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燕山龙脉
77、燕山龙脉
哈哈哈哈,所以当时看他所谓的阵法不过如此,一是趁机奚落,二来也是为了探听虚实,我可不想被什么人什么事蒙在鼓里。”
“恩,这是你一贯的风格,不过有史将军做内应,他这如意算盘就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啊。”
“此时说这些还为时尚早,我的人马守在北城的安喜门,东城的上东门和永通门,到时候自然可以作为内应,确保**顺利杀入皇宫。不过,还有一件事可能更是凶险万分,就是独孤大人方才提到的那些地穴。”
“哦?那些地穴有什么玄机么?”郭子仪不安的问道。
“不知道。”
“……”
“你们不用这么看着我,”史思明摆摆手,望着一脸诧异的李泌和郭子仪说道:“如果我知道的话,就不会说它凶险万分了,那些地穴不再当时的巡视之内,甚至安庆绪和真田景纲提都没跟我提一句,我是猜测那些玩意跟孔雀法王有关的,我的暗探确实看到过孔雀法王到那些工地上指挥施工。”
“原来是这样,如果是那名僧人的话,这件事就的确值得万分小心。”
“是啊,那个僧人的手段大家心里也都明白,恐怕到时候那些地穴,会十分的棘手。”史思明凝重的说道。
“恩,僧人的术法之类的确危险万分,不过慧琳大师目前就在唐营,到时候未尝不可一试。”
史思明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还有两件事,也希望你们能够多加注意。”
“哦?什么事,但请直说嘛。”李泌看他吞吞吐吐的,似乎不太好明讲。
“第一件事么,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然而万一我猜得没错儿的话,那么对于这场战争的胜败,乃至大唐社稷都会有着巨大的干系”
听史思明如此说,李泌等人不禁面面相觑。
史思明看着对方一脸诧异的表情,兀自沉默了片刻,似乎正在思考到底该怎么同他们说起。
“你们的情报里面,同孔雀法王、真田景纲一起进城的,应该还有一位僧人吧?”
“没错儿,跟他有关么?这个人据说很快就离开了洛阳,太子和朝廷方面也是非常关注他的去向。”
听史思明主动提起那个当初离开的僧人,李泌十分的在意,身子不由得向前靠了靠。
“这名僧人便是摩罗昙照,这个人在中原一代甚少活动,关于他的情报并不是很多,不过他的确是一位颇有来历的人物,他便是突厥王族阿史那部族的后裔,名叫阿史那达曼,与突厥的泥厥处罗可汗同名。”
突厥汗国曾是阿史那部族在中国北方建立的一个强大的草原部落联盟,其中仆固一族、回纥一族便是其中重要的两个部族。
在隋大业元年(公元605年),回纥族和仆固族联合起来,共同反抗阿史那一族的残暴统治,两族开始逐渐强大起来。后来这两个部族都归附了大唐。
在唐贞观二十年(公元646年)的时候,回纥族出兵勤王,帮助大唐打败了薛延陀政权,回纥首领吐迷度自称可汗,接受唐朝的管辖。
最终在天宝二年(公元743年),回纥在大唐的帮助下,攻灭了突厥汗国,阿史那部族成为了回纥的族民,并被回纥王迁往了西域一带。
“哦原来是阿史那部族的后裔,然后呢?”李泌追问道,因为这个人的活动情况,在大唐情报系统里并没有太多的记录。
“此人幼年曾到大雪山追随宝象法王学习密法,数年后,宝象法王察觉此人心机不纯,不但处心积虑结交吐蕃贵族,还处处挑拨吐蕃与大唐的关系,吐蕃王和宝象法王一心与大唐交好,自然对他的行为十分不满,看在他也算是一名王族后裔的份儿上,才饶过了他,将他逐出了吐蕃。
奈何此人死心不改,便流窜到了西域一带,在诸部落间,打着宝象法王的旗号,以传法为名拉拢了不少部族,在阿史那部族中更是成了极具威望的人物。”
“原来是这样,山人明白了,史兄是担心此人在西域召集人马起兵反唐。”李泌听史思明讲完,当即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
“是的,虽然关于他西行的目的和情况了解的并不是不多,但以他多年的行迹和其在西域的经营来看,还是有很大的可能性的,尤其是阿史那部族对回纥的灭国之仇一向怀恨在心。
如果他此番西去号召阿史那部族以及其它的突厥后裔发动政变的话,恐怕会令回纥王难以招架,而且,一旦他夺取了回纥王权,那他紧接着要做的,恐怕就是率领十几万草原铁骑杀向长安。”
史思明眼中寒光乍现,似乎已然窥见了来自遥远塞外的虎狼铁骑。
“这件事还真的全全仰赖史兄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李泌站起身,又为史思明斟满了酒杯:“多亏了史兄啊,对此人的行迹了解的如此详细。”
史思明把杯子端在手里,摇了摇酒液,戏谑道:“哎呀,李半仙儿啊李半仙儿,又在我嘴里套话,别忘了,我也算是半个突厥人,一个族群总有它自己特殊的情报流传方式。”
“哈哈哈哈,好吧,那我能不能冒昧的问史兄一个问题呢?”
史思明神情一正:“有什么话,就说吧。”
“呵呵,你就没想过和摩罗昙照一起,重建突厥汗国么?”
“哈哈哈哈,我父亲是突厥人,可我母亲是汉人啊,而且我们一族在突厥王时代,也不过是阿史那一族的奴隶,后来突厥灭了,我们才成了自由人,所以,在我心里并不在乎那些突厥与大唐和回纥之间的恩恩怨怨。
你也是一介布衣,你想想看,洛阳城里那些百姓,真的在乎这天下是姓杨还是姓李,或者还是姓安吗?他们不在乎。
当初,安禄山刚刚起兵的时候,人们还是夹道欢呼的,人们还是希望他能够清除皇上身边的奸佞,让老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不再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惨剧。
直到他占领了洛阳自立为大燕皇帝,人们也没觉得他就是个篡权乱国的坏人,百姓觉得他还是能够建立一个太平盛世的。只是后来,节节败退,安禄山开始对百姓横征暴敛,对城中的富商巨贾大肆搜刮,人们才开始恨起他来,甚至后来围城日久,安禄山又纵容士卒抢掠他们的女儿孩子,杀了吃肉,百姓们才忽然发现自己已然身处地狱之中,一个个便开始咒骂起他来,怀念起李唐的好来。
我也一样,别以为我现在是个什么将军,可我有时候,还是会想到小时候连饭都吃不上的日子。”
“其实,在你心里还是感念大唐的恩德啊。”李泌探问。
“今天话说得有点多了,不过说实话,与其说什么大唐的恩德,不如说我更向往汉人讲求仁爱和平的孔孟之道,还有男耕女织的生活。
草原上的生活,看似自由快活,还是太苦了,每一天都要和凶残的野兽还有恶劣的天气做斗争,到了冬天,眼看着牛羊被一只只冻死,老人女人只能被无情的抛弃
我想,对于老百姓来说,他们并不在乎谁是天子谁是皇帝,他们更希望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不用为了吃饱肚子铤而走险。”
“史兄感悟良深啊,能够以天下百姓为念,真是善莫大焉,如今广平王已经贵为太子,有朝一日定能福泽天下,令百姓安居乐业。”
“李豫太子呃,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恩,太子的为人你也清楚的很,就不用山人多言了。”
史思明听了李泌的话,不置可否,侧目笑对。
“是啊,不过据史某所知,现在长安也是暗流汹涌,李辅国、张皇后之流惑乱朝纲,李豫能在这个时候谋求册立太子,也是不简单啊,据说连建宁王都在这场斗争中丧命了。”
其实,李泌早有猜测,广平王一定是同李辅国建立了某种合作,只不过这样的事情,他的确不好同史思明坦言,至于建宁王的事情,更是不愿意多说什么,当即敷衍起来。
“哈哈哈哈,史将军多心了,太子宅心仁厚,在朝中早有一班大臣纷纷上表,请求册立为太子,如今不过是水到渠成罢了,至于建宁王么,英雄气短暴病早逝,的确令人悲叹难抑啊。”
“呵呵,也罢,建宁王是一名将才,却不是个做王爷的料啊。”
“对了,回纥与摩罗昙照那边的事情,我们自会有所安排,只是史兄先前所言,还有一桩事情,不知为何?”
“另外一件事么,既算是老夫的一个筹码,也算是我的一个请求。”
“……”
“你们知道为何安禄山会忽然发兵反唐么?”
李泌等人一听,怔住了。当初安禄山起兵范阳,打着的是讨伐逆臣杨国忠的旗号,当然,这些自然不足为信。
看其后来行径,无非是贪慕皇权罢了。至于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直接促成了他意图谋夺天下的野心,就不得而知了。
众人漠然,摇了摇头,静等史思明继续说下去。
“因为他的母亲,发现了燕山龙脉。”
燕山龙脉?听得众人心里一阵狐疑。
燕山一代,自古并没有出过什么正统的皇帝,硬要附会一番的话,也只有战国时代的燕国,算是出过一脉王侯。
那里能有什么龙脉?这其中,与史思明所谓的请求又有什么关系呢?
78、黑龙之梦
78、黑龙之梦
史思明的话刚开了个头儿,停了下来,挨个打量着李泌、郭子仪,还有独孤欢,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似乎很享受这样的对话方式。
“啧老哥儿,都什么时候了,还吊人胃口,赶紧说说。”李泌瞧出他的意图,催促道。
“官面上的人都知道,安禄山其实是个杂种胡,他的父亲是粟特人,他的母亲是突厥人,按照常理他该以粟特人自居才是,而且粟特人善于经商,在西域也好还是两京也好,都有相当的财富和地位。
而他却仍是遵从母族,以突厥人自居,这是因为他母亲一族,世代都是突厥族的大巫师,在突厥族中拥有很大的影响力。
而且,他的母亲确实也精通巫卜之术,当初他母亲多年不能生育,便向突厥族战神扎荤山祈祷,与神灵感应才生下了他,所以他的小名便叫扎荤山,康扎荤山。
后来,命运波折,安禄山在幽州的时候,与史某相遇,哈哈哈哈,有一次他去偷羊被捉住了,押到了幽州节度张守那里审问,没想到他竟放出豪言,说自己能够帮助张守一举歼灭叛贼,他便邀我一起为张守效力,去捉叛贼的俘虏。
也算是我们哥俩儿走运,每每出手总是能够活捉个把俘虏,张守见他骁勇多谋,便任命他为偏将,后来还收他做了义子。
安禄山发达之后,便将母亲接了过来。也就是在那之后的第二年,有一阵子,他的母亲每一天都会做起一个相同的梦。”
说到这里,史思明忽然又习惯性的停了下来,扫视众人。
李泌等人已经被他的故事迷住了,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只有李泌还是本能的为史思明斟了一杯酒,端给他喝下了。
史思明喝完酒,微微一笑,扬起脸,望着头顶的一片虚空,继续说了起来。
“她的母亲就梦见啊,在这个燕山群山之上层层云雾里,有一条黑龙,不断的向她摇首摆尾。
龙,本为祥瑞之物,更是真命天子的象征,只是她梦见的这条龙却是黑森森的,层层云雾亦是十分的阴翳,乃至遮蔽了天光。
起初,她非常的害怕,认为这是不祥之兆,甚至都不敢为之占卜,然而这个梦却一直困扰着她。
后来她终于下决定为之占卜,第一次她用的蓍草占卜,那些草竟然凭空烧了起来,第二次她用的铜钱占卜,那些铜钱竟然一个个竖立于地,第三次她用的龟甲占卜,那些龟甲在火中烧了许久,竟然丝毫不现裂痕。
作为大巫师的后人,她自然明白这件事关系甚大,天机不可泄露。
她便把这件事告诉了安禄山,让安禄山派出一支百人队到燕山巡查,然而更诡异的是,那支百人队再也没有回来,接连派出三支队伍,都是如此。
安禄山虽然尊敬他的母亲,也不过是利用她在突厥族中的影响力,为自己捞取好处罢了,他为人骁勇多谋,本来是不信那些鬼神之说的,他更相信人定胜天。
可是,第三支队伍依然去而不返,这不得不令安禄山都恐慌起来,当时的燕山一带已经尽在掌控,更没有哪股山贼流寇敢于截杀官军。而且事先也早有嘱咐,一旦发生异状,无论如何都要赶紧撤退,回营禀报。
那个奇怪的梦,依然在每天夜里出现。
无可奈何之下,她的母亲决定亲自去山中寻访,她也相信这是上天的安排。于是,她就在安禄山的护送下,带了三牲祭品,到了燕山群山之中。”
史思明又一次停了下来,看了看众人,似是在刻意的等待对方,提出什么想法。
“他们找到了什么吗?”
“真的发现了黑龙了?”
“这世上真的会有龙吗?”
果不其然,几个人很快催问起来。
“他们走了大概有半个月才回来,去的时候是一支浩浩荡荡足有五百人的队伍,回来的时候只有安禄山母子。”史思明凝重的说道。
“啊怎么会这样?”李泌等人几乎同时叫出了声来。
“恩,不仅如此,安禄山母子二人回来后,没过多久,便把他母亲所有的奴仆丫鬟全都遣散了。
当时他们母子二人刚回来的时候,我便感到事有蹊跷。所以,在那些仆人被遣散后,我暗中做了调查。其实,那些人并没有被遣散,而是被杀掉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史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沉着如李泌,脸上也现处了急躁的表情。毕竟,这件事实在太过蹊跷了。
“当时,我怀疑,也只是怀疑啊,那些被杀掉的仆人,都是知道安禄山母亲黑龙之梦的人,因此才被灭口的。
这件事,本来我都快忘了,都过去了二三十年了啊,直到安禄山起兵前夕,他对我们说,他其实本是真龙天子下凡,就在燕山群山之中有一处龙穴,龙穴中有巨龙可与他感应,他便是那巨龙之子降临凡间。”
“哦?他是如何使大家深信不疑的呢?”李泌凝眉问道。
“因为他的母亲。他的母亲精通卜筮祷告,每逢大小战事,安禄山都要向其母问取吉凶,当时他的母亲已经成了安禄山军中事实上的大祭司,大祭司的占卜十分灵验,久而久之大家自然深信不疑。
他的母亲再次提起了她曾经的黑龙之梦,以及龙穴的事情,更为令人震惊的是安禄山竟然当众脱下了衣衫,袒露着上身,果真,在他的胸前有一道黑色的气息蜿蜒游动,越看越觉得那就是一条幼小的黑龙。”
“原来如此,大概是什么掺杂了幻术之类的巫法吧,我是说那条黑龙?”李泌凝神看着史思明,等待着他的回答自己的猜测是否对呢?
“哈哈哈哈,这个史某就不懂了,你认为像我这种机关算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才有今天的人,怎么可能会对那种怪力乱神的东西感兴趣。
只不过他们母子的行为,验证了我当年的猜测,他们可能真的是找到了什么,令他的母亲认为那的确是某种吉兆,甚至是关于安禄山天子之命数的吉兆。
只是当时安禄山还不过是张守手下的一名偏将,这样的吉兆,在当时的情况下,肯定是不能走漏半点风声的。我想护送他们进山的五百人,一定也是他们母亲二人想办法杀掉了。”
“那在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史兄不知道么?”
李泌看出来,史思明对当年的事更多是猜测。
“不知道,”史思明用力摇了摇头,“他们母子一直守口如瓶,就算是跟我,在后来的日子里,也没再提起过半个字。”
“哦。刚才史兄说,这件事关乎你的一个请求?”
关于龙脉的事情,大体如此了。然而,这和方才史思明所说的一个请求,有什么关系呢?
“是的,在起兵前夕,我,还有一些其他的将官,我们的家眷,都被安禄山以护卫周全的名义带走了。”
“这根本就是做了人质么。”
“恩,当时大家也没作它想,就是山贼要落草为寇,还会相约杀掉妻女以示决心呢,何况是谋反这样的大事,大家都是武人,也没觉得有何不妥。不过,事情到了今天,就不一样了,对吧。”
“恩,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救出史兄的家眷,只是这和那个龙脉有什么关系吗?”
“我跟了安禄山这么多年,他有几个窝,我十分清楚,只是那些被接走的家眷一直遥无音讯,无论我怎么查也查不到。
然后,我就想起来了,在安禄山母子从燕山回来后,第二年,他曾经悄悄召集了一批工匠,足有三千余人,然而,当时城里城外却没有什么工程在建,后来,我就察访到那批工匠是被带进了山里。
所以,我怀疑,安禄山曾在燕山之中大修土木,结合后来他们的龙脉之说,我更确信他们在那山里所谓龙脉之处,修建了什么大型的神坛之类的建筑。”
“你的怀疑很有道理,所以,安禄山极有可能把那些家眷软禁在了龙脉之处。”李泌附和道。
“恩,史某的确是这么认为的,而且,这件事还是由你们去做,更为妥当一些。”
“确实如此,如果史兄派人去的话,肯定会被认出来的,那我们所作的一切,也就白费了。”
“此去,恐怕会十分的凶险,你们最好有所准备。到时候,一旦成功,你们把人送到范阳就好,那里已经全部是我的人马在驻守,会很安全的。”
“只是,我们该如何找到那里呢?史兄这么多年,不会没有探查过那个地方吧?”
史思明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当时不知今朝,虽有好奇,也不过是猜测罢了,毕竟我和安禄山是拜把子的兄弟。”
“哎呀,这燕山何其辽阔啊,就算我们派出千军万马,等找到了那地方,恐怕这洛阳城内都尽是一片白骨了啊。”
“……”史思明若有所思,闷不做声。
“史兄在想什么呢?”
“在太行与燕山交汇之处,有一座山谷,数年前我曾带人巡游,顺着谷中的溪水逆流而上。”
史思明又停顿片刻,只是这一次好像并非为了吊谁的胃口,只见他神情恍惚,思绪飘远。
79、咏王之乱
79、咏王之乱
“那座山谷并不是很宽阔,也就三百来步吧,深倒是挺深的,不过,当时史某带了二百余人,才不会管他沟深涧险的,大队人马就一直往里走,没过多久就起了很浓的山雾,当雾气消散时,我们却惊异的发现,我们又回到了山谷的入口。
老夫心中诧异,仗着人马众多又走了几遭,却都是一样的结果。”
李泌认真听着,只见史思明的额间鬓角渗出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恐惧。
“是不是有人在那里布下了阵法?”
“不清楚,也不太像。”
“当时还发生了什么?史兄似乎”
“呵呵,很害怕是吧?那雾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我以为是野兽,后来想想又不太对劲儿,我们最后一次出来了,就没再进去,当时只剩下我和十几名近卫了,二百多人就那么凭空不见了。”
原来是这样,最初安禄山派出的三波人马,也都是莫名其妙失去了踪迹,可那些毕竟只是臆想和猜测,但这样的事情真正降临到自己身上时,那种恐惧是无法言说的。
史思明接连饮下了三杯酒,情绪渐渐平复了。
“其实,史兄心里还是打定了主意,那座山谷就是龙脉的入口的吧?”
史思明面无表情的望着李泌,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刚才为什么不直说呢?”
“那座山谷到底是不是龙脉的入口,史某实在不能肯定,老夫还是希望你们能够设法找到其它的道路,那个地方实在是太危险了,若非有通天的本事,根本没有再去的尝试的必要。”
“史兄没有再尝试过?”
“恩,本来那次巡游就是我一时兴起,带着一众兄弟出去散散心罢了,没想到会遇见那种事,发现士兵死伤惨重,老夫忽然想起了因为黑龙之梦接连失踪的那些人,老夫我呀毕竟在乎安禄山对自己的看法,不想他对我起什么疑心,便叮嘱了属下千万保密,更对安禄山谎称是遇到了契丹人的游骑兵,后来虽然禁不住要去查探,但一想到要损失许多人马,无法向安禄山交代,便作罢了。”
“这件事越来越有意思了,既然关乎龙脉,就算没有史兄的家眷在那里,也是要去查探一番的。史兄,还是把那座山谷的准确位置,说出来吧。”
史思明想了想,便同李泌索要了一张范阳一带的军事地图,将路线标记了出来。
“筹码”之类的事情大体谈的差不多了,双方慢慢喝着酒,寒暄起来。
这老狐狸真是沉得住气啊,竟然一点要提条件的意思都没有?算了,事已至此,还是自己先开口吧,以他的性格也不是个要星星要月亮的人。
想到这里李泌指了指刻漏:“时间不早了,方才史兄所言对我军帮助甚大,至于史兄的条件么,也不妨直言。”
史思明想了有一段时间,才缓缓开口:“第一,史某想要一面金书铁券,老夫知道,金书铁券本是朝廷颁给功勋之臣,像史某这样的罪臣请求此事,实在有些厚颜了,不过,为了保全自身史某也不得不如此行事。
第二,史某想要太子的一份手谕,允诺日后保全史某的身家性命。
第三,史某所率兵马,仍归史某统领,洛阳城破之后,史某自会率领本部,再为大唐效力,收复安禄山所占州郡,至于兵马所需粮草军饷,还请朝廷调拨。
至于史某之官禄,悉听朝廷恩赏,罪臣不敢贪妄,只是在朝廷旨意下来之前,史某仍会以范阳节度使之职,带领部下,为皇上效命。”
郭子仪和李泌互相望了一眼这老家伙的如意算盘打得够响呀,一方面要朝廷答应保他不死,一方面仍要统领旧部,进退皆在其掌握之中啊。不过,照眼下的形势,朝廷应该还是会答应他的要求的。
剿抚并用,对于大唐和百姓来说,更是上策,这些年来战火连连,百姓们的日子过得太苦了。
不过,李泌还是诧异的问了一句:“还要太子的允诺?你在担心什么?”
“哈哈哈哈,你即在官场又不肯做官,又所为何事啊?”史思明反问道。
自天宝年间,李泌即为玄宗皇帝所赏识,奉为待诏翰林,辅佐东宫太子,也就是当今的皇上李亨。而其才学谋略深为杨国忠猜忌,便辞官不做,长隐山林之中了。
及至安禄山叛乱后,太子李亨在灵武继位称帝,使人遍寻天下找访李泌,李泌竟主动到了灵武。
当今皇上命他出任朝中要职,他却坚辞不受,只愿以客位身份为国家出力,皇上拗不过他,但许他以布衣之身参谋军机,平日里但称其为先生,不直呼其名。
纵是谦卑如此,其间仍是受到了李辅国等人不少的排挤。李泌,自然也是知道官场的凶险。
“也罢,也罢。”李泌摇头苦笑。
众人又就相关事宜,做了详细的商谈定好了初步的计划。史思明这才悄然离去。
郭子仪心思缜密,史思明离去后他一直闷不做声,好像在盘算着什么。
“郭将军,在想什么?”李泌笑呵呵的问道,“今天的会晤已算十分顺利了,应该高兴才是。”
郭子仪心中确有疑虑。
“我在朔方时,曾听一位部将提起,史思明原本就是姓阿史那的,也算是突厥王族了,怎么他今日说起,自己一族是阿史那一族的奴隶呢?”
“哈哈哈哈,原来是这件事,这个倒也无妨,阿史那的确是他本来的姓氏,只是他的祖上争夺嗣位失败,被贬为了奴隶,他们一族从此被禁止提起自己的姓氏,后来他追随安禄山做了大唐的将官,干脆自己改了姓氏。天宝年间,山人做翰林待诏时,看到过相关的卷宗记载。”
与史思明谈判的时间、地点、人员,涉及内容:
洛阳城内三十余万百姓处于水火之中,安禄山父子正在实施的洛阳城极端防御计划,因此种种,破城之事不可再拖。
摩罗昙照在西域筹谋叛乱,请朝廷与回纥王联系确认。
黑龙逆脉。
史思明投降所求取的条件等等。
这些事项,郭子仪和李泌又梳理分析了一遍,商讨出对策建议,当即撰写成文,以蜡丸封装,由郭子仪的亲卫六百里加急,连夜送往长安。
郭子仪和李泌的密函,是在次日夜间,亥时之内送抵长安的。
比此早些时候,回纥王的猎鹰突然飞来长安,落在了回纥驻长安进奏院的鹰架上。
以上两份密报,除了直接上呈皇帝外,作为兵马大元帅的太子李豫,自然也得到了相迎的消息。
一天前,吴郡太守、江南采访使李希言的密报,也已呈报了肃宗,咏王李琮发兵广陵,斩杀了守将丹徒太守阎敬之,恳请朝廷调兵增援。这些已在今早的朝堂上议过,然而尚无决策。
关于咏王李琮密谋叛乱的事情,朝中早有线报,却一直被搁置着。
咏王李琮为玄宗第十七子,早慧敏学,然而相貌丑陋,尤其脖颈歪斜,不能正视,常常遭人所鄙。
玄宗对他的感情很是淡薄,加上他幼年丧母,更失了护佑之人。
李琮,是被当今的皇上亲自抚养长大的。当时的李亨,尚未册封太子,位列忠王,乃是李琮的异母兄长。
李亨性情仁厚,是皇族中少有的能够真心爱护李琮之人,兄弟二人同吃同住,感情深厚。
李琮幼年惧怕一人独寝,常常哭闹,李亨常常把他抱在怀中同睡。
安禄山攻陷洛阳后,玄宗敕封其为山南、江西、岭南、黔中四道节度使,江陵郡大都督,镇守江陵。
肃宗,当然不会相信这个与自己同吃同睡的弟弟真的会起兵谋反。虽然他因为幼年的遭遇,对父皇和宗亲多有怨尤,但他心性软弱,怎么会做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来呢?一定是身边的人,为求一己私欲,蛊惑他罢了。
因此,对于咏王李琮的事情,肃宗也只是派过几位监军、使者,前往抚恤过几次罢了。
然而,事情发展到今天的地步私自率领水军沿着长江东下,更在广陵斩杀了朝廷命官一味抚恤之策,就难以令群臣信服了。
这一日凌晨,未及卯时,太子李豫便来到了宣政殿外,心急如焚的等待着肃宗临朝。
一名伶俐的小太监小跑着过来,早早的跪下,清脆的唤道:“太子殿下,外边冷,李大人请太子殿下到暖阁里歇着。”
所谓暖阁,便是先前提到的,高力士在宣政殿一侧那间屋子,如今成了李辅国的所在。
李豫犹豫了一下,还是随着小太监进到了李辅国的屋内。
李辅国此刻正坐在一张厚厚的绵羊皮上,就着地炉吃着火锅,大概是听到了李豫的脚步声,便指了指旁边的一具羊皮垫子,一副碗筷,示意李豫坐下。
“老奴给太子殿下请安了,快请进来用些酒肉,暖暖身子。”
李辅国耷拉着眼皮,头也不抬的就这样招呼着。
“李大人,有劳了。”
李豫始终保持着微笑,大大方方的坐了下去,拿起碗筷,兀自挑拣些鲜美的肉片儿,涮着吃起来。
“昨夜里皇上咳嗽的厉害,后半夜才睡着,先请皇上休息着,有什么事情,太子可先与老奴商议,拿出些能让皇上满意的对策,也好为皇上分忧。”
“恩,李大人所言极是,”李豫满脸赔笑,“是不是因为咏王的事情?令他老人家心焦了,父皇同十七皇叔情分重,那样的消息传来,气火攻心,身子哪受得了啊。”
80、两个老家伙醒啦
80、两个老家伙醒啦
“谁说不是啊,昨夜里老奴和几个小太监一直伺候着,皇上虚火上升,躺在榻上,却是辗转难眠,辛苦的很。”
“能够尽心服侍父皇,真是有劳李大人了。”
“太子殿下不用客套,这也是老奴的分内事,怎么样?回纥王还有洛阳那边的消息,太子殿下也知道了吧?”
“知道了,这样一来咏王那边,父王也不得不做决断了吧?”李豫放低了姿态,以一种谦恭的询问的语气问道。
“哦?太子殿下也很急着处理掉咏王那边的祸乱么?”李辅国侧脸微笑,不答反问。
“是,咏王不平,只怕其他拥兵一方的王爷藩镇,也会纷纷效仿。”
“太子殿下所虑,并非没有道理,就连回纥这边的情况也是一样的。不过,咏王的势力本就不大,而且”
“李大人,是在顾忌咏王与父皇的感情么?”
李豫心中暗想,建宁王可是当今皇上的亲儿子,尚且被你等逼死了,你还会顾忌父亲对一个反王弟弟的感情么?
李豫这样想着,脸上却布满了谦和的微笑。
李辅国挑着眼皮,咯咯的乐起来:“太子殿下宅心仁厚,是个重情义的人,可老奴也不是个冷血的魔鬼啊,亲情也好手足之情也罢,这些感情都有可能会被世态炎凉消磨淡薄,只是兄弟间的患难之情,却是很难磨灭的,就像太子殿下和建宁王的感情一样,是难忘怀的,对吧?”
说到这里,李辅国停下来,笑眯眯的望着李豫。
李豫没有回避李辅国的目光,而是坚定的迎了上去:“是,想不到皇后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咏王的事情也是一样的,太上皇对待自己的儿子们残酷无情,王子郡王们一个个过得并不安生,在那段岁月里,不仅仅是皇上照料了咏王这个幼小的弟弟,咏王真挚的兄弟之情,也反过来给了皇上很大的慰藉,这就是他们之间的患难之情啊。”
“可是”
“老奴说过了,咏王那边的势力还不足以影响到什么,这些事情就交给江陵一带的州府官员去处理,另外,提醒一下郭子仪他们就可以了。”
“不怕他势力做大?”
“暂且听老奴的,以观后效,又何尝不可呢?若太子执着于咏王之事,就不怕同皇上之间生了嫌隙么?”
李辅国的嘴角现出一丝冷笑,后生终究是后生,纵然是生在帝王之家,没有在这政治漩涡里摸爬滚打过,个中厉害还是看得不透啊。
李豫着实吃了一惊,虽然已经决定同李辅国合作,磨炼自己的政治手腕和胸怀心性,可他毕竟还有些单纯的认为只要为了大唐社稷和天下百姓,就不该有什么顾虑。
是啊。如果自己执意劝说父皇调集大军讨伐咏王自己的皇叔,父亲的手足兄弟那父亲会怎样看待自己呢?
难怪就连李泌先生都劝说自己,要磨炼性子学会和光同尘呢。
李辅国虽然心性奸险,然而其见识格局却绝非是个简单的人物,难怪会深得父皇的信任呢。
李辅国满意的笑了,他看得出太子殿下,已经开始重视自己的意见了。这是很好的开始。
“怎么样?太子殿下是否已经体会老奴的一片苦心了呢?”李辅国为李豫斟满了一杯酒,笑着问道。
“幸有李大人点拨。”李豫一仰脖,把酒一饮而尽。
“至于回纥方面嘛,”李辅国顺手把回纥王的密信递给了李豫,原本李豫手中那一份,只是一份简要的抄本:“回纥王希望皇上能够派出援兵,帮助他们平定叛乱。”
李豫迅速看完了那份密信,长出了一口气:“自太宗皇帝以来,就曾多次出兵帮助回纥一部,安陆山叛乱事发,回纥王也是积极派兵勤王,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也在情理之中,只是眼下洛阳之战正在紧要关头李大人,以为该如何答复他呢?”
“回纥一族和史思明的事情,可以联系起来看,倘若真的能够招抚史思明,里应外合,收复洛阳就势如破竹了,如此以来就可以先让洛阳大营的回纥兵马回去,甚至调派五千兵马一同随行,帮助回纥王平定乱事,也是没问题的。”
“如此甚好。”
“黑龙逆脉和史思明的事情,本身就是一件事,不过,就算不去帮助史思明夺回家眷,这逆龙之脉都是要尽早毁掉的,这件事就听凭郭子仪和李泌自行安排人马。”
“只是,史思明这个人,不曾与他有过什么来往,李大人以为他是真心投降,还是诈降呢?”
“哈哈哈哈,殿下,当初殿下同郭子仪、李泌在一起,他们不经常说什么,兵者,诡道也,兵不厌诈嘛,就算史思明诈降,他也总要拿出些筹码来,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只要他肯露头,相信郭子仪和李泌定能抓住机会,收复洛阳的。”
“那么,对于史思明这个人?”
李豫追问。他还是想试探一下,李辅国对史思明到底是什么态度。
“老奴,会提醒皇上,小心提防此人的。”
果然,李辅国并不相信史思明,或者说因有嫌隙,不肯相信他。这一点,李豫也很清楚当初李辅国还在东宫服侍太子的时候,史思明随着安禄山进京面圣。
当时,太子李亨正侍立玄宗着皇帝身边,安禄山跪拜过皇上,便起身站起。
玄宗皇帝要他叩拜太子,结果安禄山竟说自己是个蛮人,只知有皇上不知有太子拒绝了。引得朝堂上一片哄笑
玄宗皇帝竟也任由他胡闹,不再追究。
到了玄宗皇帝御赐酒宴之时,李辅国便借机嘲讽安禄山之流不懂礼数,没想到他身边的史思明竟大打出手,当着群臣的面儿接连抽了李辅国几个耳光。
这件事,李辅国一直记恨在心里。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虽说这李辅国心胸狭隘,可当时的事情怎么也是为了父皇的颜面着想。
只希望他们之间的恩怨,不要影响了国家大计便好。
“那么,他的条件是否要全部答应他呢?”
“当务之急是要收复洛阳,他要的条件答应了也未尝不可。昨天夜里已经和皇上提过此事了,皇上的意思也是答应他,还要封他做归义王,范阳长史,河北节度使。”
原来,李辅国早就向皇上禀报过此事了,却还假装在和自己商议。
“金书铁券这样的事也要答应么?”
“皇上准了,不过铸造打制也颇费时日,圣旨上可以先应允,等到金书铁券制作完成,再行颁予,他也是玄宗朝的旧臣,他该明白这个的,至于他要求殿下写一份保他身家性命的手谕,写给他就是了。”
几项事情谈的非常顺利。
等到肃宗临朝,议事也进行的十分顺利。
朝堂之上,太子李豫和李辅国,一唱一和把建议对策大抵说了一遍,皇上都准了。
并着太子李豫、越王李以正副元帅的身份,联合兵部下发公文,督促郭子仪、李泌,加紧夺还洛阳。
当然,群臣之前并未谈及史思明投降的事情,仍然控制在少数几个人里。
肃宗,对于太子和李辅国之间表现出来的融洽气氛,很是满意,当着群臣的面儿,表示了赞许。
“一切但有老奴为太子殿下分忧,太子尽可高枕无忧。”
事后,李辅国不无得意的对太子李豫这样提点到。
李豫始终保持着谦和的微笑,令李辅国更加的得意。
哎呀,一切都十分的顺利啊。
难道这一切真的要有赖于李辅国的推动么?也许他若再从中作梗,恐怕不会这么顺利吧。
这个人虽然不懂兵马战术粮草财政,然而却非常的善于揣摩人心,既能调解各人之间的平衡,又能利用这些平衡,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一点的确是令人佩服的,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政治手腕吧。
噗嗤
走在御道上的太子李豫,想着想着忽然笑出声来。
早些时候,自己还在合计,若真同他合作起来,到底该怎么跟他相处呢?会很尴尬吧?一旦意见不合,自己会不会当场翻脸呢?
想不到,一旦事情摆在眼前了,自己竟还把握的不错。就算是他说出“一切但有老奴”这样的话来,自己竟也能够很好的控制情绪。
哎呀,人真是奇妙的生灵呢。
郭子仪、李泌,好想快点见到你们啊,如果一直这样和李辅国相处下去,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不过,不管怎么样,只要能够早日平定祸乱一统山河,令天下太平百姓们安居乐业,自己做些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呢。
朝中所议很快起草了公文,画押盖章后,迅速向各方传递而去。
就在宣政殿上,肃宗同群臣为了天下一统而努力的时候,一座宏大的宅院里,却弥漫着诡谲不安的气氛。
昏暗的密室里,水汽蒸腾,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药香。
密室中间,摆着一具足够三四个人同时洗浴的木盆,木盆有一半埋进了地底,留在外边的一半也有半人来高。
一个姑娘发出银铃般的欢呼声:“醒啦,醒啦,主人,这两个老头醒啦。”
还有一个姑娘,唱和着:“是啊,是啊,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吧,主人,我们要放假,我们要休息。”
“是啊,是啊,这几天我们一直日夜不停的在照顾这两个老家伙了,真是太没趣儿了。”
81、萧烟儿
81、萧烟儿
“我们要出去玩儿,我们要吃樱桃毕罗,我们要喝葡萄酒。”
两个姑娘叽叽喳喳的叫喊起来。
两个姑娘的声音很好听,黄鹂一样。不过对于重伤昏睡了几天的人来说,还是太吵闹了些。
木盆里躺着两位老者,须发皆白,身子骨看上去却仍很硬朗,筋肉健硕不让年轻的后生。
二人正是日月双圣。
他们两个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呃呃萧,萧,萧烟儿呢?”
“萧,萧,萧烟儿?萧烟儿”一位姑娘惟妙惟肖的学着日月双圣的口气,“哎呀呀你们两个老东西啊,是我们两姐妹牺牲了自己逛街玩耍的时间,没日没夜的照顾你们啊,你们一醒过来,不是先感谢谢我家主人和我们姐妹的救命之恩,反倒念叨那个老家伙,怎么?你们喜欢他?”
日月双圣听了,尴尬的点点头:“谢谢,谢谢二位姑娘,你家主人在么?”
二人身上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然而身体仍是绵绵软软的,话音十分的轻微。
“你们醒过来就好。”老不死的乐呵呵的往前走了几步,站前了日月双圣面前,好让他们看清自己。
“呃你的医术果然高明,难怪人们叫你妙手判官。”
妙手判官,一双妙手,判人生死。人死了进到地狱里,总得先问问判官,只要判官肯放你一马,你就还阳的机会。
老不死的,就是这样一位医术高明的判官,哪怕你死了三五天,他也能把你从黄泉路上喊回来。
听到日月双圣的赞美,老不死的并没有显得更高兴一些,依然乐呵呵的。
“江湖中人的谬赞,二位就不用跟我客气了。”
“萧烟儿不在么?”日月双圣齐声问道。
“不在。”老不死乐呵呵的回答。
“那你们少主呢?”日月双圣皱了皱眉,又问。
“他也不在,最近他很忙,估计十天半月,是见不到他了。”老不死的依然乐呵呵的,当他说话的时候,能看到脸上隐约现出两个酒窝儿。非常的喜人。
老不死的,十七八岁的样子,胖乎乎的圆脸儿,再加上一对酒窝,样貌十分喜庆可人。
“呃有什么事,跟你说?”日月双圣大概明白了对方的安排。
“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
“噢任务失败了,要杀的人没有杀成。”
“呵呵,这个可以看得出来。”老不死的乐呵呵的,并没有怪罪的意思,但也没有想着要安慰他们什么。
是啊。如果先机得手的话,就犯不着受这么重的伤了。
不仅是五脏俱裂的内伤,每人还有十几处箭伤。是二人强行施展轻功,从大营里逃出时,被巡逻的**发现射中的。
“不过,我么遇到了一个人。”
“是独孤欢?”
“你们知道?”
“看你们的伤势大概能推测出来,他的情报我们也知道一些。”
“噢,也许我们看到的情况,正是萧烟儿和少主想要的。”
“哦?”老不死的笑呵呵的,歪着头,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日月双圣当即把他们同独孤欢的战斗讲述了一遍,脸上是不可思议的兼有一些恐惧的表情。
“哦?你们是说他在强行叫力的时候,脸上发生了变化?”
“是,准确的说,是五官的样貌发生了变化。”
“变成了野兽的样子?”
“是的,野兽的样子。”
“有没有看清,是什么样的野兽呢?”
“什么样的野兽?呃像狼还是狗呢是狐狸,对,是狐狸的样子。”
“他的脸上,变成了狐狸的脸?”
“对,没有完全变成狐狸的样子,不过隐隐约约可以看出来,就是狐狸的脸。”
“这份情报很重要,你们这一趟总算没白跑。”
“那那我们?”
“何必多此一问呢?就算这份情报再重要,也不能同刺杀郭子仪李泌相提并论。”
“……”
“所以,只好委屈二位,还得继续为少主做事。”
“还要,杀什么人吗?”日月双圣的口气里有些不情愿的味道。
“这一次不用了。”老不死的把脸凑到了日月双圣面前,笑嘻嘻的说道。
“呵呵,这一次不用了?那下一次,又要做什么呢?”
“哈哈哈哈,说得好像很不情愿似的。”
老不死的拉动木盆一边系着的一根麻绳,木盆里随即现出了几个小小的漩涡,木盆里的水开始不断流走了,两名侍女用很大的托盘端来了两套衣物。放在了木桶一边的架子上,一扭脸退了出去。
“哼,说得好像你多么乐在其中似的。”日月双圣反诘。
“当然啦,救死扶伤嘛!”老不死的咯咯的笑出声来。
“你你就这么死心塌地的为他做事?”日月双圣还是希望能问住对方,以求一些心理上的平衡。
“我为他做事?你们怎么会这样想呢?今天我不过是传个话儿罢了,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药水已经放完了,快船上衣服吧。”
温热的药水放完了,弥漫在密室里的水汽渐渐消散,二人健硕的身体展露无疑。
不仅脏腑经脉感到十分的活络顺畅,就连身上的箭伤都不见了,明明记得彼此身上都中了不少箭的。
日月双圣讶异的看着彼此的身体,就像照镜子一样,惊讶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医术竟真的到了这等境界。也不过是两三天功夫,所有的伤都复原如初了。
真是令人恐怖的家伙啊。
“怎么样?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吧,我可是花了整整十二个时辰,来处理你们那一身的伤啊,当我沉浸其中的时候,就是乐在其中的时候啊。”
“说吧,这一次到底要我们兄弟做什么?”
日月双圣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这一次,完了还有下一次,下下一次,也许只能是把这条老命都搭上,才会结束吧。
哎,这就是报应吧,这就是对自己当年犯下的罪过的惩罚吧。
只是这样也算不上恕罪啊,呵呵,只是为了遮掩当年的丑事,而一错再错啊。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杀人,是容易的。对当年犯下的错误,却怎么也无法去勇敢的面对啊。
小师妹,你们就继续怨恨师兄吧。
哎,还有可怜的小师弟,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逐出师门吧。
就带着曾经的耻辱,继续卑鄙的活下去,耻辱的死去吧。
日月双圣的眼眸里,投射出异样的决绝的光芒,望着老不死的。
“呵呵”老不死的轻声笑了笑,“这一次,是捉住独孤欢,无论他是受伤也好,残废了也好,只要还有一口气,捉住他就算完成任务了。”
日月双圣听了,脸色沉了下来:“什么?捉住他,你这是在取笑我们兄弟么?”
被人打成了重伤,还被要求去活捉对方,这样的任务总是让人厌恶的。
老不死的噗嗤一声乐出了声来:“您老哥俩儿急什么,他既然有这样的安排,自然会想办法把事情谋划周全的。”
“到底什么时候动手?”
“等机会吧,这些天你们先养着,他那边还有您老哥俩儿,都得做些准备。”
“一个独孤欢,犯得着为他大动干戈么?这似乎不是少主的风格。”
“咯咯咯咯,你们说的也对,这的确不像他的风格,大概是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吧?”
“连你也不知道?”
“哈哈,我为什么要知道?在长安这种地方,知道事情太多的人,要么升官发财权倾朝野了,要么就死了,而且,死掉的总比升官发财的多。”
老不死的没有说谎,这几天萧烟儿的确不在长安。
洛阳城里又飘起了细雪,飘雪的冬夜反倒没那么寒冷,几处工地上,士兵和征召而来的百姓正有条不紊的忙碌着,有几处地穴已经完工了。
地穴挖得很深,根据那些在地穴深处挖掘的士兵说挖到了很可怕的东西,那位俊美的僧人才准许他们停下来,并围绕着地穴的边缘建起了一座烟囱一样的高塔,把地穴的口儿围了起来。
一道飘忽的身影,从宫城里出来了,就像风吹送过来一片轻袅的烟。
他的身法迅捷,很快来到了宫城外一处高大的宅院门前史府,这里是史思明的府邸。
门前驻守着几十名守卫,还有几支卫队绕着宅院的高墙,不断的巡游着。
然而,他们好像看不到这道青烟般的人一样,任由他飘进了院里。
一处小院儿里依然亮着灯光,一位清秀儒雅的年轻人正在灯下读书。
就是史思明的大儿子没错儿了,果然是个仁慈宽厚的人,此时竟还有心思读《中庸》。
青烟一样的人在窗外观察了一会儿,确定了房内正是自己要找的人,便如烟气一般飘进了屋里。
萧烟儿施展异术,化作一缕青烟飘进了史思明的儿子,史朝义的书房里。
“朝义朝义”萧烟儿轻声呼喊道,大概是不想吓到埋头读书的人。
只是,自己的房间里忽然闯进来一个黑衣人,任谁也会吓得失声尖叫吧。
“哦是萧叔叔,您怎么来了?”
史朝义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把一壶酒放在了炉子边上,温起来。
史朝义没有被吓得失声尖叫,不但如此,就连气息也没有因而有丝毫的急促,他很平和的问起对方。
萧烟儿一袭夜行黑衣,蒙面巾帕却摘了,露出了真容。
“来看看你,我害怕会吓到你呢。”
“怎么会,有什么好害怕呢。”
“哈哈哈哈,是你的胸怀宽厚,没有什么能令你畏惧的。”
“萧叔叔见笑了,您是来找父亲的?”
“恩,不过他好像不在。”
82、孤忠报国颜真卿
82、孤忠报国颜真卿
“是的,史家军固守的几处城门,也在修筑工事,这几日安庆绪催的厉害,要父亲亲自去监督,恐怕要过了子时才能回来。”
“原来是这样啊,哎,思明兄为安禄山立下汗马功劳,这些粗重的活计,却还要亲自去做,真是”
“这些也不是皇上的意思,都是安庆绪在作怪罢了,”史朝义无奈的笑了笑,“噫,萧叔叔怎么这晚才过来?是习惯了在夜间行走么。”
“哈哈,又拿你萧叔叔开玩笑,听说安禄山那老小子最近不太好,所以先到皇宫里看了看。”
史朝义一点都没感到惊讶,把温好的酒为萧烟儿满斟了一杯。
“皇上他现在怎么样了?”史朝义的语气充满了担忧。
“哎,我看他神志不太清楚,好像真的是疯了,眼睛似乎也不大好使了。”
“哦?这样说,萧叔叔并没有近前拜会一下皇上么?”
“只是在大殿外看了看,我看他既未召集众人议事,却还在大殿上,一个人饮酒作乐,真是疯了。”
“说疯了,真是有些残忍呐,皇上虽说有些痴肥,可昔日里无论武功还是头脑,都是一等一的枭雄,哎,不过皇上的确是许久未回寝宫了,”史朝义顿了顿,无奈的摇头笑了笑:“呵呵,大抵是因为贪恋金殿上的宝座吧。”
“哈哈哈哈,年纪轻轻,你的见识倒令人刮目相看啊。”
“萧叔叔过奖,不然,侄儿这就命人去通知父亲?就说叔叔来了?”
“不必了,有些话跟你交代几句,萧叔叔就走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办,不能在洛阳耽搁太久。”
“……”史朝义恭敬的望着萧烟儿,敬等他继续说下去。
“方才我还去了安庆绪那里。”
“……”
“他好像在秘密谋划什么?”
“恩,最近来了一位名叫真田景纲的扶桑人和一位来自大雪山的密宗僧人,他们便一直在秘密筹划这什么,应该和父亲去监督施工的洛阳城防有关吧?”
“好像他们讨论的不是这些。”
“哈哈,莫不是萧叔叔又在暗处偷听他们的?”
“是的,我们并不想直接跟安庆绪有什么合作。”
“萧叔叔好手段,安庆绪最近一直神秘兮兮的,父亲也曾派出刺客想要探听虚实,不曾想那个孔雀法王太过厉害,竟展开了一个很大的结界,府中的此刻竟然连他的院子都进不去,还险些暴露了身份。”
“哈哈哈哈,我知道那位孔雀法王,他的佛法修为放眼天下皆在上乘之列,只是你萧叔叔偏偏不怕什么结界。”
“原来如此,萧叔叔听到他们在议论什么呢?”
“好像是在谈论安禄山,安庆绪发了很大的脾气,杯碟桌案碎了一地,一直愤恨不平的在骂什么狐狸精,骂安禄山对他刻薄寡恩。”
“呃,是这些啊,倒也平常了。”
“怎么?你不觉得惊讶?”
“惊讶什么?是对皇上,还是对安庆绪呢?”
“安禄山,还有安庆绪啊。”
“哎,萧叔叔有所不知,这几个月来皇上性情大变,动辄羞辱鞭笞大家,已经无法正常处理朝政了,现在朝中的事情都是晋王安庆绪在处理,也只有他和几个亲近的人,才敢进去大殿,同皇上商议些什么,不过,就算是安庆绪也时常遭受打骂,他心中有怨气,也是正常了。”
萧烟儿耐着性子等史朝义说完,他很惊讶安禄山何以变成今天这般模样。
“想不到他竟会变成这个样子,当初他体恤下属轻财重义,深受士卒的爱戴,今天竟落得个孤家寡人的局面。”
“恩,谁说不是呢,父亲和我也是不愿意面对今天这个样子啊。”
“这个,不愿意面对也得去面对啊,我看他时日无多了,你父亲他,可有想过,一旦安禄山死了,你们史家该如何立足呢?”
听到这里,史朝义的心底不禁升起一丝警觉。
这个萧烟儿同自己的父亲,还有大燕皇帝安禄山,都是十几年的故交了,然而父亲却时常提醒自己,小心萧烟儿和他的朋友们。
父亲的话也仅止于此,无论史朝义再怎么询问,史思明也没有多说过什么。
“萧叔叔的意思是?”
“你父亲既是安禄山的老部下,又是有着几十年过命交情的兄弟,在安庆绪眼里你父亲始终是安禄山的人啊,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这些,父亲倒也想过,安庆绪这些日子也变了,和我也不像昔日兄弟一般情同手足了,感觉总是多了些警觉和提防。”
“这就是了,虽说眼下洛阳城被**围得水泄不通,总会有转机的,这大燕国的江山有一半多都是你父子打下来的,为何一定要屈膝于人呢。”
“这个这样的想法,父亲倒是还没有对我提起过,萧叔叔深夜冒险前来,就是为了来提醒我父子这件事么?”
“呃顺路来看看罢了,洛阳被围日久不见转机,本想去看看安禄山那边,是不是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看他那个样子,哎,也就算了,就想顺路来看看你们父亲,哈哈,没想到你父亲也不在。”
“萧叔叔,没想过要帮助安庆绪么?”
“哈哈哈哈,这个人的心性么,你与他一同长大,也该了解几分。我们不想浪费财力物力。”
“……”
“你们这些后生中,萧叔叔最看好的还是你了,你心性宽厚深得下属拥戴,这一点比你父亲强很多,思明兄治军严苛,下属中多有怨言,战事顺利还好,战事不顺则难以预料啊,万一,萧叔叔是说万一哪天你父亲决定自立,在这方面你可要好好帮助他,万万不可任他由着性子来。”
史朝义举杯笑了笑,关于父亲的评价,萧烟儿的话已经算是客套了,这些年来,他追随在父亲身边,因为违反军纪动辄被父亲斩首的人大有人在,父亲是一个丝毫不讲情面的人。
“恩,好的。萧叔叔的话,等父亲回来,侄儿一定会同父亲好好商讨的。”
长安的公文也是连夜发出,第二天入夜时分便到了郭子仪和李泌的手中。
一切看起来都进行的十分顺利,朝廷对史思明的态度,在郭子仪和李泌眼里也甚为大方,毕竟是一个末路投降的罪臣,能够封为归义王着实昭显了皇恩浩荡。
除了推进和史思明的谈判,谋划破城的具体方略外,眼下最关键的一环,就是抽调人马去破坏黑龙逆脉,救出史思明的家眷了。
以防洛阳城内生变,喜鹊暂时回到了洛阳张府,作为内应。
独孤欢精通道家玄功,正好是前往消灭黑龙逆脉的上佳人选,至于所需兵将,则安排在平原郡抽调一千骑兵,以供独孤欢驱策。
平原郡北接范阳,连同东西南北,正处在这场大战的中枢位置,在那里抽调兵马,是非常合适的。
至于回纥兵马归去的事情,郭子仪和李泌也觉得洛阳战机如此,应其归去也好,毕竟回纥一族的安定对于大唐国运也甚为重要。
回纥王子骨卓特勤、谋臣帝德,知道回纥境内有叛乱发生的时候,十分惊讶,虽然担心部落里的境况,却也希望能够为攻破洛阳贡献自己的力量,因为回纥一部世代受到大唐皇帝陛下的恩宠和帮助,在皇帝需要士兵效忠的时候,回纥人不该退缩。
郭子仪和李泌再三劝说,使之明白回纥一部的安定,对于大唐同样重要,一旦洛阳城破,自会像往常那样派出兵马,帮助回纥平定叛乱。
最终,骨卓特勤接受了长安的安排,并亲自写了一份真诚恳切的书信,请求郭子仪代为送达长安,向肃宗皇帝表达了自己的忠诚与歉疚。
受到委派,独孤欢带着郭子仪的亲笔书信和兵符,当日便秘密出发了,星夜兼程,第三天一早便到达了平原郡。
当前率领军民守卫平原郡的,正是平原太守颜真卿。
颜真卿是一名儒者,开元二十二年,也就是在他二十五岁的时候,登进士第,后在朝中担任过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的职务。
颜真卿极具儒家风骨,为官中正不阿。
天宝年间杨国忠一党势力崛起,颜真卿开始受到排挤,天宝十二年,颜真卿被调任平原太守。
虽然受到了朝中权贵的排挤非议,颜真卿依然秉承着儒家忠君爱民的思想,在平原郡励精图治,使得当地百姓安居乐业,政治清明。
作为一名儒者,且是一位精于诗词书法的大儒,更创立了颜体楷书,流传后世,颜真卿同时还表现出了卓越的政治才华。
平原郡属于安禄山的辖区,天宝十四年冬天,安禄山起兵叛乱,在颜真卿就任平原太守之初,拥有敏锐政治嗅觉的他,便察觉到了安禄山叛乱的迹象。
只是平原郡只有三千静塞兵,也就是游击骑兵,倘若安禄山真的起兵造反,这点兵力根本无法阻挡十几万大军的冲击。
就在安禄山发动叛乱的同年夏天,颜真卿假借阴雨连绵担心城池坍塌为由,广为招募壮丁储备粮草,一方面加高加固城墙,一方面收编为兵卒加强训练,总计增加兵力一万人余人,由录事参军李择交统领,马相如、高抗朗等人为将,同时又结交安抚城中的豪强大族,组成抵御叛军的统一战线,为日后抵挡安禄山的进攻,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而颜真卿自己则每日宴饮宾朋唱诗作画,使得安禄山放松了警惕。
同年十二月安禄山发动兵变,河北二十四郡,除了颜真卿的平原郡,皆为叛军所据。
河北失陷的消息传到长安,玄宗皇帝大为悲叹,不禁感慨二十四郡竟无一个忠臣。
直到颜真卿派出的司兵参军李平,快马抵达长安,报告了平原郡及反贼的情况后,玄宗皇帝才感到几分欣慰。
可以这么说,在安禄山势如破竹的叛乱初期,颜真卿的忠勇极大的鼓舞了长安乃至大唐的信心和志气。
83、燕山谷口
83、燕山谷口
叛军攻克洛阳后,安禄山派段子光为使者,带了东京留守李、御史中丞卢奕、御史蒋清三人的头颅,在河北诸郡示众以耀军威。
及至平原郡时,颜真卿担心守城将士看到三位大人的头颅时,会因为恐惧而动摇军心,便对诸将鼓气道:“吾素识等,其首皆非是。”《新唐书》。
意思就是:我与李等人是故交,怎么会不认识他们的样貌,这些头颅根不是他们的,不要中了敌人的奸计。
暗中,颜真卿则派出人马杀了段子光,夺回了三位大人的首级,以草木编做人身,好生安葬了。
当时,颜真卿的堂兄颜杲卿担任常山太守,颜真卿又与之暗中联络,商议除贼大计,最终颜杲卿暗中组织义军,设计杀了叛军将领李钦凑,生擒了高邈、何千岁,收复了常山郡。
河北先后有广平、巨鹿、赵郡、上谷、文安等十七郡响应归附,推举颜真卿为盟主,朝廷遂任命其为河北招讨采访使,组织起总计二十万兵马的抵抗力量,从中截断了叛军的交通联络,重创了叛军大后方。
颜真卿、颜杲卿兄弟组成的抵抗联军,成为了平定安史之乱的重要力量。
天宝十五年(公元756年),为巩固后方局势,安禄山指派史思明掉头反击十七郡联军,大部分郡县再次失陷。
颜杲卿之子颜季明守城战死,颜杲卿,幼子颜诞、侄子颜诩,常山长史袁履谦,被俘后掠至洛阳。
安禄山假借昔日提调之恩,诘问颜杲卿“负汝何事而背我耶?”《旧唐书》。
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竟背叛与我?
颜杲卿破口大骂:“我世为唐臣,常守忠义,纵受汝奏署,复合从汝反乎!且汝本营州一牧羊羯奴耳,叨窃恩宠,致身及此,天子负汝何事而汝反耶?”《旧唐书》
你安禄山本是营州一个放羊的羯族奴隶,骗取皇上的恩宠,才有了荣华富贵,天子又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竟反叛朝廷?
颜杲卿一介儒生,面对群寇,毫无惧色,义正辞严,惹得安禄山恼羞成怒,命人将他绑到了皇城外洛水上的天津桥上,斩断了他的手脚,令人生吃其肉。
叛军见其依然骂不绝口,愤怒之下,残忍的用钩子钩断了他的舌头,颜杲卿依然不惧不畏,含含糊糊的骂不绝口,直至在叛军的凌迟之刑中死去。
颜诞、颜诩、袁履谦,同样先是被斩去了手脚,最后被叛军残忍的碎割至死。
忠君保民,死拒叛贼,颜氏一门忠烈。
此时,独孤欢已经来到了平原城前。
冬日的朝阳掠过高大的城墙,在大地上照出一片希望的暖光。
果然和传说中的不假,平原郡的城墙比起普通的郡县城墙,足足高出了丈余,沿着城墙修筑了许多马面(就是一段城墙上突出来的一段),十分利于坚守。
守城的兵士个个精神抖擞,毫无懈怠之意。
经过一系列的盘查之后,守城的将官这才下令放下吊桥,放独孤欢进了平原城。
当前固守平原郡的总计有一万五千余兵马。其中的朝廷正规军静塞兵原本只有三千人,颜真卿在招收的义军中挑选精兵良马,将原本的静塞兵扩充到六千五百人,并分成了浩然营、正气营两支精锐。
在独孤欢到达平原的第二天一早,颜真卿就在浩然、正气二营分别提调了五百精骑,各自由马相如、李护带领,颜真卿亲自统帅,随着独孤欢向着燕山的方向驰去。
安禄山叛乱之前,颜真卿曾经暗中派出斥候营在河北诸郡探查地形,在看过史思明描绘的黑龙逆脉路线后,颜真卿心下了然,绕开叛军所占州县,专走偏僻小径,一路上倒也十分顺畅。
独孤欢也曾与军队打过多次交道,但凡骁勇善战之劲旅,士卒往往狠勇外露,不乏跋扈之气,但观颜真卿所率之浩然正气,人自禁声马自奋蹄,一路上军纪严明,步履整齐,骁勇之上更多了几分巍巍正气。
军中传闻,说是颜真卿练兵,不仅训练士卒格斗军阵之法,更教育士兵孔孟儒学、忠君爱民的道理,如今看来这传闻应是不假。
颜真卿在长安做御史的时候,独孤欢已在大理寺任职,两人也属旧识,寒暄问询了一番后,又认真查验了郭子仪的书信和兵符,这才把酒畅谈。
“史思明要归降?”颜真卿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是的,这件事也是张继武兄弟促成的。”
“张氏一门本是世家大族,本官与他家老太爷也有几分交情,当初为了能够保住平原郡,本官曾四处游说河北一代的门阀望族,他家老太爷慷慨解囊,资助了不少钱粮。”
“竟有这样的事情?也没听张氏兄弟提起过。”独孤欢喜道。
原本以为张氏兄弟只是走投无路,这才归顺朝廷,没想到他的父亲竟是一位如此识大体知大义的爱国之士。
“恩,张老太爷崇信儒学,为人中正忠义,在乡里素有美名,我想他暗中援助朝廷的事情,也没对儿子们提起过。”
“这倒也说得通,他们长在安禄山麾下,万一有什么差池,便是灭族之灾。”
“是,所以张氏归顺,本官倒也不觉得惊讶,只是这史思明么”
颜真卿对史思明的态度还是有所保留的,但是大局当前,自己似乎也不该多做妄议,以免影响了朝廷的招抚大计。
“颜大人,是不是当年史思明重夺河北诸郡时,杀了杲卿公及子侄诸将的事,令大人心有余悸?”
颜杲卿一家三口及部下诸将,被史思明掠至洛阳,终遭**凌迟之事,独孤欢自然知道。
听独孤欢这么说,颜真卿脸色一正:“呵呵,独孤大人这么说,就忒看轻了颜某了,兄长一门忠烈,乃是为国家大义而死,如今史思明若真心归顺朝廷,一来能早日恢复大唐一统,安定天下,二来,也能使得百姓免遭涂炭,少受战乱之苦,这也是国家大义,颜某岂是因私狭隘之人。”
“是独孤失言了,我只是想侧面了解一下,颜大人对史思明的了解,以及对他的归顺是否有什么顾虑,独孤不善言辞,还望颜大人包涵。”
颜真卿回首望了望,堂上靠墙,摆着的正是这些年来河北诸郡反抗安禄山叛军,而被杀害的文官武将的灵位,其中正有颜杲卿父子、李等人的灵位,随即摆了摆手。
“无妨,哈哈,怎么?这些年来独孤老弟还是老样子,不喜与人交游?”
“差不多,算是老样子吧。”
“多结交些朋友,不是什么坏事,虽然长安那种地方鱼目混杂,不过,总是不乏俊杰人物。”
“呃,颜兄所言甚是。”
“哎呀,史思明若能真心归顺,自然是一件好事,此人治军严苛,骁勇残忍,所袭郡县莫能之守,可以说是安禄山的左膀右臂,也是我军的一个劲敌,他归顺了总比跟着安禄山强。”
说完,颜真卿笑着用力点了点头,似乎已经说服了自己兄长和侄儿的仇,同国家大义和百姓安居乐业比起来,算得了什么呢?
“颜兄胸怀令人钦佩。”
“独孤老弟说笑了,不过”
“不过什么?”
“听说你一直追随一位终南山的道人修炼?”
“是的,不过只是练些拳脚功夫,强身健体罢了。”
“噢那颜某就直说了,你知道颜某乃是一介儒生,子不语怪力乱神,对那些什么黑龙之梦龙脉什么的说法,实在不敢苟同,想不到就连郭子仪、李泌两位大人,竟还信这些东西。”
“……”
独孤欢笑了笑,没有言语,临行之前郭子仪就提醒过自己,颜真卿对佛道巫卜之类不以为然,不必太过强调龙脉之事,见机行事即可。
“你不说话?你们道家对于龙脉之类,可有什么说法?”
“呵呵,道门本起于老庄,然而后世流派驳杂,有人修心练气,有人追求炼丹成仙,也有人把五行八卦同道门玄术糅合,做一些占卜问命窥伺天机的事,至于龙脉之说应该是那些妄图窥伺天机的人,自作的说法。”
“天机依颜某看,所谓天机不过是民心向背罢了,安禄山之流起初的确靠着一些邪说,的确笼络了不少人心,及至后来他的贪婪令私欲愈发膨胀,残忍暴戾,涂炭生灵,这样的人就算给了他天时地利,终究会败在民心之上啊。”
……
一路疾驰,独孤欢紧紧随在颜真卿的马后,他的背影渐渐与这正气浩荡的军阵重叠在了一起。独孤欢不禁想起昨日的闲谈来,有这样心胸豁达的忠勇之士,实在是大唐和百姓的福气。
颜真卿率领的浩正两营,都是快马轻骑,每人只带了七日的干粮,军械也尽量从简,是以日落之前便来到了史思明所说燕山谷口二十里之外的地方。
斥候飞骑报告说,前方山谷之处修起了一座城寨,约莫有一千多人驻守在那里,要想进入山谷必须先要突破那座城寨。
“什么?当初史思明的情报里并未提到这一处城寨。”独孤欢谨慎的说道。
“按史思明在地图上的标注来看,就该是前方的山谷没错儿了,至于城寨之事,也可能是后来新修的,毕竟已经自立做了皇帝,很多事可以大张旗鼓的做了。”
84、神弩惊月
84、神弩惊月
未免打草惊蛇,颜真卿指挥军队又后退了五里,在一处山谷里扎下营来。这里是一片柿子林,脚下是厚厚的落叶,有山脊和树木挡住了寒风,山谷里还算温暖。
有兵卒专门负责打来了泉水,严禁燃火,大家便就着冷水嚼着面饼和肉干,权当晚饭。
斥候向颜真卿、独孤欢汇报了自己探查的情报,又经颜真卿准许后,去附近寻了一户人家,找来他家男人做进山的向导。
冬闲时节,这里家家户户的男人便成了猎户。
几年前这里就封了山了,这一带的山里都不许百姓进去打猎,除了那座山谷里,一些进山的小道也安排了兵卒把守。
这几年冬天,他也只能在这就近的山坡坡里荒野里,逮几只兔子,套几头野猪而已。
不过,他土生土长的,打小跟着父亲叔叔们进山打猎,山里的情况很熟。
猎户吃着颜真卿给他的肉干和面饼,非常满足,一边指手画脚的说道着,一边咧开嘴憨厚的笑着。
摆在面前的面饼和肉干不少,猎户却吃的很小心,一小口一小口小心翼翼的咀嚼着。
吃了没几口,他便停了下来:“小人吃饱了,就是豁出这条命,小人也愿意带军爷们进山,杀光这些狗日的畜生。”
猎户把吃了一半的面饼还有一块肉干悄悄塞进了怀里。恰巧被颜真卿看到了。
“你这汉子就吃这几口?哪能行,明天还要随我们进山哩,快多吃些。”
说完,颜真卿便拿出更多的肉干面饼来,堆在猎户面前。
猎户一看,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大人,大人,您真是一位好官啊,只是家里几个孩子和他娘,都几年没吃过一口面饼和肉了,您别看我还能打个把兔子,也都是拿去跟城里的叛军换些陈粮野菜,自己哪能吃呢,遇见人好的大兵,就给一些喂马的豆子什么的,遇见不是东西的,不但抢了兔子去,闹不好还要挨顿鞭子。”
猎户哭哭啼啼的说完,忽然噗通跪了下来。
“大人,就让小的去把十里八村的老少爷们都喊来,一起跟你进山,杀叛军去。”
猎户噗通噗通的磕头,希望颜真卿答应自己,领着乡亲一起进山,帮忙一起攻打叛军。这些要求自然都被颜真卿劝阻下来。
颜真卿把自己的肉干分了一些,交由方才的斥候,连夜送去猎户家里,又把一些肉干面饼推到猎户面前,嘱咐他好生吃饱。猎户这才眼泪汪汪的狼吞虎咽起来。
“汉子,慢些吃,没有热水,小心吃坏了肚子。”颜真卿望着,殷切的嘱咐道。
夜里,将士们让马匹卧倒下来,又挨着马儿堆起了高高的树叶,一个个窝在里面,就这样入睡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几声清脆的喜鹊的叫声喊醒了独孤欢,山谷里晨气很重,还是有些不舒服啊。独孤欢望着远处山巅上映着的霞光,身上感到了一些暖意。
独孤欢起身看了看,颜真卿早已披挂整齐,一手拿着一块面饼,一手攥着水袋,正在同不远处的士兵说笑着。他正在巡阅自己的队伍。
几十名士兵正把驮马上的军械卸下来,有些人已经在组装着什么。
“是惊月弩。”颜真卿看独孤欢走了过来,指了指地上东西,对他说道。
“看结构和弩机差不多,不过这架势可就大了去了啊。”独孤欢赞叹道。
“哈哈,是啊,幸亏我遇见一位公输班的后人,是他出主意才造出了这个。
我知道安禄山有铁索连环马阵,人马皆穿重甲,寻常骑兵根本奈何不得,当初颜某为了守住平原郡,暗中招揽能工巧匠和爱国死士,其中就有这么一位木匠,画了一张图纸给我,颜某看后喜出望外啊,后来几次询问,他才吐露他其实是公输班的后人。
当初安禄山的兵马来犯,我早已命人暗中打造了一百具这样的惊月弩,可惜他的连环马没来,那些寻常的轻骑兵,这样的一支弩箭,可以接连射杀十几人,怎么样,厉害吧。”
颜真卿谈吐之间充满了自信。
独孤欢这才看清了驮马之上还有一捆捆的“长枪”,原来是这惊月弩的弓箭。
惊月弩要比普通的弩机大了几十倍,单弓背竖起就有两人来高,弓弦是用牛筋绞缠而成,足足有二指粗细。
还有一架弩床,结构和普通的弩机差不多,只是尾端多了一个绞盘,用来上紧弓弦。
“这玩意儿看起来笨重简单,和普通弩机结构也差不多,关键的是这弓背和准头儿。这弓背太大了,寻常的竹木根本不可能提供这样的弹力,这种弩一看也知道,是超远距离发射的,准头儿是很难控制的。”
颜真卿对自己的秘密武器很是得意,拍着独孤欢的肩膀说道起来。
“恩,倒也听过一些说法,当初统一南方北伐中原的宋武皇帝刘寄奴,就曾造过这样的巨弩,书中多有记载,后世不少人试图仿造,确实因为弓背材料的问题没有成功。”
一架惊月弩组装完毕。独孤欢上前看了看,这弩的弩弓板材足有四指厚薄半尺来宽。
独孤欢凑近看了看这弩弓的板材纹理很特别,仔细一看,原来并非一整块木料做成,而是一片一片极薄且厚度不一的各种木材粘合而成。
“独孤老弟好眼力,这弓背和弓弦都是那木匠秘密监工制作的,弓弦也是用了特殊的方法炮制了牛筋,再绞缠而成,弓弦本身也极具弹力。”
颜真卿知道独孤欢已经看出一些端倪,索性坦白道。
独孤欢试着徒手拉了拉弓弦,果如颜公所讲。
“方才跟你说的准头儿的问题他是这样解决的,寻常的床弩,弩臂上装填弩箭的是一道凹槽,一般仅有一个含口固定住弩箭,这些惊月弩每一架都用了三个圆度、精度超高的含口固定在弩臂上,保证了长弩在发射出去的时候,是在预定的轨迹上的。
而且就连这些**枪头、枪杆,也是那位木匠亲自监工打造的,枪杆的硬度、韧性、重量都十分的讲究,发射出去的时候,不会因为力道太大,引起震颤从而导致偏离目标。
当时他总共做了三千根这种**,嘿嘿,每次都要尽量回收的,冬夏之季干湿温差不同,还有特别的保养方法,哎呀,现在还剩下两千多根这样的精准**,可宝贝着哩。
不过那人也说了,假使对方人多势众大可不必追求准度,用一些普通的标枪做**也可以。”
“哦?那人此时现在何方?何必将他的本领发扬光大,也好为天下百姓出一份力啊。”
“没留住,他好像去了长安,年轻人总是向往一些远大的目标,希望有一天他真的会成为将作大匠吧。”
将作大匠,乃是唐代九寺五监中将作监的长官,也是天下工匠心中最高的荣誉称号。
“哈哈,原来还是一位有着远大目标的匠人。”
“哈哈,谁说不是呢。”
在斥候和猎户向导的带领下,颜真卿的部队在太阳出东山的时候,便来到了山谷军寨之前。
在距离寨门千余步的位置一字排开,摆开了阵势。
这一次颜真卿一共带来十架惊月弩,二百根精准**,五百根普通**。惊月弩的床架设计了巧妙的装置,组装好后可以安放在驮马背上,短距离运载。
军阵一字排开,惊月弩也在阵前一字排开,每一架弩有三人操作,一人负责操作绞盘上好弓弦,一人负责瞄准发射,一人负责填装**。
独孤欢注意到,那些士兵先是很小心的为**涂满了一层薄薄的油脂,才小心翼翼的填装进去,枪杆的粗细刚好放进孔槽之内。诚然是十分精细的做工。
城寨里的叛军,远远的望见**旌旗招展,强势逼近,箭塔之上的哨兵连忙吹响了号角,召集守军迎战。
奇怪的是,来犯的**竟在千余步之外摆开了阵势,这一段距离己方的弓箭手根本莫奈之何。
叛军不明**底细,守将只好命令众人全部来到城墙之上,严阵以待。
“这座城寨基础部分是土石结构,有三丈余高,往上便是竹木搭建。”
昨夜里,斥候就已经汇报过了,这也是为什么颜真卿一早就把惊月弩备好的原因。
有可能当初工期紧张,事后又平安无事,所以一直就是这个样子了。
就在守城的叛军忐忑不安的揣测着来犯**的意图时,忽然听得对方阵中一声呐喊,紧接着几道寒光伴随着尖锐的呼啸声,凌然飞到了头顶上空。
咔嚓。咔嚓。
呼啦,轰。呼啦,咔嚓。
快躲开,箭塔倒了。
快躲开。
木料摧折的声音,箭塔坍塌的轰响,士兵的惨叫,顿时乱成了一片。
惊月弩的第一波攻击,便把城寨上的四座箭塔全数摧毁了。
**射在箭塔的梁柱上,几有万钧之力,直接将海碗口粗细的梁柱摧断了,枪势力道不减,穿爆梁木之后,嗡的一声继续飞行了一段,深深的钉入了身后的屋墙、泥土里。有几根**则接连穿透了数名士兵,适才泄了力道。
独孤欢骑在马上,深为惊月弩的神威所震撼,一腔热血沸腾不已。
“把城墙打掉。”颜真卿指挥自若。
独孤欢放眼望去,就见负责填装**的士兵,各自取了一种特制的**枪头不是尖头,而是一枚香瓜大小的黄铜瓜头。一种钝器。每人取了大概五根。
一名旗手打了一阵旗语,负责瞄准发射的士兵纷纷调整了弩机方位,传来一阵吱扭吱扭的声响。
“摧”
十杆铜瓜飞弩眨眼间疾飞出去。
碰碰碰碰
一声声闷响,回荡在幽谷,搭建城墙的大腿粗细的圆木纷纷摧折,木屑爆飞,每一杆**都在木寨墙上砸开了一个大口子。
85、妖雾之谷
85、妖雾之谷
几波攻势下来,墙体连同栈道纷纷塌陷,来不及躲避的叛军一个个被压在了乱木堆里,就像纸糊的假人一样,身体扭曲变形,满脸满身的血污。
圆木搭建的城墙已经被摧毁了大半,侥幸活下来的叛军挤挤攘攘的躲在了城寨里面,聚作了一团。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攻势,惊如神兵天降,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恐惧渐渐使他们变得脆弱不堪。
摧枯拉朽一般,在惊月弩的巨大威力下,叛军城寨被打了个七零八落,死伤惨重。
余下的叛军聚集在城寨里面,惊慌失措,就像一群等待宰杀的羔羊。
一些人开始越过坍塌的城墙,连滚带爬的从危险的废墟里爬出来,一边爬一边丢掉了手中的武器,脱掉了身上的铠甲。
一百多名敌兵投降了,他们**上身高举着双手,不断的哀嚎求饶,跌跌撞撞的向着这边走来。
一些冷箭从偏僻的角落里射出来,几个士兵顿时跌倒在地上,投降的士兵就像被驱赶的鸭子,顾不得伤口正汩汩的流血,疯狂的跑着,叫喊着。
“将军,饶命啊。”
“投降,我们投降了。”
颜真卿握了握拳头,示意操弩手停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城寨里一道黑烟渐渐升了起来,是报信的狼烟战斗必须加快了。
“大人,是不是”传令兵附在颜真卿的马前问道。
“不,等那些降兵过来在说,来得及。”
那些降兵大多受了伤,再加上身后的冷箭,一些人不断的跌倒,在地上滚上几步,又赶紧支撑着爬起来,继续跑着,一千多步的距离,就像一生那么漫长。
传令兵没再说话,神经却绷紧了,脸颊上渗出了冷汗。
范阳是叛军的老巢,如果敌人的援军来到的话,自己这一千人来人,根本不是对手。
也许是给山里报信,那样的话会更糟吧,敌人有了防备,不知道还会有怎样的危险。
“天雨流星,准备。”颜真卿示下,命令操弩手准备好天雨流星,司机待命。
天雨流星,这个名字倒是很特别,独孤欢心里想着,再次盯紧了负责装填**的兵士。
颜真卿都是一个很有想法和创造力的人,在这些年对惊月弩的摸索中,通过对**的改造,创造出了许多不同的用法,也产生了许多不同的战术技巧。
木匠留下的精准**最大的特点就是枪杆直挺,硬度和重量很高,然而在北方要想找到这样的木杆却是很难的。
而且,虽然惊月弩威力惊人优势突出,缺点却也很明显,那就是无法像小弩机那样形成密集的范围攻击,枪扎一条线,然而一旦被敌人躲过或遭强风吹偏,则就白白浪费了一次宝贵的机会。
“反正那些普通的**重量很轻,不如在上边捆绑一些箭杆儿,增加杀伤范围。”
几番实验后,颜真卿终于完善了自己的想法,在一些轻枪杆的前端套上一段竹筒,竹筒上钻出密密麻麻的小孔,在那些空洞里装入一些半尺来长的特制弩钉。
整个天雨流星弩,看起来就像一根狼牙棒,只是所有的“狼牙”都集中向前罢了。
每一根天雨流星弩可以集中填装五十枚弩钉,十根天雨流星弩,便足足有五百枚弩钉,待到大弩飞至敌人上空,弩钉爆射而出,可以形成相当密集的范围攻击。
颜真卿密切注视着向着自己跑来的降兵,估算着他们的安全距离。
九百步。
八百步。
最后几个试图从城寨里逃出的士兵,也被暗处的冷箭射死了。
七百步。
六百步。
敌人的狼烟,已经升到了天际。
传令兵额上的冷汗已经聚如豆大,顺着脸颊淌了下来,只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紧了颜真卿的脸。
只要大人一个表情,他就会立即发出放箭的指令。
五百步。
四百步。
“放”
这个字眼儿,终于从颜真卿的嘴角里挤了出来,传令兵呼啦啦打出旗语。
“神弩”
“神弩”
“又来了”
城寨内的叛军,再一次听到**惊月弩的呼啸声响起,正如惊弓之鸟再一次乱作一团。
圆盾,木柱,土墙,这些东西在神弩面前都似纸糊的一般,根本没用,根本没用,根本没用啊,没有什么能挡住**的神弩,没有。
只是混乱。恐惧。
守将的脸上,从鬓角直到唇角的一道疤痕,显得更加狰狞,他紧咬牙关,眼睛拧成了一道缝儿,抬头望了望狼烟已经升得很高了,他的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狞笑。
**在城寨的上空忽然爆裂,弩钉飞溅,交织成一片密集的箭雨,铺天盖地的压了下来。
噗
噗
……
一阵利箭穿透血肉的声音过后,躁乱鼠窜的叛军终于平静下来,一个个浑身插满了弩钉,被钉在柱子上,被钉在墙上,栽倒在楼梯上,更多的人被钉在了地上。
倔强的守将似乎最后一个倒下,身上却中了更多的箭。
城寨里鸦雀无声。
为保万无一失,颜真卿又下令放了五枚天雨流星。这处谷口只是第一步,距离真正的目的地还有多远,路上还有多少阻碍,并没有确切的消息的。自己的人马不能在这里有所损失。
颜真卿向身后山谷外望了望,似乎在担心着敌人的援军。
马相如在降兵中找了一名火长,带到了颜真卿面前,那人说这里不会有外边的援军来,狼烟只是给山里的人发出警告。
“你确定?”颜真卿强调着。
那降兵想了想,用力点了点头:“小人确定,我们这一支队伍本来就皇上啊,不,不,呸呸,是安禄山母子的秘密卫队,这么多年来一直听从大祭司也就是安禄山母亲的调遣,其它的队伍好像都不知道我们的存在一样。”
颜真卿一听喜出望外,赶忙追问:“那你们是进过山里喽?”
“没,没,没有,不敢跟大人说谎,小人这支队伍没有进过山里。”投降的火长连忙摇头否认。
颜真卿满脸诧异,显得有些失望:“你们这里可有旁人去过,还是都没去过?”
“都没去过,这是规矩。”火长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能令这位长官信服,只是眼巴巴的看着颜真卿。
颜真卿自然不想放弃这一点希望如果有山里的情报,事情自然会顺利很多,也会大大的减少己方的伤亡便令人去降兵中问话,是否有人跟随大祭司进过山里,一个个都摇头否认了。
火长咧着嘴斜眼瞅了瞅,又转脸看向颜真卿:“大人不必费心了,小人所言都是实话,这山里似乎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小人在这支队伍里五年了,听老兵说起,十几年前安禄山便组建了这支部队,隐秘的驻扎在燕山一处山谷里。
以前只是护送大祭司进山,就连护送时候,哪支队伍能进到哪里,都是有规矩的,我们这支队伍只能送到这谷口。两年前,开始在这里长期驻扎,我们也就负责守护这谷口。”
“什么事,竟是如此隐秘?”
“小人也不知道,军中严禁讨论山里的事情,各个分队之间也是老死不相往来。”
“那这山谷里的情况,你可知道一些,比方说可有什么诡异之处?”
“这个嘛大人,您是说再往里走,那里的妖雾吧?”
火长诧异的盯着颜真卿,当他提起妖雾的时候,一阵难以掩饰的恐惧爬上了他的脸。
和史思明的情报对上了,颜真卿笑了笑,又问:“妖雾,哈哈哈,到底是什么东西吗?那里面若真的有妖怪,你们怎么可能还一直驻扎在这里?”
“是什么东西,小的,小的也不清楚,开始就定了规矩,除非,除非是大祭司下令,由神使领着,不然绝对不允许进去。”
“你们就从来没进去过?”
“去年,去年有几个胆子的,进去了,就没再回来。”
颜真卿盘问一番,感觉再也问不出什么,便带领众人进了城寨。
城寨内只有躺了一地尸体,血污满地,几乎没有一处方便落脚的地方,先头部队只好把尸体暂时堆在一边,清理出道路。
**又从地窖里搜出十几名叛军,缴了武器,与降兵绑在一起,总计俘虏一百五十余人。
也就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浩然营和正气营的兄弟就把敌人的营寨仔细搜索了一遍,武器、辎重、粮草都盘点在册。
颜真卿下令李护率领二百名士兵留下驻守,除了看押俘虏之外,也要提防山外的援军,同时策应深入的部队。
山路险阻.除了驮马善于攀登,用来运输粮草之外,其余马匹都留在了城寨里,大家都要徒步进山。惊月弩留下八架,只抬两架进山。
又用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进山的部队休整完毕,食水干粮、武器装备,尤其是登山的护具,尽量做到万无一失。
差一刻不到辰时。从早上起来到占领敌人的军寨,也就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战事进行的顺利,将士们士气高昂,信心满满。
军寨之后通向山谷里,还有一道寨门,穿过寨门一眼便望见一条幽深的山谷,目测来看总得有十余里地远。
“你们说的那座妖雾之谷,就是这里了?”
进到谷内,颜真卿但看这山谷深处草木繁盛,香花遍地,哪里来的妖雾呢?不由得问起身边新作向导的火长。
86、桃源鬼林
86、桃源鬼林
“这个,大,大,大人,您就不觉得有,有什么蹊蹊蹊跷吗?”
火长自打听说要他作为向导,便一直非常的害怕,但又怕死不敢抗命,进了谷内更是一直瑟瑟发抖,话也说不利索了。
“你这贼兵,本官要你做向导是对你的信任,你却为何同本官装神弄鬼?”
“不敢不敢呐,大人,大人您看这山谷里,是不是有什么不正常的?”
“有什么不正常的,你倒是说来听听,胆敢戏弄本官,定斩不饶。”颜真卿被这火长弄得有些不耐烦了。
火长浑身不自然,因为恐惧身形都有些扭曲了。独孤欢看在眼里十分的不解,这山谷里简直世外桃源一般,哪来的蹊跷呢?
火长脸上的汗下雨一样,眼睛瞪得如牛犊一般,他似乎非常的害怕去说出那个答案他的嘴唇抽搐着,手指也微微的颤抖着,指向了山谷深处。
“大,大,大人,您,您见过哪座山里的冬天,是,是,是这样的么?”
火长说完,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瘫了下去,面如土灰,体似筛糠,整个人痉挛不止。
“羊癫疯。”
一名军医见状,赶忙把一支衔枚横在了他的嘴里,以防他抽搐厉害,咬断了舌头。随即取小刀为他在耳朵、手指上放了血。
听火长这样一说,众人忽地如梦方醒,一股冷意袭遍了全身。
哎呀,方才一进入谷内,便被这如春的景色吸引,浑然忘了时节。寒冬腊月,这燕山谷内怎么会有如此繁花盛开的地方?
独孤欢、颜真卿面面相觑,心中踌躇不已。
“大人”
是猎户的声音,他见一路上有那火长同颜真卿等人讲述情况,自己便慢走两步跟在了身后,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平头百姓,跟在几位大人身边,总是有些不自在的。
“壮士,有话且过来说。”颜真卿见猎户紧走几步,赶过了过来,便招招手让他上前说话。
“大人,您在仔细听听,这里不仅不时节反常,是不是还静得吓人呢?”
方才一路行军步履踏踏并未觉察,大家听了火长的话一个个都惊呆在那里,安静下来。
此时再听,果如猎户所言,这里一点声音都没有。若真是盛夏时节,草木繁花,总该有鸟语虫唱才对,此间究竟是什么地方,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壮士,你可知道这里的蹊跷?”
颜真卿一身儒家正气,不惧怪力乱神,虽知事有诡谲,却不信什么妖雾之说。而且,这位猎户看起来很是淡定,应该是知道内情的人。
猎户点了点头,一字一顿的说道:“这里是鬼林。”
“荒唐,你这刁民休要吓人,这里虽说有些异常,怎么就是鬼林了,兴许是这里的草木生的特别也说不定。”
马相如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见这地方有些蹊跷,早想提了刀枪进去闯一闯,看看究竟有什么奥妙,方才被那火长一阵故弄玄虚早已不耐烦了,是以听到“鬼林”二字气儿就不打一处来。
“军爷,军爷不要动怒,小人也是听老人们讲的,不敢胡说八道。”猎户见马相如生气了,赶忙辩白。
颜真卿看得明白,那火长见了这诡异气象吓得犯了癫病,这猎户不但说出了这山谷的名字,还十分的淡定,显然对于这里了解的更多。
颜真卿当即喝止了鲁莽的马相如,摆手示意猎户:“壮士,若知道这山谷的蹊跷,还请如实相告。”
猎户冲着马相如一抱拳,谦卑的咧嘴笑了笑,便转过身来向颜真卿和独孤欢讲述起自己的所闻。
“其实,这座山谷本来不叫鬼林,它原本的名字叫桃源乡,在这群山之中一直存在着一个古老的传说,在更久远的年代,这条山谷一直通向大山的深处,在那里四季如春终年鸟语花香,有甜美的甘泉和享用不尽的蔬果。
当年武王伐纣取得了殷商的天下,殷商的旧臣孤竹君,也就是统辖这里的诸侯,不愿意背叛殷商,便带领着自己的族人躲进了这座山谷的深处,大概是苍天庇佑,这座山谷的入口终年飘起了浓雾,使周朝的军队不能入内。
后来,每逢灾年或战乱,谷口的浓雾便会散去,百姓们便会躲进谷内,等待灾难过去。久而久之,这座山谷便被人们称为桃源乡。”
桃源乡?听上去应该是一个很美好的地方。
独孤欢和颜真卿望着沉浸在美丽传说中的猎户,不禁也被感染了也许他的祖父、他祖父的祖父,那些祖祖辈辈的老人们,在讲起这个故事的时候,都是这样充满了对美好世界的憧憬吧。
“可是,既然叫桃源乡,为何又成了鬼林呢?”独孤欢不解。
美梦中的猎户被拉回了现实,只见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沧桑的脸上流露出沉重的悲伤。
“大概是在三四百年前,有几支来自遥远北方的蛮族来到这里,他们生性彪悍、作战凶残,习惯了农耕的汉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很快汉人的地盘儿便被他们占领了,他们骑着快马到处烧杀抢掠,甚至把那些初生的婴儿、年幼的女娃,抢了去当肉吃,他们鄙夷的称汉人为两脚羊,就是像牛羊一样,做他们的奴隶,任他们宰割。
于是,人们再一次想起了桃源乡的传说,数以万计的百姓纷纷赶来,躲进了山谷里。
从各地赶来的百姓太多了,于是没过多久,蛮族的探马便发现了这个秘密,蛮族首领带着十万大军杀到,聚集在了山谷之外。”
“是不是蛮族大军也被浓雾挡在了谷外?”颜真卿关切的问道。
颜真卿关切的问起,那些浓雾是不是能够挡住杀来的蛮族大军,可猎户脸上的表情却让他感到不妙。
“起初是这样的,不仅这座山谷里,整个太行燕山交界的一带都起了漫天的大雾,蛮族的探马找了七天七夜都没有找到桃源乡的入口,大雾越来越浓,眼看着蛮族就要灰心退去的时候,他们中一个巫师想到了一个歹毒的计谋命人捉了两三万的汉人百姓,把他们驱赶到这里。哎”
猎户顿了顿,眼中闪烁着泪光,不忍再说下去。
“是不是因为那些百姓来了,山里的大雾散了?”
“哎,是啊,慈悲的桃源乡的山神啊,未能识破奸险小人的毒计,不过,不过,也许是山神的心太善了吧,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子民受到戕害,便散去了浓雾。
那些蛮族大军驱赶着无辜的百姓闯进了山里,杀呀,烧啊,那些凶残的蛮族整整杀了十天十夜,才把山里的百姓杀光,从山谷里流出的溪水都变成了血水,杀到最后,他们一把火烧了桃源乡,整座山谷成了一片焦土。”
“后来又是怎样了?”
颜真卿指了指不远处郁郁葱葱的草木,不解的问道。
“后来啊,大火过后,有一些没断气儿的,从尸堆里一个个爬了出来,桃源乡已经不能呆了,他们便出来躲进了其他的山谷里,他们就是我们的祖先。
他们感念着山神的恩德,一直惦记着桃源乡到底怎样了,就在最年幼的幸存者都须发皆白的时候,他终于决定带领着年轻的后生去山里看看,也好祭奠先祖,感念山神的恩德。
就在这里,就在这座谷口,他们发现桃源乡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人们高兴坏了,几乎是小跑着往里走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猎户的脸上现出一袭恐惧,他咬了咬牙,继续说道起来。
“人们继续往山里走去,没走多远,便惊讶的发现山谷里忽然起了大雾,在阴森的浓雾里还隐约透出野兽的低吼和咯吱咯吱磨牙的声响。
人们忽然害怕起来,他们知道,浓雾是山神拒绝人们进入的意思,先祖们非常的伤心,又非常的害怕,拼命的往回跑啊跑啊。
进去的人,有两位作为向导的老者,还有二十几个年轻后生,却只有一个年轻人跑了出来。
前来送行的乡民眼见着起了大雾,也听到了雾气里传来的诡异的声响,有些鲁莽的当即冲进了雾里,便再也没有出来。
人们眼巴巴的望着,直到那个年轻人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只见他浑身都是泥浆,一见到众人就叫喊起来快跑,快跑,山神发怒了,山神发怒了。”
“那个年轻人,后来有没有说在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他疯了,他跑出来没多远就晕了过去,乡亲们把他抬回了村里,醒来后就疯了,老人们说他一辈子只是念叨着妖雾啊,山神啊,鬼啊,野兽啊什么的,一直就没好过来,老人说他死得也很蹊跷,有一天家里人没看住他,他便疯疯癫癫的跑了,有一位猎户说看到他跑进了那座山谷里,怎么追都追不上,山谷里起了雾,那个疯子就再也没出来。”
“怎么会这样呢?我是说本来桃源乡是乡亲们躲避灾难的地方,怎么就成了杀人的地反呢?”独孤欢问道。
猎户摇了摇头:“这个小的哪知道啊,只是十里八乡的老人都传道,说是当年蛮族大军一把火烧了桃源乡,桃源乡里的山神误会了,以为是百姓们带的路,山神发怒了,便再也不让任何人进去了。”
“后来就再也没人进去过?”颜真卿急切的问道,他很关心该如何进到山里。
87、尸泥障行
87、尸泥障行
“有,也不算有吧,老人们说这座山谷非常的奇特,越往里走,两侧的悬崖越来越高越来越滑,有一些善于攀爬的猎人曾从外山爬到峰顶,远眺山谷里的情况,他们说里面郁郁葱葱的,被很厚很厚的林子覆盖着,林子上空有一群群一群群飞翔的鸟儿,山谷的回音里满是野鸡、野猪、鹿啊什么的叫声。不过,那些峭壁太陡了,从来没人下去过。”
看来,所谓桃源乡里还是安全的,和入口处不一样,这里连鸟兽的踪迹都没有。
“这些说法,壮士,你认为有几分可信呢?”颜真卿追问。
“可信,可信,不然我也不会想着冒死带你们进山,山里的确是世外桃源的样子。”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颜真卿逼问。
“嘿嘿,大人,小的有一个叔叔,天生的跟猴子一样,胳膊腿的特别长,那手指比寻常人的都长上一倍多,劲儿还特别大,他也是一直好奇山里的情况,经常绕到后山爬上去,想找到个能下到谷里的地方,有一次我央求他带我一起,他就带我去了,那会儿我还只有**岁的样子,被他绑在后背上,山谷里的风景太美了,所以小的一直都没忘记过。”
“那你叔叔后来到底有没有找到进入桃源乡的路呢?”
“没有。”猎户无奈的摇了摇头,眼巴巴的望着众人,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颜真卿听了咬了咬,望着山谷的深处,来回踱着步子。山谷里已经渐渐起了一些薄雾。
“大人,就让末将先带一队人马进去看看?这些神啊鬼的未必可信。”马相如再一次请求道。
颜真卿咬了咬嘴唇,望着马相如,坚毅的眼神里充满了信任:“马将军追随本官多年,深知本官作为一介儒生不喜怪力乱神的说法,只是这处山谷却有其不同之处,依本官来看,这里未必有什么山神妖魔,然而这些草木却十分的奇特,万万不可鲁莽行事。”
“颜兄是认为这些草木有蹊跷?”独孤欢问道。
“恩,眼下也只是本官的一个猜测,”颜真卿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下令:“去,把后边的驮马牵两匹来,卸掉粮草,再去城寨里拖两具尸体,找几具废弃的铠甲来。”
几名士兵依令行事,很快准备妥当。
两匹驮马驮着荆条筐子,每匹马上驮了一具尸体,一两具铠甲。
颜真卿亲自握着鞭子,在驮马的屁股上稳稳的抽了几下。
驮马小跑着开始往山谷的深处走去,原本稀薄的雾气变得浓厚起来,很快淹没了马匹。
一会儿功夫,浓雾又恢复了稀薄的状态,山谷里已经不见了两匹驮马的踪迹。
马相如见了,一阵后怕,这会儿功夫那两匹驮马不可能跑太远的,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颜兄,你看”独孤欢率先发现了什么,伸手指向一个方向。
那里是一片错综复杂的藤蔓,交织成了一面绿色的篱笆墙,就在蜿蜒缠绕的藤蔓里,两具荆条筐子、几具铠甲深深的陷进去了。
那些藤蔓在诡异的蠕动着,不是风吹的样子,却像是在咀嚼着什么似的。
“大人”
“大人”
“那,那是什么啊?”
猎户,马相如,以及身边的众人无不发出惊异的叫声,纷纷问道。
颜真卿也看得十分仔细,定了定神:“本官也不甚明了,看样子只是太行燕山一带普通的藤萝,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不过十有**,是它们吞噬了那些马匹,还有以往那些失踪的人口,也可能是它们作祟。”
“那两具尸体也不见了,看样子他们不仅吃活物儿,就连死人都会吃的,哎呀,真不知道安禄山那些人是怎么通过这里的。”马相如的声音有些发抖。
独孤欢忽然眼前一亮,拉过猎户来:“壮士,你方才说曾经有个年轻后生逃了出来,他当时浑身是满泥巴?”
“是啊,老人们口耳相传,是这么说的。”
“那他有没有受伤?胳膊腿儿的有什么伤吗?”
“这个就不清楚了,老人们的话儿里没提到过,应该是没什么。”
“满身的泥巴,满身的泥巴,那些泥巴”独孤欢念叨着,若有所思。
“就是那些吧,大人您看,这谷地两侧都有溪流,溪水不深,不过里面好像有很多的淤泥。”
独孤欢试着朝前走了几步,来到一处溪水前,溪流无声,清澈的水底是一层厚厚的黑黑的淤泥。
“恩,这就对了,有办法了。”
独孤欢来到溪边,望着溪底厚厚的黑泥,忍不住挖出一块,捧起来想闻一闻味道。
淤泥在水里倒也闻不出什么,可就在出水的刹那,忽然一股扑鼻的恶臭散了出来,独孤欢一甩手,把泥又甩回了溪底。
独孤欢毫无提防,一下子吸入了很多,哇的一声把早上吃的东西全呕了出来。
“独孤大人,您没事吧?”
军医赶忙把火长丢在一边,过来扶住了独孤欢。
独孤欢一时停不下来,肠胃里的东西都呕光了,还在不停的干呕着,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一张脸憋得红中透紫。
过来好一会儿,独孤欢才缓过神儿来,接过军医递来的水壶,喝上几口,又呕一会儿,喝上几口又呕一会儿,足足过了一刻钟,才终于平复下来。
独孤欢把手远远的伸开,仔细看了看:“是尸臭。”
“尸臭?怎么回事?”颜真卿上前问道。
“如果那些传说是真的,那这些溪底的淤泥里很可能沉积了太多的尸体和人血,经年累年一直堆积在这里,所以臭得很,快恶心死我了。”
“这些尸泥,又能如何?”
“颜兄,这山谷内的草木如你所见,确实是北方常有,只是这里的溪水乃是地下的温泉水,水性温暖,所以这些草木在冬天也能郁郁葱葱,这是其一。
其二么,小弟猜测因为当年的大屠杀,太多的腐尸和鲜血,混入这里的地层,使得这些草木发生了异变,变成了吃人的藤萝。”
颜真卿点了点头,示意独孤欢继续说下去。
“你们想想看,当初那个逃出来的少年,也许就是因为他浑身恶臭的泥浆,那些吃人藤误以为他只是溪底的淤泥,所以才没有缠住他,任他跑了出来。”
“明白了,独孤老弟这些推论很有道理,可是这些泥浆太过腥臭,你方才只闻了一下,就狂吐不止,要是扑满全身,可就”
“放心吧,会有办法的,眼下还是先要验证一下我的猜测。”
先找了一匹驮马,浑身刷满了淤泥,又拴上一条连成了几十丈长的绳子,便把驮马赶进了山谷里。
和方才一样,驮马进到谷内,雾气很快变得浓了。不过拴在驮马身上的绳子依然继续向前拉动着。直到所有的绳子都放出去了,还是能感受到驮马向前的力道。
独孤欢命人把驮马拉回来,又来回试了几次,确定这淤泥对吃人藤有效,当即命人把城寨里所有的油布、布匹、棉被、木板、竹竿,还有扫把、刷子、酒等等,全都找了来。
碎布浸酒做成面罩,护住了口鼻。
竹竿木板搭成四方的架子,裹上布匹、棉被什么的,围得严严实实,在外边刷上了厚厚的淤泥就像一座可以移动的泥浆帐篷。人们藏身在泥浆帐篷里,齐步前进,这样一来,就大大减少了恶臭对人们的影响。
所有的帐篷都被两条长绳穿过连起来,泥帐篷里的士兵紧抓着绳子。独孤欢展开太一玄甲护住自己,走在最前面,拉住两条绳子引导大家前行。
驮马则浑身刷满了泥浆,连成两队跟在最后。
“一会儿进到里面,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大家都不要慌乱,更不要乱跑,稳住前行,帐篷一旦掀开,那些吃人藤便会发现我们的踪迹。”
独孤欢和颜真卿几番嘱咐,这才慢慢的走了起来。
大队人马进入,踏踏声响,谷中的草木顿时躁动起来,它们似乎可以感受到人们的动作。
这一次独孤欢看得很清楚,浓雾是从一种巨大的黄色喇叭花里吐出来的,一股股雾气喷涌出来,弥漫在山谷里,越来越浓。
雾气自然不能穿过太一玄甲,所以这些雾气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味道,特别的功能,比如使人麻醉、迷乱什么的,也不得而知。
独孤欢仔细感受着绳子上传来的力道,泥帐篷里的士兵没有受到雾气的影响,大家的行动依然稳定有力。
随着雾气越来越浓,那些吃人藤也开始缓缓的蠕动起来,起初只是几根胳膊粗细的长藤,就像蟒蛇一般在草木间蜿蜒扭动,长藤上每隔一段便有一簇细长的触须,就像蜗牛的触角一样伸缩撩动着,慢慢的感受着大地传来的震动,寻找着要吞噬的目标。
终于一根长藤感受到了帐篷的移动,就像蛇一样,沿着帐篷的边缘向上攀爬着。
这些恐怖嗜血的藤萝虽然生于尸泥,却似乎也对着这些恶臭的东西不大感冒,那些触须一经碰到刷在帐篷上恶臭的淤泥,便有些不耐烦的躲开了。
越来越多的藤萝感受到了大地震动的方向,一根根蜿蜒的虬枝不断的在泥帐篷上触碰着、试探着、躲避着。
里面的士兵虽然看不到什么,却仍能感受有一双双手,正在拍打他们的帐篷。
真是行走在地狱中一样呢,漫天都是漂浮的幽灵,围绕着一具具帐篷,时刻准备着掀开着这不堪一击的伪装,将里面的生灵捉住、撕碎。
偶尔会有藤蔓重重的拍打在帐篷上啪啦啪啦,同时在棚顶按下一道恐怖的压痕,胆小的士兵顿时失声尖叫起来,这尖锐的叫声在空气里制造出更激烈的波动,引得整片吃人藤一阵骚乱,发出阴森森的咯吱咯吱的野兽磨砺獠牙一般的声响。许久才会平静下来。
88、密林狼踪
88、密林狼踪
独孤欢回头看了看,帐篷四周的布匹故意留的很长,覆着厚厚的淤泥拖在地上。他长出了一口气要是哪根长藤一不小心钻进了帐篷里,就糟了幸好,还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
走了一会儿,大家慢慢镇定下来,人们开始相信这脆弱的泥皮,的确能够挡住那些嗜血的恶魔。
不再有尖叫声,大家呼吸和步伐的节奏也越来越轻松舒畅。
一队队臭烘烘黑乎乎的泥帐篷,在浓雾里一直前进了一个多时辰,才开始听到几声清脆的鸟鸣。
帐篷里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独孤欢赶忙拉了两下绳子,这是信号,告诉大家先不要着急。鸟鸣来自很远的地方,这里的雾气依然很浓。
糊上泥皮后的帐篷密不透风,酒气、尸泥的臭味儿、人们呼出的气息,混合在一起,越来越浓,开始令人恶心厌烦,只希望早点掀开这该死的帐篷,哪怕外边是那该死的鬼藤可是,当人们一想起那该死的吃人藤,还有被生吞活剥的驮马,人们就又忍了下来该死的,人们在心里咒骂着。
人们就是这样矛盾,以为自己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一切,其实没有,只能骂几句了事。也不知道骂的是那些藤萝,还是自己。
独孤欢带着大家又走了许久,来到了一处开阔的盆地这里十分宽阔,可以算是一处盆地了,这里有更多的鸟鸣和野猪、山羊的叫声。
他试着解除了太一玄甲清新的空气混着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十分的舒畅。
直到最后一架帐篷都远离了浓雾弥漫的谷口,独孤欢急促的拉动绳子,扯了四下。每一架帐篷里的人继续拉动,把信号传给后边的弟兄。
直到最后一架帐篷里也收到了信号,大家呼啦呼啦的用长枪把帐篷挑开,纷纷跳了出来。
眼前是一片恍若仙境的世外桃源,茂密的林木间,鸟语花香,将士们忍不住欢呼起来颜真卿连忙传令,喝止了躁动的弟兄不过,这看起来也已是枉然了。
千里耳刚趴下身子,把耳朵贴在地面上,就听到树林里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隐蔽在草木间的弓箭手,正满满的张开弓弦。
随即一阵箭雨,突破了层层叠叠的树冠,黑压压布满了天空。
从狼烟升起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敌人有足够的时间在这里布下埋伏。
听到利箭破空的呼啸,久经沙场的浩然正气兄弟,顷刻间,纷纷蹲地举盾做出了是最简单也是最为快速的防御动作。
箭雨砸在盾牌上,像是落了一阵冰雹,发出沉重的碰碰碰的声响。
箭雨刚过,八百勇士迅速行动起来,每二十人一队组成方阵,将盾牌高举过头拼合成一面坚实的大盾。
不出所料,敌人的第二阵箭雨极速扑压过来箭雨砸在组合大盾上,就像筛了一阵豆子,冲击力分散在每个人上,已经小了许多。
紧接着,浩然正气的兄弟又趁着敌人上弦的间隙,四四组合,相邻四个方阵迅速移动,组成一个八十人的中型方阵八十面盾牌完美的咬合在一起。如果不是床弩之类的重型弩箭根本无法打破这样的防御。
隐在林中的敌兵似乎很不甘心,又疯狂的射了几轮,最后两拨箭雨,已经杂乱不堪毫无章法了可以想象,本来势在必杀的伏击,却被对方轻而易举的化解了,敌人的指挥官一定十分的懊恼,疯狂的催促着射,射,快射,快他娘的给我射,射死他们,你们这群磨磨蹭蹭的废物。
再看看**阵营,只有三十多匹驮马被射死了,有些没断气躺倒在地上,痛苦的嘶鸣挣扎着。一百多匹驮马在最后方,也不是敌人的主要目标。
敌人的伏击箭阵已经完全失去了效力,零零落落的射击也停了下来。
密林中响起一阵号角,作为伪装的草木被推开,现出一个个杀气腾腾的敌兵方阵,迅速冲击过来为了防止反被对方射击,要趁着**撤掉盾牌组合准备兵刃的时候,快速靠近。
一场血腥残酷的厮杀就在眼前。独孤欢抽刀在手,准备迎敌。
然而**的反应速度却大大的超出了敌人的预料就连独孤欢都十分的震惊。
一团团箭簇从**阵中射出,冲在前面的敌兵纷纷中箭倒地。
独孤欢回首一看,八百浩正勇士,面对异常凶残的敌人冷静异常。十个方阵,每个方阵八十名士兵早已组成了一个攻守合一的阵势第一排十名士兵,持盾握刀,做防守之势,第二排十名士兵拉弓射箭,远击敌军,如此类推。
看盔璎和臂上的缠布,弓箭手是浩然营的兄弟,刀盾兵是正气营的兄弟。
敌人的冲锋被压了下来,进攻变得迟缓。趁此间隙,正气营的兄弟向前,浩然营的兄弟向后,快速行动,四列正气营的刀盾兵在前组成一列,四列浩然营的弓箭手在后组成一列,不断射击敌人。
独孤欢看了不禁暗自佩服,平原郡在安禄山势力范围的腹地,被安禄山和史思明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几次强兵攻城,竟都被挡了下来。颜真卿及其守军将士的忠勇,在**和叛军中都极负盛名。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些士兵的临机反应能力太强了,几乎无须指挥,便能根据敌情自动组合阵法,紧密配合。
过去颜真卿在长安时便以儒者正气闻名,不喜巫卜鬼神之类的把戏而在长安,这样的事情又太多了,达官显贵、市井商贩无不沉迷于种种的香火祷告狐言鬼语之类如此以来,颜真卿就显得过于清高了,而且独孤欢受业于道门,自然同他就保持着一分适当的距离。
好一个颜真卿,好一个浩然正气啊。
就在独孤欢暗自赞叹的时候,在叛军指挥官的嘶吼下,敌人再一次发起了冲锋。
浩然营的兄弟依然冷静的发出一支支利箭,将敌人一个个射杀在地。
正气营的兄弟准备好长枪,枪头向下插入了地底,树在浩然营兄弟的身前,随即做好了跃起迎敌的准备。
有几十名躲过了箭雨的敌兵已经靠得很近了,正气营的刀盾兵呼啦站起,向前迈进十步,组成了一道人墙,刹那间将冲上来的敌兵悉数斩杀。
**阵前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叛军的尸体,独孤欢心中默数敌人的几次冲锋,足足有一千多名叛军被消灭了。
不过令人担心的是,敌人的冲锋依然在继续,这里到底驻扎了多少叛军并不清楚,这样下去,对**十分不利。
敌营的号角再次响起,冲上来的士兵被消灭后,再也没有敌人从树林里冲出来。
**将士不敢松懈,颜真卿登上一块巨石,密切的关注着对方的行动。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忽然惊起了一群群鸟雀,似乎有大规模的兵团在迅速移动集结。敌人很可能会改变进攻的策略。
颜真卿一声令下,八百浩正勇士顿时组成四个二百人的方阵,前一、中二、后一,梯次迎敌。
果不其然,密林中出现三座方阵,每阵足有四百人左右,各自持盾在顶结成防御阵势,分左中右三路,杀向**。
敌人的移动速度不是很快,却异常的稳健,不急不躁一步步逼近**,纵然在行军过程中,结成一体的盾牌依然坚如磐石。
敌人在数量上占据明显的优势,短兵相接的话,**必然吃亏。
颜真卿识破敌人的意图,指示传令官打了一通旗语。
见到颜真卿有动作,独孤欢还以为**会改换新的阵法,令人惊讶的是,面对来势汹汹的敌人,八百浩正勇士竟然丝毫不为所动,就连颜真卿的旗语过后,他们依然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
敌军的指挥官见到**将士并无反应,异常兴奋,骑马压在阵后,不断挥舞手中的鞭子,督促军阵加速前进。
敌人的三座方阵已经越来越近了,严整有序的踏步令大地震颤不已,而且这震动越来越清晰,手中的刀枪也一起共鸣起来,发出嗡嗡的声响。
就在叛军的三座方阵,距离**迎敌的三座方阵还有二十余步的时候,传令官忽然将旗子一扬,顿时有无数的皮囊抛向了敌人。
那些皮囊掉落在盾牌之上,顿时流出汩汩的黑油刀剑不破的盾阵,无论如何也无法挡住这些流动的黑油黑油顺着盾与盾的缝隙,不断的渗下去,弄得敌人满脑袋满肩膀都是,有些甚至都灌进了脖子里。
就在敌人不知所以的当口,一阵火箭疯狂射了过来,火箭钉在盾牌上,火势噗的一声蓬勃燃起。
敌人一阵慌乱,盾阵横七竖八的裂开了口子,火舌趁势烧向了盾下的敌人,迅速蔓延开来。
敌人的三座方阵,一千余名兵士很快滚落在熊熊的火海里。凄厉的惨叫声、叫骂声在整座山谷里不断的回荡着。
一些狠勇的敌兵身上烧着火焰,疯狂的向着**冲了过来。
浩然营的神射手们见机会到来,箭雨狂发,不断射杀冲来的火人,以防他们将火势带到己方营地。正气营的汉子们则继续抛出黑油皮囊,助长敌军中的火势。
敌人一个个倒地不起,堆叠在一处,形成了一座座人肉篝火。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功夫,最后几名叛军也栽倒下去,任由火焰把自己烧成了黑炭。
火势熊熊,空气里弥漫着烧肉的焦臭味儿,一道道黑烟直冲天际。
敌军的第二次截杀,也被彻底消灭了。**完胜。
日头西偏,时间已经过了午时。颜真卿屹立高处,知道敌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仔细的搜索着敌人可能进攻的方向。
敌人的指挥官以及他手下的几名近卫,远远的躲在后方,密林的边缘。这些常年驻守在这里的军人,早已淡忘了战争的残酷和诡谲,他们无法相信自己的一千多士兵就这么被活活烧死了,一个个骑在马上,任由马儿踢踢踏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就那指挥官懊恼无措的时候,忽然从一旁的树丛里蹿出了一匹黑狼,凭空跃起一丈多高,死死的咬住了指挥官的脖子,将他拖到了马下。
89、郭暧与苍狼王
89、郭暧与苍狼王
大概在被咬住的刹那,指挥官的脖子就已经断了,倒在地上如同沙袋一般,没有半点的挣扎反抗。
几名近卫吓得傻在那里,还没来得及叫出声,自己的脖颈也被恶狼咬住,一扭,断了。
七八条恶狼,瞬间咬死了众人,随即在原地排成一排,遥望**。
就连颜真卿和独孤欢,也被这眼前突发的变故震住了,一时不知所以。
“是军狼。”
颜真卿一声厉喝,传令兵挥动旗语,八百勇士顿时提高了警惕,静候战机。
此时,独孤欢也看清楚了,那些恶狼足有驴子般大小,身上披着黑色的铠甲,就连头上也罩着精巧的头盔,白森森的獠牙上沾着淋漓的血迹,显得更加凶残狰狞。
一个身形矮胖裹了一领裘衣的人,慢慢从林中走了出来,头上戴了一顶奇怪的帽子,不像是军人,倒像是个巫师,大概就是大祭司也就是安禄山之母的手下吧。
胖巫师手里拿着一截儿竹管,贴在嘴上,发出似狼啸一般的声音,就听见四面八方的草丛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包围着**,一只只军狼从草丛里踱了出来。不知何时,早有成百上千的恶狼悄悄绕到了**的身后,伏在了草木之间。
这些军狼体型硕大,步伐却十分的轻盈,想必动作反应十分的敏捷迅速。
颜真卿额上青筋暴起冷汗直冒,一双原本执笔的纤手握了又握,回首示意传令官绝对防御阵型。
八百浩正兄弟顿时奔跑起来,组成了两个四百人一组的方阵,盾牌向外组成一体,面面衔接并不断收紧盾与盾之间的缝隙,争取不留半点可能被攻击的缺口。
颜真卿的近卫部队也迅速收紧,将颜真卿、独孤欢、马相如围在中间,持盾护卫。
“早就听说过安禄山训练了一支军狼兵团,十分的厉害,这些年并未见过,还以为是人们捕风捉影长叛军威风,想不到竟在这里遇到了。”
“颜兄,知道这些军狼?”独孤欢看了看颜真卿的表情,知道他十分的紧张。
“恩,范阳一带的军旅中,都说安禄山训练了两支劲旅,一支就是幽骑军,这些年来不少**惨败其手,想必独孤老弟一定听说过,还有一支便是眼前的夜狼卫。
夜狼卫乃是捕捉塞外大草原上的野狼训练而成,虽然很少有人真正见过夜狼卫的战斗,但是它们的训练却是十分骇人听闻的,这些夜狼卫是和幽骑军一起训练出来的,在驯兽师交给它们基本的搏杀技巧后,便会投放到斗兽场内,与幽骑军后备役一起厮杀,百人百狼一组,厮杀到最后,剩下十人十狼才能成为合格的夜狼卫和幽骑军。所以,无论是幽骑军还是夜狼卫,它们的战斗能力都是十分骇人听闻的。”
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一共出现了四个吹着狼哨的巫师。所有的军狼现身时,大概有六七百只左右,每一只都是一样的黑盔黑甲,一样凶恶嗜血的眼睛。
这些狼每十只左右一队,每一队都有一只更为高大凶猛者作为头狼,很可能是它们在与幽骑军生死搏杀时自发形成的队伍结构。
有些狼队十几只,也有些狼队不过**只,估计也是在与幽骑军搏杀时,因为敌我强弱自然形成的。
狼群不断的低吼着,小范围来回踱着步子,紧密的注视着**的动向。
它们在观察,在寻找,在思考最佳的攻击方式和攻击角度,它们并不急于进攻,而是不断的发出一声声骇人的低吼,这些骇人的低吼在山谷间阴森森的回荡,使人的心跳不断加快,几乎就要跳出来了。
颜真卿不时看看自己的两个方阵,如果对方也用火攻,哪怕只是射来几支火箭,盾阵就会被打开缺口,八百浩正兄弟恐怕就如果只是这些军狼,它们又会如何咬开这些层叠交错的坚盾呢?能够挡住这些恶狼的进攻吗?如何是近身搏杀的话,自己这些人根本不是对手,顷刻间便会葬身狼腹。
颜真卿似乎对此一战没有什么把握,甚至十分的心虚。如果杀掉那些巫师会怎么样呢?不行,如果自己冒然行动,就算杀了那四人,群狼正好趁机袭击颜真卿。没有了颜真卿这个主帅,形势会更不利。独孤欢心里盘算,最终决定张开太一玄甲,将身边的十几个人全都围了起来。
这已经是太一玄甲所能展现的最大范围了,如此也是耗费了独孤欢不少的玄力。
兵贵神速。这些军狼到底在等什么呢?
如果一开始就发起攻击,**根本没有时间集结队形,组成盾阵,如果是那样的话,这八百弟兄的性命恐怕也早交代在这儿了。
是在玩心理战么?等着浩然正气的兄弟内心崩溃,一击必杀,将夜狼卫的损失降到最低?
这些巫师方才一定在暗处观察了**的战斗,知道这些人也不是好惹的,如果硬拼,就算赢了,这些军狼也不会死伤不少。
就在颜真卿、马相如等如此寻思的时候,他们内心的坚毅和勇气,也在如春冰般一点一滴的瓦解。近距离面对着六七百只训练有素的恶狼,真的是一种十分残酷的事情。
四巫师再次吹响了狼号,群狼开始小跑着,向两个**方阵进攻,他们并未直线行军,而是来来回回跑成之字形,轻盈的步伐就像是在跳舞一场嗜血的恶狼之舞。
就在独孤欢、颜真卿寻思着,它们会怎样打破盾阵的时候,忽然从狼群的后方冲出了几只庞然大物,疯狂的冲向了方阵。
随着一阵甲胄撞击的声响,十几面盾牌,还有几名士兵,最先被抛向了天空。
紧接着,一声声惨叫响起,越来越多的浩正兄弟被高高的抛起,又重重的跌落下来被等在下方的恶狼一口咬住,疯狂撕咬起来。
两个坚盾方阵八百个弟兄,当即被敌人的猛烈攻势一举冲破,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到处是喷薄的鲜血和纷飞的残肢尸块。
“啊呀”颜真卿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好悬没有晕死过去,“不好!”
独孤欢赶忙扶住了颜真卿,望阵中。
“是蛮猪铁卫。”独孤欢低声咕哝了一句,颜真卿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至少有二十头蛮猪铁卫在战场横冲直撞,这些家伙也都穿着黑色的铠甲,宽厚的铁甲上布满了拳头大小的突起,大大增强了它们撞击的力度。就连獠牙上都装上了寒光森森的钢刀。
浩然正气的兄弟拼尽全力聚集在一起,以便组成更为有利的阵型,却一次次被蛮猪野蛮的撞开,这些士兵根本无法抵挡住蛮猪的冲撞,许多士兵来不及反应,便被活生生撞成了肉泥,或被獠牙上的尖刀挑破了肚皮。
那些夜狼则迅速包抄上去,撕咬着被冲散的唐兵。
没过多久,浩然正气的将士便放弃了集结,放弃了进攻,唯有以铁盾护住了身子,慌乱无助的躲闪着,刚刚闪过了眼前的凶兽,身后却又扑来了一头恶狼,被死死的咬住了脖颈、腰腹,顷刻间被撕成了碎片。
独孤欢面色冷峻,尽力掩饰着内心痛苦的挣扎,不想让颜真卿看出来自己为保护他而强忍着心痛。
“嗷呜”
“嗷呜”
忽然传来两声响彻云霄的狼吼!!!
就见阵中的群狼霎时间停止了杀戮,一个个转身向着狼吼传来的方向,竖直了耳朵,昂首翘望。
就在鬼林之路的方向,昂首行来一头苍狼,狼背上端坐着一袭白裘的少年。
但见缓步而来的苍狼比成年的黄牛还大上许多,浑身的筋肉结实的隆起着,展现出骇人的力量。苍狼昂首缓步,睥睨山河,王者之气霸然外露。
狼背上的少年身形纤长,一袭白裘,长巾飘洒,十分的逍遥自在。
“郭暧!是郭暧!”独孤欢先是嘀咕了一声,转而呼喊起来“郭暧郭暧”
来人正是郭暧。
郭暧冲独孤欢的方向摆了摆手,喊了一声:“快收兵,快让将士退后。”随即跃起飘身来到了独孤欢等人的身边。
颜真卿在平原郡也早已听闻了郭暧大破九龙噬魂阵的事情,知道副元帅郭子仪有此虎子,又见震慑住了群狼,出于本能的信任,连忙下令众将士后退集结,做好防御的阵势。
听到苍狼的吼声,阵中的夜狼卫一个个停了下来,注视着傲然威临的王者。
就连那些蛮猪铁卫也被眼前的场景镇住了,不明白这些恶狼为何听了几声狼吼便停止了攻击它们应该只会听从那些巫师的狼号才对。
四巫师一见,赶忙再次吹起了狼号。
群狼不为所动,兀自踱步向着苍狼的方向走去。
四巫师连续发出了几次进攻的指令,那些恶狼却一味顺从的围绕在苍狼与少年的身边。
四巫师慌了神,就连狼号的节奏都有些乱了。
苍狼王傲然屹立于夜狼卫的中间,不断发出极具震慑力的低吼,引得群狼一阵阵共鸣,整座山谷里回荡着野性的呼号。
四巫师、蛮猪铁卫感受到了强大的威胁,开始朝着后方集结。
看到蛮猪铁卫异常的举动,一些夜狼开始试探着冲苍狼王发出谦恭的低吼请求着出战的指令。
苍狼王竖起耳朵,倾听着族民的心声,直到越来越多的夜狼甩掉了人类靠着长期的驯化赋予的枷锁,一头头凶兽彻底恢复了野性。
一声来自远古蛮荒时代的高傲呼唤,穿越了时空,回荡在眼前的山谷里。
群狼奋起,嘶吼着冲向了蛮猪铁卫和四巫师的方向,潮水般淹没了对方。
90、时轮初见
90、时轮初见
几只头狼冲向了四巫师,几下便把对方撕成了碎片,它们似乎在举行某种特殊的仪式围着四巫师的尸体,先是由几只头狼咬下了一小块肉吃了下去,然后其它的夜狼也跑了过来,吃上一小口肉或者舔舐地上的血迹,随即又跑开加入了对蛮猪的战斗。
几乎每一头狼,都吃了一点原本奴役着它们的四巫师的血肉。
二十头蛮猪铁卫深深的陷在了狼群里。
一只只恶狼将它们团团困住,咬住它们的鼻子、肚皮、腿脚、尾巴,不断的撕扯着,还有一些身形敏捷的狼干脆跳上蛮猪宽阔的后背,把尖牙和利爪,探入猪甲的缝隙,使劲儿的扒弄着。
和鲜于燕、松下风等人不同,蛮猪铁卫完全是以药物将普通的士兵改造而成,为了维持兽化的能力,甚至维系他们自己的生命,每天都要服用大量的药物。
久而久之他们作为人类的心智,都被药物摧残的所剩无几,尤其是兽化之后,他们的心智大概也就和七八岁的孩童差不多。
这些家伙也从来没有被训练过团体配合战术,所以,面对群狼的集团冲锋,一开始显得十分的手足无措。
一头蛮猪发起狂来,头一甩割断了眼前恶狼的喉管,猛然冲撞出去,顿时有十几只夜狼被撞飞,在狼群中犁开了一条血路。其余蛮猪纷纷效仿,疯狂的冲撞踩踏起来。
几百只狼密密匝匝的拥挤在一起,纵然行动敏捷,短时间内也无法全然散开,蛮猪铁卫在狼群中翻江倒海,眼前又是一片残肢血泥,地上凭空添了一百多具狼尸。
见到狼群势衰,督战的苍狼王愤然跃起,猛然跳在一头蛮猪的悲背上,庞大的身躯顿时将蛮猪压倒在地上,死死的咬住了对方的脖颈,用力一扯,撕下来好大一块皮肉,血雾喷薄而出。
苍狼王踏住蛮猪的脑袋用力将它按进了血泥里,任其哀嚎挣扎,直到伤口里的鲜血不再涌出,蛮猪停住了挣扎,渐渐恢复了人形。
苍狼知道蛮猪铁卫死了,用爪子扒拉了几下丢在一边,示意几头夜狼看好。
伟大的苍狼王不费吹灰之力杀死了强大的蛮猪,群狼再次发出谦恭的低吼,表达着自己对王的敬意。
溃散的群狼意图再次集结,向蛮猪发起进攻。
苍狼王环视子民,怒了努嘴,发出一声悲悯的吼声群狼顿时远远的跑开,把中间偌大一片空地留给了狼王和蛮猪们。说是空地,其实也已层层叠叠铺满了尸体和残肢。
蛮猪铁卫意识到了危险,开始围绕着苍狼不断的挑衅。
苍狼王一个猛扑,惊开了聚在一起的对手,顺势将一头蛮猪的脖颈咬住,按倒在地上,做出一副故技重施的样子。
几头蛮猪不知是计,还以为机会来了,豁命向着苍狼撞去,惊人的阵势足有万钧之力。
蛮猪的速度很快,快到眨眼间便已攻至,只听见一声闷雷般的巨响,几头蛮猪轰的撞在了一起,当即倒在地上,口鼻里鲜血喷涌五脏六腑撞了个稀碎,哼哼着挣扎了没几下,便沉沉死去,恢复了人形。
群狼一阵喝彩,不住的朝着苍狼的方向叩首。
余下的十几头蛮猪知道不敌,聚在一起,你挤我我挤你,没一个敢再正面交锋。
苍狼王不断挑衅着靠近,蛮猪铁卫节节后退。这些家伙仍然心存侥幸,妄图伺机反攻。
苍狼王闪身一个佯攻,群猪猛然退散,一头蛮猪被逃散的同伴挤倒苍狼王一跃而至,钢爪一刨破开了它的肚皮。蛮猪的肠胃流了一地,很快死去恢复了人形。
一头蛮猪竟趁机攻了过来,苍狼王听见身后的风声,一个跳闪,扭头咬住了它的脖颈,一用力,蛮猪脖颈上厚厚的皮肉顿时被扯下了大半,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蛮猪披挂的铠甲,在苍狼王的利爪和獠牙面前,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一指来厚的多层皮甲一破即碎。
战局彻底扭转过来。
独孤欢解除了太一玄甲,一把抱住了郭暧。
“你来得太及时了。”
郭暧瞅了瞅一旁休整待命的浩正兵卒,如今还剩了不到五百多人,活着的也不少人受了重伤,有些人干脆跌坐在地上。
“还是晚了一步,”郭暧朝着独孤欢、颜真卿等人一抱拳,有些懊悔不能来得更早一些:“这里十分凶险,知道你们要来,我便去长安搬救兵了,这几日也是星夜兼程,才赶过来,不过还是晚了一步。”
“郭公子不必太过自责,胜败也是兵家常事,只是你所说的救兵就是那头狼么?”颜真卿过来安慰道。
“是他,你们看到的那头狼王正是郭某的朋友,不过他不是一头狼,哎呀,好像他也算是一头狼呢,哈哈,先不说这个,免得让他听见,他变成狼的时候,耳朵可灵得很。”
独孤欢朝战圈里瞅了一眼,苍狼王正在追猎余下的蛮猪,看情形自己也插不上手,便问起了郭暧。
“这些天你到底去哪了?怎么知道我们会来这里?
郭暧捏了捏耳垂儿,嘿嘿一乐,“这些天我就在洛阳啊,你和喜鹊姑娘不是还看到我了么。”
“那天晚上的黑衣人是你?”独孤欢忽然想起同喜鹊离开洛阳城的那晚,脸色一怔,转而责备起来:“既然你没事,为何不早现身,害得郭将军和军师十分的担心你。”
“当时也不太方便。”郭暧没有正面回答独孤欢的问题,找身边的一护卫要了水囊,仰脖喝了一通,抹了抹嘴,这才把自己的遭遇简单讲述了一番。
那天夜里,郭暧一直同孔雀法王操纵的两尊火人缠战,身受炙烤之苦燥热的很,猛然冲下寒冷的洛水冰河里,顿时气血翻腾,元力失去了控制,在经脉气海之间流窜暴走。
郭暧眼前一黑,沉向了幽深的洛水漩涡里。
昏昏沉沉间,他只觉得自己在不断的往下坠落,他试着睁开眼睛,眼前也是漆黑的一片,伸出手也不见自己的五指,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大概是因为太冷了失去了知觉,就好似摸在了一块木头上一样,没有半点的知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发现不远处有一点光亮,一个人背对着光亮,正在向他招手。
他本能的游了过去,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但他很快发现这黑暗的所在,并不是在水里,但却一样的冰冷。
郭暧来到光亮处,他本以为站在那里召唤自己的人会是怀秀,或者说是佛地藏,也许是鬼地藏。
那人背对着光明,不等他靠近便转身向光明的深处走去了。
郭暧赶忙追上去,一起进入了光明的世界。
“喂,站住,你是谁?”郭暧停下来,冲那人喊道。
那人仍是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就好像没有听到郭暧的呼唤一般。
郭暧回头看了看无敌的黑暗之渊,又看看眼前世外桃源一般的净土,他也不确定两边到底哪里更危险。
那个引导自己来到这里的人,到底是谁呢?是什么人呢?他也不说话。
是个穿着僧衣的人,是个僧人吧。不过看他的僧衣不像是东土的僧人,师父曾经展示过他在天竺时穿的僧衣,像是那样的一件呢。
郭暧再次回头望了望冰冷幽深的黑暗,晃了晃脑袋,一转身向着僧人的方向小跑起来。他希望能够追上他。
就在郭暧迟疑的当下,僧人已经走得很远,翻上了一座山丘。
这里到处是及膝的荒草,只有一条小径通向山丘,小径的尽头是一株开满了花的古树,洁白如雪的花瓣正迎着轻柔的暖风摇曳。
僧人在花树下停了下来,看准一段裸露的树根,坐了下去。
走近了才发现,这真是一株参天蔽日的大树呢,只有极少的光线透下来,照在落满白花的地上,显得有些晃眼。
郭暧就这样跟了上来,这里实在太暗了,当僧人稍微转过脸来的时候,仍是看不清他的样貌。
郭暧顺着僧人的目光望去,远处的密林隐着一座座金碧辉煌的殿宇和高塔。是一座禅林。悠扬的唱经声随着暖风吹过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郭暧问。
“这里是灵山。”
“灵鹫山?”
“灵鹫山。”
灵山就是灵鹫山,是佛祖修行的所在。
“出家人不打诳语。”
“出家人不打诳语。”
郭暧不明就里,不知道这僧人是在刁难自己,还是做什么,又强问了一句:“那我怎么会在这里呢?”
“你本来就在这里。”
“我还是不懂你在说什么,大师。”郭暧一脸无奈。
“这里是时轮坛城,是天地之初与世界终结相交的地方,也是万物之因与万物之果相合的所在,过去之我,现在之我,未来之我,在这里相遇。”
“可是”
就当郭暧想问什么的时候,忽然发现整个空间发生了变化。
禅林和宝塔不见了,换了一片亘古蛮荒的景象,四野满是参天的大树,灵鹫山上一株高入云霄的古松虬姿苍劲,一头巨大的鹏鸟正在苍松枝上休憩。
一股莫名的熟悉和亲切,让郭暧激动不已。
山谷间麋鹿奔鸣,鸟雀啾啾,一片祥和的景象。
然而好景不长,鹏鸟腹中一阵擂鼓般的咕隆声,就连郭暧所立之处都清晰可闻。
鹏鸟张了张翅膀,整个天地都为之笼罩,随即振翅高飞,在天宇间遨游盘旋。
一股逼人的浩大魔力在天地间激荡,郭暧忽然想起来了,这种熟悉的感觉,这股令人胆颤的力量,正是自己在终南山与鬼地藏一战时从自己的意识深处涌出的力量。
91、匪夷所思的人
91、匪夷所思的人
只是自己当时的力量同现在的鹏鸟相比,又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如果没有那股力量,自己一定无法战胜鬼地藏的。然而那股黑暗的魔力,却又让人忌惮,甚至恐惧。
僧人察觉到了郭暧脸上的表情。
“不要害怕这股力量,试着去感受它。”
郭暧点了点头,这股强大的魔元之力如江海翻腾,躁动不已。
鹏鸟在天地间盘旋数遭,忽而向着一处山谷俯冲下去。
山谷里同样草木丰茂,一位以兽皮为衣的先民,正带领她的孩子们采摘树上的浆果。
对面吹来的风里忽然传来一阵腥臭味儿。是毒蟒。先民母亲赶紧抱起了最小的那个孩子,领着大家向不远处的洞穴奔去。
纤弱瘦小的先民哪里跑得过凶残的毒蟒,没跑几步,便被毒蟒追上一口吞进了肚里。
这毒蟒的身子比虎豹的还粗了许多,蜿蜒数十丈长,它发现了先民居住的洞穴,摇动尾巴发出了信号,身边顿时游来数十条幼蟒,紧随大蟒一起冲向了更多的先民。
就在蟒王喷吐着腥臭的蛇雾,游过一条大树,来到先民洞穴的时候,一道庞大身影遮蔽了天日,铁爪一探捉起了大蟒拎在了半空。
鹏鸟一下子将大蟒扯成了两截儿,几下便吃进了肚里。
几十条幼蟒见大王葬身鹏腹,也顾上再袭击先民,四下奔逃。
鹏鸟依然觉得腹中饥饿,继续啄食着地上的幼蟒。
郭暧听从僧人的引导,感受着鹏鸟的力量,自己竟渐渐与这股充塞天地的魔力相融合,大鹏振翅遨游,自己也仿佛正与之飞翔,大鹏所见山川草木,自己竟也能见得。
鹏鸟终于觉得有些饱了,还复飞回了树上,闭目养神起来,因为方才的狩猎而荡漾在天地间的浩瀚魔力,也开始渐渐回归鹏鸟的体内,慢慢恢复了平静。
郭暧的意识也慢慢回到了花树之下,身边的僧人依然微闭眼目,望着远处金碧辉煌的禅林。
“这里本来就是大鹏鸟的栖息之处?”郭暧若有所悟。
“亘古之年,佛祖尚未降临三界之时,这里是鹏鸟所居的山林。”
“你引我来,便是让我见识这鹏鸟的力量?”
“是,这股力量早已在汝身上觉醒,汝应当知其缘由。”
“这鹏鸟便是我修行的正道,金翅大鹏王?”
“是,也不是,汝方才所见仍在佛陀降诞之前,此鸟之名唤作魔天鹏王。”
“你希望我掌握这股力量?”
“汝之正道,是跨越这股力量。”
“跨越这股力量”郭暧兀自念叨,回过神儿来却发现僧人已起身离开,“你到底是谁?”
“跨过去,跨过去,不要执着我是谁。”
暖风吹拂,一把洁白如雪的花瓣随风起舞,荡过郭暧的眼前,花影摇曳飘零之间,僧人失却了踪影。
时轮坛城开始慢慢的消失,光明与黑暗逐渐融合。
郭暧感到有人在摩擦自己的身子,身上暖暖的,手脚也开始有了知觉。
是酒味儿,有人在用酒浆擦拭自己的身体。
光明与黑暗混沌一起的刹那,一线微光中,郭暧仿佛看到了一只孔雀的身影。
郭暧不明所以,为什么会有一只孔雀呢?
他试着睁了睁眼睛映入眼帘的不是一只孔雀,是孔雀法王。
郭暧的意识苏醒了。
怎么回事?被俘虏了?他试着催运元力,不行,自己微弱的意识根本无法支撑自己运转脉轮,不只是身体,就连脑袋都重得像一块大石头一样,不行,根本不行啊,好像自己醒着的就只有这一双眼睛似的而这双眼睛正望着方才酣战的敌人。
很快,郭暧便连睁开眼睛的力量都失去了,微弱的意识再次昏沉睡去。
与孔雀法王的相遇,就像在时轮坛城所见的那只孔雀一样,不知道是真的,还是一场梦幻。
当郭暧终于醒来的时候,他心里仍然记挂着这件事情。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与明亮的双眸极不相称的脸一张干裂粗糙满是泥污的脸。这张脸不仅与明亮的眸子不称,就连那双数日来一直照顾着自己的手,都与这张脸显得格外突兀。
至少自己还活着,似乎也没什么危险。郭暧这想着,微微张开眼睛,偷偷端详着屋里的人。
这一间极宽大的屋子,衣衫褴褛的少年与此间也同样的不那么相称。
少年正在一旁的炉火边熬着稀薄的粥水,郭暧暗自苦笑,自己昏迷这几天竟全靠这些清汤寡水来调养身子了。啧啧啧。
少年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回头看了看郭暧。
“公子,你醒啦?”
郭暧点了点头,那少年赶忙过来,把郭暧扶起来,在背后塞了个枕头。
“粥这就熬好了,公子要不要现在就喝一碗?”
少年问了一句,也没等郭暧回答,兀自去盛了一碗来,便要喂郭暧吃些。
“是姑娘救了我?”郭暧小心喝了一口稀粥,问道。
“啊”少年一时惊慌,热粥险些洒到郭暧的脸上,急忙辩解:“公子胡说些什么,谁家姑娘长我这样,爹娘还不气死咧。”
“我们是在洛阳城里?”
“是的。”见郭暧转移了话题,少年多少有些放松下来。
“难怪。嗨嗨。”郭暧笑了笑。
“难怪什么?”少年复又板起了脸,警觉的问道。
“你不必担心,我不会伤害你们的,依稀记得还有一位老人家,也住在这里?”
少年把碗和调羹放在郭暧跟前,由他自己去吃,自己坐在床尾拉开了一些距离。
“是我父亲,他是洛水上的凌人,在采冰的时候遇到了你。”
“噢,是你父亲救了我,老人家现在还在河面上凿冰?”
“不凿冰了,被官兵拉去挖一个深坑,说冻土太厚,需要凌人才行。少年说话间竟有些抽噎。
“怎么了?现在的活计很累吗?”
少年湿了眼眶,抽抽噎噎的没有说话,任郭暧问了几次,才倔强的回道:“别问了,叫你别问了。”
郭暧心里一紧,本想躲开少年的眼神儿,转头时却一眼瞥见靠前一张桌案,供奉了一面白茬儿未漆的灵牌先父王顺儿之灵位。
郭暧怔了好一会儿,时空之感有些恍惚,猛然想起时轮坛城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那是一个梦,还是什么呢?难道真的影响到了现实里的事情。
“是因为我的事吗?”
“不是,是在工地上,不小心掉进了地穴里,”少年倔强的说道,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小包儿东西,塞到了郭暧的手里:“这些是父亲要我交给你的。”
郭暧掂了掂,猜测里面是一些碎银子,可那并非自己的钱袋。
“这是做什么?”
“父亲背你回来的时候,遇见一名僧人和儒生,那僧人替你看了看,说是寒热相侵,送了些银子说是给你买药调养。”
“哦,我现在已经好了啊,这些银子就留给姑娘好了。”郭暧随手又递了回来。
少年怔了怔,看他也不像个坏人,也没再计较郭暧喊自己姑娘,看也不看他手里的银子,说道:“你收着吧,虽然看你也不像个穷人,不过父亲交代了,这是僧人留给你的救命钱,要我莫贪心,我们虽然穷,也不贪图别人的东西,不过你也别嫌弃,我们是找了大夫的,可大夫那里的药材早被官兵收走了,哪里有药给你,连些像样的吃食都没有,你每天也只能喝这些。”
郭暧喝的出来,那粥水里的米一眼就能看清有几粒儿,更多的是树根和树皮。
“姑娘千万不要这么说,救命之恩尚未言谢,小生心里只有感激。”
郭暧知道这是心地善良的人家,心里想好了对策,便把银袋子放在床边,不跟她争执什么了。
姑娘嘴角浮出一丝笑意,“父亲已经不在了,我们救人也不指望你回报什么,父亲说你是大唐的军官,要我好生照顾你,可是”
那天晚上郭暧回到唐营,便换了一身**校尉的衣服。
“可是什么?”
“就算你伤好了又能怎样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送你出城。”
“这个嘛,就不劳姑娘费心了,小生自有办法。对了,王老伯到底出了什么事?”
姑娘看了看父亲的灵位,知道他是真的关心父亲的事情,便把父亲的遭遇交代了一遍。
“这几天官家说不用采冰了,要他们帮助去修筑工事,父亲说就是在挖一个很深很大的地穴,冻土层很深,需要凌人的本事才能挖掘。前天,父亲正要坐着箩筐下到洞底,绳子断了,父亲便摔了下去。
父亲撑着一口气到家里见了见我便走了,我们穷人家本来也不没什么讲究,现在兵荒马乱的,家里又只我一个人,冰政司的叔伯们连夜帮忙埋了。”
世事无常,真是难以预料。
“那姑娘,你父亲有没有提及那个送了银两的僧人,是什么样子?”
“没说什么,只是说当时害怕极了,大清早能大摇大摆在洛水边上走动的,都是官家的人,父亲给你了换了身衣服,把你那套军装扔进了冰窟里,可还是担心被巡逻的识破,不过父亲说那僧人虽然看上去很威严,却也是个慈悲的菩萨,好像还是晋王府里贵客,遇见了一队巡逻的官兵,对他们十分的恭敬。”
晋王便是安庆绪,这就对上了,当时自己昏昏沉沉中看到的就是孔雀法王,可他为什么没有杀掉自己呢?就算是他向那些巡逻的官兵拆穿自己,随便几个兵卒便能杀了自己的。
甚至他还给了些银两,要老凌人照料自己,真是个匪夷所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