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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笑万夫     大唐封魔录txt下载     大唐封魔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十五、尧囚舜死?九尾遗族

    鲜于燕,了解郭暧、韩当,知道他们不会陷自己于不利的境地,好似抓住了一个难得的机会,他越说越投入。秘密,总是待到有心心相惜的知己来分享时,才更让人有一种优越感、愉悦感。

    “总之呢,这个人以及他的子孙,大概又经过了四五代人的努力,最终成功掌握了兽王蛊的方法,并开拓融合了豹子、老虎、毒蛇等新的兽蛊进来。渐渐的,这种方法传播来,大概就是在山海经晚期,山海经中所记载的许多稀奇古怪的野兽、原民,有的是野兽,有的却是掌握了某种兽王蛊力量的部落的代称。

    至于说大禹和九尾狐族的故事嘛,因为那是九尾狐族最后一次暴露在世人眼里,在后来的千百年里,九尾狐族就彻底消失了。这个呢,还得扯远点说起,你们才容易理解,要说大禹呢,首先还得说说他爹,鲧。

    关于尧舜禹的时代,孔丘一帮人把当时的典籍删删改改,攒成了《尚书》,大意说尧舜禹美德如何,禅让如何,把那个时期说成是梦幻般的时代,加上后世的帝王不断演绎美化,都把自己比作尧舜之君,市侩众生就更信以为真了。其实,真实的情况未必是那么回事。

    就说鲧吧,尧帝时,天降洪水,江河泛滥,民不聊生。尧问谁可担当治理洪水的重任,大家的心那叫一个齐,都说非鲧莫属。按常理,有这么一个大家都推举不二的人才,尧帝这个时候该非常高兴才对。结果不然,尧帝当时就很不高兴,说我不能听信你们片面之词,也有人说鲧“方命圯族”的,就是说鲧这个人性情乖张不听话,在族里名声很不好。

    这不奇怪么?一个在本族都名声不好的人,怎么可能会得到大家一致的推荐呢?这其中,一定有人说谎。

    当然,最后尧帝还是让鲧去治水了,因为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最后尧帝摆出一副朕就勉为其难给他次机会的态度,答应众人的请求。

    鲧治水如何不甚详细,但结果呢,各家的说法都是一样的,都说鲧治水不利,被尧或舜赐死在羽山,行刑的人就是祝融。

    治水不利,顶多处罚一下就罢了,结果来个砍头,可谓罪过其实。更有甚者,舜不仅治了鲧治水不利之罪,还把他列为“天下四凶”之一,昭告天下,一副为民除了个大祸害的派头。也许你会说上古时期,不把人命当回事,刑罚都重。但你要对比下天下四凶里,另外三凶,你就知道鲧有多冤枉了。”

    天下四凶,就是四大祸患的意思。这个郭暧是知道的,四凶里除了鲧,另外三个是欢兜、三苗、共工。欢兜、三苗都是蛮族部落,共工是黄帝时期就有的部族;相传这三大部落曾经带兵作乱,侵扰尧的地盘儿。舜就带兵“流共工于幽州,放兜于崇山,窜三苗于三危”,就是说把这三大部落的人赶到了幽州、崇山、三危这样偏远的地方。舜,还顺带把鲧杀了,史称:“四罪而天下咸服。”就是说,舜处理了这四大祸患,收拢了天下民心。

    “一个治水不利的人,竟然和带兵作乱的同罪,被列为天下的四大祸害,这不是冤到家了吗。其实,只要我们抛开尧、舜头上那些光环,平心而论的想想,就可以猜到,尧为什么一开始生气,不愿意鲧去治水?无非是看到鲧那么受大家拥戴,心生猜忌,惧怕鲧治水成功,从而替代自己。

    至于舜,就更好理解了。他本来就是个很有野心的部落头子,不断发展壮大着自己的部落,这个时候尧又起疑心了,害怕舜威胁到自己,就把自己的两个女儿娥皇、女英嫁给了舜。本来尧帝嫁女儿给舜,是为了收拢、监视舜,不想看到他发展壮大后威胁到自己部落联盟首领的地位。

    舜,作为一个部落首领,也不可能不知道尧的心思。当着两个老婆和尧的面,自然谦卑恭敬,老老实实的,背地里却不断发展壮大自己。

    本来尧是想把自己的位置传给丹朱,舜跑到尧面前挑拨离间,最终导致丹朱被流放,事后,舜就囚禁了尧,自己取而代之。父亲被囚禁,舜取而代之的事儿,被丹朱知道了,丹朱大怒,拉拢了三苗、欢兜、共工三个部落,就来讨伐舜。

    传说,丹朱的得力大将,巨人族的部落首领夸父,因为追逐太阳误入大泽而死。很可能是夸父率领的巨人部落了迷路,误入沼泽地中,全军覆没了,使得丹朱失去了非常重要的一支部队。而舜这边又有善于射箭的后羿部落。舜,最终赢得了这场战争,四方归服。

    舜虎视天下,一看,还有个治水的鲧呢,鲧的威望他是知道的,连尧也忌惮三分。就这样,鲧成了舜的眼中钉、绊脚石啊。

    这个时候,舜刚刚灭了三凶,威信正在巅峰,大家都盲目的崇拜着他。他一想,干脆趁这股热乎劲儿,把鲧也给宰了,省得日后麻烦,结果就给鲧杀了,还可劲儿给鲧罗织了罪名,甚至把他和三凶并列,彰显自己的威德。

    关于鲧死,大禹出生这一段,各家传说都大同小异。说是祝融奉命在羽山杀了鲧,鲧的尸体三年都没腐烂,后来就从鲧的身体里孕育出了大禹,鲧的尸体化作了黄熊,也有说是黄龙的,飞上天去了。

    这个传说,唯一能说得通的就是,舜不仅杀了鲧,还派人追杀鲧的族人,大概用了三年的时间几乎杀光了鲧的族人,而鲧的儿子大禹,潜逃到了有熊部落,才得以保住了性命。有熊部落,就是黄帝出生的部落,尧、舜等人都号称是皇帝的子孙。

    后来,再一次天降洪水,舜派大禹治水,舜当时肯定是不知道大禹就是鲧的儿子这件事的。

    好啦,现在就该九尾狐族出场了。按传说是大禹治水,路过涂山,遇见一只九尾白狐,觉得是自己要当天子的吉兆,便取了涂山氏族的一个女子为妻,后来这个女子悉心照料大禹,出谋划策,终于帮助大禹成功治水。因为大禹治水有功,舜便将帝位也就是部落联盟首领的位子传给了大禹。

    这样是看不出九尾狐族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的。

    事实也肯定不会是传说中的那样。不过,倒是有另外一则传说,可以让我们一窥究竟。说是有一天,涂山氏,也就是大禹的妻子,去给大禹送饭。当时大禹为了开通河道,以方便疏导洪水,便化身一头黄熊正在那里试图拱开一座土山,涂山氏看到丈夫化作黄熊的模样,竟然羞愧的化作了石人。当时,涂山氏已经怀了大禹的孩子,大禹看到妻子化作了石人,便向石人苦苦哀求,希望石人把孩子还给自己,化作石头人的涂山氏被感动了,石头开裂,现出一个婴儿,就是后来的启。

    疑点就在涂山氏羞愧化石的这个细节上,她为什么不是害怕而是羞愧呢?而且,那个时候巫蛊之术、怪力乱神,本就平常,她涂山氏也是以狐狸为图腾的部落,奈何看到丈夫化作黄熊,就会生出那么大的心理变动,以致变成石人呢?

    黄帝死后,也是化作黄龙或者黄熊;鲧死了,也说是化作黄龙或者黄熊;大禹也能化身黄熊,那么是不是说明黄帝的有熊一族,掌握了化身黄熊的兽王蛊之力呢?

    这个在我们祖训的记载里,认为有熊氏,只是以黄熊为图腾,并没有掌握兽王蛊的力量。不然,炎黄二族和蚩尤大战,也不需要请来西王母也就是玄鸟一族的力量,来帮忙了。

    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在治理洪水的过程中,大禹发现了九尾狐族的存在,并发现了他们强大的秘密,其实,九尾狐族就是蚩尤部落的后人,当初为了躲避炎黄部落的追杀,逃到了涂山之中,而九尾狐的九根尾巴,正是九黎,也就是蚩尤联盟九大部落的象征。大禹发现,这是一个真正骁勇善战的部落联盟。

    大禹看到九尾狐族强大的力量后,便觉得自己正可以利用这股力量,报父仇、夺天下。所以才会有传说,他看到涂山下的九尾白狐,便觉得这是自己称帝的吉兆,所谓吉兆,不过是他看到了一股可以利用的强大力量而已。

    当然,他也一定发现了九尾狐族正是蚩尤部落遗民的秘密,而这个部落也一定世世代代都记着涿鹿之战的大恨,正是在那一次大战中,炎黄部落联盟大败了蚩尤部落,并不断追杀他们的遗族。

    大禹当时一定是又惊又喜,同时也有些畏惧。惊的是,自己无意间竟然能发现这个已经消失了百余年的部落;喜的是,他们强大的力量很有可能为自己掌握;畏惧的是,九尾狐族那好战嗜血的性格,会不会反噬自己。

    终于,他还是没能抵抗住那股力量与**的诱惑,他一定撒了谎,掩饰了自己和有熊一族的关系,甚至,有传说,他是入赘到九尾狐族的。

    总之,他借到了九尾狐族的兵力。那一定是一支残酷、嗜血的军队,压抑了百余年的仇恨之火,疯狂的燃烧着。而舜这边,虽然平息了三凶之祸,却也丧失众多的精兵良将,面对着虎狼野兽一般的蚩尤遗民,一定是毫无还击之力的,而且敌兵来的太快,再去向西王母族求救,已经来不及了。

    最后,大禹登上了部落联盟酋长的宝座,并将舜流放。传说,舜死于南巡的途中,是被刺杀而死的,恐怕是将舜流放之后,大禹又和丹朱曾经率领的三苗部落做了交易,促使三苗部落的人刺杀了舜。

    夺取帝位后,公开自己的身份,向天下宣告自己就是鲧的儿子,昭雪鲧的冤屈,流放舜,为父报仇,这些都一气呵成,很好办。难的是第二件事,那就是如何处理自己和九尾狐族的关系。

    对于九尾狐族的力量,大禹本来就是又想利用,又深感恐惧。虽然他们帮助自己取得了帝位,但他毕竟撒了谎,欺骗了自己的妻子和整个涂山氏,现在他更害怕了,那可是一群疯狂嗜血的人。

    就在大禹日夜难眠的时候,九尾狐族的人也一定发现了大禹的野心,发现了他和有熊一族的关系。所以,大禹的妻子,涂山氏酋长的女儿,才会羞愧难当,自己竟嫁给了仇人的后代做妻子,还帮助仇人夺取了部落联盟酋长的位置。

    一时间爱恨交织,看看在与舜的军队大战后死伤不堪的族人,她含恨,再次带着族人隐入深山。

    而所谓的大禹向石人哀求还回自己的孩子,无非就是涂山氏带着幼小的启一起躲进了深山,大禹跑去涂山好言哀求,涂山氏才派人把出身,把启还给了大禹,这就是所谓的石头裂开,献出了启。

    至于九尾狐族么?后来,大禹在积蓄了力量之后,曾经派军队追剿过九尾狐族,却没能找到九尾狐族的踪迹,大禹以为他们会一路向南逃去,追寻了十年,也没能找到。

    在我祖先流传的祖训中记载,九尾狐族在还回启后,大概是觉得天命不予,连番败在中原人的阴谋诡计下,很快就率领族人逃走了,途径他们的故地东夷,幽州,一路向北方逃去。

    后来的历史中,九尾狐族的力量只出现过两次,可见他们并没有消失,也不愿意再多参与俗世的纷争。

    不过,他们应该并不是一个绝对狭隘、封闭的部落。有一支九尾狐族的后裔,流传出来,他们的胸口都纹着九尾狐的图腾。

    各个掌握着兽王蛊力量的部落,其实一直在暗中互相注视着,只是时代变迁,很多事彼此也无法知道太多。

    昨天夜里,那只大狐狸,一定是九尾狐族的后人。”

    鲜于燕一直不紧不慢的说着,像是在讲着一个子虚乌有的故事,直到最后一句,他的眼睛里突然放出一道难以思量的光芒,肯定的说,那就是九尾狐族的后人。

十六、蓝色蝴蝶?花萼相辉

    鲜于燕沉默下去。

    郭暧对稀奇古怪的事儿,向来着迷,听过不少,甚至见过不少。以往听来,大多难掩心中的兴奋,就像是一个懵懂的孩子,在海边又捡到一枚漂亮的贝壳。

    对于茫茫的众生,他即淡泊,又热烈。生离死别之类,好像从来不会对他有所触动,却似乎又有着一股淡淡哀愁在心里,无可化解。

    他的师父曾经告诉他,他那一脸看似可爱的笑里,有着无可言说的苍白,因为,还没有人能够真正触动他内心那片广袤的未知之地。他的所知所识,还仅仅是停留在孩童的天真与好奇阶段。

    如果,他想要获得无上的智慧和力量,得有人能够引领他,打开他心中的荒原。

    鲜于燕讲完,郭暧沉默了一会,渐渐竟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心中隐隐有一些痛楚,想想千万年前的先民,亿万人,逝灭如烟尘。而自己,也终将和他们一样,不知何从来,不知何方去。

    天色已大亮。三人正沉默着,门外忽然有小厮来报,说是鲜于家大少爷受了夫人的差使,来看鲜于燕是否在这里。

    鲜于燕和韩当交情莫逆,又因为韩当常住在右金吾卫的府衙里,鲜于家的人于这里,倒是常来常往。所以,小厮刚通禀完,就听外面一个中气十足的少年叫到:“韩伯父,我家父亲在这里吧!”,随后就是一阵通通通踏步进屋的声音,这是草莽少年特有的那种欢快的步子。

    是鲜于家老大,鲜于长河,郭暧也认识的。鲜于长河进屋一看郭暧也在,连忙施礼,叫了声“郭叔叔好,您也在这里啊!”,又见过韩当,施了礼数。说是母亲大人担心父亲,所以来看看父亲是否在这里,好让母亲安心。

    鲜于长河是个黑黑壮壮的少年,个头已比鲜于燕高出一截,都快赶上郭暧了。

    韩当看着鲜于长河,想起他小时候,自己还抱过他,那孩子身上的黑毛,比寻常婴儿的总是黑密了许多,不由得脸上一麻,鸡皮疙瘩泛起来,心想,原来是个小狼崽子。又往深处想去,鲜于燕、鲜于燕的老婆、两个儿子、女儿,俱是一番狼的样子,一时心下唏嘘。

    鲜于燕看出韩当的异样,一手在他背后轻拍了一下,道过别,带着孩子一脸嬉笑的回家去了。

    看着父子两个离开的背影,郭暧心底莫名的升起一丝凄凉,一夜苦战,自己依然一个人,七宝依然一副呵呵嬉笑的脸色。

    郭暧拱手告退,韩当抽身回到屋里。

    立秋后,天气越发的清爽,清晨里的阳光也分外明媚。院子里一株石榴树上结满了拳头大小的石榴,有几颗饱满的石榴涨裂开来,露出珠玉般的石榴子,一股淡淡的清甜,似有似无的漫在那里。

    郭暧刚要迈开步子,就见一只幽蓝的蝴蝶穿过高墙飞了进来。也许,是被石榴的香味吸引来的吧。

    那幽蓝的蝴蝶,轻轻掀动翅膀,借着一阵清风翩然而至。近了,能看清蝴蝶两翅上各有一朵莲花的纹样,两根长长的条翼末端是两只眼睛一样的图案。

    是师兄的接引蝴蝶。

    郭暧心中一喜,方才的孤独凄凉全然消散,示意七宝回府。那蝴蝶翩翩飞飞,一路穿街过巷,郭暧一路跟随。

    映着朝日的光辉,宫殿楼台的屋瓦泛着浅浅的薄光,此时的唐都长安,倒是有些昔日的昌盛景象。那幽蓝的蝴蝶,游弋在这金色的薄光里,若实若虚,若有若无,在晨起的路人间掠过,一路飞入一处巨大的宅院里。

    这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巨宅。石阶、砖道、屋瓦上都满是葱郁的野草,间或有几株野花,原来这宅子的主人种下的奇珍异草大概都被人挖走换取银钱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宅子倒没被人占去,一直任由它荒废着。

    那蝴蝶在宅院里穿廊过巷,一路向后院飘去,穿过一扇朽烂的窄门,豁然开朗处,是一座不小的花园,一处池水中间的亭子里,立着一位少年僧人。池塘无人打理,一泓浅浅的水里有几株莲花,看那少年僧人的眼目,似是正在端详那淡紫色的莲花。

    少年僧人知道有人来了,回过头来,摆一摆手,那蝴蝶便轻轻落在僧人细巧的指上,渐渐缩小了身子,与寻常所见的蝴蝶别无二样,那蝴蝶再振羽翅,轻轻飞走了。

    郭暧恭敬施礼,叫了声:“师兄!”

    这位少年僧人,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法相却已极为**。他就是惠果,是开元名僧不空和尚的传法弟子。当年,不空受郭子仪所托,收了郭暧做徒弟,而真正教导郭暧密法的却是这位惠果师兄。

    “师弟。”惠果回礼。“前日里,你传书与我,说你元识已然觉醒。今日看你,果然如此。”

    “是,元识觉醒,果然奥妙无穷,奈何师弟愚浅,尚未能一窥门径,特请师兄指引!”郭暧在发觉自己元识觉醒后,便修书一封递与师兄惠果,希望能够早传密法。

    惠果摆手,示意郭暧来亭子里坐下。俄而,口中又念念有词,只见一道光芒升起罩住了这座不小的亭子,光芒渐渐消退,那亭子连着亭子里的人,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是密法中的结界。

    兴庆宫。花萼相辉楼。

    当年玄宗还作楚王时,这里便是他的府邸。宫中有一座极为富丽的高楼,登楼之上,可以望见玄宗的诸位兄弟宁王、薛王、岐王的宅邸。于是取兄友弟恭、花萼相依之意,名为花萼相辉楼。这座楼殿极尽富丽堂皇,高接天汉,俯瞰皇州,楼内金铺珠缀,藻井倒悬。彼时,玄宗同众兄弟常常于此欢饮达旦,度过了许多快乐时光。是以玄宗得登大宝之后,这里也成了老皇帝宴会百官、问政理事的地方。

    安禄山之乱后,兴庆宫内的金玉珠宝被洗劫一空。如今虽有些简薄,却也不失皇家的气派。

    花萼楼内,老皇帝一身便服,须发皆白,往日的风采还有些许挂在脸上,只是眼角略带的微笑,早已没了当年的威仪,更多的是一位长者的慈爱。

    高力士身着朝服,正襟而立。对他来讲,天下只有一个皇帝,那就是玄宗。

    那只曾经出现在郭家的黑毛猴子,此刻正跪伏在地上。确切的说,是跪伏在玄宗的脚下,在过去,以他的身份,是不该有这样的待遇的。

    白日里看得清楚那黑毛猴子的面目,的确是一个人,他正向老皇帝报告着昨夜里的事情。他讲的很精彩,声调起伏顿挫,间或有些手势比划几下,老皇帝听得入神,好像那是一个久远的故事,与本朝无关。

    老皇帝微笑着听他讲完,一脸慈爱的唤他起身,让宫女给他拿了些葡萄、鹿肉。那黑毛猴子退了出去。

    “想不到,如今能用的人,竟是当年阿倍仲麻吕带来的这野猴子。”老皇帝有些无奈,仰天闭目,并没有去看站在身边的高力士。

    “上皇。老奴羞愧!”高力士身子有些颤抖。

    当朝的许多人都知道,当年李白入朝侍奉,一时兴起,愣是要这玄宗皇帝身边的大红人为自己脱靴磨墨,好生奚落了高力士一番。如今,李白早已流落江湖许久,殿堂冷落,昔日围在玄宗身边唱和的,只剩下了这位宦官。

    不知道,李白若是见到这副光景,是否还能有当初的洋洋得意?也许,是他该对这位忠心耿耿的老太监,有一份歉意吧!

    “这不关你的事!”老皇帝摆摆手,示意高力士安心。

    又沉默了一会儿,高力士接着奏到:“韦见素被罢去了知政事的差使,崔涣也被罢了相。”

    安禄山兵犯长安时,玄宗皇帝逃亡蜀地,马嵬坡前太子李亨与老皇帝背道而驰,率人赶奔灵武,不久便自行称帝,遥拜玄宗为上皇。玄宗皇帝得知太子称帝的消息后,便擢升崔涣、韦见素、房等为宰相,奉了传国宝玺前往灵武行册命之礼,并要他们辅佐新帝。另一方面,老皇帝又昭告各地节度使进蜀朝拜,一时间,大唐出现了二帝南北并存的局面。

    肃宗正在积极的收拢着大唐的权力。

    “崔涣、韦见素刚到灵武,就被他架空了。罢免与否,已无足轻重,倒是房,却成了他的人。对了,边令诚那边的事怎么样了?”

    “回上皇,据斥候奏报,说是三日后将由广平王押解回长安!”

    “恩,这件事郭家小子知道了吗?”

    “应该尚不得知。这郭子仪行事倒也奇怪,只是给了郭暧稀里糊涂一封信,后来便再没什么说法了。郭家可信么?当初新皇在灵武起事,他可是第一个投奔而去的啊?”

    “郭子仪是大唐的人,不必对他多有疑虑,且由他安心平定叛乱,至于他给郭暧的那一封信么,不过是为人臣者明哲保身的手段。若三日后儿从前方启程,我们还是有时间的,你且派药师丸前往一路暗中查探即可。另外,想办法把这个消息告诉郭家小子。听说他是个很有趣儿的人,不学无术,却有无术不通,有时间可召他来进宫与寡人一见。”

    药师丸就是那黑毛猴子。当年阿倍仲麻吕随遣唐使来访,受扶桑国王委托,带来的一件贡礼。据说是发现于扶桑国山林中的原民,善用标枪、毒箭,身法灵活如猿猴,他本来并无姓名,阿倍仲麻吕便给他取名药师丸,教了他些扶桑语、唐语。玄宗见药师丸,虽不曾教化,却是个忠直之人,便收在了梨园内,教他耍些杂艺,不成想日后也有如此的用处。

    “徐秋池和那个神秘组织的事,不知老奴该如何安排?”

    “徐秋池以及那几个跟过高仙芝的,都不是高仙芝的心腹。他们应该问不出什么来的,也好,趁着此时的祸乱,且看他们如何唱作。不论当年马嵬驿的事真相如何,都要坚决铲除这些隐匿的毒瘤,不能任由他们继续繁衍下去,以免遗祸李唐子孙。”

    “老奴明白了,想来大可借边令诚一事,一究当年的玄机。”话说到一半,高力士斜眼看了看玄宗手边的几封信札,那些信已经写好有些日子了,是写给几位手握重兵的节度使的,他们是玄宗皇帝的心腹。只是,这些信写好后,一直搁置在那里,老皇帝便似忘了那件事。高力士虽然对玄宗忠心耿耿,却也知道这些事不该自己多嘴。心中慨叹一声,便告退出了楼殿,将老皇帝交代的事物安排下去。

    玄宗回到长安后,身边只有左右龙武军可用,高力士在其中选拔了些许精明干练之人,为自己近身差遣。他手书一封,选了一人,送去给郭暧。高力士觉得,最好在老皇帝见郭暧之前,自己先同他见上一面。虽然,时间并不多了。

    正午时分。荒宅内。

    结界退去,那亭子与亭中的人方才显现。

    惠果还是惠果的样子,一个安静的少年僧人,法相**。

    郭暧,隐隐有一些变化,那永远带着微笑的眼睛里,似乎有一道别样的光,一种温暖的力量。

    这大概就是修习了佛教金刚密法的结果吧。金刚密法,是佛教密宗中的初阶密法。

    惠果整了整僧衣,对郭暧道:“你且随我去一趟升平坊杜府,有件事,也许你帮的上忙!”

    惠果声音柔和,却有无边的**,不容郭暧反应。惠果手指轻捻,塘中一片莲花瓣落入惠果纤细修长的指间。惠果又四下看下去,一只小小的翠鸟正在一丛菊花间飞快的振动着翅膀,只见他念动咒语,那翠鸟飞来,落在了惠果的肩头。

    郭暧看的出神,一阵微痛,却是师兄伸手拔去自己一根头发。

    眨眼间,那一只翠鸟、一瓣莲花、一根发丝,便在惠果的咒语催动下,化作了一架飞辇,悬停于二人眼前。

    惠果再伸手搭住郭暧肩头,两人飘忽间,落进了那莲花瓣中。

    郭暧惊奇不已,只见前面的翠鸟,已变得无比巨大,两翅振动,耳边风声呼啸。想必自己和师兄已如蚂蚁般大小了。

十七、惠果金刚?爱魅情魔

    一只翠鸟,驾着一瓣莲花飞辇。带着惠果、郭暧,穿过长安的街市,直奔升平坊而去。

    见师兄淡然**,郭暧探身向下看去,因为身子变得如蚂蚁一样大小,视野受到限制,本来熟悉的楼宇、街巷早已不可尽观,路上的行人,也都如通天的巨人一样。

    真是一种奇妙的感受!

    一念间的功夫。郭暧、惠果的莲花飞辇已经来到升平坊一处僻静的角落。惠果再念咒语,二人轻轻飘落在地,一瓣莲花坠落风尘,一只翠鸟任由飞去。

    二人转出巷角,漫步来到杜环府前。杜环的事,郭暧早有耳闻,想来是杜家的人边求神圣,访到青龙寺求佛祖渡救杜环,是以惠果才会出面揽下这档子事吧。

    郭暧扣动狮面鎏金门环,通通通一阵脚步声传来,开门的是一个满脸倦色的小仆,那人见来的一僧一俗,摇了摇头,嘴里咕咕哝哝,道:“不知又是哪里来的神棍巫汉,若有本事便进,没甚本事的还是快快散去吧!”

    “青龙寺惠果!”惠果不紧不慢的答道,一脸祥和。

    那小仆一惊,似是想起了家主的嘱托,赶紧领了二人直奔后宅而去。

    一路上撞见杜府几个家人,俱是一脸的倦怠,想来这些日子,一家人都被这杜公子折磨的不轻。

    此时,杜环正昏昏睡着。他的房间里,杜环的父亲正同来访的礼部侍郎张颂尧闲谈着,看的出来,他正尽力克制着自己的焦虑和担忧。张颂尧不住的劝慰,保证说这次由青龙寺惠果出面,杜环的病一定可以治好。

    看来,正是这位张大人,将惠果介绍给杜家的。原来在数月前的一天晚上,张颂尧正同自己的宠妾吟诗赏月,忽然有一只黑猫斜刺里蹿了出来,嗷呜的一声,对着那宠妾的面门直扑过去,张颂尧本能的一挡,那黑猫被撩在地上,黑猫并不顺服,也不闪去,嗷嗷低吼着,鬃毛炸立,连番几次蹿起直扑那小妾,却不曾得逞。

    一旁的家人看了,随手抄了木棒石块上来打那黑猫,几下给打死了。一时伤了雅兴,张颂尧连忙叫人将那黑猫就地埋在了后花园里。自己同小妾回房歇息去了。

    半夜无事,谁知次日清晨起来,那小妾气息微弱,身体僵直,竟似死去一般,一开始张颂尧只当她是惊吓过度,请郎中开了几服回神养心的汤药,却不曾想一连吃了半月的汤药,那小妾丝毫不见好转。这一来,张颂尧心中不由的后怕,想起那黑猫来的邪狞,一阵冷汗直透脊背。

    张颂尧沉思良久,忽然想起那青龙寺来。青龙寺本是开元三大士之一的不空金刚所创的佛门密宗法坛,不空精通无上密法,佛法精深,深得玄宗皇帝崇奉,坊间也流传了许多关于他降妖除魔的传说。

    张颂尧因在礼部任职,几次朝廷组织的法会上也曾与不空有过交集。于是,便亲自登门求这位佛门金刚帮自己消灾杜难。不空金刚派去帮张大人祛除妖邪的,正是这位少年僧人惠果。

    惠果,选了一个月圆之夜。据说,月圆之夜,正是妖魅凶性毕露的时候。惠果没用什么针药,只是吩咐张家的护院引路,去花园里挖出了当时埋下的那具猫尸。

    那护院用铁铲翻动不几下,便露出一物,旋即用铁铲一翻,那护院登时吓得丢了铁铲,躲在了众人身后。众人簇拥一看,哪里有什么猫尸,却是一捧乌黑的头发,只有一捧乌黑的头发,而那名护院分明记得,当时正是自己将那被打死的黑毛,埋在了此处。

    张颂尧亦是惊诧不已,心中连连叫苦,果然遇见了邪魅之物,不禁的看向一旁的惠果,却见惠果不但丝毫没有惊惧之色,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孩童的俏皮。毕竟,他还是个孩子,纵然修炼了无上的密宗奥义,偶尔还是会流露出孩子的天性。

    惠果左手一摇,不远处一丛淡竹飒飒作响,一段早已干枯的竹子斜飞过来,落在惠果手里。轻轻一震,枝叶飘落,只留下一段竹竿,惠果掂掂分量,还算趁手。

    众人眼见惠果的手段,心中直呼菩萨,纷纷挪步,站在了惠果身后。

    惠果看众人的狼狈样,心下一动,一把将那竹竿插入地上的乱发之中。只见那团黑发,忽的有了生命一般,一阵的躁动狂乱,如千万只水蛇摇摆,一时,吓得众人连连退后,不敢再靠近惠果。

    待到惠果念动咒语,那团黑丝乖乖的缠在了竹竿头上,月辉如银,过去了好一阵子,众人才敢蹑手蹑脚赶上前来。

    张颂尧虽不懂的佛门秘术,却是久阅人情世故的,知道是惠果孩子气发作,也不挑明,赶忙上前来连声道谢。

    自打惠果进得张府,就没多说什么话。此刻见张颂尧前来致谢,摆摆手道:“不用急着谢来,真正的妖物还在后头。”

    张颂尧等人一惊。

    “你这宅子并非你自己起建的吧?可有什么隐秘之处,不妨说与僧人。”

    张颂尧再惊,心下知道厉害,便道这宅子后院深处有一座小楼,日久尘封,当初买下这座宅院时,牙头讲明了那小楼内有幽魂出没,让他当心,只因自己贪图价廉宅大,这才硬买下来,将那后院封了,住将下来,却也没出过什么灾厄。

    惠果不听他细说,一句“带路。”一众人直奔后院去了。

    穿过两进院落,来到一处高墙前,看样子,是这位张大人将院墙加高过的,一处小小的窄门也是后来新换的,月光下,生铁的锁头已经乌黑一团。惠果,以那缠绕了发丝了竹竿一指,铁锁顿时化作粉屑簌簌落下。

    一阵阴闷的吱扭声,门开了。惠果,持了竹竿径自进去,剩下张府一众人,进也怕,退也怕,任由自己僵立在小门外,脖子、眼睛,不听使唤一样的,朝着里面巴望着,看也怕,不看也怕。

    院落内,高墙横起,大树蛮生,皎洁的月光,只有微微点点能够透过层层的枝叶落在眼前的木楼上,木楼只有二层,却修建的甚是高伟,萦绕着多年的阴腐气息,看去好似人间鬼殿一般。

    惠果再诵法咒。楼门应声而开,他一晃竹竿,走了进去。

    众人看着惠果走进木楼,恍惚间,木楼中已灯火通明,似是惠果燃起了那一捧青丝。只听得耳边阵阵邪风呼啸,间杂着一声声凄厉的哀嚎,也许,是岁月太久的缘故,那哀嚎的声音,已难辨男女。

    霎时间,哀嚎声陡然暴涨,如一声炸雷,火光摇曳,铺天盖地的发丝如长蛇一般在楼内盘旋伸张。这是在警告来者。

    门内,忽明忽灭的火光中,一袭翠色的衣衫裹在一副枯骨之上,那已化作白骨的头上盘旋着无数的发丝,铺满了整个世界,瘦小的惠果站在那里,如狂风到来前的一片秋叶。

    众人开始害怕,他们开始担心眼前这位瘦小的僧人是否能够抵挡住这强大狂暴的邪魅。他们紧紧的簇拥在一起。

    漫天的黑发化作一个巨大的骷髅,一口对准惠果扑咬下来。众人吓得一闭眼,冷汗透满全身,只等听着咔嚓咔嚓,那惠果便被妖魔咬碎吞噬了去。

    时间凝固,似乎又以一种别样的方式迅速流逝着,那邪魅渐渐安静下来,也许惠果已被连皮带骨的吃完了吧。人们更加的恐惧,担心那魔物会迅速的袭向自己。

    然而此时,张颂尧,却渐渐感到身上熨帖着些些暖意,难道是天亮了?不然哪来的阳光照在身上。他慢慢睁开眼,一下子呆住了,他仿佛看见一尊巨大金身的佛,那些温暖的光芒就是那佛所照射过来,再一看时,又分明是惠果站在那里。

    他揉揉眼,的确是惠果站在那里,并没有什么金身的佛祖。木楼内空空荡荡的,没有了邪魅的踪迹,整个楼殿变得敞亮起来,明月高悬,参天的古树下,小楼临风,已换做诗情画意般的所在。

    众人渐渐都睁开眼来,面前的风景变了,人们的心情也变了。大家见惠果微笑走过来,纷纷上前问询那究竟是何等邪魅。

    惠果,不欺人,当下说明了原委。

    这座宅子原来的主人,是高宗时一位武将,因为战功,颇受恩宠。他有一位非常漂亮的小妾,模样十分的俊俏可人,一次酒宴,这位武将的一位朋友,趁着酒意,偷偷多看了几眼这位小妾。不料这武夫妒意大起。数日后,武将单独宴请了那位朋友,那朋友还幻想着能再见那小妾一面,欣然赴约。

    席间,那武将命人抬来一件巨大的蒸笼,笼屉揭开,水汽散去,登时吓得那位朋友目瞪口呆。那蒸笼内,分明盘坐着的,正是那位自己朝思暮想的小妾,如今已被剥去衣衫,当做猪羊一般蒸熟了。那位朋友,当下明白是自己的多情害死了这位无辜的女子,悔恨交加。一时间,竟当场坐化。

    那古楼内的女魅,正是那位因为丈夫的妒意而被蒸杀的小妾。

    惠果说明原委,又对张颂尧认真说道:“那小妾被冤杀,尸骨就埋在这木楼窗前的石榴树下,怨气不散。那一日见你和小妾恩恩爱爱,她妒忌你们的爱情,适才化作黑猫,乱扑了一通。我已同她谈妥了条件,明日你去乾陵一遭,山下东南方,有一座武将的坟墓,你且与下人带几桶牛马的便溺,浇在那将军的墓上。三日后正午时分,你再来石榴树下,将她的尸骨取出焚化,亲自撒于灞河之中就好。她本是灞河之上,漂流而来的一个孤儿,且随她漂流而去吧。”

    惠果嘱咐完毕,递给张颂尧一片木简,飘然出了张府。木简上面写着一个人的名字,张颂尧认得,那是高宗时一位著名的武将,征讨高丽有功,骄奢一时。坊间也的确流传着一些他残暴嗜血的故事。

    张颂尧依足了惠果的吩咐,将诸事一一办妥。不仅张大人的小妾怪病痊愈,更是在挖取那女魅尸骨时,在木楼的基座下得了黄金珠玉一包,欢喜非常,从此和爱妾更是如胶似漆。

    对惠果,张颂尧更是视若神佛。因此,在听说杜家的事情后,因着多年的交情,便向杜家强力推荐了惠果,来为杜环驱魔治病。

    惠果、郭暧,进到杜环的卧房。见众人迎上来,惠果一摆手,止住了众人的寒暄之意。

    床上,杜环穿了一件紫色的波斯女衫昏睡在那里,形容枯槁,不见血色,唇、眉、眼影,依着波斯女子的样式胡乱描画了一番,看来十分诡异。

    惠果伸出二指,一探杜环的脉息,又从怀里取出一枚精巧的木盒,木盒光滑平整,没有丝毫的雕饰,只有木材本身的纹理如山水云霞,很是漂亮。木盒的盖子滑开,里面是数段檀香。

    惠果燃起檀香,令郭暧关起门窗,吩咐诸人退后,再退后。

    张颂尧知道惠果要施法术,有些做作的嘱咐众人按吩咐行事,不要乱出声响。众人离开杜环床边一段距离,屏住呼吸静静看着。

    门窗紧闭,屋内暗下来,阳光透过琉璃的花窗投射进一道道光柱,惠果手里捏好燃着的檀香,烟气丝丝缕缕,看得分明。

    惠果把香安插在床头,手结不动明王印,口诵金刚萨咒,只见烟气聚成一缕,徐徐冲入杜环鼻中。顷刻,烟气又从杜环鼻中徐徐而出,渐渐凝聚成一具人形,尺余高,手脚头颅,甚至连眉眼口鼻都看的真切。

    众人惊讶之余,又见惠果从怀中取出一面铜镜,映着那烟气聚成的小人儿,惠果再诵咒语,那小人儿兀自舞动起来,摇头晃脑,比比划划,咿咿呀呀,好似在诉说一段波折起伏、惊险万分的故事。

    郭暧离的近些,听明白那小人儿说的是一种波斯古语,一时后悔当初没和她好好学习这门语言,不然,今天这如此精彩的故事,自己可以先大饱耳福了。当下只得硬着头皮,看那小人儿演说个不停。

十八、波斯牡丹?西域之狐

    那朵烟气所化的小人儿,足足讲了两个时辰才罢休。惠果收了法术,将铜镜纳入怀中,那烟气再回杜环肺腑之中,惠果以掌按压杜环胸部,烟气由口鼻中缓缓散去。

    张颂尧见惠果收了身法,拉了杜老爷一起上来,询问驱魔的结果,满心以为这样就算罢了,杜公子大可安然无恙。

    哪知惠果再一摆手,道:“莫要急躁,杜公子相思成疾,如今我问明了病理来由,正好下一步施为。刚才那小人儿所说的言语,你们听得懂么?”

    众人一听,立马软了半截,纷纷摇头,一个多嘴的丫鬟急道:“我们哪里知道,这些天来,公子夜里魔怔起来,嘴里尽是说些如此言语,和尚说是相思成疾,莫不是在那波斯国,与谁有所沾染?”丫鬟说完,一干人等,纷纷附和。

    惠果知道从他们嘴里也不会有什么收获,当下与张、杜二位拜别,说是寻一位能解此语者,即可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郭暧心下明白,早些时候惠果说难免有用到自己的地方,大概就是此事吧,遂与惠果说了一人,那人可能懂得这一般波斯古语。

    天宝鼎盛时期,长安城内十余万各国人物,波斯国人也是寻常可见。只是安禄山之乱后,这些异国商旅僧人要么逃亡广州一带,要么回西域去了,余下的不足三成。再加上这门波斯古语,却是鲜有人说起。惠果神算之中,料定需要借助郭暧寻觅则个人等,解这一厄。

    已入未时。二人出了杜府,顿觉腹中如擂鼓一样作响,便寻了一处瓜果摊档,买了甜瓜、石榴,权当饭食,叫了马车。一路吃着,直奔西市而去。

    二人来到一处巨宅门前,门庭气派非常,砖瓦雕饰隐约有一些波斯的风格,匾额上题着“万香楼”三个大字。据说,这三个字便是当朝的谪仙人李白题写。

    李白《少年行》诗云:“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马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其中的金市,便是说的这长安的西市,这里是西域胡商聚集贸易的所在。

    站在万香楼上,可以望见西北边几座高大的袄教、摩尼教的寺庙殿宇,那里是西域异族聚居的所在。

    万香楼并不是什么烟花之地,楼主乃是一波斯巨贾,世代经营香料与丝绸贸易。万香楼,前院是一座酒楼,后院是家宅与临时的仓房。因为战乱,万香楼的主人家已经退回了西域,只留了老板娘在照看生意,其实,她是老板的女儿,一直未曾出嫁,因为性格泼辣蛮横,又将家族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是才大家都叫她老板娘。

    门房里是两个突厥族的小厮,其中一个认识郭暧,连忙上前招呼,郭暧打发他几钱碎银子,与惠果抬步进到院内。

    万香楼高五重,红灯高挂,结彩相迎。门户大开,窗不掩饰,未曾入内,已听得里面传来酒客的嬉闹之声。

    郭暧先一步进楼,堂间一位赤足的紫衣女子正斜倚在一处八仙桌旁,她有一双碧蓝的眸子,眼波流转,荡漾着无边的风情;朱唇微启,轻吐着绵绵的情意。

    她正滑动着春葱般的玉指,尽情撩拨着一位吃酒的标致少年。那少年该当是初入江湖,未曾见识过如此风情万种的人物,两颊已泛起潮红,不知是羞涩还是激动,惹得许多看客投来羡慕的眼光,一些老酒客,见惯了这醉人的风景,兀自看着。

    那胡姬见来人是郭暧,身后还跟着一位少年的僧人,遂下食指一勾,眼波一转,将郭暧引到身前。只见她身子轻扭,丰满的娇臀已经坐在桌上,一条修长的大腿倏地抬起,搭在郭暧的肩上,那修长滚圆的大腿,紧裹在白色的纱裤里,罗裤滑下,露出细腻匀称的小腿;一对骄傲雪白的乳峰,好似要挣脱出来,尽情展现在郭暧的眼前。刹那间,整座万香楼,都弥漫着这位成熟女人热烈的香氛!

    惠果不动声色,笑着,看着,如见众生,如见须弥。

    郭暧当仁不让,一手捉住她纤美的脚踝,无限怜爱的轻抚着,一点一点,向着那滚圆丰满的大腿滑去,一点一点,不留余地的向着两腿间滑去。那波斯女子突地眉眼一横,腿一落,一手着着实实的掐了郭暧一把,疼的郭暧差点叫出声来。

    那女子身子一转,向后堂走去,她知道,他带个年少的和尚来,定然不是为了吃酒。她就是牡丹,据说她本族的名字叫伊丽古娜。不过,她更喜欢大家叫她牡丹,她见过牡丹,那是世上开得最艳丽热情的花朵。

    进得后堂,牡丹扯过一件罩衣披上,见郭暧二人紧随着进来。披头问道:“难得你有什么正事,说吧!”

    郭暧把原委讲过一遍,惠果再施法术,摆出方才的那面铜镜,密咒催动之下,只见镜中隐隐约约一个小人儿在那里比比划划的说道起来,正是在杜环家的那般景象。

    伊丽古娜认真的听着,这久远的乡音,令她多少有些寂寥、伤感。

    那烟气所化的小人讲述着自己的遭遇,伊丽古娜同时用唐语讲给二人听着。

    我想,我的人生被困在那些岁月里了。

    毕竟,那是我人生中最快乐、最有意义的几年。

    我无法从其中走出来,而那些岁月也越来越模糊。

    当年,我无意于科举功名,一心向往着西域壮丽的山河大地,便投军到安西都护帐下,因为叔父的关系,我成了安西都护副使、四镇都知兵马使高仙芝的随从。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男人,我第一次见他,就被他的风采所折服。他不仅姿容俊美,还非常喜好威仪,每每出巡,前后都要有二十几名骑卫列阵而行。从大漠绿洲到葱岭高原,我追随着高仙芝将军,欣赏着西域的苍茫大地,享受着西域诸国王侯巨贾的礼遇,那一段时光真叫得意啊。

    高仙芝将军20岁时便受封游击将军。天宝初年,夫蒙灵察担任安西节度使,高仙芝更以2000兵马,平定了达奚诸部的叛乱,由此屡立战功。

    就连后来升任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当年也是拜服在将军的风采之下,几次要求加入高仙芝的随从卫队不果,便在高府门前守立了数十日,最终才入到将军麾下。

    还有岑参,岑夫子。当时,他也在高仙芝将军帐下。除却公务,我们经常一起驰骋大漠,看长河落日,孤烟入云。明月下,篝火旁,岑夫子时而长啸“四边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时而低吟“山风吹空林,飒飒如有人”,令我这个对诗词歌赋没什么兴趣的人,也不由的心意澎湃。

    该当高将军时来运转。

    吐蕃长期与大唐争夺着在西域的控制权。天宝初年,吐蕃迫使小勃律国王与吐蕃联姻,切断了西域与大唐的联系,西域二十余小国遂向吐蕃称臣,背叛了唐王,玄宗皇帝命当时的安西节度使田仁琬三次征讨小勃律,因为高峻雄险的葱岭阻碍,都无功而返。

    攻打小勃律,率大军翻越葱岭,以及葱岭上万仞飞天的青岭,对于**士兵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1)作者注:历史上有过高山行军记载的只有三人。一人汉尼拔,一人拿破仑,他们翻越的是阿尔卑斯山。高仙芝翻越葱岭即帕米尔高原的东段,即东帕米尔高原,平均海拔6100米,山间谷地海拔也在3700-4200米之间。青岭,即慕士塔格峰海拔7564米,比阿尔卑斯山要高近3000米。高仙芝具体运用了何种方法翻越葱岭、青岭,并保持了军队的战斗力,已成历史之谜。

    西域。龟兹。安西都护府高仙芝的帅殿内,他刚刚收到了来自长安的诏命,是玄宗皇帝派中使判官王廷芳直接向高仙芝传达的圣旨,擢升高仙芝为行营节度使,领兵万人攻打小勃律,并派了内侍边令诚为监军。

    那一夜陪着长安来的二位大人吃喝已毕,许久,高仙芝将军都未曾入睡。帅殿内,烛火下,将军微阖双目,嘴角露着些许的微笑。我看到那张脸,隐约现出一只狐狸的样子。

    当他微笑或沉思,微闭双目嘴角扬起的时候,他的脸就是那个样子,活脱脱一只妩媚的狐狸。

    将军戎马半生,自然知道这道旨意对自己的重要性;然而,经营西域十数年,他更知道此次战役的艰难,田仁琬、夫蒙灵察并非都是庸懦之辈,攻打小勃律,单单葱岭的高寒、飓风以及令人窒息的气候,对于万人行军来说,都是一项绝对的挑战。就算能够翻越葱岭,将士们是不是还有力气打仗,都是十分令人忧惧的。

    第二天,高仙芝便着令封常清、李嗣业、段秀实分点兵马,集合矫勇善战的兵士一万人,加强操演;同时快马飞报,令拨换城守捉使贾崇、疏勒镇守捉使赵崇整点兵马,以候提调;又联系护密国、识匿国等盟国伺机支援。

    时值农历三月,对小勃律开战最好在夏秋之际,幸好他还有时间去解决此战真正的难题军需给养、翻越葱岭。

    多年西域驻防生涯,锻炼了一位天才军人的军事敏感度。多年之前,他还是一届游击将军的时候,高仙芝就多借巡逻边防的机会,走访山川雪谷、荒漠绿洲,心中不断演练、盘算着不同地形、环境、气候下的战法,并向来往吐蕃、南天竺、大食、突厥等西域诸国的商旅,请教探讨那些地区的商旅路线、水粮配给,以及如何应对恶劣的天气和残酷的地形。

    一番沉思,将军似乎想到了什么,一阵耳语,段秀实将军领命,点了一队轻骑,化做普通商旅模样,卷尘西去。

    段将军走后,那些被选拔攻打小勃律的士兵,操练如常,却额外增加一项“任务”,每餐吃多一大碗肥肉,十几天下来,一个个都面泛油光,肚腩隆起。长安来的边令诚、王廷芳不免狐疑,都被将军搪塞了过去。

    十五日后,龟兹城里来了浩浩荡荡一队驼商,为首的正是段秀实将军。他们经过都护府衙前的管道,却没停下,而是赶往了东门附近的一处驿站。当时,我恰巧遇见,不免觉得惊奇。

    入夜,段将军才来到高仙芝的府内,还带来一位胡服的老者,花白卷曲的头发披散着,久经风霜的脸上难掩健儿般的红润,高仙芝将军见到老者前来,半月来的愁绪顿时消散,几步迎上去,恭敬的施以粟特人的礼数。

    原来那位老者竟是西域有名的豪商,安车鼻施。他是粟特人,他的生意遍布大唐、天竺、大食以及西域诸国,尤其他曾有一支商队,专走吐蕃国都逻些城一线。后来,吐蕃新任的赞普与其交恶,在五年前断了他与吐蕃间的商路。

    之后两日,将军闭门谢客,只与安车鼻施秘密会谈。第三日深夜,安车鼻施才悄悄隐去,混入了那巨大的驼队,跟着去了长安。虽然与吐蕃国王断去联系多年,老人还是小心提防着,害怕自己帮助大唐的风声传到吐蕃。

    很快,高仙芝将军便拿出了一揽子的攻打小勃律的作战计划。值得一提的是:他命人连夜缝制了六万个小布包,做成面罩,分发给所有参战的士兵每人三件,余下的三万件,留给友军。我用手摸索摸索,闻了闻,一股淡淡的异香,提脑醒神,料想里面填装着一些草药,却分不清是何种草药。我猜,这可能是安车鼻施带来的。

    另一方面,军需补给也做了大大的调整。多带腌制熏好的肉干和大量的活羊活猪,少带米面。又令前方拨换城、疏勒镇方面采购了一万头活牦牛待用。

    农历四月。大军休整妥当,军需备足,校场上祭蚩尤旗,歃血誓,大军开拔。

    这次行军与以往不同,往日行军兵贵神速,军需辎重多由后续押粮官监督押运。这一次,高将军却安排了后勤部队与大军同行,来了一次“慢行军”。医官也比惯例多出不少,医官不够,便从周边数百里方圆的部落内选拔了许多部落巫医充任。

    四月初,高仙芝帅一万兵马从龟兹发兵,十五日后到达拨换城,又经十余日到握瑟德,再经十余到达疏勒镇。至此,高仙芝、赵崇、贾崇、护密国、识匿国的诸路大军集结完毕。

    在疏勒镇,又用了三日整顿兵马,分派军需。每人特制面罩三件。每二人一组分配一头牦牛,活猪活羊十数头,惯例军需双份备足。

    一切就绪,大军浩浩荡荡,向着南方,与天相接的葱岭,蛇行而去。

十九、翻越葱岭?破连云堡

    玄奘法师《大唐西域记》有载“国境东北,逾山越谷,经危履险,行七百余里,至波谜罗川。东西千余里,南北百余里,狭隘之处不逾十里。据两雪山间,故寒风凄劲,春夏飞雪,昼夜飘风。地碱卤,多砾石,播植不滋,草木稀少,遂致空荒,绝无人止。”波谜罗川,即葱岭。由是可见当地艰苦。

    来到葱岭脚下,已经是农历五月。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

    仰脸看了看高耸入云的葱岭山脉,只见山顶的黑风卷着终年不化的积雪,犹如恶魔嘶吼着不断压过来。我的心一阵狂跳,眼前天地翻转,我像是站在了万丈的深渊之前,头晕目眩,几欲昏倒。我赶忙下马,蹲伏了好一会儿。

    将军看了看我。随即命令大家配好面罩,武器装备全部绑缚在马匹之上,行军时低头看地,不许抬头看山,不许回望。

    当时,我大唐的军队正处全盛时期。

    骑兵单兵配备:明光甲一领,战马三匹,马甲三领,马槊一柄,横刀一柄,短斧一柄,圆盾一面,角弓弩一支射程200步,箭30支。

    步兵单兵配备:皮甲一领,马一匹,陌刀一柄,长短刀各一柄,圆盾一面,伏远弩一支射程300步,箭30支。

    马与马相连。牦牛与牦牛相连。猪羊与猪羊相连。**士兵夹杂其间,低头前进。一个月特别训练又一个月的缓慢行军,卓有成效,兵士们已经渐渐适应了缓慢行军的步调和山地的地形。

    越往上,风越狂,越冷。兵士们依偎在牦牛、马匹组成的肉墙中间,一步一步向上艰难的攀登着。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幸好有药草制成的面罩,那些药物发出的气息,让我们多少感到舒服一些。

    一路走来,大家已经学会了克制自己,行军很慢。申时三刻,先头部队才登上了一处垭口,垭口深处,有一处宽阔的高山平原。将军下令部队陆续开进平原,扎下营盘。又用了一个多时辰,后续部队才全部登上来。

    大军两万人,马匹牲畜却有十数万之巨。我在垭口处寻了一块巨石,挡住狂风,搭住石壁向下望,这样的行军着实有些滑稽马、牛、猪、羊组成的大队浩浩荡荡的,兵士们却显得有些稀稀落落。

    仔细想想。大概这就是高仙芝将军攀越葱岭的办法吧。大量的牛马猪羊同行,可以探路,可以踩实地面,大大减轻了后续部队行军的难度。牦牛腿短结实,厚厚的长毛直铺到地面,简直是我**士兵对抗严寒狂风的移动屏障。加上它们早已习惯了这高原的气候,走起来沉稳矫健,军马与之同行,也老实了很多,不然这些军马是很难在这高山上行军的。

    身边有无数的牛马同行,也大大降低了士兵们对恶劣环境的恐惧。

    那日行军,总计不到三个时辰。后来的日子里也都差不多,每日行军时间极短,遇上恶劣的地形、天气,只有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允许行军。

    大军安营扎寨完毕,支锅造饭,杀了一些猪羊,煮熟吃了。为了抵御高寒,那次行军几乎全以肉食为主。

    后来的三五天,又攀过了几个垭口,大军才算正式登上葱岭。大军逶迤,犹如攀行在天际的长蛇,远处的大地,一片渺小。

    有赖于将军周密的安排,以及安车鼻施提供的路线,大家晚起早睡,只在午间两三个时辰行军,一路多走山间谷地,行军还算安稳。

    六百余人的军医团,也最大化的发挥了他们的作用。他们不仅要为那些对高寒环境极度不适的士兵及时诊治调理,每到一处扎营的地方,还负责寻找洁净的水源,并按照高仙芝将军给予的图形所示,采集水源周围的植物根茎、藤蔓、花朵,并将它们添加到士兵的饮食中。

    在最初的十几天里,每日行军下来,我都深感气虚体弱,昏昏沉沉,每每喝过那些药草熬煮过后的肉汤后,不适的状况竟迅速好转,睡得很香,第二天起来一点都不觉得疲惫。一个月后,大家基本适应了葱岭高寒窒息的天气。我想,这也是安车鼻施教给高将军的秘法吧。

    不过,在翻越青岭的时候,还是陷入了不小的恐慌,一些猪羊和几匹未栓牢的军马被飓风卷起,摔落进了山谷里,几个胆小的士兵慌了手脚,顿时也被飓风卷起,丢进了肆虐的暴风雪中。

    有几处谷地,冻土融化,几头牦牛、马匹陷入了泥沼。所幸,没有士兵伤亡。

    行军艰苦,但也有些和玄奘法师所言不同之处。一些山谷里,水草丰美,花儿开得很漂亮,不远处冰雪终年覆盖,脚下鲜花烂漫,奇诡妖娆如天堂一般。

    二十余日后,大军到达葱岭守捉;再西行二十余日后到达播密川;又过了二十余日,高仙芝率领的唐朝大军终于来到了特勒满川。这里距离吐蕃边界上的要塞连云堡不远了。

    注:葱岭守捉,今新疆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一带,唐开元戍边军队大的称军,小的称守捉:长官称守捉使。

    从龟兹出发到这里,大军前后用了百余日,而从疏勒镇到特勒满川不足八百里的路程,就用了两个多月,每日行军不过十余里,足见葱岭一路的险峻。

    来到特勒满川,当初在龟兹吃了一个月肥肉的士兵,如今已被打回原形,只是更加的健硕,也已适应了葱岭、吐蕃高寒的气候。大军不但克服了高山行军的艰险,还得以保持了足够的战斗力。

    在特勒满川,高仙芝将军从新整点了兵马,着令每名士兵带足三日的水粮肉干。余下的牛羊辎重交由得力的辎重官押运,及时跟进。

    连云堡建于一座山峰之上,东西南三面全是悬崖峭壁无从攻入,北面一侧虽是平地,却有喷赤河天险阻碍,易守难攻。况且堡内外驻有雄兵近万人,此战定然是要奇兵速决的。

    于是,**兵分三路。赵崇统带3000骑兵由北谷进军;贾崇自赤佛堂路进军;高仙芝和监军边令诚统率主力由护密国进军。

    三军分路而行,速度自然快了许多。下午申时刚过,大军已然来到婆勒川3里之外。

    奈何探子来报,夏日时节冰雪融化,喷赤河水暴涨,大军此来根本未带渡河用具,无法渡河。众将官听了不由得一震,边令诚更是压低了一副尖细的嗓子,对着高仙芝不停的追问如何是好。

    将军并未理睬那太监。

    说来奇怪,高将军和边令诚关系暧昧,有时候看着高将军很惧怕边令诚,那种怕可不是单单因为边令诚是皇帝派来的监军,那种畏惧里,更多的是无奈和懊恼的怕。

    高仙芝嘱咐众人,收起旗帐,原地休息,不许扎营,不许起火,只以干粮肉干,就着事先备好的药酒充饥。

    两万人马,悄悄隐匿在婆勒川前的一处谷地,很快天色暗下来,大军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刻,暴露踪迹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

    高原的星空格外晴朗。将士们三五成群互相依偎休息着,还好是夏日时节,夜间的寒气尚可忍耐。

    “起兵,渡河!”丑时一刻,高仙芝下达了渡河的命令。不仅传令官,李嗣业、段秀实、边令诚都傻了。

    “疯了,太疯狂了。”几个人小声嘟囔着,大家都不敢相信他们英明神武的高将军竟然会下达如此荒唐的命令,滚滚寒水又没有船只,可怎么渡河。

    军令难违。一众将官只好点齐本部兵马,向着喷赤河行去。

    行至中途,忽见一名黑衣斥候急匆匆来报,说喷赤河水流已变浅缓,有一段宽缓处,河水不过马膝。

    原来高将军早已料机在先,说不定这也在那两日高将军与安车鼻施的盘算中吧。

    众人一听,喜形于色。李嗣业将军不由得攥紧了陌刀的长柄,仿佛就要展开一场厮杀。想来一百多天的枯燥行军,刚烈的血性已经压抑的太久了。

    斥候引路,**一路来到浅缓的河段,下水渡河。

    卯时刚过,大军渡河完毕,阵列整齐。

    一直忧虑隐忍的高将军,此时也不禁喜从中来,对着一旁噤若寒蝉的边令诚笑言道:“假如我大军行至中途,吐蕃军引兵杀来,我必败无疑。此刻,我大军阵列整齐,严阵以待,破贼不过是探囊取物!”

    高仙芝当即严令:“李嗣业、田珍为左右陌刀将,各领1000名陌刀手为前锋,强攻连云堡,大军紧随猛冲,午时前必下此城!”

    陌刀是我大**独有的武器,竖起来能比人高。柄长三尺三寸,刀身四尺五寸,锋开两刃,可刺可砍,可削可劈,威猛异常。

    据说在一次与突骑施军的战斗中,李嗣业将军单人单刀,力战百余突厥精骑,大刀扫过,敌军人马俱碎。西域诸国,视李将军如恶鬼金刚一般。

    将军令下。传令官一通旗语。一百名特别训练过的蜘蛛战士,迅速冲到城下,扔出飞索搭在城头上,顷刻间登上城楼。

    守城的士兵正在懵懂间,便被蜘蛛战士悄无声息的割喉了,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西域之地,或群山或大漠,撞车、云梯车之类运输困难,几乎无用武之地。高仙芝将军特别训练了一批蜘蛛战士,专练徒手攀援、飞索登城的技艺,加以出色的近身格斗技巧,在登城破门的战斗中屡立奇功。

    大门一开,**如洪水般涌入,两千陌刀手充作先锋,左冲右突,杀敌如切瓜削菜一般。城内的守军闻听**来攻,惊骇之下乱作一团,只得任人宰割。

    整场战斗不到两个时辰,我军枭首5000余级,俘虏1000余名,余下的吐蕃兵悉数逃窜进了荒山穷谷。

    连云堡一役,所获军马粮草、衣甲辎重之外,还有一宗很特别的货物,被高将军亲自封存起来,后来要攻打小勃律,还特别留下了边令诚监军带了三千余士兵驻守连云堡,看样子就是为了看押那批货物。那些东西有很多,整整塞满了五间库房。

    战争结束后回到龟兹,竟然再也没有见到过那批货物。当时估算,那起码要用五十辆军车才能装下,单用牛驮,恐怕要三百多头牦牛。如此大宗的物资,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所以,这件事我记得很清楚。

    三日后,**来到坦驹岭山口。岭下便是阿弩越城,是通向小勃律国都孽多城的必经之路。

    等待**的是两道20余里长的冰川,冰川上冰丘起伏,冰塔林立,冰崖似墙,裂缝如网,稍不注意,就会滑坠深渊,或者掉进冰川裂缝里丧生。就算到了岭下,如果遇到敌军埋伏,届时连退路都没有。

    面对着地狱一般陡峭凶险的冰川,不出将军所料,果然不少士兵畏惧不前起来,正在这时,二十多名阿奴越胡人打扮的士兵前来,说是阿弩越城主派他们前来迎接大唐天军,而且城主已派人斩断了娑夷桥,彻底与吐蕃断绝了联系。

    娑夷桥,是娑夷水上的一座藤桥,乃是吐蕃人花费了一年多时间修建了。这座桥,是小勃律通往吐蕃的唯一通道。断了此桥,便断了吐蕃援军的通路。

    高将军顿时大喜,连传令官旗语告下:即刻下岭,直通阿奴越城。

    原来,高将军早就料定在此处兵士可能畏惧不前,便派了二十余名心腹士兵化妆成阿奴越胡人的模样,洋装阿奴越城主投降,打消了士兵的疑虑。大军得以顺利翻下了坦驹岭。

    也许是畏惧高仙芝将军和大**队的威名,在**士兵赶往阿奴越城的路上,阿奴越城主竟然真的派兵来请降了。

二十、威震西域?怛罗斯殇

    原来阿奴越胡人早已不满小勃律王和吐蕃人的苛政欺压,阿奴越城主听斥候来报,数万**从天而降,又惊又怕,两权之下,赶紧主动派出人马请降,迎接大军入城。

    **不战而胜,顺利进驻阿弩越城,高将军先命人修建了回返坦驹岭的道路,以防后患。次日便命席元庆将军带了一千余众,来到孽多城下,假称借道前往大勃律。

    守城的将领都是吐蕃的死忠,哪肯打开城门。席元庆只得依照高将军的计策,亮出满载的珠宝绸缎,并持了诏书说是有皇命在此,才将众人安抚下来。

    城门大开,席元庆立刻俘虏了出迎的守城将官,引兵杀入孽多城。小勃律国王听闻**杀来,带了吐蕃的公主趁乱逃出城去,隐入深谷,不知所踪。

    将军率主力杀来时,不见小勃律国王和吐蕃公主,急命席元庆率轻骑赶往六十里外的娑夷水,斩断娑夷桥。

    时也。运也。毁桥一战,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席将军说起来都脸色如霜,不住的说后怕、后怕。

    原来那一日,席元庆带人刚刚斩断娑夷桥,不及一炷香的功夫,就见对岸山谷里旌旗浩荡,一队吐蕃大军急速杀来,但看前面的先锋骑兵,就有万人之巨。大概吐蕃人也发现了娑夷桥出了变故,人马急催,飞沙走尘,大军如狂云般席卷而来。

    吐蕃大军还是不甘心的杀到了娑夷河岸,眼看着已经垂落山谷的藤桥和一小股**在对岸得意狂啸,吐蕃军顿时骚乱起来,叫骂声不绝于耳,百十个弓箭手冲到阵前,气恼的一阵乱射。奈何娑夷川近四百余步宽阔,箭雨一阵阵落进娑夷河中。惹得**士兵更加狂笑不止。

    观望了一阵,吐蕃军终于退去。重建藤桥不是朝夕间可以完成的,席元庆料定敌人不会去而复返,遂领兵回了孽多城,只是一路上,不禁想到,如果稍晚一刻,吐蕃人杀来,我**数万弟兄,恐怕都要埋骨雪山了。

    吐蕃军退去,高仙芝下令全境搜罗小勃律王的下落。不经两日,小勃律王自己便带了吐蕃公主等一干王族大臣出来,向**乞降。

    只道是,**大破连云堡,消息不日便传来孽多城,小勃律王当下飞鸽传书,向吐蕃求援。他倚仗着吐蕃的后盾,自是未曾远走,只选了一处山谷中的洞窟躲藏,只待吐蕃援军杀来。却不曾料到,高仙芝用兵如神,又有天助,顷刻间攻陷了自己的王都,又斩断藤桥,迫使吐蕃退军。知道大势已去,小勃律王只得出来乞降。

    小勃律平定,**天威大震。之后,扶、大食等西域诸胡七十二国纷纷归附大唐。诸胡更由衷的钦佩高仙芝翻越葱岭一战的厉害,称其为葱岭之王。

    也许,就是在那之后,将军就变了。

    大军凯旋的中途,在疏勒镇,高将军听从了封常清的建议,既然这道旨意乃是当今天子命王廷芳直接传召,倒不如立即起草捷报,由王大人直接上报朝廷。个中意图,高仙芝自然明白,当即令封常清亲自起草了奏章,并为王大人封了一份重重的厚礼。

    甚至连监军边令诚,都积极唱和此事。他和高仙芝将军的关系,真是令人不解。

    这样做,果然还是引来夫蒙灵察节度使大人的嫉恨,甚至公然破口大骂高仙芝将军是个吃狗肠的高句丽奴才,不断责问,可还记得是谁一步步提拔,给了他今天的地位。

    夫蒙灵察话语激烈,将军感念旧恩,只得忍耐下来。还是那个边令诚,巧言上书长安,从中周旋。最后夫蒙灵察调去了长安。高仙芝升任安西四镇节度使。

    高仙芝一经升任节度使,便大肆提拔奖掖了众人。尤其封常清,更任命为庆王府录事参军,节度使判官,赐紫金鱼袋。不久又加封朝散大夫,专管四镇的仓库、屯田、甲仗、支度、营田等事宜。后来,将军每次出征,常令封常清为留后使。微末军曹如今平步青云,真不枉其当年苦苦自荐。

    天宝八年,高仙芝入朝,加特进,兼左金吾卫大将军同正员。

    甚至就连玄宗皇帝,都被高仙芝的热情所感染。短短数年内,大唐不断在西域兴兵作战。为日后的劫难,埋下了祸根。

    天宝九月,高仙芝率军大破竭师国,俘虏竭师国王勃特没。唐朝改立勃特没哥哥素迦为王。

    同年,高仙芝上报长安,诬告石国国王“无番臣礼”,兴兵讨伐。

    石国都城拓折城,是丝绸之路上著名的绿洲国家,农业发达,国民善于经商,富甲一方。那俱车鼻施国王继位后,对大唐恭顺真诚,多次派遣使者敬献朝贡,更派太子怀恩到长安朝觐。

    感念那俱车鼻施国王的忠诚,玄宗皇帝特封其为怀化王,赐丹书铁券。

    高仙芝率军杀到,假称派使者护送那俱车鼻施前往长安请罪,作为与石国约和的条件。

    那俱车鼻施觉得自己有免罪铁券,不怕到长安面对玄宗,竟天真的允诺下来,与高仙芝派遣的所谓使者去了长安。

    石国顿时群龙无首。高仙芝随即引兵袭卷了拓折城,俘虏石国部众不说,更纵兵烧杀抢掠,老弱病残都不放过。仅有太子怀恩领少数人马逃往了诸胡各部。

    那次劫掠石国,高仙芝掠走蓝绿宝石十余斛,黄金五六骆驼,牲畜杂货无数,都装进了高家私人的府库。

    当时所杀的,除了石国的百姓,还有不少逗留在石国的昭武九姓胡商,高仙芝竟在上报朝廷的奏章中大书:破九国胡。

    不仅如此,从石国回军途中,高仙芝又污蔑突骑施反叛,顺道灭了突骑施,俘虏了移拨可汗。和石国一样,突骑施也是与唐朝关系最亲密的国家之一。

    高仙芝横扫西域,灭一国,如踏杀蝼蚁,不可谓不威风。却也大大减损了唐朝在西域的德望。

    天宝十年正月,高仙芝入朝,献其所俘获的突骑施可汗、吐蕃酋长、石国王、师王。那俱车鼻施、移拨可汗行至长安的西北的开远门时,便被处斩。

    可怜那俱车鼻施连玄宗皇帝的面都没见,就不明不白的死了。据说,谏言皇帝立即处死二王的,正是内侍边令诚。

    好大喜功的玄宗皇帝,此时更是高兴,甚至飘飘然以太宗自比。

    高仙芝功勋卓著,加封开府仪同三司。

    不仅玄宗连番赐宴,乃至整个长安城都热闹起来。高仙芝和他的部众们一时成了长安城的红人,不仅朝中大臣巴望着与这位西域之狐酒宴结交,许多边军节度使也是连连邀请。

    华清池的酒宴上,三镇节度使安禄山多次向高仙芝示好,希望能过府一叙。都被边令诚挡了下来。

    因为监军有功,边令诚一时间也成了人物。唯独不甚理解,他为何几次三番阻挠高仙芝与安禄山的私下会面。

    就在君臣人等一派欢喜的时刻,接二连三的流言不断袭来。

    西域诸胡纷纷上书,要求严惩刽子手高仙芝。

    原来,自打高仙芝灭了石国、突骑施后,诸胡心中就已惴惴不安。后来石国王子怀恩逃往诸胡,不断诉说高仙芝的贪婪狡诈,以及大唐的背信弃义,诸胡更是怒不可遏,竟然暗中串通了大食,意欲反唐,围攻安西四镇。

    更有甚者,说是高仙芝早有不臣之心,已经私自筹备军马器械多年,这几次灭石国、突骑施,根本就是为了掠夺财富,作为反唐的军资。

    当时的玄宗皇帝表现出莫大的宽宏。并没有追究高仙芝等人的罪责,也没有再多奖掖。

    不久后,玄宗任命高仙芝为武威太守,并代安思顺为河西节度使,意欲将高仙芝调离西域,安抚诸胡。

    安思顺当然不愿意离开自己经营多年的地盘,与下属演出了一场“割耳面”的戏码,众部将苦苦哀求,不舍安思顺离任河西。朝廷只得改任高仙芝为右羽林大将军。

    连番变故,高仙芝顿时失去了往日的风采,愁眉不展。纵然机智如狐,骁勇如虎,此刻自己身在长安,也是无可奈何。

    很快,大食军队意欲来犯的消息传到长安。

    还是边令诚从中周旋,拉拢了一帮老臣,向玄宗皇帝进言:高仙芝熟识西域军事,此刻西域之乱,唯高仙芝可解。这才保住了高仙芝安西四镇节度使的位子。

    军权,再一次回到了自己手里。可是,那些日子高仙芝的愁绪不但没有解开,更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原来姿容俊朗的脸上,变得隐晦压抑。

    那一天,来了一封给高将军的信。信很奇怪,那只是一个锦囊,拿在手里一捏,里面装着的应该是一件玉佩之类的物件。来者却说是给高将军的信,让我原话传达。

    更奇怪的,那是一个小道姑送来的,交代完,施了礼,转身就走了。

    高仙芝打开锦囊,没有字纸,只有一块玉佩。他呆立在那里,许久没有说话。

    第二天一早,他简单交代几句,独自打马而去。

    跟随将军这么多年,那是第一次,见他一人独自出行。没有怒马鲜衣,没有英姿勃发的少年扈从。看着他孤独远去的背影,顿时觉得万千繁华,不过一场烟火。

    我想他一定是去见了谁,只是不知道那是何等的人物。竟令这位爱惜羽毛的将军,便衣独行。

    他回来时,不见了连日来的愁云,甚至流露着喜悦与坚定。记得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对边令诚开始变得冷漠,甚至抗拒。

    很快,玄宗皇帝做出决定,由高仙芝领兵抵御来犯的大食军团。

    原来,就在我大唐积极经营西域,与吐蕃人争夺对西域的控制权时。在西方的***世界也发生了巨大的变革。白衣大食建立的倭马亚王朝被推翻,更为雄心勃勃的黑衣大食建立了阿拔斯王朝,不断向东方扩张。

    石国王子怀恩在西域诸国的游说,起到了巨大的煽动作用,诸胡纷纷倒戈意欲对唐作战。

    阿拔斯王朝的东方总督,艾布***认为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欣然应允了怀恩王子的请求,并派兵助其守御怛逻斯城。

    回到龟兹的高仙芝,驰骋在西域的大漠山川间,如蛟龙入海,迅速恢复了往日的雄风。

    高仙芝决定先发制人。

    不过,当将军率领着汉、番军大军三万余人,翻葱岭,越沙漠,来到怛逻斯城下的时候,已是七月。大军远袭奔走,百余日。

    怛逻斯城内早已有大量阿拔斯军驻守,敌军坚守不出。一时难以攻克,**只好围城而战。

    怛逻斯城,城基全是山岩,根本无法打通地道通向城中。

    怀恩王子又熟悉高仙芝的战法,知道他有三百蜘蛛战士,攀墙登城十分了得,因而早已加强了城头的守卫。是以三百名蜘蛛战士,数次冲锋都被打退下来。

    数日来,怛逻斯城久攻不克,蜘蛛营死伤殆尽,眼下实难想出有效的破城之法。高仙芝不由得焦躁起来。毕竟自己孤军深入,百余日行军,远征作战,已是不利。后续的粮草补给,要翻越葱岭、沙漠,也是困难重重。如果真的陷入消耗战,对**来说是致命的。

    深夜,高仙芝一声叹息,一张脸渐渐变形,好像随时他都会变成一只狐狸。

    边令诚更是焦躁不安。自从那次高将军单独出去见了某人后,他就一直在有意的疏远边令诚。此番远征不比以往,过了葱岭一路上就酷热难耐,他早就一肚子牢骚不满。大军围城又数日不克,孤军深入异国腹地的恐惧,更让难以招架,帅帐里满是他的聒噪谩骂。听得众将官咬牙切齿。

    这天夜里,他终于忍不住了,把众人支开,独自拉了高仙芝在帅帐里嘀嘀咕咕。

    我守在帐外。高将军似乎一直没有出声,边令诚也是压低了嗓子,只是偶尔他急躁起来,听了几句。

    他们的谈话,不欢而散。

二十一、天降魔物?荒漠明月

    “不要为了一时意气,损了这数万精兵。”

    “没了这些兵马,你高仙芝什么都不是。”

    “那个女人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怎么一下子就变了?”

    他们说了半个多时辰,我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但听到边令诚说起什么女人,猛地传来一声酒杯摔碎在地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充满了恨意,压抑到嘶哑的一句:“你们竟然派人监视我,你出去!”

    我猜那一定是高将军的声音,虽然那声音已经变得异常嘶哑。

    边令诚,一撩大帐的幕帘,气鼓鼓的回了自己的营帐。高仙芝缓步出来,仰首痴望,夜色空远。

    就在这时,辕门外一阵躁动。李嗣业带了几名亲随惊慌闯入,赶不及行礼,直扑在将军肩头。

    “入他娘,葛逻禄人跑啦!我带人巡防一圈,不见他们的踪影,一根毛都没剩下。”

    大军围城,两万大唐士兵和拔汗那士兵负责主攻。为了防止阿拔斯援军突袭,就由葛逻禄雇佣兵担任外围警戒。五里,十五里,三十里,里外布防了三层警戒线。五十里外更有巡回斥候担任警戒。

    近八千余葛逻禄士兵,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看来,他们一定是探听到无比凶险的消息,是以叛逃而去。

    “我已经派了斥候四外打探。也许,也许”李嗣业话没说完,一只飞奴疾射下来,扑棱棱落在一旁斥候怀中。飞奴,就是传信的鸽子。

    本该绑缚着竹筒的鸽腿上,空无一物。只有未曾凝结的血迹沾满了鸽子的翅膀、肚腹。那名斥候兵一定是来不及书写信件,只好把自己的血涂满鸽身,以死报国。

    李嗣业看得眼目呲裂,血脉喷张。他知道,敌军正在杀来,兵马众多,来势汹汹。

    “撤吧,将军!再不走,来不及了!”李嗣业急恼中口不择言。

    段秀实听李嗣业要逃,恨恨的骂了一句:“大丈夫,死且死战,怕他个鸟儿!将军,拼了吧!”

    不容众人迟疑,就听得四面八方传来阵阵轰隆之声,如闷雷滚滚,这阵势,恐怕足有数十万人马一起杀来,惊天动地。

    随即,一片火光撕裂了夜幕,四面八方,好像同时都有太阳在升起,敌人迅速移动,燃烧的火把连成一片汪洋大海,潮水般向着怛逻斯城涌来,向着**杀来。

    西北方,三只火箭接连射入幽深的苍穹。怛逻斯城内的守军,知道是援军到来,也大开城门,杀向**。

    两万余**士兵,顿时炸开了锅,哗啸四起。刚刚生闷气躲进营帐的边令诚,听得声势不对,也连忙蹿了出来,跌跌撞撞来到众人跟前,小鸡子一样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

    如今的局面,任由谁来,都是料定中事,孤军深入,本就难免造人反扑。

    当下,高仙芝面色一沉,命令李嗣业、段秀实二将,各自召集兵马,能带走多少,带走多少,看准敌军火光稀少处突围。他自己则带领本部亲随,召集人马,大军分三路突围。

    面临阿拔斯军团里外夹击,**慌而不乱,三位将军奔驰在战场上,**渐渐汇聚,犹如三条水龙般蜿蜒袭进,边战边走,左冲右突,试图在铁桶一样的包围圈上咬开一条口子。

    敌人的包围圈如巨蟒般,越收越紧,涌过来的敌人越来越多。中心战场,怛逻斯城内的守军杀出来,也是杀开了花。三股**,如陷入泥潭一般,不断有人倒下,死伤难计。

    那已经不再是战斗,那是人最后的求生**在撕咬,愤怒、绝望的**士兵怒吼着,冲杀着。

    危急。危急。三股**,不断被阿拔斯人冲散绞杀,乱了又聚,聚了又乱,已经很难保持阵型。然而就在这千军一发之际,高仙芝将军的马好似受惊了一般,竟向着敌军大队疯冲过去,没几眼,便消失在了乱军之中。

    我们几个多年追随将军的亲卫,顿时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方向,更加狂乱的砍杀着敌军。依稀记得,应该是黑齿黑齿朝恩发射了一记火箭,向李、段二位将军告急。

    两记火箭升空,二位将军引兵迅速汇集过来。

    李嗣业将军已经下了马,领了几名狂刀手,舞动陌刀,劈扫砍撩,一刀挥过,敌军便有十数人滚落脚下,真真杀出一条血路,三军集合在一处。

    阿拔斯军察觉了**的动向,也不断向着一处汇聚。

    就在众人准备决一死战的时刻,突然阿拔斯军团内一阵大乱。

    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座山口下,一群群阿拔斯军人,不断被掀上天空,火把四散,一干人纷纷退散,战圈内赫然蹲踞着一头巨大的怪物。

    那怪物好似一座山丘,瞪着鬼火般荧绿的眼睛,爪子一撩,被卷到的士兵顿时抛上天去;血口一张,能连人带马一并咬住,甩出数十丈外。而且,它竟然有着好多条巨大的尾巴,疯狂扫动着。

    看样子,竟像极了上古时的九尾怪狐,那还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这种传说中的恐怖之物。

    它脚下的阿拔斯军团,只如蚁群一般,任由践踏。许多虔诚的阿拔斯士兵纷纷跪伏在地,祈求真主的庇佑。

    那怪物所在的山口,正是东归大唐的最佳路线。一线生机在眼前,已经顾不了太多,李嗣业、段秀实一声令下,疯了一样,带着大家向山口冲去。

    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依稀记得一阵剧痛,我就昏死了过去,醒来时,已是阿拔斯人的俘虏。

    当年怀恩王子,来大唐朝觐,曾拜访过我的叔父。后来,我追随高仙芝将军镇守西域,他往来东西,途径龟兹时,我们也见过几面,颇有些交情。

    他认出了我,向阿拔斯王朝的东方总督艾布***说明了我的身份,说我是大唐高官的族侄,应该得到优待。

    怀恩王子的确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当年高仙芝剿灭石国,他也只是把仇恨记在了高仙芝头上,并不迁怒于我。

    原来,艾布***早已收到高仙芝回到龟兹的消息,自己想要扩展在西域的势力,两人必有一战。

    怀恩王子对他谈起高仙芝的种种战绩,当他听说高仙芝曾百余日行军,翻越葱岭,远袭小勃律的时候,他便拿定了主意。他料定,高仙芝必然会主动出击,而自己并没有翻越沙漠、葱岭,远袭作战的经验,如此一来,以逸待劳,自然是上上之策。

    于是,他便命令自己的得力干将齐雅德伊本萨里,率领本部数千人马,以及艾布达乌德哈里德本伊卜拉欣祖赫利在河中的驻屯军1万人,前往怛逻斯城,与怀恩王子一起坚守城池。

    艾布***自己则在撒马尔罕构筑工事,召集大军,准备着一场声势浩大的战役。

    令艾布***惊讶的是,这位名震西域的葱岭之王,竟然只带了三万人马,远袭而来,在怛逻斯城打起了围歼战,而且僵持不下。艾布***当下心中大喜,领军二十余万火速杀往怛逻斯城。

    那些负责巡防的葛逻禄人,眼见高仙芝数日难克一城,早已心生变故,远远侦查到阿拔斯大军杀来,消息也不曾传报,便连夜悄悄的遁走了。是以,高仙芝的军队才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要不是那只从天而降的怪物,李嗣业、段秀实得以带了几千人马逃脱外,**必然全军覆灭。

    当时,李嗣业、段秀实率军绕过那魔物,一路突围进入山谷后,那只魔物依然还在,一直到黎明时分,才神秘的消失了。是以**有了三个多时辰的时间逃走。

    阿拔斯军中流言纷起,说那魔物是上天派来保护唐朝军队的,谁也不敢率军追赶。

    奇怪的是,一直没有找到高仙芝的下落。我告诉怀恩王子,高仙芝马匹受惊冲入阿拔斯军团中的事,可他说手下的将官也曾有此汇报,但事后并没有在那里发现高仙芝的尸体、马匹。

    有人说高仙芝独自趁着夜色逃走了。

    可在二十余万大军的包围下,一个身着唐朝高级将领服制的人,怎么可能轻易逃脱呢?

    当时他马匹受惊时,我清晰记得他还是穿着大唐节度使的衣甲啊。怀恩王子也坦承,他从怛逻斯城杀出后,带了数十名亲随,一直追踪着高仙芝的旗号突杀,也是莫名其妙跟丢了。

    两个多月后,从碎叶城传来消息,高仙芝、李嗣业、段秀实率领着五千余残军,途径碎叶,向龟兹而去。边令诚也在其中。

    高仙芝将军当时是如何逃脱敌人的包围,一直是一个谜。

    艾布***,虽然是农民出身,却见识卓绝,待人宽和,有着过人的智慧。他并不像其它的西域胡人一样嗜血好杀。

    大多数的**俘虏都活了下来,被充作了军官、富商家的仆人,并允诺他们,五年之后可以返回大唐;一些瓦匠、篾匠、铁匠等有手艺的人,则当下被宣布为自由民,但要为怛逻斯城、撒马尔罕城、巴士拉城等做工,三年后可返回大唐。

    少数一些懂得造纸技术的人,更受优待。我们和艾布***一道,先是来到了他的总督驻地巴士拉,没多久,便被送往了库法。倭马亚王朝的第四任哈里发阿里曾定都库法,那里有许多回教的大寺。后来,阿拔斯王朝取而代之,定都安巴尔,离库法不远。

    阿拔斯王朝的哈里发,艾布阿拔斯,重金赏赐了那些造纸匠人,赐予他们田宅,希望他们能够把造纸技术在阿拔斯王朝普及开来。同样,也赐了我一处庄园。

    那里天气温燥,终年干旱,没有冰雪,疟疾流行,每年都有大量民众死于此病。

    经常,我需要去到艾布阿拔斯的宫殿,为他讲述长安和洛阳,以及大唐的风土人情。没过多久,他便厌倦了我的说教;而我也厌倦了那荒凉的世界。

    直到有一天,我遇见我了的小月亮,蕾拉沙塔碧。她就像一轮明月,照在我荒漠般的世界里。

    她本来是一个古老的波斯部落酋长的女儿,因为她的部落依附于原来的倭马亚王朝,阿拔斯王朝崛起后,他们全族都成了阿拔斯王的奴隶,后来,她牺牲了自己,换取了族人的自由。

    有一段时间,她是艾布阿拔斯最宠爱的妃子。

    大概是我的身份的缘故。一个来自遥远的东方的异乡人,一个阶下囚。很快,她也注意到了我。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对生命的热爱,对故乡的眷恋。

    那天夜里,一弯新月掠过回教大寺的圆顶,我们在一处葡萄园中相会。她长长的睫毛划在我的脸颊上,丰腴的满怀热情的双唇下,仿佛是一眼生命的甘泉,令我禁不住的狂饮。我们紧紧拥抱,纠缠。

    我清晰记得,每一次她凝望我的眼神,那饱含的风情、温柔,让我深深的陷落,陷落。我宁愿生作一尾鱼儿,在她的眼眸里游荡。

    甚至她脸上长长的疤痕,我都经常的亲吻它,那是我最真挚的爱怜。

    她从不曾说起,那是一道怎样的痕迹,我也从来不问。我猜得出,正是因为那道疤痕,她才渐渐获得了一些自由。

    啊!我的小月亮,我荒漠中的甘泉。

    艾布阿拔斯也是一个雄心勃勃的帝王。他不断派出使团,向周边小国、部落施压。而我,一个来自大唐帝国的囚徒,无疑正是他强大帝国的最好证明。那些年,我随着他派出的使团到了许多地方,有些国家信仰大食法,就是回教,有些则信仰大秦法。

    我还曾到了摩邻国、三兰国、殊奈国,那里是距离太阳最近的地方,终年酷热,人们皮肤黝黑,那里是昆仑奴的故乡。

    当我随使团出访努比亚王国的时候,阿拔斯王朝内部发生了叛乱。艾布阿拔斯死后,他的弟弟阿卜杜拉阿里同他的儿子曼苏尔争夺哈里发之位。

    消息传来,使团里人人自危,担心内乱事情的传开,他们这些使节难免遭遇不测。

    幸运的是,正在阿拔斯王朝的使团慌乱之时,我遇见一队来自大唐的商船,他们正要回去广州。我才随他们返回了大唐国境,几经辗转才到了长安。

二十二、高昌美酒?悬镜还生

    船队在海上漂流了二百多天,来到广州。

    一到广州城,便传来安禄山叛乱,长安、洛阳被攻陷的消息。心中一阵恐慌。还好,很快我便寻访到了杜家的旧识,那是一位苏姓的巨贾,和我杜家几位叔伯有生意上的往来。

    他说,依照杜家与他的书信来往中说,杜家一切安好。安禄山大军攻来时,杜家人追随玄宗皇帝到了蜀中。长安收复后,举家已经回到长安。当下,心中无限宽慰。

    苏先生帮我安排车马川资,送我回长安。辗转一路,也听说了高仙芝、封常清二位将军,被边令诚陷害,斩杀在潼关的消息,不由得感叹人世艰难。

    长安还在,只是已换了风光;家人还在,许多旧识知音,却已零落天涯,不知生死。

    看到父母叔伯一切安好后,我心中反而生起满腔的幽怨和思念。远在遥远的西方,阿拔斯王朝的内战不知道怎么样了,我的小月亮沙塔碧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有怀恩王子、艾布***,都不知道怎么样了?

    那铜镜中的小人儿不住的说道着,牡丹一句句译讲过来。可以看出,她眼睛里幽幽的乡愁。

    想来,杜公子心中那位小月亮,沙塔碧姑娘,也该如牡丹这般热情美丽吧!还有那幽幽的乡愁,真的是好容易让人生出深深的爱怜。

    郭暧看着面前这位火辣的波斯美人儿,不由的又想起那日车中的少女。

    当他们聊完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就在惠果收起那面铜镜不久,一个突厥样貌的仆人进了来,一张奇大的托盘里,装满了酒食。

    郭暧心中大喜,不由得在老板娘脸上轻轻捏了一下,口里不住赞叹“好久没吃你万香楼的酒肉,真是馋人,馋人!可惜喽,不是你亲自下厨,否则今晚我一定大醉一番,这几天可把我累坏了!”

    “哎呦,什么时候咱们这浪荡公子也有忙的时候了!”牡丹不避他,一边忙着摆放饭食,一边打趣儿道。

    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心,仆人端上的饭食只有几块粟米贴饼,余下都是些肉食,有蒸鱼,有蛇羹,有酿驼峰,有炖鹿血,肉的香味随着些许的热气弥漫,撩动着人们的饥饿感!

    当然还有一壶上好的美酒,而且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高昌国葡萄酒。

    高昌国位于龟兹的东面,与焉耆比邻。汉魏之际,当时的皇帝曾多番派驻士兵携同家眷前往建立要塞,一面拓荒耕田,一面驻守边防,以抵御匈奴和后来羌族。

    后来,中原地区几度兴衰更替,那些驻屯军的后人们与西域诸胡不断融合,慢慢建立起了高昌国,成了西域大漠中富庶的绿洲之国。

    那里出产的葡萄美酒,香誉天下。据说,高祖年间,高昌国曾连年向长安进贡葡萄酒。太宗初年,高昌王也曾来朝觐见。

    贞观年间,玄奘法师西去求法,也曾路过高昌。高昌国上下笃信佛法,国王鞠文泰与名僧良晤许久,引为知交。相约如若法师归来,定要再回高昌,传法百日。

    无奈何,就在玄奘大师求法天竺期间。高昌王与突厥联盟,惹得太宗大怒,竟派了侯君集、薛万均领兵,踏灭了高昌故国。

    一时间,这高昌国的葡萄酒竟成了绝品。许多西域豪商,收而藏之,少有示人。

    之前,郭暧只喝过两次。

    第一次,一个世家子弟曾在万香楼闹事,非要牡丹嫁给他做小妾。郭暧与那人比酒,豪饮了七天七夜,才逼得那浪子退去。

    浪子败走。郭暧也醉得不省人事,眼神迷离,昏昏然,又见牡丹递来一杯。

    彼时郭暧,头痛欲裂,脏腑翻腾,浑身上下酸胀难耐。换做旁人,定然怪怼牡丹不通情理。帮她解围,却又递酒。

    郭暧却不管那么多,拧出一团嬉皮笑脸的样子,一双眼凝神盯着牡丹,将一杯酒慢慢饮下。

    不曾想,美酒入喉,郭暧只觉得浑身一阵舒坦,犹如醍醐灌顶,沐浴琼浆一般,相比之下,此前所饮,不过是泥浆马尿。三杯来过,那七天七夜的浊酒戾气已被散去一般。

    高昌美酒果然名不虚传,万香楼能藏着这百世秘传的美酒,更显难得。

    第二次是,郭令公夺还长安,当今的天子曾赐予郭家一壶高昌美葡萄酒!郭令公与众二郎分饮了半壶,余下且收藏供奉了起来!

    牡丹先给自己斟了一杯,慢慢饮下。不觉间,面有愁丝,更加夺人爱怜。

    惠果,也兀自将眼前的杯子斟满,笑道:“姑娘,可是听了那番故事,乱起思乡之情?”不等牡丹回话,也将一杯美酒慢慢饮下。

    牡丹不认识惠果,见他生的俊俏,所以早吩咐厨房尽做肉食,来款待二人,以借机戏弄惠果一番。却见惠果兀自饮酒,又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不由得一脸愧色,知道面前的是位高僧,一时语塞。

    “高昌故国,湮灭百年,多少浪子美眷,枭雄人物,草草了了,都付与烟尘荒草。他国故国,他乡故乡,都是一样的心事!”郭暧见牡丹沉默,不由得也感慨起来。

    只听噗嗤一声,牡丹反而浪笑起来,说道:“你这样人物,随便死在哪里,埋在哪里,要得什么故乡!”。

    她知道郭暧并非寻常浪子,只是第一次见他如此酸儒,逗得自己又回复了本性。

    两个人说说笑笑,惠果也不紧不慢的吃喝着,并无荤素之别。什么翻葱岭,灭诸胡,兵败怛逻斯,流浪异国的风波叵测,全都散入了岁月的尘埃中。

    过了酉时,长安城里渐渐亮起了灯火!

    杜府,杜家少爷杜环的卧房中灯火明亮。惠果和郭暧走了许久,虽然他二人没留下话要他们等,杜家一干人连同张颂尧却好像得到什么允诺一般,呆呆的等着,晚饭也只是简单用过罢了。

    杜家老爷难免有几句牢骚,张颂尧不住的劝慰,反复强调惠果的能耐。

    这时候,忽听得窗外一阵急促的小跑,旋即一个家人扑进来,说是惠果和郭暧回来了,而且还带来一位艳丽的胡姬,更奇怪的是郭暧竟然还扛了一面巨大的,足有一人多高的铜镜。

    两位老人听了喜出望外,赶紧迎了出来,看见三人已来到房外,和家人所说的果然一样。

    那位艳丽的胡姬,正是牡丹,伊丽古娜。

    “环儿,这下有救了?”杜老爷急忙上前,便想拉住惠果的手。

    原来,他家的公子,就是杜环。

    惠果,不喜欢别人太热情,双手合十,口诵佛陀。

    郭暧把铜镜交给一旁的家人,上前,说是已经找到办法,可以救治杜公子的病。

    法事做的很有趣儿。

    郭暧代为遣散了众人,只留了杜老爷和张颂尧在卧房内,隔着窗子观看。

    院子里,用细纱搭起三面的帷幔,正中一架卧榻上,杜公子正睡在上面。顺着杜环应有的视线,斜上而去,那面巨大的铜镜被悬在了半空。

    还有不多的日子,就是中秋了,银月已近饱满,铜镜里自然映着月光,好似一轮圆月。

    牡丹在杜公子后面,斜倚着卧榻,样貌也映在铜镜里。只是,今天她罩了一件面纱,只一双眼睛深情凝望着。

    惠果抬头看看天上的明月,感觉时辰差不多了,一伸手,郭暧递过来一串葡萄。

    惠果,把葡萄一粒一粒摘下来,在杜环头前的一个木盘里摆出一个“万”字的形状。

    杜老爷和张大人躲在窗子后面,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的观望着,看惠果口中念念有词,并不知道他念的什么咒语经文,却闻一缕缕葡萄的异香传来。

    张颂尧依稀记得,他当年在安西都护府做主簿的时候,曾经在龟兹的一户庄园里吃过这样的葡萄。主人说那葡萄的植株来自更遥远的西边,靠近汉人传说中的西海之滨。

    这种葡萄,他在之前也听说过。在曾经取道西域,远涉天竺的大唐名僧,法显的《求法记》中曾有记载,说是滋味口感,远盛汉时张骞带回来的葡萄。

    后来玄奘法师再赴天竺,回到长安后,太宗皇帝向他求证,在西域可有亲自吃过《求法记》中提到的葡萄。

    玄奘法师,大概是有所顾忌,不希望皇帝为了口腹之欲,兴起什么干戈。便道:“长安的葡萄,自有长安的滋味;西域的葡萄,自有西域的滋味!”

    太宗皇帝是明君,自然听得懂法师话中的意思,不再追问。私下却几次安排光禄寺的官员,与来往西域的商队交涉,希望能带来那种葡萄的植株或种子。

    奈何水土不一,几经种植都未获成功。

    在朝为官,这样的事张颂尧自然也听说过。只是,第一次吃到,那丰腴甘甜的汁水,诱人的香气,便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此刻,他相信,这便是那种葡萄的滋味,那种波斯独有的葡萄。

    只是隔着千里大漠黄沙,这葡萄是怎样来到京城的呢?要知道,连太宗皇帝直到御龙升天,都不曾得知其中滋味啊!

    也许,又是这和尚弄的什么法术吧!只有这样才说得过去。

    随着葡萄的香气传来,只见床榻上的杜环,手脚开始有了动作,渐渐的竟似要做起来。

    这可吓坏了杜老爷,每次他看到儿子入魔时的样子,便心如刀割。他以为杜环又要疯魔起来。

    杜环只是坐了起来,不似往常的情形。他慢慢睁开眼睛,正好看见悬在前面的铜镜。

    虽然在屋内,隔着一段距离,杜老爷却看得真切,自打儿子回来,这还是第一次,他在儿子的眼睛里看到了些微的光芒。

    杜环呆坐在那里,身体好像受到某种力量的控制,牡丹抱过来,面颊贴着面颊。

    惠果取出怀中的铜镜,向上一抛,竟无端挂在了空中,与巨大的铜镜相对。惠果再念咒语。

    只见杜环眼望着悬挂的铜镜,渐渐露出笑容,轻轻阖动着嘴唇,在说着什么,牡丹在一旁轻声应答,好似一对热恋着的情侣。

    杜老爷隔窗望见这副景象,又哭又笑的,恨不得立刻奔出去,抱住儿子。这段日子里,老人着实受尽了折磨。

    郭暧站在一旁,看到镜中映照的分明不是眼前的景致。

    那镜中是一片极为辽阔的世界,一望无垠的荒漠中,点缀着几座城池,城中屹立着高大宏伟的圆顶建筑,正是回教大寺。

    明亮的月光下,一处葡萄园里,杜环正与一位白衣波斯女子卿卿我我,交颈耳语。

    那女子同样带着面纱,却不是伊丽古娜。铜镜中的一切,大约是惠果制造的一片幻象。

    幻境中的时间流逝的很快,不到半个时辰,那铜镜中已经历了数载的光阴。

    一直躲在窗后的杜老爷目不转睛的看着,杜环好像疲倦了,合眼躺下,昏昏睡去。

    惠果收起念力,众人将杜环抬进房内。

    “明日一早,他会醒来。这些丹药,每夜睡前与他服下一丸,可助他及早恢复。”说罢,惠果将一白瓷小瓶递给了杜老爷。

    惹得杜环老父连连道谢,忘乎言语。

    宵禁的鼓声响过了许多遍,长安城内宽阔的街道上,已经人迹寥寥。

    惠果用法力将伊丽古娜送回万香楼,自己也回了青龙寺。

    一位衣着绮丽的公子,拖着长长的影子,在月下慢慢走着。

    每个人都会有孤独的时候,只是有些人,来得晚一些。就像一个生在南国的人,来到北方,衣衫单薄,第一次淋到一场冰雨,心一阵一阵的紧。

    静静的长安城内,那些银灰色的月光,像极了寒冬腊月的雪。

    月光下的长安,变得无边无垠,郭暧走得越来越慢,他并没有抗拒那一波一波袭来的孤独,甚至,有一点在享受。孤独,原来是这么奇妙的东西。

    真是奇怪,两种心情,丝丝缕缕的缠绕在心头。

    就在郭暧有所思的时候,一个矮小的人影,隐在墙角,蹑手蹑脚的跟了过来。

二十三、高楼夜谈?狭路相逢

    郭暧停下脚步,他能感到来人并没有恶意,而且有几分熟悉。

    一个瘦小的身子,从墙边的阴影里抽了出来。正是那只跟踪过自己的黑毛猴子。

    郭暧对着他微微一笑,好像在说唉?你一个密探不好好躲在阴影里,出来干嘛?

    黑毛猴子不理会他,径自把一封信递过来,又比划了一番拆信的手势。

    药师丸是会说唐语的,只是很少和人说话,当初和阿倍仲麻吕学说唐语,他算一个;后来在梨园,遭遇众人刁难欺负,高力士见他可怜,就收到自己身边,他也和高力士说唐语。平日里,就算是玄宗皇帝,他也只是点头或摇头做答,很少言语。

    药师丸把信给到郭暧,又退进墙边的影子里,隐去了身形。

    月光下,信的字迹清晰可辨,是朱砂写成的,只有两句话:“花萼相辉楼,美酒待卿来!”

    郭暧自然知道花萼相辉楼是什么地方。连同这朱砂的字迹他也识得,家中有几道玄宗皇帝颁给父亲的亲笔圣旨,潇洒俊逸,正是一样的笔迹。

    兴庆宫外,门禁森严,几队龙武军交叉巡视着。宵禁时分,别说这兴庆宫,纵然是寻常的街巷,被逮到了也不好过。

    “这老皇帝,也太调皮了!”

    郭暧心中暗自笑道,当下运起元力,施展登天之术,平地拔起十余丈高,半空中身子一旋,飞鸟一般落入了宫禁之内。

    郭暧不敢张扬,看定了花萼楼的方向,紧缩了身形,施展夜行功夫,在墙角花丛间穿梭而过,很快来到了楼下。

    花萼楼三层之上,灯火通明,没有伶人歌舞,好像只有不多的人在饮酒对谈。

    郭暧伏在窗口,看清了里面只有两个人,是玄宗皇帝和高力士。看二人有说有笑的样子,该是在回忆意气风发的岁月吧。

    郭暧有意窥探些个,不成想,高力士突然目光一冷,对着自己的方向狠狠射来。同时,一条胳膊平伸出去,护住了玄宗皇帝。

    是高手,绝顶的高手!郭暧心下大惊,之前也曾和高力士见过几面,当时自己的元识尚未觉醒,不知深浅。

    看今天这情形,高力士的功夫,恐怕不在自己之下。难为他平日里一副谦恭奴媚的样子。

    郭暧不敢懈怠,现出身形,立在窗前,微微一笑,不好意思的用手捏了捏耳朵。

    “正是郭子仪家的六公子。”高力士探头低声对玄宗皇帝奏道。

    玄宗皇帝微微后仰,看着郭暧的样子,也乐起来,招手示意他进来。

    郭暧轻身翻入楼内,给玄宗皇帝施了大礼。高力士安排他坐在自己的身边,正对着玄宗皇帝。

    高力士自幼服侍玄宗,感情早已超越了君臣之谊,当朝的文武都是知道的。只是,自己一个毛头孩子,能和当今的太上皇同桌共饮,就连军功赫赫的父亲,恐怕也是难以想象的。

    高力士看出郭暧的窘态,笑着给他斟酒,末了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拘束。

    玄宗皇帝并没有急着说什么,轻捋须髯,笑出声来。玄宗端起酒杯。

    郭暧、高力士也连忙举杯应和,三人就这么喝下了第一杯酒。

    皇帝打量一番郭暧,终于说了话:“小子出落的一表人才,很有乃父的风采!”说完,朗声笑起来。

    看着眼前须发皆白的皇帝,威严中又有几分长者的和蔼,郭暧舒了口气,身子也渐渐放松起来。

    “老皇爷招臣子前来,不知道有什么旨意?”郭暧,叫的很讨巧。

    “你不用拘礼,你一无功名二无官职,不过是长安城里一介浪荡子,寡人也不过是一个闲居深宫的老人。今天召你来,不过是让你陪我这个老人家喝喝酒。你看如何?”

    “喝酒,小子我自然是乐意奉陪,老皇爷,请!”说罢,郭暧又敬了玄宗一杯。

    “听说,你曾与人对饮七天七夜,这事儿可是真的?”玄宗皇帝故作怀疑的问道,有些老顽童的意味。

    “哈哈,这样的小事儿,都瞒不过您!”郭暧心里惊诧。

    所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点不假,天子想知道的事儿,就是你踩死了一只蚂蚁,他都能够知道。

    “你小子有我当年的风范。我少年之时,便常常同诸位弟兄在这花萼楼内欢饮达旦。彼时的光阴,是多么快乐啊!”

    玄宗皇帝同诸位弟兄的感情是很好的,登上大宝后,却对自己的几个儿子十分的苛刻,就连当今皇上做太子时,也是战战兢兢。

    看着玄宗皇帝念及手足之情,郭暧心有所感,却也不便多谈,只是静静听着。

    “是啊!当时薛王、宁王两位王爷,每次来都吵嚷着要喝皇上秘藏的高昌葡萄酒!想起来,真是孩子气啊!”高力士被玄宗感染,不禁锦上添花,又描摹一番美好的光景。

    两位已近古稀的老人,在一位少年面前,肆无忌惮的谈论着年轻时的快乐时光。种种的宫闱争斗、腥风血雨、荣耀权势,都消融在淡淡的月色里。

    郭暧陪着酒,静静听着,忽然觉得,这皇家的威严背后,也是一样的人情冷暖,也许还有一些无奈吧。

    大家看似漫无目的的谈论着,渐渐的玄宗皇帝说起了郭暧的父亲,郭子仪。

    郭子仪乃是开元年间的武举人,号异等,姿容俊美、武艺过人,深沉内敛的眼神里,流露出过人的智慧与谋略。

    玄宗很是喜欢,金殿之上便擢其补任左卫长史,以军功累迁至单于都护府副都护、振远军使,天宝十三年,改任天德军使兼九原太守。

    谈着谈着,玄宗皇帝把话锋转入了正题。

    “郭令公,是大唐的肱骨之臣,寡人也十分相信他对我李唐的忠心。有些事,他做的很对,你且放开手脚去做他吩咐的事情。只是,当年的旧事,我也忘的差不多了,你要是听人说起什么有趣的故事,别忘了来兴庆宫,跟我这老叟说道说道!”

    有当时大哥的提醒和最近几日的探查,郭暧心下明白,当下应承下来。

    看样子,玄宗皇帝对当年的事也有所怀疑,而且也已知道了一些事情,只是他不说,也不知道老人家都知道哪些,不知道哪些。

    玄宗交代完,摆了摆手。高力士轻轻递来眼色,郭暧跪倒告退。

    高力士带着老人特有的微笑,把郭暧送出来,给了他一面金牌,方便他出入,又叮嘱一番,才唤来一名校尉,送他出宫。

    一路上没有事情发生。虽然有金牌在手,郭暧也不愿意张扬,用了夜行术,躲过巡逻的兵丁,很快回了郭府。

    郭暧照例起了个大早,练过拳脚,用过早饭,独自在房内思索近日来发生的种种事故。

    九尾狐,已经出现了两次。

    高仙芝曾经在连云堡获得一批神秘的货物。

    高仙芝,曾经去见过一个人,而这个人改变了高仙芝的一些决定。

    有些事,玄宗皇帝也想知道。

    察事厅子。

    左手刀客。

    边令诚。

    几个神秘的高句丽人。

    几个装神弄鬼的人。

    一股暗中妄图颠覆大唐的势力以三足金乌为标记。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边令诚竟然牵扯出这么多的势力纷争。

    高仙芝去见的那个人是谁呢?杜环,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么?或许,他还认识什么人,知道些事情也说不定。

    还有玄宗身边那个高力士,明明武功卓绝,却甘愿做一个阉人,任人白眼。他又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忽然,一阵小跑的脚步声传来,打断了郭暧的思绪。

    是前厅的家奴,禀报说,左街使鲜于燕大人来了,要找六公子。

    郭家对鲜于燕的到来,还是很客气的,毕竟他也是官场中的人物,人也正直、坦荡。郭暧跟他交往,总比同那些和尚道士、歌姬木匠什么混在一起的好。

    郭曜知道是鲜于燕来找六弟,索性嘱咐家奴带鲜于燕去了郭暧所在的院落。鲜于燕,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鲜于燕进门,一看郭暧正披散着头发,站立窗前,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张嘴吵吵道:“啊呀,你小子可够清闲的,走,我这边有一桩好事找你!”

    “啊呀!怎么着,请我喝酒还是吃肉啊?”郭暧一乐。

    “就知道吃,没点正经的。朝廷下来消息,广平王已经押着边令诚回长安了。要我们在中途接应。”鲜于燕渐渐正经起来。“你不是在查他的事么,不如跟我一起去!你也好帮衬帮衬我!”

    “哦?你金吾卫负责京城皇宫的安危,这样的事,自然有其它几卫前去接应,怎么要你们去”郭暧不解。

    “嗨。不是我们,左金吾卫就我自己去。”鲜于燕尴尬的一乐。

    郭暧,更不解了,不答话,只是疑惑的看着鲜于燕。

    “广平王自有五千精锐,再加上陌刀将李嗣业大人的一万人马,会将他们护送到晋州府。本不用担心什么,但是上皇怀疑途中会有人暗刺边令诚。所以,命我们二人暗中保护他!”

    上皇,太上皇,就是玄宗皇帝。

    “原来,你是受了兴庆宫的旨意。”郭暧一阵坏笑,顺势用手指轻轻捏了捏耳朵。

    “嘿嘿,这个不用瞒你!我本来就屡受上皇恩惠。带兵打仗、开疆扩土我不会,这些小事,还是做得来的!”鲜于燕诚不欺我。

    两人说话间,郭暧已经换好了衣服,长刀,背囊,金银用度,也都准备停当。

    二人二骑,先是奔了西市,混入一队浩荡的商旅中,跟着出了西门金光门,走出去二十余里地,瞅准机会,甩掉了跟踪的暗探,二人回转马头,这才取道长安城北,快马加鞭,直奔晋州府而去。

    晋州府在长安的西北偏北。八月时节,这里的草木已经开始泛黄,秋日的感觉更浓郁一些,加上战乱的缘故,更多一些凄凉。

    郭暧和鲜于燕比广平王和李嗣业的早一天到达,这也是计划中的事情。

    在与晋州府衙,隔着一条街的民宅里,郭暧和鲜于燕吃过了晚饭,换上一身夜行衣装。

    傍晚时分,他们已经查点清楚。

    察事厅子主管,贺兰寿带了二十名随从;大理寺少卿独孤欢带了五名随从;两拨人马已经先后进驻了太守府内。

    广平王的人马到来,必然是要以太守府衙做行辕的。他们先行入内,以做接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是,我的弟兄明明查访到,察事厅子的贺兰寿和鱼诺海,足足带了一百多人出来,如今只有贺兰寿带了二十名手下来,想必鱼诺海已经先行躲入了暗处。”晚饭时,鲜于燕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徐府一事后,鲜于燕就已暗中派人监视起察事厅子,如今看来果然有效。

    “察事厅子是直接隶属当今皇上的,难道?”郭暧话说了一半,没有再说下去。

    “不,察事厅子,是直接隶属李辅国的!”鲜于燕纠正了他。

    郭暧心里一惊,当初李辅国辅佐太子称帝有功,算是新皇的心腹之臣,听鲜于燕这样说,这其中倒似乎有些蹊跷。

    “别乱猜了,皇家的事,我们看看就好!”见郭暧沉思,鲜于燕打断了他。

    太守府衙,轩敞的中堂,火烛高燃,正中的酒席十分的排场。太守大人,连同几位地方官员,正满面堆笑的招待着贺兰寿和独孤欢。

    贺兰寿不过是一介太监总管,独孤欢也只是一个少卿的品阶。只是他们一个是当朝权宦李辅国的人,一个是当朝驸马的大公子,自然不敢怠慢。

    一桌人虚伪逢迎,贺兰寿倒还懂得官场客套,独孤欢依旧冷冰冰的面孔。看得也甚无趣。

    二人从廊间的横梁上下来,飞身出了太守府。

    就在二人百无聊赖的时候,忽见城南方向,一道火箭升空,绿色的火焰带着细微的尖啸。

    紧接着,就在火箭飞起的方向,一阵凄厉的鬼叫传来,令人毛骨悚然。

    两个人都懂得些江湖黑话和军机暗语。如此看来,一定是有两股势力狭路相逢,是以发出号令召集人手。

二十四、浮出水面?己兮彼兮

    二人发现火箭和鬼叫,知道是有人在召集人手,当下打过照面,向着事发的地方飞奔而去。

    晋州城不大。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二人已来到城南五里外的一片山谷里,那里燃起几十只火把,围成了一团。

    约莫一百来黑衣人,将另外二十余名黑衣人围在了正中。

    可以分辨彼此的是,那为数不多的二十多人,头上缠了白色的缎带,缎带正中有一块黑色的标记,覆在额头正中。遗憾的是,看不清标记的样子。

    两股势力也是刚刚集结完毕。

    只见一位身材高瘦的人影站了出来,对着那些“白带子”嘿嘿一乐。

    “你们不如趁早回去,丢了性命事小,伤了两家大人的和气,就不好了!”

    是个爽朗的年轻人的声音,他一说话,郭暧和鲜于燕,就已经猜到了他是谁。

    “白带子”里,站出来两个人。一个身形魁梧的汉子,抱着肩膀,冷目相对。

    一个娇小身材的人,开了腔,“哎呦,感情你家大人还知道和气二字,莫不是早忘了我家主人对他的恩惠。”

    身材娇小,声音也是十分的温婉。是个女人?又好像不是。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实在想不起来了。郭暧,寻思着。

    “正因为我家大人是个念旧情的人,所以才派我等前来,保护你们周全啊!”那高瘦的黑衣人调侃似的说道。

    这下子可激怒了那娇小的“白带子”,只听那人一声怒喝,“无耻的汉人,尽是些背信弃义的诡计!”

    说罢,一道细微的寒光疾射而出,直奔高瘦的黑衣人而去。

    那光芒极其细微,如果不是绝顶的高手,是很难发觉的。

    却见那高瘦的黑衣人不慌不忙,一把宝剑,鞘也未出,轻轻一旋。“叮”的一声,一枚钢针赫然钉在了他的剑鞘上。

    黑衣人的头目没有生气,又是标志性的嘿嘿一乐,他缓缓后退几步,忽地一扬手,登时有一波黑衣人,齐刷刷亮出长刀,冲进了阵中。

    看情形,应该和“白带子”的人数相当。余下的黑衣人,向前一跨,缩紧了包围圈。

    “白带子”中间,传来一声低喝,纷纷拉开兵刃应战。

    郭暧看得真切,这些“白带子”用的兵刃五花八门,长刀短刀,斧头镰刀,钩子叉子,应有尽有。而其功夫,却是狠辣非常,都是一流的高手,看来是东家花费了不少心思,在江湖中搜罗来的高手。

    再看那些黑衣人,统一的武器都是一水的官造唐样长刀,看武功路数,也经过统一的训练,殴斗起来也十分的讲究章法。奈何众人功夫,终究要比那些“白带子”逊色不少。

    “白带子”下手狠辣,半盏茶的功夫,第一波冲进阵中的黑衣人,都已身首异处。

    第二波。

    第三波。

    战圈越来越小,地下一层压一层,堆满了尸体。

    那领头的黑衣人,站在那里,看着手下一**死去,动也不动,如铁铸的金刚一般。

    “没想到,这小子狠辣起来,也是如此铁石心肠!”郭暧,早已认出他的身份,不由的吃惊。

    “白带子”一伙也牺牲了半数以上的人手,剩下的,也都受伤不轻。**个人,和刚才主事的两个人,紧紧聚在一起,看身形,依然毫无惧色。

    眼下,黑衣人也只剩下二十来人,包围之势,出现了许多缺口。两拨人,形成了僵持之势。

    那领头的黑衣人,终于再次说话了:“说!你们到底要边令诚,做什么?一个疯子,身上还有什么秘密吗?”

    还是那个娇小身形的白带子回话:“小鱼儿,你真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得了我们?做梦。”说话时,后面两个字,尤其的发狠。

    “哎呦,哎呦。既然被你们看出来是我,我也就不隐瞒了。松下风,羽归林,要么说出那个秘密,要么死在这里。两条路,你们选!”

    小鱼儿,就是鱼诺海。此刻,他似乎对自己的手段充满了自信。

    “是我们轻敌。其实,从徐府那次事后,我们就该看清你们的面目了!真是恨啊!”

    “哎呦,哎呦。你们恨我,我也没办法!”鱼诺海,一边说着,一只手早已握紧了刀柄。

    鱼诺海缓缓拔刀,虽然剩下的火把已经不多,暗处的两个人却看得真切。鱼诺海的刀,只有刀柄,没有刀锋。

    二人躲在暗处,看到这样的情形,不由得借着月光,对视了一眼。

    如今看来,那伙装神弄鬼的人,就是这批“白带子”。

    察事厅子,同这伙人早有瓜葛。

    “白带子”为了边令诚而来,而且,边令诚身上,有一个令得双方血拼的秘密。

    眼看事情就要浮出水面,这些“白带子”还不能死啊!至少,要救下那两人松下风,羽归林。

    郭暧打定了主意,准备出手。

    眼看鱼诺海要下杀手,忽然,嗖!嗖!嗖!声音传来。

    十几只白狐,已然静静的加入了战团,站在了“白带子”一边。

    那些白狐,经过特别的训练,身法敏捷,无声无息,来到战圈,也不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是瞪着一双双血眼,看着鱼诺海一边的人。

    战场的形势,顿时倒转过来。

    “白带子”显然受到了鼓舞,忘了一身的伤,一个个抖擞精神,便又要再大战一番。

    这些狐狸,应该也是那日九尾妖狐现身前,攻击我们三人的那些吧。郭暧心中断定。

    鱼诺海,应该是知道这些狐狸的厉害。旋即又收起了那把“看不见的刀。”

    “今天,就放你们一条生路!改日,我会同贺兰大人,一起向你家主人登门谢罪!”虽然输了场面,鱼诺海话说的还是十分的狠辣。

    “白带子”迟疑不定。

    “你们赶紧走吧。我们人手多,留下清理战场!你们自己人的尸体,自己带走!”鱼诺海见他们不懂,补充了一句。

    “松哥?”那娇小的身形,对另一个人发出疑问!

    那个被叫做“松哥”的,依然不说话,只是扬了扬手。

    “松哥”,原来是他们。郭暧,终于想起来,那个不男不女,阴柔的声音是谁。

    松哥,就是松下风。那个声音阴柔的,就是羽归林。

    那些白狐,懂得松下风的手势,顿时身形骤变。顷刻间,幻化作一阵浓浓的白雾,将整个战场笼罩起来。

    慢慢的,白雾散去。战场上,只剩下鱼诺海和他的十几个手下,一个个紧张的拔刀在手,十分的恐惧。肯定是害怕对手趁着浓雾,对自己下杀手吧!

    果然,鱼诺海一干人没有急着离去,把尸体重新聚拢后,撒了一些黄色的粉末,那些尸骨顿时化作了汁水,渗进了疏松的地下。

    另有几人,似乎专干这打扫战场的事,竟然抽出短柄铁锹,把地上的血土,深深的翻了几番。

    “啐!这帮死太监,做杀手做的还真他娘有修养!”鲜于燕终于忍不住,小声笑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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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二人换了便服,来到街对面的一家面馆,各自要了一大碗汤面。

    晋州府人,喜爱面食,汤面馆更是随处可见。尤其在这清冷的早晨,一大碗热汤面,再倒进一碟猪油渣,吃下肚里,十分的满足。

    面馆,在太守府衙斜对面,有一段距离。府门口人来人往,看得真切,又不招人眼。

    如今生意萧条,面馆里几张桌子,上了不到一半的客人。小二越发的热情,见郭暧和鲜于燕吃完了,又给各人端来一大碗面汤,让他二人慢慢用。多少,让这店里聚了些人气。

    日头刚刚升起一竿多高,就听见街面上一阵的嘈杂。太守府派出了兵丁,正在驱散路上的闲人。

    独孤欢、贺兰寿,以及一应地方官员,也都来到府门外,列队迎接。

    一队骑兵率先开道,占领了街道两厢。一队步兵紧跟着跑了过来,冲进了太守府。

    布防完毕,一面巨大的帅字旗帜开拔进来,旗下一人一骑,金盔金甲,端坐间便有十二分的威仪。是广平王。

    广平王骑马进了太守府。紧跟着一员大将,骑了一匹火焰红的宝马,马鞍桥挂了一口奇长的大刀。是李嗣业。

    一辆密不透风的马车,也紧跟着开进了太守府。马车四周,大约有十余名健儿看护。

    广平王的兵马,一部分进驻了太守府内,大部分留在了府外,将太守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就连面馆外,都派驻了一队兵士看守。

    李嗣业的人马,除了少数亲随跟着,大概是驻扎在了城外。

    马车里,极有可能就是边令诚。

    昨夜,一伙企图对边令诚下手的人,已经被打了回去。眼下,守卫森严,不知道还会有谁会打他的注意。

    只是,从两拨人的对话来看,察事厅子,似乎也不是那么单纯的想要保护边令诚。

    贺兰寿、鱼诺海,一明一暗,大概才是最棘手的吧!

    “刚才我见广平王的卫队里,有一股沙陀人。”郭暧点了鲜于燕一句。

    沙陀族,是西突厥十姓部落之外的一个小众部落。散居于西域轮台一带。

    沙陀人,深目多须,性情彪悍,骁勇善战,渐渐发展成了一个雇佣兵民族。

    鲜于燕的体型样貌,和他们差不多少。

    “恩,看你细皮嫩肉的,你倒是可以扮成贺兰寿手下的小太监哦!”鲜于燕知道郭暧的意思,笑回了他一句。

    “你看,他们出来了。”郭暧一瞥眼,正巧看见贺兰寿带了手下,从晋州府衙鱼贯而出,奔了紧邻府衙的一处官驿而去。

    “这广平王到底是李唐嫡宗,不把这些阉人放在眼里。”鲜于燕啐了一口。

    察事厅子成立一年以来,已经招来许多朝中文物的不满。平日里,也没少到金吾卫撒威风,鲜于燕讨厌他们,也是难免。

    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再没见人出来。

    “看来独孤欢接手了边令诚。毕竟他是大理寺少卿,边令诚归他看押也是理所应当。而且,论起辈分,他和广平王还是姑表亲呢,一家人,不见外!”鲜于燕又说道。

    “既然他们出来了,我这边就好办事。只是你”晋州府衙已经被广平王的军队围了个铁桶一般,郭暧不由得担心鲜于燕如何作为。

    “我看他们人马进去,却没有伙夫营的人,想来这府衙做了广平王的行辕,也不会有人敢在里面支锅造饭。一会儿,我看他们伙夫送饭时,抽机会混进去吧!”鲜于燕心思缜密,不输郭暧。

    “那我先去了,他们现在刚进驿馆,我好趁乱混进去。”

    鲜于燕点头,郭暧抽身出了面馆。

    此刻,还没到用午饭的时辰,刚才府兵驱赶路人,有不少躲进了面馆,大家看过了热闹,索性留下来,等在这里用完午饭再走。正好掩护住了鲜于燕。

    虽然,金吾卫主要负责京城和皇宫的警戒工作,也毕竟属于十六卫之内,行军驻扎的一些琐碎事情,鲜于燕十分的清楚。

    李嗣业的兵马还在城北,估计是在这里交接完毕,就会重回前线战场。如果预料不错,广平王兵马的饮食,就是李嗣业陌刀军的伙夫营来负责了。

    看了看窗外士兵的影子,大概还有三刻,便是正午。鲜于燕心里算计好步骤,出了面馆,绕过沿街把守的兵丁,拐进了胡同。

    几经辗转,鲜于燕出了北门。一出城门,便望见不远处,连绵的营帐鱼鳞式排开。营盘一角,早已升起了炊烟。

    也该鲜于燕运气好,刚出北门不久,便见了一队一队的农夫,推着满车的菜蔬猪羊,向着炊烟升起的方向走去。隔一段,便有一个小校押送。

    鲜于燕假装逆向而行,瞅准机会,找了个瘦弱的老人,顺利接过了他的推车,混进了队伍。

    伙夫营里,一帮人早已忙得骂娘,毕竟要多做五千人的饭菜,而且还都是王爷手下的近卫,挑剔的很。

    鲜于燕一看,果然如自己所料,赶忙上前这里帮一把,那里抬一下。众伙夫看他一副憨憨傻傻的样子,只当他是附近的村民,傻乎乎的好使唤,又有一膀子力气,还真就把送饭的活儿,交给了他。

二十五、偷龙转凤?幽骑夺路

    虽然费了些周折,鲜于燕总算是顺利进入了府衙。

    府内的亲卫,分成了两批用饭。那些沙陀人是广平王的亲信卫队,排在了第一轮。

    鲜于燕边给士兵们打饭,边借着起身的空档打量着,果然被他发现一个身材样貌与自己极为相似的沙陀人。

    他假装粗鲁,用手在裤腰里挠弄了一番,被个军官看见了,骂骂咧咧训斥了一顿。他赶忙陪起一副笑脸,含含糊糊的混了过去。

    终于轮到那个被选中的沙陀人来,鲜于燕故作惊讶的大笑两声,用一种极少流传的语言与那人搭讪起来。

    他们说的是沙陀语,沙陀部虽然属于西突厥的别部,却也有自己的语言。随着大唐在西域百年来的经营,诸胡渐渐同化,能说这些语言的人,越来越少了。

    鲜于燕,粗犷的很,不像治学的人,但却精通许多的胡语,也不知道是他什么时候学会的。

    那沙陀人一听,也分外的高兴的,顾不得饭菜,先同鲜于燕用力的,抱了三抱。这是沙陀人的礼仪。

    鲜于燕给他额外添了两勺肉块,多拿了两个馒头,沙陀人看得明白,十分的开心,不住的拍打鲜于燕的肩膀,示意自己明白他对自己的心意。

    他乡遇故知的情分,令大家都十分感动,甚至没有人挑剔鲜于燕的偏心。更没有谁发现鲜于燕的手指,轻轻的抽搐了一下,一点白色的粉末便落进了那个沙陀人的汤碗里。

    两个人又用沙陀语客套了几句,问了姓名,那沙陀人才端起碗筷走了,边走边回头,与鲜于燕不停的摆手示意。

    白色的粉末,是一种慢性的泻药。

    约莫用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府衙内的守军都打完了饭,鲜于燕忽然一捂肚子,哎呀哎呀的叫起来,吵吵着要上茅房,还听见他肚子里咕隆咕隆,如擂鼓一般。当真是闹的厉害。

    几个同来的伙夫,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见他和王爷的亲兵卫队,都有说有笑的,看起来十分熟络。也不好说他什么,由着他去了。

    因为刚刚打过饭菜,府内的守军见他脸熟,满不在乎的给他指了指茅房的位置,让他赶紧办完事,早点出来!

    鲜于燕溜进茅房里一看,方才的沙陀兵果然已在里面,脸红脖子粗的蹲在那里,嘴里哼哼唧唧的,骂着脏话。

    这泻药,来的慢,一经发作就要持续很久。此刻,那沙陀人估计都拉虚脱了。

    鲜于燕,小跑着过来,作势就蹲下去,中途身形一转,忽地一伸手,以掌做刀,削在了沙陀人的后颈子上。

    鲜于燕和他互换了衣服,又摸出一把面团和猪油,用了些简单的易容手段,换了容貌。

    末了,又给矮胖的沙陀人,吃了颗醉生梦死丹。这丹药,是用酿酒时沉积十年以上的酒糟提炼而成,吃上一颗,不睡个三天三夜,是醒不来的。比蒙汗药都管用。

    鲜于燕把沙陀人背出来,丢到伙夫送饭的车上,嘱咐他们说是,吃坏了肠胃,拉虚脱了,要他们找城北,靠城墙根儿下的一个张姓大夫诊治。

    鲜于燕怕他们误事,又连哄带吓的,吵吵一阵,看他们真信了。自己才回到沙陀人的岗位上,顺利顶替了他的位置。

    要说他怎么知道城北张大夫?那都是鲜于燕事先安排的金吾卫的弟兄,怕有什么事端需要接应,刚巧用在这事上了。

    他不是滥杀的人,是才费了这许多心思。

    站了一会,轮到鲜于燕这班人休息。府衙后身,有一个巨大的后花园,便做了这帮武夫的宿营地。

    再接班,要等到子时,鲜于燕躺在地铺上,寻思着郭暧那小子应该没啥事,看众人睡着,又重新整了整妆容,踏实睡去了。

    一夜无事。第二天,值夜的卫兵也稍作休息后,广平王才开始集结军队,准备开拔。当然,这些杂事,是由他手下的副将指挥的。

    府衙门前的大街上,广平王和李嗣业又寒暄了几句,互道珍重。才各自上马,南北而去。

    广平王本来就有爱才爱将的美名,战乱时节,对这些为国奔波的将军,更是十分的尊重。

    鲜于燕所在的百人队是广平王的近卫,一路千人队头前开路,他们负责守护在广平王前后。

    贺兰寿也带着他的二十号人马贴了上来。

    虽然他的出现,名不正言不顺的,但毕竟是父皇心腹大臣的人马,又口称是来保护自己的安全。广平王不再多说什么,默许他们跟在沙陀卫队一侧。

    一夜没见郭暧了,鲜于燕心里多少有点犯嘀咕。毕竟,郭暧是自己招来的,眼下为了这边令诚,早死了大几十号人了。那些白带子,不知道会不会去而复返。

    想想,怪担忧的。郭暧聪明伶俐,毕竟江湖经验少!因此,鲜于燕骑在马上,却不停的借着马匹颠簸的劲头儿,来回的张望,希望在那些太监堆里认出他来。

    察事厅子的一群小太监,个个唇红齿白,涂脂抹粉的,骑着高头大马,一派的威风得意。

    鲜于燕看了一圈,没一个认识的。莫不是这小子的易容术高超到如此地步。鲜于燕心里又一阵嘀咕,索性放开了胸怀,不再理会。全神贯注,看着广平王后面的那辆车子。

    车子一旁,是独孤欢在守着,两侧也加派了他带来的人手。

    贺兰寿带着人不紧不慢的跟着,眼睛不住的往车里瞟,一副要看穿那车子的架势,看来,他昨天并没有机会看到车里,到底是不是边令诚。

    晋州,东临雷霍,西控河汾,南通秦蜀,北达幽并。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地理位置十分的重要。

    此地,四面环山。东边,由北向南是太岳山、中条山,西边是吕梁山。西南边,一条狭长的河谷地带,连接着长安所在的泾渭平原。

    沿途一带,已经渐渐远离了安禄山叛军的势力范围。

    只是,没了李嗣业的一万兵马,走在山间谷地,广平王手下的几名郎将还是更加的小心谨慎起来,至于边令诚,他们是不关心的。他们关心的,是广平王的安危,和广平王的未来。

    未时一刻,广平王的队伍,顺利的渡过了汾水,进入了一道狭长的谷地,素有一线天之称。

    在晋州和长安之间,还隔着一座蒲州。蒲州在黄河的东岸,并不是绝对安全的所在。

    广平王选择这条路线,是为了迅速渡过黄河,进入泾渭平原,再连夜行军,可以在第二天的正午赶到潼关。那样,就安全了。

    这里地势险要,道路狭窄,两辆马车并行都十分困难;道路两侧尽是崇山峻岭,隐没着一道道幽深的山谷,至少还有二十里,才能渡过黄河,踏上广阔的平原地带。

    碍于山道的险峻,几名郎将纷纷驱马向前,护在了广平王身边。

    鲜于燕骑在马上,心里也是不住的打鼓,他和郭暧来晋州的路上,便经过了此地,知道这里地势的凶险。

    虽说自己受命看护边令诚的安危。但若安禄山的叛军,兵行险招,在此地设置伏兵,那可对广平王是大大的不好哦。

    想到这里,鲜于燕恨不得郭暧立即现身出来,好有个照应。他这么想着,下意识中,又朝那几个太监看了一圈。

    他身在长安,却也听人说起过,安禄山叛军中有一支幽骑军,专擅突袭之能,杀戮嗜血,犹如地府的夜叉无常。突地,鲜于燕浑身一哆嗦,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盯紧了广平王和边令诚的方向,小心翼翼策马而行。

    就连寻常的士兵,在两岸悬崖强大气势的压迫下,心跳也渐渐快起来,额头、手心里,渗出了细微的汗珠。

    走了约莫半个多时辰,一路上十分的平静。山谷里,隐约传来巨龙咆哮般的声音,是黄河奔流的啸声。

    黄河西岸,在李唐王朝的绝对控制之下。听到黄河万马奔腾般的浪涛声,大家心里一阵的欢喜,紧张的情绪顿时放松下来。

    大家加快了脚步,风里夹杂着一阵阵黄河岸边特有的泥腥味。就连广平王身边的几名心腹郎将,都放松下来,几个人笑着对望几眼,又见广平王安然无恙,岿然不动的端坐在马上,几个人心口的石头落了地。

    突然,一阵尖锐的哨声,撕裂了黄河滚滚的呼啸。

    众人来不及拉开阵势,就见两侧的山谷间冲出了一道道黑潮,将广平王的部队切成了几段。

    鲜于燕看得真切,来者个个头戴狼头盔,黑甲黑靴,连手里的武器都是一水的黑色。虽然他们没有骑马,却可以断定,这正是令人胆战心寒的幽骑军。

    只见这些人冲进阵中,犹如狼如羊群一般,挥刀便砍,出枪便刺,顿时惨叫四起,血肉横飞。

    鲜于燕当机立断,一提身子,站在了鞍桥之上,身子一弹,皮球般抛了出去,直奔广平王、边令诚所在的方位射去。

    只见他半空中身子一转,两把长刀在手,就势一落,两颗狼头已然西瓜般滚了出去。

    这段山路是打伏击的绝佳地点,奈何山道崎岖狭窄,弓弩和滚木石都不能使用,幽骑军放弃了军马,改为徒步战斗。相比之下,战力大大削弱了不少。所以,鲜于燕一出手,便杀了两人。

    空间逼仄,退无可退,躲无可躲,两军混战在一处,只由得利刃劈砍穿刺,简直是人间最**、最血腥、最残忍的肉搏战。

    几名郎将、几十名沙陀近卫组成了一道坚实的肉盾,死死守住广平王和边令诚。

    边疯子见状,登时来了精神,摔打起身上的铁链,吵吵嚷嚷个不停。把鲜于燕气得心里一阵乐,心里暗骂,这不怕死的疯鬼。

    独孤欢一使眼色,手下众人把住了马车四角,自己一打马和广平王,并排在了一处,拔刀在手,不使敌人来犯。

    广平王,倒是异常的冷静。他四下看了看,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突袭来的幽骑军,总数不过五百,和密报所说的一样。这里山道崎岖,他们并不能发挥出全部的战力。

    这样凶残的敌人,能够剿灭五百人,已是不小的胜利。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广平王稳如泰山,来犯的幽骑军不断的栽倒在自己脚边。

    鲜于燕边战边看,却见贺兰寿和他的手下,被堵在了广平王和边令诚的外围,一群小太监借着机会,不断向这里杀过来。

    贺兰寿,异常的自信。马都没下,眼也不眨,头也不斜冲过来,

    只凭着耳力,将围过来的幽骑军一一砍杀。

    那二十个小太监,也是镇定自若,围着贺兰寿自成阵型,没一个乱阵脚的。

    哎呀。郭暧这死小子,也太入戏了吧。都这时候了,还装呢?鲜于燕看不出破绽,不由得笑骂。而且,也不见鱼诺海那小子。这帮王八犊子,到底演的哪一出?

    幽骑军在这些武林高手面前,的确不够招架的。然而,对上那几千所谓的精兵,杀戮的手段却还是绰绰有余。

    眼看着山谷里几千兵马,扑通扑通的倒落在地,山道上一层一层铺满了尸体和残肢,鲜血如溪水般沿着山道汩汩流淌。

    大规模的战斗约莫进行了半个时辰左右。

    广平王这边五千精兵,几乎可以说是死伤殆尽,只剩了百余名沙陀近卫,还有贺兰寿、独孤欢的人。

    幽骑军死伤也很惨重,杀光了山道上的**,一个个向着广平王的方向集来,看样子,还有七十多人。

    近乎巷战一样的肉搏,五百破五千,这样的战斗力,简直就是魔鬼。

    贺兰寿趁机贴近了广平王,十名小太监紧随着自己,十名小太监看紧了边令诚。

    鲜于燕斜眼一瞅,不由得咋舌。这群小太监,看来比鱼诺海领的那一百来人加起来都要厉害不少。这么大场面,竟然没有一个死伤。

    眼看着七十多名狼头幽骑军集合在一起,步步紧逼。

    广平王这边,一干人等,知道真正的死决才刚刚开始。

    只是,贺兰寿、独孤欢,甚至广平王,这些人骨子里,都打的什么小算盘呢?

二十六、蛮猪之豪?意外之援

    原本人嚎马嘶的山谷,顿时变得空空荡荡的,甚至不远处黄河的咆哮声,都湮灭在了血腥的风里。

    活下来的幽骑军,踩着**或同伴的尸体,一路集结,一路逼杀过来,势必要在下一轮冲锋,就将所有的目标撕碎。

    多年的平叛战争中,广平王屡次与幽骑军交锋,知道他们的厉害。如果不是这迫人的地形,自己就算带两万人,也早被他们杀到了眼前。

    这时,广平王已把人集结在了一处较为开阔的地方,抽刀,高举,当空划了几道弧形。

    这是旗语,用刀划出的旗语。登时,那百来名沙陀武士,突然运动起来,一部分人围绕着广平王,组成了一道环形的护墙,边运动,边从新组装身上的武具。

    盾牌被展开,连接在一起,每个人又抽出几柄羊角匕首,利刃朝外,装在了护盾之上。

    各人又将短刀入鞘,换用短柄陌刀,驾在盾牌之上,形成更广的一层杀伤范围。

    鲜于燕自然不懂如何配合这阵法,看有些沙陀兵依然死死护在广平王身边,自己也一闪身,混了进去。学着众人的样子,把盾牌展开,一起组成了第二道护盾墙。

    第二道护盾,由步下、马上两层士兵围合而成,更像一座小型的堡垒,把广平王护在了里面。

    只见那些外围的沙陀兵,操纵着布满尖刺利刃的盾牌,不停的旋转疾奔,越来越快。刀锋散射的寒光,渐渐组成了一道坚实的墙。

    这些身形彪悍的沙陀人,竟然能跑得这么快!

    幽骑军集合成三支小队,在三个不同的方向,冲杀过来。

    看着两道由护盾组成的城墙,他们还是不死心的用弓弩狂射了一阵,毫无例外,射出的弩箭被弹落在地,没能伤到一个人。

    那些盾牌应该是经过特别的设计,表面装了特殊的材质,无论力道多大的箭射过来,都被泄去了力道,轻轻掉落下来。

    又换战术。

    只见十名手里甩着铁链的幽骑军士兵站了出来,分散在八方。那些铁链长过三丈,一头是皮制的手环绑在手里,一头是尖利的三股爪。

    十个人,十条漆黑的铁链飞爪,齐齐射出。

    幽暗的山谷里,火花闪耀,一阵金属相磕的声音过后,那十条铁链竟然统统被盾牌上的利刃挡了回来。

    寒光凛凛的刀墙盾壁,风雨不透。

    再换战术。

    三支幽骑军,转变阵型,首尾相接,连成一个大环,把**围在正中。各人解下腰间的竹筒,拧掉蜡封,摆在手中,只待一声令下。就要丢到**的阵中。

    竹筒里装的是火油。

    **中间盾墙后,自然有人望狼头幽骑的动作。见他们终于要用火油。赶紧吹响了一道哨子。

    中间盾墙后的士兵,二人一组,撑开一把特制的巨伞,挡在了遁甲之外。

    一个校尉服制的幽骑军,手一扬。几十只竹筒,一甩,一抛,纷纷向着两道盾墙砸去。

    破!破!两声呐喊,自**中传来。

    第一道盾墙,因为迅速的转动,竹筒连带火油,纷纷被甩了开去。

    第二道盾墙,火油砸在巨伞上,那些伞面附加了一层特制的棉絮,火油全部被吸附在表面。

    众人收伞,叫力。喝的一声,那些吸满火油的巨伞,全被抛到了两侧峭壁之上。

    杀手锏,被挡下了。狼头幽骑开始耐不住性子,不住的叫骂起来。

    幽骑军的三次进攻都被挡下。**中间盾墙内,又传哨声。

    盾牌上的望孔被打开,一阵阵箭雨,射向幽骑军。

    峡谷之内避无可避,加上一众幽骑刚刚抛射过火油竹筒,多半数人还没来得及摆好盾牌。只听得惨叫连连,二十多名幽骑军中间倒地。

    眼看着**只剩了百余号人,广平王唾手可得。自己这边不但没有占到一点便宜,反而又损失了二十多人。

    为首的幽骑校尉怒不可遏的把狼头帽子一摘,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伸手,从怀里取出一包东西,展开来,吞进了肚里。

    他身边两名狼头幽骑,也纷纷效仿,丢了狼头盔,吞下了一包东西。

    盾墙后的广平王看在眼里,脸色一阵的煞白,他知道那些幽骑军在做什么,他们将会变成魔鬼,将一切撕咬破碎。

    自幽骑军出世以来,一直向所披靡,他们骇人的战绩,令**士兵毛骨悚然,心惊胆战。

    为了鼓舞士气,更为了消灭这支魔鬼军团,广平王、郭子仪曾经设计,将一支两千人的幽骑军,困在了阵中,两人不禁大喜过望。

    没想到,那些幽骑军中,有人吞食了一些东西后,顷刻间,变成了如魔鬼一般,体型巨大,浑身蛮力。不停的冲撞着,愣是将**的阵法冲散了。

    围歼战,成了羊入虎口,两万**,活下来的不足五千。自那以后,**对幽骑军,只好采取了避让的战略,不敢与之正面交锋。

    当时的惨状依然历历在目,只是密报上说,有五百幽骑设伏拦截,考虑到当时遭遇的那支幽骑军,也只有五六名叛军能够借用药物的力量变身魔物,自己又有充分的准备,因此才放心带了五千人马独自回京,没让李嗣业继续护送。

    没想到,眼前竟然有三名叛军能够变身。

    这两道盾墙,是根本不可能挡得住三头魔物的冲撞的。

    那三名幽骑战士,吞下药丸之后,又狂饮了两皮囊的水。

    就见他们的头颅,如吹起的猪尿泡一般,涨大开来,青筋鼓起,口中两个巨大的獠牙慢慢伸长出来。

    就连他们的身子,也慢慢鼓涨开来,黑色的甲胄、战靴,被从内部撑裂。

    盾墙后的沙陀弩兵,对准了三头正在变化的魔物,连连发射,却已经不起任何作用,箭失戳在他们身上,全被弹了出去,连个红点都没留下。

    这一次看得清楚,那三头魔物,分明是三头巨大的野猪。

    白森森的巨齿外露,身如黄牛般大,撑裂的甲胄散挂在身上,疙疙瘩瘩的肌肉透着一股开山的蛮力。

    这些魔兵变化之后,不仅力气变得凶蛮惊人,皮肉也分外粗糙厚实,普通的兵刃,根本伤不了他们。

    广平王看着眼前的阵势,不由得深想了一层,一阵恶寒从心底升起。

    关于太子之位的流言,早已传了许久,满朝的文武、前线的将官,纷纷认定了自己和建宁王,其一必然是太子的人选。大家中意的人选不同,此间的争议在朝野间也都不是再是秘密。

    自己和建宁王,兄友弟恭,毫无嫌隙。在灵武,同保父皇登基;平乱臣,阵前亲兄弟。弟兄和睦,却难保有心人不乘机作乱啊!

    流言也好,风闻也罢。广平王心里明白,如果自己和建宁王为了太子之位争得两败俱伤,只会对一人有利,那就是张皇后的儿子定王,李侗。

    两军交战,自有其法。自己同叛军作战多年,这样疯狂针对自己而来,还是第一次。

    最近战势连连告捷,关于太子之位的争论,也更加激烈。恐怕是某些人坐不住了吧。

    自己身边这些沙陀护卫还好,追随自己多年,都是忠贞不二,视死如归的死士。

    怕就怕贺兰寿,和他手下那些小太监,刚才一战,看得出,那些人都是一流的高手。

    自己这边,能够挡得住贺兰寿的,只有独孤欢一个人了。

    他的主子,李辅国是父皇身边的红人,却同张皇后来往密切,怕就怕

    广平王不再往下想,手里握紧了刀锋,反而恢复了淡定从容。

    三头巨猪嚎叫着,发起了冲锋。

    那些勇敢的沙陀兵,飞速奔跑着,旋转的力量,将巨猪冲撞的力量弱化了不少,一冲之下,受力的士兵还是后退了几步。

    第一道盾墙,顿时有了三处凹陷,巨猪弹开,凹陷又迅速恢复如常。

    鲜于燕看在眼里,由衷的佩服起这些沙陀兵真不愧是天下最勇猛、忠贞的雇佣兵!

    一轮。

    二轮。

    三轮。

    三头巨猪连番冲撞,许多受力过重的沙陀兵嘴角渗出了鲜血,就连盾牌上的羊角匕首,都弯曲的不成样子了。但他们还是奋力保持着既定的阵型,旋转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再这样下去,不出两轮,第一道盾墙,就会被冲开。

    广平王,瞄了一眼贺兰寿,只见他微闭着双眼,脸上依然是阉人特有的苍白,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刚过而立之年,就有如此的城府。贺兰寿不简单。

    传言,张皇后、李辅国早已多次向肃宗进言,立广平王为太子,任建宁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以此离间兄弟二人。

    但此刻,贺兰寿会不会对自己下手,亦或作壁上观,任由自己死于贼军之手,广平王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

    三头巨兽,就要发动下一轮冲撞了。也许这一次,第一道盾墙就会被冲垮,挡在前面的沙陀兵已经到了极限。

    第二道盾墙,防御弩箭还行,面对蛮猪的冲撞,形同虚设。

    众人心里抑制不住的恐惧,如两岸的崇山峻岭压迫下来。

    “看这情形,得自己上了,干脆吧,就豁出去了!”贺兰寿、独孤欢,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都不准备出手。那些沙陀兵再被冲击一轮,必死无疑。想到这里,鲜于燕决定出手。

    就在狼王再现的时刻

    忽然,一声娇喝传来。

    鲜于燕寻声望去。只见护住马车的几面盾牌,打开了口子,几条黑影疾射出去,借力转身,各自落在了三头巨兽面前。

    是贺兰寿派了,护在马车边上的十个小太监。

    只见贺兰寿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眼睛里一道怒气闪过。这行动,显然不是他的命令!

    广平王眼神一冷,这就可以下定论了,贺兰寿以及他的主子,不是自己的朋友!

    察事厅子的小太监,三人一组,各截住一头巨兽,剩下一名太监,斜飞出去,挂在峭壁之上,指挥着战斗!

    余下的狼头幽骑,见有**杀了出来,疯一样冲了上来,一半杀向察事厅子的人,一半冲向了盾墙。

    一声令下,盾墙不再旋转,阵势解除,沙陀兵围成一圈,亮开兵刃,与幽骑军展开肉搏。

    出战的小太监,纷纷跃起,疾射,扑在了巨兽身上。一手抓紧了甲带,一手掏出精炼的匕首,不停的戳刺蛮猪,刀刀入肉。

    巨兽受创,疯狂的四处冲撞,刚围过来的狼头幽骑,一个不留神,被撞飞出去,直直的在山岩上摔得**迸裂。

    余下的人,不敢靠得太近,远远的看着。无心之下,牵绊住不少的兵力。

    鲜于燕透过盾牌上的望孔,仔细看了看那悬崖上挂着的小太监,样貌自然不会是郭暧的样貌,可就连身形,也相差甚远。

    鲜于燕本以为是郭暧急中生智,假令察事厅子的小太监出来作战。看那人身材,却不是。易容术可以改换样貌,却绝对不会连身高都改了。

    郭暧这小子,到底有没有跟上来?别出什么岔子吧?

    察事厅子的小太监,都是请的武林高手训练,功夫非比寻常。许多人在加入察事厅子之前,早已练就一身奇能异术。他们特制的匕首,也是削金断玉,虽不能一击毙命,却也能刺穿蛮猪的皮肉。

    九个人,像猴精一样,死死缠住了三头蛮猪,尖利的匕首雨点般刺下,不一会,三头巨兽已经浑身的窟窿,血流不止。

    破绽。三头巨兽血流不止的同时,身躯也在明显的缩小,渐渐的,又变回了原来的样貌。

    流血太多,已经死了。

    剩下的幽骑军,见到这副情景,也吃了一惊,知道这是遇见了对手。

    自他们出战以来,数年间,第一次落得如此惨状。骄傲和蛮横顿时烟消云散。

    剩余三十几名幽骑军,不断的交换着眼色,头领已经死了,他们只好重新集结,组成了守战的阵型。

    所谓守战,却是一种以守为攻的阵型。主人交待的事情,就算战死到最后一个人,也要完成。

二十七、火炼梨花?郭暧现身

    余下三十几名狼头幽骑,看到头领战死,明白这是遇见了劲敌,组成了“守”字阵型,继续攻杀过来。

    幽骑军的“守”字阵型,是攻防合一阵型的总称,共有九种变化。

    眼前,他们用的是阴阳两仪阵法。分内两仪,外两仪。外两仪的士兵负责进攻,内两仪的士兵负责守除了保护外两仪的同伴外,还可以弓弩、长枪击杀敌人。

    内外两仪的士兵,互为逆行旋转奔跑,和刚才沙陀人阵法的动作要领类似。只是,沙陀人的阵法偏于防御。

    幽骑军结实的铠甲、锋利的刀枪,再加上这攻防合一的阴阳两仪阵法,不曾交锋,威力已现。

    由于刚才三头巨兽的剧烈冲撞,外围的沙陀人已经很难再发起像样的冲锋了。

    挂在峭壁上的小太监,同样以手中的长刀,打出了一通旗语。

    贺兰寿看得明白,这的确是察事厅子训练时所用的旗语。他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的火气。

    兔崽子,竟敢如此胡作非为。贺兰寿心里暗骂了一句,却又无可奈何,乖乖守在广平王身边。

    只见那九个小太监,或直接以轻身功夫上了悬崖峭壁,或丢出一条条飞爪,借力登了上去。

    九个小太监在峭壁上,壁虎游墙一般,上攀下移,很快便将原来吸满火油的巨伞收集在了一起。

    一众人,在峭壁上找了个稳当处,将巨伞撑开,又用锁链将一把把巨伞连在了一起。

    原先挂在峭壁上的小太监,看着众太监已经按照自己的吩咐将巨伞装好。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少年特有的邪魅的笑意。

    只见他把长刀收起,双手扑啦啦一展,竟然是一红,一蓝两面令旗,旗子的边缘,绣有龙虎纹路。

    广平王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

    那令旗分明是自己的帅旗,别说自己方才的五千兵马,就是天下各镇、各路的府兵、卫兵,都要依旗令行事。

    这旗子,一直是由自己的心腹校尉,朱邪赤月贴身收藏,怎么?

    再看一旁的朱邪赤月,早已吓得脸色煞白。帅旗被人取走,自己浑然不知,这条小命今天算是到头了。

    贺兰寿也是一阵惊慌,方才那小太监自作主张出去应战,只是生气。可现在,他竟然盗取了天下兵马大元帅的令旗,这要追究起来,自己这颗脑袋可扛不住啊,闹不好,还得连累李大人呢。

    贺兰寿冒了一阵冷汗,一双眼微闭的眼睛,此刻再也按耐不住,无奈的看向了广平王。

    广平王心里一乐,你小子这下不沉稳了吧!不过,凶蛮当前,也不是计较的时候。只是微微瞪了他一眼,便算罢了。

    贺兰寿这个恨啊!他娘的,今天带出来这个小太监,忒也大胆!平日里也没发现他如此顽劣啊!

    且看盗旗的小太监,两手一挥,又是一通旗语。

    这下,不仅广平王、朱邪赤月,连那些沙陀兵都楞了。一个个十二分的诧异,满心的不解,都写在了脸上。

    这个小太监,竟还懂得我大**令旗语?这套旗语,也不过刚刚用了不到两个月。这些东西,不是一个小太监该知道的。

    奈何,沙陀兵不敢违令,迅速动作起来。

    再说那小太监方才的旗语,是分作两步的。

    第一步,原先外围、内里的沙陀兵互换位置;

    第二步,换过来的外围沙陀兵,迅速组成游动的双蛇阵,长枪为攻,盾牌护体,双蛇围绕、交叉,循环游动,将广平王和原来外围的沙陀兵牢牢守在里面。

    而里面的沙陀兵,因为刚才的剧烈战斗,早已需要休息,此刻他们只需半数撑开盾牌,半数以弓弩射击敌人。

    这阵法便是玄武双蛇阵。

    玄武,是远古传说中北方的司水大神,其元兽,由一龟一蛇组成。

    龟,自有坚守之意;蛇,则以攻为守。

    在此阵法中,则有双蛇环绕,阵中持盾控弩的士兵,则组成了龟甲阵。

    这玄武双蛇阵,是特意开发来,在特殊时刻保护将帅安全的。此时,用的恰到好处。

    咦!这就更奇怪了。这阵法,乃是李泌看自己常常奔赴前线,特意推演出来,保护自己安全的。

    也是在三月前他教会自己,自己才训练过这些沙陀兵的。这小太监,竟有通天的本领不成?想到这里,广平王不由得多了几分心思,更加注意起那个小太监来。

    玄武双蛇阵,对上阴阳两仪阵,两股人马忽而冲撞,忽而回避,战况一时胶着。

    那持旗的小太监,见众人已经连好了巨伞,双臂一展,再抖威风。

    只见那些小太监分作两头,拉紧了锁链,腾空跃下。半空中,一张巨伞组成的大网,铺天盖地般压了下来,严严实实,将一干幽骑军兜在了中央。

    一股浓烈的火油味扑进鼻子里。狼头幽骑顿时炸开了锅,吵吵嚷嚷,疯狂的蹿跃着,奈何那些锁链都是精钢打造,任他们怎么折腾,也只得老老实实被网在了里面。

    又一通旗语,

    龟甲阵中的沙陀兵纷纷射出了火箭,那些巨伞组成的大网,顿时烧成了一片火海。

    幽骑军惨叫连连,疯狂的东奔西突。

    小太监再打旗语。

    双蛇阵中的沙陀兵解开阵型,纷纷上前,帮助小太监们拉紧了锁链,死死的将一众狼头幽骑扣在了火网里。

    时间不早了,落日的余晖洒在山巅之上,分外的壮丽,山谷里,已十分的昏暗。

    烧着的幽骑兵,绝望的嚎叫着,几个不能忍受灼烧痛苦的人,拔出匕首,对着身边的同胞,疯狂的插了几刀,又迅即的割断了自己的喉管。

    本来魁梧憨厚的沙陀兵,在这地狱之火的映照下,面目愈发变得狰狞可怖。

    人,是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变成什么样子的!

    拉住锁链的小太监和沙陀兵,感觉到手里的铁链松落下去,挣扎消失。火焰,继续烧着。

    峭壁上的小太监,一弹腿,轻轻的落下,大方的朝着龟甲阵走去。

    最后一波敌人被消灭,广平王让大家解除了阵型。

    贺兰寿、朱邪赤月,几个箭步冲那小太监过去,便要发作。

    却见那小太监邪魅的一笑,一双细嫩的手,在脸上一抹,脖子一扬。

    一头青丝掠过肩膀,一张梨花般的脸庞,映着地狱的火光,笑意盈盈,现在大家面前。

    贺兰寿、朱邪赤月,更有那些粗豪的沙陀兵,刹那间,呆住了。

    贺兰寿身边,一个小太监,更是刹那间丢了魂魄,呆呆的望着,那个朝思暮想的姑娘。

    扑通、扑通、扑通,一个个沙陀兵纷纷跪倒下去。

    那是一张春光明媚的脸庞,溢满了生命的美好与活力,她微微的一笑,仿佛菩萨洒播的甘露。

    一切都被宽容,一切都被温暖,一切都被救赎。

    “父王,孩儿,来得可算及时!”那小姑娘,一阵银铃般的嗓音传来。再次,震惊了众人。

    原来,这竟是广平王家的郡主。

    此时,没有人知道广平王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但看他那雄姿英发的脸上,却满是作为一个父亲的骄傲和怜惜!

    “你这孩子,也太顽皮,怎么到如此险境,害为父一阵后怕!”广平王一努嘴,故作责备。

    “我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倒是父王,也不说谢谢人家送你的大礼!”

    “谢谢我的好郡主,可你还偷了父王的令旗呢?这个被你皇爷爷知道了,可不好吧?”

    “他知道又怎么样?有李泌叔叔呢!”

    “啊难怪你会那玄武双蛇阵,又缠着你李泌叔叔了不是?”

    “哪里是我纠缠他啊,是那老头儿逼我学的!”

    “喏不许无礼,哈哈哈哈”

    看着这对父女说话,众人不由得心里一阵乐。

    朱邪赤月,自然不用再多说什么,大不了回头主动请罪,挨顿训斥。

    贺兰寿一看是她,心里一阵气,一阵乐,只好无奈的摇摇头。别说自己,就是李辅国大人来了,也拿她没办法。

    她能懂这察事厅子的旗语,说不定,也是被纠缠太久,无奈之下,李大人亲自教授的。

    不过,自己的人哪去了?他还是得问一问的。见广平王父女二人聊得高兴,也聊得差不多了。贺兰寿凑上前,摆出一副讨好的样子,问起自己手下的事。

    虽然是个太监,贺兰寿并不是一个献媚的人。

    “放心吧!贺兰大总管,你的手下好好的在长安呢!”

    贺兰寿心里一惊,脸上却赶忙堆笑,唯唯诺诺的退了下来。

    这小丫头还真有两下子,从长安到现在,一直乔装打扮,我竟然没看出来!

    山巅上,最后一抹霞光消失了。山谷里,燃起了火把。

    广平王命两名沙陀卫士,快马敢去蒲州,召集那里的驻军前来清理战场。敛好牺牲将士的尸骨;收集好幽骑军的甲胄武器,以备调用。

    蒲州距离此地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按照当前的情况,这是最好的安排。

    广平王带领余部,继续前进,今晚是一定要过黄河的。

    半个时辰之后,百余号人马来到黄河岸边。

    秋天,日落后,黄河岸边一阵的湿冷。上游不远处,是一处急流,擂鼓般的涛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白日里波澜壮阔的黄河,隐在黑夜里,只留下阵阵波涛拍岸,更加的让人敬畏。

    码头上停靠着四五艘大船,码头旁边,是一座石头砌成的简易堡垒,里面传来几个粗豪的汉子划拳行酒的吆喝声,他们是守卫码头的士兵,同时,也是这里的船工。

    因为位置险要,这里的渡头,一直是官家经营。

    看着堡垒里的灯光,苦战了许久的人们,有一种从地狱深处向天空中仰望的感觉。

    一个校尉冲过去,把几个守兵吆喝起来,只叫赶紧划船,把众人摆渡过去。

    看得出,那校尉十分的老练,没有咋呼什么,更没有显摆什么大人物的身份。

    广平王自己也十分的低调,混在人群中,跟着上了船。

    几个船工汉子,因为酒兴被打扰了,又惧怕这校尉不是自己能招惹的,于是边奋力的摇着橹,一边隔着船,吆喝起了荤歌儿,借以抒发心中的怨闷。

    他们的歌儿,十分的粗野,都是些小媳妇浪哥哥的内容,嗓音却十分的嘹亮高亢。

    那歌声在黑沉沉、辽阔的黄河上飘荡盘旋,直冲入天际。

    身心疲惫的人们,听着歌声,心中荡起欢喜,不由得跟着哼哼起来就要回长安了!

    半日的生死搏杀,鲜于燕累坏了,上了船,身心一阵舒坦,却更担心起郭暧的安危来。

    说不定,他有更深的发现,还不方便露面吧!

    广平王率领所剩不多的人马,渡过黄河,又前行了二十余里,在一处林间空地扎下营盘。

    鲜于燕和另外三个沙陀人分在一个帐篷,几个人吃完饭,回到帐篷里,边嚼着肉干,边喝起了酒,是性子很烈的烧酒。

    他们吃着喝着,用沙陀语不停的吹着牛,很快便忘记了白日里地狱般的情景,大家沉沉睡去。

    十几个帐篷,燃着四五堆篝火,守夜人来回踱着步子,阵阵的微风吹过来,吹得篝火一阵一阵闪亮,发出噼啪的响声!

    好像睡着了很久的样子。

    睡梦中,鲜于燕感觉到有什么轻柔的东西,在挠着自己的脸。他哼哼唧唧,下意识的抹了一把脸,继续睡。

    又在挠。他实在累了,索性一转身,用胳膊掩住了脸,继续睡。

    结果,却把脖子露了出来。那轻柔的物件,又来挠他的脖子。

    他伸出手,当空胡乱的一抓抓住了另一个人的手。

    “谁?”鲜于燕翻身做起来,轻轻喝问。

    一个人正半蹲在帐篷里,脸对着自己。鲜于燕便要动手,却见那人,一伸手指,做了个嘘的动作。

    那人不害怕,也不慌张,轻轻撩开帐篷的门帘。门口篝火的光芒透进来,跳跃的火光里,看清了半张俊俏的脸。

    “是你?”鲜于燕如柳暗花明一般的喜悦,又被那人打断了。

    他一招手,示意鲜于燕跟着出来。

    鲜于燕本来就和衣而卧,一扭身爬了起来,跟着那人出了帐篷。

    众人睡得很沉,两人用了轻身的功夫,躲过守夜人,一路纵跃,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

    月光泄在地上,大地一片安宁。

    对面的人,果然是穿了一身太监的衣帽,只是此刻把易容卸了,露出了本来面目。

    “郭暧,你小子怎么这时候才来找我,这一路上不见你,可把我急坏了!”鲜于燕没好气的说道。

二十八、真实的梦?巨兽来袭

    鲜于燕,跟着郭暧出了营盘,见他果然成功混入了察事厅子的队伍,一路上却连个招呼都没跟自己打过,埋怨起来。

    郭暧,微微的笑了,就跟平日里一样,乐呵呵的。

    “察事厅子这帮人,很是机警。贺兰寿更不是等闲之辈,我混进去后,费了好大劲儿套他们暗语、切口,好方便与他们相处。他们一个个谁也不相信,这一路上,哪怕我只给你递个眼色,都有可能被他们识破。”

    “你这么小心,是不是有什么重要发现?”

    “是。那天,我进到驿馆,先是扮成了仆役,发现这帮人在驿馆里,竟然都要吃自己带的干粮,连喝水都很小心,吃完又五人一组,分了房间休息。弄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好!

    得亏其中一个小太监贪吃,趁大家午睡了,他假称上茅房,自己一个人偷偷到了厨房偷吃。

    我这才有机会把他弄晕了,换了他的衣服,装扮成他的样子!”

    “后来呢?”

    “广平王跟贺兰寿貌似不怎么对头,在晋州的时候,我们一直都呆在驿馆里,没有机会接近广平王。

    我们一直没什么事,都被召集在一个房间里,听贺兰寿给我们一顿吹牛,不过,我可以肯定,他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晚饭的时候,贺兰寿可劲儿招呼大家喝酒,一直喝了一个多时辰。见大家都醉了,他叽里咕噜说是上茅房,溜了出去。

    我一路跟着他,到了一处破庙里。

    第一个和他见面的是一个胖子,中等个头,滚圆的身材,估摸有四百斤重的样子,大脑袋跟个猪一样,光头,脑后有一个小辫儿,额头有一个刘海儿,应该是个契丹人。

    贺兰寿同他用契丹语说话,可惜你不在,我只能听个大概,好像是一宗交易,交易的内容很诡异,说是要用广平王换边令诚。具体怎么换法,没听清楚。

    第二次进来的,就是鱼诺海和他十几个手下。

    贺兰寿嘱咐他们在外围追踪着大队,说是继续防范“乌鸦”一伙人,我想,那帮“白头带子”,应该就是他嘴里说的乌鸦。

    半路,会有人杀出来,是冲着广平王来的,鱼诺海他们要趁乱劫走边令诚。

    贺兰寿自己则留在广平王身边,作为内应。”郭暧,大致把自己卧底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贺兰寿早就知道会有人半路袭击广平王了,难怪,遭遇狼头幽骑的时候,他都跟没事儿人似的。”

    “贺兰寿能做出这些事,背后的势力一定非同小可。大军开拔后,我一直跟在贺兰寿身边,发现他一直以手势密语同暗处的鱼诺海通信。

    要不是广平王的女儿出手,那三头巨猪出现的时候,鱼诺海一伙就要趁机出动了。

    目前,鱼诺海和他的人一直跟在暗处,怕是还在寻找机会下手。那个同贺兰寿在破庙里接过头儿的胖子,一直都没再出现,也要小心为妙。

    广平王这边,有独孤欢和他女儿,边令诚那边,你可要盯紧了,注意贺兰寿。”

    “要我盯紧他们,还把我拉出来这么远,你逗我呢?咱们赶紧回去吧!”

    “走”郭暧说了个走字,伸手在鲜于燕额头,狠狠弹了一下。

    就觉得脑袋一疼,鲜于燕伸手一挡,坐了起来。他醒了。

    恩?是一个梦,可这梦也太真实了。

    鲜于燕,摸摸脑袋,感觉刚才挨郭暧那一记栗凿,还在隐隐的痛。

    就在鲜于燕寻思到底怎么回事时,帐篷外闪过了一道身影,看身形,不是守夜的兵丁。他刚要追过去,又见一个人影,追着先走那道影子去了。

    “盯紧边令诚,注意贺兰寿。”不知道怎么的,鲜于燕又想起郭暧在梦里对自己说的这句话。

    以不变,应万变。鲜于燕打定主意,出了帐篷,奔着那辆马车走去。

    百多人的营盘,不会太大,鲜于燕几步到了马车前。一个沙陀兵,一个大理寺的人,正在那守着。

    鲜于燕,很顺利的替换下那名沙陀兵,坐在车辕上,顺势往后一靠,耳朵便贴在了车篷上。

    里面传来粗重且不均匀的呼吸声,好像久病一般的人,正睡在里面。

    边令诚疯了,加上几年牢狱生活,身体不会好到哪去,是他没错儿。

    秋季,深夜,树林里非常的阴冷。

    鲜于燕打了个寒颤,心里骂道,自己这毛病啊,做个梦还当真了。不过,看刚才那两道人影,估计今晚是真没法消停。

    明日午时前,就能赶到潼关,真有人想打广平王和边令诚的主意,今晚是最后的机会了。等到了潼关,进了长安,除了皇帝老子,谁也拿广平王没办法了。

    呸呸呸,怎么还竟盼着出事儿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鲜于燕在心里,自己跟自己嘀咕上了。

    一个影子回来了,嘴里哼哼唧唧,好像是去撒了泡尿,还跟几个守夜的挥手打打招呼。

    是察事厅子的人,衣服穿戴是,最后也是钻进了察事厅子一波的营帐。

    那人路过鲜于燕身边,打了个饱嗝,一股的羊肉膻味喷了出来,把鲜于燕恶心的够呛。鲜于燕好吃牛羊肉,却受不了一个满是羊膻味的饱嗝。

    背影,看背影还有走路的样子,好像郭暧。

    对啊,自己光注意看脸了,却忘记了,看一个人的背影,一样能够判断一个人是谁。人的背影和走路的姿势,也是很难改变的。

    又一个人回来了,不过这个人用了轻身功夫,在营帐间来回穿梭,寻找着守兵视觉的盲点,是潜伏回来的。

    如果不是鲜于燕有意守望,是很难注意到他的。

    那人,进了贺兰寿的营帐。看身影,也有九成的把握,确定是他。

    夜,安静下来,好像在迎接谁的到来。

    几只飞鸟,掠过白色的月亮,向南飞去。

    一群飞鸟

    越来越多的飞鸟

    鸟儿们掠过营盘的上空,不断的飞远,不时的听到几声凄厉的啼叫。

    有什么东西惊动了它们,十分危险的东西。

    作为铁勒族的后裔,鲜于燕,比许多人都更熟悉飞鸟与走兽的习性。

    鲜于燕,低沉的吹了一声口哨,听到哨音,几个守夜的沙陀兵也发现了异状,就在大群的飞鸟过去之后,传来一阵阵大地震颤的声响。

    其中一个沙陀兵赶忙吹起了号角。

    东北方向,伴随着大地的震颤,传来一阵阵树木折断的声响,咔嚓咔嚓,一棵棵树木被折断好像雷声一般,有什么巨大的东西,狂奔过来,把林中的树木都撞断了。

    广平王见敌人来势汹汹,一扬手,众人各自后退,腾身上了营盘周围的大树,只待敌人冲到营中,再厮杀一番。

    大理寺的人,把边令诚背在身上,纵身上了树,边令诚身上裹了一件硕大的斗篷,脸被兜帽遮的严严实实。

    敌人近了,地动山摇般的响动,带来巨大的恐惧,想起白日里幽骑兵竟能化身成巨大的野猪横冲直撞,众人心里还是一阵阵的后怕。

    伴随着几株海碗粗的大树,被掀上了天际,一座山丘般的东西,腾的冲进了营中,对着广平王的营帐直冲下去。

    一头大象。不,是一头野猪。借着篝火的残光,鲜于燕看得清楚,那是一头足有成年大象般大小的野猪。

    白森森的獠牙,犹如象齿,只是腿更短,头的比例更大,看不到耳朵。猪鬃炸立,犹如钢叉一般。

    别人惹事,都说是捅了马蜂窝,我们这可好,捅了野猪窝。鲜于燕明白,眼前这庞然大物绝对不是真的野猪。

    巨大的野猪扑了个空,不甘心的把广平王的营帐撕咬成一块块碎片,又接连把十余座帐篷全都冲撞掀翻了。

    广平王本以为是敌人的重骑兵杀过来,还想同他们厮杀一番,一看到眼前这巨大的怪物,不禁打起了退堂鼓。白日里三头黄牛大小的妖化野猪,就差点害得自己全军覆灭,更何况这巨象般的魔物。

    大家在树上,视野照应得到,广平王刚想挥手示意大家撤退,却见一个人俯冲下去,一根长枪扎向野猪的脑袋。

    是察事厅子的人。他一枪扎下去,野猪啥事没有,便运起轻功,闪转腾挪,高来高去,和野猪纠缠在一起。

    这一次贺兰寿没有犹豫,见自己人下去了,紧跟着一摆手,领着十几个小太监全冲了下去,加入了战团。

    几十个沙陀兵见了,也一着急,跟着蹿了下去。本来他们心里正怕着呢,可越怕,就越是抵挡不住恐惧的诱惑。何况还有人一猛子,先冲了下去。

    混战中,一个尖细的声音喊了一嗓子保护广平王!

    广平王心里这个骂呀,对着独孤欢和郡主一摆手,示意他们带人守好边令诚,不要轻举妄动。自己一腾身子,换过了几棵树,也加入了战团。

    广平王到底是正统的李唐王族,上了阵前,并不卖弄匹夫之勇,镇定自若的指挥大家,组织起困兽阵法。

    锁龙阵是专门为了那些武艺卓绝的敌方武将所设。主要的特点是灵、动、困、守。

    一般二十人就可组成这套阵法,今次百余人共同组成这套阵法,奈何对付的是一头魔化的巨兽,僵持了半个时辰后,阵法还是被冲散了。

    众人一时慌乱,两个沙陀兵连同一个小太监,顿时被巨猪踩碎在地上,内脏和浆液迸射出来,异常恐怖。

    乱,更乱。一直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人,终于现身了。

    二十来个黑衣人,同时杀向独孤欢和郡主所在的位置,几个大理寺的人带着边令诚,也在那里。

    小郡主见来人众多,一探怀,一伸手,嘎嘣一声,机簧响动,十几枚弩钉天雨散花般射出。

    有几个黑衣人躲闪不及,连声惨叫着,半空跌落下去。

    只见为首一个黑衣人,缠住了独孤欢,另外三名黑衣人缠住了小郡主。

    余下的十来名黑衣人和大理寺的人战在了一处,一时间,大理寺的人落了下风,眼看边令诚就有被劫走的危险。

    锁龙阵已破,又有强人来袭,鲜于燕见势不妙,忙招呼了几个沙陀兵上前,解了大理寺众人的围。

    广平王虽然是皇族出身,战斗间,见其气定神闲,沉稳内敛,便知道武功不弱,一时间,那巨兽也伤不了他。

    只是苦了一众沙陀兵,忠心护主,不断惨死在巨兽的爪牙之下。

    那名缠住独孤欢的人,一番交手,忽然身形一退,当啷一声抽刀在手却是只见刀柄,不见刀身。

    黑衣人握住空空的刀柄,再扑上去,与独孤欢又战在一处。

    果然是他。鲜于燕心下一惊,那正是鱼诺海的“无影刀”。

    看出来人是谁,鲜于燕杀心大起,噗噗两声,缠住自己的两个黑衣人,已经被双刀穿心而过。

    不仅鲜于燕,贺兰寿一帮小太监里,也有人认出了鱼诺海的刀。

    就听人群里一阵长喝:“众人退下,我自有办法。”

    喊声未落,众人就觉得脚下又一阵地动山摇。一时间,连广平王在内,纷纷退出了战圈,纵身上了就近的大树上,以观战况。

    营盘内,几番大战,已经成了平地。就见那平地之上,轰隆隆,轰隆隆,大地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那身躯巨大如象的野猪,也顿时楞在那里。

    贺兰寿心中不由得暗骂不知道又从哪杀出来个冒失鬼,来坏洒家的好事。

    一颗头颅从地缝中冒了出来,那头颅十分的巨大,足足需要两个人才能抱得住。

    只见那头颅摇摇晃晃,一个巨大的人形从地下站了起来,越起越高,竟然直高过了林中的大树。

    众人站在树上一看,那分明是一座巨大的金刚塑像,怒目獠牙,一手里紧握金刚火焰杵,一只手高高举起,便似要把月亮摘下来一般。

    又来一尊魔物,敌我不辩之际。广平王心里也不由得害怕起来,难道自己真回不了长安了?

二十九、月下凶神?千里入梦

    眼见来的是一尊凶恶的护法金刚大神,广平王心里也惧怕起来,不知道这魔物是什么来历,看来自己这一遭回长安,的确招来不少能人异士。

    树上的众人,心里也不禁打鼓刚才谁说有办法来着,怎么又喊来一个更狠的。

    那护法金刚身子长大了十余丈左右,直到肩膀高了树梢。越过了茂密的树林,银月照耀下,极目一片清朗。

    这时众人才看清楚,那护法金刚的头顶上,站着一个人。随着金刚的身躯晃动,那人的衣服在月光下,闪耀着丝绸特有的美丽的光泽。

    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少年回头,再一声呐喊众人莫慌,保护好王爷郡主,还有那朝廷的钦犯。

    刚才就是这个声音说自己有办法。众人回过神儿来,二十几个沙陀兵纷纷腾身而起,找上了那些黑衣人。

    余下的沙陀人,还是护在了广平王身边。贺兰寿忍住怒气,一挥手,带人围在了广平王左右。

    小郡主见来了援手,一撤身,也来到了父亲身边。

    那巨大的护法金刚神,似乎在受到那名锦衣少年的操纵。举起的巨手轰然砸落,巨猪急闪,又一记巨杵,猛然砸下。

    鲜于燕听那人两次呐喊,心里一阵诧异。

    又见营盘阵中,赫然站着一截巨塔一样的东西,还不停的有东西落下,砸那妖猪。赶忙卖了个破绽,将缠斗自己的黑衣人一刀毙命。

    鲜于燕一轻身子,也上了树梢。这下看得明白,原来营盘中那截巨塔般的物件,竟是一尊护法金刚神的躯干,金刚神头顶,一个翩翩的锦衣少年稳如磐石站在那里,正是郭暧。

    郭暧操纵着护法金刚,不断向巨猪发起攻击,巨猪仗着灵活机动,也不惧怕,与郭暧战在了一处。

    在说独孤欢这边,有了沙陀兵的帮助,战斗轻松了不少。

    和来人交手没几个回合,那人便作势抽刀却是一把只有刀柄的“无影刀”。

    那人武功的路数也属绵柔一派,身形飘忽,辗转挥手,看似慢慢来去,却又无比的凌厉迅捷,加上一柄看不清虚实长短的“无影刀”,更加的叵测诡异。

    独孤欢打起十二分的小心,虚晃一招,原本的单刀一开,竟分出一把细长的短匕,于是右手长刀,左手短匕,也是一番虚实相济、攻守兼备的路数。

    其余几个黑衣人,身手也非常的好,看来是受过严酷的训练,不仅个人功夫卓绝,更有互补配合的意识,十几个人和三十几人战在一起,竟然毫无惧色,越战越勇。

    这时,那位俏皮伶俐的小郡主,见郭暧操纵着护法金刚与巨猪大战,渐渐占据上风,心里隐隐溢出一股酸也不是甜也不是的滋味,百爪挠心一般。

    看一眼父亲和贺兰寿,正与郭暧掠阵,这边的战事已无大碍,倒是独孤欢那边,战况依然十分的激烈,怎么说也是自己的表叔辈,又和父亲交从过密,一闪身,又掠了回来。

    带头的黑衣人,不仅武功卓绝,武器更胜一筹。一番缠斗,独孤欢发现,来人竟还有意隐藏了几分实力,心下一想,一刀一匕,也渐渐趋于守势,劈砍撩刺之间,宛如双龙戏水, 令对方摸不着行迹。

    鱼诺海,的确是个很有趣儿的人。嬉笑间,不乏心狠手辣;阴狠之外,又不乏在棋逢对手时的惺惺相惜。

    他是个聪明人,眼见的那边有异人出手相助,知道此番自己出手,是白费了心机。当下收起了五分的实力,一味与独孤欢缠斗起来。

    就在两人惺惺相惜,缠斗切磋的时候,一记霹雳火弹在二人身边猛地炸裂开来,一股浓浓的血红烟雾腾的升起。

    二人急忙抽身,跳出圈外,冷眼一瞥,却是小郡主站在一旁咯咯笑个不停。她笑的非常好看,在月色下,更有一股超凡脱俗的清丽。

    方才缠斗的两人面面相觑,赫然见得彼此满头满脸满身的血红就连鱼诺海那把刀,也毫无例外沾满了红渍。

    好个聪明伶俐的丫头。两个人心里不由赞叹。

    鱼诺海本能的把宝刀回鞘,嘿嘿一乐,笑声里多少有些无奈的苦笑,不曾想自己这般举世无双的宝刀,竟被如此轻松的破了,一时间,战意全无。

    鱼诺海摸了摸脸上的面罩,确定它还在,对着独孤欢一抱拳,翻身走了。

    半空中,传来一声哨响,余下的黑衣人也跟着撤了。

    贺兰寿听见撤退的哨声,身子一震,不由得恨死了眼前这个锦衣少年。他并不认识这个浪荡公子。

    广平王此刻多少也看出了几分蹊跷,这个锦衣少年,好像郭子仪家的六公子。他怎么在这里?一路上并未见到这个少年啊。

    自己这女儿,别看平时刁蛮任性的,这一天下来,却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几次绝境,若不是她,还真险些过不去。

    广平王想着想着,一阵欢喜涌上来,到底是自己福德深厚,能得众人相助。

    郭暧站在高处,知道鱼诺海一众人撤了,自己目的达到。一记掌印压在护法金刚头顶,灵明灌入,那巨神便自由与蛮猪交战起来,只是动作不如受郭暧操纵时迅捷。

    郭暧双腿一曲,盘坐下来,口中催动咒语,结起金翅鸟王印。

    就见一只硕大的鹏鸟,从月辉中现身,鸣叫着俯冲下来,吴钩般的利爪直插向林中的蛮猪。

    蛮猪躲避不急,脊背上顿时皮开肉绽,多了三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汩汩外流,疼的它不由得朝天嘶吼。

    一尊金刚神力大威猛,一只金鹏大鸟迅捷爪利。

    蛮猪知道自己不是敌手,虚晃一个转身,又撞倒了几棵大树,对着广平王这边,一阵哼哼唧唧,好像在表达自己的不甘心,一扭头,奔着林深处跑去。

    郭暧收起法印和咒语,金刚大鹏鸟直飞天际,消失在月色渺茫之外。

    那尊巨大的护法金刚神,渐渐沉入地底,除了一片狼藉向众人讲述着方才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外,秋林中,恢复了平静。

    那一日,惠果传授了郭暧密宗第一阶金刚王密法,以及密宗五元法中的,地之卷和风之卷。

    从地下召唤而来的护法金刚神,便是地之卷中的密术。

    前番郭暧用来吓跑众多草寇的金刚神,只是一种群体幻术,有形无质,只是一种类似魔术般的把戏。

    这次的地之卷护法金刚神,乃是以金刚王级别的元力催动大地深处的力量,以虚御实,有形有质。一拳劈下,力有万钧。

    那只金翅大鹏,则是风之卷中的密术。同样是以金刚王级别的元力催动,聚风成形,有形有质。金鹏的利爪、巨翅、铁喙,皆如钢刀一般,异常锋利。

    郭暧又恢复了浪荡公子的本色,嬉笑着走过来。

    “郭暧,你是郭子仪家的六公子,郭暧!哈哈!几年不见,真是出落得一表人才!”广平王大度宽仁,一边示意郭暧免去礼节,一边主动示好。

    郭暧还是俯首示意了一下,同广平王寒暄几句,毕竟自己父亲同广平王多年并肩作战,也不用太过生分。

    广平王一见郭暧,神情俊朗,一表人才,又有一身卓绝的密术,心中大喜,也不顾忌太多,转身便想要拉过小郡主来,与郭暧介绍。

    却见自己平日里刁蛮任性的小郡主,此刻正满目柔情的望着郭暧,一脸的羞涩,才真正像个温柔端庄的郡主,而郭暧,也正痴情的望着自己的郡主。

    “哈哈哈哈,你们见过面?”大唐是一个开放的时代,父母并不过多的干涉少男少女的交往,广平王也是个心胸豁达的人,所以大方的问起来。

    “算是吧!我知道他是郭暧!”小郡主恢复了俏皮乖张。

    “郭暧你”广平王问话。

    “之前曾有幸见过郡主芳容!”郭暧赶紧回答。

    “哦,她是我的长女,升平郡主,生来刁蛮乖张!”广平王大概猜测出几分,替郭暧打了圆场。

    “你是怎么来到阵前的?之前,并未见你在我军中啊?”

    “他啊!跟我一样喽,是跟着贺兰寿大总管一起的!”升平郡主抢过话头。

    郭暧一听,知道自己那日潜入察事厅子人中,全被升平郡主看在眼里,自己竟丝毫没有察觉。

    “哎呀!原来全被郡主发现了”郭暧调皮的说道。

    其实,郭暧不想与贺兰寿闹起什么纠葛,施展密法之前,便抽身,换过了自己的衣服,没想到还是被郡主提了出来。

    广平王听二人一说,不由得看向贺兰寿,眼里多少有些挑衅和轻蔑。

    贺兰寿本来就怀疑,眼前这小子会不会是藏在了自己队伍里,现在一听,心里那叫一个酸爽,察事厅子成什么了,这要让李大人知道了,自己脸面可往哪放。

    贺兰寿几步上前,当着王爷的面儿,虽不敢明说什么,也想点拨郭暧几句。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鲜于燕忍不住,也咋咋呼呼过来了,先给广平王行了个跪拜之礼。

    “臣下正六品左街使鲜于燕,见过王爷,小人领了密旨,说是有人会在中途对王爷不利,特派小人暗中接应。嘿嘿,郭暧是小人招来的帮手!”

    鲜于燕把事情大致一说,却没说是领了谁的密旨。

    左街使虽然只是个六品官,毕竟掌管着京城皇宫的防务治安,广平王是认识鲜于燕的,知道此中必有诸多隐情,也不追问,摆手示意他起来,嘉勉鼓励了几句。

    一番话听得贺兰寿心里直犯嘀咕,也不好再追问什么,忙转脸对着广平王,赔上笑脸:“王爷有郡主巾帼不让须眉,又有郭老令公公子相助,实在是福德深厚。倒是小人,实在办事不利,办事不利,往后,定然严肃纪律。不让王爷与皇上失望!”

    他一句“严肃纪律”倒也是点中了一句,心里酸,就带出来了。

    广平王一听,摆摆手:“贺兰大总管,这是怪本王教女无方喽?”

    “小的岂敢,小的岂敢!小的有口无心,王爷大人大量,还望恕罪。”贺兰寿一听,噗通跪下了。虽说自己是当朝天子眼前第一红人,李辅国的人,可这广平王如今军权在握,谁也惹不起啊,知道自己刚才失言,赶紧补救。

    “起来吧。这一路奔波你也出力不少,孤王是看在眼里的。郭暧和郡主的事儿,你我都不要再挂记心上!”广平王也不想得罪他。

    “小的心里明白。”贺兰寿心里是真明白,自己不过是人家的一条狗,李辅国再得势,也是仗着李唐王朝的势。

    虽然心中有不屈的傲气,现实,贺兰寿还是明白的。

    东方现出了鱼肚白,还有半个时辰天就亮了,看着狼藉不堪的营寨,大家自然了无睡意。

    话说的差不多了。广平王即令众人连夜赶路,前往潼关。众人上马前行。

    郭暧、鲜于燕,自然的溜到了队尾,和大队拉开了一段距离。

    “郭暧,你小子可急死我了!一路上没认出你,在一线天,遇见狼头幽骑还有那三头妖猪,你也没现身,我还以为你怎样了”

    “我不是告诉你了么,实在不方便,害你担心了!”

    “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了?难道是那个梦”

    “没错儿,就是在梦里告诉你了啊!”

    “我说呢,那个梦真的好生奇怪。不仅真实,而且醒来还记得很清楚,你要看好边令诚,注意贺兰寿!”

    “恩,那是密宗修行中的一种入梦之法,不仅隐秘,还有千里传音的功效。两个人纵然相隔万里,只要心有灵犀,就能入梦传书!”

    “哇哦,这么牛!”

    “是啊,本来还想和你多说几句,就发现贺兰寿有异动,我就赶紧追了出去。”

    “恩,我倒是看见一前一后,两个影子,本来想追上去,想起你说的话,我就去了边令诚那边。”

    “恩,前面的那个影子就是贺兰寿。他去见了鱼诺海,还有那个契丹胖子,那头巨象般的野猪就是那个胖子变化的,我用了密法,可以探知出来。”

    “啊?他们说些什么!”

    “昨晚,他们倒没说什么,无非贺兰寿把营寨里一些布局告诉了他们。我回来时,怕你疑惑,特意路过你了!”

    “还说呢,那一口羊膻味儿哦!”说完,鲜于燕,突然呕了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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