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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四张机_91     至尊透视眼txt下载     至尊透视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26章 吓得哆嗦的小偷

    ();    苏哲刚才也是大意。 [ 超多好]

    只要是使用读心眼时间过多,体力消耗过快。而且刚才用读心眼观候,只顾着读毒犯的心思,没有将广场上拥有第三只手的人做个记录。

    以前内力在的时候,谁敢动他的钱包,身上有一点动静他就觉察到。

    这下好了,多年英名一朝丧。

    肚子饿,可是速度还是有的。

    倒是那个小偷对这一带熟悉得很,在穿过广场后,他没有往商场里面跑,而是往前面一些摆摊的地方乱窜。

    这样子对苏哲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小偷窜来窜去,他又不熟路,很难把他抓到。

    正在的韩博哲突然往前追着一个人,以为他发现什么情况,立刻拨通他的电话。

    “苏哲是不是有状况了?”

    苏哲停下脚步答道:“状况是有,不过与毒犯无关。我的钱包让一个小偷给顺了,这会那家伙往里面一直窜我对这一带不熟悉,都不知道怎么追。”

    韩博愣了下,失声道:“居然还有人能够从你身上把钱包拿走……”

    这时候不是开玩笑提零点,韩博挂掉电话后,立刻查,小偷躲到哪个位置reads;。

    “在你前面五十米的地方,那家伙这会正躲在那里数钱。你从前面过去,我让人从后面顺过去。毒毒犯没抓到,这会抓个小偷来泄气也不错。”韩博今天也是憋了一股气,这个小偷今天还真是倒大霉,谁的钱包不偷,偏偏偷了苏哲,那真是自找死。

    小偷这会正在数钱。

    苏哲的钱包平时就算带的现金不多,至少也有两三千的样子。这年头,除非有必须,很少人带两三千现金的,大部分要是卖东西的话,都需要刷卡的。

    苏哲钱包上的卡不少,而且钱也不少。不过这会小偷没时间一张张去试,一张不需要密码的。

    这会他正在享受今晚第一笔收获。

    苏哲没靠近,在韩博的指示下,远远的个家伙坐在一边数着钱,而他的钱被丢到一边。

    苏哲凝着眉,那钱包可是夏珂替他选的,就这样随意丢到地上,家伙真是欠揍了。

    等到韩博派的人就位后,苏哲也现身。

    小偷哲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立刻拔腿就跑。他没想到自己在转了这么多弯后,苏哲还能够追上来。

    偷跑后,苏哲没有去追,而是把小偷丢到地上的钱包捡起来。

    幸好还没有烂,不然等下他可是要忍不住动手的。

    站在原地一会后,小偷让两个人押着回来。

    哲,小偷顿时面如土灰。刚才还在为自己今天第一次出手就赚了一笔而兴奋,这时候想死的心都有。

    “老板,饶过我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小偷哀求着。

    苏哲淡声道:“不用在我面前假装这种表情,我这人是不吃这一套的reads;。狗改不了吃屎,我就是放过你,等下你还会再去偷别人的。”

    苏哲冷笑道:“不过你今晚也确实倒霉,谁的不偷,居然摸到我身上。老子正饿得头昏眼花,你还来这下,我这次可是要让你好好长点记性了。”

    “老板,我知道错了……”

    苏哲

    可不理会,挥挥手示意那两个人把那家伙带走。

    中间来了这么一个插曲,苏哲回到临时指挥室。

    那个小偷此时哆嗦得很,特别是博,站都要站不住。

    都说常在河边走,哪里不沾脚。

    这次可不是被小浪,而是被巨浪吞掉了。

    “这家伙怎么处理?”苏哲一边吃着包子一边问道。

    “这家伙可是惯偷,这次碰到你也是倒霉了。我个十年八年都不行。反正偷东西的迟早都会被打死,索性关在里面吃公粮好了。”

    小偷顿时就跪下来:“大哥我错了,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偷了……”

    韩博眼睛横过去沉声道:“想让你不偷,我把你手脚都给砍了才会不去偷的。要知道因为你突然这事,坏了我们的大事。等会要是被罪犯逃走,你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弥补回来!”

    早就吓破胆的小偷,这会更是动都不敢动了。

    之前还以为是当地的警察,这会是在执行秘密任务,要是让自己给坏了事,还真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补回来。

    “警察同志,我真的错了,都是我不好,我手贱,我不应该偷你们的钱包的……”小偷一边说一边自个儿打自己的嘴巴,只是韩博根本不理会,眼睛盯着监控视屏。

    “天色越来越晚,我想那帮人应该不会选择在那里交易。如果要交易的话,早就开始了。”

    苏哲也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白天人这么多都没有选择出现。虽然这个时候要是有人进行交易,他们也不会抓。

    将最后一个包子塞到肚子里,刚才使用读心眼消耗的能量逐渐恢复过来。

    只是有了刚才的经验,这时候没什么状况的话,还是不轻易使用透视眼。

    “我我们要白忙活了。”

    苏哲轻叹道:“这帮家伙还真够谨慎而且狡猾,说不定这时候我们在盯着他们,而他们也在暗中找人盯着我们。”

    只是毒犯不知道几时会进行毒品交易,毒犯不出现,他们无法休息。就算偶尔可以轮班,但是一天不把毒犯抓住,想睡个安稳觉都是不行的。

    “希望这次出现的是谭福,如果把他抓住,后面的疯狗祥应该是跑不掉了。”

    做为疯狗祥的得手助手,这些年来很多大交毒疯狗祥要是不出面,那就是谭福负责。

    前后几次都让他们给逃掉,这次如果真是这批毒犯,为了安全起见,疯狗祥一定会选择信得过,更加可靠的人。

    谭福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韩博和苏哲只顾着讨论事情,小偷们表情凝重,心里可是担忧不已。不知道等会他们抓不到人,会不会拿自己出气。

    今天确实是倒大霉,还以为可以大赚一笔,现在真要等着洗干净屁股被关在牢里。

    之前被抓进去不是没有过,他都是当地拘留所的常客了。

    里面的警察人员与他都熟悉得不了。

    如果是那些抓住,随时可以出来。可眼前这些人,一是当地警察,这次真是栽了大跟斗。

    缩了下头,小偷犹豫道:“警察同志,我能说话不?”

    韩博转过头沉声道:“给我呆在那里,等下我再好好制你的罪!”

第727章 小偷带来的线索

    ,说实话,**最近搞了很多改版的东西,我都不算)惟一这次让投月票的朋友能有个留言,能让我看到名字,我着实的感觉,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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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8章 可疑人物

    文静卧房大乱的时候,李孝恭正在庭院中赏花。

    他虽看不见,却能嗅得到,他脸上已有腐烂的迹象,甚至渗出了血水,这让他脸上缠着白布,白天看起来,很有些吓人。

    他本不准备出来,因为他虽看不到,却能感觉到身边人的怪异。他就算淡然的样子,可只有让手下更感觉恐怖。

    没有谁了解他的心思,他也不需要别人了解。

    他站在那里,孤单单的样子,可怕而又可怜。

    抓个刘文静,看起来不用他亲自动手,他亲身前来,可能是因为李渊也觉得,李孝恭已做不了太多的事情。

    李渊派他来收拾刘文静,不是器重,而是有种怜悯。

    听到身后轰轰隆隆,还有一股热力传过来,李孝恭没有转头,因为他转过身去,也是一样看不到,但他已感觉到,事情并非那么顺利。

    抓一个刘文静,按理说不应该太困难。他派长安大侠出去,已经算高看了刘文静。

    李孝恭想到这里的时候,只听到脚步声凌乱,一堆人已经冲到他身边。

    李孝恭动也不动,沉声道:“刘文静呢?”

    一个声音从李孝恭身前稍下方响起。“郡王。刘文静不见了。”

    声音颤抖中夹杂着痛苦之意。史万宝胆颤心惊地望着眼前地李孝恭。他是在躺着说话。

    没有几个人可以在李孝恭面前躺着说话。不过史万宝躺着。倒没有人责怪。因为他断了一条腿。本来很英俊地络腮胡子。也烧去了一半。

    李孝恭笑笑。他地一张脸。连同头都被白布包着。这让他一笑起来。比鬼还吓人。

    有几个人已经扭过头去。不敢再看。史万宝不能不看。颤声道:“郡王。本来我带人去找刘文静。他孤身一人。对于所做地事情并没有否认。”

    李孝恭握紧了拳头。一字字道:“我不想听你废话!”

    史万宝立刻切入正题,“不知道他扳动了什么机关,我差点掉到一个满是利刃的大坑中。然后房子突然着了火,烟雾很重,我根本什么都看不见。这时候,房顶突然掉下块巨石,砸断了我的腿……这些手下冲了进来,救我出去,不然我就葬身火窟了。”

    史万宝‘嘘嘘’做声,想要引起李孝恭的同情。李孝恭冷冷问,“刘文静呢?”

    史万宝白用了表情,想起刘文静所言,心中暗恨,讪讪道:“多半烧死了吧?”

    一个手下接道:“启禀郡王,刘文静卧室四周,最少有百来人看着,刘文静一直没有出来,他多半是叛逆不成,畏惧自尽了。”

    李孝恭突然道:“吩咐下去,永丰县各个路口,严加盘查,若遇刘文静,格杀勿论!”

    兵士领令下去,史万宝心中不服,却不敢多言。

    李孝恭自言自语道:“刘文静绝非轻生之人。”

    “可有时候,不死也得死。或许落在我们手上,他生不如死。”史万宝恨恨道。见李孝恭扭过头来,史万宝突然打了个寒噤,不敢再言。

    李孝恭包住眼睛,可那神情,就像望着他一样。这种动作,白日见到,都让人不寒而栗。

    “有暗道。”李孝恭迸出了三个字。

    众人一惊,史万宝不服道:“刘文静到此没有多久,这府邸也是他暂时之所,怎么会有暗道?”

    李孝恭却在兵卫的搀扶下,当先向卧室行去。火光熊熊,李孝恭命兵士扑灭大火,虽有人不解,却还是照做。等火头熄了后,李孝恭让兵士详细查找,残垣断瓦,满是颓废。可除此之外,并没有尸体。

    史万宝变了脸色,李孝恭却喝令道:“搜床下。”

    瓦片落下,那张床上满是废墟,兵士不敢怠慢,慌忙去找,清理后,很快有兵士道:“郡王,有古怪

    两声惨叫传出,原来兵士发现古怪,要掀开床板,没想到用力之下,床下竟然飞出数支小箭,有两人被小箭击中咽喉,当场毙命。

    其余兵士脸色惨变,不敢上前。李孝恭冷哼一声,走过去手一用力,已掀飞了床板。

    众人沉寂若死,床板下,再无暗器飞出,只有一个铁片,还有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史万宝一直不服李孝恭,因为他是长安大侠,不过这是脸上贴金的说法,若说难听点,就是长安大盗。所有的李氏宗亲,到如今或多或少都是称公称王,他出生入死,现在愈发的落魄,所以对这些门阀士族子弟有种忌恨。

    可见到李孝恭掀开床板,这份勇气已让他汗颜。

    李孝恭看不到,有兵士早上前拿起那铁片,低声道:“郡王,果真有暗道,还有个铁片,上面有字!”’

    “写着什么?”李孝恭问道。

    兵士念道:“时无英雄,让竖子成名。告诉……”兵士顿了下,这才念道:“告诉圣上,他会后悔!”

    李孝恭已明白,刘文静肯定是直呼李渊的名字,兵士这才不敢念出。只是刘文静逃命,还有余暇留下这几个字,当是早有准备。

    有兵士已经鼓起勇气钻入暗道,叹口气,李孝恭缓缓坐下来,若有所思。

    史万宝断了一条腿,众人不闻不问,显然是都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史万宝又气又恼,暗自愤恨。可知道又做砸了一件事情,又有些心中惴惴。

    抓刘文静时候的得意,转瞬被沮丧所代替,他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只知道刘文静公然投靠东都。可刘文静本是民部尚书,官职不低,他都要投靠东都,那别人如何想法?

    不知过了多久,有兵士急匆匆的赶到,“启禀雍王,据兵士回报,有一辆马车冲出了永丰县,根据兵士描述,车上正是刘……文静。”

    史万宝找到发泄的地方,怒喝道:“那怎么不抓?”

    兵士喏喏道:“当时那些兵士不知道刘大人反了。不过雍王大可放心,我们已派人追击,马车不会跑太远。”

    李孝恭木然的坐在地上,半晌才道:“好。”

    众人也不知道他这个好到底是什么意思,史万宝将功补过道:“郡王,冯八说,刘文静和潼关桑显和关系密切,刘文静叛逃,还请速传令抓住桑显和,以防被敌所趁。”

    李孝恭半晌才道:“刘文静应该知道冯八叛他。”

    “你说什

    史万宝失声道。

    李孝恭冷冷道:“刘文静逃命,从暗道出去后,备了马车,不急不慌,显然是早有安排。此人狡诈,多半早就知道我要抓他,他派冯八送信给东都,不过是迷惑于我,其实早准备逃命,等在这里,不过是想给我个教训……”

    史万宝听到这里,脸色微变,刘文静教训的不是李孝恭,而是他史万宝。

    李孝恭当然看不到他的脸色,继续道:“既然如此,桑显和不见得会叛。”轻叹一声,李孝恭道:“我还是小瞧了他。”

    他说到这里,起身走出去,只是嘴角残留着一分含义,似是微笑,又像是哭泣。

    **

    李孝恭猜错了一件事,马车并非刘文静所备。

    刘文静轻易的摆脱史万宝,从暗道急奔,走了条长长的甬道后,推开一道暗门,竟然听到了水声。

    刘文静并不诧异,走出了暗道,又行了段稍有泥泞的道路,前方乱草掩映,从草中望过去,只见一道河流明亮。

    暗道的出口却在河道侧面的乱草丛中,可说是极为隐秘。

    刘文静心中冷笑,狡兔三窟,他刘文静选中的地方,其实是因为早知道有藏身之所。

    当年太平道遍布天下,永丰他住的地方,本是太平道一处联系所在。只是后来太平道被平,这里又起了大屋子,几经转手,暗道之事早不为人知。刘文静到了永丰县,选此地居住,本就是小心谨慎的缘故,可这时却救了他一命。

    拨开乱草,刘文静暗自忖度,李孝恭为人多谋,自己当求最快奔出永丰县,以逃避他的追杀,可李孝恭处事果断,若是发现自己不死,又发现密道,多半会下令全县兵士扼住要道,再从密道追击,自己时间已经不多。

    他还没有决定从哪里逃走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需要一辆马车。”

    刘文静大惊,却不言语,那声音又道:“你无路可退,时间不多,我家小姐约你一叙。”刘文静只是稍作犹豫,就已走了出来,等上了岸,见到一辆马车停在河边,方才说话之人却是个黑衣女子,脸带纱巾。

    刘文静狡猾之辈,见无论车夫还是这女子,均是气势不凡,知道就凭这二人,自己也无法讨好。权衡利弊,再不犹豫,已上了马车。

    不等坐稳,马车已疾驰向南。

    马车内坐着一女子,凝望着刘文静,刘文静见到那人,低呼了声,诧异道:“裴茗翠,是你?”

    裴茗翠淡淡道:“你认识我?”

    刘文静吃惊之下,一时失态,听裴茗翠询问,含笑道:“裴小姐大隋奇女子,我早就仰慕已久……见过一面也是不足为奇。”原来裴茗翠一直在张掖、东都一带活动,后来又去了江南,而刘文静一直在幕后出谋划策,先在草原,后到河东,二人从未谋面。

    可刘文静这么说,显然是暗中已注意过裴茗翠,以裴茗翠的聪明,如何会听不出来?

    裴茗翠道:“你这话,其实和一人很像。”

    “谁?”刘文静四下望去,马车颇为宽敞舒适,他却心思飞转,暗想裴茗翠到底意欲何为,为何知道自己要从这里逃命?这在刘文静心中,绝无可能。

    不可能的事情却已发生,面前虽像是个一吹就倒的弱女子,可刘文静却如面对一头猛兽般谨慎。

    裴茗翠嘴角带着嘲笑,“当初徐洪客见到我的时候,说的和你仿佛。”

    刘文静一怔,脸色微变。裴茗翠言语总是出乎意料,一时间让他有穷于应付的感觉。

    这时马车已到永丰县南面路口,突然停下,裴茗翠道:“不妨和他们打个招呼再走。”这时有兵士正向马车张望,刘文静心中微凛,转瞬醒悟过来,露头出来道:“吃过没有?”

    兵士微愕,受宠若惊,连连点头,“启禀刘尚书,卑职已用过饭了。”

    刘文静点点头,缩回头去,留下错愕莫名的兵士。裴茗翠只是笑笑,马车奔出数里后,路边早有三匹马等候,一人牵马张望,见马车来到,迎了过来。

    裴茗翠下车,刘文静紧跟其后,二人和影子上马,循小路却转而向西。再行数里,又有辆马车等候,裴茗翠上车,刘文静不由佩服。

    裴茗翠一举一动看起来有些奇怪,可刘文静却知道,她不过是小心谨慎,为了摆脱后面的追踪。

    李孝恭就算追来,听到兵士的禀告,多半也会一路向南追去,他们却折而向西,让人出乎意料。

    等到坐稳后,裴茗翠轻声道:“到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一下了。”

    “谈什么?”刘文静满面笑容,却想着对策。不过他从未想过对裴茗翠动手,一来他素来劳心不劳力,一直以头脑取胜,可最重要的一点是,裴茗翠太过冷静。

    这种冷静,只有在掌控大局的时候才能出现,亦是有很强的信心后,才会出现,他没有必要冒险。

    见裴茗翠不语,刘文静坐的更稳,突然长叹道:“没想到我刘文静奔波一生,竟被李渊猜忌。这人过河拆桥,用心险恶,真是瞎了我的……眼睛。”

    “你是谋门的人?”裴茗翠突然道。

    刘文静愣住,笑容有些僵硬。他是谋门一事,少有人知道,他认为李渊都不知道,可裴茗翠如何知道?

    “你可认识李玄霸?”裴茗翠突然转开了话题。

    “我……知道他。”刘文静回的模棱两可。

    裴茗翠淡淡道:“那他可认识你?”

    刘文静脸色微变,“李玄霸已死了。”

    裴茗翠笑了起来,“刘文静,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何李渊只是用你,而不信你?”

    裴茗翠只说了几句话,可每一句都和锤子一样敲在刘文静的胸口。刘文静这才发现,他虽是以智谋自傲,可到了这个俏生生、弱不禁风的女子面前,却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额头竟然有汗水流淌出来,刘文静嗄声道:“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你是谋门的人,他的目的和萧布衣一样,都是一统天下后,彻底剿杀为祸天下数百年的太平道,试问这样,他如何信你?”

    刘文静脸上已呈死灰之色,失声道:“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李渊不可能知道我

    ,知道我身份的只有一人。”刘文静叫道。

    “是昆仑吗?”裴茗翠问。

    刘文静一拳击在椅凳之上,却已恢复了冷静。他一出手,就见到影子冰冷的目光望过来,可他并不畏惧,冷笑道:“你其实都是猜测?对不对?”

    裴茗翠眼中闪过嘲弄,“我若猜的不对,你何必如此恼怒?”

    刘文静不由握紧了拳头,他这才发现,原来由始至终,他都落在下风。裴茗翠根本不知道他是谋门中人,可现在就算白痴也知道,他就是谋门的人。他的反应出卖了他,而裴茗翠素来不需要从别人的答案中得到结论,她一直都靠自己来分析。

    裴茗翠几句话,不等他回答,已经得到了答案。

    “若是以往,我知道你是太平道的人,第一个念头就是杀了了事。”裴茗翠轻咳几声。见刘文静满是警惕,裴茗翠笑道:“可现在不同了,以往我杀太平道中人,只为了维护大隋的江山稳定,现在再杀,有什么意义?没有意义的事情,你我素来都不会去做,对不对?”

    刘文静脸色极其难看,“你什么都知道了,为何找我?”

    “我找你,因为你有很多事情不明白。你真的以为,只有你才知道太平道的秘密?你完全错了,我经过这些年的发现,知道的只比你多。”裴茗翠讥诮的笑。

    刘文静无话可说,脸色铁青。

    没有什么比这种打击更让他痛恨,可他没有任何回击的手段。

    “我其实本来对你,并没有太过注意。”裴茗翠道:“当初草原一行,你离间可敦和拔也古的关系,这让我很是奇怪。可敦素来冷漠,可对你显然另眼相看,她一辈子,爱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你叛逃后,她一直郁郁寡欢。我当初知道一切后,大为奇怪,因为我找不到你背叛可敦的缘由。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难道有人做的出来?可后来我终于明白,你的目的很简单,不想让突厥和大隋交好,你们一直希望突厥能够南下,浑水摸鱼,再战江山。如今天下,有执著理念的人,只有一类人,那就是太平道门徒,所以我猜测,你应该是太平道的人。”

    刘文静冷冷道:“你早知道,为何不杀了我?”

    “太平道千千万万,我如何能杀的干净?”裴茗翠叹道:“更何况那时候,我只是猜测而已,我还是低估了你。后来我被诸多的事情牵扯,其实已忘记了你这个人,没想到你摇身一变,成为了李渊的手下,而且拉拢了李世民,让他坚信你对他好。太平道虽是人才众多,可因为朝廷的屠戮,再加上文帝霹雳手段,混入庙堂的人其实不多。你们其实就如西域的一种毒蜘蛛的卵,一定要有个寄生的环境,这才能发展壮大,而本身很多时候,其实脆弱不堪。就像这次,你看似顺风顺水,却抵不过李渊的一纸杀令。”见刘文静已有怒色,裴茗翠毫不留情的说下去,“太平道四道八门,被数百年的打压,其实早就支离破碎。八门中,有的还有能工巧匠,拼命死士,可有的门却只有个名字,门下众人大多死光,也难以重聚。经历了这么多年后,当初的志向,早就变的遥不可及,于是就有很多人,已改变了当初的志向,开始随波逐流,这才是求生的最佳方法……但是你不同,你和徐洪客一样,都是谋门的精英……”

    刘文静诧异道:“徐洪客也是谋门中人?”

    “看来你也有很多事情不知道。”裴茗翠微笑道:“张角天下奇才,宣神秘之功,以求大事。却忘记一点,取天下无论你伪义、真义,都要号之大义,这点至关重要。张角为求秘密,这才割断彼此的联系,可这种方法,却是过于小气。你和徐洪客都是不差的人才,可身在同门,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这种做法,如何能成大事?”

    刘文静冷笑道:“成王败寇,何须多言?”

    “成王败寇?”裴茗翠喃喃道:“我以为你已清醒,没想到你还不明白。

    ”

    刘文静不解道:“清醒什么?”

    裴茗翠望着他的双眸,缓缓摇头,岔开话题道:“你搅乱天下,不过是想给自己谋取扬名天下、青史留名的本钱。你和徐洪客都是高傲的人,他选择了投靠李密作为明主,以求富贵,你却看准了李渊,来取名声。所以你拉拢裴寂,取信李世民。为何选择李世民,道理很简单,那时的李世民,还是懵懂无知,不过是击剑任侠之辈,可你却知道,晴天买伞才是明智的举动,拉拢李世民总是不错。你用最小的本钱押一注,却可博取最大的收获,不可谓不聪明。”

    刘文静突然不寒而栗,有种**裸的感觉。

    裴茗翠目光实在太毒,分析的绝对透彻。她看一个人,可以看透这人的思想举止,前因后果。他刘文静自诩谋门第一士,可在这女子面前,竟处处捉襟见肘。

    “你这时候,其实已放弃了太平大道的念头,只想为自己谋取荣华富贵。所以你竭力帮助李渊,只求成为他的重臣,其实你也对李渊忠心耿耿,却不明白,为何你立下汗马功劳,却一直得不到重用。因为你从未想到过,李玄霸并没有死!”

    刘文静差点跳起来,脸色大变。

    见到刘文静惊骇欲绝,裴茗翠淡淡道:“李玄霸诈死的用意很多,你不过是他的一个牺牲品。你想必也知道,李玄霸是昆仑的弟子,他可能看到过人书,因此知道你是谋门中人。”裴茗翠最后做了个总结,“所以李渊早知道你的身份,他用你,只因为你有用。可你当然明白,你发挥过作用后,只有一个结局,这是你的身份注定的结局,那就是死!”

    见刘文静大汗淋漓,裴茗翠道:“你可以走了。”

    刘文静微愕道:“你说什么?”

    裴茗翠厌倦而又疲惫的挥挥手,“我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该说的也已说完,我说……你可以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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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0章 生死边缘

    文静身为谋门中人,当以计谋称雄。

    八门中,谋门排在第二,火门排在第六,这已说明,太平道本是极重计谋,迫不得已才会动用武力。

    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兵法精髓。若等到动用武力的时候,已是两败俱伤之境。

    李靖用兵,谋算最先,不战已定胜败。刘文静自诩谋士,但求劳心,不需劳力。

    想如今,在士族、阀门、新贵掌控天下之际,刘文静不过一介寒门,少有背景,可先取信可敦、再得李世民欣赏,到如今身为民部尚书,被封鲁国公,可说是凭借一己的谋略,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

    可他还不服,他忿然。因为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能容忍裴寂那种平庸之辈骑在他头上。他的地位,是靠他的头脑,可裴寂靠什么?所以他痛恨李渊不公!

    天下之大,能有他这般作为,又有几人?

    可如此聪明之人,从上了马车之后,就从未胜过裴茗翠一次,从头到尾他都是束手束脚。

    他本以为裴茗翠找他,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没想到裴茗翠知道的比他还要多。裴茗翠在他失意的时候,不经意的又给了他一棒子。

    李玄霸没有死,这个消息轰轰隆隆,激荡在刘文静的脑中,让他不能呼吸。

    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已全然明白了李渊的阴险用意,李渊不是不知太平道,而是知道的太多。

    所以李渊要借太平道之力登基。然后称帝后。抹杀太平道地一切努力。让太平道最终在这个世上消失。

    数百年来。哪代开国君主。都是如此!

    就算没有他投靠东都地信件。他也难免一死。刘文静其实心知肚明。可从未想到过。李渊如此地阴。如此地毒!

    李渊要杀你绝不留情。可杀你之前。还要榨干你最后地一点汗水。李渊一点点地升着刘文静地官职。却最终将刘文静地功劳一把抹杀。全部收了回来。

    刘文静这时已到了马车下。四周空山寂寂。马蹄声远去。他地一颗心。已冰冷如雪。

    怪不得李渊每次用他地时候。都是其意殷殷。等到事成后。却是冷漠如雪。他一直以为。自己地身份是个迷。却从未想到过。自己在旁人眼中。早就赤身**。

    李玄霸不死,死的就是他刘文静!他一直等到李玄霸死后,这才选择了李渊,可他从未想到,这不过是个骗局。

    他苦心孤诣数载,竭尽心力,没想到却为他人做了嫁衣。他自负运筹帷幄,但也不过是旁人的棋子。

    浑身有些发冷,等到群山巨大的影子,终于慢慢笼罩他的时候,抬头望过去,才发现日头西落。

    原来,暮色已近。

    天黑了,刘文静痛苦不堪,恨意更浓,他看起来,和落日一样,终究要陷入黑暗。可落日终有东升的那刻,而他刘文静呢,难道从此就从这场角力中除名?

    他呆呆的站着,直到巨大的黑夜笼过来,将他罩住。他并不知道,太平道中,此刻痛苦的不止他一个,徐圆朗还在孤守城池,罗士信已如迷途羔羊,裴矩志大回天乏力,徐洪客计高生死不明,这些人,均是一代难得的才能之辈,但不合潮流的,终究还是会被历史的洪流湮没洗刷,毫不留情!

    **

    孤寂的夜,马车孤寂的行,行向孤寂的天边,没有止歇。

    裴茗翠沉思很久,没有稍动。

    影子终于开口,她不怕孤寂,只怕小姐寂寞。她是裴茗翠的影子,一生中,或许亲人、朋友、爱人、仇敌始终会离你而去,只有影子不会。

    “小姐,我还以为你会杀了刘文静。”

    “为什么这么想?”

    “他是太平道中人,亦是搅局的人物。”

    “他只能搅局,不能掌局,虽负智谋,不过是枚棋子。”裴茗翠悠悠道:“其实就算他不是太平道的人物,如此做法,李渊也必杀他。”

    “为什么?”影子诧异问。

    裴茗翠笑起来,“其实李渊才到山西之前,刘文静就吹捧李世民的才能。李渊皇位才坐不久,刘文静就已暗中宣扬李世民为真命天子,以图李世民登基,能博取最大收获,试问这种作为,李渊、李建成如何能容?就算李渊取得天下,这真命天子也是李渊或者李建成,而非李世民。刘文静自负聪明,如此不知轻重,早惹李渊忌讳,李渊一直不动手,只是在等时机杀他而已。”

    影子若有所悟的点头,替刘文静无奈道:“他也是没有办法,想因为他太平道徒的身份,一直被李渊谨慎使用。若论功劳,他远超裴寂,可却被裴寂骑在头上。裴寂没有别的能耐,最大的本事就是知道李渊想什么……裴寂知道李渊对李建成的器重,所以大力扶植李建成。若是天下一统,李渊死后,继承皇位的无疑是李建成。刘文静和裴寂素来不和,李建成登基之时,想必也就是他毙命之日,既然如此,不如破釜沉舟。”

    裴茗翠点点头,“刘文静的确也是进退维谷,不过事到如今,他虽逃得了性命,却再次两手空空,想必不甘吧?”

    “小姐,你告诉刘文静李玄霸未死一事,是否想让刘文静对付李玄霸呢?”

    裴茗翠闭上双眸,良久才道:“我找刘文静,是想确认我的猜测。看看太平道是否日薄西山,看看刘文静是否知道李玄霸的身份。现在一切都很清楚,我们的猜测,并没有问题。刘文静知道李玄霸的身份,所以竟一直等李玄霸死后,这才回转中原,投靠李渊。至于对付李玄霸,刘文静心有余力不及。这天底下若真的有一人能对付李玄霸,无疑就是萧布衣了。可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她似已睡去,影子心痛她的身体,知道她还能坚持,无非是想见李玄霸最后一面。

    裴茗翠要说聪明,端是不同凡响,她要是执着,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裴茗翠突然笑道:“影子,你一定觉得,我非常的蠢吧?”

    影子潸然泪下,只是道:“我不知旁人如何看法,我若是小姐你,也是一般的做法。这无关天下,无关情意,只求个明白。”

    她说得不清不楚,裴茗翠已明白她的言

    ,心下感动,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夜更深,繁星漫天。

    遽然间有马蹄急骤,影子身形一闪,已出了马车。马蹄声歇,影子闪身进来,递给裴茗翠一张纸道:“小姐,水已分出胜负,萧布衣胜!”

    萧布衣胜!

    裴茗翠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叹了口气。影子不解道:“小姐,你一直暗中帮助萧布衣,也极为欣赏萧布衣,听他获胜,为何叹气?”

    “我只是想,萧布衣胜,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多半是用四万人的性命换来。”裴茗翠睁开眼道:“如今水大战,河北军十数万的兵力,其实西梁军也有十万左右的调动。这二十万硬碰硬,死伤在所难免。”

    “只要打仗,怎无伤亡?”影子道。

    裴茗翠低声道:“是呀,只要打仗,死伤在所难免,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能否看到天下太平?”伸手接过了书信,裴茗翠知道萧布衣胜,可很想看看他怎么胜出。

    这个奇男子,是她的朋友。

    朋友就算相隔千山万水,亦是心中挂念。她助萧布衣取东都,心中实在希望这个朋友,早日恢复天下的安宁。

    只看了几眼,裴茗翠一拍车厢窗棂,喝彩道:“好一个萧布衣,好一个李靖!”

    影子不解道:“小姐,李靖难道也参战了?”

    裴茗翠摇头道:“萧布衣故意示弱,诱敌深入,却以千余连弩,万支铁矢布成了弩阵阻敌,一口气杀敌数千,一举击溃河北军。如今河北军一败再败,已退守牛口,西梁军气势如虹,看起来萧布衣将河北军赶出河南指日可待。窦建德一败,和李密当年一样,再没有翻身之力。”

    “连弩?”影子明白了,“那可是李靖的研制呀。”

    裴茗翠点头,“李靖这人有才无运,虽是沉默,却如高傲的凤凰,不肯随波逐流,只能屈才数十载。可到如今,宝剑锋利已出,这次和萧布衣联手,当能一展雄心壮志。”

    “小姐,你和李靖也是不错,不时的助他研究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若没有你当日的心血,也就没有今日的弩机。当年在东都之时,看好他的,只有你一人。”影子感喟道:“如今萧布衣、李靖、徐世绩均是被天下人景仰,可是你……”

    她欲言又止,声音哽咽,裴茗翠却淡淡的笑,“看兄弟朋友,天下英才指点江山,不亦乐乎?可我累了,不能和他们一起……”

    她这次终于闭上了眼,沉沉的睡去。

    影子凝望小姐的侧脸,双眸含泪,扯过毛毯盖在小姐的身上,悄然下了马车。

    夏夜微冷,虫鸣啾啾,给夏夜带来了些许秋意。只见到远山巍峨,幻出蒙蒙的影。月正悬好,星正繁多,影子仰望苍穹,只觉得天地之大,山河壮阔,可已无裴茗翠的栖身之处。一时间悲从中来,泪洒衣襟。

    影子并不知道,她下了马车后,裴茗翠双眸虽闭,可长长的睫毛闪了闪,消瘦凄清的脸庞,亦是滑落了两点泪珠。

    **

    明月千里,关山若飞。

    牛口处,群山耸立,树木繁森。月虽明,却照出连绵山脉重重暗影。风吹树浪,簌簌作响。

    这本是一派幽静的山林风光,可谁都知道,这里蕴含着无边的杀机。

    牛口地势险要,形若老牛张开一张嘴,静等你入内。两侧不远处,有两山峰高耸,一名坐忘,一名回望。这两峰加个谷口,正如个牛头的形状。沿着狭长的山谷过后,更有极窄的地段,叫做牛喉,那里壁立陡峭,地形崎岖,极为扼要。

    窦建德早在这里,重兵把守。

    至于谷口处,亦是布置了无数的精兵,西梁军要冲进来,定当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原来水一战,几乎战了一天,西梁军先退再攻,韧性极强。河北军饶是骁勇,在水东岸抵抗了近两个时辰,筋疲力尽,终于还是放弃了水,退守牛口。

    这一放弃,可说是士气大削。

    单兵独斗不行,团体作战亦是不如西梁军,河北军心中已有彷徨。这场仗,还是如何来打?

    可窦建德显然还是不想放弃,罗士信虽撤,却是并不败退,撤退中有兵士两翼掩杀,故西梁军冲了几次,双方互有折损。等到了牛口,依据地势,萧布衣见兵士已疲,硬攻不下,选址下寨,和河北军再次僵持。

    牛口地形崎岖,河北军暂时喘了口气,可一颗心还在半空。

    窦建德人在谷中,亦是忧怀难遣。

    坐在中军帐,窦建德心烦意乱,征战多年,就算薛世雄大军压境的时候,他都没有如此惶惶不安的时候。

    上一次,可险中求胜,这一次,胜机在哪里?

    帘帐一挑,罗士信走进来,径直跪倒道:“长乐王,属下领军不利,罪该万死,还请长乐王重罚。”

    这一役打下来,河北军损失惨重,刘雅、苏定方侥幸逃脱性命,竟然乱军中活了下来,可曹康买却中矢身亡,被铁矢射毙的河北将领,等窦建德回转后统计,又死了七人。

    这七人终究还是没有苏定方的武技,刘雅的运气,窦建德的死士到如今,不过还剩四十多人而已。

    除此之外,河北军的马匹这一役亦是折损两千有余。

    两军交战,兵士没有了可以招募,但马匹大将的折损,那是极难弥补。罗士信身为主将,统领攻防,这次失败,当然是有过错。

    窦建德望了罗士信良久,表情复杂。

    罗士信虽是偏激,可素来并不逃避责任,他其实心中有愧。窦建德如此信任于他,可他损兵折将,辜负厚爱。

    回首一生,罗士信有些意兴阑珊,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当年……若是和张将军一块死了,也不用再受到这些痛楚。

    活着……真的是那么有意义的事情?

    窦建德站起来,拍拍罗士信的肩头,叹道:“我若领军,不会比你做的更好。我不怪你!”他说完后,已出了营帐,罗士信跪在原地,并没有起身,可双拳却已握紧。他空有悲愤,却已不知道对手是谁!

    窦建德出了营帐,满是萧索,信步走去,只见到明月窥人,疏影横斜。大好的月

    照不出好的心情。

    忧伤满怀,突然想去看看女儿。

    他全家被朝廷所杀,只活了个女儿窦红线,现在和他有血脉相传的,只有这个女儿。妻子曹氏在他心中,远不及女儿的分量。

    窦建德捡着月光照不到的地方行走,突然止住了脚步,因为他听到两个兵士在窃窃私语。

    一人道:“奉行,你听到个流言吗?”

    “现在有不知道这个流言的吗?”另外一人回道:“豆入牛……”

    他不等再说,一人低声喝道:“你们做什么?”

    两个兵士慌忙转身道:“刘将军。”

    来人正是刘雅,月光下,怒容满面,两个兵士噤若寒蝉,不敢多言。刘雅呵斥道:“我再听你们乱说,割了你们的舌头,退下。”

    兵士慌忙离去,刘雅叹口气,才要举步,突又停下。望向暗处,半晌才道:“长乐王,是你?”

    窦建德缓步走出来,皱眉问,“刘雅,到底何事?”

    刘雅神色犹豫,“长乐王,我不敢多嘴。”

    窦建德微笑道:“你什么时候,和我生分起来了?”

    刘雅一咬牙,“现在军中有个传言,只是半夜的功夫,就愈来愈烈,我虽不让他们说,可还是屡禁不止。我看长乐王你忧心忡忡,是以不敢禀告。”

    “但说无妨。”

    刘雅下定决心,“长乐王,军中新败,退守牛口,本来大伙都是捡的性命,并没有气馁。可不知哪个孙子说了句流言,说什么‘豆入牛口,势不能久’。大伙都认为这句话不吉利,是以人心惶惶,越传越凶。”

    “豆入牛口,势不能久?”窦建德念了两遍,神色虽是从容,眼中却有了痛恨之意。豆就通窦,这就是说他窦建德在牛口,很可能连性命都赔进去。

    站在那里不知多久,窦建德这才移动了脚步,“跟我来。”

    他走到一帐前,见到那里还亮着油灯,并不多话,掀开帘帐进入。

    刘雅微微吃惊,他认识那是王小胡的营帐。窦建德虽是长乐王,可从未不经兄弟同意,轻易进了一个兄弟的帐篷,这次窦建德的举动,实在有些失常。

    王小胡正在油灯下枯坐,好像有些发呆,见到帘帐一挑,竟然跳了起来。他神色有些慌张,伸手拔刀,可刀出一半,见到是窦建德,强笑道:“长乐王,是你?”

    窦建德对王小胡的惊慌,视而不见。走过去,坐下来,沉声问,“你以为是谁?”

    王小胡笑容很是僵硬,半晌才道:“我……我以为……”

    他实在找不出理由,因为这里是河北军的军营,没有紧急军情,他并没有理由害怕。可他的样子,实在有些不算正常。

    刘雅也看出有些不对,脸色铁青,可一言不发。窦建德平日的时候,让人如沐春风,可他发怒起来的时候,比受伤的狮子还可怕。

    “坐。”窦建德一指身前的椅子,反客为主道。

    王小胡讪讪坐下,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窦建德突然问道:“小胡,你跟了我多久?”

    “八年了。”王小胡答道。

    “我待你如何?”窦建德问。

    王小胡犹豫下才道:“很好!”

    “那你为何出卖了我?”窦建德平静问道。

    王小胡已变了脸色。他本来就是斜着身子坐下,听到窦建德质问,霍然站起,手按刀柄。窦建德动也不动,只是冷冷的望着他。

    灯光下,窦建德的眼色,甚至有些阴森可怕。

    刘雅见王小胡站起,已知不对,闪身却是到了王小胡身后。他从来不怕王小胡伤了窦建德,实际上,窦建德能服众,除了仁义外,当然还有一身过人的武功。王小胡敢向窦建德动手,必死无疑,可他不动手,背叛了长乐王,还有活路吗?

    王小胡手按刀柄,脸色铁青,却已看清楚形势。突然松开了手,装作不解道:“长乐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大伙都说你最近疑心重了,脸上也没有笑了,我见了害怕,方才所以紧张。”

    窦建德笑笑,笑容中有着说不出的冷意,“你主动请缨守在牛口,是不是知道我今日必败?”

    王小胡脸色苍白,却还能镇静道:“长乐王,你要是真的想冤枉我,随便找个理由就好,何必用如此笨拙的借口?我跟随你八年,出生入死,你心情不佳,也不用在我身上撒气。”

    窦建德一直盯着王小胡的双眸,良久才道:“你若承认一切,我不杀你。你若等我说出来,你知道后果。”

    王小胡汗水已经流了出来,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惨淡无比。

    窦建德不再逼问,静静的等候,可就算刘雅,都已经注意到,窦建德杀气极盛。不知过了多久,王小胡大声道:“我问心无愧!长乐王,你不能如此对待兄弟!”

    窦建德叹口气,已起身道:“刘雅,杀了他。”他话音落地,就要出帐,王小胡再也抵挡不住压力,‘咕咚’跪倒道:“窦大哥,饶命!”

    窦建德听到窦大哥三个字的时候,怔了下,这才缓缓转过身来,“军中谣言,是不是你散布的?”

    王小胡脸色苍白,颤声道:“是。”他话音一落,刘雅怒喝道:“王小胡,你良心被狗吃了?”

    窦建德叹口气道:“李道玄秘密前来,突然走漏风声导致身死,王将军怀疑三人有问题,这三人就是高雅贤、曹康买还有你!后来高雅贤被杀,当可排除他的嫌疑,曹康买今日战死,我们没有任何理由怀疑他。高雅贤临死前,写了一个字,你可知道是什么?”

    王小胡喏喏道:“我不知道?”

    “你应该知道。”窦建德舒了口气,“纸上写了个王字,是不是说,杀他的人,就是你王小胡?你到底被谁收买?说出来,我可不杀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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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1章 等死

    小胡听到窦建德质疑,脸上变色,高叫道:“长乐王T+我所杀……我怎么有能力杀得了他?再说,我为何要杀兄弟?我没有那么卑鄙的时候!”

    窦建德冷冷道:“你或许没有能力,但你如果趁其不备,可杀得了他。高将军临死之前,满目的不信和错愕,当是从未想到过,这个人会杀了他。”

    刘雅痛斥道:“王小胡,你跟随长乐王八年,怎能做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情?”

    王小胡脸色惨败,握着单刀的手,青筋暴起,突然放声长笑道:“好吧,窦建德,一切事情都算在我头上好了。谣言是我散布,高将军也是我所杀,你今日惨败,也是因为我王小胡的缘故,这下你心满意足了吧?”

    窦建德眼中露出痛苦之意,“为什么?是谁收买的你?是不是萧布衣?”

    “为什么?”王小胡听到萧布衣三个字的时候,没有径直答复,反倒恢复冷静,“你难道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窦建德一字字问。

    “我们已累了,我们已不知道要做什么。”王小胡一字字道:“我跟了你八年,到现在得到了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得到!”

    刘雅才要呵斥,窦建德却是摆摆手,“让他说下去。”

    王小胡放开刀柄,缓缓的坐下来,“窦大哥……我这是最后一次叫你一声大哥。”

    窦建德脸色木然,可双拳已经握起。

    王小胡惨然道:“就算得到。又能如何?还不是在水。一股脑地都还给了你?阮君明、曹子琦、曹康买、范愿这些兄弟也跟了你多年。可能威震四方。可能叱诧风云。但是他们又得到了什么?人死了。什么都没了!谁地命都只有一条。我也一样。我全家都被朝廷斩尽杀绝。我到现在还是孤身一人。我其实很怕。真地很怕!”

    刘雅变了脸色。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帮兄弟们也会怕。他们这些年来。可说是天天在生死之间挣扎。王小胡身为窦建德手下死士。大将。每次作战。都是勇猛在前。他也会怕?

    他看到了兄弟眼中地痛楚。亦是知道兄弟这次说地是真心话。不知为何。一阵心悸。

    王小胡舒了口气。“我现在每天早上睁开眼后。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活着。我每天晚上闭上双眼。我不知道明日能不能醒来。窦建德。你救过我。一共四次!我清清楚楚地记得。”

    “你若是记得。就不会做这种卖主求荣地事情。”刘雅冷笑道。

    王小胡道:“难道希望大伙回转家乡。也是卖主求荣地事情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窦建德皱起了眉头,发现他已不理解王小胡,和王小胡说的更是截然相反的事情。这在以前,难以想象。

    王小胡道:“最近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你没有救我,而径直让我死了,我是否不用再受这些年的折磨?如果那样的话,我说不定会快乐很多。你到底是在救我,还是在害我?”

    “你他娘的说的什么屁话?”刘雅忍不住臭骂道。

    窦建德眼中却露出悲哀之意,“你认为我在害你?”

    “你救我,害我,谁又说的清楚?可我想,若是当年我死了,我会比现在快乐很多,因为我那时候还有个梦想,我认为你会让家乡父老过上好日子,我那时候就算死,也以为你会替我们实现。”王小胡突然大声笑了起来,有着说不出的放肆,“可我知道梦想很难实现了,你变了,你变了很多。你不再是兄弟们眼中的那个窦大哥,你其实想做皇帝,现在不做,只因为还想利用可敦的马匹,对不对?”不闻窦建德回答,王小胡又道:“你当然想当皇帝,有谁不想呢?所以你不甘,所以你要出兵攻打萧布衣。你知道,萧布衣不会放过你,萧布衣和李渊都不会放过你,因为兄弟们还可能活命,只有你没有回头路可走!所以你把裴矩当作宝一样的看待,所以随便来个隋臣归附,你都以礼相待,恨不得让天下的隋臣都认为,你窦建德对他们……会比杨广对他们都好。你希望他们能为你带来天下,你对他们尊敬,对兄弟们却是不屑,因为在你心目中,隋臣就算再无能,也要比我们这些兄弟要有用,你虽和我们称兄道弟,可当上了长乐王后,就看不起我们这些随你卖命的泥腿子,对不对?”

    “说下去。”窦建德制止住刘雅的不满,低声道。

    王小胡又道:“当初跟随你的兄弟,有二百八十三人,我就是其中的一个。那时大伙跟随你冲击隋营,谁都没有想着活着回来,到了隋营之前,没有一人掉队。因为我们知道,我们就算死,你也能完成我们的心愿,保护我们的家人。可那一役后,你声名大振,你就变了,你的威望越高,你就越少听兄弟们的话。你更信的是宋正本、凌敬、齐善行等一帮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你更信的是裴矩、崔君肃、欧阳洵一帮昏聩无能的隋臣!当初李密抵抗不住萧布衣,我等一心,要助李密,李密若不败,我等何至今日的局面?可你不过因为你女儿和个叛将罗士信,就改变初衷,对李密败亡,袖手旁观!李密一死,你不想着对付萧布衣,却偏安一隅,迫不及待的想要斩了宇文化及,以树正统之名,结果我等窘境一发不可收拾。你看似从容,耳根却软,优柔寡断,不知害了多少兄弟。等到今日,发现无法偏安,这才奋起。可二百八十三个跟随你打天下的兄弟,到现在,只剩下了四十二人,我问你,你每晚做梦的时候,可曾梦见过他们?”

    见窦建德不语,王小胡嗄声道:“你不说,那我告诉你,我有!我每晚都会梦见死去的兄弟,他们召我去相聚呀!他们说,这样下去,只有一个个死绝,而不会再有活路!窦建德,你回答我,你听到了没有?”

    窦建德终于松开了拳头,低声道:“抱歉。”

    “你有种,你这时候和我们说抱歉?”王小胡哈哈大笑起来,“不错,是我散布的谣言,说什么‘豆入牛口,势不能久’,我没想到,你竟然第一时间怀疑我,是不是你早看我不顺眼?是不是你早怀疑我?其实你怀疑我,你说

    好,要斩我也是轻而易举,何必道歉呢?我不需要你T告诉你,我散布谣言,不是为我!”

    刘雅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了谁?”

    王小胡淡淡道:“我已再无亲人,死在哪里都是一样。可剩下的兄弟还有亲人,他们难道真的要为了你窦建德,一个个的去死?水惨败,我看不出任何坚持下去的理由。窦建德,你一辈子处心积虑,只想被门阀承认,只可惜,你根本不可能成功……你可知道,那些隋臣投靠你,可心底还是瞧不起你。”

    窦建德脸色木然,一言不发。

    王小胡说完这些,沉默良久才道:“长乐王,回家吧,那里才是我们的地方,只有在那里,兄弟们或许才能多活几年。谣言的确是我散布,我也没有受任何人收买。

    或许在你眼中,我出卖了你,可我自己看来,我对得起兄弟。”

    刘雅冲过来问,“你对得起兄弟?那你为何要杀高雅贤?高雅贤纸上一个又如何解释?”

    王小胡眼中露出迷惑之意,摇摇头道:“不是我,我没有能力杀他,更没有必要杀他,他是我的兄弟!”

    说到兄弟二字的时候,王小胡竟然一扫推搪,双目放光。

    窦建德、刘雅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的表情,可窦建德却已相信,王小胡说的真话。

    望着王小胡的双眸,窦建德低声道:“若不是你,那会是谁?”

    “或许会是王伏宝、王贾青、王天亮?”王小胡突然大笑起来,“剩下的四十二人中,姓王的不是还有三个?窦建德,你说既往不咎,没想到,你一直记在心中,你真的很复杂。”

    他说到这里,笑容中满是讥诮之意,窦建德眼中闪过愧意,艰难的站起来,“小胡,我现在能做的,只是抱歉。我错怪了你,还请你谅解。”

    “惑乱军心,岂是错怪?”刘雅忿然道。

    窦建德却已向帐外走去,“小胡为了兄弟们好,我会考虑。今日的事情,要错也是我的错,刘雅,你莫要追究。”

    “考虑,还要考虑多久?”

    王小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窦建德,我还想和你说几句。”

    窦建德止步,却没有转身,只是道:“你说。”

    “你方才的话,若是几年前,我会很感激,我会再为你出生入死,可是现在,不同了。”王小胡淡淡道:“我累了,我不需要谅解,甚至你们把所有的罪名都安在我身上,都是无妨,我选择了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我现在……甚至为方才的求饶感觉到羞愧,我什么时候,变的那么怕死了呢?援助李密的时候,你说考虑,联手徐圆朗的时候,你说考虑,现在没有希望了,你还说考虑。你一次次的考虑,让我们到了今日的局面,我不知道你还要考虑多久,但是我……等不了了。”

    ‘呛啷’一声响,王小胡拔出刀来,一泓清凉,映照着他恢复平静的面容。

    他活过、搏过、斗过、战过、彷徨不安、哀声求饶过,可到现在,经历的一切如同烟消云散,不留痕迹。

    他眼前没有窦建德、没有刘雅,却走马灯般的过了那些曾经并肩奋斗过的兄弟。

    有时候,活着不见得快乐,可死显然需要勇气。

    他一直缺乏这种勇气,甚至方才的时候,他还怕死,哀声求饶。但是这一刻,他觉得,死是种解脱。

    勇气一闪即逝,他不想错过。他持刀在手,脸上突然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见到王小胡拔刀,刘雅手按刀柄,暗自提防,窦建德却是大叫声,“小胡!”他作势要窜过来,夺下王小胡手中的刀,他有这个本事!

    可窦建德才一起身,王小胡一句话就止住了他,“我不想你救我第五次。”

    窦建德僵住,手指头都动不了一分。可是胡子发丝在油灯暖照下,瑟瑟发抖。

    王小胡倒转手腕,一刀刺下去,脸上一直带着笑。

    刘雅伸手弃刀,冲过去一把抓住王小胡的手腕,喝道:“你为什么这么傻?小胡,我方才……”

    王小胡一刀入腹,脸上肌肉不自主的痛,“我不怪你,因为我也有过你这时候。我……的死……希望能救……几个兄弟。”

    他说完后,头一歪,笑着死去,窦建德立在那里,容颜那一刻不再从容,而有着说不出的苍老。

    刘雅见到王小胡的笑容,心中紧一阵热一阵,感觉重重热血上涌,失魂落魄的站起来。可他心中,却有着更大的恐怖。

    当初高雅贤死时,眼中满是不信和诧异。高雅贤武功不差,能一剑杀了他的人,武功高明可想而知,但也可以推知,高雅贤可能认识,不然不会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纸上写个窦建德怀疑是王小胡,有情可原。可现在,王小胡死了,他临死没有必要撒谎,这么说,高雅贤的死,和他无关。

    可剩下的死士中,姓王的已经屈指可数,窦建德手下三虎岂不还有一个姓王?

    但王伏宝怎么会背叛窦建德?

    但前一段时间,还听说萧布衣和王伏宝书信交往甚密。

    想到这里,刘雅被恐怖所笼罩,他惊怖的不是因为身边还有卧底,而是想着,王小胡的死,不过是个开始,河北军眼下,猜忌一起,只怕永无宁日。

    或许猜忌不是从今日开始,从是否联合李密、从罗士信投奔、从是否纳降隋臣就已经开始。众兄弟其实都被朝廷迫害,这才揭竿而起,可长乐王却对隋臣颇好,难免让兄弟们不满。

    罗士信……刘雅牙关紧咬,念着这个名字。这人显然是个灾星,他走到哪里,祸害就跟在哪里!

    **

    月明星稀,晚风吹拂,树叶刷刷响动。

    月光柔曼的光辉撒在山巅、树梢、岩石、黑土上,就如雪色一般。

    萧布衣站在坐忘峰山腰,举目望过去,不看大好月色,却只见河北军的大营。

    远望处,营寨星罗密布,仿佛繁星坠入了谷中。虽看的到,可这里离河北军大营,实在还有很远的距离。

    他来到这里,是取小路前来,本以为要拔除点暗哨,没有想到,这里一个

    无。

    或许这里实在离河北军的大营有些远,也或许,河北军人人自危,没有谁想跑到这半山腰来放哨。

    从山腰来看,只能隔着沟壑山坡见到河北军的大营,可千军万马要来,却不会从这里经过。河北军既然明白这点,有兵力,亦是会埋伏在前沿,而不会留在山腰。

    萧布衣在山腰上,已观察了许久。

    萧布衣身边站在思楠,展擎天、唐正、铁江三人又在思楠的身后。三铁卫身后跟着数十亲卫,保护着他的安全。贾润甫、李文相也在萧布衣身边,凝视河北军大营。

    “这营寨布置的很有些门道,想要攻打,并不容易。”贾润甫低声道。

    李文相粗声粗气道:“不好打,不意味着打不下来。”

    萧布衣却是皱眉道:“窦建德留在这里做什么呢?”这是他一直疑惑的事情,原来河北军兵退牛口,萧布衣一直认为,河北军明智的方法,那就是暂时退守黎阳,依据黎阳和他作战。牛口虽是地势扼要,不过是暂时屯兵之地,却非必须要下的地方。

    河北军虽在水损失惨重,可眼下还有七八万的兵力,想要忽视也不可能。

    萧布衣这次亲身前来,已动了杀机,暗想着怎么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河北军在天下盗匪中或许不是最犀利的兵力,但显然是很团结的一股盗匪,想要分化并不容易,萧布衣虽用过收买的手段,可效果显然不佳。

    时至今日,天下盗匪已被萧布衣平的七七八八,亦不用太考虑像对付翟让般收买人心,而转换策略,变成雷霆手段。

    若能一股击杀这里的河北军,甚至击毙窦建德,那显然对收复河北,极为有利。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萧布衣就想付诸行动,而且马上过来观察地形。

    出兵不知地势,显然自取死路。但是观察了许久,萧布衣不由叹气,这里的下寨之法颇为高明,强攻、火攻都不足以成事,想要如对付淮南军一样,不太可能。

    萧布衣要想出手,地势已处于极端的不利。如此一来,他若妄自攻打,只怕要损失惨重,折损士气。

    可让萧布衣想不明白的是,窦建德留在这个地方,并非要塞,他想做什么?

    萧布衣不怕窦建德的气势汹汹,可就怕他的用意不明,附近的势力他早就算的一清二楚,不会平白冒出什么兵力来。

    徐圆朗几乎可忽略不计,因为眼下徐家军自保都有问题。就算李建成兵出上党,李渊兵出潼关,武关,萧布衣也不会畏惧。他早在这三处布下了重兵,现在他是防止李渊出关中进攻,可灭了河北军后,这三处,就是他进攻关中的根据之地。

    抛除李渊外,窦建德其实已孤立无援,可他又绝非坐等待毙之人。

    萧布衣想不明白,心中困惑,却没有再说出来。贾润甫突然道:“西梁王,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萧布衣鼓励道。

    “其实在我看来,窦建德已自陷死路。”贾润甫道。

    “此话何解?”萧布衣颇有兴趣问道。

    贾润甫肃然道:“牛口一地,西临水,南近鹊山,北靠黄河,东面却是群山连绵。虽地势险恶,却供给不便,若是我来出兵,并不用攻,只需命河内扼守飞龙渡口,防止他们从那里逃逸,然后用兵扼住牛口处,再兵发泽,击散那里的盗匪,断其归路。河北军无粮,不攻自溃。到时候他们只要出谷,地利一失,就是我等大胜之时。”

    萧布衣沉吟良久,“你可知道,他们的粮食能撑多久?”

    “七八万河北军吃饭,我怕粮草只要月余的功夫就会告罄。”贾润甫沉吟道。

    萧布衣笑笑,“根据我的消息,他们的粮食可够三月。”

    贾润甫皱了下眉头,萧布衣却暗想,窦建德真搞个鱼死网破,要在这里抗上三月,于自己大业有阻。因为据他的消息,刘武周已不容乐观,这么说,窦建德还幻想等李渊击败刘武周后,赶来救援,抓住最后一丝机会?

    不过这个念头,多少还不能让萧布衣信服。

    见到贾润甫有些惶恐,萧布衣笑笑,拍拍他的肩头,“你说的也有道理,反正也是暂时不能攻克牛口,就先用你计,再谋其他。”

    贾润甫心中微喜,又对萧布衣的举止哭笑不得。

    可萧布衣这种举止对他而言,又让他感觉到亲切。

    萧布衣不再多想,吩咐道:“可绘制完成?”有兵士上前呈上河北军营寨地图,萧布衣示意展擎天收好,众人下山。

    坐忘峰不低,萧布衣为看营寨看的清楚,倒是登了颇高。

    从山上望下去,只见到松柏如涛,碧波起伏,有如怪兽盘踞。

    等快近了山脚,众人舒了口气,脚步轻快,均想穿过那片密林,从原路返回,只要再行一段距离,就可回转营寨睡个好觉。这时候,萧布衣却是蓦地止住脚步。

    众人唯萧布衣马首是瞻,均是停住,带了不解之意。萧布衣却问,“我们在这里派了哨兵?”

    他说完话后,闭上了双眼,神色肃然。

    众人这才想到,原来萧布衣登山的时候,在山脚留下岗哨,若有事情,当及时通知。这时萧布衣下山,哨兵应出来迎接。

    可没有人站出来,这说明哨兵出了意外。

    众人一凛,已知道事情不对,萧布衣闭上双眼,双耳却是倾力听去,一颗心陡然揪了起来。因为他灵台清明的那一刻,已听出林中、岩旁、沟壑、坡后隐隐的传来微弱的呼吸声。

    那种呼吸极力压制,却如洪荒怪兽般潜伏,这附近,不知何时,已埋伏下数百的人手,而且看起来,个个都是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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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2章 内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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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3章 说动

    布衣因独特的体质修习易筋经,所得的收获难以想象

    就算是思楠都不能不承认,当初被她一剑逼退数步的萧布衣,现在武功早在她之上。思楠是习武天才,萧布衣却是个习武鬼才。

    无论是天才,还是鬼才,当然都不能以常理揣度。

    萧布衣的诡异在于他是个死人,他的武功进境,常人难以想象。

    他凝神倾听下,已发现山脚四处,都已布下了伏兵,而且听一呼一吸之间,武功绝对不差,这让他暗自心惊。

    他来到这里观察敌营动静,并非刻意安排,但这些人埋伏在这里,显然是等待已久?

    谁的伏兵,窦建德吗?他留在这里,就是要等自己上钩?

    萧布衣想到这里,心中凛然,如此他猜测是真,那敌手真的相当可怕。闪念之间,萧布衣已喝道:“退到山上去。”

    众人不解,知道不对,却不懂萧布衣为何要退到山上。可萧布衣所言就是命令,他们才要举步。萧布衣陡然双眸寒光闪现,喝了声,“闪!”

    他话音一落,身形已躲在一棵树后,众人见到他动作,暗自心惊,不约而同的寻找物体遮掩。

    数十人,刹那间躲避伏地,已找到最有利于自己的地形。

    他们地职责。就是保护萧布衣。可入选地基本条件。就是先能保住自己地性命。然后众人就听到‘嗡’地一声响。尖锐地破空声接踵而至。

    黑暗中中不知道发出了多少道暗影。来势犀利。赫然竟然硬弩发出地铁矢!

    萧布衣目光敏锐。已在一瞬间。见到月光下。弩箭抬起地那一抹寒光。是以能提前示警。

    敌手竟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萧布衣不久前才用弩阵破了河北大军。没想到今晚对手就要用硬弩取他地性命

    铁矢破空。击在树上。石上。只听到‘砰砰’作响。众人都是心中一寒。没想到伏兵第一招就用硬弩袭击。显然是有备而来。

    众人躲避及时。弩箭过后。竟然只有一两个亲卫受伤。发出了一声闷哼。

    可闷哼过后,众人虽惊不慌,卡住要位,凝神运劲,已准备开始厮杀。

    敌手不弱,蓄意前来,他们跟随西梁王前来,当求要全力保护西梁王!

    弩箭声音未绝,萧布衣已判断出几点,对手肯定奔他而来,弩箭并非连弩,铁矢再上,肯定需要时间。

    不能坐等,不然等他们弩箭再上,和自己僵持,招呼来河北军,自己和手下形势不妙。

    想到这里,萧布衣已闪身出了石后,就地一滚,已接近了前方的密林,脚尖用力,腾空而起,就要窜入林中。

    方才弩箭爆射,以密林中最多,萧布衣要当求乱敌,然后给手下进攻的时间。

    他在如此环境,还是不退反进,实在是胆大包天,出乎意料。

    谁都以为他身为西梁王,就不会以身犯险,可谁都没有想到西梁王还是如当初一样,身先士卒,甚至为他们开路。

    众人见状,都是心中一热。展擎天、唐正、铁江毫不犹豫的跟随。可他们还是怕弩箭怒射,无法抵挡,一溜烟滚了过去。余众再不犹豫,却是零落穿插前行,务求清除密林外的敌踪。这一战,非生即死,没有第二个选择。

    弩箭竟然没有发完!

    萧布衣腾空而起的那一刻,只听到林中‘咯’的一声轻响,在这之间,借如水的月色,他已瞥见林中寒光点点,遍地都是杀气弥漫。

    对手竟然留着一排弩箭未发?

    萧布衣想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对手若是奔他而来,对他可谓是了解非常详细。

    真正了解你的除了知己,当然还有敌手。第一排弩箭不过是诱敌,他们知道萧布衣肯定会冲过来,所以才用第二排弩箭准备射杀萧布衣,对手还有没有后手?

    萧布衣想到这里的时候,伸手从后腰一探,已摸出个折扇模样的东西,只是一按。

    他按下的时候,几乎和对手搬动弩机同时。‘嗡’的一声响,数十铁矢一口气发了出去,笼罩了萧布衣的四面八方。

    方才百余弩打的是数十人,可这次数十人的目标,只有一个人。

    这一招极为狠辣,萧布衣就算是飞鸟,也难以振翅躲闪,更何况,他人在半空!众亲卫目眦欲裂,可却已无能为力。

    萧布衣没有躲闪,他手中的折扇按下去,折扇奇异的一旋暴涨,竟然形成个圆弧的盾牌。这个盾牌的构造巧妙,甚至要超过当年洛水袭驾的那块盾牌。

    萧布衣空中蜷身,飞龙化作了狸猫,躲在了盾牌之后。

    这一招实在出乎太多人的意料,盾牌轻飘飘看似没有四两分量,可笼罩的范围并不算小,质地绝对上乘,几乎能穿树裂石的铁矢击在上面,竟然没有打透轻飘飘的盾牌。

    李靖的研制,当然非同小可。

    萧布衣想到这里的时候,只能感慨李靖简直是个天才,他能研究出气死人的鼓风机,也能研究出杀死人利器。他能研制出要你命的连弩,也能研制出保你命的小巧盾牌。

    萧布衣的命当然重要,所以李靖有空的时候,为萧布衣又研制了许多利器,只为防身之用。谨慎十万次不多,大意一次就可能送了性命。

    为了保全萧布衣的性命,李靖可说是不遗余力。

    萧布衣来不及多想,因为他发现自己现在的处境,简直十分恶劣。那一刻,最少有七支铁矢击在了盾牌之上。

    铁矢劲道非常,萧布衣人在半空,无从借力,已被铁矢合力活生生的击落下来。萧布衣扑起的时候,没有多想,因为他认为对手或许潜伏过来,但是不太可能无声无息的挖出一个大坑,而不怕被萧布衣山腰听见,那反倒得不偿失。

    可地面黑黝黝的,杂草覆盖,萧布衣不是透视眼,看不到杂草下面是什么。

    但他已不能不防。

    人未落地,盾牌收起,可左袖一物打了出去,‘砰’的钉在树上。萧布衣去势已尽,可借绳索之力,不等落地,已飞身而起,竟然纵到了树上。

    这一招使出,萧布衣不知是幻觉还是怎的,他听到了林中轻‘咦’了声,好像林中之人,对他能躲过一击也很是诧异。可他顾不了许多

    树上有一刀劈落,仿佛引下了无边月色来汇聚,直奔T|

    树上还有杀手,而且武功不差!

    萧布衣皱了下眉头,一刀就杀了对手。他出刀没有光亮,下的黑手,可只是振臂一刺,已在单刀劈落之前割破了对手的喉咙。

    他刀做剑使,出手比那人最少快了一倍,所以可以后发先至,要了那人的性命。

    那人满眼不信,可不能不信,无奈的向树下落去,萧布衣不肯放弃他的价值,一把抓住,在他怀中摸了下,然后将他丢了出去。

    丢出去的目标,却是方才他要落脚的地方,只听到‘砰’的一声响,烟尘弥漫,白烟四起,白烟中,有无数黑影纵横,又细又密。

    萧布衣叹了口气,知道那里没有大坑,但有埋伏,他若是一脚踩上去,多半会给射成了筛子。

    林外已发出了七声惨叫,两声闷哼。

    萧布衣知道,已方多半死了两人。他萧布衣的手下,都是汉子,就算死,也不会惨叫打击同伴的士气。

    但现在,他已顾不了许多,进入了密林,可饶是胆大,萧布衣头皮也有些发麻。

    他一瞥之间,已经发现了近百人的行踪,树上树下,石后土中,都可能有敌人埋伏,此路不通,对手已将他们的退路封死!

    萧布衣人在树上,已见到最少有六人冲了过来。那六人极其勇猛,手中兵刃千奇百怪,可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树上的萧布衣。

    萧布衣却向听到轻‘咦’的方向望了眼,只见到暗影憧憧,看不真切。对手能这快的纠集杀手等候他们,显然摸透了萧布衣的作为。

    萧布衣喜欢冒险,事必躬亲,既然要攻打窦建德,当然要查看地势。于是他们就等着这个机会来个守株待兔。窦建德不走,就是要等着设这个圈套?或许窦建德没有这份心机,可有一人有!杨善会迟迟不肯出手,是否就等着给他这致命的一击?

    这个局,难道是杨善会布下?

    名将当然不止领兵打仗,还能揣摩对手的心理,这才能最快的时间,定下最犀利的打击手段。

    杨善会怎么会如此了解他的心理?

    想到这里,萧布衣不想再冒险,已做了决定,撤!撤到山上去!

    他方才以退为进,只想喝令众人上山,让敌手误以为要逃,趁机杀出一条血路,然后突围出去,可眼下看来,此招不行。

    敌人太多,不但林子里有,林子外也有脚步繁沓。敌人显然不止一重埋伏,而是布下了天罗地网,知道这面已经发动,赶来支援。

    萧布衣决定撤的时候,并不纠缠,手腕一翻,绳索打出,钉在不远的树上。径直荡了过去。林中杀机重重,地上情况不明,他不敢轻易犯险。

    可没想到,树上也不安全!

    展刀之间,已将一人劈落树下,萧布衣突然心生警觉,回头望过去,只见到一道巨影由树上飞出,由远及近,已向他迎面打来。

    影子极巨,声势浩大,破空后,才发出‘嗖’的一声响。

    树影乱颤,树梢激荡,那影子来的好快,转瞬已到萧布衣面前。

    萧布衣却已看清,那是一支巨大的竹箭。竹箭是一根老竹子制成,碗口粗细,顶部削尖有如利箭,借树杈的弹力绑在树上,只要劈断束缚的绳索,竹箭就会发出。

    这树上,当然不止一支竹箭,敌手只趁萧布衣上山之际,就在密林四下,树上林中布下了如此多的陷阱杀手,心机可谓深沉,手段可说毒辣。

    萧布衣见到竹箭,更是皱眉,却是临危不乱。一个后仰,竹箭几乎擦他面部射出。凛凛寒风,萧萧煞气。

    间不容发的那刻,萧布衣左手绳索挥出,已经缠住竹箭,借力使力,竟然从树上跟随竹箭飞了出去。

    林中的杀手已看傻了眼。

    他们都知道西梁王武功高强,也知道这人可在千军之中取敌将的首级,更知道要杀萧布衣,绝对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可他们没想到萧布衣会逃,像飞鸟一样的逃命。

    在他们的眼中,萧布衣已不是人,要是人,怎么会有如此的身手?萧布衣此刻更像一个幽灵,在林中飘来荡去,让人难以捕捉。

    绣箭呼啸,竟然把萧布衣送出了包围。‘砰’的声响,竹箭扎在山坡上,激起碎屑无数。萧布衣却早就抖动绳索,松开竹箭,云一样的落在了地上,毫发无伤。

    亲卫们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萧布衣一把抓住了竹箭,回手掷出去。

    他这一掷,虎虎生风,甚至强过方才之势,只听到一声惨叫,林中稍微静了片刻。原来他一掷之下,再杀了一人。

    萧布衣方才一冲,可说是步步杀机,可萧布衣胆大心细,武技过人,一冲一退,有如飞龙,敌手虽设计重重,却还是捉他不到。

    可别人并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展擎天、唐正二人见萧布衣杀出,心思快捷,早就翻身冲出。铁江却是太过勇猛,已冲到了林子之中。

    他没有萧布衣的本事,转瞬被几人围住,只见到刀光闪闪,长枪翻飞,铁江左冲右突,竟杀不出重围。

    他这会功夫,已连杀三人,但是最少受伤了十多处。展擎天、唐正目眦欲裂,就要去救,可硬生生的忍住。

    他们望向了萧布衣,他们的职责是保护萧布衣,而不是去救兄弟。

    他们虽痛,可不能擅离职守,就如在水江边那样,谁都是想着去杀敌完成任务,而不是去救身边的兄弟。保护萧布衣,是他们的光荣,也是他们的悲哀!

    矛盾只在转念之间,萧布衣眉头蹙起,不等决定,铁江已被一人拦腰抱住。萧布衣才要上前营救,可鞭长莫及,只见到铁江一刀回刺过去。

    长刀入腹,穿透了铁江的腹部,也刺入了背后那人的小腹。

    只这一刹,一刀劈在铁江的脸上,一枪刺中了铁江的胸口。铁江倒下去的时候,没有说一句豪言壮语,甚至连痛哼都没有发出一声。

    他本来是沉默的人,到死都是如此,可他就算死,也是不辱使命。他本来还可以支撑一下,但是他不想兄弟们来救他,所以他选择了自杀式的打法。

    萧布衣心头一痛,展擎天、唐正已鼻梁酸楚,众亲卫已露悲痛

    可更多的却是怒火。他们已要开战,为死去的兄弟T3敌手如何强悍。

    人只有一条命,可不过一条命而已,他们并不在乎!

    可萧布衣说了声撤,众人压制怒火,已向山上奔去。要想复仇,首先要活下去,山上有地势,可山上并没有退路,他们这一来,岂不是自绝生路?

    不过有句话不是说的好,置之死地而后生,他们先绝退路,然后倾力一战。

    林中、坡下、石后的敌手都是微愕,可哨声一响,所有人都冒了出来,径直追了上去。

    他们一定要趁这个机会杀了萧布衣,无论付出多少代价!

    萧布衣等人望过去,吸了口凉气。方才萧布衣还见到百余人,可等到追过来,才发现已增到三百人之多,可更让人心悸的是,敌手还不断的在增援中。

    如潮的敌人中,有两人淡定自若。在其余人奋力前行的时候,不慌不忙。

    一人身材魁梧,站在那里,双眸炯炯,宛若个将军般出众,让人忽视了旁人。一人身材飘逸,虽是黑夜,仍挡不住他的朗朗风采。

    二人并肩立在那里,只望着山坡上的萧布衣。

    萧布衣刀出如电,一刀下去,就要攫取一条性命,从不落空。他的刀已如神魔附体,闪电惊虹,数十名护卫、勇将加起来,好像都没有他一人杀的人要多。

    飘逸的人叹口气,“要杀萧布衣并不容易。”

    身材魁梧的人道:“不杀他,死的是我们。”

    飘逸的人舒了口气,“上山没有退路,山巅过后是悬崖,我们用近千好手攻击他,提防他跳崖。”

    身材魁梧的人道:“我希望他跳崖,因为崖下,埋伏更多。”

    “这次不知道萧布衣能不能死呢?”

    “不知道。”

    “你不知道?”飘逸的人双眉一扬,口气中却有深切的无奈,因为他也不知道,他曾经十拿九稳可杀萧布衣,可还是功亏一篑。

    身材魁梧的人抿着嘴唇,良久才道:“这好像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也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飘逸的人冷冷道。

    “我们和萧布衣,没有和解的可能?”

    “没有!”声音如切冰截雪,冷漠非常。

    身材魁梧那人终于叹口气,“你可知道,刘文静因谋反之罪,已被李渊下旨捕杀,到现在生死不明。

    我只怕,李渊知道了刘文静的身份。窦建德难成大器,我们就算杀了萧布衣又能如何?你觉得,我们真可以依靠窦建德翻身吗?”

    飘逸的人沉默下来,良久无语。

    这时候亲卫又死了三人,可萧布衣他们,最少杀死了三十人。山脚下的三百人没有减少,看起来只有更多。

    这无疑也是一种极佳的心理战术,当初张镇周北邙山出兵,击退瓦岗军,亦是用的一样的套路。不停的增兵,当然给敌手不断的压力,这种压力,甚至可以让敌手无望崩溃。

    指挥进攻的人,显然也熟悉这种套路。

    西梁勇士没有退意,没有惧意,更没有崩溃,他们利用地势阻敌,且战且退,他们依靠坐忘峰,让敌手每进一丈,都要付出鲜血的代价。

    可这不意味着他们没有忧心,敌人有增无减,他们没有退路。这些人他们可以拼力杀死,可这里是牛口,这里接近河北军的大营,只要河北军动用大军过来围剿,在场的人手,没有一个可以活命!

    萧布衣却还是冷静如常。

    勇士没有建议,只能拼死抵抗。十数敌人疾步上前,看起来已要杀到萧布衣的眼前。这时候两侧突然窜出数人,杀入到敌手之中。

    展擎天、唐正已红了眼睛,他们一出手,就取了四人的性命。可敌手转瞬就将他们二人围在当中。

    将西梁勇士一个个的杀掉,杀的萧布衣身边没有帮手为止,这是他们的将领下达的命令。所以他们并不着急攻击萧布衣,只想先杀了这两个死士。

    展、唐二人身陷重围,左冲右突,看来就要重蹈覆辙。这时候一道刀光亮起,犹如雨后惊虹,倏然而现。

    三个围攻的敌手,同时毙命!

    敌手饶是再勇猛无畏,也被这惊天的刀法所凛,没有人知道,这种刀法,是用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劈出。

    萧布衣再次出刀,一刀连斩三人,犹如蜻蜓点水,一沾即逝。

    山脚两人见到,一人脸色微变,另外一人,还是木然如常。

    魁梧那人问,“萧布衣这刀,气势恢宏,已非寻常招式,非有大气势之人难以使出。你若出手,还有杀他的把握吗?”

    飘逸那人只说了一句,“气势不等于武功。”

    萧布衣山腰喝道:“走!”他一刀劈出条血路,展擎天、唐正已趁势杀出,萧布衣断后。他一刀在手,睥睨四方,对手见状,稍有迟疑。

    山上突然响起轰轰隆隆的声音,两块巨石从山上滚落,虽缓却让人心弦紧绷。萧布衣脚尖一点,已越到一块巨石的上面。反手一推,一块巨石突然加速滚落,已撞到一人。

    那人不等惨呼,已被巨石碾在下面,血肉模糊。巨石不过稍做阻隔,加速滚落。

    敌手人正多,可人多也有弊端,那就是太局促,一时间难以闪躲。若是寻常兵士,这一下,多半损失惨重,但这些人训练有素,潮水般的散开,又是怒涛的汇聚。只听到又是几声惨呼后,敌人威势不减。这时候萧布衣冷冷道:“射。”

    只听到‘嗡’的一声响后,明月无色。

    萧布衣终于再次动用弩机,上一次击溃如潮的兵马,这一次,又是什么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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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4章 大难不死

    机并非万能,毕竟发射一次再上铁矢不易。

    等有上铁矢的时间,敌人或许早就冲到了面前,弩手没有防御,只能任凭屠戮。所以很多时候,弩手和弓箭手一样,都要和长枪手、刀斧手等配合使用,这才能相辅相成,克敌制胜。

    连弩虽强,亦没有完全消弭弩箭这个弱处。若一次不能尽杀敌手,很可能被敌手冲过来反噬,所以萧布衣上次在水旁,一口气用了千余弩机,发出万支铁矢出去。

    可那时候的他,还是不敢大意,在铁矢发出去后,随即采用铁骑反攻,用意之一当然是趁势冲垮对手,可也是为了保护弩手。

    当初巴蜀之时,弩机已有,但他能忍住不带不用。因为这是秘密,他不想让李唐太早的知道这个秘密。

    萧布衣知道,李唐一直密切的注意他。东都有了铁甲骑兵,李唐立刻训练玄甲天兵来抗衡,他若太早透漏了弩机的秘密,那李唐就算研制不出弩机,亦是能想到破解弩机的办法。

    对窦建德动用弩机,他考虑了很久,他本来,只因为李靖的几句话,才让他下定了决心。

    李靖只是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弩机是死的,人是活的。他们就算可以抵抗弩机,我们还有别的利器。我们不要领先李唐太多,只要一步就好!

    沙场之上,一步就是先手,先手就可以决定胜负!

    不过弩机虽强,毕竟有利有弊。只有在最佳的时机动用才能发挥最大的功效。萧布衣这一次只求观察地形,为求防身,带来了不过十付而已。

    可这十付,片刻的威力,相当于百来的勇士。

    十付弩机。一口气上满铁矢。一次足足射出一百二十支铁矢。比起水旁看起来要弱了很多。但也绝对是种骇人地威力。

    萧布衣这时候。面对地是数百地敌手。

    弩机怒射。饶是对手汹涌。却也抗不住这种骇人地威力。

    冲到最前地数十人。虽是竭力闪躲。可铁矢实在太快。覆盖范围实在太广。那数十人还是有大半被弩机打穿。死于非命。一时间血雾弥漫。

    可这些人显然也有准备。虽死了数十人。但更多地人。却借弩箭射完之际。蜂拥而上。

    这是击破弩机地最佳时机!

    可他们还是忽略了西梁勇士的配合能力。

    十个弓弩手射完后,立刻退后,其余的勇士早就护在他们的身前,奋勇抵挡。那些勇士扼住地势,居高临下,出手狠辣,下方人虽众多,可急切之间,不但未能上前,反倒被勇士们击退。

    萧布衣冷漠的望着厮杀,目光转瞬投在更远的地方,敌手如潮,当有大将指挥,可惜他虽目力敏锐,也找不到主事之人,他只能猜。这也是一场战争,血腥惨烈,不逊疆场。

    盏茶的功夫,敌手越聚越多,勇士们却已额头冒汗,萧布衣见状,喝道:“撤。”

    他撤字一发,勇士们立刻退却,除了地上留下的尸体外,好像从未战过。

    可这会儿的功夫,勇士又死了三人。

    敌手已死近百,但他们可以补充,萧布衣的手下,却是死一个少一个。敌手上前,萧布衣再次号令,弩手终于装好了弩箭,第二轮铁矢发出去,尖锐的射入了人群。

    鲜血四溢,尸体倒地,敌手再次受阻。

    山下飘逸的那人道:“这就是你训练出来的死士?我看他们只有死的本事。”他口气中多少有些讥诮。

    魁梧那人冷漠道:“你若有更好的方法,大可由你来出手,我不会阻挠。”他一句话,让旁人无话可说。

    飘逸的人脸色如常,可双眸中却有了些许不安,“窦建德知道你已对萧布衣下手了吗?”

    “他要还不是傻子,此刻就应该知道!”

    “他如果知道你在杀萧布衣,当会调动千军万马来帮你。”飘逸的人竟然有了些不安。

    窦建德出兵,对他们劫杀萧布衣来说,本来是好事,可二人看起来,都不想让窦建德出兵的样子,这未免有些奇怪。

    魁梧的人很快给了解释,“我在武安这些年,手下已有一批誓死效忠的人。这些人,不对皇帝、不对东都、不对任何人忠心,只对我一个人卖命。他们之间,配合多年,已有分辨出彼此的方法。萧布衣在他们之间,无所遁形。”

    飘逸的人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奔波了一生,狂傲一生,到如今,仍是孤孤单单。

    他或许惊才羡艳,傲啸八方,那又能如何?

    大好江山,他却已连角逐的力气都没有。

    这次算是他最后的一次机会?他也不知道自己还坚持什么,或许天性使然,他虽寂寞,却总是不甘心寂寞。

    “窦建德想让萧布衣死,也知道这是他的机会,可他不能来,他若来了,就会破坏我的计划,萧布衣可以轻易的混入搜山的军士之中,然后再混出包围。窦建德一来,不能帮我成事,反倒会败事。”

    飘逸之人叹息道:“窦建德一方霸主,若听到你这番言语,不知道做何感想?可萧布衣已放了两轮弩箭,从林中到山腰,他一方死了不到十人,而你却已经死了一百多人。你真觉得,凭你的死士能杀得了萧布衣?”

    “杀不了!”

    “那你为何还出此下策?”飘逸之人叹息道:“都说杨善会百战百胜,身为将门第一人,没想到竟是如此鲁莽之辈,连个萧布衣都不能奈何。”

    “那你告诉我,如何杀他?”杨善会双眉一扬,看起来威武无比。他双眉极宽,斜飞如鬓,他双眼极厉,炯炯有神,他天生看起来就像是个将军,气势逼人。

    飘逸之人沉吟半晌,竟然无话可说。

    “持弩之人,共有十个,到现在,已发了第三轮铁矢。”

    杨善会谈话的功夫,山腰处‘嗡’的一声响,明亮月色下的鲜血,如鲜花般绽放。可人却宛若被东风一吹,瞬间枯萎。

    “这种弩机,一次发射有十二支之多。每支约有八寸,分量不算重,可也不算太轻。十二支加在一起,已很有分量。射了三轮,就说明他们一人已射出三十六支铁矢,你认为,他们一个人能带多少铁矢?”

    飘逸之人眼前一亮,“你算的果真不差,你是说,他们的弩机很快要失去了作用?”

    杨善会点头道:“最多只要再用一百人……”

    他没有说完,可言下之意当然明了。他需要一百人左右去抗萧布衣的弩机。铁矢一尽,弩机就失去了作用。

    杨善会说起一百人的时候,和说起一百头猪没有什么区别。一将功成万骨枯,既然

    ,当然不能怕牺牲!

    “去除了萧布衣的利器,当然就是发动总攻的时候。你的手下,杀光萧布衣身边之人。我们两个,去杀萧布衣,还有那个老鬼的徒弟。”飘逸之人道。

    杨善会犹豫很久才道:“不行。”

    飘逸之人双眉一扬,“为什么不行?你怕?”

    “我知道你素来很不错,可你却还是不懂萧布衣。”杨善会道:“你觉得这次,我若围杀的是你,你能不能逃走?”

    飘逸之人冷笑道:“你未免高看了你这些死忠的手下,我或许不能一个个的宰了他们,可他们焉能困得住我?”

    “这就对了。”杨善会并不恼怒,淡若道:“萧布衣一个人,我困他不住,可萧布衣现在带着一帮手下,我困他轻而易举。”

    他说的矛盾,飘逸之人已明白过来。眼下不是那些手下保护萧布衣,而是萧布衣不舍这帮手下。若是尽杀这些人手,那萧布衣反倒肆无忌惮。

    忍不住叹口气,飘逸之人道:“杨善会,这种两军对垒,我不如你。”

    “领军你当然不如我,可你武功要远胜于我。

    ”杨善会微笑道:“所以弩机已废的时候,就是你出手的时候。”

    “你不出手吗?”飘逸之人冷冷问,“你不要忘记,你现在和我,只有这个机会。你莫要忘记,你一直以来的雄心壮志。”

    杨善会本来指挥手下围杀萧布衣,见手下倒下,甚至没有半分伤心之色。可听到雄心壮志四个字的时候,脸上突然露出了痛苦之意。

    可那种痛苦,一闪而逝,转瞬被铁一样的表情掩盖,“你莫要告诉我,你现在连萧布衣都杀不了。”

    “我杀萧布衣,还有七成的把握。”飘逸之人道:“但我同时对付两个人,就只有五成的把握。”

    “那个人是谁?”

    “思楠,昆仑的弟子。”飘逸之人道。

    杨善会叹口气,突然岔开了话题,“我得昆仑栽培多年,才有今日的成就。可到现在,我竟不知道他在哪里,你可知道?”

    飘逸之人嘴角带笑,“你现在还不懂昆仑的意思?”

    “你懂?”杨善会目光如针。

    “他不会再管,因为他也不知道如何选择!”飘逸之人讥诮道:“他是个人,不是神,很多时候,也是左右为难。一个是他弟子,一个是……”

    他说到这里,欲言又止,杨善会冷哼一声,“你不用吊我胃口,我根本不必知道太多。好,你杀萧布衣,我对付思楠。”

    二人商量已毕,山腰处又发出了一声响,杨善会喃喃道:“第四轮铁矢,一百二十支,我们又死了二十九人。”

    二十九个人,刹那间的失去了性命,可已比第一轮死伤少了十几人。

    杨善会的手下,早有了防备,可还是有人躲不过快如惊虹,厉如紫电的铁矢。

    “现在只希望……窦建德能再迟些到。”杨善会突然道。

    “你怕他反到帮了倒忙?”

    “我只怕,他若来了,你就不能出手了。”杨善会讥诮的道:“你在窦建德眼中,现在还是个文弱书生,你岂不是,还不想让他看到你本来的面目?”

    飘逸之人冷哼一声,双手倒剪,抬头看天。

    明月正悬,冷漠幽远。

    **

    萧布衣也在抬头看着月色,贾润甫急声道:“西梁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为什么?”萧布衣随口问了句。

    贾润甫觉得萧布衣这刻有些糊涂,“我们要冲下去。”

    李文相这会儿已是血染征衣,快步回转道:“西梁王,贾郎将说的不错,我们应该冲下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们借助弩机,这一口气,最少已杀了二百人之多,但来攻的敌人不但未少,反倒更多。西梁勇士并不畏惧,可多少已有了不安。现在他们已死了十五人,地上除了敌人的尸体,还有兄弟们的身躯。他们就算死了,也无所谓,可关键是,西梁王如何能活着出去?

    萧布衣目光从天空落在远处,“下面其实更危险。这里我们占着地势,若是冒然出击,陷入重围,只怕得不偿失。”

    “西梁王你武功高强,不用管我们,只要你冲出去,就可为我们报仇。”展擎天激动道:“你一个人冲出去,显然比我们一起冲把握要大很多。”

    思楠抿着嘴唇,并不言语,萧布衣舒了口气,“可以再等……”

    “等不及了,我只怕窦建德很快要来。”贾润甫急声道。

    萧布衣脸色不变,“人多不见得管用。”

    思楠醒悟过来,“不错,我们可以浑水摸鱼。”

    贾润甫一时不解,可从山腰望过去,只见到河北军大营已闪出一溜儿灯火,点燃月色不及的黑暗,火蛇一样的向这个方向蔓延过来。

    “河北军出兵了。”贾润甫急起来,“西梁王,我宁可自己死,也要保护你下山再说!窦建德一来,我等死无葬身之地。”

    萧布衣突然问道:“你为何那么急?”

    贾润甫突然僵住,脸上的焦急也像木刻一样的生硬。

    激烈鏖战声中,也掩不住他脖颈扭转时发出‘咯’的一声轻响。

    “西梁王……你……这是什么意思?”贾润甫艰难道。

    萧布衣抬头望向天上的明月,目光森然,“你本来不是如此失算的人。可从攻打窦建德的出兵时机,到计算窦建德粮草,再到让我下山逃命,你看似为我打算,可我怎么总觉得,你在算计我呢?”

    他说的声音极低,展擎天、思楠却是目光一寒,一左一右的夹击住了贾润甫。他们知道,萧布衣绝非无的放矢的人,他既然说出来,肯定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

    萧布衣不会冤枉兄弟,但是对待背叛,绝不手软。

    单刀入肉,长枪刺骨,四人前方不远处,厮杀惨烈,这时候,萧布衣的手下又倒下一个。可他只是沉默的看,并不出手。他的目光犀利,和柔和的月色格格不入。

    贾润甫僵凝不动,突然大声道:“西梁王,你冤枉我不要紧,可你是否对得起这些为你死去的兵士?我忍辱负重,潜入敌营,为你出生入死,你竟然怀疑我?人谁无错,你因为我几次建议有问题,就开始怀疑我,那你的手下,以后还有谁敢提议?”

    萧布衣讥诮道:“你若要分辨,对我说即可,你这般大声,可是想离间我和手下的关系吗?我本来只有七分疑你,可现在已有十分。”

    贾润甫愣住,嘴角不停的抽搐。

    萧布衣道:“杨善会的确能算,可他就算

    也不会这快的功夫,在这里有这多的埋伏。唯一的T3我上山之前,他已经知道。

    我来探营,极为隐蔽,随心所欲,他提前知道,当然是这里的人,有个人泄露了我的行踪。你先说服裴仁基投靠李密,又背叛李密来投我,我真的信了你话,却没想到你不过是博取我的信任,再想着给我今日致命的一击。你说我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兵士,我倒想问问你,这些屈死士兵亡魂瞪着你,你可曾见到?”

    贾润甫心中微寒,忍不住回头望去,展擎天却一声怒吼,飞身扑了过去。他不能不激动,他现在才知道兄弟铁江枉死,而罪魁祸首就是贾润甫。本来疆场百死,不能抱怨,只能说技不如人,可铁江虎口逃生,转瞬又被阴谋小人算计,丧身包围中,这就让展擎天怒不可遏。

    展擎天扑来,贾润甫再不犹豫,身形爆退,然后就向地上滚去。此处是山腰,只要滚下去,就可能活得性命。贾润甫不敢留在这里,只怕若被展擎天抓住的话,要被活生生的咬死,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有如此愤怒的时候。

    他毕竟身为名将之后,身手矫健,再说早有戒心,这一滚,不但躲开展擎天的一击,而且就要没入黑暗之中。

    这时候‘嗤’的一声响,月光下闪出一抹光华,惊艳、惆怅而又冷清如旧。

    贾润甫一声惨嘶,已被长剑活生生的钉在了地上!

    思楠出手掷出长剑,一剑就杀了贾润甫。展擎天跟上,一脚踢在贾润甫的胸口,双眸冒火。

    萧布衣见贾润甫逃命,一直动也没动,这时抬头望天,说了声,“这么好的夜晚,该放烟花了。”

    他这句话,就算思楠都是无法理解,众人愕然,可仍旧苦战。贾润甫一番挑拨之言,看起来不但没有救自己的性命,甚至没有兴起一丝波澜。

    这时候,天地间又是‘嗡’的一声响,西梁勇士射出了第五轮铁矢。

    唐正已匆忙赶到,脸上血水混着汗水,低声道:“西梁王,铁矢用尽了。”

    萧布衣点点头,没有丝毫焦灼之意。他的镇静,让所有人诧异,众人不明白,到如今,萧布衣还有什么扭转败局的本领?萧布衣只是从怀中掏出个竹筒,点燃后扔到天空去,只听到‘通’的一声响,半空亮起五彩的焰火,衬的那幽静的夜空,更显清冷。

    思楠虽是不解其意,可却还是被多姿的烟花吸引,谁都不知道,萧布衣这时候,为何要放烟火?

    山腰下一声长笑,一人道:“萧布衣,你在请救兵吗?”

    最后一轮铁矢,打退了敌手的疯狂进攻,可好像敌手也不再进攻。西梁勇士微愕,却知道这种沉寂,宛若暴风雨来临前的安宁。

    那人身形飘逸,闲庭信步般走上来,对一地的尸体视而不见,有如走入自家的花园。

    思楠扭头望过去,脸色微变,失声道:“符平居,是你?”那人脸上表情呆板,可无法掩盖身上的那种飘逸之气。思楠知道他是符平居,可不知道他是李玄霸,抑或是裴矩?

    符平居身旁站着一人,魁梧高大,手持一杆铁枪。

    本来谁在符平居的身边,看起来都和跟班一样,因为天涯之远,就算明月都是有所照不及,天涯孤傲,本来就如同寒霜傲雪,不屑和暖春为伍。

    但是那人站在天涯身边,却还是个将军。

    因为他一出生就注定要是个将军!

    思楠突然明白,知道有如此气势的人不会是旁人,那人正是太平第一将,杨善会!

    月已偏,却照着天地间的正色。人未眠,已分不清天涯咫尺的距离。四人相视,目光交织,有如天空那灿烂烟火的余晖,光芒点点,划出一道注定消寂的光华。

    萧布衣见到符平居,并没有半分诧异,摆手道:“让他们过来。”

    勇士见二人上前,本来准备劫杀,听西梁王吩咐,散到两旁,虎视眈眈。符平居道:“萧布衣,就算来了救兵,也救不了你的命。”

    萧布衣笑笑,“裴矩,你现在还戴着面具,不觉得滑稽吗?”

    符平居听到萧布衣直呼其名,也不惊诧,淡淡道:“你现在,岂不也是戴着面具?人本来就是有着各种面具,只是有形无形而已。”

    思楠冷冷道:“李玄霸冒你之名,假传昆仑之令,只怕也有你在配合吧?可你多半也没有想到过,如今的李玄霸借你之力,已成就李唐。你裴矩却是惶惶不可终日,如丧家之犬。”

    思楠并非刻薄之人,可见到今日之势,也是暗自心惊。

    来的若是李玄霸,思楠可能反倒有些放心,可裴矩就是天涯,天涯成名已久,社稷坛前的一击,更是和道信平分秋色,她面对符平居,心中没底。她没有把握,只有试图激怒符平居,高手对决,怒气可能引发勇气,但也可能造就错误。

    符平居微笑道:“你这种话,老夫七十年听了不止七十次,不会再无谓的动气。可没想到,你们知道的也不少。”

    “天下没有无人知的秘密。”思楠缓缓的走到贾润甫的尸体前,拔出了长剑,“若自以为莫测高深,只能和这位一样的下场。”

    符平居望了贾润甫一眼,摇摇头道:“可惜。”

    “可惜什么?”思楠道。

    符平居道:“可惜堂堂西梁王,只能让小女子出头,自己却躲在幕后。”

    萧布衣笑起来,“这是我听到的最好笑的话。原来乌鸦站在猪背上,素来只看到旁人的黑。月色正好,我已厌烦谁对谁错,其实只想等着看看烟花。”

    他话音才落,只见到山外处,四面八方,‘通通’作响。然后就见到,牛口周边,烟花灿烂,犹如转瞬即逝的美丽。

    烟花升腾,犹如灯树千光,百花怒放。明月当空照,却已掩不住烟花的紫嫣红。

    明暗之间,景色恢宏,气象瑰丽,杨善会却变了脸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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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5章 围攻

    善会是个很冷静的人,实际上,常胜将军能胜,靠的T3血,而是冷血。

    可这么冷静的人,见到烟花,不是欣赏,而是色变,就说明他从烟花中看出了什么门道。众勇士见到烟花的时候,精神一振,虽然现在只看到灿烂的烟花,可他们知道萧布衣还有后手,这就足够!

    杨善会四下望过去,见到群山耸立,山外无声,可他已明白,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他在伏击萧布衣的时候,萧布衣竟然也有准备。所以他们一定要趁萧布衣的人手来援之前,杀掉萧布衣!

    可萧布衣的人手到底会以什么形式出现,杨善会并不知情。杨善会知道的是,只要有人出现在坐忘峰下,他一定第一个知道;就算有人到了坐忘峰下,山下有数百他的死士,扼住地要,敌人一时间也是无法冲上来。

    杨善会已经知道不妙,因为这次他漏算了一些因素,但他没有提醒符平居,因为符平居已明白道:“萧布衣,原来你早有准备。”

    萧布衣叹口气,“总是被蛇咬,所以要提防井绳。”众人莫名其妙,一时间不太清楚这二者有什么关系。萧布衣眯缝着眼睛,看着符平居,“我现在,不知道应该叫你天涯,还是叫你符平居,抑或是,叫你裴侍郎?”

    符平居眼中有了丝怅然,望向天空那璀璨的烟火,皎洁的明月,“不能留名青史,万世传诵,是何名姓很重要吗?”

    萧布衣道:“或许对你来说,并不重要,可对斛律明月,对史大奈,对杨广来说,可是三个相当的不同。”

    符平居微皱眉头,“史大奈……是谁?”

    萧布衣微笑道:“我只知道,他的娘在铁汗国认识了个符平居,然后生下了史大奈。史大奈为了寻父来到东都,没想到为了救我,却中了符平居的一掌,差点送命。”

    符平居眼中突然闪过丝惘然。只说了两个字。“青丝……”他蓦地收声。飘逸之气不减。可双手上陡然青筋暴起。

    萧布衣不肯放过符平居地任何举动。继续道:“符平居。你唯一地女儿为你劳心。你风流后地儿子被你差点击毙。难道在你心中。这些人真地不足一哂吗。”

    符平居恢复从容。淡漠道:“你看这天上地朗月。”

    萧布衣诧异。抬头望去。符平居离他不远。很可能在他分散视线地时候。对他突然下手。他面对符平居地时候。从来不敢大意。可这一刻。他真地觉得。符平居暂时没有出手地意思。

    明月如昔。朗照世人。符平居道:“这明月不知照了多少个年头。见了多少代地愚蠢。

    相对明月而言。亲情、友情、甚至生命而言。都是不足一哂。”

    他说的很隐晦,萧布衣却已明白。

    或许在场诸人,没有人比他更明白符平居的意思,他两世为人,混乱在千载的时空中,不时也有符平居的感慨。所以他正色道:“我明白你的心思,可我不认同你的做法。千古兴衰,你我不过是浪花一朵。可就算你我不过是朵浪花,也要做朵可以滋润田地、花朵、救人性命的浪花,而不是想着去翻云覆雨,劳民伤财。”

    “不破不立,不经过一翻撕心裂肺的破茧,怎能重生?”裴矩道。

    萧布衣哂然一笑,“破茧重生为了更好,可你现在究竟做了什么?”

    裴矩目光灼灼,“或许你现在看我是破坏,但千年后呢?”

    萧布衣不等回答,杨善会已道:“天涯,你很让我失望。”

    符平居笑笑,“你放心,我知道他在拖延时间,可要杀人,不用几天几夜。我现在看不出,他有什么活命的希望。”

    杨善会冷冷道:“我只知道,小心一辈子不多,狂妄一次就可能送命。我已完成我的任务,可我知道,你的任务极其繁重。你不应该看看明月,你更应该看看,迫在眉睫的危机!”

    **

    不用杨善会提醒,众人都已听到,那发自远山的呐喊,那震颤山岳的蹄声。这次没有喇叭声,或许凶猛如潮的攻势,已不需喇叭声助威,或许真正的猛攻,反倒在惊天中有种悲壮的孤寂!

    烟花早就散去,可随后,牛口群山的四面八方,已传来征战的气息。

    那是大兵压境的气息,脚步声、蹄声、嘶喊声交织在一起。伊始,这种席卷天下的气息,不过如同清幽的梦,转瞬之间,已如风起海面的浪涛,在萧布衣和符平居谈话的时候,征伐气息已如一把烧的通红的开天辟地的战斧,炙热了山的壮阔,划破了夜的沉凝,以迅雷之势、无坚不摧的劈来。

    战事又起,就在牛口,极其突兀,就在烟花之后!

    萧布衣放出的烟花,却是西梁军进攻牛口河北军的引子。

    谁都不知道萧布衣这时候会进攻,可想不到的进攻,才是最动人心魄的进攻。

    烟花落寞飘零,可烽火尽燃汹涌!

    战事虽猛,可离他们还远,坐忘峰的众人感受着远处的惊心动魄,却身在另外的一个杀局中。

    “我其实很想见见你和杨善会。”萧布衣道:“我知道你们不会放过我。”

    裴矩道:“你何尝会放过我们?”

    “不错,我也不会放过你们了。”萧布衣冷漠道:“伊始的时候,我还想着招降你们,可我发现,那不过是痴心妄想。有时候,解决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符平居笑笑,“你实在很自大。”

    萧布衣微笑道:“是吗?”

    符平居心中突然有了种不安,他不安是因为萧布衣太冷静,这个时候的萧布衣,本来应该如同笼中困兽般,但萧布衣表现的很像个猎人。符平居清楚萧布衣的武功,更知道他的武功一日千里,但他自信,还能杀得了萧布衣。昆仑消隐,虬髯客被李玄霸牵制,道信绝对不在山上,这时候,他看不出天底下还有谁能挡得住他来杀萧布衣!

    萧布衣不笨,他现在的底牌是什么?符平居看不出,所以不安。他因为不安,所以只能察言观色,希望能看出端倪。

    杨善会不理解符平居,听到四处杀伐声起的时候,只说了一句,“天涯,我们最多只有半个时

    夫,我不想听你放屁!”

    杨善会这么说的时候,心中已有些焦急,他现在也搞不懂符平居到底想着什么。

    他虽能命令动手下的死士前仆后继,可根本无法指挥符平居。

    其实,他们并不是很熟。

    这种关系,本来是杨善会最忌讳的出兵方式,可他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他们在一起,本来就是迫不得已,权宜之计。杨善会知道,若是动用手上的兵力,当可尽杀萧布衣的手下,可萧布衣不死,他的行动就可以说是失败。能杀萧布衣的人,这里只有个天涯!

    杨善会虽是太平第一将,可不是说他武功第一。他虽急,可他不会向萧布衣出手,因为他凭借一己之力,没有必杀萧布衣的把握。

    他只能营造出这个局,然后让符平居做最后一击。可他没有想到过,符平居这种关头,还和萧布衣扯些没用的屁话。

    他是个将军,只求胜,不会像书生般穷酸透顶。他不能不服符平居的武功,可十分痛恨他身上那股,酸酸的气息。

    裴矩目光投向远方的烽火,并不多言。萧布衣的目光却钉在杨善会的身上,“我有一个朋友也姓杨。”

    杨善会哂然,根本没有回答,他认为这个问题无须回答,萧布衣有多少朋友,姓什么,根本不是他关心的事情。

    萧布衣又道:“他叫杨得志。”说完话后,萧布衣目光如炬,盯在杨善会的脸上。哪怕杨善会就一分惊奇错愕,都逃不脱萧布衣的眼睛。可奇怪的是,杨善会只有茫然,转瞬抿起嘴唇,眼中透过疑惑之意。他这种表情,显然不认识杨得志。

    萧布衣有些失落,转瞬扭头望向符平居,“贾润甫是你的人?所以他先投瓦岗,搅乱浑水,然后倒戈一击,投奔于我。他这些年的隐忍,不过是埋伏在我身边,给你制造这个机会?你一直并不降我,当然也是在等最后这个机会。”

    符平居舒了口气,上前一步,“是!”他说到是的时候,霍然窜起,有如鹰击长空,紫电裂穹,一出手就击向了萧布衣!

    符平居出手根本没有任何先兆,他看不出萧布衣的底牌,他只能引蛇出洞。萧布衣等得,他却等不得,因为他发现,已有人到了山脚,气势汹汹。

    无论来者是谁,都对他不利!

    萧布衣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动,他没有反击符平居,他只是倏然而动,一刀劈向了杨善会!

    杨善会错愕,难以置信萧布衣向他出刀,这天底下,还有人能在受到天涯攻击的时候,转战旁人?

    可无论他信不信,刀光如月落、如雪飘,虽是一刀斩落,却如千刀齐斩,他不能不防。

    杨善会在长刀未到之际,后退一步,他一步退出去,就已厉喝出枪,直取萧布衣的胸膛。他的枪长、枪厉、铁枪如风,风鏖月色,激荡半空。

    萧布衣转瞬之间,已是两面受敌。他若孤身一人,不敢如此以身犯险,可他不怕,因为他身边还有个思楠。

    他相信思楠!他知道思楠能给他帮助!他知道思楠会按照他的意思做事。

    思楠在萧布衣出刀之际,几乎毫不犹豫的出剑,劲刺杨善会!

    裴矩劲攻萧布衣,这种惊天一击,已让风云失色,可思楠还是去攻杨善会,只因为萧布衣早就告诉她,第一攻要击杨善会。

    她不明白萧布衣的用意,可却相信萧布衣的判断。她知道凭借她和萧布衣,能胜裴矩和杨善会的机会实在不大。天涯和僧粲齐名,武功非同凡响,杨善会又是将门第一人,当然不可轻视。她和萧布衣合战天涯,都不见得有五成胜出的把握,更何况他们的敌人还有个杨善会、山下的数百敌手,还有随后要到的河北军。

    思楠知道,他们这次不要说取胜,看起来活命的机会并不大。

    可她还是毫不犹豫的出剑。

    萧布衣就算跳崖,她也会跟随。萧布衣信任她,她也信得着萧布衣。

    一剑刺出,有如银河倒泻,流星湮灭,壮丽中带着分毁灭般的惨烈。

    刹那间,四个高手同时出手,两人身陷死地!

    萧布衣就算砍了杨善会,也躲不开裴矩的一掌。杨善会就算刺杀了萧布衣,却躲不开思楠的惊虹怒剑!

    谁都没想到,四人一出手,就要分个你死我活。众亲卫措手不及,已骇然变色。

    杨善会是这里最先反应过来的人,他不想死!他要刺中萧布衣后,他不敢保证能要了萧布衣的性命,但是自己绝对躲不过那惊艳的来剑。

    他是将军,却不是死士,这种生死搏杀,本来不应该归他所有。他有了那么一刻后悔,他还有大业未成,若是用他的性命来换萧布衣的性命,他不干!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的霸业,需要别人的枯骨堆积,而不是自己的身躯。

    所以杨善会撤枪,一个跟头翻了出去。

    他身材魁梧,可翻腾起来,有如狸猫般的灵活。但再灵活的身手,看起来也比不上那蛟龙惊虹般的长剑。

    思楠本是剑术高手,如何会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杨善会不撤枪还好,一收枪已破绽尽出。

    思楠如影随行,一剑已刺中杨善会的肩头。可刺中那一刻,她心中没有喜悦,只有担忧,杨善会虽退虽伤,可萧布衣如何躲得过裴矩的一击?

    **

    萧布衣没有躲,他只是躬了下背部。

    符平居一掌已经击了上去。符平居的双手就是兵刃,开石裂碑的兵刃,比刀剑要锐利,比榔头大锤要有力。

    当年在社稷坛一战,以史大奈的身手,被符平居一掌就击飞了出去。这蓄力一掌,要打在萧布衣的身上,就算他有易筋经护体,还是要打他个骨断筋折!

    接触到萧布衣后背的那一刻,符平居突然心中一动,他太了解萧布衣,他知道萧布衣绝非轻易送死的人。

    萧布衣有诡计!

    可他现在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是个杀萧布衣的最佳也是最后的机会,他不会错过。萧布衣若死,他还可帮窦建德夺取天下,坐镇东都,攻克关中,天下之变,不过是在翻手之间!

    就算萧布衣有何诡计,他也自信

    的过来,他一定要杀死萧布衣,所以他那一掌,毫不T3了上去。

    紧接着就听到了‘当’的一声大响,震耳欲聋!符平居这一掌,就和击在黄钟大吕上没有什么区别。

    萧布衣是血肉之躯,绝非金刚不坏,可击在他身上,怎么会发出钟磬一样的声音?符平居转念之间,已想的明白,萧布衣背部有防备,而且是反击的武器。

    符平居一掌击出,手上鲜血淋漓!萧布衣飞了出去,狂吐鲜血,他虽极力腾挪,卸劲易气,可裴矩的一掌实在太狠毒、太恢宏,他根本不能完全卸去,被一掌打的气血翻涌,筋骨欲断,那一刻,简直要晕了过去。

    可他落地的时候,却以无上的毅力控制住身形和精神,双脚沉凝,晃也不晃,衣襟嘴角虽满是鲜血,却还笑的颇为得意,他说道:“裴矩,你完了。”

    裴矩冷冷笑道:“萧布衣,你未免太天真一些。我就算一只手,也能杀了你。”

    萧布衣叹口气道:“你这么聪明的人,难道真的以为,我如此痛苦的挨你一击,不过是想把你的手掌刺的鲜血淋漓吗?”

    裴矩心中微寒,感觉到右手有些麻木。

    有毒才麻,萧布衣背后的机关下了毒?裴矩想到这里,怒火贲张。

    他竟然又中了萧布衣的诡计。

    萧布衣笑的开心非常,“我就知道你还是要来杀我,所以我早在一年前,就给你准备了这招,这时候你才上钩,太晚了。”

    裴矩暴怒,冲天而起,已掀起无边的波澜,转瞬将萧布衣裹在其中。萧布衣亮刀,身形如龙,气势虽弱,可刀光却如无边黑夜中的一点星火,虽弱,但始终明亮。

    思楠已一剑快似一剑,运剑如风,运剑如虹,包裹住杨善会。杨善会脸色冰冷,判断出局面,知道自己胜败,可能导致大局的风向,所以并不急躁,他早就身经百炼,知道镇静的好处。所以虽受轻伤,可长枪点点,如雪夜寒星,竟渐渐的扳回失去的先手。

    勇士见西梁王落入下风,只想上前围堵裴矩,可杨善会一声号令,手下再上,已缠住了西梁勇士。

    西梁勇士大急,可萧布衣、裴矩动作出手实在太快,他们就算腾出手来,也根本无能为力。

    思楠已急,她是这里唯一能帮萧布衣之人,若是先杀了杨善会,可和萧布衣并肩对抗裴矩,可她现在,先手已失,说不定反被杨善会所败,她一时三刻和杨善会分不出胜负,可萧布衣到底还能抗到几时?

    **

    远处山谷鏖战,群山震撼,山腰激战,浴血夜风,不但这两处夜空血染,山下也有了不小的骚乱。

    坐忘峰打的天翻地覆,河北军早被惊动,罗士信第一时间带几百亲信过来查看情况。他并没有在坐忘峰安排人手,所以不明白为何这里会有骚乱。

    等到了山下的时候,正逢烟花四起,西梁军遽然发动攻击,罗士信心中微凛,却还自信河北军守的住。

    这里落营,是他罗士信安排,他们依靠地势,若无闪失,西梁军绝对攻不破河北军的铁阵。他收敛心神,见到山脚有百来人虎视眈眈,厉喝道:“你等是谁?”

    百来人中走出一人,沉着道:“我等正奉长乐王之命围剿萧布衣,旁人不得干预。此为长乐王的令牌!”他一伸手,拿出面令牌,罗士信借月色看去,知道是窦建德亲手颁发的令牌,不由心中疑惑。

    为何长乐王的命令,他不知晓?

    山上真的是萧布衣?

    萧布衣怎么会来?

    难道围剿萧布衣,根本不需要他罗士信?

    令牌会不会假?这些人,他怎么从未见过?如果这些人有计,用意何为?

    一时间心乱如麻,罗士信已下了决定,“我要上去看看。”

    “不行。”那人冷然道:“罗将军,你难道连长乐王的话都不听了吗?”

    罗士信脸色一变,心中更乱,因为他已经听到西梁军攻势如潮,似乎西梁军已如这明朗的月色,无处不在。正难以抉择间,身后又有几百人赶到。罗士信回身喝道:“口令,月明!”

    后面来的人沉声道:“口令,星隐。”

    罗士信心中稍松,口令不错,来的应是河北军部。可还是忍不住问一句,“你们是谁的部下?”

    一人闪出黑暗,低声道:“我等是……”他声音极低,罗士信忍不住凝神去听,却没有想到黑暗中陡然金刃剌风,一槊刺来,直奔他的胸口。

    那槊极猛极沉极快,黑暗中,有如毒蛇吐信,轰然而至。

    罗士信大惊,若是旁人,早被这一槊戳个窟窿。罗士信身手极高,生死关头,手掌一切长槊,借力身形急转,那槊头已擦他的肋下而过,火辣辣的痛。罗士信大怒,“你是谁?”

    那人一槊击空,叹口气道:“罗将军果然身手不凡,刘将军说……”他话音未落,又是一槊击出去,极为急劲。罗士信这次并不中招,铁枪出手,一枪竟然刺中了槊头。

    枪槊抵在半空,火光四溅。暗夜的火花照出了那人的面容。罗士信见到那人的一张脸,刚毅果敢,失声道:“你是裴行俨?”

    ;:沉声道:“你们攻上去,我来对付此人。”他喝令一出,身后众人已向山腰处攻去。那人这才喝道:“罗士信,你数姓家奴,背叛张将军,我裴行俨今日要替天行道,会会你这无信无义的叛将!”

    罗士信手虽还稳,心头却是如受锤击。那一刻,只觉得天昏地暗,回想一生,不知是何滋味。

    暗夜中,他张张嘴,回应的声音沙哑而又无奈,痛楚且有不甘。

    ‘好,今日你我一战,不死不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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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6章 活埋

死不休!兄弟们期待已久的两大虎将巅峰对决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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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7章 我想要你们的命!

    士信其实早想死,自从张须陀死后,他认为自己就已T

    他有苦,但是他并不说。

    他叛逆,但是不知道对抗的对手。

    他四处流浪,居无定所,因为他心中早已千疮百孔,并无休憩的港湾。他一直以为,叛逃了太平道后,会受到师门的追杀,他更希望死在师尊的手上,一了恩仇。

    死并不可怕,可他怕死的不明不白。

    他想见师尊,想死之前问个明明白白,可他发现,天大地大,师尊却已无从寻觅。原来他的一切错处,都是不明不白,稀里糊涂。他这一生,充斥着失败,他想要争胜。他遇到了窦红线,他得到了窦建德的信任,他这一生,被人轻视、误解、鄙夷、收买和拉拢,但是对他信任的两个人,除了张须陀,就是窦建德。

    士为知己者死,剩余的日子,他为了窦建德而战,为红颜而战。他治军严格,赏罚分明,兵士却都怕他,因为他不但对兵士苛责,对自己亦是如此。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说话,不想触动他的忌讳。

    没有人再提张须陀,可不提,不意味着曾经不存在。

    张须陀虽死,也如浪花一朵,淹没在历史的滚滚洪流之中,少有人记得,可在罗士信心中,早刻入了骨,写入了血。

    裴行俨说出张将军三个字的时候,罗士信脑海一片空白,突然再次萌生了死意。一个人活着,只因为他有希望,他回首一生,陡然发现,满是伤痕,一错再错。

    能死在裴行俨手上,也算死得其所。罗士信想到这里的时候,已然出枪。一枪三分,分刺裴行俨的咽喉、胸口和小腹。

    招式虚虚实实。罗士信借助内劲催枪。震颤枪杆。这一枪。不知杀了多少盗贼流寇。西梁兵士。

    这一战。当初在鹊头镇就应该分出胜负。今日再决。已晚了多年!

    多年地沧桑落寞、不甘愤懑凝聚在这一枪之上。罗士信这一枪刺出。如羌笛悲奏。残雪飞凌。他没有轻视裴行俨。甚至可以说有些尊敬。裴行俨百战成名。身为萧布衣手下第一猛将。无论如何。都是他应该尊重地一个对手。

    既然如此。他当竭尽全力一战!

    活。既然不能轰轰烈烈。死。当求尽力而为!

    裴行俨见一枪刺来。瞳孔爆缩。

    他斜错一步,长槊在手只是一挥,凭空卷起泥沙碎石,可槊头斜刺,已点中罗士信的枪杆。

    ‘当’的一声响,铁枪荡开,招式已破。

    罗士信出招虚虚实实,裴行俨破解大开大阖。二人一走偏锋,一走正宫,性格相反,招式也是迥乎不同。

    这一招极快、极巧!就算罗士信都难以想像,丈八的长槊在裴行俨的手中,宛若绣花针一样灵巧。

    可绣花针再转,裴行俨一声大喝,挺槊击出,一道寒光有如匹练,直若催山拔岳,银河倒泻!

    裴行俨这招很简单,很凝练,并不花俏,可声势威猛之极,带起无边杀气。这一招击出,他根本不考虑后路,他只考虑进攻,因为他不信罗士信能接下他这一招。

    他多年苦练,从不懈怠,这一槊击的是威势,击的是正气,击的是那疆场百战,不可一世的霸气。

    这一招就叫做,气壮山河!

    罗士信果然不敢接。他饶是剽悍,却也不敢如方才一样正撄其锋。山河之下,他人显的卑微无比,望见裴行俨那不可一世的气势,罗士信甚至有些自卑,因为他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有裴行俨的这种气势。长枪一点,罗士信身形飘忽后退,有如暗夜幽灵。

    裴行俨一槊击空,正中岩石,石为之裂!

    碎石乱舞,战意横空。罗士信一退再进,如弩箭怒射,他退是为了进,躲是为了更好的攻。他没有裴行俨的气势,可却远比裴行俨要快捷。

    裴行俨手腕一翻,槊杆倒击,兜头砸了过去。

    这平淡无奇的一招击出,罗士信人在半空,只觉得风声大作,竟不能呼吸。他只能再退,长枪借力,跃入黑暗之中。

    裴行俨冷哼一声,迈步挺槊,招招进击,罗士信如风中柳枝,跹摆动,可还能坚持不倒。

    裴行俨已占尽上风。

    可裴行俨心中却已有了焦虑之意,他来这里,不是为了罗士信,而是要救西梁王。东平会战大半年,可战场的中心,却已悄然转到牛口。

    在窦建德以为王伏宝、刘黑二人已牵扯住西梁大军的时候。却不知道,萧布衣已经悄然的命令裴行俨等人回转。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素来是萧布衣的拿手好戏。

    萧布衣出战之前,当然不会让旁人看出意图。他甚至会故意让对手轻看自己,示弱不会死,自大才是死路一条。

    裴行俨、秦叔宝、史大奈已悄然回转,若不进取,固守东平,张镇周、程咬金足矣。

    张镇周老谋深算,好用疑兵之计,虚虚实实的拖住对手。程咬金循规蹈矩,不轻举妄动,大功不多有,可也不会犯错,有二人镇守东平,已可应付王伏宝和刘黑。

    萧布衣把这三将抽调,本来准备合围牛口,一举击溃窦建德,可却在视察敌情的时候遇险。秦叔宝见到烟花的时候,知道萧布衣遇险,马上以迅雷之势主攻河北大营,这招叫做围魏救赵。这时候攻击,不算是好时候,可这时候攻击,也让人出乎意料。而裴行俨却带一路人马,抄小路,直奔坐忘峰。

    秦、裴都知道,萧布衣若非紧急,不会发此号令,他们都当十万火急处理。

    坐忘峰有危难,他这时候一定要冲上去救援,可却被罗士信拖住。裴行俨恨不得用长槊将罗士信捣烂,丢在山野去喂狼,可罗士信曾为张须陀手下大将,拼死一战,也是非同凡响。

    裴行俨焦虑之下,几次猛攻,险些被罗士信所趁击伤,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凝神对敌。

    唯一能让他欣慰的是,又有西梁勇士数百涌来,合力向山上强攻。

    知萧布衣遇险,裴行俨最急,也是最快杀到,秦叔宝却是一口气派出七路勇士,前往坐忘峰。

    第二路人马,只比裴行俨晚了盏茶的功夫。

    这些人,任何一个都是身手矫健,已打破僵持,向山上涌去。裴行俨被罗士信拖住,却是心忧山上,只是

    西梁王……现在不知如何了!

    **

    山下僵持,河北军营如火如荼的时候,山腰的对决,亦是惨烈血腥。

    山腰上好一场大战,只打的风残月隐,地动山摇。

    真正对决、要决出胜负生死的还是只有四个人,可剩下的西梁勇士,为助萧布衣,已豁出了性命。

    山腰对决,因这四人而死的,不知又有多少。

    西梁勇士不过还剩下三十多人,可居然硬生生的抗住了三百人的围攻。而且气势恢宏,竟还能分出几人去助西梁王。

    李文相的肠子都已冒出,可还能抓一把送回腹中,他这条命,本来就是从萧布衣刀口下捡来的,就算还给萧布衣又能如何?他虽是盗,可盗亦有道,有怨要还,有恩必报!展擎天身受创伤难以尽数,却全不在意。见敌势汹涌,喉中‘荷荷’作响,赤手空拳还能杀入敌阵之中,一来一回,连杀四人,逼退对手的攻势。杨善会的手下终于有了那么一分畏惧,二分敬佩,还有了七分的不解。

    他们只以为自己为了杨将军可以舍生忘死,可他们想不到,原来西梁勇士比他们还狠、还忠、还能舍生护主。

    苍穹漠漠,群山幽幽,本是冷眼观看世间万物。可西梁勇士的勇猛,却裂苍穹而出,震群山而鸣。

    那一刻,他们激昂的不像是以寡敌众,而像是以多击少。

    不用铁矢,不需弩机,杨善会的手下,竟然还是不能上前半步。

    正是西梁勇士的勇猛,唐正才得以抽出手来,轻身疾步,霍然来到了杨善会的身边,一刀斩出,毫不犹豫!

    水四死士中,张济心狠、展擎天豪放、铁江憨直、可要说狡猾的还是这个唐正。他已经看出,决定胜负的不在于他,而在于思楠。

    只有思楠才能救萧布衣!

    要让思楠腾出手来,当要解决杨善会。要帮萧布衣解决裴矩,凭他的本事,还远远不够。

    裴矩受了伤,可比没有受伤的时候还要勇猛。裴矩一直潇洒自若,可佛门都做狮子吼,裴矩一直很飘逸,如凤如风,但他发怒的时候,比十头狮子看起来还可怕。

    也有西梁勇士去援萧布衣,可挡不住他的一掌就已毙命。

    唐正不想没有意义的送死,只能将有限的力量用在杨善会身上,他知道这里唯一能救萧布衣的人,只有思楠。

    他一刀劈出,快狠准疾,可他还是低估了杨善会。

    杨善会看起来很正,铁人一样,话又不多,甚至有些憨厚的样子。可奸诈的人反倒可能看起来很忠良。唐正一刀劈落,杨善会已警觉反击。

    唐正的一刀看似砍中了杨善会,但却从他身侧擦过,杨善会只是一抬肘,已击在唐正的胸口。

    只是肘力,唐正或许还能承受,但杨善会一肘击出,肘尖竟然还弹出把利刃,已刺入唐正的胸口。

    杨善会心中冷笑,认为唐正必死!他的大敌还是思楠!

    可杨善会也低估了唐正,这一招用在李文相身上,或许已杀了李文相,可唐正是死士,他经历的生死搏杀,远较常人要多。他杀人无数,所以积累了太多的经验。杨善会一肘击出,唐正已稍微一偏,避开了心脏要害,然后双手一扣,已抓住了杨善会的手臂。

    他已束缚了杨善会的举动。

    唐正只能做到这些,他知道要是张济在,不会错过这个致命的机会,他希望思楠能够抓住时机。

    思楠眼前一亮,长剑潋滟再起,如月在中天。她一剑发出,已不偏不倚的刺中了杨善会的胸口!

    **

    三人那一刻,有了些许的僵凝。

    唐正心喜,思楠心惊,斥道:“小心。”她随即手腕一翻,分刺杨善会四肢,她已知道不妙。

    那势在必得的一剑刺在杨善会的胸口,竟然无法刺入!杨善会的胸口,竟然有护心的防备。

    这一刻,杨善会已倏然发动,唐正仰天倒了下去,五官溢出鲜血。杨善会铁枪横杀,劲扫思楠。

    思楠跃起躲过一击,心中更急。

    唐正已死,她已无帮手,她看起来,已无法解决杨善会。可萧布衣面对的却是更为恐怖的天涯,他现在如何?

    思楠已不能分心去看萧布衣,杨善会长枪披风,已罩在她四面八方,一不留神,就要丧生在杨善会的铁枪之下。

    将门第一将,无论功夫、心机、谋略、阴毒,岂是年纪轻轻的思楠能够比拟?

    杨善会脸色不变,可益发的沉稳,他知道思楠已败。

    胜负未分,结局已定,思楠不是败在剑招不济,而是心思已乱。心乱如麻的剑客,如何能使出妙绝人寰的招式?

    杨善会知道围剿萧布衣有如打仗,领兵对决是打仗,单兵作战亦是打仗。

    他既然稳操胜券,就不急于和思楠决出胜负。用兵之道,切记冒进,他只希望裴矩能早点得手,思楠定会心乱,那时候就是他击杀思楠的时候。

    杨善会不屑天涯的为人,可却不能不重视天涯的武功。他知道天涯七十余年的白饭绝对没有白吃,这天底下,能够克制天涯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出来,可惜的是,萧布衣绝对不在其中!

    萧布衣就算习得易筋经,就算是体质异常,就算是个死人,也只能再死一次。可让杨善会有些不安的是,为何天涯那面还没有得手?

    萧布衣还没有死,可看起来,他已离死不远。

    他自从到了这个世界后,多少次和死神擦肩而过,但这次看起来要和死神撞车,他甚至已闻得死神的气息,冰冷如雪。

    他大汗淋漓,用尽了每一分的力气。他刀飞如雪,可却斩不断裴矩的锐利攻势。他刀锐如电,可却劈不开前方的那座沉凝的大山。

    裴矩不给他一分喘息的功夫。

    萧布衣从未有如此辛苦的时候,可他不能不坚持,他不想死,他知道坚持下去,才有胜机。他甚至已看到裴矩的右手,变的又黑又紫;他甚至感觉到,裴矩的呼吸,已有粗重;他甚至可见到,裴矩的额头,也有了汗水。

    他背后铁甲倒刺下的毒,极为的阴毒,萧布衣早早的准备一年,就等待这一天,他希望蝙蝠他们准备的毒药,不要让他失望。

    坚持下去,对他有利。

    可他能否还能坚持下去?

    不知为何,萧布衣突然想到当初对抗张须陀的那一幕,那时候,他只能逃。这时候,他是否应该逃?可就算逃,又能逃得过裴矩的追杀?

    萧布衣不知道,他只是吸气,急转,出刀。他一吐一吸之间,精力已复,飘然移开几尺,只感觉寒风割面,裴矩的手,锋锐如刀!

    裴矩已出了近百招,他虽脸色如常,心中已有骇然之意。

    他没想到百来招还杀不了萧布衣!

    萧布衣的韧性,简直难以想象!

    裴矩虽伤了一只手,可他本来以为,就算是一只手,也能几招之内,取了萧布衣的性命。当初社稷坛一战,若非道信拦阻,江山早已改变。

    他心中一直暗恨,他一直在等这个机会。他装作无辜投奔窦建德后,成功说服窦建德联手李渊,急攻东都,他知道窦建德必败,可他就是希望窦建德败。

    窦建德一败,他的机会就已来临。他知道萧布衣喜欢冒险,更可能会亲身查看河北军的大营。他用了最简单的一招,守株待兔。他等了这久,就是为了击杀萧布衣!他有一步棋,那当然就是贾润甫。贾润甫成功的告诉他萧布衣的行踪,杨善会也成功的困住了萧布衣,计划到了如今,只差一步,就能成功,可就这一步,竟然千难万难!

    裴矩右手已麻木不仁,可心中怒气翻涌。

    别人愤怒的时候,会有破绽,但是裴矩愤怒的时候,更加恐怖。他一掌击出,仍取萧布衣的胸膛,开山裂石般。萧布衣单刀一划,竟取裴矩的大腿。

    萧布衣已使出两败俱伤的打法,那一刀霹雳雷霆,寒光霍霍,裴矩无奈,只能手腕一转,来抓单刀。

    萧布衣收刀出刀,快捷无俦,他一刀砍向裴矩的手腕。

    比起当年而言,萧布衣出刀,无论速度、劲道、圆转如意,都已强了太多。萧布衣收刀如风,出刀如电,迅疾之处,快不可言。裴矩却还能缩手弹指,正中单刀侧面。

    ‘当’的一响,单刀荡开,萧布衣就地一滚,已离裴矩三丈,二人再呈对峙的局面。

    二人面前,已有一堆死人。

    这些死人中,有杨善会的手下,亦有西梁勇士,鲜血弥漫,断骨残肢,看起来惨烈无比。

    萧布衣竟然还能笑笑,“裴矩,累了不妨歇息一会儿。”他这倒是真心话,现在的他,恨不得能躺在地上好好睡上一觉。

    裴矩一指弹在单刀侧面,见单刀不折,心中暗骂,他已知道,萧布衣所用之刀,肯定是毋怀文传人所制。

    见萧布衣懒散的样子,裴矩突然舒了口气,一掌拍在身边巨石之上,大笑一声。

    只听到‘砰’的一响,巨石震撼。萧布衣心头一跳,不解其意。

    裴矩却已心平气和,恢复了洒脱,他知道,自己只有如此,方才能毙了萧布衣。萧布衣见他恢复冷静,知道更难对付,心中微凛,却是笑容不减。

    目光一扫,见到地上的尸体,裴矩心中微动,微笑道:“好啊,我也正想休息。”他话音方落,陡然上前,可脚步才起,脚尖连点,两具尸体已蓦地飞起,急攻萧布衣的两侧,断其闪躲空地,而他身形沉凝,运劲再掌,有如怒海狂涛般,劲取萧布衣。

    他已经知道了萧布衣的全部变化,这一次,他有信心,力毙萧布衣于掌下!

    裴矩已算定了萧布衣无从闪躲。

    百来招的交手,他对萧布衣已知根知底,了若指掌。他一招之下,已封住了萧布衣的四面八方。

    他逼萧布衣和自己硬拼,他要用地上的尸体,阻挡住萧布衣的归路。

    裴矩想到这点的时候,感慨自己为何如此冲动,早想不到这点。

    萧布衣已变了脸色,裴矩一双手有如利刃,无坚不摧,他一双脚却和手一样的灵活。足尖挑动中,两具尸体怒飞而来,劲道凶猛,宛若巨石击来。

    萧布衣躲闪腾挪,不能硬抗。可他躲闪之际,却没有注意到,裴矩已离他渐渐靠近。

    裴矩计算距离,只想着再近几步,萧布衣在劫难逃。

    脚尖再勾,两块山石呼啸而出,已断萧布衣后路,裴矩这才凝聚全力,注意着萧布衣的手指、脚尖、肩头各处,才要长身而起。

    他防备了萧布衣的刀,防备了萧布衣的弩,防备了萧布衣的一举一动,他有信心,可以硬抗萧布衣的所有出招。

    陡然间,地上一双手蓦地伸出,已抓住了裴矩的脚踝!

    裴矩心头大寒,脚下的是尸体,尸体怎么会伸出手来?他防备了太多太多,却惟独没有想到,脚下的尸体会借尸还魂。

    转瞬明白,并非借尸还魂,而是有人诈死。转念不过瞬间,那双手已翻而向上,紧紧抱住裴矩的小腿。

    裴矩才要挣脱,竟然又有一具尸体倏然而动,扣住了他的双脚,紧紧的,有如巨蟒盘身,再不放松。

    裴矩心中大寒,已明白这是个圈套,西梁勇士在他来到之前,已有人暗中诈死,冒着性命之险,只为拖他一拖,萧布衣竭力腾挪,裴矩以为萧布衣无从闪避,已入他的圈套的同时,却不知道,自己却再次落入了萧布衣的算计。

    那两人虽是高手,可裴矩并不畏惧,他只想能有一点时间缓冲,摆脱这二人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那两双手,如钢箍,似铁链,已将裴矩死死扣住。裴矩没有半分时间摆脱二人,因为萧布衣已长啸出手!

    裴矩见到萧布衣出手那一刻,终于变色。

    萧布衣那一刹,已振奋了全身每一寸的力量,豹子般的窜来,狮虎般的狂啸,挥出了豪壮、激昂、石破天惊的一刀!

    刀如狂风暴雨,人似惊蛇走龙。天涯虽远,却挡不住犹如明月的一刀!

    风起、刀落、风啸、臂折!

    、、、、、、、

    逢敌之时,一腔热血!刀起刀落,彰显男儿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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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吼吼!!战吧!!!

第738章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刀在凄清惨烈的夜,唱着悲凉沉昂的歌。

    萧布衣终于全力出刀。

    他在敌手最有把握,最占胜机的时候,给与对手致命的一击。

    他一刀就斩下了裴矩的一只胳膊,右臂,带毒的手臂!

    萧布衣收刀,回退,长刀嘹亮,气象森严。他判断极准,回退极快,裴矩五指从他胸口掠过的时候,萧布衣感觉火辣辣的痛。

    他胸前五道血痕,衣襟全破。

    裴矩的手,比刀还要可怕。他若是慢了一步,只怕裴矩五指如钩,就会把他的一颗心给挖出来!可再厉害的手,若是无法闪躲,也抗不住如月的单刀!

    裴矩无从闪避,只能选择断头、或者断臂!

    他还是选择了后者,紧接着的功夫,抓住他腿的两个人就已飞了出去,地上滚了两滚,再也不动。裴矩一击没有得手,全身僵凝,不再进攻。他望着天空的断臂,有如望着流星湮灭,飞花随风,一时间神色恍惚,难以置信。他的血和旁人没有什么两样,他的手臂离开了躯体,一样的孤单无依。

    他纵横天下数十年,竟然被萧布衣砍了一只手臂?

    裴矩那一刻,没有愤怒,不知为何,思绪飞驰,已到天涯。

    萧布衣叹气。他砍了裴矩地胳膊。终究没有取了裴矩地性命。不是他不想杀了裴矩。是他根本杀不了。那气势恢宏。难以匹敌地一招。还是被裴矩接了下来。

    萧布衣其实擅长逃命。但他这次没有逃。他坐等杨善会。就是想斩了此人。可他没有想到。裴矩竟然已和杨善会一起。

    见到裴矩地那一刻。萧布衣地目标就改成了裴矩。

    这无疑是个惊天地想法。

    可萧布衣胆子就是天做地。当初谁都不认为他会拼张须陀。但他还是要和张须陀一战。人这一生。有意义地事情要做几件。在别人眼中没有意义地。当然也要做几件。

    无他。自己喜欢而已!

    这个理由对别人来说或许不够,但既然能说服自己,何必管上许多?

    相对而言,杀了裴矩,当可一劳永逸,给太平道以重创,让太平道真正的回复太平。可裴矩绝非那么容易去杀,萧布衣的陷阱杀局,早在对抗杨善会手下的时候,就已经布下。

    地上有四个死人,其实完好无缺。

    他们装死布局,就要配合萧布衣痛下杀手。

    萧布衣左支右绌,不过是想裴矩麻痹大意,不过是想让裴矩轻视自己,然后他在最不可能的情况下,号令手下缠住裴矩,抓住一闪即逝的机会,毅然出刀!

    他本来要斩裴矩的脑袋,但裴矩毕竟非同凡响,生死关头,电火刹那,终于还是挣脱了两个死士,身形退后,还来得及抬臂挡挡。

    萧布衣一刀只断了裴矩的手臂,却差点被裴矩开膛破肚。

    这一场战下来,尸体狼藉,萧布衣几处受伤,拼了死士,不过换了裴矩的一只胳膊。

    值不值?萧布衣不知道,可他知道的是,不是任何事情都要看值不值才能出手,他做了,就无怨无悔。

    裴矩已断臂,血流不止,可他武功尚在,他还会不会出手?

    萧布衣不知道,可西梁勇士已士气大振,因为他们已见到,有一队勇士已浴血杀到山腰,敌手后方大乱。

    ‘啪’的一声,手臂终于落在地上,还滚了几滚,触目惊心。

    裴矩突然放声长笑道:好一个萧大鹏!”

    他话一说完,人影一晃,萧布衣凝神以待,这才发现裴矩不再进攻,而是没入了黑暗之中。

    裴矩武功滔天,就算断了一只手,也是无人能挡!

    裴矩虽是没入了黑暗之中,可还是留下一句话,随风传来,“萧布衣,血债素来血来还,不想大鹏敛翅,雄鹰振翼,我天涯今日落败,终究讨回之时!”

    声音飘渺激荡,转瞬人已行远。萧布衣大汗淋漓,这才觉得前胸后背,四肢百骸,无一不痛。

    方才那一战,是他生平以来,最为艰辛、辛苦、生死一线的一战。

    想着裴矩最后几句话,萧布衣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父亲萧大鹏和裴矩,又有什么恩怨?他知道裴矩还不死心,他却已不怕。由当初全无还手之力,到今日的断天涯一臂,萧布衣已不畏惧裴矩。

    或许下次再见的时候,留下的不是手臂,而是人头落地!

    他没有去助思楠,只因为那面胜负已决。

    **

    在萧布衣和裴矩分出胜负的时候,杨善会和思楠随后就分成了胜负。

    胜负其实微妙非常,萧布衣若胜,思楠可能会胜,萧布衣若败,思楠都可能送命!

    杨善会一直不急不躁,因为他有一个十成的把握,那就是裴矩不可能输。所以他一直等思楠心乱、不安的时候再出绝命一枪。

    但他从未想到过,裴矩竟然断了手臂,落荒而逃。

    杨善会用兵如神,百战百胜,就是因为会算,能算,算无遗策。可他打破头也想不到,裴矩会败!

    这根本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当初天涯惊天一战,能制住天涯的只有昆仑,就算僧粲都和他激战不休,难分难解,萧布衣竟然能击败他?

    或许天涯真的老了?或许天涯轻敌了?或许……杨善会想到这里,无以为继,心已乱、算已伤。

    他本坐等思楠心乱,却没想到先乱的却是自己。杨善会不等结果,已做决定。

    要走!马上就走!萧布衣要过来援手,自己可能走不掉!

    不等裴矩声音消尽,不等萧布衣目光移来,杨善会已爆喝声中,枪卷狂风,全力一击。

    思楠正冲天而起,一剑刺来。

    一剑光华,冲破夜的暗,如狂涛扁舟,似雨中孤燕,破风斩浪,执着不休。

    杨善会一枪击空,撤枪再击,已中长剑的剑身。‘嚓’的一声响,长剑已折。杨善会微愕,却不再考虑,脚尖连点,已倒退数丈。思楠蹙眉拂袖,手腕舒展。断剑两截,已如电闪,跟随杨善会没入黑暗之中。

    黑暗中,只余一声冷哼。

    思楠这才翩然落地,眼中茫然。缓步走上前去,见到断剑已不在,不知是刺中了杨善会,还是被他带走。思楠立在那里半晌,叹了口气,扭头望

    萧布衣已不见!

    突然感觉有些寂寞,突然有些不甘,思楠这一次,并没有跟随萧布衣而去,可还是忍不住在想,萧布衣到底去了哪里?

    萧布衣去了山下。

    他听到冲上来接应的勇士,说裴行俨第一个赶来接应,正在和罗士信激战的时候,马上冲向了山下。

    他不怕裴行俨不敌罗士信,只怕裴矩、杨善会对其下手。

    二人吃瘪,怒气难免撒在裴行俨身上。

    裴行俨勇猛难挡,可他绝对挡不过裴、杨两人中的任何一人。

    他飞冲而下,那一刻,甚至忘记了通知思楠。可人在狂奔,清风拂面的那一刻,他才回头望过去,匆匆一瞥,只见夜的沉。

    裴矩、杨善会一走,杀手遽然散去。如狂潮势尽,撤的无声无息。

    可萧布衣一路行来,最少已见三四百具尸体。铁矢杀伤之强,让人触目惊心。

    这一战,惨烈之处已不下水。

    萧布衣这一仗,又折了唐正和铁江两个高手,身边的西梁勇士折损过半,更重要的是,他埋伏地上假死的两个高手也已毙命,那是在东都勇士中选拔出,还排在张济之上的勇士。张济已成名,可他之上的高手,屈指可数,却还是默默无闻。萧布衣恶斗窦建德、裴矩和杨善会,可说是损失极大,他不能再承受裴行俨的损失。

    疾风割面,心中怒火熊熊,可萧布衣还是心惊方才的一役。举目望过去,山脚处静寂无声。

    难道裴、罗已分出了胜负,裴行俨究竟如何?

    萧布衣脚下生风,直掠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一个孤单伟岸的身形,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行俨?”萧布衣心口砰砰大跳,唤了一声,他看出那是裴行俨,可裴行俨难道……

    风吹草动,裴行俨终于动了下,抬头望过去,欣喜道:“西梁王,你无事就好。”

    萧布衣舒了口气,欣慰道:“行俨,你来了!”

    裴行俨上前几步,见萧布衣嘴角溢血,慌忙单膝跪倒:“末将救援不利,还请西梁王责罚。天幸西梁王无事,不然末将百死不能恕。”

    “敌手突如其来,我也措手不及。你来的其实已经很快,何罪之有?”萧布衣笑道,上下打量着裴行俨,发现他满身灰尘,不见伤痕,略有心安,“罗士信呢?行俨,你果然非同凡响,竟然打跑了罗士信!”

    他这种推断倒是合情合理,因为这里石裂树折,的确是一场大战后的痕迹,可现场并没有尸体,这么说罗士信也已走脱?

    裴行俨眼中突然闪过丝古怪,涩声道:“其实是他救了我一命。”

    萧布衣皱了下眉头,“此言何解?”

    裴行俨道:“方才我和罗士信交手的时候,突然有一人突袭我……”

    **

    原来裴行俨和罗士信均为当世虎将,武功几乎可说不分上下。翻滚腾挪激斗中,裴行俨胜在气势,罗士信却多于变化。

    二人棋逢对手,打的难分难解,僵持不下。

    裴行俨数次想要冲到山上,可都被罗士信所拦,可罗士信要想击败裴行俨,也是殊为不易。

    二人相斗多时,罗士信已有不耐,他气势被裴行俨所压,本想避其锋锐,击其惰归,却不想裴行俨气势如虹,逼的他东躲西藏。

    可他不想再藏,不想再躲,他已疲,他已倦。长啸声中,罗士信在绝不可能的时候,冲天而起,一枪刺出。

    裴行俨正等此刻,上前一步,挺槊击出。

    二人方才试探多时,这一刻转瞬就要分出生死。

    裴行俨虽勇,却是有勇有谋,跟随萧布衣多年,亦是谋后后动。

    ;,心中微喜。他有信心在罗士信枪到之前,击他个透明的窟窿。可裴行俨判断虽准,还是忽略了罗士信的枪!

    罗士信的枪,本是经过太平门巧匠所研制,夺魂取魄变化无常。

    枪分三截,可长短收缩,这在近身之战中,使用灵活,可说极为犀利。

    可最厉害的并非枪身的构造,而是枪头可爆射而出。

    但罗士信少用这杀招,因为他一直未有机会来用。

    可这次,他真的想用一次。他置身于死地,知道裴行俨必定来攻,二人玉石俱焚,或许就在裴行俨马槊洞穿他胸口的时候,他的枪尖已能刺穿裴行俨的咽喉。

    罗士信没有胜出的把握,没有躲过裴行俨一击的把握,可他还要试一试。

    他已不耐,生有如何,死又如何?

    若能一槊做个了断,岂不少了许多无穷无尽的痛苦?

    二人一沉凝,一腾空,马上要杀手尽出的时候,一人陡然从黑暗中窜出,一枪刺向裴行俨的后心。

    那枪极快、极狠、极为的恰到好处!

    裴行俨躲得过罗士信的杀手,就躲不过那人的铁枪!若要躲那人的铁枪,势必要丧命在罗士信的枪下。

    裴行俨大惊,心中亦是大恨。他恨罗士信的背信、厌罗士信的弃义!张将军乃大隋第一将,他仰慕已久,没想到却死于罗士信的背叛。今日一战,他为张须陀而战,为心中正气而战。

    虽死,必杀罗士信!

    主意已定,裴行俨只是侧下身子,想要避开后心要害之地。可长槊去势不减,呼啸而出。他或许死,可也要和罗士信拼个玉石俱焚!

    生死之间,裴行俨反倒没有畏惧,嘴角带笑。将军难免阵前亡,他裴行俨这一生,已无憾!

    裴行俨一槊击出,惊天动地,罗士信也终于出了杀招。他五指一紧,长枪毒蛇般的贴长槊而过,‘咯’的一声轻响,枪头惊虹般打出,寒光一点。

    裴行俨心中微寒,不及闪躲,枪头已从他脖颈而过,怒射裴行俨背后偷袭之人!

    裴行俨微怔,他不信罗士信是错手!罗士信竟然帮他?念头一转,他手腕一振,长槊已偏了几分。

    那人正以为可一枪得手,哪里想到祸起萧墙!枪头极快,已到面前。那人身手不凡,危机关头,一个倒仰,长枪自然击空。

    枪头擦面而过,带出一溜儿鲜血!

    裴行俨长槊击偏,可还是来不及控制方向,‘咔嚓’声响,槊头击中罗士信的肋下,鲜血淋漓,不知道击断了几根肋骨

    。

    罗士信落下来之后,晃了两晃,却是望向裴行俨的身后,裴行俨扭头望去,只见偷袭那人已没入黑暗之中。

    暗夜中,只见鲜血沿罗士信身躯流下,滴滴答答,声音虽是轻微,听到裴行俨耳中,却是惊心动魄。

    他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面对罗士信。

    方才还要拼个你死我活,可现在,他已下不了杀手。

    罗士信目露惨然之色,“你为何不杀我?”

    裴行俨长槊戳地,凝声道:“我欠你一命。”

    罗士信脸露冰冷之意,“我不是要救你,我是要杀他!你不要以为我救了你性命,生死未定,动手吧!”

    他枪头已失,手握的宛若镔铁棍子,虽是受伤颇重,可竟然还要动手。

    裴行俨收槊,冷冷道:“你打断我三根肋骨,我再和你动手。裴行俨做事不择手段,可还不是趁人之危之辈。”

    罗士信望了片刻,叹道:“我只怕又要失信。”

    “你说什么?”裴行俨不由皱眉。

    “我本说过,不死不休,可看起来,你不想杀我,我也有他事在身。”罗士信目露沉吟之色,“既然如此,我们可改日再战。”他说完后,以枪拄地,缓步的向河北军营的方向行去。这时候兵士早就回转救援,只剩下他孤孤单单。

    裴行俨微愕,望着罗士信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这时候萧布衣赶到。

    **

    听裴行俨讲完一切,萧布衣皱了下眉头,显然也有些不理解罗士信的作为。猜测袭击裴行俨的人,多半就是杨善会。一来杨善会用枪,二来若是裴矩出手,只怕死的就是裴行俨!

    裴矩是个狂傲的人,可这种人,有时候,也不屑对寻常之人出手。

    听萧布衣将一切大略讲讲,裴行俨握紧拳头,恨声道:“这个杨善会,我迟早会他一会。我只以为他是名将,却不知晓,还会做这些偷袭的把戏。”

    远方火光冲天,杀声阵阵,萧布衣并不着急,抬头望月,良久才道:“其实都是杀人,偷袭,暗算都没有区别,后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今日我若不暗算裴矩……”

    “西梁王,你是迫不得已。”裴行俨忙道。

    萧布衣笑笑,神色落寞,“若有更好、更省力的法子,只要能杀了裴矩,我都会使用。此人神出鬼没,武功极高,想要杀他,并不容易!”

    裴行俨叹道:“的确如此,末将有心杀贼,却无从找寻。西梁王武功盖世,杀他还是如此吃力,我更是不能。唯一剿杀的他办法,就是倚仗人多来困。可这人狡猾非常,想让他入彀,谈何容易?”

    萧布衣肃然道:“行俨,你跟随我多年,我对你的感情,绝非庙堂那么简单,你、李将军、世绩三人,可说是我最为倚重的三将。没有你们,就没有我的今日。”

    裴行俨脸上有丝感动,只是道:“西梁王言重。”

    萧布衣道:“我知道你这人为人重情重义,虽你我眼下聚少离多,但兄弟之义只有更浓。可有时候……”略微沉吟下,萧布衣才道:“罗士信这人无论如何,已是我等大敌。他或许今日……可行俨你可知道,水一战,他来指挥,杀了我们多少西梁军士?”

    裴行俨垂下头来,低声道:“末将知错。”

    萧布衣拍拍他的肩头,含笑道:“我并没有怪责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两军对垒,并无情意可言,那样对兵将不公。”

    “西梁王,你放心,若有机会再对罗士信,我不会留情。”裴行俨正色道。

    萧布衣舒口气,“我只怕……他这次触怒了杨善会,不会有好日子过。”倾听河北军营的动静,萧布衣道:“河北军的抵抗,并没有我们想像中的那么有力。”

    裴行俨道:“河北军已军心涣散。秦将军已加强了攻势,看能否一举击溃对手。”

    萧布衣赞许的点头。两军对决,并非一成不变,当看对手应变来制定打击策略。秦叔宝伊始的时候,不过是配合萧布衣的烟火,出兵扰敌。可在扰敌的过程中,发现对手的弱处,马上转变了策略,开始如铁锤般击上去。

    今夜,已注定无眠。

    河北军既然有裂缝,秦叔宝就加速他们的破损,萧布衣望着远方烽火连连,摇摇头道:“行俨,还记得窦建德成名一战吗?”

    “当然记得,窦建德当初势力薄弱,只带二百多死士击溃薛世雄数万大军,是以一举成名,成为河北霸主。”

    萧布衣讥诮的笑笑,“只可惜,风水轮流转,今日的窦建德,只知道坐在往日的功劳簿上缅怀,却不知不觉的变成昔日的薛世雄!我虽不能用二百多兵士冲垮他的大营,可看起来,他实在已支撑不了多久!”

    **

    罗士信没入黑暗之中后,这才撕下衣襟,简单的包扎了肋下。

    裴行俨那一槊,实在很重,若非裴行俨稍偏了几分,他的脊柱说不定都被击断。罗士信在出手帮助裴行俨的时候,不是不知道会死,可他不在乎。

    一个对自己生死都不在乎的人,早不怕死,可他还不能死,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他坚持去见窦建德。

    抄小路回转营寨,早有兵士迎上前来,见罗士信浑身是血,不由都是脸上变色。

    罗士信倒还清醒,只是道:“带我去见长乐王。”

    不等到了营寨前,窦红线早迎了上来,见到罗士信受伤,心中针扎般的痛。不等多言,罗士信已冲入营帐,嗄声道:“长乐王……”

    他才要说些什么,突然收声,只因为他见到营帐中除了窦建德外,还有一人。

    那人方方正正,铁铸一般,可双眸泛着光寒,死死的盯着罗士信。他脸上一道新伤,还在泛着血丝,罗士信却已认出,这人不是旁人,正是他方才所伤的偷袭之人,杨善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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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9章 圣母克里斯汀

    士信见过杨善会,他其实在归顺窦建德后,就一直想7会。

    他和杨善会交过手,当时是不分胜负。

    可当年僵持的时候,窦建德命他去打孟海公,按照窦建德的想法,就是先平山东孟海公和王薄,后啃硬骨头。

    在窦建德眼中,隋军一向都是硬骨头。无论是罗艺,还是杨善会。罗士信因征山东,所以错过了和杨善会再战的机会,那之后,杨善会数败河北军,罗士信其实憋着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迟早还会和杨善会一战,可他从未想到过,他和杨善会竟然以这种方式见面。

    帐外杀声雷动,帐内却如暴雨前的沉凝。

    窦红线有些不安,轻轻的扯下罗士信的衣袖,脸上满是凄凉忧悒。她早就知道河北军越来越糟,可她无能为力,如果真的有重来一次的选择,她会如何做,她不知道!

    很多时候,再选一次,本来不见得会更好,不然怎么会有不停的选择,不停的遗憾。

    罗士信捂住肋下,却感觉刺心的痛,但这种外伤,远不如心伤。士为知己者死,他这一生,充斥着失落和背叛。在别人眼中,他不过是个数姓家奴,可在别人痛骂的时候,他从未忌恨。甚至在别人提及张须陀的时候,他还有种快意的痛,他对别人苛责,对自己从不饶恕。他是罗士信,他已无从选择,在他看来,他只能一步步的捱到路的尽头。这时候他碰到了窦建德,窦建德对他很器重,窦红线对他很好,他并非绝情寡义之人,他不说,但不意味他不做。在旁人都看不清大势的时候,他却已知道,窦建德不战就死!

    这是命,这是窦建德命,也是他罗士信的命。

    河北军或许任何一个将领都可以降,但窦建德呢,不能降,降就是死。所以他选择帮助窦建德,也就是选择陪他一起打天下,或者陪他去死。

    当然。打天下地希望渺茫。死地机会更大一些。可他何必在乎?

    他做了许多。任凭旁人去痛骂。无须旁人去理解!

    他就是这样地一个人。或许自负、或许狂妄、或许叛逆。但他还是选择自己走地路。哪怕是错。

    可他没有想到过。窦建德并不信他!

    这无疑给与罗士信重重地一击。杨善会一直为河北大敌。蓦地投靠了窦建德。他竟然不知道!杨善会带人伏杀萧布衣。他竟然也不知道!他是窦建德地心腹。这么大地事情。他竟然不知道?窦建德到底隐瞒了他多少事情。他还是不知道!

    他本来以为。窦建德算是自己地知己。可终于发现。窦建德知道他。但他还是不了解窦建德!

    所以他沉默无言,心灰若死。

    杨善会终于开口,开口就是指责,“罗士信,我需要你给我个解释!”

    罗士信不语,杨善会尖锐道:“你是问心有愧,所以不敢回话?”

    罗士信霍然抬头,“我有向你解释的必要吗?”

    窦建德微皱眉头,沉声道:“士信,杨将军说,他要杀裴行俨的时候,你不但出手阻挠,还伤了杨将军?”

    “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得善终变成了杨将军?”罗士信一字字道。

    窦建德脸色微红,转瞬释然。原来杨善会一直对抗河北军,窦建德和一帮兄弟称呼杨善会,都是不得善终。罗士信这么问,当然有质疑嘲讽的意思。

    “现在我们的大敌不是杨将军,而是萧布衣。”窦红线终于道:“没有谁能凭借自身的力量对抗西梁军,我们若不想灭亡,只能联合起来对抗!”

    “对抗之后呢?”罗士信冷冷问。

    窦红线为之一滞,窦建德叹口气道:“士信,无论如何,裴行俨都是萧布衣手下大将,亦是萧布衣的左膀右臂……杨将军杀他,本来是一番好意,你……”

    “爹,士信那时候,并不知道杨将军是我们的人。”窦红线辩解道:“或许,他还以为杨将军是敌人。”这个理由很牵强,窦红线也觉得说服不了自己,更何况说服旁人,但她还是要说。因为无论罗士信做什么,她都觉得有情可原。这种看法简直不可理喻,但是女人有时候,就是如此。

    如果非要窦红线给个理由的话,那只能是,因为爱!

    因为爱,这个理由其实已足够。

    罗士信捂着肋下,却已垂下头来。他就算是个木头人,也能感受到窦红线那深情无奈的爱,他暂时不想辩解,他不想窦红线为难。

    窦建德双眸也有了无奈,“红线说的也有道理。杨将军,你来这里一事,按照你的本意,本来是绝对隐秘,所以士信也不知情。这……不过是场误会,还请杨将军谅解。”

    杨善会冷哼一声,“我不希望,再有这种误会。”

    窦建德舒了口气,知道杨善会已既往不咎。他现在能用之人越来越少,就算是稻草,也想抓住,更何况杨善会还不是稻草。

    “其实我找两位将军来,是想研究,下步如何来做?”窦建德问道。

    帐外还是喊杀震天,可窦建德并不着急,因为他不信西梁军今夜能攻陷牛口,可他已没有留在牛口的必要。

    水大败,其实河北军已有疑虑,窦建德看似固守牛口,不过等杨善会的这一击。

    杨善会算到萧布衣会来,却终究还是没有杀了他,窦建德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知为何,并没有太多的失落。

    或许因为他本来就没有太多的期望。

    萧布衣对窦建德而言,已是一座大山,难以逾越的大山,他在重压下,已疲已倦,只有回转河北,或许还能坚持片刻,在这里,不但河北军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也一样。

    不同的是,多年的征战让他养成镇静的性格,他喜怒不形于色,他不想自乱阵脚。

    杨善会很快明白窦建德的心意,沉声道:“牛口已如鸡肋,食之无味。今夜西梁军虽是急攻,急切中却是难以尽下。若依我意,不如奋力反击,以壮声势。我们以逸待劳,西梁军如若死伤惨重,断然攻不了太久,等西梁军一退,士气低落,我等马上分路撤离牛口,过运河去黎阳,再做打算。不过要防西梁军消息灵通,随后追击,末将愿领军八千断后,可保河北军无忧。”

    窦建德望向罗士信道:“

    你意下如何?”

    罗士信本来想,无论杨善会说什么,他都反对,可他毕竟不会拿兵士的性命开玩笑。无论如何来看,杨善会的计策,可说是眼前最好的方法,可罗士信总觉得,这里有些不对。

    “我可以领军断后。”罗士信虚弱道。

    “士信,你受伤很重,需要休息。”窦红线轻声而又坚持道。

    窦建德已做了决定,“那就请杨将军领军反击,清晨撤退,杨将军断后!”

    杨善会施礼道:“末将必不辱命,不过末将还需要长乐王的手谕,以防旁人不听号令。要知道,军无纪不胜,若有人不听指挥,末将也是有心无力。”

    窦建德长身而起道:“我和你一起并肩作战!”他路过罗士信身边的时候,见到罗士信茫然的脸,又瞥见女儿凄婉的表情,叹口气道:“士信,你好好休息。红线,你照顾他。”

    出了营寨,见月已西落,窦建德舒口气道:“这个夜真的漫长。”

    杨善会也望着月亮,眼中带丝诡异道:“不过很多人已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他们若知道这点的话,就不会觉得夜长。”

    战鼓起、战意升,河北军本来群龙无首,人心惶惶,见窦建德亲自领军,调度分明,不由间勇气大作,开始了求生的反击。

    罗士信凄凉的立在帐中,脑海中轰轰隆隆,只记得窦建德说的一句话,“我和你一起并肩作战!”

    可惜这个你,并非他罗士信。

    他留在这里,只为窦建德器重,可现在窦建德器重已在旁人身上,他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士信,我扶你去休息。你的伤口,应该好好包扎一下。”

    见到罗士信伤口不住的流血,流的窦红线心都抽痛,她忍不住握住了罗士信的那只手,血迹斑斑。

    罗士信用力的挣脱了那只手,可见到盈盈泪珠,洁洁白玉,终于还是伸手出去,握住那只手,一生一世。

    “红线,我一生都在错……”

    窦红线泪眼凄迷,“那我陪你……一起错!”

    她说这几个字的时候,纤细的五指紧紧的握着爱人的五指。十指紧扣,生死不弃。

    罗士信眼中也有了感情,那是种繁霜落尽、秋叶飘零的感情,他自认不是好人,但他感谢上天,给了他个好的爱人。

    他突然不想再抱怨什么。他得到的其实已比谁都要多!

    不知过了多久,罗士信这才道:“红线,我总觉得,杨善会并不容易相处。他好像,藏着什么秘密,我只怕他会对你爹不利。”

    “或许是……”窦红线从温情中恢复回来,不想多想,“你们积怨还不深,士信,他是名将,你也是,如能联手,说不准能让河北起死回生。”突然感觉罗士信的手冰凉一片,窦红线问,“士信,你不舒服吗?”知道问的比较愚蠢,窦红线又道:“我先替你上药,明日要冲出去,你不能有事。”

    罗士信木然的望着脚尖,良久才道:“死不了!”

    **

    这个夜的确有些长,萧布衣想到这里的时候,抬头向东方望过去,晨曦尚在层层远山之外。

    他身后,还是跟着数十勇士,每一人都是血染衣襟。可众人腰杆还是笔直,因为他们都知道,西梁王也是一夜未眠,甚至比他们还要辛苦。

    可这一仗,他们终于胜了,这些已足够。

    思楠就在萧布衣身侧不远,也是望着远处寂灭、苍宏的山。

    他们已出了坐忘峰,绕过山谷,来到了山外,所以山谷内的厮杀,看起来离他们很远。但那火光、烽烟还在提醒他们,战事远远没有结束,前程任重道远。

    萧布衣铁一样的身躯看起来也有点倦意,展擎天、李文相等人,都已被送回休息,他伤的也不轻,少有的疲惫,但他还是在等着前方的战情。

    这仗不但是他和裴矩、杨善会的生死战,亦是西梁军和河北军再次交锋,若再能胜,就如再加一根压垮骆驼的稻草。

    如此不停的打击下,河北军迟早都有崩溃的时候,萧布衣就等着这天。

    秦叔宝已敲碎河北军防御一点,命人急攻,到现在还没有结果,萧布衣已察觉不妙。突然不再犹豫,吩咐身边的裴行俨道:“裴将军,传令给秦将军,收兵!”

    裴行俨毫不犹豫的执行下去,不过片刻,有兵士已急匆匆的赶到,“启禀西梁王,河北军故意放开个口子,我军千余冲入,被困其中,形势不妙。”

    萧布衣皱了下眉头,却不多言。

    裴行俨半晌回转,沉声道:“启禀西梁王,收兵命令已下。秦将军正在指挥人马退谷!”

    萧布衣只说了一个字,“好!”

    思楠望着萧布衣伟岸的背景,欲言又止。她本来想问一句,被围的兵士怎么办,可不知为何,竟问不出口。

    领兵当然有牺牲,河北军若有杨善会领军,实力提高不是一点半点。他们设伏围困西梁军,放开个口子,就是要等西梁军去救。若用牺牲两千人的代价,去救那一千人,到底值不值?

    当然围困的若是萧布衣,西梁军就算损失无数,西梁将领也会认为值得。可关键是,这千余人,远不如萧布衣重要。可这些也是命,萧布衣也是一条命,想到这里,思楠摇头,她不想再想,徒增烦恼。

    “一个人,只要不刻意为难自己,他就会快乐的多。”萧布衣突然道。

    “你说什么?”思楠知道萧布衣是对自己说话,她有那种敏感。

    萧布衣怅然道:“我和裴矩对战的时候,不知为何,想到了张将军。”

    “张须陀?”思楠问道。

    “不错。”萧布衣道:“你说裴矩和张将军,谁的武功更胜一筹?”

    思楠沉吟片刻,“裴矩武功更高,张将军气势更强。他们若真的对仗,难说胜负,不过我更愿面对的却是裴矩。

    ”

    萧布衣点头道:“你和我的想法一样,我面对裴矩,什么办法都能用的出来,可面对张将军,却少动机心,我也更愿意面对裴矩。”

    “你方才所言,是什么意思?”思楠忍不住道。

    萧布衣望向天边,“张将军一生……并不快乐,但他不愧为大隋第一将军。其实很多时候,不是

    够美好,而是我们……对梦想要求的太高。其实很T要降低下要求,你会发现,你会过的很快乐。”

    思楠若有所思,裴行俨也是静静的听,目光却露出尊敬之意。这世上,能让裴行俨心服口服的人只有两个,张须陀是一个,萧布衣是另外的一个。听萧布衣评许张须陀,他极为认真的听。

    “张将军也是要求太高吗?”思楠问道。

    “张将军对忠义要求的实在太高,他妄想将一艘腐朽的船带到对岸,所以只能和船一同沉下去。程咬金要求的不高,所以他能早早的离开破船,回到岸边。秦叔宝就是对良心要求太高,所以他一直放不开心结,这次领兵失手,只怕我不罚他,他也会主动请罪。我若不罚,只怕他更不好过。”

    裴行俨突然道:“罗士信呢?他的要求高不高?”

    萧布衣茫然的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唯一能肯定的是,他过的并不快乐。”转瞬感慨道:“一人虽死多年,但还能影响深远,大隋之中,唯有张将军一人而已。”

    目光远望,萧布衣扳起了脸,一人从黑暗中走出,沉凝如山,脸色痛苦。他的苦,不但因为领军失误,还因为中了一种毒。虽有克制,但若动情,还是难免周身痛楚。

    萧布衣肃然道:“秦将军,结果如何?”

    秦叔宝单膝跪倒道:“末将领军不利,误中对手埋伏,致以折损千余兵士,无能救出,还请西梁王重罚!”

    萧布衣问道:“你领兵一直稳中求胜,这次失误是何缘故?”

    秦叔宝一丝不芶道:“九转沟守将是王贾青,亦是窦建德的手下之人,他性格暴躁,本来我已数次诱敌,骗他出来,斩了此人,正想从九转沟乘虚而入。没想到河北军突然有两队精兵杀出,断我军后路。其实……不过末将领兵失误,难辞其咎。”

    “其实你已经判断敌人是溃败而非诱敌。”萧布衣道:“可杀进去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秦叔宝终于点头,“的确如此,对手伪装的高明,我败的无话可说。”

    “其实不是对手伪装的高明,而是对手才到而已。”萧布衣道:“据我判断,王贾青伊始是真的溃败。杨善会或许才赶到,或许就是坐等王贾青崩溃,真引你入伏……”

    秦叔宝双眉一扬,“杨善会来了?”

    “他不但来了,还布局杀我。后来他被击败,多半又回到窦建德身边。”萧布衣微笑道:“所以这仗……”

    “输就是输,赢就是赢,身为统帅,责任不可推卸,还请西梁王重罚!”秦叔宝握拳道。

    萧布衣摇摇头,沉声道:“那就罚俸一年,官降一级,以儆效尤。”

    秦叔宝道:“末将领罪。”

    裴行俨想要求情,终于还是忍住。他对秦叔宝的为人也略有所闻,今日一见,却多少有些钦佩。

    萧布衣远望山谷道:“我怀疑窦建德很快要撤离牛口。”

    “为什么?”秦叔宝倒有些不解。

    萧布衣唯有苦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解释。窦建德水大败,萧布衣一直不解他们为何要固守牛口,现在终于明白,原来裴矩、杨善会早就算准他的性格,这才布局。既然劫杀失败,他们当然没有必要守着这个鸡肋。

    沉吟道:“或许是直觉吧。秦将军,请你传令下去,派兵潜伏在飞龙渡和鬼见愁两处,若遇河北军撤退,可看情形掩杀,不必急于求成。”

    飞龙渡是牛口最近的一个黄河渡口,鬼见愁却是牛口以东一处险要的地势。

    裴行俨问道:“西梁王,如果我们判断河北军北归,当重兵断其后路,以求一网打尽才好。”

    秦叔宝道:“河北军若走,归心似箭,我们若拦,他们必定狗急跳墙,拼死厮杀。裴将军,你莫要小瞧他们拼命的力量,到时候我等损失,恐怕非西梁王所愿。”

    萧布衣点头道:“秦将军所言,的确是我的一个顾虑。现在河北军有杨善会领军,再加上归家心切,我们有机则打,无时机则放他们回去。你们放心,我以前不敢肯定,但现在已明白,杨善会、裴矩绝非善类,他们的用意就是把窦建德取而代之,我们只要不停的攻打,寻找机会,可等其内讧,到时候一鼓歼之,可望大胜。”

    裴行俨或许不解,秦叔宝却多少明白些内幕,马上去部署兵力。可才行几步,萧布衣就叫住了他问,“秦将军,你最近……还好吗?”

    秦叔宝点点头,微笑道:“一天能吃几大碗饭,好的不得了。”

    萧布衣看了他半晌,缓缓点头,秦叔宝这才大踏步的离去,只是觉得萧布衣看不到自己的时候,这才一拳击在山石上。

    他一拳击出,眉梢眼角就是忍不住的跳,看起来怪异无比。等忍耐片刻,双眉蹙的更紧,终于伸手拔出把刀来,挽起手臂。

    他手臂上早就伤痕累累,一条条刀疤纵横交错,看起来异常骇人。

    秦叔宝一刀划下去,血流出了些,这才舒了口气,嘴角露出丝苦笑,喃喃道:“若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那我也能睡的安心些。”

    他镇定了精神,这才离开,却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站着两人,静静的望着他的背影。

    思楠轻咬红唇,低声问,“萧布衣,你说秦叔宝真的要这样挨下去?一辈子都受无穷无尽的痛苦?”

    萧布衣眼中也有了黯然之色,抬头望天,许久才道:“若是一辈子也还算好。”

    思楠一震,“你说什么?”

    萧布衣怅然道:“我把秦叔宝的情况告诉给云水,云水听了,只是说,秦叔宝活不了几年了。中毒之人,本应该清心寡欲,可他用情太深,已遭蛊毒反噬,只怕……”

    他没有说下去,可眼中,已有了暮色残照、羌笛独奏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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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0章 漂亮的女人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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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1章 四面楚歌

    纸军文,放在李渊的案头。

    李渊双眉紧锁,沉默无言。西京、东都,相隔八百余里,可他已经感觉到那面沛然的压力,虽然他早知道对决不可避免。

    他现在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做的决定,是否正确。

    当然他的这个决定,少有人知道。

    如果再重来一次,每次李渊想到这里的时候,其实和窦红线没有什么区别。他多半还会选择这条路,这条路是他的选择,他一定要走下去,别无选择。他和窦建德、萧布衣一样,都没有回头路,他们三个人,注定只能活一个!

    他们虽是帝王之像,可存活的几率,甚至比百姓还要低。

    他不能先丧士气,因为鹿死谁手,还不得而知。他已调动了天底下,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准备和萧布衣决一死战。

    这些年的暗中谋算,终于要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候。

    窦建德又败了,不出乎他的意料。因为伊始的时候,他就没有想到窦建德会胜。窦建德毕竟还是个泥腿子,在他和萧布衣的挤压下,所有弱点、缺点全部爆发。

    窦建德看似从容,其实并无大志,李渊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眼中都有讥诮。

    这个迹象早有先兆,谁都认为窦建德和薛世雄的一仗不可能赢,其实就算窦建德自己,都没有想到赢。可世事往往如此好笑,结果是窦建德赢了。窦建德一仗不但赢了隋军,还赢得了河北,甚至赢得了争夺天下的资格。

    但窦建德并没有准备好。他太优柔寡断。太胸无大志。他得到了河北。就像暴发户蓦地继承了万贯家财。却不知道如何使用。相对他李渊早早地瞄准了太原。志在关中以取霸王之业。相对萧布衣早早地取下了襄阳。图谋东都江南而言。窦建德在争夺天下地过程中。显得十分地幼稚。

    一子不慎。可招致满盘皆输。窦建德尽是错招。不输才怪。

    李渊想到这里地时候。微有郁闷。他不是郁闷窦建德地输。而是苦闷裴矩、杨善会也一股脑地输了出去。

    裴矩实在让他失望。李渊握紧拳头。砸在桌案之上。神色严峻。

    太平道到如今。其实也损失惨重。李渊只期冀裴矩能杀死萧布衣。那他对阵河北军。就算对裴矩也不会如此吃力。但人算不如天算。萧布衣锐不可挡。又逃过一劫。最终看起来还是要他和萧布衣决出胜负。

    水一战。河北军损失惨重。窦建德兵士虽还有。可良将近乎损失殆尽。窦建德退守牛口。期冀杨善会出奇制胜。窦建德当然还不知道裴矩也参与其中。不然他对杨善会也不会如斯信任。

    杨善会分析入理,果然等到萧布衣入彀,可却被萧布衣趁机反布杀局,斩了裴矩的一臂,反击杀杨善会数百精英。窦建德知翻身无望,惶惶退却。可还是放心不下杨善会,于是命令刘雅、杨善会共同断后,自己亲自领军退守黎阳。没想到萧布衣竟然猜到他们要跑,在飞龙渡、鬼见愁布下埋伏。结果杨善会果然非同凡响,所率兵士安然回转,刘雅却是被秦叔宝击败,数千手下丧尽,只余十几骑逃到黎阳。

    窦建德带兵东进,过运河,到酸枣县的时候,又和突然杀来的程咬金打了场恶战。河北军急于归转,又让程咬金胜了一场。

    等到窦建德退到黎阳的时候,八万余的兵马,又折损了一两万,士气低落。

    窦建德败的没有脾气,让王伏宝、刘黑弃东平,过黄河到北岸,扼守临河、武阳两县,和张镇周暂且隔河相对。

    罗士信虽极力反对,说如此一来,几乎算是放弃了才得到的山东全境,更会加速徐圆朗的投降。但毕竟窦建德为大,罗士信已失信窦建德,反对无效。

    李渊其实也了解窦建德想法,眼下西梁军气势如虹,开始全力反击。窦建德只怕实力再次受损,索性放弃占领之地,龟缩河北,要和萧布衣僵持一战。

    西梁军眼下分三路出兵,一路由河内通守孟善谊领兵,取回新乡,进逼卫县,直面黎阳。另外一路却是由萧布衣亲自指挥,秦叔宝任行军总管,从阳出兵,夺回济阴、东郡,和黎阳隔河相望。另外一路却是张镇周领军,因王伏宝退守黄河以北,张镇周从东平出兵,进攻鲁郡,兵围任城,徐圆朗已陷绝境!

    这对徐圆朗来说,无疑是很残忍的事情,因为他曾经有过希望。还有什么比希望才起,又被打破还要残忍?

    萧布衣的意图已很明显,对抗河北,先灭徐圆朗后,然后尽取山东之地!

    窦建德犹犹豫豫,屡丧时机,萧布衣的作战意图却是坚定无比,稳扎稳打。

    李渊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心口都是忍不住的抽搐。望着桌案上的军文,他甚至忘记了眼下的大战。

    裴寂、唐俭、殷开山和长孙顺德均在李渊身侧,见李渊脸色不渝,只好沉默。

    李渊望着这四位大臣,终于开口道:“萧布衣气势正锋,不知道诸爱卿有何建议?”

    裴寂建议道:“眼下圣上和刘武周交锋正在关键时候,宋金刚不得军心,已屡次吃了败仗,军心浮动。尉迟敬德和太子僵持不下,以太子之谋,倒不愁此人。只要秦王能一举击溃宋金刚的主力,平刘武周可说是指日可待。”

    李渊皱眉道:“我是在说东都之事。”

    裴寂慌忙道:“击败宋金刚,平了刘武周,河东稳定,到时候圣上自然可出兵东进,可图东都。”

    李渊扭头望向唐俭和殷开山,询问道:“你等意下如何?”

    两臣均道:“裴仆射说的极是。”

    李渊沉默起来,良久无语。原来刘文静反叛后,一直消失再没有消息。李渊暗自恼怒,差点因此斩了史万宝。他当然知道刘文静诡计多端,跑了后,以后不知道要给他添多少麻烦。不过史万宝、刘文静都算是李世民的亲信,李世民听刘文静反叛,大惑不解,可已来不及分辨,只能救下史万宝。李渊顾及李世民的面子,饶了史万宝一命。可自此以后,更加宠信裴寂,封裴寂为尚书仆射。大隋三省六部,最高职位就是尚书令一职,李唐继承大隋官职,可忌讳尚书令职权过大,一直空置。尚书令下

    尚书仆射,李渊封裴寂此职,可说对他极为器重。

    裴寂可说是深知李渊之心,又极会察言观色,才能得此高位。但裴寂才能有限,领兵更是稀松寻常,李渊每次问计,只觉得裴寂这方面还是稍差一些,不能说中他的心思。

    若是刘文静在……想到这里,李渊摇摇头,驱逐了这个念头。

    他宁可用听话无能的手下,也不会用狂放天才的反骨。

    目光落在长孙顺德身上,李渊若有期冀问,“长孙先生,不知你有何计扼住萧布衣的步伐?”

    “其实裴仆射所言不差。”长孙顺德谨慎道:“眼下最大的敌人还是刘武周,不可分心二用。只要最快的击败刘武周,就已算拖住萧布衣的步伐。”

    他说的简单明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要击败对手,不能指望敌人止步不前,而要比敌人更快一筹!

    李渊眼前一亮,终于点头道:“长孙先生所言极是,不过依你之见,世民出战,可有把握?”

    “五日后可胜。”长孙顺德沉声道。

    群臣诧异,李渊精神一振,“长孙先生为何有如此的把握?”

    长孙顺德道:“我们大半年的僵持已有成效,据可靠消息,宋金刚军中粮草只够五日。而他押运粮草的军队,三日后可到。”

    李渊装作明白过来的样子,“只要我们出奇兵一支烧其粮草,那宋金刚当然不战自败?”其实这些李渊早就知道,他现在说出来,不过是鼓舞群臣的信心。说话当然也要技巧,好消息放出更需要时机。

    长孙顺德配合道:“正是如此。”

    果不其然,裴寂等人本忧心忡忡,听到这里,不由精神大振,纷纷问,“真的?”

    他们实在隐忍太久,这些日子来,听萧布衣征战的消息,比听自己作战还要多,知道败刘武周就在眼前,都是难掩振奋。

    李渊很满意这种鼓舞士气的结果,接下来就是选将出兵去袭宋金刚的粮道。这次势在必得,当不会派裴寂等人前往,却要和老将屈突通联系,挑选良将去做此事。

    现在的李渊,坐镇蒲坂,和李世民离的极近,只怕儿子有什么闪失。

    等群臣退下,只剩下长孙顺德之时,李渊沉吟许久才道:“顺德,草原一行……如何?”

    长孙顺德有了那么一刻惘然,“草原如昔,人难依旧。”

    “事情过了那么多年,你还没有忘记吗?”李渊眼中竟出现少有的同情。

    长孙顺德回过神来,“圣上,微臣一时忘情,还请恕罪。”

    李渊淡淡道:“你不是忘情,而是多情。这天底下谁都觉得你背叛了千金公主,可我知道,你不会!”

    长孙顺德眼中掠过惊鸿掠水般的感谢,转瞬只剩下淡淡的涟漪,“谢圣上。”

    “这次草原之行……”李渊欲言又止。

    长孙顺德摇头道:“草原之功,和微臣无关,微臣未尽绵薄之力,心中有愧。”

    李渊皱眉道:“顺德,你好像对这次求助突厥,颇为不满?”

    “微臣不敢。”长孙顺德道。

    “是不敢?而非没有抱怨?”李渊沉重的叹息,“顺德,我其实也是迫不得已!你要知道……”欲言又止,李渊又换了个表情,“我虽重视信任裴寂,但那是念及故情。要知道当年在我落魄之际,他不但鼓励我,还帮过我。可在我心中,你其实远胜裴寂百倍。可我诸多封赏,你总是一力推辞……”

    “微臣其实早就心灰意懒,本来无非想芶活世上。”长孙顺德喟叹道:“可得圣上器重厚爱,当求鞠躬尽瘁。只求天下大定后,再行隐退,心愿已足!”

    “你觉得,这天下,到底谁能得了去?”李渊突然问道。

    长孙顺德苦笑道:“微臣……不敢妄自猜测,以乱人意。可突厥人见利忘义,这次南下,我们和引狼入室无异,我只怕后患无穷,反倒比萧布衣更加危险。

    ”

    李渊冷哼一声,岔开话题,“顺德,我知道你心伤千金公主之死,可往事如烟,徒乱人意。长孙家主若在,也不愿看你如此颓唐!想长孙家门阀大族,正逢乱世,需你振兴……”见长孙顺德垂下头去,也不回答,李渊有了几分不满,转瞬堆上惋惜之色,“顺德,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长孙顺德起身施礼,缓步离去。

    李渊望着长孙顺德的背影,重重一拍桌案,想要说什么,终于止住。吩咐宫人道:“宣郡王见驾。”

    **

    长孙顺德出了宫中,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

    他虽是聪明,却总是如此颓废,似乎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可吸引他的兴趣。

    不等回到府中,就见到远处有两人在纠缠,长孙顺德皱下眉头,止住脚步。二人的争辩声随风声传过来,颇为激烈。

    又是李采玉和柴绍,长孙顺德摇摇头,不想靠前。见到树下依依的两个身影,突然想起当年那张清丽高雅、薄怒轻颦的一张脸。

    风过后,留下泪痕伤痕,长孙顺德扬起头来,望着那洁白的云,蓝蓝的天……

    “到底我如何做你才能满意?”

    “柴绍,你不用让我满意。”李采玉冰冷的口气,有如冷霜寒雪。

    “采玉,我这一辈子对你,就做错了一件事。我真的很想……很想改正,可你为何,不给我一次机会?你难道忘记了,我们当初的承诺,你难道忘记了,当初也是在这绿树下,我们……”

    “我只知道,现在就算我的家奴马三宝,也比你强过太多!”李采玉面无表情道。

    柴绍踉跄后退,陡然间爆发出来,“又是马三宝,你没有一天不说那个马三宝,你说,你是不是变了心,爱上了他?”

    李采玉柳眉竖起,“随便你怎么说!”她一发怒,柴绍反倒软了下来,“采玉,我不是故意的,请你谅解。”

    他软语相求,李采玉口气也终于软下来,“柴绍,我和你说过很多次,我们……不适合!”

    “你撒谎!”柴绍怒声道:“我们天作之合,再合适不过。”他状似疯狂,不顾满街百姓相望。

    李采玉不再理会,转身就走,柴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采玉,

    里?”

    “你抓得住我一时,抓不住我一世。”李采玉拂袖,抖落积雪般,“我去见我爹,请爹解除你我的婚约。”

    柴绍怔住,失魂落魄的松开手来。不知过了多久,才发觉李采玉早就不见。慌忙沿着长街奔过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对不能失去采玉。

    望着柴绍远去的背影,长孙顺德其实很想对他说一句,感情就像手中的沙,你抓的越紧,流失的反倒越多。可一直到背景消失在长街尽处的时候,他也没有挪动一步。因为他觉得,他没有资格这么说!

    自从千金公主死后,他就再没有感情,也再没有评价别人感情的资格,因为……他不配!

    伸手抚摸身边的树,长孙顺德眼中,只觉得天是灰的,云是惨淡的,树是憔悴的,就算那夏日狂躁闷热、让人发狂的风儿,也是冰冷刺骨的。

    眼前的人影朦朦胧胧,长孙顺德蹲下来,发出了近乎呻吟的呼唤,“芳儿……”

    芳儿在天上、在云中、在风中,可惟独,就是不在他的身边!

    **

    柴绍沿街狂跑的时候,李采玉已到了李渊的面前。李渊身边坐着李孝恭,二人见到李采玉进来的时候,不约而同的止住了话题,满是错愕。

    李渊脸上有些恼怒,“采玉,这么没有规矩,我没有叫你进来!”

    李孝恭缓缓的起身,“圣上,微臣先行告退。”

    李渊未做挽留,李孝恭在宫人的带领下,踯躅前行,他走出宫殿的时候,听到李采玉说了一句话,“爹,我请你解除我和柴绍的婚约!”

    李孝恭微怔,加快了步伐,没想到宫殿前一人霍然冲过来。李孝恭被他撞到,仰天倒了下去,狼狈不堪。

    撞人的正是柴绍,见到李孝恭的狼狈,饶是心急,也忍不住俯下身来,扶起了李孝恭,迭声道:“郡王,我一时慌乱,还请恕罪。”见到李孝恭的诡异,不知为何,柴绍背脊涌起一股寒意。可转瞬被焦虑、伤心所充斥,抓住李孝恭的手,竟然牢牢不放。

    李孝恭突然一笑,“自从我变成现在的样子,就再也没有人像柴公子这样亲切的抓住我。”他口气满是感喟,嘲弄世态炎凉,人情似纸。可又像安慰开导柴绍,莫为情伤。

    柴绍自嘲的一笑,突然有种古怪的感觉,那就是可怜的是自己,而不是眼前的李孝恭!

    李渊听到女儿的要求,眨眨眼睛,一时间不明所以,“你说什么?”

    “我请爹爹解除我和柴绍的婚约。”李采玉一字字道。

    李渊拧起了眉毛,心中不悦,他觉得自己真的很衰。李世民才开始成器,李元吉又在后院放火,眼下大敌当前,自己一直信赖的女儿,竟然向自己提及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

    “回去!”李渊道。

    “什么?”李采玉一时间倒是不明所以。

    “我说让你回去。”李渊扳起脸道:“采玉,现在非常时期,你怎地如此不知轻重。当年你为了柴绍,不惜和为父翻脸,如今又是为了谁,要和柴绍决裂?你这样的女儿,实在让为父心寒!”

    他说的已经很严厉,可说完后,李渊脸色有些异样。

    李采玉忿然道:“不是我为了谁,而是我的选择。难道女儿在爹你的眼中,不过是个货物?当初你们看到萧布衣的好,所以千方百计想让女儿嫁过去,不惜离间柴绍和我的关系!现在我如你们所愿……”

    “采玉!”李渊的口气已颇为凄厉,目光却望向女儿的身后。

    李采玉激动之下,并没有注意李渊的异常,大声道:“现在柴绍果然如你们说的一样,不成器,可你为何还要女儿嫁给他?难道只因为,他柴家是大阀士族,你希望得到他们的支持?”

    “够了!”李渊一耳光煽了过去,脸现怒容。

    ‘啪’的一声响,殿中一片静寂,李采玉捂住脸,退后两步,难以置信。李渊这才道:“柴绍,采玉无知,你……”

    李采玉霍然转头,才发现不知何时,柴绍站在她的身后,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心中没有不安,反倒如释重负,李采玉道:“柴绍,你都听到了?”

    李渊冷冷道:“听到又能如何?我早想办了这门婚事,可总是事务繁忙。如今大敌当先,击败宋金刚,柴绍,我来做主,将采玉许配给你。”

    李采玉忿然离去,再不回头,柴绍不知过了多久,这才回过神来。感觉到身体不属于自己,声音也不属于自己,可还是明确无误的听到自己说了一个字,“好!”

    柴绍不知道自己怎么出了宫殿,不知道自己如何到了柏壁,也不知道李世民到底和自己说了些什么。

    他的脑海中,只有着一个念头,击败宋金刚,才能娶了采玉,才能不让采玉离开自己。

    他不能离开采玉,离开了采玉,他宁愿去死!

    男人痴情的时候,有时候比候馆的少妇还要幽怨;男人痴情的时候,有时候比发情的猛虎还要勇猛,男人痴情的时候,很多时候,根本已不知道自己做什么。

    女人痴情只有哀怨,男人痴情却燃斗志。

    柴绍只见到一张张诧异的脸掠过,带着各种表情,可他已无心去管。他不怨李世民,不怨李渊,他只想凭借自己的一双手,重新赢得属于自己的爱情。

    至于爱情到底是否属于自己,他并没有考虑。

    宋金刚手下的兵士,那一刻变成了厌恶可憎的马三宝,柴绍听到鼓声,一马当先的已冲了过去。

    没有爱,宁愿死!

    他杀入敌阵的那一刻,并不知道,他为之奋斗的李采玉正幽幽的对着身边的一人道:“三宝,如果有一天,有一个女子,希望你带她离开,去千山万水,远离这里的一切恩怨,你肯陪她一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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