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拍卖
两天后。
为低调行事，顾清晗只带了杨力和古一两个侍卫前往奇宝楼。
今日的奇宝楼和两天前又有大不相同。
奇巧的灯笼挂在奇宝楼的屋檐下，映衬着里面暖黄的灯光，在昏暗的夜色中格外惹眼。
不仅如此，丝竹乐声不断的从楼里溢出来，还能时不时听到几声笑声。
“周围明里暗里守着的高手足足有一百人之多，奇宝楼倒是准备充分。”古一看了一圈后，不由得感叹。
顾清晗看着门口镇守的四人，个个身姿挺拔，步伐轻盈，一看就是一等一的高手。
“这番作态，倒是更让人好奇里面卖的是什么了。”顾清晗饶有兴致的说。
杨力将手中的帖子交给守门人，里面便匆匆走出来一位管事，将他们引到了二楼的一个包间内。
包间内布置奢华，桌上早就放好了水果茶点，角落还站着一位美人时时伺候。
椅子正对的是一个窗口，可以清楚的看见舞台上的场景。窗口上挂着帘子，若是不想让人看见包间内的情况，便可将帘子放下来，角落的美人会用画册向他们解说。
顾清晗摸了摸座椅上的兔毛垫，感叹了一句：“这奇宝楼的主人倒是会享受。”
她的视线落在三楼的四个包间上：“那是……”
“据说那是奇宝楼的特殊包间，若非楼主亲自邀约，旁人不会有机会进去。”杨力对奇宝楼有所了解，向顾清晗解释道。
顾清晗只是嗯了一声，对于这些倒是没什么兴趣。
半个时辰后，一声铜锣响，丝竹声便停了下来。
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笑着上了台。
“这位是奇宝楼的拍卖师，人称七爷。”杨力介绍。
七爷站在舞台上，笑着向大家拱了拱手：“感谢大家今日赏脸参加奇宝楼的拍卖会，希望诸位贵客都可以携带自己心仪的东西而归。”
顾清晗颇有兴致的盯着七爷，随手翻了翻身边的小册子。
不得不说，奇宝楼敢这么张扬的举办拍卖会还是很有底气的，至少顾清晗看着册子里的东西都是罕见之物。
不过她倒是兴趣缺缺，只是好奇拍卖会的场景而已。
七爷并未耽搁，拿着第一件拍品介绍起来。
顾清晗觉得没看清楚，索性走到围栏前观看。
忽然，她感觉到一道凌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皱眉看了过去。
咣当！
桌上的茶杯被她不小心碰到了地上，顾清晗却没有管，整个人僵直在原地。
她眼神晃了晃，紧抿着唇后退了一步，面色平静的坐回了椅子上。
“怎么了？”杨力察觉出顾清晗的不对劲，不由得问了一句。
顾清晗的神色已经与往常无异，只是微颤的手暴露了她的情绪。
“没什么。”顾清晗冷声答道。
刚才……她好像看到景湛了。
顾清晗大脑一片空白，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抑制住了自己落荒而逃的想法。
现在她只是顺风镖局的二当家顾玖，不是顾清晗。若是现在离开，势必会引起对方的注意，坦然面对才是最好的。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顾清晗端起侍女换回来的茶杯。
茶水一圈一圈荡漾开来，昭示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不知如何熬到了拍卖会结束，顾清晗松了一口气，到现在对方都没来找自己，或许根本就没有看到她？
微微放松的打开房间门，恰好撞见了一个身穿玄袍的男子。
顾清晗如遭雷击，喉头一阵阵发紧：“兄台有何贵干？”
景湛紧抿着唇，目光幽深的盯着眼前的人：“我好像看到了故人，特意前来看看。”
顾清晗扶着门的手轻颤，半垂着眼睛：“公子可能看错了？我们这里没有什么故人。”
景湛的目光扫过顾清晗的脖子和胸前，汹涌的情绪几乎要将他吞没。
七百多个日日夜夜，他曾无数次祈祷一切都是假的，她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
那种悔到骨子里的痛楚，他一刻也不曾忘记过。
上天垂怜。
景湛胸口发痛，脑海里却只出现了这样一句话。
“是吗？我对公子一见如故，不知公子可否赏脸一起吃顿饭？”景湛沉着声音说。
顾清晗抬头看了他一眼，往后退了一步：“抱歉……”
她的话音还没落下，手臂就被人一把捉住：“走吧。”
景湛拉着她往外走。
杨力等人原本见到景湛也是震惊的，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原本应该在京城的皇上居然会出现在唐城。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景湛已经抓住了顾清晗的手。
杨力刚准备阻拦，景湛身后的侍卫便将剑横在了他的脖子上：“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杨力知道自己和御前侍卫相差甚远，却不能眼睁睁就这样看着顾清晗被带走。
正要硬闯，就见顾清晗忽然回了头：“没关系的，不必轻举妄动。”
顾清晗很清楚，她身边那些侍卫若真的对上景湛身边的人，除了送死没有任何意义。
杨力不甘不愿的收了剑，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景湛的力气很大，始终紧紧的牵着顾清晗，完全不给她逃脱的机会。
顾清晗看着景湛带着戾气的侧脸，眼圈泛红。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原本以为遗忘了的，其实早就深深刻进了她的心里，挥之不去。
景湛一言不发，带着顾清晗到了城郊的一处山上。
山上风景如画，从上往下看还可以看到一条蜿蜒的长河一直流入重山之中。
此时的顾清晗却没时间去看那些，而是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坟冢。
“妹妹顾清晗之墓。”
墓碑上的内容极其简单，除了墓碑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东西。
景湛赤红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墓碑，冷声问身边的人：“看到自己的墓碑，心里有什么想法？”
顾清晗沉默了。
“说吧，为什么假死。”景湛说话的声音很冷，冷到顾清晗几乎以为他对她只剩下了恨意。
只有景湛才知道，自己废了多大的力气才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悸动和沸腾的情绪。
“我……”顾清晗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释。
第一百三十七章 花烛
见她半天没有说话，景湛一时没忍住按着她的手臂质问：“你假死的时候，难道半点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想到自己这两年来无数个难过伤心的日夜，他手上的力度不由得大了些。
顾清晗倒抽了一口冷气。
景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手，不由得松了松。
顾清晗轻叹一声：“对不起。”
她的声音极轻，很快飘散在风中。景湛看着她这般样子，被气笑了：“明明是你做错了，还做出这种委屈的样子做什么？”
顾清晗抬头，看到的是景湛眼底的冰霜。
“你可知道欺君之罪是死罪？”景湛冷冷的问。
顾清晗生活在深宫之中，没有顾晚衫的帮助，怎么可能顺利假死成功？
不仅如此，顾晚衫还趁着他伤心之际，将顾清晗的‘尸首’骗走，带着她在琅城过起了幸福生活。
徒留他在宫中愚蠢的神伤。
想到这里，景湛就恨不得将顾晚衫抓过来碎尸万段！
顾清晗一惊，下意识抓住景湛的手：“哥哥是被我强迫的，要怪就怪我好了！”
她不能让顾晚衫为自己背上这样的罪名！
看到她为别的男人焦急的求情，景湛心中的怒火越发炽热，他分不清也不想去分辨这种情绪究竟是被欺骗后的暴怒还是妒火中烧。
他反手抓住顾清晗的手，怒意蓬勃的说：“你想求情？我成全你！”
说着便拉住她上了马车。
一路沉默着到了一间宅院，顾清晗便被嬷嬷们请了出去。
她现在的心思乱成一团，既担心景湛会因此追究顾晚衫，又震惊自己和景湛重逢，回想起两人当初在宫内的相处，又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
他们之前的接触从未逾矩，就算他想追究，也不可能现在对外宣布当初为救皇上而死的皇后复活了。
就在这种纷纷乱乱的情绪里，她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被嬷嬷们收拾干净，换上了一身大红的衣裙。
嬷嬷们将她带到一间布置好的房间内，便退了出去。
顾清晗转头一看，整个人震惊当场。
房间内早就挂好了红色的绸缎，床上铺满了红枣、桂圆、花生等干果，就连桌上都摆放着一对燃烧的龙凤烛。
她心慌至极，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你想去哪？”
景湛阴沉着脸走了进来，他同样换上了一套红色的长袍，若不是脸上神情不对，就像是一个新郎了。
新郎！
顾清晗只觉喉咙发紧，好半天才问了一句：“你这是做什么？”
景湛上前搂住了她，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他垂头问：“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想干什么吗？”
顾清晗想要退却，却发现根本就动不了。
“你想逃离我？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说着，景湛便吻了上去。
顾清晗浑身颤抖。
她分不清这是害怕，还是久别重逢的激动。她下意识的拉住景湛的衣服，两人不断往后着。
许久之后，景湛才放开了她。
他眸色沉沉，盯着眼前的女人。
两年不见，不得不说她变得更美了。
在宫中时，她的眉眼之间总是带着疏离，似是带着假面具游走于宫中。
但现在，那些伪装出来的情绪似乎都不见了，将原原本本的她释放了出来。就像是一颗蒙了尘的明珠，被人拂去尘土后终于露出了惊人的美貌。
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眼中炙热的妒意。
哪怕他再不想承认，他也不得不说在顾晚衫的照顾下，她活得更好了。
可他不愿意。
猛然松开顾清晗，他从桌上拿起两杯酒：“喝下去。”
顾清晗看着他手中的酒杯，沉默了。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合衾酒？到了现在，她发现自己是愿意的。
两年时光，她并没有真正忘却眼前的男人。
在宫中时，她是别人的皇后，只能全力压制住心中所有不该有的悸动，恪守规矩。
出宫后，她不是没有机会再和他联系，只是她不愿。
她自私的不想再去后宫那种地方，和别人争夺同一个丈夫。更不想重新活在那些算计之中，日日提心吊胆。
于是她告诉自己，忘却一切，她和他不会再有重逢之日。
但他出现了。
“怎么？你不愿意？”景湛将她的沉默误认为不愿意，眼底情绪不断翻涌。
将两杯酒都灌进嘴里，他一把吻住了她的唇，强行将酒渡进去了一半。
两人倒在床上，景湛紧贴着她的耳朵说了句：“我不会放过你了。”
红鸾帐轻垂，海棠遇初雨。
第二天，顾清晗是被院外的动静吵醒的。
她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完全被禁锢在一个灼热的胸膛中。
察觉到自己的动作，景湛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便下意识的将她往怀里抱了抱。
顾清晗心中酸涩，眼眶微微泛红。
景湛这才慢慢苏醒，低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
“我想穿衣服。”顾清晗的眼神四处乱飘，轻声说了句。
景湛低低嗯了声，却始终没有动静。
顾清晗按捺不住，推了他一把，景湛才慢条斯理的起了床。
顾清晗惊叫一声捂住了眼睛。
景湛无声微笑，快速穿好了衣服。
昨天夜里，是他这两年来睡得最好的一天。
顾清晗摸着起来穿好了衣服，景湛正准备说什么，就听到门口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景湛脸色微沉：“进来。”
康公公半垂着头走了进来：“公子，夫人身边的侍卫来了。”
景湛的脸色更黑了。
见他要发怒，顾清晗连忙开口：“我去看看。”
康公公看了景湛一眼，见他没有说话，这才点头：“奴才带夫人去吧。”
没等他们离开，景湛忽然说：“我也去。”
顾清晗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康公公见状连连点头：“是。”
景湛走到顾清晗身边，牵住了她：“走吧。”
顾清晗的视线落在两人牵着的手上，低低的嗯了一声。
景湛的手很大，也很有力。
顾清晗知道，他不仅是为了牵住自己，更是为了不让自己逃脱，再次离开他的视线。
第一百三十八章 当初
顾清晗到门口时，就见和她一起来的那些侍卫跪在了门前。
他们知道景湛的身份不敢硬闯，却也不能就这样任由皇上将人带走，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求见顾清晗。
顾清晗看着他们心中满是感动，看了一眼景湛：“我可以去和他们说几句话吗？”
景湛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见到顾清晗杨力很激动，立即站了起来：“小姐！”
“你带他们来的？”顾清晗皱眉看着杨力问道。
杨力神色微变，垂下了头：“我们奉公子之命要保护您……”
顾清晗微叹，想也知道景湛不可能现在放自己离开：“不必了，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杨力猛然抬起头，眼里满是担忧：“但……”
“你们放心吧，我会给哥哥去信的。”顾清晗止住了他的话头，“你们手中的货物还没送完，送完了便去找哥哥吧。”
杨力惊讶道：“那您呢？”
顾清晗顿了顿：“我没事，或许过一段时间会去找你们。”
最后这句她说话的声音极小，只有两人可以听的清楚。
杨力震惊的抬了抬眼，点头：“是，属下听您的吩咐。”
顾清晗点头，转身回到了景湛身边：“让他们走吧。”
景湛转头看了她一眼：“你确定？”
“难道你会让我和他们一起离开？”顾清晗反问了一句。
景湛的神色立即变得难看：“不可能。”
“既然如此，他们在这里你岂不是更加不放心？”顾清晗看了他一眼。
景湛抿了抿唇，对身后的侍卫打了个手势。
杨力等人很快就被侍卫们带走了。
“你恨我？”景湛看着沉默不语的顾清晗，忽然问道。
顾清晗看向他，摇头：“不恨。”
她相信昨晚若是她奋力挣扎，景湛应该不会继续下去。
但她没有。
也许是为了圆自己的情，亦或者是为了偿还这两年来对他的欺骗，她没有挣扎。
而且她是愿意的。
景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隐藏在袖子里的手也慢慢松开了来。
“我会带你回宫的。”景湛低声说了一句，似是安慰也似是承诺。
顾清晗没有回答。
回到院子里，顾清晗忽然问：“我哥哥如何了？”
她还不知道顾晚衫去了京城之事，但总觉得景湛会出现在这里必定和顾晚衫有关系。
景湛的脸马上就黑了，他皱眉不悦：“你一直惦记着他？”
顾清晗察觉到他的敌意，心立即提了起来：“他是我哥哥，难道我不能关心他吗？”
“你们不是亲生的！”景湛脱口而出。
顾清晗沉默的看向他，忽然冷笑：“你在想什么？”
景湛别过眼去：“没什么。”
“你是不是认为我和他有什么见不得人关系？”顾清晗逼问。
景湛冷笑：“若不是他，你怎么可以顺利离开？”
他的理智告诉自己，顾清晗对顾晚衫并没有什么男女情谊。但满心妒意却让他冲口而出质问之语。
顾清晗退后两步，笑了。
“若我没有离开，皇上欲待我如何？”她异常冷静的问。
景湛想都没想：“当然是……”
话到了嘴边，他却无法继续说下去。
他可以任由自己的喜厌将唯一的侧妃宁子祯封为贵人，也可以阳奉阴违的纳了一堆妃子却一个不碰。
但若他坚持要将前朝皇后封为皇后，不说朝臣百姓会如何反应，就连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被戴上谋朝篡位的帽子。
难道要让她去做自己妃子？还是见不得人的那种？
景湛沉默了。
顾清晗看着景湛这般，便知道他是想清楚其中关节，不由的笑了。
只是这个笑容比哭还难看。
“当年我身份特殊，你我之间不过是朦胧情愫。”顾清晗的目光悠远，“若我留下，即便你百般周全，最多让我成为你茫茫后宫中的一员。我将和从前一样，每天等待着你的宠幸，嫉妒旁人的受宠，说不定还会用下三滥的手段去陷害那些得宠的妃子。”
她猛然抬起头，直视景湛的眼睛：“我不愿这样。”
景湛看着她情绪复杂的眼眸，不由得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不想自己好不容易重获新生，再将一切消磨在后宫日日夜夜的斗争上。”
“我不想自己每日打探丈夫夜宿何处，又瞪着眼睛从夜幕看到日出。”
“我更不想，让我喜欢的你心变成一颗怨恨嫉妒的丑陋样貌。”
“景湛，我不愿意。”
顾清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景湛。
两人视线交汇，是景湛最先扛不住，匆匆扔下一句我还有事便逃也似的走了出去。
这是他第一次在顾清晗面前落荒而逃。
顾清晗苦笑，在园子内的亭子里缓缓坐下。
这两年离开京城，她虽常常想起当初和景湛交锋的时光，却从未后悔过。
她明白，景湛不可能将自己立为皇后，自己也不愿再入深宫，两人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分开。
不过是个早晚而已。
她唯一庆幸的是，景湛是骄傲的。
他的骄傲不会允许自己强迫将一个女人留在身边，这样一来，说清楚了也好。
景湛这一走，便走了三天。
顾清晗也耐得住性子，三天时间她只在自己的院子里走动，连问都没有问过他一句。
直到第三天，景湛拿着一个盒子找到了她。
他决口不提三天前两人的争执，而是将盒子递到她面前：“你看看喜不喜欢。”
顾清晗不明所以，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放着一块长条形的玉石。玉石带着微微的粉色，入手却是羊脂玉的触感，柔润细腻让人爱不释手。
“你若是喜欢，便画个自己喜欢的发簪模样，我给你雕。”景湛温声说。
他的目光紧紧落在顾清晗的脸上，生怕她突然提起三天前的事情，两人再次争执。
但顾清晗没有，她只是笑了笑：“我怕我画的太复杂，你雕不出来。”
景湛愣了一瞬，板起了脸：“瞧不起谁呢？你尽管画，就是画出条龙我也给你雕出来！”
两人相视而笑。
第一百三十九章 玉簪
当天晚上，红烛再次燃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景湛睁开眼就见顾清晗身着里衣，披着头发在书桌上画着什么。
清晨的微光洒在她的脸上，像是为她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惊为天人。
察觉到他的视线，顾清晗看着他笑了：“你醒了？莫不是担心我画的样子太难，睡不着了？”
景湛一愣，立即反驳：“怎么可能？”
他马上起床，趿着鞋子走到桌边。
桌上是一张已经画了大半的图样，玉簪的头部是一支交缠的连理枝，上面还缀着星星点点的桃花。
“没想到你画图样挺好看的。”
就算是对姑娘家的首饰不了解，景湛也能看出这个图样的精巧。
顾清晗淡淡一笑：“当初走镖的时候认识了一位首饰铺子的掌柜，他教了我很多。”
景湛眼中微黯。
他消失的这三天，暗卫将在琅城调查的结果都送了过来。
他没想到，顾清晗居然在这两年内顶着顾玖的名头摇身一变成为了顺风镖局的二当家。
不仅如此，还跟着镖队走南闯北走了不少地方。
实在无法和当初在宫内高贵娇弱的皇后娘娘联系起来。
看着她称得上惊人的履历，他好像有一点点理解了她所说的意思。
“那个掌柜倒是大方。”景湛收回自己的思绪，笑着说道。
顾清晗点头，继续埋首画画。而景湛则安静的站在她身边，笑着看了许久。
门外的康公公原本有事要禀告，看到这样一幕也悄悄退了下去。
他们本人也许无法察觉，但从旁人的角度来看，他们分明就是一对恩爱夫妻的日常生活。
一个时辰后，景湛收到了来自顾清晗的图样。
“这个已经是考虑过你的手艺画的了，再雕不出来我也没办法。”顾清晗故意耸了耸肩。
景湛抿唇带笑，一把将人搂进了怀里：“你这是在嘲笑为夫的手艺？”
顾清晗也跟着笑了：“那可不是，我只是……”
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景湛悉数吞了进去。
他的吻温柔至极，像是将她捧在了心尖尖上，珍惜对待。
两人吻了许久，直到顾清晗喘不过气来，才将他推开。
顾清晗似嗔似怒的瞪了他一眼，眼中的流光和面颊上的绯红，让他不由得看痴了眼。
大力将人抱了起来，便是一番风情。
当天下午，景湛便真的弄来了一套雕琢玉器的工具，认真的坐在房间里雕了起来。
顾清晗坐在桌边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
她从未想过，作为一位帝王他会真的亲自动手为自己雕一枚玉簪子。
“你是不是被我所倾倒了？”景湛抬头笑着看向顾清晗。
顾清晗一愣，嗔怒的瞪了他一眼：“倒是不知道你是这般没脸皮的人。”
景湛哈哈大笑，放下刻刀把她抱在腿上：“不如我教你雕吧。”
他伸手握住顾清晗的手，从背后抱住了她。
顾清晗脸上阵阵发热，到底没有拒绝他。
景湛的手很稳，就算是握着顾清晗的手，他的动作也没有丝毫颤抖。反而一刀一刀，切的非常准确。
倒是顾清晗，生怕自己手抖影响到了他，不过刻了几刀就停了下来：“我还是不来了。”
说完她就从景湛的身上跳了下来。
景湛注视了她片刻，忽然开口说道：“不如你给我绣个荷包吧。”
顾清晗一愣，下意识的往他腰间扫了过去。
除了一块玉佩，倒真是显得有些空荡。
“好吧。”顾清晗也没有推辞，让人送来了绣线和布料，坐在景湛身边绣了起来。
景湛时不时回头看看她，眼底满是笑意。
窗外，康公公和侍卫首领站着看了一会。
康公公轻叹一声：“这个消息，还是明天再送过去吧。”
“可是……”侍卫首领犹豫片刻，康公公冲着他摆了摆手，“你跟在皇上身边时间也不短了，这两年何曾见到过皇上如此开怀的样子？”
这两年的景湛实在太深沉了，深沉到康公公都不忍心打断他如此高兴的样子。
侍卫首领沉默着点了点头。
景湛和顾清晗并不知道外面还有了这么一出，直到天色渐渐黑下来，他们才停了手。
景湛手中的玉簪已经初具模样，只差尾部的花没有雕刻了。
他看向顾清晗，她手中的荷包也绣好了小半，两人相视而笑。
“听说城里今日会有灯展，你想不想去看看？”景湛将东西收好，询问顾清晗。
顾清晗连连点头：“好啊！”
一盏茶的时间后，两人便出了门。
“你当真要穿成这样吗？”景湛有些无奈的问。
他没想到，出门前顾清晗居然将衣服重新换成了男装。
“当然，你不觉得这样更方便吗？”顾清晗笑着冲他眨了眨眼。
不得不说，顾清晗现在扮男子已经有了心得，举手投足之间满是少年的风流恣意。
就算是景湛，都无法说出一句不好看。
“你这般，旁人说不定会以为我们是龙阳之好。”景湛犹豫着说道。
顾清晗哈哈大笑起来：“你还怕旁人议论不成？”
景湛最终还是拜下了阵来。
作为江南最繁华的城池之一，唐城的夜市也很热闹。
尤其是今日乃是灯节，街上来来往往满是热闹的百姓。道路两旁的木柱子上挂着许许多多的灯笼，看上去极为精致。
不管是顾清晗还是景湛，都看过比这更壮观更热闹的灯会，但眼下却带给了两人完全不同的感受。
他们从未一起度过这样的时光。
景湛忽然感慨的看向顾清晗，疑惑眼前是不是一场梦。
会不会他突然醒来之后才发现一切都是假的，她没有复活，自己也不曾来到唐城。
见他发愣，顾清晗忽然拉了他一把：“怎么了？那边有放莲花灯的，我们去看看吧。”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笑颜格外动人。
景湛不过愣了一瞬，便很快回过了神：“莲花灯？”
顾清晗拉着他走到一个小摊前。
摆摊的是一对年纪很大的老人，老爷爷负责做灯，老婆婆负责收钱。
看到两人过来，老婆婆笑呵呵的说：“买我们的灯放出去，一定会白头偕老的。”
第一百四十章 遇刺
顾清晗低头一笑，却没接婆婆的话。
老婆婆没注意，乐呵呵的说了不少吉利话，又递了一盏漂亮的莲花灯给她。
莲花灯做的非常精致，由白到粉的渐变花瓣层层叠叠，灯芯放的是一只小小的蜡烛，看上去栩栩如生。
顾清晗赞叹了一句：“老爷子的灯做的真漂亮。”
听到有人夸赞自己的老头，老婆婆显得特别高兴，她骄傲的挺了挺胸脯：“那可不是，十里八乡都知道我家老头做的灯是最漂亮的。”
明明年纪不小了，可说起自己的伴侣时仍旧眼睛发光。
顾清晗忽然非常羡慕她。
“给我也来一个。”景湛突然开口，将钱递给了老婆婆。
老婆婆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了一遍，立即笑眯眯的收下：“你们俩看上去就像是金童玉女似的，一定会多子多福的。”
顾清晗笑笑，景湛也勾唇接了句：“承您吉言。”
两人拿着灯往河边走去。
河边早就聚集了不少相约一起来放灯的男男女女，河上也汇成一条柔黄明亮的灯带。
景湛一路护着顾清晗不被胡乱窜的人群挤到，拥着她来到河边。
“这个……要怎么弄？”景湛难得生了几分尴尬，他听说过莲花灯却从未放过。
顾清晗憋着笑接过，递给他一小块炭头：“用这个在莲花灯上写上心愿就行。”
景湛蹙着眉头接过，黑灰立即沾了一手。
其实也可以选择在摊子上用笔墨写好心愿，只是那里灯光太亮，顾清晗并不想让景湛看到自己写的心愿。
她转过去半垂着手写了个心愿，接过侍卫递来的火折子将它点燃。
等她转过身时，景湛也已经写好了。
“你写了什么？”景湛好奇的问了一句，眼神止不住的往莲花灯上飞。
顾清晗藏的死死的，就是不让他看：“心愿这种东西，看过了就不灵验了。”
景湛也没有非要看，逗弄了她两下，便收了势：“行吧，省的到时候你的愿望不灵，你怪罪到我的头上。”
顾清晗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肯定怪你。”
四周的人声熙熙攘攘，景湛看着眼前对自己嬉笑怒骂的顾清晗，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鲜活。
“快来呀！”
等他回过神来，顾清晗已经往前走了两步，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莲花灯放到水中。
莲花灯晃晃悠悠汇入了昏黄的灯河。
景湛应了声，快步走到了顾清晗的身边，学着她的动作放了下去。
莲花灯打了个旋儿，慢慢追上了大部队。
他们站在原地看了一会，直到人声渐渐稀少，才转身准备离开。
“公子！”
一声惊呼传来，景湛下意识扯过顾清晗，按着她弯下了身子。
咻的一声，一支箭紧贴着他们的背射了过去。
一箭不中，对方还想乘胜追击，却没有了机会。
不知从哪里钻出几名暗卫，动作利落的将人按在了河边的泥地里。
顾清晗看着齐刷刷冲出来的十几名暗卫，这才知道他们身边还跟着这么多人。
想来也是，景湛再低调身份也摆在那，不可能真的毫无准备就出了门。
“你没事吧？”
见顾清晗愣在原地，景湛以为她是受了惊吓，关切的问道。
顾清晗这才回过神来摇头：“没事，我没受伤。你呢？”
景湛也摇头。
行刺的人大概只是恰好撞见了他们，动手匆忙，想要一击即中还是很困难的。
景湛牵着顾清晗走到刺客面前，目光冰冷：“是谁派你来的？”
“没有谁！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刺客的半边脑袋都被踩进了泥里，强撑着吼道。
景湛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忽然开口：“南屿国。”
刺客挣扎了两下，但踩他的那个人没有给他行动的机会。
刺客喘着粗气吼道：“什么南屿国？我不知道！我只是见不得你这种乱臣贼子当道，谋害天下百姓！”
侍卫狠狠踢了他一脚：“大胆！”
刺客吃痛，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哼哧哼哧倒吸凉气。
景湛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话而生气：“你的借口找得不错，只可惜口音还差点。”
南屿国和元国使用的语言不同，就算这刺客假装的再像，口音还是露出了马脚。
刺客脸色一白，闭上嘴死活不说话了。
见问不出话，暗卫将人拖了下去。
经过这么一遭，两人也没了兴致再继续逛逛，一路安静的回了府。
夜半时分，房间内只剩下两人。
顾清晗带着汗躺在景湛怀中，抬眸问他：“你，经常遇到这种事吗？”
景湛先是不明所以，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是在问刺杀的事：“不常。今天那个刺客不过是恰好撞见了我，便想着能立个功罢了。”
再厉害的人在暗卫的审讯下也只能吐口，回府不过半个时辰，那人就全都交代了。
之前顾晚衫在琅城捉到的那批南屿人其实并不是最先潜入的，在他们之前约莫还有将近百人已经成功以琅城为起始点，混入了各个城池之中。
今晚的便是其中之一。
按照计划，他本来应该潜伏在唐城内等待指令，可没想到这么恰巧撞见了前来私下出行的景湛。
自认这是个千载难逢好机会的刺客热血之下出了手，却将自己撞进了网里。
顾清晗立即支起了身子，紧张的看向景湛：“既然他是奸细，那你的行踪……”
景湛的脸色微沉：“他还没来得及报出。”
顾清晗松了一口气，随即沉默下来。
两人心里都清楚，就算这个刺客没来得及将消息传出去，景湛在这里也不可能待很久了。
景湛还想和顾清晗说些什么，却见她已经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他静静的看了顾清晗一会，最终也没叫醒她，而是拥着她一起闭上了眼。
一室静谧。
第二天起床时，两人已经将昨晚的对话抛到了脑后，仿佛昨天的那一场刺杀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你想去划船啊？”景湛起了床，看向正在梳妆的顾清晗。
顾清晗摇头：“我已经有了打算，我们去宝龙寺。”
第一百四十一章 祈福
宝龙寺是整个江南最有名的佛寺，但最著名的却不是寺庙本身，而是它寺内的锦鲤湖。
锦鲤湖内养了成千上万条锦鲤，传说里面曾有锦鲤成功跃了龙门，所以整个湖都受到了龙神的保护。善男信女向湖内的锦鲤许愿，幸运的便可得龙神的庇佑。
听到顾清晗这么说，景湛挑了挑眉：“我以为你不是个信佛的人。”
当初她在宫内的时候景湛便关注过，大家多多少少都会谈及佛法方面的事，唯独顾清晗从不说起。
顾清晗笑了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起无。”
她确实不相信佛。
上一世她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最后呢？还不是落了个凄惨的下场。
只是她重生后对这些多了几分敬畏，仅此而已。
景湛上前为她挽起一束头发：“那我们就去看看。”
顾清晗转头看向他，两人相视而笑。
作为江南最有名的佛寺，一路上来往的马车络绎不绝。
顾清晗挑开车帘看了看，倒是觉得很新鲜。
她看到有妇人三跪九拜的一路上行，眼底的虔诚让人动容。也许对于这些人来说，佛祖能否显灵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有了寄托和希望。
马车到了山下便不能继续往上了，顾清晗看着高耸入云的阶梯不由得心生后悔。
“怎么？不想去了？”景湛看到她为难的样子不由得轻笑。
顾清晗转头看向他，忽然计上心头：“不如你背我上去？”
“好。”景湛没有丝毫犹豫的应了下来。
顾清晗看了他一会，撇开眼神：“不，我要自己上去。”
景湛眸色微闪，也没坚持：“你要是不想爬了，我随时背你。”
顾清晗忽然抱住了他，强忍下眼底的湿意：“景湛，你不能这样！你是皇上你还记得吗？”
高高在上的帝王，怎么就为了一个女人纡尊降贵，还背她上山呢？
景湛的手抚上她的背，在她耳边轻声说：“在你面前，我只是一个男人而已。”
顾清晗抬头，却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上被印下一个珍而重之的吻。
“走吧。”没等她再说什么，景湛便牵着她往上走。
爬楼梯的人不少，但像他们两人这般的还是吸引了大部分的目光。好在两人都不是轻易被旁人目光撼动的，面对他们的震惊，也不过是一笑而过。
顾清晗看着景湛的背影，对方回首一笑：“怎么了？”
顾清晗摇头，快步走了两步，和他并肩。
就算是有景湛拉着，到达山顶的时候顾清晗也已经是气喘吁吁。
景湛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忽而觉得好笑。
此时的她早就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皇后，反倒像是挣脱了枷锁，露出了平常小女儿的情态。
恰好此时，悠悠古朴的钟声响起，山间飞鸟惊起而飞，却让人莫名感到平静。
“走吧。”
景湛收回思绪，牵着她进了佛寺。
方丈很快迎了过来，才看了两人一眼，便吃惊的低下了头。
“贵人到访，是我们有失远迎了。”方丈冲两人行了一礼。
顾清晗惊讶的看向景湛，她不认为景湛会故意泄露自己的身份给方丈。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方丈微笑：“两位的身份贵不可言，自是与旁人不同。”
景湛眼神锐利的看向方丈，方丈毫无畏惧的迎视，躬身微笑。
片刻后，景湛才收回了视线：“内子听闻宝龙寺的锦鲤池十分灵验，想要见识一番。”
方丈冲两人打了个手势：“请。”
锦鲤湖并未对外开放，若是有人想近距离观看，必须提前预约才行。
是以，偌大的锦鲤湖旁观看的人也不过三三两两，并不算多。
湖的形状并不规整，反而像是自然形成，方圆之间自成形状。湖心出飘着几朵莲花，倒是和昨天他们放的莲花灯有些相似。
顾清晗从小和尚手中接过了一些吃食，散到水里。
一时间鱼儿蜂拥而上，抢的不亦乐乎。
顾清晗站在湖边笑了起来。
方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景湛从背后抱住了她：“想许愿吗？”
顾清晗点头：“来了，自然是要许愿的。”
湖中有个龙形石雕，腾云而起的金龙扬天怒号，龙头微微仰着，气势十足。
“方丈说，只要能将许愿石扔进金龙的嘴里，它便会听到你的心愿。”景湛递给顾清晗一块圆形的小玉珠。
玉珠精致小巧，上面还雕着两条活灵活现的锦鲤正在急速朝一座大门游过去。
顾清晗仔细端详了一阵，双手将玉石合在掌心，闭上眼许了个愿。
阳光透过树影照在顾清晗的脸上，仿若天上的仙人，神圣而又端庄。
景湛一时竟然看痴了。
许过愿望，顾清晗轻轻在玉石上吹了一口气，便将玉石抛了出去。
玉石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竟是不偏不倚的落入了金龙的口中。
顾清晗大喜过望，她早就做好了扔上十个八个的准备，却没想到一击即中！
“这是不是意味着神龙接受我的愿望了？！”
就算不信，遇到这般出乎意料的惊喜，顾清晗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憧憬。
景湛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对，你这么招人喜欢，神龙必定接受了你的愿望。”
顾清晗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别过头去不再理他。
不过心中的兴奋之情仍是没有减退，顾清晗大方的又喂了一大碗鱼食。
“你再喂下去，锦鲤湖说不定就没有锦鲤了。”景湛出手制止了顾清晗打算再喂一碗的动作，拉着她往后走。
相较于凡尘世界的熙熙攘攘，宝龙寺的后山安静的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这里有绿树，红花，蓝天，青草，以及潺潺流动的溪水。
顾清晗只感觉所有的烦恼和思绪都渐渐离她远去，从内到外都只剩下了一片宁静。
“如果有机会，我真想住在这样的山里。”顾清晗指着遥远山腰处一片云雾缭绕，总有中自己已经到了仙境的感觉。
红尘万丈，每个人都在找寻自己的前路。
她只愿，自己不会重蹈覆辙，能真真正正为自己活一场。
第一百四十二章 拒绝
宝龙寺回来后，景湛忙碌了起来。
平日里待在府内鲜少出门，这两天却的来来往往见了不少人。
顾清晗也因此安静了下来，从不询问景湛见的是什么人，而是静静的在房内做衣服。
“夫人呢？”
见过了最后一个，景湛忽然问康公公。
康公公一愣，垂头答道：“夫人今天一直在房内绣东西呢。”
景湛走到窗边，隔着窗户看到草木茂盛的院子。明明待的时间不足一月，他却觉得这间院子处处都留满了回忆。
他神色复杂的在窗前站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天色渐渐暗沉，才离开了书房。
回到主院，屋子已是灯火明亮。
看到他回来，顾清晗立即迎了过来，眼里满是笑意：“你忙完了？正准备让人去请你吃饭呢。”
景湛微笑：“我不是让人来给你传了消息？不必等我吃饭。”
顾清晗拉着他的手坐到桌边：“反正我一个人吃也没意思，等等你又如何？”
景湛沉默的看着她。
顾清晗只觉自己脸上的笑都快掩饰不住了，赶紧为他盛了一碗汤：“这是厨娘炖了一下午的鸡汤，你尝尝。”
景湛伸手接过，拿着勺子在汤里拨了两下：“我……”
“喝汤吧。”顾清晗素白的手按在了他的手背上，神情严肃。
景湛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端起汤一饮而尽。
顾清晗捏着勺子，一口没动。
将空碗放下，景湛的目光一错不错的落在顾清晗身上。
“我要回京去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吗？”
啪嗒。勺子的清脆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安静，顾清晗面色沉静的看着景湛：“你知道我的答案。”
这些天的和谐是真的，快乐是真的，自欺欺人也是真的。
不管是顾清晗还是景湛，他们都清楚的知道表面和谐下隐藏的巨大矛盾。
只是他们不愿意看见而已。
景湛早就猜到了顾清晗的答案，此时倒也不算意外。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为什么？我们这些天不是很快乐，很幸福吗？”
“跟我回京，我们可以将这样的生活延续下去。”景湛的眼眸深邃，里面盛满了情意。
顾清晗却笑了。
她认真的看着景湛，仿佛要将他的所有表情都记下来一般。
“我相信你，此时此刻说这些话都是真心的。”顾清晗淡淡的说，“可十年，二十年之后呢？当我芳华不再，当我和宫里的女人斗得你死我活，当我脸上写满了嫉妒和不甘的时候，你还爱我吗？”
景湛忍了忍，却没能忍住心中蓬勃的怒气。
他狠狠将手边的空碗砸在地上：“在你眼里我的感情就这么不值钱？就这么容易改变？”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顾清晗，仿佛只要她敢说一个是字，他就会狠狠的扑上来一般。
顾清晗沉默着没有说话。
景湛的声音也软了几分，他上前抱住了顾清晗：“相信我，那些嫔妃都不是问题，我不会让她们有伤害你的机会。”
“我会。”顾清晗往后退了一步，微微抬头看向景湛。
她的目光很平静，平静的就像是一波激不起半点褶皱的湖面，带着蚀骨的凉意。
“我会嫉妒旁人得到你的宠爱，我会痛恨有人分走了你的目光，我更不会允许别的女人怀上你的孩子。”顾清晗的声音十分冷静，正是这一种冷静让景湛心中一紧。
就好像……她已经想过了很多遍。
景湛慌了。
他不怕顾清晗一时冲动，但他害怕顾清晗充分考虑过后，仍旧选择了放弃。
“我可以不碰她们，你可以当做她们不存在。”景湛脱口而出。
顾清晗浑身一震，她不可置信的看向景湛：“你疯了！”
心底的想法脱口而出，景湛才发现自己是愿意的。他愿意为了顾清晗不碰那些嫔妃，反正她们对他而言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
顾清晗后退了两步，眼里满是震惊。
景湛语气越发坚定：“我可以不碰那些嫔妃，勒令她们不许出现在你眼前。”
顾清晗从未想过景湛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顾清晗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说。
景湛抬手止住了她的辩解，神色冷清：“你愿意吗？”
顾清晗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缓缓的摇头。
景湛笑了。
他微红着眼睛，看着顾清晗笑。
“朕知道了。”景湛轻声回答。
他快步走到房门口，又突然走回来将桌上的碗盘悉数挥到地上。
噼里啪啦一阵碎裂声让顾清晗颤了颤，再抬头那人已经离开了。
顾清晗看着满地狼藉，忽然痛哭出声。
她相信景湛现在说的一切都是发自内心，却不敢奢望这份真心能够一直延续下去。
与其最后两人相见成仇，倒不如将现在的回忆留在彼此的心中。
顾清晗浑身发冷，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夫人？”
康公公走了进来，看到眼前的场景也不由得吓了一跳。
顾清晗没有回答他，而是走到衣柜前拿出了个小箱子。
“你们明天就要出发了，带上这个吧。”顾清晗将小箱子递给了康公公。
小箱子里放着的是一套外衣和两件寝衣，是她这段时间赶制出来的。
康公公看着手里的盒子，不由的叹了一口气：“夫人，您这又是何必呢？皇上他对您的喜爱，难道您感觉不到吗？他……”
顾清晗抬手止住了他的话：“我知道。”
“既然您知道，为何……”康公公满脸的不解，若是平常人得到皇上的这般宠爱早就高兴的上天了，偏偏这位……
顾清晗淡笑着摇头：“正是因为知道，才不答应。”
她对景思远没有感情，可以心安理得的站在他身边看着嫔妃来来去去。
但景湛不行。
她爱他，她不想让自己在后宫的倾轧和算计中变得面目全非。
就算是她自私吧，让自己最美的时光都留在景湛的记忆里，至少将来他想起自己的时候全是幸福的画面。
康公公见她坚定的样子，只得深深叹了一口气，端着小箱子退了出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军营
夜色渐沉。
顾清晗裹在被子里睡得昏昏沉沉，一个冰凉的身体忽然贴了上来。
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对方狠狠的吻住了她的唇。
像是想把她深深嵌入自己的身体里，景湛没有给她半点逃脱的机会，一次又一次的带着她沉沦如无尽的深渊之中。
顾清晗也紧紧的抱住了他，两人抵死纠缠。
直到天色蒙蒙亮，顾清晗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她睡醒，院子里已是一片安静。
顾清晗沉默的坐了起来，浑身的酸痛让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强忍着酸痛走到衣柜前，她扫了一眼里面华丽的衣裙，最终还是选择了男装。
待她梳妆完毕，院子内仍旧是安静一片。
昔日院子里忙忙碌碌的仆人和侍卫都已经消失不见，连带着景湛也没了踪迹。
所有人都离开了。
明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顾清晗心中仍是复杂。
她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毫不意外的在梳妆台上找到了一个小木匣子。匣子内装了一叠银票，粗略看过去应该有上万两之多。
顾清晗盖上匣子，出了院子。
“公子。”暗室中，康公公低声提醒喜怒不辩的景湛，“夫人已经离开了。”
一直守在两人身边，康公公也觉得不解。
看前皇后的样子并非对皇上无情，为何偏偏将局面闹到了如此地步，分明前两日还蜜里调油不是吗？
皇上也是，今日一早就起了床，令其他人悉数离开，偏偏自己躲在了暗室中，看着前皇后以为自己已经离开黯然神伤。
情之一字，他是真的不懂。
直到顾清晗的背影彻底消失，景湛这才目光凉凉的看了康公公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出了府，顾清晗看着满城的热闹有些茫然。
她魂不思蜀的来到来到城内的一间客栈里，向掌柜的展示了一枚木牌子。
掌柜的一看，顿时热情的迎了上来：“公子，你总算来了。杨总镖已经等您很久了。”
顾清晗原本往里走的脚步停了下来：“你说谁？”
掌柜的没有答话，而是指了指大厅角落里坐的那个人。
看到顾清晗，杨力已经异常激动的迎了上来：“终于等到您了！”
顾清晗这才知道那日见面过后，杨力便让其他侍卫离开，自己却在唐城留了下来。
“将军让我保护公子，无论如何我也得确认公子平安才行。”杨力严肃的说道。
虽然他知道顾清晗的身份，却不清楚她与景湛之间的纠葛。在他眼里，景湛说不定是为了杀人灭口才留下了顾清晗。
可现在看起来，似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顾清晗笑着道了谢：“谢谢你，不过皇上并非为了取我性命。”
见她没有多说的**，杨力也不敢追问。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顾清晗：“这是公子之前写来的信件，原本应该交到您手里，但后来事出突然便一直没来得及送给您。”
顾清晗拆开信件一看。
这姓大约是顾晚衫刚入军营时写的，他只是在信中说自己需要外出一段时间，让顾清晗在琅城等他。
可他没想到的是顾清晗会在唐城遇到景湛，而且景湛已经将欲让顾晚衫带兵的消息告诉了她。
“你可知道哥哥现在在哪儿？”顾清晗收起信件问杨力。
杨力不明所以：“公子想？”
“我要去军营找哥哥。”顾清晗笃定的说。
杨力大吃一惊：“这可使不得！军营那是什么地方，您怎么能去呢？！”
见顾清晗不为所动，杨力连连劝说：“公子让您在琅城等着，就是想保您安全。军营那可是刀剑无眼的地方，您若是去了反而会让公子分心啊。”
顾清晗摇头：“南屿国此番来势汹汹，哥哥此次必定危机四伏。我虽然武艺不精，却可以做个谋士助哥哥一臂之力。”
她没说的是，若不是因为她的关系，景湛也许也不会逼着顾晚衫重新回到战场。
不管出于哪个层面，她都要去帮哥哥。
杨力沉默了。
他知道顾清晗学习兵法之事，也知道顾晚衫对她的天赋有多么惊讶。若是她真的能上场，说不定确实是一个助力。
“可……”杨力仍在犹豫。
顾清晗打断他想劝解的话：“我见了皇上的事，你们可告诉了哥哥？”
杨力点头。
顾清晗笃定的说：“我们先往军营去，哥哥一定会让我过去的。”
若是平常顾晚衫可能不会同意，但他知道自己见了景湛，就会知道琅城也不够安全了。
见她如此笃定，杨力也只得点头同意了。
在唐城等了几日，待和先前离开的侍卫汇合后，他们才轻车从简的上了路。
走到一半，他们果然收到了来自顾晚衫的信件。
此时的顾清晗已经到了距离唐城数百里的慈城。
“哥哥果然让我去军营，并且为了求了个军师的职。”顾清晗一目十行的看完了顾晚衫送来的信件，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顾晚衫的信笺上不仅写了这些，还顺道提了一笔京中的局势。
景湛在见过那些南屿国的人之后，就将此事悄悄告诉了朝中几位重臣。
在南屿国人的眼中，他们的计谋还没有暴露，景湛索性将计就计佯装并不知道这些事。
暗地里却让顾晚衫带兵突袭南屿国东南边境，打南屿国一个措手不及。
这样一来，南屿国的部署必定会受到冲击，顺势也让南屿国陷入二选一的困境。
是继续坚持之前的计划，还是选择回兵支援被突袭的边境。
反正不管哪一个都不会让南屿国好受就对了。
这也是景湛为什么执意要让顾晚衫上场的缘由。
顾晚衫还让顾清晗不要前往京城，而是去中途的虞城等他汇合。
杨力仍旧担忧的说：“您真的要去军营吗？到时候要上战场……”
顾清晗的眸色暗了暗，点头应道：“我必须去。”
她和景湛之间牵扯太深，也说不清到底是谁负了谁。
既然无缘和景湛白头偕老，替他好好守护这个天下也不错。
黎明苍生，总归是幸运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火油
虞城。
“公子来信说，大军三日后会到。”
虞城悦来客栈二楼，杨力将顾晚衫传来的消息告知顾清晗。
上次收到消息后，他们便紧赶慢赶，这才抢在了大军赶到之前进了虞城。
顾清晗点头：“南屿国的形势如何？”
“据说南屿国几次尝试和琅城的人联系，却始终没能联系上，已经有了怀疑。”
这倒是在意料之内。
顾清晗想了想：“若是可以，我到时候劝哥哥放出两个人，给对方带带消息。”
既然已经怀疑，倒不如让他们怀疑个够。
虚实之间，还可以为哥哥争取更多的时间。
杨力正想答话，却被顾清晗伸手拦住：“你闻到了吗？”
“什么？”杨力用力的吸了好几口气，终于嗅到空气中极淡的火油味。
他立即站了起来，四处闻了一圈：“难道是有人想放火？”
顾清晗皱眉摇头：“如果是浇火油的话，味道不会这么淡。”
两人快速下楼查找了一圈，终于在后门处发现了零星几点火油渍。
悦来客栈的后门是一条几乎荒废的巷子，平日里鲜少有人会从这里经过。
现在突然冒出几点火油污渍，确实有些奇怪。
“会不会是有人经过时不小心滴落的？”杨力上前查看了一番，除了这些污渍之外并没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顾清晗皱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抬头看了看二楼与这条巷子的距离，摇头：“不对，若只是少量火油，味道不可能飘散到二楼。”
顾清晗记得自己最开始闻到火油味的时候，味道很浓郁，后来才渐渐淡去。
若只是少量的火油，不可能这般。
“让人去查查吧。”顾清晗吩咐杨力。
现在正是敏感的时候，他们不得不谨慎一些。
杨力回到二楼吩咐了两个侍卫，让他们出去看看。
这件事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就连顾清晗也没真的将它放在心上。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那两个侍卫还当真查出了点东西。
“属下在唐城内走访了好几家店铺，发现最近有人在暗地里收购火油。”匆匆赶回来报信的侍卫解释道。
对方行事十分隐秘，他们不仅暗中行事，还偷偷分散到了好几家采购。
如果不是去调查的侍卫暗藏了几个心眼，可能真的会忽略掉。
顾清晗的神情变得凝重。
不怪她敏感，哥哥前脚才来消息说三天后到达唐城，后脚她就撞见城内有人暗中购买火油。
这个势头分明就是冲着哥哥去的。
“你们可找到了购买火油之人？”顾清晗问道。
两个侍卫垂下了头。
“对方形势实在太过小心，不仅没有让店家送货，就连每次上门的都不是同一个人。”
根本就没留下什么线索。
听到这个消息，顾清晗倒是不意外，她想了想：“就顺着这条巷子查。既然他们带着东西从这里经过，总会有一两个目击证人。”
侍卫领命退下。
见他们离开，顾清晗的脸色才变得难看起来。
她郑重的吩咐杨力：“你快马加鞭去找哥哥，将这件事情告诉他。”
杨力一愣：“属下若是离开了，公子你怎么办？”
顾清晗摇头：“我身边还有其他的侍卫，况且这两天我只会待在客栈里，不会出事的。”
杨力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对顾晚衫的担忧占了上风。
杨力离开之后，顾清晗也按照之前所说待在了客栈内没有出门。
只是对客栈后的巷子多了几分关注。
用过晚膳后，顾清晗找来把椅子坐在了客栈二楼的走廊上。
反正整个客栈的二楼都已经被他们包了下来，也不用担心被人看见。
夜风习习，顾清晗靠在椅子上，忽然想起了之前自己和景湛住在一起时的场景。
就在此时，她再次闻到了淡淡的火油味。
她迅速站了起来，遥遥看到有两个人抬着一个木桶往巷子深处走去。
那两人衣着简单，行色匆匆，并没有发现在身后的客栈二楼有人正在看着他们。
顾清晗犹豫片刻，若是此时不追上去，再找线索又要耗费一番功夫。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跟上去看看。
等她带着侍卫冲下楼来，那两个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公子，不如属下去探探？”侍卫有些担忧的看向顾清晗。
顾清晗摇头：“不必，我们一起去。”
京城贵女多喜习香道，作为名门闺秀，顾清晗自然也很擅长，因此她的嗅觉也十分灵敏。
就像现在，空气中那股极淡的火油气味其他人闻不出，只有她一个人还能勉强捕捉一二。
担心气味消散，顾清晗也没等侍卫们再说什么，就追了上去。
侍卫们无奈，只得迅速跟上。
这条巷子原本就鲜少有人经过，穿过巷子则是到了最为鱼龙混杂的南城，据说这里拉帮结派，黑市混杂，只要融入其中便难以找到痕迹。
也难怪之前那些侍卫都没能找到他们的下落。
尽管现在是晚上，南城的街上仍旧有一些人在黑暗中摆着摊子。
“在那！”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一个侍卫眼尖的发现有两个人抬着一只桶子正快步走进了一间院子。
顾清晗皱起了眉头。
他们暂时不知对方的深浅，不可贸然闯上门去。况且对方若在南城真有几分势力的话，他们就更要小心行事了。
侍卫忽然拉过一个正在摆摊的摊主，在对方破口大骂之前递了一小锭银子给他。
对方顿时眉开眼笑：“客官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孙二虽不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是南城发生的事情却都是略知一二的。”
侍卫遥遥指了指刚才两个男人进去的宅子。
孙二脸色微变，看向他们的目光也变得玄妙了几分。
“你们是来调查火油的吧？”孙二用的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顾清晗挑眉：“你也知道？”
孙二哈哈大笑：“那是自然！不过若想知道那些人，还得加钱才行。”
顾清晗看了一眼侍卫。
拿到钱的的孙二笑得更欢了：“那个屋子是被熊老大租出去的，这两天买了不少火油回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皇子
听完孙二的话，顾清晗又给了他五百两银子，让他帮自己借用几天隔壁的屋子。
孙二自然是喜笑颜开的答应了。
不仅如此，他还贴心的告知顾清晗，院子里有一条密道可以联通到隔壁的院子里。
待他走后，侍卫们才纷纷感叹：“这帮人也是倒霉，原本想着躲在黑市里隐藏踪迹。殊不知，自己的老底早就被人蹲了个干净。”
顾清晗点头：“我早就听哥哥说过，黑市有黑市的规矩，看似鱼龙混杂，实则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的掌控之中。”这孙二看上去百无禁忌，想来也是早就看出了这些人的不对劲，才会毫不介意的帮他们吧。
他们不敢打草惊蛇，只悄悄派了一个人潜入暗道，先探对方虚实。
不过半个时辰，打探的暗卫就神色凝肃的从暗道里钻了出来：“属下听了几句，他们说的确实是南屿国的话，想来应该是南屿国的奸细。”
顾清晗抿唇，这倒是她意料之中。
“如此一来，他们买的这些火油，定是用在哥哥身上的了。”
顾清晗看着青灰砖的围墙，心思百转千回。
大军行军路线隐秘，若不是有人提前告知，根本就不会泄露。
但这些人却清楚的知道顾晚衫大军会经过虞城，甚至可能知道大军抵达的时间。
这中间必定有猫腻。
只是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顾清晗又问道：“你可看清楚了里面有多少人？”
侍卫蹙眉想了想：“约莫四十人左右。”
人数悬殊太大了。
顾清晗拧眉思忖，她身边的侍卫不过八人，要想对付这四十人只怕有些困难。
既然不能硬取，那就只能智攻。
“先查清楚对方的火油存放在何处，想办法直接把火油调换了。”顾清晗安排道。
黑市来来往往人口众多，他们不能将火油点燃一炬了之，那就只能偷梁换柱了。
大军不到三日就要抵达，他们必须在那之前解决火油的问题。
顾清晗想了想，干脆跟着侍卫们一起下了暗道。
暗道的出口正是柴房，当初建造房子的人悄悄在柴房后留下了一人宽的密室，墙上还有两个小孔可以看到院外的场景。
顾清晗透过小孔往外看，恰好看到一个衣着不凡的男人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似是察觉了什么，男人的目光竟直接看了过来。
顾清晗屏住了呼吸。
男人正准备往这走，恰好有个中年人拦住了他：“三皇子，火油铺子不肯卖了。”
三皇子？
顾清晗惊诧的看向那名男子，难道对方是南屿国的皇子？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疑不定，继续听了下去。
被人这么一打断，三皇子萨努也没再继续前进，而是皱眉看向了中年人：“为什么？”
“据说元帝即位后便下了禁令，火油之类的物品不允许私底下大量交易。若想大批量购买，必须去衙门备案才行。”中年人擦了擦头上的汗，“属下们之前分批购买已经引起了关注，那些火油铺子的老板也不敢再卖了。”
萨努神情阴鹜：“元帝倒是聪明。”
中年人立即跪了下来：“属下无能，还请三皇子恕罪。”
萨努一脚将他踹了仰倒：“买不到你们不会去偷去抢？实在不行，就把火油铺子的老板全家给捆了，难道这还需要我来教你吗？”
中年人顾不得身上疼痛，一骨碌爬了起来，膝行至他的脚边：“属下这就去办，还请三皇子恕罪。”
萨努怒气冲冲的走到刚才察觉有异的墙边，仔细看了看，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此时的顾清晗和侍卫们已经回到了隔壁。
“根据资料记载，南屿国国主共有六位皇子，至今未立太子。”
“六位皇子之中，最受宠的便是这位三皇子。他行事阴狠，毫无顾忌，也因此立了不少功劳，民间声望很高。”
顾清晗跟着顾晚衫学习的时候曾了解过周围各国的情况，现在倒是记得不少。
侍卫们神情也严肃起来：“若如公子所言，南屿国国主对这次行事必定很有信心，不然也不会派最疼爱的皇子前来。”
顾清晗沉默的点了点头：“况且我刚才看了下，他们存放火油的地方守了不少人，我们若想替换不太容易。为今之计，我们必须保护火油铺子的老板，不让对方拿到更多的火油。”
虞城中的火油铺子有三家，分散在城中不同的地方。
顾清晗不知道对方想动的是哪家，又不能光明正大的将此事告知店铺掌柜，一时间倒是有几分棘手。
她左思右想，再次找到了孙二。
经过昨天的事，顾清晗也猜到孙二不是个普通的小摊贩，否则不会对黑市的事情如此了解。
几番打探下找到了孙二，对方看到顾清晗也有些惊讶。
“哟！财神爷来了？”孙儿吊儿郎当的笑道。
顾清晗不理会对方的神情，开门见山的说：“我想找你帮忙。”
“只要钱够，帮什么都可以。”孙二做了个要钱的手势。
顾清晗一脸淡然：“没问题，只要你能做到。”
孙二支起身子，点头：“说吧。”
“我想要你把城内所有火油铺子的火油悄悄的换成水。”顾清晗将要求说了出来，“不仅如此，这两天可能有人上门偷抢火油，火油铺子的掌柜不能露馅。”
孙二神情诡异的看向顾清晗：“你没疯吧？说什么梦话呢？”
“我有钱。”顾清晗摆出一张一万两的银票。
孙二的目光顿时凝住了。
他慢慢坐直，十分严肃的说：“我孙二虽然行事不忌，但掉脑袋的事却是不做的。”
“你放心，做了这事不但不会掉脑袋，朝廷还会表扬你。”顾清晗笃定的说。
孙二沉默了片刻：“行！我就信你一回！若是你骗老子，老子让你不能活着走出虞城。”
说完，他就将银票收了下来。
出了门，顾清晗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孙二什么都不问，就这么答应您了？”侍卫还有些不可置信。
顾清晗摇头：“他是个聪明的，这种事不问才安全。”
第一百四十六章 出城
孙二的速度很快，当天晚上便传回了消息，所有的火油都被替换完毕。
为了不让对方发现端倪，孙二特意在罐子里装满了水，只有一层薄薄的火油飘浮在上面。只要对方不把火油倒出来，就不会被察觉。
顾清晗对此很满意。
退一步来说，就算对方真的发现了不对劲也没关系，只要他们拿不到火油也算是好的。
“不出意外最迟明晚他们一定会动手。”顾清晗又进了密道，发现院子里的人越发焦躁了几分。
大军后天就到了，他们忍不住的。
果不其然，这天的后半夜，隔壁的院子里忽然少了将近一半的人。
暗中监视的侍卫发现不对劲，第一时间通知了顾清晗。
半夜被惊醒的顾清晗还有些迷蒙，跟着侍卫来到了暗道。
“属下一直早暗中监视，半刻钟前发现他们中有些人穿着夜行衣离开，想必是想对火油铺子动手。”
顾清晗透过小孔看出去，院子里的人确实少了一半。
只是东南角的屋子前仍有四人在把守，看样子这位三皇子还算警惕，没有让所有人都跟着出去。
“你们去火油铺子看看，若是对方杀人，想办法拦一拦。”顾清晗低声吩咐。
侍卫领命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顾清晗就见那位三皇子走了出来，神色不虞的问了句什么，得到答案后又回了屋子。
回去之前，再次看了一眼顾清晗所在的位置。
不过一个时辰，出去的人就搬着“火油”回来了。
一直有人把守着的东南角屋子也被打开。
微光之下，顾清晗看出里面整整齐齐的码着一些罐子，看上去数目不小。
顾清晗紧皱眉头，如此多的火油足以烧掉整个黑市了。
若她是三皇子，必定会想办法对粮草下手，没了粮草的大军必定寸步难行。
现在唯一的疑惑便是，南屿国究竟对哥哥的军队了解多少？是否知道这次行动和南屿国有关？
顾清晗的目光落在三皇子所在的房间上，久久没有离开。
第二天，火油铺子被人洗劫的消息震惊了虞城百姓。
因着顾清晗侍卫的阻拦，对方没来得及对火油铺子掌柜的下手，就匆匆离开了。
但火油铺子被劫，也足以让百姓们大吃一惊，一时间街上人群议论纷纷。
虞城城守也是个聪明的，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有人想在暗中搞事情。
他下令戒严城门，又命守卫军挨家挨户查探，只为寻找可疑之人。
“一群饭桶！”萨努站在院子内叱骂昨夜出去的侍卫，“不过是劫个火油铺子，居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原本他还打算在城内多待两日，谁知道被他们这么一作，城门都戒严了。
为首的侍卫跪在地上：“还请皇子恕罪，属下们昨日原本打算杀人灭口伪装成寻仇，但还没来得及就被人发现了，只得逃离。”
昨晚的事发生的实在蹊跷，他们才刚刚将火油铺子掌柜的捆起来，外面就响起了呼救声，引得了不少动静。
那呼救声响起得实在太过巧合，巧合的就像……
有人一直在等着似的。
没等侍卫把心里的猜测说出来，萨努就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处：“你居然还在狡辩！若不是你愚蠢之极，怎么会被人发现！”
侍卫不敢再说，只得重新跪在了地上。
隐藏在暗处的顾清晗勾唇微笑。
“看着他们，他们很快就会想办法离开了。”顾清晗叮嘱了两句，便离开了暗道。
顾清晗再次找到了孙二。
看到她孙二还愣了愣，露出个吊儿郎当的笑来：“虽然我从您那赚了不少钱，但为什么每次看到你都觉得得慌呢？”
顾清晗笑了笑：“我可是来给你送生意的，有钱赚还得慌？”
孙二放下手中的活计，带着顾清晗来到一处偏僻无人的巷子。
“说吧，又有什么好事？”几番接触下来，孙二也知道顾清晗要求他做的事是在暗中帮着朝廷，对他的身份更多了几分猜测。
顾清晗淡笑道：“我想让你帮着巷子里那户出城。”
“不行！”孙二第一时间拒绝了她，“我早就和你说过，掉脑袋的事我可不做！”
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顾清晗赶紧拉住了他：“你听我说完。”
孙二怒气冲冲的回头瞪了她一眼：“没什么好说的。”
“跟你合作了几次，我害过你吗？”顾清晗提高了音量。
孙二的脚步停了下来。
顾清晗沉默片刻：“实话告诉你吧，那房子里的是别国奸细。”
孙二诧异的回头看着她。
“你也知道他们手中有大量火油，若是失控，指不定会波及整个黑市乃至虞城。”见他停下来听自己说话，顾清晗继续劝说，“只要他们出城，我能保证他们不会活着出来，虞城城守也绝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孙二陷入了沉思。
半晌之后，他才开口：“你确定这些人是别国的奸细？”
“我保证。”顾清晗认真的说。
“若成功了，我要求官府护我在黑市的地位。”这次孙二没有提钱，而是换了个要求。
顾清晗犹豫片刻：“可以，在你不违反律法的前提下。”
见她答应的爽快，孙二也不再纠结：“好，我会办到。”
两人达成共识后，一前一后的出了巷子。
也不知孙二是怎么做的，没过多久，负责监视的侍卫便传消息说看到孙二进了隔壁的院子。
没过多久，门外的巷子里就来了好几辆运水的车。
顾清晗见状灵机一动，先一步出了城。
几人埋伏在出城要道上，侍卫还有些担心：“公子，您觉得那孙二真的可信吗？”
顾清晗点头：“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如果不是孙二，他们不会这么容易就把南屿国三皇子骗出来。
侍卫们虽有怀疑，却还是相信了顾清晗的判断。
没过多久，孙二便带着那一队运水车走了出来，按照之前和顾清晗商量的将他们引到了要道上。
“你知道什么人才能保密吗？”见自己顺利出城，萨努忽然笑着看向孙二。
第一百四十七章 爆炸
若是旁人，听到这样的话势必会惊疑不定。
但孙二却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萨努：“你以为我敢带你出来，没有半点倚仗的吗？”
萨努的笑僵在了脸上。
他虽然对元国没那么熟悉，却也知道这些黑市的人总有些非常规的手段。
原本坚定要杀人灭口的心有些犹豫了。
孙二淡笑着冲和自己一起来的几人使了个眼神。
几人顿时抽出了压在水车底下的大刀，最远处的那个还捏着个信号弹，似是时刻准备着要将信号弹放出去。
萨努一伙人也拿起武器严阵以待。
“我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何必认真？”萨努立即笑着拍了拍孙二的肩膀，从怀里抽出一叠银票，“多的那些就当我请兄弟们吃饭了。”
孙二这才冲其他人打了个手势，大家慢慢悠悠的将武器收了起来。
“既然如此，就祝你一路顺风了。”孙二淡然的带着人转身离开。
“三皇子……”之前顾清晗见过的中年男人迟疑着上前，“就这样让他们……”
萨努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然呢！强龙不压地头蛇你懂不懂？”
中年人浑身一颤，没敢再说话。
萨努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送水车上，强压下心中的怒意：“赶紧动手，等到我们吞下元国，你还怕没时间收拾他？”
他的脸色阴狠凶戾，却偏偏不能动手。
“还不快动起来！”萨努将怒气发泄到了一旁的侍卫身上，狠狠踹了他一脚。
侍卫有苦难言，只得去推水车。
在离开虞城之前，他们已经将火油悉数藏入了水车之中，也算是方便了不少。
咻！
一支冷箭不知从何处射来，扎在了水车上。
萨努吓了一跳，原本拉着水车的马匹也被惊到，焦躁的跺了跺蹄子。
“有刺客！”
所有的侍卫迅速将萨努围了起来，护在人墙之中。
看到这一幕，顾清晗心念一动，低声交代了几句。
“阁下这般畏首畏尾，算什么英雄好汉！”萨努压抑着怒意四周环顾，难道是刚才孙二对自己不满，特意转回来对自己动手？
不太可能，萨努皱着眉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杀了三皇子，咱们回去也好复命！”不知从哪里忽然传出一声大吼，竟然还带着一丝南屿国的口音。
萨努顿时惊呆了，元国没有人知道自己的身份，现在从哪里冒出人来要自己的命？！
他往后退了两步，脑中飞快回想着可能对自己动手的人。
侍卫们围得更加紧密了。
就在他们死死护卫萨努的时候，从不同的方向射来了好几支箭，却始终没有见到人影。
“是谁在装神弄鬼！”几番闪躲之下，萨努也变得有些狼狈，“去找人！”
他的命令一下，队伍里便冲出几个侍卫朝刚才羽箭射来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们才将将离开，不少火箭从树林里飞出，扎在了送水车的桶上。
里面装着的可是满满的火油。
萨努脸色剧变，连声音都变了调：“快！快灭火！”
他这才反应过来，对方的目标根本不是刺杀自己，而是从一开始就在这些火油上！
只是对方一开始就喊出了自己的名号，他才会以为他们的目标是自己而忽略了这些火油！
可此时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那火箭一遇到水车桶就烧起了汹汹烈火，瞬间爆裂来开！
原本准备冲过去救活的侍卫一时逃避不及，被烧了个正着，顿时成了一个个火人。
他们嘴里发出惨烈的尖叫，下意识的在地上打着滚。
不仅如此，拉着水车的马匹也被吓到，纷纷扬天嘶叫，慌乱的拉着满是火油的车四处狂奔。
一时间，整条小路人叫声，马叫声，慌乱的喊声喧嚣尘上。
萨努在侍卫的保护下不仅要防着自己被火烧到，还要避开受惊马屁胡乱踩踏的马蹄，不一会儿就狼狈至极。
不仅身上的衣服被烧坏了几处，脸上也多了好几处伤痕。
“到底是谁！”萨努一边闪躲，一边大声吼道。
只可惜，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了大家的惨叫声中。
好在萨努带来的侍卫也是精挑细选的精英，很快就带着他逃进了林子里，勉强算是逃过一劫。
“追！去把搞鬼的人给我抓！”
萨努反应过来后，便是滔天的怒意！
他没想到有人居然会埋伏在这里等着对付自己，更重要的是没了火油，他们原本的计划就全部泡汤了！
此时的顾清晗已经从树林里退了出来，骑着马飞奔在小路上。
火油桶烧起来后，他们就跑了。
反正那么大一桶火油，只要点燃了就别想着有机会灭火。
“他们追上来了！”
最先派去抓人的南屿国侍卫骑着马在背后飞奔，顾清晗和几个侍卫也没停下，一路往前飞驰。
也是他们幸运，没走多久就撞见了一小队骑兵，为首的正是顾晚衫。
“小九？”顾晚衫看到妹妹先是一愣，赶紧迎了上来。
顾清晗见到顾晚衫眼睛一亮：“哥哥！后面有人追杀我们！”
杨力早就找到了顾晚衫，将他们的发现告诉了他。
是以顾晚衫连停顿都没有，便带着士兵追了过去。
局势立马掉了个个儿。
追人的变成了被人追的，那些南屿国的侍卫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顾晚衫身后的士兵给抓住了。
顾晚衫等人脚步不停，继续朝着冒滚滚浓烟的地方追了过去。
萨努正发誓要捉到那些背后捣鬼的人，谁知道竟然被人捉了个正着。
萨努：……
他们本就受了些轻伤，哪里是来势汹汹顾晚衫的对手？几乎没有抵抗，就被人抓住了。
顾清晗在后方休息片刻，就看到顾晚衫一队人带着狼狈不堪的萨努回来了。
“哥！你真厉害！”顾清晗笑着迎了上去。
萨努莫名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确定自己不认识对方：“你们究竟是谁？我们都是普通百姓，你们要做什么？”
见他还在抵抗，顾清晗笑着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脸：“南屿国的三皇子，是哪门子的普通百姓？”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入营
萨努猛地抬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之前放箭的人是你？”
顾清晗冷笑：“不仅如此，我们还在你隔壁住了两天呢。”
萨努瞪大了眼睛，顿时暴怒：“原来是你们在偷窥！”
他说自己明明保密功夫做得很好，为什么会突然被人识破了身份，竟然是因为眼前的人早就注意到了自己！
“你怎么发现我的？！”萨努咬牙问道，就算是死他也要死个明白。
顾清晗却是一笑：“你真当小爷要给你传道受业解惑呢？你想知道，偏偏不告诉你。”
“你！”萨努没想到顾清晗会这样说，整个人都快气疯了。
顾晚衫宠溺一笑：“行了，压下去吧。”
满心不甘的萨努被拖了下去，顾晚衫这才认真的打量顾清晗。
顾清晗知道他是为自己担心，十分坦然：“哥哥不必担心，我很好。”
“那就好。”
此处到底不是多说话的地方，顾晚衫让人好好看守萨努，一行人慢慢往回走。
顾晚衫赶来便是特意接应顾清晗，没想到她不仅不需要自己的接应，反而还带来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军营驻扎在距离虞城十五里的树林里，只有几名顾晚衫的心腹知道他偷偷行动的事。
现在看到顾晚衫带着一队人回来，大部分军士都愣住了。
顾清晗原本想悄悄入营，可顾晚衫却拦住了她：“这位是我麾下的军师顾玖，此次他先行潜入虞城，顺利活捉了南屿国奸细数十人。”
顾晚衫说着还让出空间，让大家看到了队伍最后坠着的萨努等人。
军士们不明所以，却是一阵欢呼。大家看向顾清晗的眼神也和善不少，隐隐带着笑意。
顾清晗诧异的看着顾晚衫，他脸上也扬起了个笑来。
军营和其他地方不同，什么任命权势都是假的，只有实力可以让大家服气。
顾清晗见状，也冲大家笑了起来。
简单介绍过后，顾晚衫将一众副将将军都召进了议事营内。
相比于外面的军士，营内的众人看向顾清晗的视线也多了几分探究和审视。
“将军，怎么突然冒出来个军师？”最先开口的是老鲁，他从前朝就一直跟在顾晚衫身边，对他可谓是忠心耿耿。
但突然空降一个细皮嫩肉的军师，他还是无法接受。
顾晚衫没有回答，而是看了一圈营帐中的各人，发现不少人脸上都带着不满之色。
他正要说话，却被顾清晗拦住。
顾清晗知道今日固然可以让顾晚衫以将军威名让大家安静，可终究不是甘愿，大家也只是表面和气而已。
她要的是心服口服。
“老鲁，老陈，老杨，老李，四位从前就一直跟在将军身边，实力非凡不说，更是将军的左膀右臂。”顾清晗微笑着先说了一句。
四人脸上都露出几分得意之色，谁不喜欢听恭维话？顿时也对顾清晗少了几分为难之色。
顾清晗轻笑着继续说：“老鲁，十二岁从军，十六岁升为将军就一直很在顾小将军身边，性子冲动善战，最大的弱点……”
老鲁没想到顾清晗把自己调查的这么清楚，不由自主的紧紧盯着她，等下文。
顾清晗莞尔一笑：“就是怕老婆。”
大家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老鲁没想到顾清晗会说出这么一个弱点，不由得也跟着笑了。
顾清晗笑了两声便止住：“我知各位对我颇有几分不信任，此事也并非三言两语可化解。”
“只是此次我捉住的并非寻常南屿国奸细，其中有南屿国三皇子，萨努。”
她的话一出，营帐内顿时安静下来。
“你说的可是真的？”老陈皱眉问道。
顾清晗耸耸肩：“是与不是你们一问便知。”
几个将军面面相觑，早知道捉到奸细和捉到南屿国三皇子可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只是顾清晗完全没必要撒这种谎。
大家看她眼神立即柔和了起来。
顾清晗又轻飘飘扔下一记狠药：“据我所知，他们最初的目的是购买火油，埋伏路过的大军。”
大家的神色立即变了。
老鲁皱紧眉头摇头：“不可能！我们这一路都是走的树林，怎么会……”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下来。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顾清晗：“你胡说！我们这里面怎么可能有奸细！”
一边说着，他看向其他几人想寻求支持。可大家都沉默不语，显然对顾清晗没有怀疑。
老鲁双目赤红：“我们在一起的，都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你们胡乱怀疑，是想散了人心吗？”
“鲁将军不必着急，对方知道大军行进路线，奸细只是其中一个猜测。我们没有当众宣布，便是不想此事轻易公布出去。”顾清晗安抚了几句。
“况且，三皇子现在在我们手中，还担心他不吐实言吗？”顾清晗继续说道。
此话一出，老鲁眼前一亮，摩拳擦掌就要去审问萨努。
顾晚衫制止了他：“不急，我们晾一晾他。”
老鲁虽然心里着急，但见大家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只得将心里的紧张压了下去。
好在经过这么一出，大家对顾清晗也没了异议。
众人离开后，营帐内只剩下了顾清晗和顾晚衫两人。
顾晚衫沉默的坐在桌案后，看了顾清晗一眼：“你和皇上……”
“他不会再追究我了。”顾清晗不愿与顾晚衫多说，只是向他解释了一句。
那段时间的回忆足以让她铭记，两人从此之后也不会再有瓜葛。
顾晚衫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轻声开口：“哥哥永远是你的家人。”
顾清晗点头：“那是自然，只是等哥哥娶了妻，我便去自立女户再收养个孩子，也是极好的。”
顾晚衫无奈的拍了拍她的头：“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不会娶妻。”
顾清晗皱眉：“哥哥不会是因为我吧？”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不想将就而已。”顾晚衫淡然。
顾清晗只当他是还没开窍，也没再劝说。
待到顾清晗离开后，顾晚衫一个人坐在安静的营帐中，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第一百四十九章 审讯
老鲁虽然着急，却也按照顾晚衫所言生生等了三日，直到顾晚衫松口，他才带着人提审萨努。
军营里没有监狱，顾晚衫便让人腾出了一个小帐篷，将萨努剩下的二十余人关在一起。
每天除了送简单饭食之外，其他时间任由他们怎么喊叫，也没人搭理。
如此三天，二十几人都变得恹恹的。萨努更是憔悴不堪，哪有半分当初骂人的气势。
审讯营帐内，老鲁迫不及待的让人将萨努带上来，准备好好挫一挫他的威风。
“等等，先把那些侍卫带上来。”顾清晗拦住老鲁，让他稍安勿躁。
“你不懂，这些侍卫都是被训练过的，没有上面人的首肯，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招供。”老鲁以为顾清晗不懂，赶紧解释了两句。
他原本还以为这个军师能抓到萨努应该是个聪明的，没想到连审讯的基本规矩都不懂。
顾清晗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却是挑了挑眉：“萨努到底是南屿国的三皇子，现在落到我们手里，总不能做的太过。”
必要时刻，这可是个好筹码。
老鲁焉了半截。
顾清晗继续说道：“这一点你懂我懂，萨努必定也知道。有了这个前提，你确定你的那些审讯手段能派上用场？”
老鲁彻底焉了。
“那……”老鲁原本以为只管审问萨努便是，却没想到中间还有这样的弯弯绕绕。
“放心，我有办法。”顾清晗勾唇微微一笑。
很快，那些侍卫就被带了上来。
看到顾清晗，他们原本还颓靡的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你这个奸诈小人！背后耍阴招算什么？有本事我们正大光明的打一场！”
隔着桌子，顾清晗惬意的捞起一颗葡萄扔进自己嘴里：“说的好像你们之前不是打算用卑鄙手段偷袭大军似的！”
南屿侍卫一噎，狠狠瞪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老鲁皱了皱眉，正准备开口就听到顾清晗说：“你们到元来究竟想做什么？”
南屿侍卫皆是沉默，为首的冷哼：“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说的。”
顾清晗不以为意，冲着旁边的人使了个眼神：“去吧。”
“你想做什么？”南屿侍卫警惕的看着顾清晗。
顾清晗忙着往嘴里塞葡萄，隔了一会才抬起头不甚在意的说：“没什么，就是让人去切一根萨努的手指而已。”
南屿众侍卫：！
“不可能！你怎么敢！？”南屿侍卫首领惊疑不定的大吼。
顾清晗慢条斯理擦了擦嘴：“为什么不可以？反正我只要保证他活着就行。”
南屿侍卫们死死的盯着顾清晗，仿佛要在她眼里看出什么破绽似的。
顾清晗毫不在乎的任他们打量。
没过多久，刚才退下去的那个士兵便带回来一根手指，上面还戴着萨努的戒指。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行军路线的？”顾清晗轻飘飘又问了一句。
虽然不相信顾清晗真的敢对萨努下手，但南屿侍卫却没人敢随意开口。
万一呢？
沉默了良久，顾清晗挑眉：“看样子这个问题你们也不准备回答了。去吧。”
最后那句话显然是对那个士兵说的。
南屿侍卫们一惊，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那个士兵退了出去。
“不会的，元国不会这么大胆对三皇子动手。”南屿侍卫首领低声说道，也不知他是在劝说其他人，还是在安慰自己。
没过一会，士兵再次带回来一根手指。
血淋淋的手指被随意扔在地上，手指上还戴着萨努的装饰戒指。
就算一再告诫自己，南屿侍卫也不由得白了脸色。
见他们始终不开口，顾清晗又问了两个问题，带来了两根“萨努”的手指。
一番重压之下，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我说！”
南屿侍卫首领狠狠瞪了他一眼：“闭嘴！”
那侍卫却没有屈服：“你口口声声笃定这不是三皇子的手指，若他们真的有这么狠呢？三皇子出了差池，你我也活不了！”
他冲着顾清晗昂首：“我愿意交代，你们不得伤害三皇子性命。”
顾清晗和老鲁交换了一个眼神：“可以。”
南屿侍卫首领还想再阻止，顾清晗定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将所有人都带了出去，唯独就下了这名侍卫。
被带出去的那些侍卫也没走远，顾清晗就让他们待在营帐外，恰好这个营帐离之前关押他们的地方并不算远，甚至隐隐约约还可以听到那个小营帐里压抑的闷哼。
南屿侍卫们面面相觑，心中越发惊疑不定。
夜色降临，原本嘈杂的军营似是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小营帐里的声音也跟着沉寂下去。
“三皇子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有人轻声问了句。
南屿侍卫首领目光凌厉的瞪了出声的人一眼：“这是敌人的攻心之计，你们不要中计！”
南屿侍卫们沉默了一瞬。
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冒出个声音：“你阻止我们救三皇子，该不会是故意想让他死在这里吧？”
又有一个声音接上：“对啊！咱们的计划失败了便失败了，若是三皇子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谁！”南屿侍卫首领立即转过身去，大声厉喝。
没等队伍里的人回话，一直守卫在一旁的侍卫就用刀柄狠狠敲了他一记：“喊什么喊？！这里可不是你的地方！”
南屿侍卫首领恶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结果又迎来一巴掌：“你还敢瞪我！你们三皇子的手都让我们废了，你以为你是谁？！”
南屿侍卫首领先是一惊，然后整颗心缓缓沉了下去，这下糟了。
果然，经过这么一遭，身后那些南屿侍卫越发相信他们真的对三皇子动了手，一时间纷纷喊起来，说是要招供保三皇子平安。
不远处的一座营帐内，满脸惊怒的三皇子听到自己侍卫们的吼叫，差点没有晕过去！
那群蠢货！自己明明在这里好好的，他们却中了元人的奸计！要把什么都交待了！
可他再是急怒，嘴里却被堵的死死的，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只得怨怒的瞪着眼前的男人。
第一百五十章 策反
“看三皇子的样子，似乎不太高兴？”顾晚衫看着眼前眼睛似乎要射出刀子的男人，反而闲适的倒了一杯茶。
外面的动静渐渐小了，萨努颓败的靠在柱子旁，不去看顾晚衫。
顾晚衫上前扯掉了他嘴里的布巾。
萨努狠狠啐了一口：“无耻小人！堂堂将军居然用这种卑鄙的方式诱供！”
“相比无耻，你比我更甚吧？”顾晚衫也不气，挑眉看向萨努。
萨努一时无言。
顾清晗此时挑开了帘子，带来一叠证词。
“侍卫们都招了。”她将证词递到顾晚衫手中。
南屿国的人发现大军踪迹纯属巧合，
因着上次南屿国奸细被抓，元上下暗地里都加强了对奸细的排查。也正因如此，一队南屿奸细偶尔在树林里发现了大军的踪迹，并猜到了他们将在虞城附近出现。
因此萨努才会带着人在附近埋伏，伺机对大军出手。
只是没想到，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顾清晗将证词也递了一份给萨努：“呐，看看吧。”
萨努别过头，恨不得把那些招供的侍卫都拖出来狠狠打一顿！这么浅显的招数，他们居然都没有识破！
顾清晗也不在意，顺手将证词放到一旁的桌上，
“你甘心吗？”她垂眸看向萨努。
萨努皱眉瞪了回去，冷哼一声。
顾清晗笑了笑：“这次放火失利反被捉，你说南屿国愿意付出什么代价赎回你？”
萨努的脸色越发难看。
南屿国皇子之间斗争早已进入白热化，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放下身份到元来寻求表现。
若是被他皇兄抓到这次把柄，势必会趁机一路打击他，让他再无翻身的余地。
“只要元国没了，谁也不会记得今天发生的事。”萨努冷冷的盯着顾清晗。
顾清晗挑眉：“是吗？别说你的设想不可能，就算是真的，大概也和你没什么关系了。”
萨努沉着脸不再说话。
“与其为他人谋福利，不如做个聪明人？”顾清晗将一杯茶送到萨努面前。
萨努原本应该恼怒的打翻眼前的茶杯，可他却迟迟没有动作。
好半天，他才哑着嗓子问：“你们想要如何？”
“三皇子天资过人，几个兄长实在碍事，不如出些意外？”顾清晗一字一句的说。
只要南屿国内部乱了，哪里还有时间搞这些有的没的？
萨努猛然抬头，眼里布满了红血丝：“你想让我弑兄？！”
“不是我想，是你想。”顾清晗摇了摇头，“三皇子何必如此惊讶？难道你心中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萨努怒瞪着她。
他有想法是一回事，若是和她合作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旦他真的这么做了，等于直接将把柄送到了元人手中。
“也许你忘了一件事，现在的你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要么现在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要么回国去夺去皇位，坐上龙椅。”顾清晗勾唇，“这个选择应该很容易。”
萨努盯着顾清晗看了许久，终于颓丧的答应下来：“好。”
顾晚衫这才开口：“既然如此，外面的侍卫们三皇子是留还是不留？”
萨努沉默许久，才声音艰涩的开口：“不留。”
小半个时辰后，一群身着南屿国侍卫服的元士兵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杨力。
看着这些陌生的面孔，萨努的脸色灰败。
“你们就不怕我回到南屿国后反悔吗？”杨力上前为他解了绑，萨努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冷笑着问道。
顾清晗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三皇子不是蠢人，况且我元的士兵实力再是不济，在关键时刻找人垫背还是没问题的。”
萨努胸口猛烈起伏，往前走了一步。
还没来得及动作，他背后的杨力就迅速出刀抵在他的后背处：“刀剑无眼，三皇子最好小心一些。”
萨努气极，却也只能强行忍下了这一口气：“我只是想和你们的主子聊两句而已。”
“是与不是三皇子心里有数，只是还请您不要做出让我们误会的事。”杨力丝毫不动摇。
萨努怒骂：“你们就是这样合作的？”
顾清晗笑了：“你可能有什么误解，我们现在可不是在合作。”
萨努气得想打人，可背后杨力的刀还没收回，他只能忍气吞声。
当天晚上，军营便出现了士兵“食物中毒”的事，整个军营忙成一团。
在这样守卫疏忽的情况下，萨努和他的“侍卫”抓住机会逃了出去，自此消失了踪迹。
议事营帐内。
“可把老子累死了，没想到放个人比抓人还累。”老鲁毫无形象的坐在椅子上。
其他几位将军看到他的这副模样纷纷取笑他：“老鲁，你什么时候跟个娘们似的？才做了几件事就累瘫了？”
“放屁！”老鲁破口大骂，“为了让那些小崽子们装的像一些，我容易吗我？”
他的目光落在顾清晗身上：“我说顾军师，咱们这么做有必要吗？你真的相信那个什么萨努？”
顾清晗此时正在看沙盘，头也没有抬：“相信萨努能夺到皇位？他要是真的成了南屿国国主，必定第一个回头来对付我们。”
老鲁皱眉：“那你还让他离开？”
顾清晗撇撇嘴：“不让他走，还真的杀了他？那不是正好给南屿国一个理由出兵？”
老鲁听了之后，总觉得哪里不对。
一旁的老陈哈哈大笑：“顾军师你就别逗他了，直接告诉他萨努的那些侍卫根本就没被杀好了。”
老鲁一愣，顿时瞪大了眼睛：“你这是打算让萨努先回去把南屿国的水搅浑，然后再把侍卫放回去，这样一来南屿国岂不是要乱上一乱。”
顾清晗终于抬头笑道：“乱还不好？他们敢到元来闹事，难道还想全身而退？”
此话一出，大家都惊疑不定：“你是打算？”
顾清晗莞尔一笑：“浑水摸点鱼而已。”
老鲁这才一拍桌子：“顾军师，老鲁我这才是真的服了你！你小子真的挺狠！”
顾清晗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