    鱼诺海甫一现身,前面的二人便发现了他,只是为了让战局对自己更有利,两人还是继续疾奔,距离出去的绳索越近越好。

    鱼诺海看出对方的打算,就在身形飘在空中的当口,一手发弩,一手抛出十几枚弩钉。

    十几枚弩钉交织成一道严密的封锁网,躲是躲不过去了。两人回身迎战,两把钢刀上下翻飞,配合得天衣无缝,十几枚弩钉全被挡了出去。

    几乎同时,鱼诺海拔刀在手,已然逼至。先后动作紧凑绵密,不给对手可趁之机。

    两人刀法一乱,为首者肩头登时被削去了厚厚一块皮肉。

    “飞天蜘蛛?哼,我认得你,想不到察事厅子的人竟如此出尔反尔,接二连三背信弃义。”

    那人一边说着话,道路却愈发的绵密凌厉,二人很快恢复了天衣无缝的配合。

    鱼诺海一听,判定此人来历不浅。

    察事厅子草创之初,人单力薄,为了达成目的,也曾和许多秘密组织有过合作,甚至同一些江湖帮派也偶有联络。

    这个人既然认得出自己飞天蜈蚣的轻功,应该是在某次合作中一起执行过任务。只是当时大家都蒙面行事,谁也认不出谁的脸。眼前这个人的武功套路、体型特征自己也实在想不起来了。

    至于他嘴里说的出尔反尔,是在察事厅子壮大之后的事情了。

    李辅国为了扩充自己的实力,对于许多合作过的秘密组织也是极尽拉拢收买,挖了不少高手过来。后来再同那些组织合作,免不了做些黑吃黑的勾当。

    “哎呦,还是位老朋友啊,只可惜咱家仇人太多,不知道兄台是哪条道上的啊?”

    “呵呵,今天你一定会死在这里,何必知道那么多,徒添烦恼呢。”

36、委屈自己的人

    36、委屈自己的人

    鱼诺海以一敌二,而且对方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不敢再分神说话。既然地方不想说,只好将对方杀死。

    三个人皆是十分小心,不敢行差踏错,鱼诺海更是步步踩在对方的脚印上,实在被逼入死角时,只好施展飞天蜘蛛以退为进。

    三人艰难的斗了百余招后,鱼诺海看得清楚,对方另外一人的功夫明显比为首者低了不少,而且战到四十余招的时候,他便急躁起来,刀法配合上闪过几次破绽。

    既然是死战,索性不怕再暴露自己的身份。

    鱼诺海左手往背后一探,似握住了什么东西。他的动作十分隐蔽,对方根本没注意到他左手的变化。

    鱼诺海故意卖了破绽,身形后退,那名较弱的人果然急于求胜,追了过来。

    鱼诺海右手钢刀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将对方逼至了自己的左手边。左手顺势一捅。

    那人胸口便中了穿心的一击。

    鱼诺海左手一收,鲜血在虚空中描绘出一把弯刀的样子,鲜血滴滴答答的从刀锋上快速流下来,鲜血弯刀消失不见了。

    对方只剩下了首领一人,他死死的盯着鱼诺海的左手,他的左手握紧,握着一片虚空。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是认出我的飞天蜈蚣了嘛。”

    “一把看不见的刀?”

    “是,见过这把刀的人都死了,因为只有沾染了鲜血才会让它在刹那间现形。”

    对方自然知道接下来战斗的严峻性,但也不想束手待毙,长刀一挑,把死去同伴的刀也握在了手中。

    敌首密切注意着鱼诺海左手的动作,可越是如此,反而影响了他的进攻的速度,又打了不过三十余招,便已显露败势。

    他心里也清楚,这样打下去自己根本没有胜算。

    鱼诺海加紧了攻击。却见对方腮帮子忽然鼓起,一口鲜血照着自己左手的方位喷去。

    弯刀现形。

    时间很短,敌首接二连三如法炮制,这无影之刃的长短、形制心里大概有了底。战局扭转了三分。

    不仅如此,随着方才的战斗,他还将周边地形、机关暗器的方位在心里演练了一遍。

    当下长刀插地一挑,一块青砖飞出打在了一旁的机关上,顿时箭雨疾射,袭向了鱼诺海。

    鱼诺海也早有防备,右脚飞爪疾射抓牢了一处墙头儿,身形极速飘开。

    躲过了一波,奈何对方却是接二连三触发了机关,原本胜利在望的鱼诺海竟又陷入了被动。

    敌首势在速决,故意绕着鱼诺海兜圈子打,寻找再次触发机关的机会。

    就在他暗自盘算之时,只见鱼诺海一个闪身消失了踪影。

    敌首连忙摆出防御态势,上下四方察看,却无论如何也不见鱼诺海的踪迹。

    就在他疑惑不解之际,猛然间发现地上一双脚印快速移动过来。

    “啊呀”敌首转身便走,可还是晚了一步,后背一刀划开半尺长的口子,鲜血溅射,染湿了衣衫。

    此人不仅刀是无形的,就连自身也能隐去身形。

    敌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豁命向着绳索跑起来,为今之计只有斩断绳索,与他同归于尽。

    鱼诺海的弩钉早已打光了,只得拼了轻功追上去。

    眼看距离绳索垂下的地方不过二十余步,敌首右手长刀猛然抛出十余丈高,割向绳索。

    鱼诺海早有防备,一记飞天式向上跃起,犹如一只高飞的苍鹰一般,直追长刀,随即手腕一抖,三股爪疾射而出,丝毫不差扣住了长刀的刀柄。

    鱼诺海抽动玄丝,三股爪勾动长刀,一把甩向身后的敌首。

    回头却惊见,那人已消失不见。

    未等鱼诺海反应过来,左腿上已中了一刀。

    原来对方亦是心思机敏之人,知道自己飞刀一出,鱼诺海必然会施展飞天蜘蛛的轻功,打掉长刀。只待鱼诺海身形飘起,便紧追其下,左手长刀指天一刺,虽不曾命中对方的胸口,却也在大腿上穿了个口子。

    紧接着,一掌直取鱼诺海胸口。

    鱼诺海再次打出蜘蛛丝,身形飘远,躲过了敌首的二次攻击。

    鱼诺海的身形再次消失了。

    这一次他借着飞天蜘蛛的本领,身形飘在空中,虽然纤细的玄丝偶尔也会闪出一点光芒,终究不如在地上行走可根据脚印来判断的他的位置。

    敌首心知死招将至,看绳索不过十步之外,豁命一跃,连人带刀齐齐斩向空中的绳索。

    “愚蠢。”

    一只三股钩爪,疾射而出,抓牢了敌首,一把拉了回来。

    不等对方反应过来,早有一刀斩下,削去了敌人的首级。

    鱼诺海停下来,简单包扎了腿上的伤口。

    然后取下敌首背后的包裹,连同他先前带着的几页地图一并包了进去,背在了自己身后。

    进而开始仔细检查面前的尸体。

    揭去面具和蒙面巾,看出正是那天所见教书先生样子的人物。心口处刺着一只三足乌鸦。

    是乌鸦的人。看来终南山一战,这伙人并未灭绝。

    鱼诺海收回无影刃,以右手长刀剜下了对方胸口的乌鸦刺青,包好收在了怀里。

    这里是四海宾服万民尊仰的太宗陵寝,怎么能让这些宵小之徒打扰了清净呢?

    鱼诺海先把身边的尸体以化骨术融了,又折返回去,处理了先前三具尸体,至于触发的机关,就是在无暇顾及了。

    鱼诺海按照约定摇起了铃铛,奈何摇了几次,绳索却依然不见收动。

    莫非他睡着了?还是

    鱼诺海纵身一跃,攀上了绳索,飞天蜘蛛本就是借助绳索在空中攀援飞行的轻功绝技,纵然没有绞盘辅助拉回绳索,攀绳而上对他也是小菜一碟。

    只是鱼诺海不知道洞外情况如何,边爬边停,试探着上边的反应。待到洞口边缘,又悄悄的探出头向外一看,洞口月光依然,圆溜溜的洞口就像圆月一样。

    他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晃动。

    没人?怎么会

    鱼诺海小心翼翼钻出洞来,断崖上悄无一人,低头一看,靠着山壁堆放了几枚硕大的石球。

    看大小,是用来堵塞盗洞用的,鲜于燕看似粗鲁,却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鱼诺海刚要坐下休息一会儿,却见一个滚圆的身形,从不远处的山崖上跳跃过来,身上似是还背着一枚大石球。

    这些石球怎么看都像是新打制的,虽然粗糙的很,却也算圆溜。

    “想不到鲜于大哥还有这手艺?”

    “嘁,这些上古先民都会。”

    鲜于燕先是找了几块棱角分明的石块,让鱼诺海钻进去摆好,便把一枚石球滚了进去,那些石块正好卡住了石球。

    旁边还有很大一堆石粉,是先前对方钻出来的,鲜于燕早调和了一些东西,把他们和成了泥块。

    鲜于燕又用一根早已备好的树干,把泥块推了许多进去,砸实了。

    如此再塞石球,再填充石粉泥,直到十来个石球全都塞了进去,石粉泥也全都了个差不多。

    洞口处糊上了更多的石粉泥,抹平后十分的光滑。

    最终修补的完好程度令鱼诺海惊叹十分,在这悬崖峭壁之上,几乎再也不会有人发现这里曾经被打出过一个口子。

    “结实吗?”鱼诺海值的是那些石粉泥,那些东西本身并无黏性。

    “我找了黏土,还有有几棵榆树,把树皮捣烂了和了进去,干燥和石块一样硬。”

    这还不算,鲜于燕说完,又走到一边,看准一块一人多高一尺多厚的石板,这石板已然风化裂开,只是根部还长在山体上。

    鲜于燕一手插进了石缝中,一把抱住了石板,浑身肌肉绷紧,一叫力,硬生生把整块石板拗断了。

    鲜于燕把一人多高的石板挡在了盗洞口上,拍了拍手,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这巨大的石板足有两千多斤。这一次,是真的把鱼诺海惊到了,这样的力量,根本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

    “看什么看?没见过胖子啊。”

    “哈哈哈,你这么圆的没见过,你的力气”

    “天生神力不行啊!”

    “呵呵,除了那些神话中的人物,真正靠谱的大力士就是张良请来以大铁椎投掷秦始皇的那位了,不过我看他的力气,摆在鲜于大哥面前,也是小巫见大巫。”

    “都说了,是天生神力。”

    鱼诺海趁机上前拍了拍鲜于燕的肚皮。也许鲜于燕根本不能算是一个胖子,因为就连他圆滚滚的肚皮,都是结结实实的肌肉。

    “哈哈哈哈,也罢,你说我们这样悉心修补太宗的陵寝,广平王知道了会不会很感动呢?”

    “你是广平王的人?”

    “不算是,不过我觉得这件事有必要让王爷知道。你呢?”

    “我?我什么?”

    “鲜于大哥算是老皇爷那边的人喽?”

    “不知道,我效忠大唐,只是这许多年来受到老皇爷和高大人许多恩惠照料。”

    他口中的高大人,自然就是高力士。

    “哦,原来如此,”对方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鱼诺海又问:“你觉得高力士这个人怎么样?”

    “高大人是个好人,我知道许多人都说他是个阿谀献媚的人,其实他也只是委屈自己罢了。”

    “哦?哈哈哈哈,鲜于兄这个说法倒是新鲜,不过仔细想想,那些阿谀奉承之人,大多都是很会委屈自己的。”

37、木匠公输

    37、木匠公输

    “你不该拿高大人和那些人比。”鲜于燕正色道。

    “好好好,请恕小弟失言。”

    二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山脚下,返回了对方栓着马匹的小树林里。

    从主峰西边绕过来,才发现天色将明,东方的群山之上露出了一抹白中透红的晨曦。

    这些马匹都是来自西域葱岭上的宝马良驹,姿态骄狂。可偏偏鲜于燕一靠近他们,便收拢了性子,乖乖的甩着尾巴。

    鱼诺海笑了笑,既然是郭暧的好朋友,自然有其非同寻常的地方。

    两人脱下了夜行衣装,换上了官服。选好喜欢的马匹,又把其余的首尾相连,一并牵回了长安。

    路上,鱼诺海把地宫中的情形同鲜于燕简单说了一遍,提到那具木盒子的时候,不禁问起可认识相熟的机关巧匠,才好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东西。

    “啧,你们察事厅子不是网罗了天下奇人么,没能打开的?”

    “不早说了么,这件事不能让他们知道,你不是故意试探我吧?”

    “不是,不是,只是一时忘记这茬了。”

    鱼诺海又想了想干脆把包裹取下,递给了鲜于燕,“这些东西我带在身上不方便,你先拿着,今夜亥时以后,我们去广平王家见面。除了木盒子,还有几卷地图,我简单看了看,是昭陵的设计图。”

    “啊?当时长安城被安禄山攻破之后,这些东西都遗失了啊,原来是这伙贼人偷了去。”

    鲜于燕当然不会知道这些地图是来自察事厅子。

    不过这也提醒了鱼诺海,看来李辅国这些年来没少搜罗各种情报信息、珍奇宝藏,恐怕其中不少物件都关系着大唐的秘密与国运。

    “是啊,安禄山的叛乱对大唐的破坏太严重了,人心也变得险恶起来。”

    “马上就到长安城了,你我分头进去?”鲜于燕看了看鱼诺海,虽说大家名义上都是为朝廷办事,其中隐秘各自心里都有数儿。

    “好。只是这些马匹也不能留,一会儿全丢在城外好了,随便被谁牵去用了也好。只是可惜了这些好马,不知道会流落到哪户人家。”

    鱼诺海摸了摸马的鬃毛,这些马确实是好马,不过还没到为了它们暴露自己的份儿上。

    “好。”

    老马识途,主人死了,自己跑回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所以这样做,倒也不会暴露太多。

    两人回到长安的时候,城门已经大开。城门外聚集了许多西域来的商旅,一队队驮着各色货物的骆驼,正陆陆续续进到城里。

    守门的将官自然认得两位大人,一前一后,很快进城回了各自的府中。

    鲜于燕回到家里换了身衣服,便到了左金吾卫的府衙里,盘问了几句昨夜的情况,闭目养神起来。

    本来约好了是晚上过去广平王府的,谁知道到了中午,柳飞猿忽然赶了过来,说是王爷有请。

    鲜于燕一愣。

    怎么着?有人刨他家祖坟的事儿,这么快就知道了,该不会是太宗托梦他吧。

    “鲜于将军,王爷请您过府一叙。”柳飞猿很客气。

    鲜于燕自终南山一战后,早已升了金吾卫将军,论官位是比柳飞猿高些,只不过柳飞猿是王爷的近身护卫统领,前途无量。

    “柳将军客气了,呵呵,呵呵,是您家王爷找我?”

    “可不是我家王爷找您么?”柳飞猿听他这么说,笑着回答。

    “那个察事厅子的鱼诺海,是不是也过去了?”鲜于燕贴近柳飞猿的耳朵,小声嘀咕着。

    柳飞猿点了点头。

    这小子,怎么突然变卦了。鲜于燕寻思着,忽然想起机关盒子的事情,便道:“恐怕我们还得去找个人来,一起去。”

    “这个”柳飞猿有些为难。

    本来广平王和察事厅子的人就少有走动。今天一早,柳飞猿把王爷嘱咐的密信投递出去后,中午鱼诺海就拿着那封密信来见王爷了。不过,他也是乔装易容来的,只是见过王爷,进到密室里后,才卸下了人皮面具。

    柳飞猿实在没有想到,王爷要找的人竟然是他。

    “为难么?不过没办法,这里有宗东西是要交给王爷的,必须要找另外一人才能打开它。”

    柳飞猿沉吟片刻,虽然一时也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他跟鲜于燕因为王府丫鬟仆役人口增添的事情,和鲜于燕打过交道,知道他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其实鲜于燕要找的人也很好找,就是将作监的公输灵,他也算是郭暧的朋友。曾经送给郭暧一只木鸟,开启机关后可自飞千余步。

    因为机关木盒事情,鲜于燕一时想起了他。也许以他的手艺,说不定能打开这件盒子。

    公输灵,也很好找。他就在皇城里修葺一座大殿,找到他的长官谈了几句,当下放人跟着二人走了。

    因为不是王爷请来的,鲜于燕陪着公输灵在王府门外等了一会儿。

    鱼诺海一听是个姓公输的木匠,心里自然明白怎么回事,当下建议王爷让他进来。随即自己又戴好了面具。

    王爷带着鱼诺海到了议事厅里,这才喊鲜于燕、公输灵二人进来。

    施礼已毕。

    鲜于燕当即取出了背后的物件,呈到了广平王身边的桌案上。

    方才,鱼诺海已经先一步把昨夜昭陵的事情告诉了王爷,这地图和木盒的事,王爷已经知道了。

    只是,他隐去了自己跟踪贺兰寿的事实,只说是自己无意间撞见了一伙贼人密谋,这才邀请鲜于燕同去破贼。

    广平王取出木盒看了看,是上等的千年檀木打造,纹理非常漂亮。以手指敲了敲,木质非常的坚硬。

    “这盒子连个缝隙都看不到,公输灵你能打开么?”

    随即将木盒放在了桌案上,柳飞猿取过交到了公输灵的手里。

    公输灵抱在怀里,反复看了看,不无得意的笑了笑,“王爷,现在就打开么?”

    几个人一听,什么意思?自己看了半天,都没看出这盒子的机括在哪,你说打开就能打开?

    广平王听他这话,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心说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木匠,也敢在本王面前逞能,当即笑道,“公输灵,听你话里的意思,本事不小么?既然如此,就现在打开吧。”

    公输灵请柳飞猿帮忙找来一个马扎。

    马扎本是游牧民族的坐具,折叠后方便携带,后来汉军营中也开始流传起来。

    公输灵把马扎展开倒放,将木盒架了上去,这样摆放木盒的六个面可以同时暴露出来。

    公输灵左手在上,右手在下,摸准了木盒顶部、底部的花纹,轻轻的扭动摸索起来。

    广平王等人一阵惊奇,在他的摆弄之下,木盒上那些镂刻的浮雕图案竟然移动起来。

    公输灵手法伶俐,很快便将上下两块的图案重新组合好了。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其余四个面也都组合好了。

    公输灵把和木盒托起,呈给众人看了看。

    众人纷纷赞叹不已。原本山川河岳、珍禽异兽等的浮雕图案,此时竟完全变换了主题。

    一幅图案表现的是大婚,一对少年男女喜结连理。

    一幅图案,表现的雁门关外大战,一名少年将军救出了一位皇帝。

    后来的图案就容易理解了,有一幅是太原起兵,一幅是大破王世充,一幅是平定西域,还有一幅是表现的凌烟阁。

    这些图案记述的都是太宗生平大事。

    “雁门关外一战,太宗救出的皇帝是”

    柳飞猿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的问起广平王来。

    “我李唐一脉本是大隋的忠臣,若非炀帝日渐荒淫,置天下万民于水火,再有宇文氏苦苦逼迫,这才起兵太原,匡扶乱世。纵然得了天下之后,对于杨氏宗庙依然照抚有加。至于画上的雁门关一战,说得便是当年隋炀帝雁门关被困,弱冠之年的太宗皇帝前去营救之事。”

    “原来如此,以此可见太宗皇帝天可汗之胸怀。”

    众人听了不由得连连赞叹。

    “可以打开了?”柳飞猿代主而问。

    公输灵将木盒放在桌案之上,随机轻轻的将木盒顶部的一层移开了一点。却未露出木盒内的东西。

    随即跪辞:“王爷,如果没有别的吩咐,小人这就告退了。”

    广平王面露欣喜,此人即打开了木盒,又未曾去窥视盒内之物,却是很懂规矩的。方才总是自己错怪他了,他这种痴心匠作之人,见到此物难免流露出得意和自信来。

    “恩,你做得很好,猴子去取一封黄金来。”

    猴子,是广平王和升平郡主对柳飞猿的称呼。一封黄金即是五十两。

    “王爷错爱了,小的实在不敢蒙受大恩。”

    “你不必如此,既是怀有绝艺之人,王爷日后难免有用到你的地方。且你今日之功,已是非同小可。收下吧。切记此时不可张扬。”

    “王爷放心,小人生来痴心木艺,此外诸事不染。”

    公输灵答应下来,拜辞归去。柳飞猿特地派管家叫了车马送他一程。

    “想不到这个普普通通的小木匠竟有如此能耐。”鱼诺海看着鲜于燕诧异道。

    “我也没想到他真能打开,是郭暧提过几次,这小木匠技艺卓绝,能做木鸟飞天。”

    “你们俩可听过有个人叫公输班的?”广平王见他们还闷在葫芦里,不禁想要提点二人一句。

    “没有。”

    不仅鱼诺海和鲜于燕,就连柳飞猿都跟着异口同声的说了一句。

38、问疑

    38、问疑

    “鲁班呢?”

    “这个听过,少府寺、将作监里,都有他的神主牌位,木匠和泥瓦匠的祖师爷。”

    柳飞猿到底是王爷身边的人,问什么自然答什么。

    “鲁班,本是春秋时期的鲁国人,所以后世才称他为鲁班。其实他属姬姓后裔中的公输氏,真正的姓名是公输班才对。”

    “原来是这样,方才的小木匠也姓公输,王爷以为他是公输班的后人?”柳飞猿试探着问道。

    “本王的确是这么想的。锁钥本就是公输班所作,据说公输家的后人,自孩童时起便要学着摆弄一种叫鲁班锁的玩具,精巧而复杂,与这木盒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难怪他手到擒来,轻易就打开了这盒子。不过,王爷,一个小木匠值得王爷费这些心思么?已经封了金子赏他就是了。”

    “后世之人大多知道他是个木匠泥瓦匠,心思奇绝、富有智慧,发明了锯子、墨斗、刨子等等木匠之物,却少有人知道他其实还是个战略家,攻城的云梯、破城锤等,就是他首创的。据说,他还曾帮助楚国制造了水战用的钩、拒,兵将在船上,可用钩将敌船拉近,便于攻击,也可将强行冲过来的敌船用拒推开,用于防御。”

    “这些事情倒的确少有听说,而且就连所谓的公输一族也少有人知了。”

    “没错儿。这和春秋时另外一个人有关。相传公输班为楚王所用之后,帮助楚王制造了许多战争用的机械器具,楚王以这些武器攻陷了许多城池和小国。直到后来楚王决定要攻打宋国,宋国有一位叫墨翟的人,也就是后世所谓的墨子。

    他是一个爱好和平的人,主张兼爱非攻,尤其是自己的国家将要受到攻击,自然要奋起抵抗,他请求宋王允许自己去楚国游说,劝说楚王放弃攻打宋国。当时楚强宋弱,对于楚国的强大军事力量根本不堪一击,总是救命稻草也要抓住,宋王当即答应了他的请求。

    墨翟孤身一人来到楚国,他的胆识与气魄征服了众人,所以楚王出了一个难题,要他与公输班论战,两人便在大殿之上,以为衣带做城,竹木为器,推演起来。无论公输班如何进攻,如何发明更厉害的器械,墨翟总能想出破解的办法。那场论战持续了三天三夜,最后公输班终于败下阵来,楚王只得依照约定,放弃了攻打宋国。

    后来,墨翟又对公输班晓以仁爱之理,深深的打动了公输班。想到这么多年来,因为自己的攻战器械,以致许多国家城破国亡,百姓死伤何止万计。公输班十分后悔自己的所作作为,很快便携了弟子家人,偷偷离开了楚国,再也不肯为诸侯所用,过起了隐姓埋名的生活。”

    “这么说,那墨子不是比公输班更厉害?”

    “话也不能这么说,当时楚国对邻国的征伐是不义之战,墨子以仁义兼爱之说感化公输班,并非真正武力上的取胜。”

    “可是,他现在终究是个木匠啊,而且既然他祖先都决定不再帮助诸侯打仗了。”

    “呵呵,你看他方才的技艺如何?”

    “聪慧卓绝,的确如王爷所说,应该是自幼练习才对。”

    “所以他并非普通的木匠,一定得到了公输家的技艺传承。公输班的后人也不是一味避世的,秦二世之乱,汉末之乱,公输家的人也曾现世,有所作为。”

    “原来如此,安禄山大逆不道,如果他真是公输班的后人,应该能为朝廷所用。”

    “恩,总之你要为本王看好这个人,不能出了岔子。”

    “王爷不妨现在就招他入府,做个门客?反正他在少府寺也不过是个干粗活的木匠。”

    广平王长出了一口气,目光在鱼诺海、鲜于燕身上转了几圈,缓缓说道:“此事不可急躁,眼下的局势扑朔迷离,还是先要韬光养晦才好。建宁王弟的事情,你们二位知道了吧?”

    “今早回到长安城里,听我的耳目说起了,王爷还请节哀。”

    鱼诺海低下头,沉重的说道。

    这么大的事情,鲜于燕一回到金吾卫,麻六儿第一个先行报告了,说是建宁王自杀了。他为建宁王感到惋惜,这些日子朝里局势愈加诡异叵测,没想到真的发展到这种地步。

    “相信不出几日,洛阳大营、洛阳城内的叛军,就会知道这件事了。到时候,会生气何等的变故,还在未知之内。眼下皇上的心思,谁也捉摸不透,再加上李辅国和张皇后从中作梗,本王处事不得不小心万分。”

    “皇上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虎哎”

    虎毒尚不食子。

    唇亡齿寒。建宁王之后,广平王又会遭遇何等的境况呢?柳飞猿虽未把话说完,广平王心里也自然猜到了。

    “这些自然也不完全是皇上的意思,站在皇权的最高点,身列九五之尊,又有几人是真的一言九鼎呢?在本王看来那不过是一个巨大的漩涡罢了,所有的人都千方百计的靠近你、围着你,一个个的都把自己的心思藏好,摆出最灿烂的笑脸,讨好你、恭维你、拉扯你,用低微的姿态把你推进漩涡的最急湍处。呵呵,不仅是皇帝自己,无论是谁想靠近那张宝座,也同样会被卷入这世界最大的洪流漩涡里,直到死,直到死,只要你进到了那个漩涡里,就无法全身而退,只有死才是解脱的唯一途径啊。”

    “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王爷心忧了。”

    鱼诺海终于开口,以适当的口吻劝解道。

    作为察事厅子的副总管,貌似风光无限,然而也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把杀人剑罢了,他倒是从未体会过那种身在权力漩涡里的艰难,只是他也有他自己的漩涡,善与恶的漩涡,无论如何,他依然觉得自己有自己的底线,有自己的原则,心里有一点儿光。

    广平王也忽然意识到自己今天的话有些多了,收住了心绪,转而问起:“这些且放一边,鱼诺海,王才人的亲笔供述,你可知是怎么一回事?”

    建宁王自杀,是昨日黄昏时候的事。几乎只在一夜之间,长安已是满城风雨。

    最初听到建宁王欲图加害兄长广平王以谋太子之位,不料东窗事发畏罪自杀的消息,朝中百官、坊巷百姓皆是吃了一惊,不亚于一道晴天霹雳划破皇都的上空。

    人们并不相信侠肝义胆的建宁王会做出如此有违纲常的事情来,毕竟,距离兄弟二人大破安禄山军收复长安,尚且历历在目。

    怎么可能?小人誓死不会相信建宁王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对啊,我听说广平王也是多方奔走,力图证明这位兄弟的清白呢。

    不信,打死我也不会信的。

    然而很快,猜疑、臆测、诽谤,乃至无端的想象,无稽的谣言,就如山洪般倾泻下来,搅浑了河水。

    有人说是出于嫉妒。

    有人说,皇家自古无真情,英明睿智如太宗皇帝,不一样诛杀了兄长和弟弟么。

    有人说是阉党嫁祸,有人说是后宫作孽。

    还有人信誓旦旦的传话,就连建宁王的生母都认罪了,在皇帝派去的钦差面前,亲口认罪了,亲笔写下了证词。哎,生在帝王之家,人情凉薄啊。

    是啊,听说连买凶杀人、在饭菜里下毒这些伎俩都做好了计划呢。

    是啊,还亏着广平王为他奔走求情,听说广平王一夜未睡,游说了一帮大臣,在金殿上跪了整整一天,在皇上面前为建宁王苦苦求情。

    那现在广平王也信了?

    信了,信了,何止是信了,心寒啊。

    这几天鱼诺海一直把心思放在盗墓贼一伙人身上,早上那乞丐来送信的时候,才把坊间的流言粗略讲述了一遍。到了察事厅子,自己的几个心腹也是急着汇报了消息。

    他这才知道长安城里竟然发生了这等惊天泣地的大事。

    不过对于鱼诺海这样一个在专注于情报和栽赃的机构里呆了太久的人来说,这事件背后的隐秘早已猜到了几分。

    眼前,广平王问起王才人亲口供述的事情,他心里明白,王爷也确实被那些信件、口供深深的伤到了,以至于在怀疑与信任的漩涡里挣扎起来,他需要一点灯光,照亮眼前的黑暗。

    是啊,还有什么比听到自己的手足兄弟要毒害自己,更令人眼前一黑的呢。

    “王爷,如今建宁王和王才人已然逝去了,很多事情无法得到当面的澄清。不过,小的认为王爷应该相信自己的兄弟。”

    “这件事的确困扰着我,既然李辅国也插手了这件事,我想你应该知道一些内情。”

    “这件事事关重大,小人暂时也无法拿出真凭实据来说明什么。不过,我们还是可以先做出建宁王是被诬陷的假设,去试着寻找一些证据。”

    “哦?以你在察事厅子的地位,也无法尽快查明此事么?”

    “察事厅子自有一套办事的规则,有些事恐怕只有李辅国自己知道。”

    “原来是这样。”

    广平王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不确定鱼诺海是否在安慰自己,正如他自己说的,人已经死了,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

    “王爷,不必灰心,我之所以愿意相信建宁王,自然有我的依据,那些所谓的建宁王亲笔书信,想必王爷能看出些端倪,就算是王才人的亲口供述,也并非没有造假的可能?”

    “恩,就算是你的猜测,说说也无妨。”

    “王爷,可知道王才人自尽是何种方法,什么时候?要最准确的时间,尤其是她自尽时,皇上派去的人可在场否?”

39、夜访兴庆宫

    “是以衣带悬梁自尽。我问过那小太监,他取得了供述便同一干人回到宫里复命了,王才人自尽时,并未在场。”

    “那么,这件事有两种可能,第一种便是,有心人为了让皇上深信不疑,找了替身模仿王才人的口音笔迹,故意在皇上派去的太监面前演上一出戏,等小太监走了便命人将王才人勒死,然后再制造畏罪自缢的现场。”

    “这”广平王的瞳孔登时放大了,脸上露出惊惧之色,“他们竟敢真的如此歹毒么?”

    “当然,这也只是小人的猜测,不过许多冤死之人的确是被人勒死,再摆布成自缢样子的,这样手法最简单,也往往最有效。”

    “那第二种呢?”

    “第二种就会更复杂一些,难度会很高,至少我在察事厅子这么多年,还未曾见识过。”

    “哦?以察事厅子网罗的奇人异士也办不到么?”

    “是的。这件事我也是在一份秘密卷宗中看到的,在刑部的档案里有一份关于前朝神探狄仁杰狄大人的断案,当时他尚在并州法曹任上,遇见了一桩西域妖僧祸害良家妇女的奇案,受害人数多达三十余人。令人费解的是,那些妇人事后竟丝毫不知自己先前做过什么,若不是一次被人撞破了,恐怕这件案子永远都不会为人所知。后来狄大人一番设计,才问出那妖僧的手段,竟是一种叫摄魂术的诡异伎俩。”

    “这与本案”

    “摄魂术其实是一种操控他人心智的邪术,受控之人会全身心的听从施术者的命令。”

    “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诡异之事,那个妖僧呢?”

    “自然是被狄大人处决了,他记录下这宗案子,也是想警醒同僚,告诫世人。”

    “恩,本当如此。只是,如果王才人真的是受人控制了心魂,才做出那些口供来,证据岂非更难找了。”

    “恩,不过据狄大人的卷宗所载,施展摄魂术的人,往往会使用一种香料,作为辅助手段,也许可以从这条线索入手。只是,我要去天牢,还要查验王才人的尸骨,还请王爷恕小人不敬之罪。”

    “为弟洗刷冤屈为重。”

    “小人明白了。只是,就算真相大白了又如何呢?”

    “你的意思是”

    “恕小人斗胆,就算案情查清了,难道还要金殿面圣,告诉皇上错杀了爱子么?”

    “这”广平王脸色一沉,这的确是他之前所未想到的。古往今来,任凭哪个皇帝,会承认自己的过错呢?况且就算承认了又如何?现在父皇日夜操劳,身体早已大不如前,只怕父皇知道了这消息,难以承受打击。

    “所以,还请王爷早日思量好日后的对策,就算证据确凿,怕是许多事也不能操之过急。”

    “也罢。本王还有一事想问问你。”

    “王爷请讲。”

    “当初我劝你离开李辅国的身边,如今你可有了选择。”

    “王爷,小人这不是已经做了选择吗。”

    广平王欣慰的笑了笑,“而后呢?”

    “小人在察事厅子,相信更能有助于王爷。”

    “好。”

    “谢王爷厚爱。”

    一片巨大的黑云,渐渐遮住了清冷的月亮,长安城早已进入宵禁时分。

    兴庆宫,花萼相辉楼内。红烛高燃,炉火正旺。

    一名艳丽的女子正缓缓舞动着曼妙的身形,看样貌竟与昔日的杨贵妃有几分相似。

    这当然是高力士办下的好事,对他来说,只要玄宗皇帝高兴,任何事都值得去做。

    玄宗神情漠然。

    他已经知道了建宁王自杀的消息,却不置可否。

    自己的儿子、女儿当中又何尝没有这样的例子呢。只是当这些事发生在自己的孙儿身上时,心里还是有些伤感。

    高力士已经尽力了。建宁王这孩子太过刚愎了,也许他肯定委屈自己一阵子,说不定就能换来转机。

    不过最让他担心的还是当今的皇帝,自己那个唯唯诺诺的儿子,如今竟然逼死了自己的孩子。

    他没有变,只是地位今非昔比。他还是那么优柔寡断,容易为他人所摆布。这些才是真正让自己忧心之处。

    玄宗皇帝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眼前的舞者,曼妙的舞姿,娇媚的笑靥,引动思绪在过往与现实中不断的漂游,眼眸中流露着几许少年郎才会有的光芒。

    “皇上,时辰不早了。”高力士俯身到玄宗皇帝耳边,轻声劝寝。

    玄宗摆了摆手,高力士轻身吩咐舞者、乐工皆俱退下。

    玄宗看了看高力士,身子稳稳的坐在椅子上,没有要动的意思。

    高力士今天一早才把建宁王的消息,告诉玄宗皇帝,至此便一直坐在那里,不停歇的欣赏着歌舞。

    伶人退散。高力士扑通一声跪下了。

    “皇上,奴才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皇上。”

    “力士,你跟着寡人多少年了?”玄宗皇帝岔开了话题。

    “自景龙元年至今,整整五十年。”

    听到玄宗皇帝这样问,高力士不禁悲从中来,眼红泪热。

    “当年我被武后幽闭于禁宫大内之时,不过才七岁,足不出门庭长达七年。”

    武后,即是武则天。

    载初二年,武后废黜睿宗李旦帝位,迁居东宫。

    同年,武后自立为帝,改国号为周,定都洛阳,称为神都。另改年号天授。

    武氏称帝后,开始疯狂的绞杀李唐皇嗣,尤其旁系诸王,湮灭者众。

    天授二年,尚方监裴匪躬、内常侍范云仙私自谒见皇嗣,则天女皇知晓后,当即命令诛杀了二人。从此禁止已被废黜为太子的李旦接见公卿大臣。

    年幼的玄宗与二伯李贤的三个儿子,开始了漫长的禁宫幽闭生涯,甚者十余年不曾出门庭一步。

    “是。皇上智慧坚忍,非常人所能比。”

    “呵呵。”玄宗笑了笑,“想起那一段岁月,其中艰辛,又有几人能知呢。”

    弘道元年,唐高宗李治病逝。太子李显继承地位。

    次年,即嗣圣元年二月,做了五十五天皇帝的中宗李显被武则天废黜为庐陵王。

    同年立豫王李旦为帝,是为睿宗。也就是玄宗的父亲,成了武则天的傀儡皇帝。

    六年后,天授元年,武则天废黜睿宗李旦,自立为帝。

    又十五年后,神龙元年,宰相张柬之、崔玄等人发动神龙政变,诛杀武则天面首张易之、张宗昌,逼迫武则天禅位于李显。李显再次称帝。

    又五年后,景龙四年,中宗为韦后毒杀。韦后立温王李重茂为帝,欲效仿则天女帝,大肆网罗党羽。

    同年六月,李隆基在长安招揽各路豪杰,在葛福顺等禁军将领的帮助下,打着“诛诸韦以复社稷,立相王以安天下”的旗号率先发动兵变,诛杀韦后一族及其党羽。

    李重茂禅位,李旦复登帝位。

    又二年后,先天二年,睿宗李旦禅位于太子李隆基。

    而太平公主依然倚仗自己在朝中的权势,干涉政事,甚至公然提出要废掉李隆基。

    先天三年,李隆基发动先天政变,彻底扑灭太平公主势力。从此开启开元盛世的局面。

    短短二十余年,帝位极度废立,对于李唐皇族子弟来说,那是一段异常艰辛的岁月,稍有差池,即是迈向了死狱。

    而在这许多年艰辛的岁月里,高力士一直陪伴在玄宗的身边,屡建功勋。

    回忆往昔,玄宗和高力士眼中的光芒愈加热烈起来。

    “如今奴才已经老了,很多事不能再为陛下分忧了。”

    “你已经尽力了,我们都太老了,很多事应该让后辈们去经历。”

    “皇上忽然提起那段岁月,莫非”

    “你猜得没错儿。”

    “陛下历来洞悉天道时局,老奴一生仰慕佩服。”

    “广平王那边怎么样了?”

    “在为王才人口供的事烦恼,今天还见了一个面生的人,是和鲜于燕一起见的,鲜于燕还带了一个少府寺的小木匠同去。”

    “哦?奇怪了,鲜于燕纵然执掌左金吾卫,要查王才人的事情,他也帮不上忙啊。至于小木匠和那个陌生人”

    “这个或许王爷自有他的用意吧,在这件事上,倒是看得出,广平王也是个有情有义、侠肝义胆的人。”

    “是啊,如若不是发生了这件事,他才不会来见我这个残酷的皇爷爷呢吧。”

    “陛下言重了,陛下千万不该这么说。”

    “寡人想再见他,你召他明日进宫来。”

    “这奴才尽力安排。”

    “兴庆宫外是不是又添了许多杂人?”

    “是,不过不碍事,老奴会想办法。昨天广平王为了进宫,还打了守门的监军,这才进来。”

    玄宗皇帝轻轻呼了一口气,示意高力士扶自己就寝。

    门,忽然轻轻的敲了几声。

    是黑毛猴子。作为玄宗皇帝的暗卫,他被特别赋予了临机觐见的权力。

    玄宗和高力士一愣。

    高力士夺步来到门前,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黑毛猴子站在门外,阴影里还藏了另一个人。

    高力士大惊,仔细一看,深夜来访者竟是广平王李豫。

    高力士赶忙把广平王让了进来。

    “阿翁,还请通禀一声。”

    “王爷快里边请,方才老皇爷还念叨您呐。”

    广平王怀里还抱着一宗物件,用熟牛皮裹得严严实实。

    广平王施礼见过玄宗皇帝,将包裹打开呈上了玄宗皇帝,里边正是鱼诺海自昭陵得来的那件木盒。

    “豫儿,这是什么?”

    广平王跪伏在地,不敢起来:“回皇爷爷,是太宗皇祖留下的遗物。”

40、紫宸密谋

    40、紫宸密谋

    说罢,打开木盒取出了里面的东西。是两册书,一部《秦王武经》,一部《贞观心录》。

    高力士小心翼翼的将两卷书呈给玄宗,玄宗翻看几页,不禁眉头一皱:“这两部书,寡人弱冠之时也曾梦寐以求,终不可得。亦曾私以为乃是李唐宗嗣生活在武后的阴影里太久了,因而杜撰之物。想不到耄耋之年,反而见到了这两部奇书。”

    “皇爷爷也曾听闻这两部书?”

    “是。相传这两部书都是太宗皇帝亲笔撰述,顾名思义,《秦王武经》便是他老人家身为秦王时统兵打仗所总结的兵法要领,《贞观心录》更是其登上帝位后上御群臣下治万民的心得。饱含了太宗皇帝文治武功之内的通天智慧。这两部书,你到底从何得来?”

    “孙儿罪该万死,还请皇爷爷恕孙儿大逆不道之罪。”

    “看来这两部书的来历,并不简单啊,你且说来。”

    广平王当下便把鱼诺海无意间撞见一伙贼人跟踪之下潜入了昭陵,又从贼人手中夺得了此物之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至于贺兰寿与对方交易之事,鱼诺海未曾提及,广平王自然也不会知晓。

    “也罢。身为李唐子孙,盗取先帝陵中之物,的确是大逆不道之罪。”

    “孙儿之罪,还请皇爷爷降罪责罚。”

    “哈哈哈哈,那个鱼诺海呢,他难道不知道从先帝陵中,无论何等缘由,但取一草一木皆是死罪么?”

    “鱼诺海也承认自己犯下了死罪,只是孙儿认为他的考虑也不无可取之处。”

    “他怎么说的?”

    “他对孙儿说,既然贼人费尽心机想要得到这两部书,恰恰说明了它们珍贵。即是太宗遗物,若能造福后世子孙,想来也是太宗皇帝所乐见的,如今大唐国运飘摇,又岂能弃至宝于无用之地呢,所以他愿意冒着死罪的危险,取出此物,也希望朝廷不拘礼法,好好的运用这两部书。”

    “哈哈哈哈,想不到一个小太监能有如此眼界。寡人再问你,你是如何看待皇帝这个位子的?”

    “这孙儿不敢造次。”

    “说说看,就当是我们祖孙俩唠唠家常。”

    “孙儿以为,这皇帝的位子,虽然人人艳羡,也不乏有人舍命贪求,看似位居九五之尊君临天下,杀伐予夺皆在一念之间,其实,却是最最深陷漩涡湍流中的一位,文臣也好,武将也好,宗嗣也好,外戚也好,门阀郡望也好,黎民百姓也好,皆是一股股的洪流,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皇帝孤家寡人般卷在其中,非死不可脱身。”

    “哦?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见地,那你以为该如何做好一个皇帝呢?”

    “孙儿以为古今圣贤的诸般道理已成洋洋大观,可乎不可,一切皆在一念之间,身为一国之君,当以社稷万民为重,以天下为府库,以万民为所用,以百姓为子嗣,去除一己私欲贪嗔,方能做出正确的决断,做一个贤明的君主。”

    “哈哈哈哈,如此甚好。你且将这两卷书收好,务必将其发扬光大,也须牢记今日你对皇爷爷所言之理。如今的局势,不仅外有反贼难克,宫闱之内亦是风狂雨骤,万事还须小心。”

    “孙儿谢过皇爷爷。孙儿此来正是想询问皇爷爷,应该如何安置这两部书的,如今得到皇爷爷的允准,孙儿喜不自胜。只是,朝中局势还望皇爷爷能够指点迷津。”

    “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

    “孙儿定会仔细体会皇爷爷教诲。”

    “哈哈哈哈,你自有你的智慧,皇爷爷相信你。对了,升平这孩子同郭子仪那个小儿子,怎么样了?”

    “皇爷爷恕罪,孙儿教女无方,升平这孩子任性顽劣,惹皇爷爷费心了。”

    “哈哈哈哈,我倒是挺喜欢这孩子的,哎呀,如果她不是个女娃儿,那可同寡人年轻时像着哩。”

    “皇爷爷的意思是”

    “郭暧这小子也不错啊,你不喜欢他吗?”

    “是。这些日子里,郭暧亦是多方奔走,为朝廷做了许多大事,尤其终南山一战,不可不谓功勋卓著。只是”

    “只是什么?”

    “郭暧此人,生性浪荡任侠,好习奇技淫巧,而且郭子仪似乎也不想这个儿子卷入到官场漩涡里来。”

    “哈哈哈哈,那又何妨。”

    “孙儿明白了。”

    “你身边还是要多些能人异士才好,郭暧不仅自身修为卓绝,还有他师父不空金刚一脉的密宗弟子,也是你的一大助力。”

    “孙儿明白了,谢谢皇爷爷提点。”

    “今日之事,你无须对他人提起,若非万不得已,也不必再来兴庆宫了。”

    “皇爷爷这孙儿岂非不孝。”

    “下去吧。皇爷爷相信你。”

    广平王将两部太宗遗书收好,便随黑毛猴子退出了花萼相辉楼。

    黑毛猴子懂得在夜间隐形的密术。他便是靠着这等密术将广平王悄无声息的带进宫来的。

    有一段时间,玄宗皇帝曾把黑毛猴子赏赐给升平郡主,作为护卫兼玩伴儿。所以,当广平王急着要进兴庆宫的时候,便令升平郡主把他召了来。

    看着广平王退去的背影,玄宗皇帝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神色。

    父亲也好,爷爷也好,总是喜欢在儿子、孙儿的身上寻找自己的影子。

    他曾认为李豫谦恭有余,果敢而不及李。而今局面,这谦恭倒也是一种坚忍的智慧啊。

    “乌鸦还在活动,力士啊,你说咱们那个老朋友,如果活到现在的话,也该是鬓发斑白了吧。”

    “奴才,也开始怀疑这背后的一切,是他在掌控了。此人善于以假乱真,说不定当年他的死亡本身就是个阴谋。”

    “那个黑衣人呢?打败九尾妖兽的那个,会不会和帮助升平脱困的是同一人?”

    “应该是这样。不过,在老奴的记忆中,似乎并不认识什么惯用左手的人。”

    “恩,不用急,他总会现身一见的吧。”

    清晨,清冷。长安又下起了雪。

    大明宫,紫宸殿内。

    几个小太监时不时就去拨弄一下炉子,火烧得很旺。

    诺大的寝殿中,温暖如初夏,一些远自岭南、西域的奇花异草,依然吐露着芬芳。粉色、红色的花朵,开着数朵。

    如今紫宸殿的主人,正是张氏女张皇后。

    “你在想什么?”

    张皇后凤眼微挑,瞥了一眼垂手而立的薛衣柳。

    “回娘娘,奴婢没在想什么。”

    “不会是心里在怪本宫没有好好奖赏你吧?”

    “奴婢不敢,平日里娘娘给奴婢的赏赐已够奴婢享用一生了,奴婢只求竭心尽力为娘娘办事,不是为了赏赐。”

    “好。本宫也看得出,你和其他人不同,你为本宫做事的确尽心尽力,从来不会为了恩赏之类说什么闲话。这次的事你办得很好,本宫会记住的,只是这件事无论你,还是本宫都不可张扬。”

    “奴婢明白,一切都是娘娘安排有方。”

    “想不到建宁王竟然会自杀,这的确是一桩很意外的收获,呵呵呵呵。”

    “都是娘娘平日里积得福德,所以上天有眼,帮助娘娘除此祸患。”

    “罢了,罢了,想来她的母妃不过是一个才人,却仰仗自己是个带兵的王爷,素来不把我们母子放在眼里,还屡次在皇上面前谗言惑圣,数落本宫的不是,活该他有此报应。”

    “是的,娘娘。”

    “你怎么闷闷不乐的,难道你不为本宫感到开心吗?”

    “娘娘,奴婢只是在想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办才好。”

    “接下来的事?你是指什么?”

    “眼下,建宁王母子自尽,一了百了,可是广平王等人却还在,还有兴庆宫那边。虽说他们母子是皆是自尽身亡,可事情终究是我们引起的。难保他们不会把怨气撒在咱们身上,况且”

    “况且什么?怎么吞吞吐吐的?”

    “况且就连皇上,心肠儿也是软得很,那日朝会上,虽说皇上是下了惩治建宁王的决心,可这建宁王一自尽,皇上恐怕就又后悔起来了,甚至会怀疑到我们身上,生起怨怼来。”

    “怀疑我们,怀疑什么?”

    “毕竟还有广平王豁命指证,那些书信是伪造的啊,如果广平王坚持不信,皇上心思也难免会转变。”

    “提到那些书信,到底是什么回事?还有王才人的亲笔口供。”

    “奴婢想,有些事娘娘还是不知道的好,免得污了娘娘的耳朵。但凡娘娘有吩咐,奴婢尽力去做就是了。”

    “恩,你想得很周到,不过,本宫还是要提醒你,一定要确保不会有人乱说话。”

    张皇后凝重的看着薛衣柳,狠狠的说道。

    “娘娘放心,相干的人身份都是极其隐秘的,绝对不会有人知道的,就算是李辅国和他的察事厅子也莫奈何。”

    “恩,这就好。眼下还是先解决你方才的问题,皇上还在东宫的时候,你就服侍本宫了,对于皇上的秉性,你说得也没错儿,恐怕他现在都已经有些后悔了,不妨说说你的看法。”

    “奴婢以为,皇上就算后悔,也不过是后悔自己操之过急逼得太紧罢了,毕竟领兵进犯长安,意图谋害兄长的罪名,皇上也是相信了的。能够引起麻烦的无非在于两点,一方面就是洛阳大营的军心,另一方面就是朝中群臣、诸位王子公主的心思,毕竟建宁王在军中、朝中都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力,如今建宁王死了,势必会引起军心、臣子之心、诸皇子皇女之心的猜疑和不安。”

41、疑下

    41、疑下

    “你分析的很有道理,军心臣心的不稳,才是真正会让皇上心思转变、对本宫生出怨怼的原因。”

    张皇后说完,抿嘴笑着望向薛衣柳,赞许的目光中多少流露出几许怀疑。最近,这位薛尚宫的眼光谋略着实进步了不少,竟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了。

    薛衣柳没再搭话,垂首静默。

    张皇后看她不说话,追问道:“薛尚宫既然有此眼界,这接下来的事,你认为该如何处理呢?”

    “奴婢以为,我们不妨先换个方式想想,比方说,如今的局面换做李泌,或者随便哪个我们的对头会怎么想呢?”

    “呵呵,想不到你的心思竟如此玲珑缜密,不妨说说看吧。”

    张皇后微闭凤目,瞧着眼前的丫头,忽然添了几分陌生感。

    “娘娘,军心、臣心、王公子弟之心,要想稳定这些人,眼下只有一个人最为合适,那就是广平王。”

    “……”张皇后脸上显出些不快,无言以对,等着薛衣柳把话说完。

    “先说军心,这些年平定叛乱,广平王沉着多谋,在军中的威信只会高过建宁王,况且广平王又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建宁王只是和郭子仪并肩的副帅,虽说近几个月来,广平王已不再亲临前线,军中将士还是以他马首是瞻的。

    至于臣心就更简单了,本就有一帮文臣武将在暗中奔走,拥护广平王为太子的,眼下建宁王一去,他们就更会铁了心的围在广平王身边了。

    至于那些王子公主郡王郡主的,无非是念及唇亡齿寒,担心自己的爵位和性命了罢了,只要此时皇帝表现出对广平王的重用和恩宠,建宁王被逼自尽的阴影也很快就会消失了。”

    “你说的没错儿,你不是外人,本宫昨夜一宿没睡,也是为这事心烦来着。你说这广平王再行褒奖,又能给他什么呢?如今他已是统领天下兵马的一等王侯,总不至于要把”

    张皇后一想到接下来皇上可能会给广平王的恩宠,当即一怒,恨恨咬了一下嘴唇,把已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薛衣柳自然明白她没讲完的话是什么意思,当下进言:“娘娘,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可就非常的被动了。如今之计,我们要做的就是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张皇后恃宠而骄,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有所图谋罢了,比之前朝的武则天、韦皇后、太平公主这些女中豪杰而言,总是差了太多。她本以为广平王也好,建宁王也好,无论除掉哪个,自己的儿子都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却没想到引起一连串的后果。

    她看着薛衣柳,从她的脸颊一直到她的眼睛,她似乎看到一座深渊。她不知道是该庆幸也还好,还是畏惧才好,但她可以肯定的是,此时的薛衣柳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总是一脸委屈忍气吞声的小婢女了。

    张皇后沉默许久,缓缓问:“前朝该退朝了吧?”

    殿外赶忙过来一个宫女,跪下奏禀:“回娘娘,方才前朝的太监来通禀过,皇上已经退朝了。”

    “薛尚宫,你亲自往宣政殿跑一趟,请李辅国大人来一趟。”

    今天的朝会不算顺利。

    虽然察事厅子方面把建宁王自尽的消息压了下来,但在广平王等人的活动下,昨日里,这件事还是传遍了满朝文武,百官一时哗然。

    正如大家所预料的那样,今日早朝一开,一些官员便纷纷发难。更甚者,几位殿中侍御史直接将矛头对准了李辅国和张皇后,指责正是后宫干政才逼死了建宁王,而建宁王是否真的曾经谋划加害广平王也已死无对证。

    群臣你一言无一语,肃宗心绪烦乱,早早的退了朝,移驾宣政殿。

    紧挨着宣政殿,有一处暖阁。不必在御前伺候的时候,李辅国就会在这里休息、检阅奏折。

    这样的先例本是在玄宗开元年间,由高力士开启的,这座暖阁也曾为高力士所用。

    玄宗曾言:“力士当上,我寝则稳。”

    但凡长安、洛阳两京,乃至各地州府的折子,皆须高力士看过,再行呈报玄宗,一些简单的事物他便自行处理了。

    当初辅佐太子李亨北上灵武,乃至登基称帝,李辅国确实立下不小的功劳,因此获得了肃宗极大的恩宠和信赖,日渐接近了大唐权力的中心。

    肃宗夺回长安主政大明宫后,这间暖阁也就顺其自然的归了李辅国。

    此时的暖阁里,李辅国正襟危坐,脸色十分的难看。倒不是为了今日朝会上的事,却是另一宗事情令他非常的不悦。

    昨天,被遗弃在长安城外的那七匹西域宝马,没过多久便被人发现了。

    昨天夜里,对方就派人到李辅国的府邸,告知了马匹独自返回,行动失败人员被杀之类的推测。言语间不乏问责之意。

    “李大人,我们之间的合作,似乎越来越不安全了啊?”

    “呵呵,这件事我方只要我和寿儿知晓,而且就连你们要的东西,还是寿儿一人亲自送去的。你们呢?竟然大张旗鼓派了七八个人,还几个孩子去接货,是生怕天下人不知道你们的勾当么?”

    来人一时语塞,想了想才支支吾吾的说道:“这件事本该是极为秘密的。你我双方都有可能是走漏消息的源头,我家少主派我来,也是想提醒李大人一句,小心自己内部有鬼。”

    “嘁,那个老狐狸,还是担心他自己吧。你们的人是死了,可是那份地图也丢了,希望你们的人死的时候,至少嘴巴够紧,免得连累了我们。”

    “这目前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能够把消息挖到多深,不过对于我们的几个人,少主和我都是有信心的。相信不会连累到李大人。”

    “希望是这样。还有,虽然你们的行动失败了,可是老夫的东西却也是实实在在交给你们了,希望你们不要食言,你们还欠着老夫一份人情。”

    “李大人放心,这个我们自然是不会赖账的。只要李大人开口,我们随时可以满足李大人的要求,还上这份人情。”

    “老夫现在就要。”

    “这李大人但讲无妨。”

    “寿儿的一条手臂断了,我想请你们少主花些心思,帮助寿儿的手臂复原。”

    “这”

    来人黑巾照面,虽看不出脸上的表情,但从眼神里可以看出,他有些不肯相信眼前李辅国提出的请求。

    其实,要还李辅国这份人情,一条手臂的代价也实在太小了,纵是打开一座金库,随便他去搬上三天三夜也不为过。

    想不到贺兰寿在李辅国的心目中,竟有如此的分量,更想不到这个奸诈狡猾的老鬼,竟也会对人有慈悲的一面。

    “怎么,办不到么?我可是听说乌鸦少主也曾失去一臂,后来竟恢复如初了。”

    “不,在下不是那个意思,方才只是感佩李大人对下属的关爱之甚,令在下十分的感动。放心,在下一定尽力促成这件事。”

    “如此,先谢过先生了。”

    “只是不知道断臂可还在?”

    李辅国摇了摇头。当时贺兰寿正处在魔火夜叉的状态,手臂断掉后,血脉经络很快便被烧焦了,无法再用。

    而且当时,贺兰寿任其丢落在冰天雪地里,根本未曾将其带回。

    “这样的话,恐怕就需要些时间了。”

    “多久?”

    “最短也要一个月的时间。”

    “不能更快了吗?”

    “因为没有了原来的手臂,我们至少需要再找五名与贺兰大人体质相同的人,才能为他接回手臂。这其中要求血脉、筋络、肌肉、骨骼等等的条件必须高度相符才行,长安虽大,要想找到这样的五个人却也是大海捞针。一个月已经算是快的了。”

    “那好,老夫可以等。”

    “还有些事,也须向李大人提前说明。”

    “说吧。”

    “因为不是贺兰大人自己的手臂,总会有些风险,纵然是接回去了,也万万不会像自己的手臂那样应用自如。”

    “没问题。”

    “好,在下这就回去通禀我家少主,并行安排为贺兰大人接骨的事情,一旦安排妥当,我们自会通知贺兰大人。”

    “如此,就先谢过先生了。”

    “好说。”

    那黑衣人施礼告退,却也不见他有所行动。

    片刻之后,只见那道身影渐渐模糊起来,化作了一缕青烟,慢慢消散了。

    看着对方彻底消息了,李辅国脸上露出一副不屑又厌恶的表情,这里是他的卧房,却任由其来去自如,论谁心里也不会好受的。

    此时,李辅国正襟危坐。下面站着贺兰寿,和一干亲信。

    “寿儿,那天你去办的事情,他们失败了,马匹跑了回来,人却没了。”

    “哦,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天晚上。”

    “这,属下将东西送到后,第二天就领人去了临潼,那两天也一直在临潼城外与建宁王等人周旋,前天傍晚才回到长安,晚上也一直守在大人身边,仔细推想,其间似乎并未发生什么可疑的事情。”

    “我相信你的办事能力,更相信你。那件事,很有可能是他们自己搞砸的。只是眼下,建宁王忽然死了,局势紧迫,纵然是你和我,也不得不小心万分。”

    “属下明白。”

    “这几日,厅子里咱们的人,可有什么异动?”

42、朝堂之变

    “并没有,这几日遵照大人的安排,除了几个亲信与属下忙着建宁王的事情外,其余人等皆未安排特别的行动,只是忙些杂事,众人卯正到班,酉正放衙,没什么特别的事情。”

    卯正,便是当今所说的早上七点钟。酉正,便是当今所说的下午六点。是古代在公门当差的人,上下班的时间。

    “恩,日后你更要严加管教,不能出什么乱子。”

    “是。”

    “鱼诺海呢?”

    “也不曾让他参与建宁王的事情,这几日和兄弟们如常忙些杂事,现在应该就在厅子里候着。”

    “恩,他办事得力,只是要小心用好他才行。”

    就在二人说话的当口,一个小太监进来禀奏,说是张皇后那边派了薛尚宫来,请李大人亲自走上一遭。

    李辅国一听,心下一沉。

    上一次,她派了薛尚宫来,要自己答应帮助她搬倒建宁王,却不曾想弄得建宁王自尽,虽说除去一大仇敌,自己心中也该高兴才是。

    可这件事,弄得朝野震动,几个言官更是把矛头指向了自己,一身的麻烦都还没摆脱,她便又找上门来了。

    真不知道这次又会惹出什么事情来?

    李辅国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依然十分的恭敬。

    他在薛衣柳脸上瞄了一眼,似笑非笑的请她头前带路。一行人遂向紫宸宫走去。

    其实,李辅国的发迹还是要感谢两个人的。一个是高力士,一个就是张皇后。

    同高力士,因为各自辅佐不同的主子,各为其谋,早已很少往来了。不过对于高力士这个人,他心底总算是念着情意的。

    想当初李辅国还只是个御马厩里喂马的小太监,受尽别人的白眼。

    有一次,安西都护府送来一匹汗血宝马,性情十分的暴烈。送到御马厩的当日,便把一个小太监的腿踢断了,若非有羽林军的军士及时将马匹制服,那小太监性命难保。

    所以,照料那匹马的差事,自然就落到了不讨人喜欢的李辅国身上。

    那匹马本是新上任的安西都护张孝嵩,为了表达对玄宗和朝廷的感恩,特别差人在葱岭捕获的野马。

    据说张孝嵩早在北庭都护任上时,听闻辖内沙洲地区有一条黑河,黑河中有一条百尺巨龙,常常掠食附近村庄的牛羊,更兴风作浪引发水患,冲毁农田。张孝嵩不信邪祟,亲自帅兵来到黑河岸上,安排了弓箭手射杀了黑龙。张孝嵩将龙献给了玄宗,玄宗褒奖他果敢勇武,又将龙舌赐予他,还封赏其子孙世袭沙洲刺史。

    李辅国悄悄的问人打听了这匹马的来历,料定玄宗会十分的珍视这匹马。然而,这匹马实在野性难驯,倘若真的有朝一日皇上心血来潮,要骑这匹马,出了什么岔子,自己就算长了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李辅国悉心照料着马匹,一边寻思着,忽然想起了那名制服了此马的御林军军士,便把自己积攒下来的银子,全都买了酒肉,打点好那名军爷,请他先行将野马驯服了。

    大概过去了一个多月,皇帝终于遣了高力士亲自前来牵马,皇帝要在校场试骑。

    高力士先前查验张孝嵩献礼清单的时候,就特别看过这匹马,知道它本来的性子,一路上还担心它野性难驯,生怕万一皇上有个什么闪失自己吃罪不起。

    可当高力士再看到那匹马的时候,它已经是一匹被训练的很好的御马了。

    “是你在照料这匹马?”

    高力士望着李辅国,眼中充满了欣赏和感激的意味。他自然看明了一切,知道眼前的人是个聪明伶俐的家伙。

    “回高大人,是小的在照料。”

    李辅国诚惶诚恐,能见到皇上身边第一大红人,他的心里别提有多兴奋了,仿佛一条金碧辉煌的大道就此展开。

    而当他听完高力士接下来的话时,则完全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了,颤抖着身子,磕头如捣蒜一般。

    “你做的很好,来,同洒家一起,将马匹送到皇上面前吧。”

    到达校场上的时候,睿智如玄宗自然也看出了这匹野马的异样,不禁望着跪在地上的李辅国问起来:“张孝嵩的奏报上不是说这是一匹在葱岭抓来的野马么?怎么今天也看不出什么野性啊?”

    李辅国一听,本就跪着的身子当即又塌下去一截,支支吾吾的回道:“回回回回万岁爷,马马的确是万里挑一的好马,本本来也是骄横难驯的,不成想今天见到了万岁爷,就就变得如此驯服,一定是见了真龙天子,方才震慑住它的野性,可见吾皇德配天地恩泽四海,天下归心。”

    听了这样的话,玄宗皇帝自然十分的高兴,当即赏了白银百两。

    后来又有高力士几番提拔,命运自是风生水起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李辅国做梦都在念着高力士的恩情。

    尤其最让李辅国感激的是,高力士是少有的那种见到自己的丑脸,而不曾表露出厌恶之情的人。

    虽然随着自己官场阅历和对李辅国了解的加深,明白他那不过是一种极为高明的处世手段后,他心底里依然对他充满了感激。真诚的感激。

    直到后来,他被玄宗皇帝赏赐给了东宫太子李亨。

    玄宗皇帝和高力士的本意,是让他监视太子的一举一动。

    起初他也做得尽心尽力,太子的一言一行,到过哪里,见过什么人,乃至每餐用哪样膳食,他都会事无巨细的一一报告高力士知晓。

    正是那个女人的出现,改变了他的命运。

    那时候她已是太子李亨的良娣。良娣是为皇太子妾的称号,地位仅次于太子妃。

    她的祖母窦氏,更是玄宗皇帝母亲昭成皇太后的妹妹。地位自是尊贵无匹。

    那时候的太子李亨,正处于人生的最艰难时期。

    在他之前,太子李瑛因为被武惠妃构陷,连同鄂王李瑶、光王李琚,一起被玄宗废为庶人,不久便赐死了。

    玄宗皇帝一日连废三子,几乎成了李亨一生的阴影。

    不仅如此,还有来自权相李林甫、杨国忠等人先后不断的打击,令他不得不如履薄冰、胆战心惊的在惶恐中度日如年。

    张良娣不仅美貌可人,心思更是机敏缜密。她不仅时常提点太子应当注意什么当心哪个,还不断的利用自己娘家的关系,使人在玄宗面前为太子说些好话。

    因此,张良娣很得太子李亨的宠爱。李亨登基之后,便封其为淑妃,很快便又册封为皇后。

    对于这个样貌丑陋,心思却异常敏锐的李辅国的到来,张良娣自然看得明白,知道他是玄宗派来的人。

    张良娣表面上不露声色,暗地里却几次三番趁机敲打点拨于他。

    李辅国也渐渐相信,自己在玄宗这边做得再好又能怎么样呢?资历比自己深地位比自己高人的太多了。而太子,如果不是出意外,就是未来的皇帝,到那个时候,自己才有机会像高力士那样,辅佐着皇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自然而然的就成了一名双面间谍。

    有了李辅国暗中通气,太子李亨总算过了几年有惊无险的日子。他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太子最为器重和信赖的人。

    而他和高力士的关系,则慢慢变得虚与委蛇,最终在马嵬驿各自走上了自己的道路。

    李辅国一路走着,欣赏着雪后的大明宫景致,思绪如雪花飘飞回转。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紫宸宫。

    李辅国一进门,便俯下身子收拾起殿内的奇花异草来。这是他在太子府时,便经常为张良娣而做的。

    “哎呦,这些粗活儿可不敢再劳烦李大人了。”

    张皇后一边假意笑脸相迎,一边指使人为他搬过来一张木凳。

    其实,她的心里却是骂了千万遍挨千刀的狗杂碎,自打肃宗登基以来,李辅国早已今非昔比,同自己也不过是面子上过得去,实在阳奉阴违。

    “皇后哪里话,这些都是奴才该做的。”

    “哎,如今能倚仗的也只有李大人您了。”

    李辅国坐定下来,面热心冷的说道:“皇后娘娘有什么话,敬请明言。”

    张皇后顺势把几个丫鬟、太监遣退了。只留了薛衣柳、贺兰寿在一旁伺候着。

    李辅国见她神神秘秘的样子,知道不会是什么小事,也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他的眼皮一直耷拉着,面无表情的等着皇后开口说话。

    “怎么样啊?李大人,这下该高兴了吧?”还是张皇后耐不住,率先打破了僵局。

    “回娘娘,一心为皇上分忧,为朝廷操劳,哪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呀。”

    “嗬李大人真是鞠躬尽瘁,不让当年的诸葛孔明啊。”

    “都是奴才该做的事。”

    李辅国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眼皮偶尔微微的抬起,看着张皇后。

    “怎么?这才几天啊,建宁王的事李大人早已忘记了么?”

    “咳。王爷英年早逝,可叹啊。奴才只能尽心办好他和王才人的丧事,以表老奴的一番心意。”

    “呵呵”张皇后冷笑一声,“你快得了吧,本宫今天请你来,可不是想看你演戏的。不要觉得是本宫主动联络的你,你就觉得是你帮了本宫的忙,他死了,对你和本宫来说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呵呵,那娘娘的意思是?”

    “听说皇上今日早朝十分的不悦?”

43、喜鹊

    “是啊,还不是建宁王的事情么。那些个御史言官一个个恨不得指着老奴的鼻子叫骂,哎呀,难堪啊。娘娘您是不在前朝,不然”

    “不然又怎样?”

    “不然,也是要受他们一番发难的,哎,那些人说话可就没老奴说得好听了。”

    “哼,皇上怎么说呢?”

    “皇上能怎样?索性旨意是皇上下的,早早的勒令退朝罢了。”

    “可这样终究是过得了一时,过不了一世啊。”

    李辅国听出皇后娘娘话里有话,便顺了根杆子,由她把话说出来。

    “谁说不是呢,明日早朝,总不至于还要勒令早退吧,老奴这就头疼着呢。”

    “哦?李大人平素足智多谋,此番怎就谦虚起来了?”

    “唉,皇后娘娘谬赞了。这世上最怕的不就是个人死不能复生么,当初谁可曾想到这建宁王会那么想不开呢。人死了,死无对证,纠缠来纠缠去的,最是无奈啊。”

    “呵呵,人死虽不能复生,可这道坎儿却未必不能绕过去啊。”

    “皇后娘娘,还是别再拿老奴开玩笑了,您有什么救世济人的法子,还是告诉老奴,老奴也好早日脱困,也省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人在皇上面前吵着闹着抵制后宫干政。”

    “哼。他们吵也好闹也好,又能使建宁王活过来吗?又有几个人真心掉过几滴眼泪?无非就是把事情闹大,向皇上讨些好处罢了。”

    “可眼下,朝廷最是拿不出什么好处的时候啊,银子都拿去打仗了还不够用,总不至于每个人都要擢升晋级,弄个满朝的三公九卿吧?”

    “呵呵,乱子闹大了要给他们好处,可若是这乱子平息了呢?他们不就乖乖的了么?”

    “娘娘这样说,奴才就听不懂了。”

    “呵呵,你是懂也装不懂。建宁王死了,无非一些拥戴他做太子的大臣,前军曾经追随他的将士唯恐自家性命不保而已,还有一些个王子郡王的担心唇亡齿寒罢了。倘若此时,能推举出一个人来,登上太子之位,一切尘埃落定,王子郡王的自然不必说,之前那些拥戴建宁王的,一个个不也就见好就收了么。”

    话到此时,这女人终于说出了自己心中真正的目的,可是就算推举一位皇子登上太子之位便能解决眼前的麻烦,那这位皇子也必然得有一定的实力才行。

    第一个映入李辅国脑海里的人选,正是广平王李豫。无论是平息洛阳前军十数万将士的怨怒,还是化解长安百官的不安情绪,非他莫属。

    不。不。不对啊。推举广平王做太子,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莫非,这女人现在就要把自己的两个儿子推上台面,争做太子?

    她的大儿子,兴亡李也不过刚刚九岁,且体弱多病,时常卧床不起。

    二儿子,定王李侗,现年不过六岁。

    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扶持这样的两个孩子争夺太子之位,太冒险了。

    李辅国几番寻思,心底竟生出一丝轻蔑的笑意,继续装傻问道:“娘娘是意欲推举哪位皇子,来做太子呢?眼下建平王已死,呼声最高、势力最大的莫过于广平王了。”

    “呵呵。你是故意气本宫的么?”张皇后樱唇一瞥,轻蔑道:“他虽为长子,可她的生母却连王才人都不如,能够位列一等王侯已是他今生最大的造化了,怎么能同本宫的孩子相提并论。”

    “皇后娘娘说的是,只是您想推举哪位皇子呢?”

    “哎。这也是令本宫为难之处。儿本来最得皇上宠爱,可这两年来却一直体弱多病。至于侗儿,虽说也是本宫所出,皇上对他终究少了些情分。”

    “既是这样,老奴斗胆进言,还是推举兴王为上策。”

    “这”张皇后听了,脸色转忧为喜,旋即又转喜为忧,“只是儿的身子骨本宫实在怕他有个万一,岂不前功尽弃了?”

    “娘娘,眼下最要紧的是什么?”

    张皇后望着李辅国,沉思不语。

    他能这么快表态答应支持兴王,已是超出了她的预期太多。可是,兴王的身体,就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不敢投下太大的赌注。他到底是何居心呢?

    “娘娘,老奴斗胆如此建议,自是出于眼前紧迫形势的考虑。当下最重要的是娘娘的儿子,能登上太子之位,至于日后的事情,先不必考虑。倘若兴王他就算事情真到了那个地步,事易时移,再将太子之位专为定王,也是顺理成章之事。广平王也就无可奈何了。”

    张皇后听了,用力的点了点头。

    当李辅国和贺兰寿从紫宸宫出来的时候,苍茫的天空里又落起了鹅毛般的雪花。大明宫里到处一片白雪皑皑。

    如今国库空虚,就连宫里负责洒扫的太监,都少养了许多。连天大雪,竟无人打扫、

    “大人,真的答应她的要求么?”

    李辅国斜眼瞅了瞅贺兰寿,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又看了看他的断臂,不无关爱的叮嘱起来:“这几天找宫里最好的御医,好好照料你的左臂,萧烟儿已经答应了我的要求,为你接续断臂。”

    洛阳城内,等待消息的郭暧、独孤欢都有些不耐烦了。

    距离二人进城,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天,安庆绪那边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本来想趁这机会潜入宫里和安庆绪的府邸,探听些消息。可跟海棠夫人和张氏兄弟一商量,全然遭到了强烈的反对。还派了喜鹊一刻不落的监视起二人来。

    这一天,午时早过了,二人还在喜鹊的陪同下喝着酒。这些等待的日子里,两个人差不多都是借酒消磨的。

    郭暧本就是个浪荡的人,既然眼下要等,就干脆开心饮酒,慢慢等好了。

    再说还有喜鹊作陪。虽说自己心里已经有了个疯丫头,此时换了一个冷若冰霜的美人陪酒,也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享受。

    郭暧几次逗弄她,问她的出身来历,问她的武学师承,甚至有一次问她是不是有了心上人。

    只是这一切都是自讨没趣儿罢了。幸好郭暧脸皮厚,挨了许多白眼,依然有说有笑的喝着酒,好像就连那白眼都是一种享受。

    的确,有些女人生起气来,是很美的。喜鹊就是这样的女人。

    独孤欢却早有些坐不住了。

    他毕竟在大理寺行走多年,在官场中规矩里活得久了,人都变得死板了。更何况他天性就是个死板的人。

    虽然和海棠夫人、张家兄弟的盟约已经定了下来,但这毕竟只是第一步,最终还是要能夺还洛阳才算真正的完成了这次盟约的使命。

    还是要积极促成些机会,以便达成最终的目的。

    这次张家兄弟突围运粮,无疑是一次很好的契机,既能安排他们的人与**主帅会面进行更深度的沟通,也能初步展现双方真正的诚意。

    虽然事情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计划也已在心里背得滚瓜烂熟,可一切未曾真正的开始,那些事就像乱成一团的蚂蚁,在独孤欢心里闹哄哄的。

    “独孤大哥有心事?”喜鹊端起一杯酒敬道。

    有些女人特别迷恋那些深沉冷酷的男人。哪怕他们什么都不说,她们也会在心里翻覆出许多对白来。

    喜鹊不习惯郭暧嬉皮笑脸的样子,索性靠在独孤欢一边坐下来,这些天一直都是这样子。就连称呼都从独孤欢大人换作了独孤大哥。

    “恩。”独孤欢尴尬的笑了笑,“这些天,也不见你家主人带来什么消息。”

    “独孤大哥也不用担心啦,听我家主人的意思,那个真田小十郎小猪头什么的,一直在和安庆绪谋划着什么,为了不使对方起疑,我家主人也只好糊涂应对。独孤欢大哥,你可千万要沉住气,如果这个时候你们忽然跑出去,万一被发现了,一切很可能就功亏一篑了。”

    “恩。”独孤欢深沉的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喜鹊的话。

    “独孤大哥,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叫喜鹊呢?”

    “啊?这个,你不是叫喜鹊么?”

    “我是叫喜鹊啊,可是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特别吗?”

    “是很特别,第一次遇见姓喜的人,名字也起的好。”

    喜姓,是华夏族一个古老的姓氏,史上著名的红颜祸水之一“妹喜”, 便是出自喜姓。

    《国语》中明文记载早在夏朝就有的,相传夏桀曾讨伐喜姓之国有施氏,有施氏战败,便“进妹喜于桀。”妹喜受到桀的万般宠爱,长有十七年之久,可以想见她的美艳。

    “恩,的确是个很少见的姓氏。不过这也并非我的姓氏,我自幼跟随师父长大,我师父俗家姓喜,她便让我随她俗家的姓了。”

    “哦?相传夏桀有一位绝代倾城的妃子就叫妹喜的,这么说你师父也是一代美人喽。”郭暧插嘴道。

    “哼,”喜鹊一撇嘴,“你这个大浪荡公子,心里就不想些正事。你看人家独孤大哥。”

    “是你自己要说的么,不如说来听听,你陪我们两个大男人这么多天,一味喝酒,也够烦闷的。”

    “嘁。”喜鹊又白了郭暧一眼,不过还是接着讲了下去,“不过说起我师父来,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绝代大美人,她不仅漂亮,心地也很善良,对待我们师姐妹就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

44、诡异狐面

    酒意微醺,正是回忆往事的好时候。

    独孤欢也索性放下酒杯,认真听起来。喜鹊更来了精神。

    一个落拓江湖的女子,严格来说还是一个替人卖命的女杀人,有多少人会在乎她的过去呢。也许已经很久没有人问起她的家乡了吧。

    喜鹊的祖上本是唐朝初年的一位地方将领,所辖境内匪患猖獗,多年追剿不利,百姓屡有死伤,全家因此被朝廷发配到了西域戍屯开荒。

    后来几经转圜,家族中人终于脱去了贱籍。到了喜鹊祖父一代,已经流落到了碎叶城,开了一家客栈经商为生。

    喜鹊并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祖父、父亲一向对此讳莫如深,从不曾谈及自己家族的姓氏渊源。

    只是偶尔听祖父说起过,他们本来源自中原一个门阀大族,因为祖上犯了过错被罚戍边,族籍也被除去了。这也是为什么后来虽然脱去了贱籍,也不愿再回内地的原因。

    直到喜鹊六岁那年,一股强悍的马匪闯入了碎叶城中,洗劫了全城。家人在那场屠杀中全部死掉了。

    慌乱之中,一位女仆将她藏进了一处自己用来偷情的废弃地窖里,并给了她一罐水和肉干。

    因为因为喜鹊曾撞破她与人偷情的事,却替她保守了秘密。

    三天之后,安西大都护从龟兹、疏勒两镇调派的援军赶到,马匪放火了烧了碎叶城, 疯狂向西逃窜了。

    幼小的喜鹊注意到了外边的动静,一直等到看见**确实进了城,才敢出来。可是她的亲人全都死光了,家园也徒剩了残火和灰烬。

    那时候的她只顾着伤心,也不懂什么叫绝望。

    女仆留给她的肉干吃光了,她就徘徊在碎叶城最大的水井边上,等过路的驼队给她一些食物。

    就那样过来一个多月,直到遇见了师父。

    她曾随一支驼队到达了天竺,在天竺游历了三年多时间,才又寻到机会重返大唐。

    师父给了她食物,又问了她的遭遇。便问她是不是愿意跟随自己回到东土。她默默点了点头。

    在回东方的路上,师父给她起名叫喜鹊。

    “这么说喜鹊姑娘也是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了,所以才这么冷漠?”郭暧轻声问道。

    “其实那些事情,我已记得不是太清了,就连父亲和爷爷的样貌,也都模糊了。”

    “……”

    “而且,师父一直开导我,过去的事情忘记了就忘记了,别再去想它。”

    “恩,你师父说得也有道理,只是灭门家仇你从未想过报仇么?师父不允许你报仇?”

    “没有。师父是嫉恶如仇的人,不仅传我佛法,还教了我杀人的本领。只是马匪劫掠,又能找谁去报仇呢。师父后来也问过我的想法,是不是想去报仇,因为我全家被杀的时候已经六岁了,还是记得一些事情的。

    不过她老人家也说,当时她自天竺越葱岭一路西来,沿途路过大大小小的城镇,人们都在议论着碎叶城被无情劫掠的事情,言谈间无不义愤填膺,这样惨绝人寰的行径自然激怒了师父,她当时就想着寻到那股恶人为苍生除害,然而关于那股马匪的行踪却是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无奈之下只好上路东返。在我下山之前的一年,师父也曾拜托远在西域驻寺修行的佛友,打探那股马匪的事情,同样一无所获。由此,师父也就开始劝我,放下过去的仇怨。

    师父毕竟是修为高深的出家人,抽刀断恶,舍药救人,只在一念之间,从不见她有丝毫的迟疑,更不会有什么困惑和苦恼。”

    “这倒也是,不过既然是一股强悍到能够攻破碎叶城的马匪,想必在安西和北庭两大都护府里应该也会有些相关的记述,那些大都护、都护都不会置之不理的,总会寻到一些线索。”

    喜鹊诧异的看了看郭暧,微微垂下了头,“郭公子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只是我再也没有回过西域,倒也没有想过那么多。”

    “既然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又何必回去徒添烦恼呢。”一直沉默着的独孤欢对郭暧摆了摆手,转而对喜鹊说道:“你的家人连姓氏都很忌讳谈起,无非就是不想自己活在过去的烦恼里,你若为那些仇恨所困,他们地下有知也不会开心的。”

    “恩。”喜鹊答应一声,望着独孤欢的眼睛,深深的点了点头。

    不过她的心底却还是起了波澜,郭暧说得有道理,也许当年的家仇总是可以寻到一些线索的。

    “哈哈哈哈,你们两个倒是挺般配的嘛。”

    郭暧忽然冒出了一句,场面一时尴尬,喜鹊原本冰冷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

    “郭兄弟切莫”

    “般配你个死人头啊。”没等独孤欢把话说完,喜鹊作势拿起一把酒壶照着郭暧头上砸去,晃了晃,一扭脸又放下了,“嘁,不理你了。独孤大哥,那你呢?你出身这么高贵,素日里锦衣玉食前呼后拥的,怎么还总是闷闷不乐的?”

    “人都有秘密啊。”独孤欢抿了一口酒,不温不火的回道。

    其实,郭暧自打认识独孤欢那天起,就一直纳闷他怎么整天愁眉苦脸的,完全不似生在富贵门阀家中的纨绔子弟那样。

    郭暧对喜鹊挤了挤眼,示意她继续追问下去。

    喜鹊白了郭暧一眼,回首满目期盼的看向独孤欢,望着他的眼睛,殷然不语,却更令人难以拒绝。

    外面大雪纷飞,两三个初识的人,在这样不见天日的地窖里窝上个六七天,总是会勾起人们倾吐的**吧。

    就连独孤欢这样擅于沉默的人,心里也伸出了一只小手,在岁月的深处不断的抓挠着。

    人就是这样一种很奇怪的动物,一些秘密对至亲的身边人不知从何谈起,却在不期而至的情况下,就像讲一个故事或笑话一样,向初识的人深情吐露。

    独孤欢终于面无表情的看着二人,内心翻腾着许多的声音,最终他还是向心底那个压抑了许久的声音屈服了。

    郭暧二人眼巴巴的望着独孤欢,他依然沉默着,表情渐渐起了变化,似乎有话正欲出口。

    二人瞪大了眼睛,就像围观一个波斯来的幻术师正要开始他神奇的戏法儿。二人的眼睛里、嘴角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意。

    沉静的密室里,烛光摇曳,昏暗中流露几许暧昧,几许神秘,甚至有一些诡异。

    “啊”

    “啊”

    在无边幽深的静谧里,忽然传来两声极为压抑、而又恐惧的尖叫。

    郭暧和喜鹊的瞳孔猛然放大,浑身汗毛直竖, 恐惧夹杂着阵阵寒意穿透了全身。浑然间,仿佛身体所在不是一间密室,而是一头巨兽的胃囊里。

    二人惊愕万分,因为他们看到了一张狐狸的脸。

    就在独孤欢的脸上,五官渐渐扭曲变化,最终化作了一副狡黠、狰狞的狐狸面孔。

    渐渐的那张脸又恢复如初。

    “怎么,吓到你们了?方才你们还很好奇的。”独孤欢伸个了懒腰,站起身来,在二人面前来回踱着步子,他脸上洋溢着久怨释放之后的轻松和笑意,他长舒了一口气,兀自得意的说道,“啊真是奇怪,真没想到,竟是这么的轻松快乐。”

    郭暧和喜鹊毕竟也是久在江湖的人,怪诞之事见之听之早已不胜繁几,很快两个人回过神儿来。

    “独孤大哥,给我们看那样的一张脸,也很开心吗?”

    “是啊。”

    “还是啊,刚才差点吓死我了。”

    “噫喜鹊姑娘,他不是说给我们那张脸很快乐,是他把这个秘密吐露出来,很轻松很快乐。”

    “好吧。独孤大哥的这个秘密,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么?”

    “现在,除了我,只有你们两个知道了。”独孤欢旋即坐下来,又尽饮一杯。

    郭暧一听,看着喜鹊做了个鬼脸,又用手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那我们两个岂不是很危险了,万一哪天你不高兴了,是不是就要杀我们灭口啊!”

    “去,去,去,独孤大哥才不会那种人。”

    “恩,我怎么会杀你们呢,”独孤欢转而恢复了冷酷表情,“我相信你们会为我保守秘密的。”

    看着独孤欢冷冰冰的面孔,郭暧假装害怕似的,惨叫着倒在地上。

    “你不要吓我们啊,独孤大哥。”喜鹊也夸张的捂着眼睛,开起玩笑来,“不过,独孤大哥,这为什么是一个秘密呢?这是一门功夫还是什么啊?”

    就在二人继续眼巴巴的望着独孤欢,想在进步了解这个秘密的时候,密室里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铜铃声。

    这是开门的暗号。

    如果密室里事先藏了人,外面的人进来时便会先启动铜铃的机关。并且可以通过不同而有隐蔽的手法,通知躲在密室里的人,外边是安全,还是潜伏着危险。

    “是张大人回来了。安全。”喜鹊当然听得懂这间密室铜铃的暗语,望着独孤欢和郭暧说道。

    “突围的计划定了。”

    张继武、张继林兄弟一进来,便开口这样说道。

    郭暧和独孤欢一阵欣喜,可当他们听完张继武的详细情报后,脸色又暗淡下来。

    原来这些日子里,安庆绪、孔雀法王、真田小十郎等人果然做了积极的筹划和部署。

45、敌欲突围

    45、敌欲突围

    在这里有必要把洛阳城出入城防的交通简单说明一下。

    武则天临朝之后扩建的洛阳城,规制已与长安城十分的相似,从整体来看也是遵循天圆地方之礼法,建构的一座四方城池。

    进出洛阳城有陆路和水路两种选择。

    首先谈陆路,洛阳城共设有十座城门。

    北面城墙开设三门,自西向东为龙光们、徽安门、安喜门。

    南面城墙开设三门,自西向东为厚载门、定鼎门、长夏门。

    东面城墙开设三门,自北向南依次为上东门、建春门、永春门。

    洛阳城西,把宽阔的洛水及其支流引入城中,因此交通多仰赖水路,所以只在宫城的城墙开了一道阊阖门。

    在水路交通上,北有泄城渠、水。南有通津、伊水。西有谷水、洛水、通济渠。东有漕渠、洛水和远渠。在洛阳城内形成了以洛水、水、伊水为主、各条河道支流为辅的错杂水路交通网络。

    原本建宁王李的大营设在洛阳城西北角的神都苑内,城墙里面便是被安禄山占领的洛阳皇宫。因此由建宁王驻扎在这里,封锁洛水,牵制城内叛军的动向。现在则由李泌领军驻防。

    郭子仪的营帐设在定鼎门外。定鼎门虽然远在城南,却是洛阳的主门,气势恢宏,相当于长安的朱雀门。

    由定鼎门进入洛阳城内,便是宽阔的御道天街,一路向北跨过建在洛水上的星津桥、天津桥、黄道桥,穿过金碧辉煌的皇城,则直通宫城大门应天门。

    作战计划是由真田小十郎宣布的。突围计划共分三步进行。

    第一步,子时一刻,分两路人马,主攻西北方向神都苑里的主帅营。一路水军从洛水西闸攻出,一路骑兵由北门徽安门绕道,两路夹击。

    第二步,丑时正,同样分水陆两路人马,攻击定鼎门外的郭子仪帅营。水路由通济渠杀出,陆路由厚载门杀出。

    第三步,实为两步。寅一刻,会有一支幽骑军从永通门杀出,这一支队伍不为攻杀哪路节度使,只为吸引附近守备的**,大概两刻之后,则由张继武、张继林兄弟从建春门杀出。

    张氏兄弟无须缠战,出城门后只需顺着远渠一路南下,到龙门山中。

    粮草就在龙门山的一处山坳里,孔雀法王施了幻术,将粮草藏了起来。众人到了那里,点燃孔雀法王给他们的一道符咒即可将幻术解除。

    张氏兄弟取来一张洛阳城防图,为郭暧和鲜于燕把安庆绪的计划详细讲述了一遍。

    “就在今夜行动?”

    郭暧和独孤欢几乎同时看了看一旁的更漏,现在已是酉时。

    “就在今夜。”张继武无奈的回道:“不瞒二位,就连我们兄弟二人都觉得太过仓促了。”

    “恩,初步可以断定其余五路人马无非就是佯攻,好为两位将军突出重围做好准备,只是兵不厌诈,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也难保他们不会有其它的目的,毕竟前两波攻击直接以两座帅营为目标,李泌大人、和家父恐怕也早在对方的算计之内。”

    就着摇曳的烛光,郭暧仔细看着地图上的双方兵力排布,冷静的分析道。

    “张将军,可有提及六路兵马各自兵力如何?”郭暧追问。

    “我和弟弟率本部三千骑兵出战,至于幽骑军么,有两千幽骑军是作为安禄山的御林军守卫皇宫的不可能出战,还有一千五百幽骑军现在是安庆绪亲卫队,估计能出战的也只有一千五百人。

    至于先前出战的四支队伍,从洛水西闸出战的是五千步兵,其余三支队伍虽然没有具体说明出兵数量,不过我们同他们的领队将军都很熟络,以先前的了解各自队伍皆在五千骑兵左右。”

    二万六千余人,只是洛阳叛军中很小的一部分。

    “那个孔雀明王呢?他会和将军一起去运粮么?”

    “不会,怎么会呢。他只是给了我们一张地图和一张符纸。”

    “哦?这次行动他没有参与么?”

    “这,这就不太清楚了。他和真田小猪头每天都是同安庆绪在一起,我们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参与,还是没有参与,反正几次议事他也都在,却也没说什么。”

    张继武轻声嘀咕道,表情显得有些尴尬。

    郭暧也渐渐相信,张氏兄弟在洛阳越发受到排挤,处境微妙。看来要想获得更多切实有效的情报,还是不能指望他们。

    “你还是在担心孔雀法王会出手?”独孤欢关切的问起郭暧。

    “恩,既然他想挑战师父和众位师兄,帮助安禄山打击**无疑是一条有效的途径。”

    “以目前所知的情报来看,此人应该是一个十分高傲的人,大概不会对别人唯命是从。”

    “恩,这才是我最担心的地方。此次他们所派遣的兵力不足三万,不及洛阳叛军总数的两成,就算是佯攻突围,这些兵力也嫌太少了些。只怕是那个孔雀法王在暗地里搞鬼,所以安庆绪才有信心只派出这么少的兵力。”

    “哎,郭公子,那狗屁法王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一个人,有什么好怕的?”张继林插嘴道。

    “恩,希望是我多心了。既然如此,我们也许尽快制定应对的计划。”

    “郭公子以为该如何作为?”张继武问道。

    “其余四路人马暂且不管。待到二位将军突围出城之时,还请继林将军殿后。待到二位将军的队伍与幽骑军战场相接时,我唐营一方自会有一支队伍前来截杀,到时候会将将军带往唐营。”

    “如此甚好。只是,为何要与幽骑军战场相接之时再动手?”张继武不解的问道。

    “为了掩人耳目,那些幽骑军自会将小将军被杀的消息带给安禄山和安庆绪的。而且到时候为了逼真一些,小将军难免也要吃些皮肉之苦,还望见谅。”

    “既是如此,也罢。总比留在洛阳担惊受怕的好。”

    “还有,独孤兄还请留在洛阳,同喜鹊姑娘一起照应海棠夫人母子和二位将军家眷的安全。就由我出城,将城内的消息报告李泌大人和家父。”

    张继武、张继林听了郭暧的安排,不由得点头称赞。

    “好。孔雀法王那边,万一对上,你千万小心。”独孤欢点头道。

    商议即定。忽然张继武一拍脑袋,想起一件事来。

    “独孤大人、郭公子,还有一件事。”张继武急切的说道。

    “怎么?”独孤欢和郭暧听得一愣。

    “今天早些时候,我们兄弟二人本以为会像往常一样,不会有什么事情。便去了史大哥的府上。”

    史大哥,便是史思明。

    “什么?你们跟他讲了多少?”

    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多一个人知道就会多一分危险。

    “也没完全谈开,只是是半做抱怨的提了几句,就说皇上的病越来越严重,若是换了安庆绪做皇帝,这大燕国哪还有我们兄弟容身之所啊。眼下史大哥的处境也不比我们兄妹好到哪去,他一听自然明白了。”

    “他还不知道我们的盟约和今晚的计划?”郭暧急切的问道。

    “不知道,我们也是胆儿小,这么大的事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劝他。”

    “好。既是如此,此事暂且放下。情况紧急,我这就先走一步了,届时继林将军还请千万记得约定,引军殿后,方便**接应。事后,我会再进城来。”

    “好。千万小心。”

    “好。我一定谨记。”

    “郭公子,保重。”

    郭暧当即换上夜行衣装,原路返回了唐营。

    郭暧出了洛阳城,率先来到了神都苑军师李泌的帅营里。

    两人打过几次交道自然早已熟识,也无暇客套,郭暧简明扼要的把自己同独孤欢这几日在洛阳城里的遭遇说了一遍,又把与张氏兄弟签署的密约取了出来,交给了李泌。

    招降海棠夫人及其二位兄弟,李泌算是主要的谋划者之一。此次他来洛阳,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招降策反的事情而来。

    紧接着又赶紧把安庆绪兵分六路突围运粮、张继林率先投奔唐营需要接应的事情讲了一遍。末了,又把史思明的事情提了一句。

    “军情紧急,又不能让安庆绪看出我们已知晓了他们的阴谋,以免暴露张氏兄妹。还请李大人尽快安排。”

    “恩,现在又有史思明这件事,就更不能掉以轻心了。虽说攻陷洛阳在即,但叛军所占州府仍是不少。若能把史思明也策反过来,对于彻底剿灭叛军会帮助很大。”

    “军师也认为有这个可能,史思明会投降大唐?”

    “以他如今的处境,还是很有可能的,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如何选择。况且自平叛以来,朝廷消耗颇多,还有那些回纥兵,长留他们在中原,终究不妥。还是要积极争取史思明这个人。”

    “晚辈明白了。”

    “六路兵马都好应对,只是你说的那个孔雀法王,军中除了郭公子外,恐怕再也没人能够应对。”

    “军师放心,我会在这里,以策万一。”

    “那郭老将军那里呢?”

    “洛阳城中还不知道王爷离开的事,就算他们想借此次突围有所图谋,恐怕也是把此处作为进攻的重点。”

    “恩,如此就有劳郭公子了。既然敌人进攻有所先后,到时候这里没事,还请郭公子驰援郭老将军那边,他是大唐联军的副元帅,不可有所闪失。”

    “好。就依军师之言。”

    当下李泌写了几封密函,派斥候分送到各营将军的手里。

46、魔火邪焰

    46、魔火邪焰

    鉴于永通门方向会有一支幽骑军,李泌特别调派了李嗣业率领玄甲军暗中策应,以免**伤亡过大。

    至于张继林方面,则交由驻守在洛阳城东的河东节度副使、云中太守李光弼派军接应。

    郭子仪方面,李泌只是将情报以及自己对其它各营的安排告知,由其自由策应。

    其余各营节度使、将军,除了派出少量骑兵就近策应各部外,诸将仍以坚守本部为主。

    为了不使敌人产生怀疑,特别命令各营在敌人发起突围一炷香后,再行有效反击,初期只须佯退。

    帅帐里,除了李泌、郭暧和一众将官外,正中端坐的仍是建宁王是李泌找了一位同建宁王样貌身材相仿的兵卫,简单化妆了一番,假扮而成,这几日里仍然按着建宁王的惯例升帐、巡营,迷惑城中的叛军。

    差一刻不到子时的时候,郭暧请令退出了帅帐。

    因为担心着孔雀法王突如其来的偷袭,所以想早点出来摸清敌人的行事。

    此时,他已换上一身普通步兵的唐营衣甲,很快来到了洛水河边。

    宽阔的洛水,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在月色下闪耀着比白日里更耀眼的光芒。

    郭暧忽然感到一阵非比寻常的寒意。

    辽阔的冰面上升腾起一阵白色的浓雾,漫天盖地的向自己这边压了过来。

    不对,寒冬时节不比秋夜,怎么会升起如此厚重的雾气?

    郭暧察觉有异,赶忙找了一棵大树攀援而上,顺着树干足足爬了十余丈高,视线仍为雾气所挡。

    不一会儿,连天上的月亮都被遮蔽了。

    郭暧顺着树干爬了下来,地上的情况更是恶劣,完全黑漆漆的一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看来是孔雀法王施展的手段。只是升起这般浓厚的大雾,叛军又会怎样发动奇袭呢?

    此时郭暧站立的地方,距离洛水闸门不过二百余步。

    很快就听到了对面传来阵阵木轮滚动和铰链拖曳的声响。敌人开始升闸了。

    闸门机关启动的时间很短,估计只升起了一人来高,便停下来。

    郭暧的神照之眼虽不惧黑暗,却无法穿透这浓厚的雾气。只能依赖元识之力模糊的感受敌人的动静。

    呼啸声起,一股股杀意,从冰面上飞快的袭来。看来敌人都是滑冰的高手。

    洛水岸上的**,依照惯例仍是三个千人队沿岸巡逻。

    两军交锋。顷刻间,刀剑刺穿之声,士兵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唐营传令兵的号角,方才吹响,便没了声息。

    奇怪!只有刀剑刺穿骨头的声响和士兵的惨叫,几乎听不到兵器格挡碰撞的声音。

    这根本就是屠杀,**毫无还手之力。

    郭暧强运元识,仔细感知了一番,敌军的规模的确在五千人左右,正如张继武兄弟所言。

    这五千人竟有如此的战斗力么?不对,除非他们不惧迷雾,能够准确向我军士兵发起攻击,才可能有这样的效果。

    想到这里,郭暧再次攀到一棵树上。一队叛军正向自己这边过来。

    正当一名敌人路过树下时,郭暧双腿夹紧了树干,身形后仰,倏地倒挂下来。一把锁喉,擒住了敌人。

    再一个翻身,单手配合双腿几下攀援而上,来到了树干三四丈高的地方。

    郭暧勒紧了对方的脖子,将脑袋送到眼前察看起来,眼睛上并没做什么手脚,却见口中所咬之衔枚上,缠了一段小小的红色布条。

    古代行军、夜袭,“马衔环,人含枚。”所谓衔枚,便是竹木所作的一段小棍儿,含在嘴里,禁声之用。

    郭暧示意对方不要出声,把衔枚从他嘴里拿了出来,单手捻开布条一看,上面果然是一段符文。

    郭暧看了看那段符文,的确是用梵文写成的咒语。大意是说:天眼开启,看破黑夜之类。

    一定是孔雀法王做的手脚。既然每个军士都有,怎么张继武兄弟一点都不知道么?

    “这是什么?”郭暧压低里嗓子问道。

    “不,不,不知道。”

    郭暧没多废话,抓紧他脖颈的手逐渐增加了力道。

    对方喉咙里发出一阵干呕一样的怪声,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好拼命的点头眨眼。

    郭暧稍稍松了一点力道,只听那人含糊的说道。

    “我说咳咳我说,我真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临出发前,晋王殿下派人送来这些,要每个人都缠在衔枚之上。”

    晋王,便是安禄山在洛阳称帝后给安庆绪的封号。

    “派谁送来的?”

    “不认识。”

    “不认识?是一个和尚么?”

    “不,不是,就是晋王身边的幽骑卫而已,不过,我一个杂兵,怎么会认识他们呢。大爷,不要杀我啊,大爷,大爷,求求你不要杀我啊。”

    郭暧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本想杀了他,但一想自己刚从对方嘴里问出有用的情报,转身就把人给杀了,有些过意不去。

    索性扯下他一段袖子,塞进嘴里,又把他五花大绑,捆在了树干高处。

    终于有一名唐营传令兵吹响了号角。郭暧自幼受父兄教导,听得出这声号角,是说来犯者异常强悍,希望援军采取果断措施。

    很快从唐营方向传来轰隆隆的车轮滚动的声响。是刀车,也叫万刃车。

    自围城以来,**在洛阳城的每个进出口,都布置了大量刀车,以拦截妄图突围的敌军。

    只是这样一来,不仅敌人,就连己方巡逻的人马也都拦在了一起。也是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吧。

    郭暧把写有咒文的布条塞进嘴里,果然,没过多久眼前的视野就清晰起来,看人辨物犹在白昼一般。

    地面上太过危险,郭暧索性强运轻功,踩着树梢,向帅帐的方向飘去。

    沿途便看见地上燃起了几十片巨大的火光,还有将官不断指挥士兵,点起新的篝火。

    借着巨大的火光,可以勉强辨识周身十步之内的敌人。

    这李泌真不愧半仙之名。妖雾掩护之下的偷袭,本在情报之外,这么快就做出准确的判断,并出具有效的应对之法,真是个活神仙了。

    此时,从洛阳城北徽安门杀过来的敌军也已到了。

    虽然有刀车连成的铁墙阻挡,奈何视线受制,阵型难以达到最佳的状态,两厢杀过来的敌军很快绕过了阻碍,不断冲杀过来。

    在升起篝火的地方,两军终于迎来了惨烈的交锋。

    郭暧赶回了帅帐,向李泌等人简单说明了情况。

    李泌接过那张写有咒文的布条,翻看了几眼,“就是这个?含在嘴里就能看破浓雾?”

    “是,我能顺利回来,也全靠了这个。晚辈已经试过了。”

    “郭公子也是密宗之人,这样的咒文,是否也能依样画葫芦写出来呢?”

    “问题不大,只是”

    “你是担心一条一条写,时间来不及?”

    “是啊。每个营地起码一万敌军来偷袭,这样算一下,我方每个营地至少也要装备一万人才行。”

    “恩,这倒也是。山人在山中修道之时,对于这些符之事也曾有所涉猎,不才这里有个法子,也许可以一试。”

    “但依先生指教。”

    李泌没再多言,连忙传来火头军管事,要他将营中所有的胡椒面、辣椒面、八角桂皮粉等等,连同一具大木盆统统搬到帅帐里来。

    又令人将军中备用的旗帐、帐篷统统拆成布匹,也带到营帐来。

    郭暧听他如此吩咐,一时不明就里,只得耐着性子等看他如何施为。

    各种香料粉末、木盆、布匹全都运了过来。

    李泌又令火头军将那些香料粉末倒一些在木盆里,加水搅拌成了浓汁。

    这些都是极为辛辣的香料,粉尘飞起,众人一起喷嚏不断。

    香料汁拌好了,诺大的布匹铺了一地。

    李泌这才将一支新扎的扫把蘸进了浓汁里,指给郭暧看了看。

    “郭公子,只需依着密宗法门将咒文写在这些布匹上,余下之事,且由山人去办。”

    郭暧不敢怠慢,赶忙将扫把作笔,香料汁作墨,口中念诵咒语,在铺好的布上画起了梵文符。

    这一边李泌也不闲着,早有童子磨好了朱砂墨,摊开了黄表纸。李泌看看了那些布匹的多寡,同样奋笔疾书,一张张黄表纸上画满了符咒。

    李泌画的快些,眼看郭暧也写好了十几匹符文,连忙将自己写好的符连同更多的香料粉末卷进了郭暧写好的符文布里。

    当即命人拿到上风口上,每十步一个依次排开,将这些符文烧了。

    过了没多久,就听见不远处的战场上喷嚏连天,很快就听得**将士嘶吼起来,士气霎时高涨。

    “看见了,看见了,杀啊杀他奶奶个熊的。”

    “杀啊,总算他娘的看见了,这些妖人,杀啊”

    “杀啊!杀啊!妖法破了,大家一鼓作气把敌人杀个片甲不留。”

    李泌轻捻胡须,对着郭暧笑了笑,“方法有效,赶紧再画一些给各营送去。”

    郭暧心里挂记着父亲那边的情况,一听方法有效,顾不上辛辣呛鼻的气味儿,一边打着喷嚏,一边继续写起来。

    也就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郭暧、李泌早已各自写好了百余份符。

    李泌赶忙吩咐众人按着方才的法子,一一卷好,教授了点燃之法,命斥候兵向各营送去。

    因为先前的受辱,此时**将士的杀意万分高涨,如方醒的猛虎一般,将来犯的叛军杀得人仰马翻。

    眼看就要打退来犯的敌军,却听得帐外陆陆续续安静下来。

    刹那的沉默过后,爆发出一阵潮水般的嘶吼。

    “快跑啊,火神下凡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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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7736/ 第一时间欣赏大唐封魔录最新章节! 作者:笑万夫所写的《大唐封魔录》为转载作品,大唐封魔录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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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封魔录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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