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还行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起来。
进入五月以来,已经下了两次雨,但都是点到即止,打几声雷,哗啦啦下一个钟头就算完事儿。但这次明显不一样,云层堆得很厚,小雨下得不紧不慢。
这一看就是能下个几天的。
周昂披着蓑衣,站在走廊下,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脑子里仍在盘算着晚上的安排明天就是休沐了,就今天晚上吧!早晚都是要做的,风险也同样都是不可控的。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脚步声。
方骏和冯善一前一后,押着手铐脚镣都不曾摘去的雷震走出了地牢。
等他们上来,冯善回身去重新锁上地牢的大门,周昂却是主动抄起地上的一件蓑衣,在方骏的帮助下,给犯人披上了。
再一人扣上一顶斗笠,四个人就这么走进了雨中。
侧门处已经备好了牢车,把犯人关进去,车夫挥起鞭子,另外三人步行相随即便马匹资源相对丰富的县祝衙门,对马也是极为看重的,一般下雨天石板路会比较滑,马挨了淋也容易生病,大家就都尽量不骑马。
就连不得不出动拉车的驽马,下雨天出去也要给身上搭一片大蓑衣。
某种程度上可以说,马的待遇其实比人高。
一路从侧门出了县祝衙门,马车慢悠悠地走,三个人缀在后面,边走边聊,倒是并不避讳会被犯人听了去。
“郡里怎么忽然又要求把犯人转移过去了?”
“其实也不是要求,算是咱们打了个申请,咱们这地牢太普通了,没有什么禁制的措施,还是郡里的地牢稳当。这家伙虽然很菜,但好歹也是个修行者嘛!再说了,上次郡里抢过去的那个案子,就是跑了一个那个,也是他们玉兰宗嘛,正好两案合一,方便调查。所以郡里接到案卷,就同意把该犯解押过去了。”
“哦……也好,咱牢里空空荡荡的,我听说这两天这家伙都不骂了,估计是憋坏了,过去郡里能有个伴儿,大家平常你骂我我骂你的,也挺好。”
“哈哈哈……老冯你真逗!”
周昂走在两人身边听着,这时候也跟着笑起来。
雨天,路上人少,一辆牢车加三个人这一小队走过去,基本上碰不到什么人,再加上经由周昂戳破了对方的幻术之后,大家当时就明白了这雷震的真实实力,也都不怎么瞧得上他,是以就这么当着他随口闲扯,顺嘴挖苦。
但眼看就要走上大路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周昂忽然觉得有些莫名的不对劲愣了一下急忙进入“观想状态”之后,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案犯雷震老老实实地呆在牢车里,身边的方骏和冯善还在随口闲聊。
有了此前的经验,他还特意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灵气情况,发现他们也都非常正常周昂松了口气,旋即苦笑一下,忍不住在心里嘲笑自己。
最近遇到的事情太多,都有点惊弓之鸟的意思了。
事实上,就这么一路过去,出了县衙和县祝衙门所在承德坊,往西,坊门对着坊门的,就是贤德坊,太守府和郡祝衙门,就在那里了。
在这两个坊里,胆子再肥的人要犯事儿,也得掂量了再掂量。
这是整个领州府内治安最好、犯罪率最低的两个坊了。
核心统治区里的核心统治区。
到了郡祝衙门,顺利地办完交接,领了手续,牢车被郡祝衙门那边的人引着去侧门了,周昂等三个负责押送的人干脆不等马车,揣上手续掉头就先回去。
路上无聊,周昂终于也开口了,问:“听说上次收获的那只黄鼠狼妖的妖元被送去制作器了,怎么一直没听说后边的消息?”
这个话题是方骏回答他:“哪儿有那么快!三两个月能排到咱们就不错啦!器师人少啊,大家都是得排队等着,而且还不能保证必成!”
“啊?不能保证必成是什么意思?”
方骏道:“咱们这仅仅只是妖元啊,又不是妖丹,当然轮不到那些大器师出手了,那失败的几率就当然是有的!”
顿了顿,他又道:“再说了,就算是大器师,谁能保证百分百成功?当然,就算是失败了,也没有全部完蛋的,听说就算是最失败的作品,熔铸的不好,也能多少保留一点法力,但是据说会有后遗症?”
“不大懂。咱也不知道,咱也没资格接触,就是瞎说瞎打听的一点情况,未必准确。不过咱们县祝手里倒是有一件法器的,就是很少见他用。另外郡里有好几件,那都是宝贝啊,听说还有真的法器,威力强大,咱就更见不着了!”
大家一路闲聊着,不一会儿回到衙门,也就歇了没多大会儿,县祝高靖的家仆特意过来传令,开会。
每旬休沐之前的例会,大致就是那么一个流程。
总结一下之前九天衙门里处理的主要事务,经手的大致案件,总结一下得失,同时安排一下休沐结束之后大致工作重点。
过去的十天里,县祝衙门这边一共处理了四件案子,大都有头没尾,不是被抢走了,就是想挖也挖不下去,线索断了。
按照方骏他们平日里透露的信息,县祝衙门承担的也大概就是这个职责了。
目前来说,刚刚过去的这一旬,县祝衙门最大的工作亮点,就是干脆利落地处理了雷震那件案子了,当天傍晚搜检报国寺时事发,只隔了不到两个时辰,案子就告破,一名幻术师被当场击杀,缴获了两个小牌子,还抓住另外一个小喽雷震写在公文里,这就是顺藤摸瓜,打掉了玉兰宗在翎州本地的窝点,又有两个小牌牌为证,这是大功劳。
当然,还是老问题,深挖不下去。
现在人犯已经移交给郡里,对于县祝衙门来说,这件案子已经结束了。
没多大会儿,会就开完了,大家纷纷起身往外走,方骏过来问周昂休沐日有什么打算,要不要一起喝酒之类,被周昂给婉拒了。
这是他进入县祝衙门这个体系之后的第二次休沐,也就是说,已经一共上了十八天的班,但已经跟好几位同事混得挺熟了。
又回去坐一会儿,喝杯茶水,到了下值的时候,周昂重新披上蓑衣,起身离了衙门。
…………
夜。
室外细雨婆娑。
等到母亲和妹妹都回屋了,外间再没有丝毫动静,周昂又写了一阵,一直到断断续续默写了三天的《金刚经》“书法加强版”正式写完最后一个字,周昂这才放下毛笔,习惯性地转动着手腕,轻轻地在纸面上吹了吹。
待墨迹干透了,他把这最后一页也收起来,同此前已经抄写完成的放到一起这就是答应卫慈卫子义的字帖了。
站起身来稍加活动,随后他抬起手来,默默地在心中沟通灵气,随后挥手一指,将整个房间都封闭了起来。
这样一来,这间房子里接下来不管会制造出多大的动静,都不会有一丝一毫传出去,不至于惊动到母亲和妹妹,更不会扰民。
做完了这一步,他将书案上的一把匕首拿起来,解开扣子,将匕首抽出。
十几公分长的匕首,在这样没有丝毫灯光的情况下,落入夜能视物的周昂眼中,泛着黝黑而冷冽的光。
这是他最终选择的用来承载妖元的器物。
首先这是一把无论材质、锻造工艺都极为出色的匕首,连郑桓师叔见了,都会点点头说“还行”这个级别的东西,自是远非县祝衙门里派发的那种制式的短剑所能媲美的。
其次,郑师叔当初接过匕首去,曾屈指弹了一下,一度让周昂有些疑心,这匕首上是不是遗留了一些什么东西,但郑师叔既然已经出手处置过了,对他来讲,自然就没有这方面的担心了。
最后,这把匕首极为短小,特别适合随时都贴身带着。
既然是“器”嘛,是要拿来提高自己的综合实力的嘛,那当然方便随身携带就很重要,不然一旦遇到紧急情况,还要从家里把它召唤过去,就慢了一步。
于是综合所有考虑,它就替代了原本选定的那把短剑,成了周昂的最终选择。
第七十七章 熔铸
雨夜。
一道禁制隔绝了房间内外的一切声响。
周昂小心地取出自己的一个锦囊其实应该叫布囊,因为就是粗布缝制的。
但是,就在这个看去粗糙不起眼的布囊里,却盛放着弥足珍贵的一枚妖元。它的黑市价格,据说高达几百两银子。
换句话说,这是眼下周昂手里最值钱的东西了。
拉开收口的绳子,解开禁制,用手掌小心地牵引召唤着,于是,它慢慢地从布囊中浮上来暗夜里,那是白中隐隐泛青的一团雾气。
有点像太空照片里的星云。
按照郑师叔的讲解,一切有生命有灵性的东西,包括兽类,也包括植物,在被灵气“感染”之后,成为妖的同时,它的身体吸收和固化灵气,并且被灵气改造身体的过程,就已经自动开始了。
当这种“固化”达到一定程度,就会有妖元出现。
它是妖丹的雏形。
可尽管只是雏形,它却也已经开始初步具备了妖丹的一些特性。
比如,它自己就是有灵性的。
而它所能施展出来的法术,就是这种灵性在驱使。
所以,师叔交待,要将这种妖元熔铸到某件器物里,需要做两件准备工作:第一件,与这妖元的“灵”进行沟通,征得它的同意,或者叫诱使它同意;第二件,将已经预备好的器物,进行一定程度的灵气化改造,使它具备容纳妖元的基础条件对于器物本身倒是不挑,坚固不易破碎就好。
更何况,妖元熔铸进去之后,本身就又是一次灵气的改造,会使本来就坚固的器物得到再一次的改造升级,从而变得更加坚固,不易破损。
等到这两步完成,就沟通天地灵气,牵引着它进入预备好的器物就可以了。
郑桓师叔讲起这个的时候,自然是他一贯的轻描淡写,感觉像是把大象装冰箱总共分三步差不多,但真的要实施起来,周昂却是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的。
而事实上,本身就已经有了灵性的东西,并不是那么可控的。
周昂的手指始终在那团妖元的上方不住地轻轻做出抓挠的动作,虚虚地牵引住,使它勉强维持稳定的姿态,但就是这一会儿的功夫,它才刚从被禁制和封锁的状态解放出来,周围丝丝游动的灵气就已经发现了它,而它也发现了它们。
于是,有些灵气会开始主动地调整方向,向这边“游动”过来,而它的状态也飞快地就开始变得不那么稳定若是在野外,它会随风漂浮,被周围的灵气勾引得渐渐散溢开来,从而从这种半固化的状态解脱开去,重新归为灵气。
按照师叔传授的方法,周昂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它,在观想状态下,脑海中轻声地说:“来!来!尔成形不易,岂能轻易散去?来!我为你再造一处居所!”
然而似乎无用。
那妖元在半空中虚虚地漂浮着,已经开始露出了一点要挣扎逃离的迹象。
关键是四周已经有越来越多的灵气蜿蜒游动过来。
它们似乎在勾引它。
周昂有点着急,有点紧张,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又在脑海中道:“你不可就此散去!速来,我为你再造一处居所!”
郑师叔说,勾引,诱使,才是王道,能最大限度的保留妖元自身的特性和能力,不使之散溢逃脱。硬性的把它推入器物的霸道方法,虽然也能用,但往往会有所损失,最后得到的法器就差强人意一些。
“但我似乎不大会‘勾引’啊!”
周昂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
就在这个时候,一缕灵气靠近,并轻松地穿过了“它”。
卧槽……这该不会就是师叔所说的“分解”了吧?
它们在分解它了!
这当然是天地灵气自身的特性,也是“灵”的本能,但问题是,被它们分解走一点,这妖元的强度就弱一点啊,说不定还会影响它内部蕴藏的法术!
但灵气不听你的,它们纷纷游荡过来。
周昂大急。
狠下心来忽然爆发,他在脑海里斥道:“你们都给我躲开!别过来!”
似乎是感应到他的“暴走”情绪了,那不知道有多少条的丝线状灵气被他这一声“暴喝”,被吓得纷纷停顿了一下,以至于面前的一切都好像是“卡”了一下。然后,它们纷纷若无其事地拐个弯,向着周围游动开去。
咦?好像真管用啊!
这帮家伙不但听我的,好像还有点怕我?
周昂一下子兴奋起来。
他的目光终于又可以全神贯注地落到那一团妖元身上,脑海里柔声呵哄道:“来,我为你再造一处居所!”
这一次,似乎那妖元忽然就听懂了一般,一时间,它居然一下子就停在那里,不动了。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周昂大喜过望,赶紧抄起匕首,另一只手也腾出空来,捏个法诀,斥道:“穿过它!”
房间内无数蜿蜒游开的灵气丝线们,在这一刻似乎集体地得到了命令,当即笔直地涌来一下子就不是游动了,而是瞬间直达。
它们一条又一条,随着周昂的一声令下,迅速地汇聚到那把匕首处,并且轻巧地直接穿过它刹那间,那乌黑的匕首绽放出耀眼的光华。
一时间,小小的房间被照得亮如白昼。
然后,它们又倏然散开,很快就自如地向着周围又游动了开去。
它们已经执行完了施法者的命令,于是恢复自由。
与此同时,那忽然亮起的匕首,又立刻就暗淡了下去,眨眼间便已经恢复到原本的乌黑颜色它似乎被改变了,但其实又并没有什么真正的质的变化。
它只是对于灵气类的东西来说,比如妖元,变得更加“宜居”了。
而这个时候,大喜之下的周昂冲那妖元招了招手,又道:“来!”
那妖元果然就乖乖地往这边漂浮过来。
周昂一下子就有些恍然大悟:什么诱使!什么勾引!师叔说话又是只说半截!你得先展现实力,然后再勾引才能成啊!
穷小子泡妞或许也能成,但肯定没高富帅成功率大不是?
现在这情况分明就是,自己把实力一亮,吓跑了那些灵气丝线,然后这妖元就特别好哄了!
当然,还差最后一步呢!
要把大象装冰箱,总共分三步,前两步好办,关键是最后你关不上冰箱门!
“敕:我令!合二为一!”
一令既出,那已经来到匕首上面的妖元当即投入到匕首上,并很快就使得那匕首再次微微地亮了起来乌黑的匕首,散发出一圈莹润的光。
也就是十几秒的时间,那光便已经褪去,匕首再次黯淡下来,恢复了乌黑。
周昂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把那匕首拿近了看。
乍一看,它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但就在它的刀身上,此刻却已经出现了一圈暗红色的斑纹斑纹不大,大概只有大拇指的指甲盖大小。
那妖元应该是就“住”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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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桃夭”
这就……成功了?
周昂有些欣喜又有些惊异地反反复复打量自己手里的匕首。
他听师叔形容的时候,是觉得挺简单的,但却从来都不敢认为这件事真的那么简单,事实上,他通过各种话题从县祝衙门里众多修行者那里旁敲侧击来的说法,也都是炼器这件事相当的复杂且困难。
而且成功率并不高。
也因此,这妖元到手那么多天,他一直都憋得心里痒痒,却一直都克制住了自己,没敢真的动手去做。
但今天真的去做了,发现好像……师叔说的对!
说这个过程容易,可能不大合适,但是真的还挺“简单”的。
当然,现在只是看上去成功了,到底是否成功,还得看看“内在”。
此时,周昂的手指轻轻抚过匕身,感受着那金属特有的微凉,和这把匕首的匕身独有的那种凹凸感之外,也用心地去查探它的“内在”。
很轻松的,周昂就感受到了匕身内蕴藏的那妖元的存在,然后他就惊喜地发现,那妖元内原本具有的能量和法术,几乎全部都得到了保留。
也就是说,除了更换了一件器物作为载体,使它无法再像此前那样可以直接从黄鼠狼妖的体内取用灵气去施展法术之外,别的一切都在。
而从此之后,它要想施展法术,就只能凭借着匕首的持有者,也就是周昂,来向它供给灵气了。
此刻的这把匕首,一共可以施展两种法术。
第一种,可以姑且称呼它为“封锁”。
它在把法术效果发挥到最大程度的情况下,可以将以施展法术的人为核心,大概二十米出头的半径范围内的区域,进行封锁。
当然,这种封锁是纯粹物理级别的,算是对空气的一种掌控。
它毕竟只是妖元,不是妖丹,还无法达到灵气级别封锁的程度。
但就算这样,周昂也很知足了,虽然这个功能感觉上挺简单,单纯说功能性,甚至比不上自己已经掌握的区域内的空间禁制的小法术更全面,但像自己刚才那样,对这间屋子的范围施展空间禁制,却是固定的。
这种法术的特点就是,你禁制了这一块地方,就只是禁制了这一块地方。
但这把匕首内涵的法术“封锁”,却是可以随着持有者的移动,而随时移动封锁范围的。
两相比较,毫无疑问还是这个“封锁”在实际应用,尤其是实战中更加实用,应用范围更广,灵活性也更高。
更何况,按照面积公式,πr,二十米的半径不算大,但算下来之后就知道,这法术的效果可是覆盖一千多平米的范围呢!
而单凭自己施法禁制,想要封锁那么大面积,现在的自己还力有不逮。
而它的第二种法术,按照之前的称呼,就还是叫它“凝固”好了。
它应该算是“封锁”的升级版。
具体作用就是可以实施更加精准的对一小片区域的封锁这种封锁的效果,之前周昂已经见识到了。
它能把区域内的一小团空气变得异常黏稠,人或动物一旦被困住,即便是奋起全身的力气挣扎,也极难挣脱。
只不过稍有遗憾的是,那黄鼠狼妖的妖元成型应该不是太久,因此这个法术的效果目前只能支撑封锁很小的一团空气,基本上容纳住一个人就刚刚好。
但正如周昂后来旁观那雌性黄鼠狼妖施展的效果那样,哪怕只能“凝固”住一个人,在灵活的运用之下,也能发挥极强的作用尤其是在应对多人包围的时候,它在破除对方的配合时,能发挥出奇效!
两种法术比较,前者“基础版”,应该是那黄鼠狼妖在成为妖怪之后就掌握的能力,而后者,则是它进化出妖元之后又衍生和进化出来的。
只不过妖元毕竟是妖元,用妖元熔铸和炼制出来的法器,充其量只能算是“小器”某种程度上来说,它是没资格被称呼为法器的。
但是它在实战中,却一定会相当的好用。
这一点,周昂无比确定。
一时间,摸清了自己的第一件法器的情况之后,周昂忍不住有些见猎心喜,当即就在这施展了禁制的小房间内,手握住匕首,默默地沟通起那匕首内的妖元它其实已经不算妖元了,它已经以灵气本体的姿态,被再次固化进了一件器物中,所以,更应该称呼它为器元。
体内的灵气输入进去,心中默默念了一声“凝固”。
几乎是顷刻之间,周昂恍若一下子又回到了那个自己去陈靖世伯府上探病的上午自己的整个身体仿佛陷入了一团粘稠之极的胶水里,即便奋力挣扎,也只能以比电影里的动作慢放还要慢得多得多的速度慢慢挪动,甚至连伸开的手指要握成拳头,都异常的艰难。
不过心念一动之间,“凝固”的效果忽然就消退了。
周昂想了想,从腰间布囊内取出一小块银子,扬手把它抛起来。
那银子迅速离手,在划出一个抛物线之后,开始飞速坠落,但是忽然,它被凝固在半空了,于是,它掉落的速度一下子变得迟缓起来。
周昂得意地笑了笑,把控制范围缩小再缩小,直到缩小到只剩下包裹住那块银子的那么大,这才走过去伸开手。
“凝固”解除,银子落入手中。
周昂不由灿烂地笑了起来。
现在看来,这次的熔铸,已竟全功。
兴奋劲儿起来,周昂乐此不疲地各种玩耍和试验,一口气就折腾了半个多小时。而等他停下来的时候,不但对这把匕首的两种法术掌握得越发熟练,已经基本上可以做到心念一动,法术效果便正合自己的要求,甚至还初步计算出了自己对这两种法术的施展消耗。
正常状态下的自己,如果只施展“封锁”这一项法术,且把它的效果施展到最大范围的话,那么自己体内储存的灵气,大概只够施展五到七个时辰。
而同样的情况,如果施展“凝固”的话,就大概只够支撑半个时辰左右。
这是自己勤修苦练一个多月之后的成果。
当然,这是单纯只考虑施展一种法术时的消耗,而在实际的战斗中,显然不存在别人冲上去打,你自己躲在角落里安静施展法术的情况。
要跟对手对战,就会产生消耗,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要开启观想状态,都是需要消耗灵气的。所以,认真的把各种情况都计算进去,再保留一点最后的机动力量的情况下,周昂觉得自己在对敌战斗中施展“凝固”的极限时间,大概只有十分钟左右然而,这已经足够了!
就此前他亲自参与或旁观的战斗来说,真的打起来,极少有超过三五分钟的战斗,更多数时候,县祝衙门这边都会施展群狼围捕的战术,这种战斗方式之下,大家通常会在一分钟之内就结束战斗了。
…………
玩累了,很多东西也了解清楚了,周昂满足地躺在床上,却仍是手不忍释地把玩着小小匕首,心里想着该给它起个什么样的名字。
法器嘛,虽说只是“小器”,是要在法器这俩字上打引号的,但小器也是器呀,而且还是自己的第一件器,又是自己亲手熔铸的!
全一手!
如此的一件器,怎么可以没有一个帅气拉风的名字呢?
于是周昂开动脑筋,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名字黑龙!
但很快就被他自己给否定了。
太土了!
再想几个,也不行,都感觉少了点什么。
比如,总不能叫“风之哀伤”,或者“风之沉默”之类的吧?太二了!
忽然的某一刻,他想:我应该给他起一个能勾起某些回忆的名字!
那样的话,每当想起它的名字,我就能提醒自己,我是来自哪里。
于是想了想,他决定叫它“微博”。
首先,它能控制一片区域,只要自己愿意,那么处在这片区域里的人,连声音都传不出去。
其次,它体型短小精悍,但身为“器”,却又内蕴博大。
一时间觉得挺合适的,但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一旦有人问起,你这件法器叫什么名字,自己告诉人家它叫“微博”,想想还蛮尴尬的到时候就真的变成自己一个人的回忆了。
这时候,手指抚过匕身,他下意识地看过去,目光久久地盯着匕身上那一团暗红色的斑纹,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地道:“你这块花纹,看上去好像桃花盛开一样,那好,就叫你‘桃夭’好了!朗朗上口,也文雅点,而且还比较符合我读书人的身份。”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这把匕首的名字,被周昂正式确定为“桃夭”。
…………
这一夜的周昂,兴奋,而又颇多感慨。
一直到子夜时分,疲惫之极的他终于沉沉睡去,却在梦里忍不住地想到:将来随着自己的实力进步,这件“小器”的两项法术的威能,肯定会更大,就是不知道它的法术还能不能成长和进步。
比如,弄个空气子弹?
biu……
再比如,可不可以弄两个空气脚托,托着自己在半空中漂浮和站立?
那种感觉……好装逼啊!
睡梦中,周昂不由得笑了起来。
***
第一更!
第七十九章 诈唬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起来,院子里倒是没什么积水,但天地万物都好像是黏糊糊湿哒哒的,叫人觉得格外的不舒服。
一家人吃过早饭喂过鸡,就各自披了蓑衣出门,到了坊门外去等着。
一路的泥水巷子,泥泞难行。
但万岁坊的居民们依然一个个都早早地起来,出去谋生。
等不多大会儿,大兄周晔就亲自赶着一辆牛车过来了。
这样子的天,属实的不大适合出门,但是没办法,周昂和周晔都赶在这一天休沐,所以这样的日子,十天只有一次,要办事,只能顶着雨出门。
大伯周安每日要去学里教书,这两年渐渐上了些年纪,他们家就买了辆牛车,平常自然是专供老爷子出行代步用的,那天周昂找周晔说过要赶在休沐日一起去看房子的事情,周晔就提出到时候会赶着牛车一起去。
本来是打算打俩代步的,但是随后,周昂偷偷存了一大笔钱的事情就泄露了,他就索性把自己准备给全家买个新院子的事情说了,于是到了今天,周蔡氏和周子和也就都跟着一起出来了。
正好她俩坐车里,周晔和周昂一人一边车辕。
老牛身上搭着蓑衣,还好的是,城内的大路都是铺着石板的,雨天虽有些湿滑,但老牛拉起车来还不算吃力。
不一刻,牛车赶到崇光坊门口,汇合了事先约好的牙人。
看见那人的时候,披着蓑衣的周晔忍不住哈哈一笑,毫不客气地指着那人道:“子修,你找的这个人不行,此人惯来欺瞒,他介绍的房子不能买!”
看见周晔的功夫,那人本来愣了一下,尤其是听他这么一说,脸上更是陪着小心地笑着,唱个肥诺,“见过周老爷!”
又解释道:“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借草民个胆子,也不敢在您面前耍花招啊!”
周晔停下车,冷笑,“前日去衙门过户那一桩买卖,你不就坑了人钱?”
那人一脸尴尬赔笑,“哪里就是坑呢?一个愿买一个愿卖,小人只是带着人看看房子讲讲价罢了!再说了,小人就算是敢坑县令老爷,也绝对不敢坑您啊!”
周晔仍是冷笑。
那人看看买主周昂,再看看周晔,问:“敢问两位……怎么称呼?”
周晔淡淡地道:“此乃我弟,姓周名昂,字子修,现也在衙门内公干,只不过不在户房,所以你素日不曾见过罢了。”
那人当即改颜相敬,“原来也是一位官人老爷!两位老爷放心,今日我带你们看的,绝对都是好房子!位角要好,房子也要好!而且两位放心,我一定帮你们把价格压到最低!我今天这话如有不实,改天老爷就不给我的买卖过户!如何?”
周晔闻言这才满意,道:“如你所言!若敢耍什么花招,以后你这牙行就别干了!想清楚了该去哪里,就带路吧!”
那人接连地点头哈腰,一再保证,这才快步在前带路。
还别说,此人带着看的第一套房子就很不错。
一个两进的院子,在这个年代来讲,算小小巧巧的。院子里青砖铺地,看去干净整洁。第一进正房四间,西厢房三间,东边有个月亮门,葡萄藤已经爬满了,进去就到了第二进,是正房五间,同样的西厢房三间,东厢配了一间,应该是做厨房使的,南边上有个茅厕。
前后两进的正房,都带前出槎的走廊,没那么雕梁画栋的,但看上去工艺也挺不错的尤其是让整个院子看上去越显端庄大方了不少。
在这个年代的翎州城而言,这是有一定收入和家产的中产阶层的标准住宅。
这个院子,跟大伯和伯兄周晔住的那个院子,大致的格局差不多,但房屋更新了些,看去用料相当的不错,想来住个二三十年也是不需要大修的。
大唐国定制,要做任何的交易,都必须得通过牙人才能进行,而牙人则是由各地官府负责颁发营业牌照的。
落实到具体上,这件事的具体该管,就正是县衙六房之一的户房。周晔就正好在户房里勾当……想来这人也不敢帮助房主隐瞒什么房子的隐患。
而且这个院子尤其好的一点是,它距离县祝衙门所在的承德坊,就只有大概一千米左右的路程,对于周昂的上班赶路,是有极大方便的。
只是有一个,房子里已经几乎没有什么家具了。
如果要买了来住,很多东西都得自己去重新添置这不光耽误时间,可也是需要不少的后续开支的。
这家的主人已经搬走了,只留下一个老仆看家,兼负责接待看房的人。带着周家人大概把房子看了个差不多,大家一起回到前院,那牙人就把老头儿拉到走廊的一头去,窃窃私语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估计是在想办法帮忙套问价格。
周蔡氏牵着周子和的小手,把院子转了一遍,有些感慨。
而小周子和的眼睛里则满满的都是小星星对她来说,这院子太大了,太好了但很快,她扯扯周蔡氏的手,小声地道:“娘,这院子里没有鸡窝,咱要是以后住这里,鸡可咋住?”
听到周子和的问题,周晔周昂兄弟俩都是不由一笑。
但很快,周晔就丢了个眼神给周昂。
周昂会意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那边讨论完了,牙人回来,点头哈腰地报了一个价码,“两百八十两银子!这院子里的一切,都不再动了。全卖了!”
周晔当即冷笑,“不再动了?这里还有什么能动的?他们是准备拆走几块砖,还是把那葡萄架挖走?”
牙人讪笑。
但周晔并不打算放过他,“如果我没猜错,今天你就只准备了这一套房子带我们看,对吧?”
“这个……”
那牙人的身子越发矮了些,脸上满是赔笑。
周昂知道他俩隐藏在背后的台词是什么如果是自己来看房子,想必这牙人会带着自己先钻几个小巷子,看几个有明显缺陷的院子,再把价格稍微要得高一点,最好能把自己这个年轻人弄得心浮气躁的,最后,再把自己带到这里来。
约定了今天看房之前,自己可是把要求全都告诉给他了,他当然应该清楚,像这个院子,只要价格合适,大概就是自己会选择的范畴了。
于是,奔波了一上午之后,终于见到自己喜欢的房子,往往价格上只要能接受,下意识地就会放宽一定的底线了。
这笔生意也就更容易达成了一些。
说白了,商家的套路而已。
但巧了,今天看房自己把大兄周晔给叫上了,而他不光是熟知这一切套路的,还是对方的直辖上司,这牙人不敢玩他预备好的那一套手法了,于是只好带着大家直奔这边。
于是,结果就是这样了。
周晔想了想,开口还价,“一百八十两!”
那牙人脸上的赔笑顿时变成了苦笑。
“老爷,您这个还价法儿,我们这……”
没等他把话说完,那边老头儿早就忍不住了,当即囔囔道:“不卖了!不卖了!这院子才刚建了十来年,你们看看这屋角,看看这梁,这是什么用料?这周围住的也都是殷实人家,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百八十两就想买这么好一套院子?你们怎么不去大街上捡去!”
那牙人开口想劝说几句什么,但这个时候,周晔却直接冷笑,摆足了官人威风,“说得好!既然看上了这里,本老爷还真就准备捡了它了!你问问这牙子,老爷是什么人!不怕吓唬你,老爷看中的东西,你要么不卖,要么就只能卖给老爷我!不然我让你买卖谈成了也卖不掉!”
那老头儿目瞪口呆。
牙人则赶紧冲这边做个手势,然后拉起那老头儿,到一边嘀咕了起来。
实话说,周晔的这番做派,周昂有点不大喜欢,但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招其实是特别实用的更何况他明白,周晔其实并不是真的要借官威压人,其实他是想要帮自己搞清楚这座院子有没有什么隐患。
买卖房屋这种不动产,这一点其实特别重要。
至少要搞清楚这家人为何要卖掉这么好的一套院子要知道,这个年代的人,远比现代社会的人更加的安土重迁,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有了这么好一套院子定居,按说等闲是应该不会愿意卖掉迁走的。
更何况听这老仆的话口,这院子很可能就是这户人家的主人亲自督造的,按说更不可能轻易卖掉。
过了一会儿,他俩说完了,那老头儿再回来,刚才生气的样子已经全都没了,只是有些心内惴惴的模样,看过来的眼神儿都是焦躁而又怯怯的。
这倒是有些叫周昂觉得诧异了。
按说房子卖不卖也不是他的事儿,他就是个仆人,留下看房子而已。尽管有着不愿意为自己的主家得罪人这一条,可那也不至于态度转变如此之大。
于是下意识的,周昂就知道这里面应该是有些不大对劲。
也就是说,大兄周晔的这一套官威,还真能给诈唬出一点什么东西来?
***
第二章!
第八十章 凶宅?
周昂都看出来了,周晔当然也看出来了。
当下他瞥了那牙人一眼,语气忽然放缓,道:“这么个院子,这么好的位角,也是邪门,你们家主人好端端的,为何要卖这房子?”
老头儿似乎有些不愿意回答,但又不敢不回答的样子,道:“这里自然有缘故,却是我家主人要去外地经商,家里夫人也都愿意跟了去,这才搬了家。”
他到底还是害怕周晔身上官人的身份的。
但这个时候,周晔闻言却是一改方才的温和,忽然冷笑:“此话不真!”
顿了顿,他道:“看来有必要让衙役们过来查一查这院子的底儿!老头儿,别怪我没警告你,要是叫本老爷查出来你们这院子有什么事情,说不得就要问你们全家上下一个知情不报的罪过,到时候可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若说细察人心,连周昂只怕都不是周晔的对手,这么一个年老糊涂的老仆,又怎么可能禁得住他这一套手段,连哄带吓的反复揉搓?
那老仆闻言果然就有些慌乱与无奈,片刻后,他无奈地道:“本来自然是不会卖的,但最近半年,我们家里一位小少爷一位小姐先后都发了急症,前后差了没一个月,都走了!老爷找人给看了宅,也算了命,这才决定搬走!”
他这话刚开头,周昂就瞥见一旁的牙人拼命给他使眼色,但一直到话都快说完了,他才看见,于是愣了一下,赶紧又补上一句,“可不是这宅子不好,算命先生说了,是我家老爷与此地风水不和,其实这宅子反倒是吉宅呢!”
周晔闻言眼睛一眯。
“死了两个孩子?”
一提到孩子,那老仆倒是露出一副伤心神色,犹豫片刻,叹了口气,道:“谁能想到呢!那么好的小少爷和小姐,忽然就发了病,连着请了好几位大夫,却都是连一夜都没撑过去就……唉,心疼啊!”
“真是自己发病?不是因为别的?”
那老仆愣了一下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当下又有些着急,“当然是因为发病!我家老爷只这一子一女,平日里不知道多宝贝,照看得可紧呢!怎么可能是因为别的!要不是这场病,我家小少爷都该定亲了……”
周晔闻言缓缓颌首。
排除了凶杀等可能之后,事情就简单了,这年头孩子长大不易,尤其幼年和童年,夭折率极高,谁家死个孩子,并不是特别惊人的事情。一连死了两个,还都是急症,倒是有些出奇,但人家自己的爹娘都说是急症,周晔当然也就犯不上去纠缠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只是么……这院子里可就算是死过人了。
这时候,一直都不好插嘴的牙人终于急了起来,“你家主人怎如此欺人!明明说的是要到外地置业经商,却原来这院子里竟是刚死过人的!”
“这……我这……”
老头儿支支吾吾。
周晔懒得戳穿什么,他眼睛眯起来,忽然道:“你特别担心房子卖不掉,对吧?这样的房子,这样的位角,要价二百八十两已经是你们家主人给开出的最低价了吧?你是怕自己也会死在这院子里,所以着急赶紧卖掉……”
他话没说完,老头儿已经惊得瞪大了眼睛。
显然,他猜中了一切。
“这……这……”
老头儿支支吾吾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所以,你也知道,这院子撞过邪!”周晔乘胜追击。
老头儿更加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他有些愤愤,惦记着周晔的身份,却又只好压着脾气,道:“这位官人如果不愿意买,就不谈便是。我家主人本意也并没有要欺瞒的意思,单纯就是觉得继续住在此处,不免睹物思人的伤心,其实这……”
不等他说完,周晔已经冷笑起来,丝毫都不客气地指着那老仆与牙人,声调冰冷地道:“你等联合起来,意图欺瞒我们家买下这座院子的事情,不必再解释,老爷我心里有数。只是这笔账……”
说话间,他扭头看向周昂。
…………
早在听说这院子几个月前刚连续死了两个孩子的时候,周昂已经下意识地开启了观想状态,把这院子认真地打量了一遍。
没有任何发现。
郑师叔说,风水地脉这种东西,是真的存在的,甚至修持者中,就有一个分支专门研究这个,他们极擅长寻找和利用地脉。
用来加快修持,甚至也用来战斗。
但是,风水堪舆这种东西,也绝对没有各种民间传说故事里说的那么神奇。
而且郑师叔还说过:街上那些风水先生,十个有十个都是狗屁不通的。
当然,事情回到要卖房子的这户人家身上,其实风水啊犯冲啊之类的,都只不过是愚夫愚妇们的思路罢了。
出于一个官方修行者、一个县祝衙门工作人员的直觉,周昂几乎当场就可以断定:这户人家遭遇的事情,跟风水绝对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如果是风水的关系,怎么会他们家在这里住了十多年都没什么事情?反倒是前不久忽然开始出事?而且一来就那么凶猛?还专门落在小孩子身上?
这根本就不合常理。
他脑子里盘算着等明天上值,该带人过来转一转的事情,周晔却已经冲他使了个眼色,于是兄弟俩走到走廊的一头,避开了那边牙人与老仆的的耳目,看着走廊外的淅沥小雨,周晔道:“院子是不错,用料也扎实,活儿干的也很好。你要是买过来,住个三十年都不用大修!而且价钱肯定能再砍点儿!”
顿了顿,见周昂点点头不说话,他又继续道:“只是,你得跟婶娘商量商量,这事儿说不忌讳也忌讳,毕竟你还没成亲,子和也没出阁呢!接下来你是肯定要成亲诞子的,这事儿,怕是婶娘心里会有疙瘩。”
“要不就先找个人来看看,风水啊什么的,再给你批个八字,觉得都没问题了,咱再谈价钱。入住前还可以找几个和尚来做个法事什么的……这个你熟!”
周昂点点头,但其实现在,他的心思已经大半不在买房子这件事上了。
手里有钱,想买院子什么时候买不行?想买哪里不行?
这并不是一件需要着急,或者非这套院子不可的事情。
与此相比,他现在其实反倒是更在意这户人家的两个孩子,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先后暴毙这件事。
但这个时候,一家人毕竟还正在看房子呢,于是他想了想,然后道:“还是且先不急着定下,但要再榨一榨,将来落地的时候好谈价钱。”
周晔闻言秒懂,这就是其实已经相中了。
于是兄弟俩回去,周昂仍是不说话,周晔却是已经彻底冷了脸,干脆不提买院子的事情了,只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道:“两条人命,衙门里居然没接到任何消息,你们的胆子也不是不小啊!”
话说到这里,他转向那牙人,道:“既然赶上了,你是跑不开的,回头你联系这户人家的主家,就说我说的,命他三天之内务必到衙门去,把他家孩子的事情,从头到尾讲清楚,三日之内敢不到案,我可就要下海捕文书了!”
那老头儿一听这个,顿时急了,“这……这……我家少爷和小姐真的是得了急症没的,这却又犯了什么?且不是说什么民不举官不究……”
周晔的声调忽然抬高,厉声呵斥道:“放屁!街坊打个架可以民不举官不究,但这是什么?这是人命案,知道有多大吗?一旦查出情况,是要砍脑袋的!”
官人嘛,就算是现代社会,普通人也是见面怯三分的,更何况在当下这个年代,那简直就是生杀予夺的存在一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虽则批判,却也可见官威之甚。
当然,周晔可不是官,只是吏,但这老仆又哪里懂得这些个区别?而事实上,这年代的绝大部分老百姓都不识字,也大多分辨不清这里头的区别。
对他们来说,在县衙里行走的,就都是老爷。
于是,周晔这一声呵斥,顿时吓得那老仆连着急都忘了,只剩下害怕。
而偏偏,周晔一边示意周昂带着周蔡氏和周子和走,一边还撂下了一句话给那牙人:“未得官准,此房不得交易!”
于是,当一行人出了这座院子的大门,众人复又坐上牛车,安静地等了没多大会儿,那牙人便已经追了出来。
他表示自己已经说服了那老仆,那老仆会立刻请人给自家主人送信去,让他尽快赶来,只求此事不要上报到衙门里,对方必有答谢。
也就是说,虽然家里死了两个孩子,但对方坚持认为这是他们家自己的事情,并不愿意官府掺和起来这同样也是这个年代普通老百姓最朴素的理念了。
事大事小,宁可自己吃天大的亏,也是轻易的不愿意动官。
因为一旦惊动官府,层层刮油,哪怕是中产之家,也往往意味着倾家荡产。
这个时候,眼见牙人已经“说服”了那老仆,周晔才终于露出真实的意思,却是道:“要不是我这弟弟相中了这家的院子,此事是一定要仔细查一查的!”
那牙人闻言一愣,旋即读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也就是说,现在我弟弟相中了这套院子,那这件事就可以不查了。
就是在说价钱的事情嘛!
那牙人跑惯江湖,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各种人士、各种交易,此刻秒懂,当即道:“请周老爷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价钱一定让两位满意。”
周晔慢悠悠地哼了一声,挥动鞭子,赶着牛车继续回家。
看个房子,意外地看到一栋“凶宅”,自然大家都没心情继续看下去了。而且,今天那牙人也只准备了这一套合适的房屋,就算要看,也得下次了。
牛车发动,周蔡氏却忽然撩开车帘子,开口说话了。
“这院子里刚死了两个孩子,是不是有些不妥?”
她果然是有些意见的。
于是周昂笑道:“且先看着,也未必就买这个。等下次我与大兄休沐,咱们再继续看,务必要母亲满意为止。”
周晔闻言也笑着说:“子修说的正是这个道理。再说了,就算要买,也定是要找人批过八字再定的。哪里会说买就买了?婶娘你放心,子修现在已经是大出息了,他做事情,还是很稳妥的。更何况,这不是还有侄儿我呢嘛!”
周蔡氏闻言,这才算是勉强放下心来。
众人正边坐着牛车便讨论这件事,周昂的眼角余光忽然注意到一个同样披着蓑衣的行人从巷子的拐角处转过来。
初时并不在意,只是第一印象觉得此人相当高大魁梧,但旋即,周昂潜意识里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愣了一下,迅速开启了观想状态,装作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偷偷打量过去似乎也没有什么异常。
那只是一个生得比较高大魁梧的汉子而已。
一人一车很快就错身而过。
这边的巷子已经很讲究,至少路中间已经是青石铺地了,虽然青石道铺的不算宽,但却刚好够牛车的宽度,以至于牛车走在上头特别安稳。
只是一人一车要错开,却肯定是不行的。
那人只好暂时避让到道旁的泥土地上,让牛车先过去。
等到牛车过去了,周昂正百思不得其解刚才自己潜意识里的触动是怎么回事,无意间目光落到青石板道旁的土路,才忽然一下子醒悟。
他当即仗着身体强大的控制力,强行一边坐在那里,一边一手扣住车棚,探头往回看了一眼刚才一人一车错身而过的土路上,并未留下任何的脚印。
厉害呀!
飘着走的啊哥们!
要不是知道这个世界隐藏在水面之下的神秘世界,更是自己也已经加入进去,开始初步接触和了解这个世界修行者的诸般神通,他还以为对方是个武林高手呢!
事实上,这个世界的武林高手,可还真没有这个本事!
***
第三章!四千字章节!
第八十一章 调查
甚至没等到明天,就在当天下午,那房子的房东就已经在牙人的带领下,找到了周晔的家,随后,周晔又把他们带到了周昂的家。
对方显然是没料到要买房且身份是官人的人,居然住在如此破烂的地方,但他却并没有纠结这些,见了周昂便客气地施礼。
这是个中年人,看上去像是读过书的样子,个子不高,却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只是看去有些憔悴,两鬓已染微霜。
外头下着雨,大家就到小小的堂屋里坐下,周蔡氏带着周子和避到了她们的小卧室里。这时候也不等旁人说什么,那中年人先是自我介绍叫蒋耘,字伯道。然后便解释为何来的如此迅速:原来,他所谓搬家,居然只是搬离了那座庭院而已,其实他们家在城里还有一座院子。
按他的解释,的确就是因为那座院子已经成了他们一家人的伤心之地,每天住在那里睹物思人,实在难受,这才搬离,住进了更差的一个院子。
本来就是想卖掉自家的院子,谁想竟招来了两个官人要买,且两位官人话术老套,几句话连吓带哄,套出了他子女暴毙的事情,而且还马上要作势见官,向来他也是心里既难受,又觉得惶急。
他去找了周晔,应该是说了不少好话,但周晔最终却表示这件事他不做主,需要买房的正主儿周昂,才能说了算。
于是,他就求到了周昂头上。
此时在周家小小的客厅兼餐厅里的一把小杌子上坐定,他难掩满脸的颓唐之色,半是哀求半是感慨地道:“官人若是真心要买这套院子,我也不说二话,只二百两银子,官人尽管拿去!这个价钱,官人心里应该明白,你定是不亏的。”
“官人若是已经看不上我这套院子,却也罢,且留我一条生路如何?我们夫妻已是中年,却子女俱丧,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我那夫人本已是每日里以泪洗面,若是因此事起了官司,官府非要追查,需要花多少钱打点还是小事,只怕我那夫人一时又起了哀思,我们这一家人……”
说着说着,他一个大男人,竟就这么当着众人哭了起来。
周昂不由得叹了口气。
其实这事情起的主要原因,反倒是在那牙人和老仆的故意隐瞒上,这事情说破了去,人家虽说经历丧子丧女之痛,却也并非凶杀之类,那宅子大概也不能因此定义成“凶宅”,以那院子的位角和房屋质量来说,二百八十两的售价,也算公道,没有要高价的意思。
这事情若是换一个人,可能也问不出什么来,买了也就买了。
只是,这事情偏巧就赶在了周晔和周昂两人身上,而且周晔多年在衙门里行走厮混,非但见惯了市面,话术加官威也用得溜熟,于是,这事儿就被戳破了。
一旦戳破,被消遣了一番的周晔,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再加上当时周昂虽然已经被转移了注意力,却也觉得那房子不错,价格合适的话,是的确可以买下来住的。
于是才有了最后的大棒挥起。
但现在,人家已经是亲自求到了门上,还就这样哭起来,周昂反倒是觉得这个买卖做不成了就算上辈子刚毕业那时候,那么穷,他也从来都不愿意占任何人便宜,更何况现在非但已经是修持之人,手里也已经小有资财?
于是叹口气之后,他当着众人开口道:“你那院子,我是的确中意的。但我也无意为难于你。今日你既然亲自来了,这件事就这样吧。我们兄弟不再追问,也不再管你们的事情也就是了。你们继续卖你们的,我们只做不知。”
那人闻言,显然是喜出望外的。
这时代稍微有些社会经验的人,谁不知道官人们难惹难缠?他倒是不曾想到,面前这年轻的官人,竟是如此的好相与。
这就算是把他们轻轻放过了。
当下他感激地千恩万谢。
只是,等他走了,周晔又抹身回来,却是露出些无奈的表情,道:“子修,你也太妇人之心了!竟是叫人一哭就如此轻松罢手,你这个样子在衙门里,可是要吃亏的!就不说别的,只是他们意图诓卖咱们一事,少说不得奉上二十两的赔礼钱,才能与他罢休?咱们兄弟岂是可以让人这般消遣的?”
于是周昂只好再跟他道歉。
毕竟是自家兄弟,周晔只是觉得周昂不该如此软弱,倒也并没有什么不满,说道几句,就与周蔡氏道了别,自披上蓑衣,回家去了。
但这件事在周昂这里,却显然还并没有结束。
只是他现在已经比刚来到这个世界那时候,要更加沉得住气了。
第二日上午,他照例去了城外“山门”,甚至也是蹭过了午饭才回城,但到了衙门之后,他却第一时间就去找到杜仪,把自己昨日买房子遇到的这番事情,拣相关的部分,跟他说了。
尤其是重点提到了最后离开时遇到的那个身材高大魁梧的汉子。
听着听着,杜仪的脸色越来越认真,等周昂说完了,他当即就道:“看来咱们这一旬的功劳,就着落在这件事情上了。”
于是两人随后便直接去见高靖,把事情一说,高靖顿时也觉得事关重大,于是当即分派人手,一部分人负责去县衙户房那边调取和审查最近一年归德坊的户籍变动档案,重点关注孩子的户籍变动,而另外,他还亲自点将,一是把归德坊那边的线人纷纷传唤来,二是命便装的探子立刻进驻侦查。
首先要把可能存在的目标锁定,然后才好谈到其它。
除此之外,他还特意叮嘱周昂,不要再去那附近出现,以免引起对方的警惕。
周昂当然欣然领命。
一旦有了明确的目标,一县之祝的实力,或者说县祝衙门对翎州这座城市的掌控力,立刻就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出来。
派去县衙的文员们很快就把所需档案调取出来,且很快就找到了相关的问题之所在只是一个坊而已,而且只找最近一年的档案而已,简直不要太容易。
最终清查户籍变动的结果显示,最近一年的归德坊,仅仅只是报官了的未成年人死亡人数,就已经高达五十七人!其中竟有三十一人备注死于急症暴毙!
这里面当然包括了蒋耘蒋伯道家里的一对儿女。
对比往年,这个同年龄的死亡人数高出了50%左右,而暴毙死亡的人数,更是前所未有的高!
就这,还只是报官了的!
要知道,这年代虽然也有人口和户籍的普查,但那要很多年才有一次,若非牵涉到财产问题,比如老人去世之后儿子们分家产之类,普通老百姓往往不会主动跑去县衙报备户籍的变动。
所以,理论上肯定存在孩子已经死了,但父母并未跑去报备的情况!
也就是说,这个死亡人数,肯定还会更高。
虽然无法具体统计归德坊里一共有多少孩子,但是一个坊的居民户口却是清楚在案可查的,像归德坊这样以中产家庭为主要居民的坊,院子占地往往要更大一些,但家里会有仆人,是以人口密度并不算低去年年底的统计,是一共住了七百多户人家,合计人口八千三百余口。
八千三百个居民,大多是中产家庭,有着这个年代算是相对比较良好的居住条件、饮食条件和医疗条件,却在近一年内有三十多个孩子忽然暴毙死亡!
而偏偏,在过去的一年里,无论县衙还是县祝衙门,都没人注意到这个情况!
这种情况的出现,一是因为这个年代的幼儿的确不易养大,人们对于孩子的忽然死掉,多少都是有些心理准备的,二是未成年的孩子死掉,一般都不会发丧,家人往往会选择悄无声息的埋掉就是了。
再加上消息传递比较闭塞,再加上县衙那边没当回事……
档案统计出来,所有人都知道,这肯定是出事了。
而随后,当本就在归德坊那边归属与县祝这条线的线人的消息传递回来,再加上衙门里派去初步打探的人传回的消息,都很快汇总起来,情况越发明朗。
并且,先头人员按照周昂的描述,已经发现了潜在目标,虽然没有跟踪,但还是通过各种方式,初步锁定了对方的居住地址。
一直等到傍晚,待在衙门里的众人,又收到一条新的消息汇总:据说那个院子里住的人,平常相当神秘,他们只有一个人是经常出门的,正是周昂形容的那个身材高大魁梧的汉子。但那汉子出门采买,却往往一买就是几个人的米和菜。
另外,屋子主人的情况也查出来了。
有经验的调查人员,甚至通过那汉子每次采买食品的间隔时间,购买的米面粮油肉蛋蔬菜柴禾等等,大致推算出,那院子里应该是住了大概四到六个人。
情况基本确定,县祝衙门内部顿时摩拳擦掌。
但就在这个时候,奉命去郡祝衙门备案并尝试借调部分修行者的杜仪回来,却带来了一个叫人愕然的消息:郡祝衙门拒绝了借调人员的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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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思路
“这是因私废公!”
县祝衙门的二堂里,杜仪面色涨红,愤愤地强调这句话。
看来郡祝衙门那边不只是拒绝了人员借调,对他的态度也可能有些不大友好。
其他人也都纷纷有些不满。
周昂加入这个体系的时间最短,不是太有发言权,所以一直都没说话,只是看着大家一个又一个地吐槽郡祝衙门的霸道与欺凌。
这是积怨已深的事儿。
翎州县还算好的,只是跟郡祝衙门在一座城里,所以时时刻刻都要受制罢了,想想长安那边的两个县,就应该是小巫见大巫了。
长安城大,非一县可治,因此分为长安万年两个县,在那里,县衙和县祝衙门上头,不但顶着京兆尹和京祝衙门的压力,而且还有个负责弹压长安地方的司隶校尉在,再往上,连太祝等等朝中大员,也都可以随时问责、拿捏,简直是在夹缝的夹缝里生存,想来应该更是不易。
高靖沉吟不语。
等到大家的牢骚和不满发泄个差不多了,他才缓缓地开口,却是第一个就问周昂,道:“子修兄,我的意思,想先去探一探对方的底,你晚上可有空闲?”
此言一出,一室静默。
对方可能有四到六个人,深居简出,实力不明,在郡祝衙门不愿意支援的情况下,靠着县祝衙门这边目前的战斗力,哪怕满员,哪怕所有能用的东西都用上,也还是把握不大的怕就怕对方的四到六个人,每个人都有一定战斗力。
而事实上,对方既然能够在一年内悄无声息的杀死几十个孩子,而且还不让对方的家人察觉,就可见实力肯定是差不了的。
尤其应该考虑到的是,对方在城里潜伏了应该是不短时间了,按照正常规律去想,他们甚至很可能已经把县祝衙门和郡祝衙门的大体人手和实力,都暗暗的了解个差不多了这是很可怕的!
你不知道对方的实力如何,如同黑灯瞎火,而对方却带着红外线的眼镜,看你一清二楚这样一来,本来就没把握的事情,会更加没把握。
这个时候,比较理智的做法,其实是一边悄无声息的继续监控,而且监控的前提是绝不能叫对方察觉到,所以,动作幅度必须特别小,而另外一边,则是继续申请郡祝衙门的支援一直到大致摸清了对方的实力,并且郡祝衙门那边也同意给以一定的人员支持了,再动手。
但很显然,高靖虽然没说话,但其实他比所有人都更生气。
两人夜探,可有点冒险。
高靖很明显的有些意气用事的意思了。
这个时候,周昂还在思考要不要答应,杜仪已经第一个站出来道:“县祝,此事不可!”
顿了顿,他解释道:“一来对方到底是四个人还是几个人,我们还完全不清楚,二来这几个人实力如何,我们也不得而知,这种情况下只凭一两个人冒然靠近,要么就是掉进去,要么至少也是打草惊蛇。实在是不妥!”
说到这里,他还特意看向周昂,很认真地道:“我这么说,并没有小瞧县祝与子修兄实力的意思,实在是这件事的不确定性太多。”
说到这里,他自己叹口气,道:“虽然彼辈如此因私废公,实在叫人气愤,但接下来这件案子,我的建议还是尽量以郡祝衙门为主,才是最好。”
这毫无疑问是老成谋国的路子。
这个时候,周昂想了想,忽然扭头看向卫慈,问:“子义兄,你熟读档案,我想问你,喜欢猎取幼童以献祭的那个隐秘宗门,似乎是叫‘春风会’?”
卫慈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
但他随后又解释道:“喜欢杀死幼童用作献祭,或者邪恶修炼的,不止春风会这一家,还有两家隐秘宗门也会有这种爱好。”
“但是,从这件事的具体情况来看,他们并不是把小孩子抓走,集中献祭,或者用作修炼,而是逐一杀死,且行动能做到使孩子的家人都无法察觉,只以为是孩子得了急症,这个,就比较像是春风会的做法了。”
“咱们的档案上最近这些年,倒是没有他们的案例,但更早的档案是有过的,而且我们在接受培训的时候,也都讲过。”
周昂点点头。
他没看过更多的档案,只是出于对曾经看过的那些隐秘宗门的大括介绍,做出的自己的推断。只不过有了左慈这番话做注脚,他的判断就更坚定了。
于是想了想,他道:“我的一点小建议是,咱们是不是能主动去拜访几户人家,尤其是最近几个月才刚死了孩子的人家,去仔细询问一下孩子‘发病’的过程,据此,或许能推测出一些什么?”
众人闻言只是彼此对视几眼,便纷纷点头。
这是一个很不错的侧面迂回的办法。
今天难得没有醉醺醺的赵忠赵进贤更是当时就道:“此事容易,只需要按图索骥,按照县衙那边报备统计出来的名单,挨家传唤即可。我可以把该问的全部问出来,保证他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个建议,高靖显然是听进去了。
因为思考了片刻,他问:“若是如此,频繁的有人出入归德坊,而且死了孩子的家人被频繁带走……怕是很快那帮人就会闻到风声了吧?”
这个倒是真的大家听了都纷纷点头。
于是,随着这一条建议,众人很快都建言献策,有人是顺着这个主意往下推导,试图找到一个不惊动对方,同时又能把人从归德坊带出来的办法,还有人则似乎是被打开了思路,提议安排一些“小故事”,或者叫“小事故”,通过一些市井间的自然摩擦,来初步探一探对方的底细。
这个时候,等大家讨论了一阵子,周昂才道:“也是机缘巧合,我正好认识一户此前家里出了事,两个孩子先后死掉的人家,且他们已经从归德坊搬走了。我想,这户人家那里,是肯定安全的。不如,我先去那里问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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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春风会
最终决定是,高靖亲自点将,由他自己和赵忠一起,陪周昂去做这一次的调查整个县祝衙门里,高靖肯定是看过机密档案最多的人,对那些常年活动在水面下的隐秘宗门,也了解最多。
而赵忠独特的能力,能在相当程度上鉴别对方话里的真假。
要知道,他擅长的可不止是类似于催眠一样的“**术”。
于是商议既定,也不管是不是已经到了快要下值的时间了,三人当即出发,恰好中午时分小雨已经停下,三人骑了马,只带两个普通士卒负责看马,便直奔周昂此前看房找的那家牙行。
衙门的力量很强大。
牙行丝毫不敢推诿,一路小跑着去归德坊的院子里拉来了那看院子的老仆,又由那老仆带路,三人在太阳即将下山的时候,便已经找到了蒋耘的新宅。
蒋耘显然没有料到,他本以为已经过去、已经结束的事情,忽然又起了反复,而且是真的一下子惊动了衙门。
两个士卒带了马进门,因为不敢停留在街上,怕引起无关猜测。
于是这五匹马往蒋耘家的前院一进,高靖直接一报官名,这家人立刻就被震住了这年头的人,是真的没有不怕官的。
…………
“伯道兄,放轻松些,我们并无他意,真的只是想问问令郎和令爱得了急症的时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蒋家老宅的书房内,蒋耘夫妇二人并肩坐,而高靖、赵忠、周昂三人环坐,周昂负责主问。但尽管他的态度已经放得极其和缓,却架不住县祝就在身边坐着,还有另外一个家伙在一旁来回审视,弄得蒋耘夫妇都是既害怕又茫然。
当然,他是不敢回答的。
于是,带着些回忆的口吻,他一边回想一边道:“我家艾郎平日里很是乖巧,身子也一直挺好,自小就没得过什么病,那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忽然就在院子里转圈,问他怎么了,也不说话,强要拉着他,也不行,不让拉,还是转圈,吓得我夫妇了不得,有人说是撞了邪,可他那天根本就没出门,却去哪里撞邪?”
“于是我们就请了大夫,但是当大夫来到家里的时候,他已经躺下了,脸色潮红,大口喘气,那个时候,我觉得他似乎是想说话了,但应该是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看着我……一直看着我……”
他这边开始说,蒋家夫人那边就已经开始哭了起来,说着说着,便越哭越是悲恸,到了后面,连蒋耘蒋伯道也是一边说一边开始掉泪。
养到十一岁,那么好一个孩子,忽然就没了,可想的是真伤心。
接下来他又说,大夫来了之后如何把脉,然后说脉象实在无法猜度,甚至不敢开药,自称无能为力,也不取诊金,便匆匆去了。而等他们派了人去请第二位大夫,却是还没等到大夫进门,孩子就已经咽了气。
从他开始发病,也即在院子里转圈,到最后咽气,前后加一起,也就是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
三人听了都是眉头大皱,其中高靖有些若有所思。
然后,他忽然插嘴问了一句,“孩子开始不对劲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蒋耘想了想,回答道:“约莫申时三刻。”
申时三刻,也就是大约下午四点左右了。
问完这句话,高靖点点头,再没吭声。
周昂看他的表情,便猜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这个时候,他还是继续又问那女孩死去的具体情况。
得到的答案是,那个九岁女孩死去时的表现,与男孩子几乎如出一辙,甚至就连发病的时间都基本一样。
申时三刻,下午四点。
话题基本问完了,蒋家夫人仍在呜呜的哭,蒋耘也是直擦泪,周昂不由得沉默了片刻,然后才接着问:“当时你可曾觉得院子里有什么不对劲?”
蒋耘闻言愣了一下,才弄懂周昂的意思,却是回忆了片刻,一脸茫然,然后道:“当时我只顾着孩子了,哪里还有心思顾及其它?要说不对劲……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就是平常的样子!当时我们都在家,并无其它。”
“两次都是这样?”
蒋耘想想,回答道:“两次都是这样。”
周昂点头,扭头看看高靖,再看看赵忠。
高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缓缓道:“就问这些吧,我大概有数了。”
于是周昂和赵忠也都随后站起身来。
高靖转头就往外走,赵忠也跟在他身后出去,周昂却还是落后了一步,回身认真地安抚道:“伯道兄不必有什么多余的担心,我们只是必须来问一下,这是衙门的职责所在,并不会与你们为难的。”
但周昂显然低估了蒋耘的观察力,或者说智慧。
他的话才刚说完,那蒋耘扭头看看高靖与赵忠已经走出门去,便一把拉住周昂的衣袖,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低声道:“子修兄,是不是事情有蹊跷?”
周昂愣了一下,看着他。
他抓紧时间又道:“刚才那位官人既是县祝,怎么可能如此关切两个已经死掉的小儿?莫不是,我儿我女之死,还有什么别的隐情?”
“子修兄,万望相告啊!”
这一刻的目光相对,周昂能够体会到一个父亲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的一双儿女的死亡,可能另有其他原因之后的那种复杂心情。
他迷茫,他不解,他甚至隐隐有了些愤怒。
而在一旁,他的夫人的反应,却慢了好几拍。此时她虽然已经因为自己丈夫的话而停下哭泣,却只是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己的丈夫,似乎还没有想明白蒋耘为什么会这么问。
“这蒋伯道是个聪明人呐!”
周昂心里这么想着,却只是拍拍他的手,然后稍微用力,把他的手挪开,道:“是有那么一件案子,可能与令郎令爱的死,有些牵扯,我们还在调查,所以,恕我不能多说。而且,你们夫妇也是不知道的更好。”
说完了,他扭头往外走。
走出去一步,却又回头,很认真地看着蒋耘夫妇,道:“伯道兄请放心,只要有一丝可能,我都一定会去做我该做的事情。”
…………
“春风会这个宗门,多年来被各国联手打压,其实早就已经没有什么势力可言了,但他们在各处民间,却依然有不少人在活跃。”
回去的路上,一行五匹马不紧不慢地踩着青石板路,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两名士卒落在后面,小心地跟随,而前面的三匹马上,高靖一直都沉默着,一直来到宽阔的大街,这才忽然开了口,却是忽然科普一样介绍起了春风会的基本资料这些东西,连周昂都是看过的。
但接下来他说的东西,别说周昂,却是连赵忠都不曾与闻了。
他说:“春风会喜欢以杀死幼童的方式,来献祭他们信奉的神灵,但是,如果我曾经看过的资料上没有记错的话,他们的仪式要求,是相当严苛的,并不是单纯的杀掉一个孩子就可以了。”
“而且,像这样在其它地方,通过操控孩子的神魂,或者是通过什么其它诡秘的方法来将其杀死,也不是普通的修行者就可以办到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下了结论:“所以,这件事……还有疑点。”
这个时候,是赵忠先反应过来,他道:“您怀疑不是春风会?”
高靖沉吟许久,才缓缓地道:“未必就不是。但春风会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能量了。除非他们已经又有新的强势人物出现。”
赵忠闻言点点头,不说话了,只是蹙眉苦思起来。
这个时候,反倒是周昂忽然道:“那如果换个思路……”
顿了顿,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道:“如果对方是多人协作,其中有一位法术实力不俗的幻术师呢?”
两个人,四道目光同时第一时间看向周昂。
这一刻,宛若头脑里忽然起了风暴一般。
高靖沉思片刻,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虽然春风会好像并不擅长这个方面,但他们已经蛰伏了有十几年到二十年了,已经很少听到他们大规模作案的消息,说不定他们……”
说到这里,他的话忽然一停。
然后,他忽然往左看一眼,再往右看一眼,忽然提起缰绳,道:“走,速速回衙门!”
话说完,他当即重夹马腹,纵马狂奔。
而等到一行三人快马赶回县祝衙门,高靖甩蹬下马,直接把缰绳甩给门口的士卒,便快步往里走。
此刻天已经全黑,但二堂已经点起了灯烛。
高靖迅速把负责值夜的何镌,和因为惦记案情还没走的杜仪都叫来,再加上周昂和赵忠,吩咐道:“立刻把归德坊这段时间死掉的孩子的名单和父母名字,都誊抄出来,另外,马上命人去归德坊,悄悄地把他们的坊正叫来,再叫几个熟悉归德坊住家情况的士卒,再备上一副归德坊的格局图!”
众人闻言先是大惑不解,旋即各自沉思起来。
杜仪问:“县祝,这是要……”
高靖看看身边的这些人,缓缓地道:“把所有死者的住宅位置,都一一标注出来,再把那伙人当下所住的住宅,也标注出来。”
顿了顿,他喃喃地道:“我觉得,情况可能有些超出咱们的预计了……”
***
没有本章说,也没有评论,我快被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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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围猎
时间已是深夜。
县祝衙门的二堂内,蜡烛高烧,一室通明。
一个又一个近一年时间内死去的孩子的家,被标注出了位置。
然后,杜仪和周昂分别执笔,用漂亮的蝇头小楷,标注上了死亡时间。
这项工作,单纯是写和标注,都极容易,但难的是归德坊的坊正和坊卒们逐一辨认的过程。
不敢惊扰那边,甚至不敢实地去打望,而从县衙里调取相关的户籍房产登记档案,工作量又实在太大,因此,只能借助于他们对整个归德坊的了解,争取迅速地进行定位但即便是他们,几百户人家,也不可能都知道、都记住。
所以只能一点一点的推敲,先拣知道的往上填,其他的就只好慢慢的回忆,慢慢的定位。
不过好在,地头蛇不是白干的,几个人加一起,竟然初步定位了二十户出头。而其他的,虽然他们不好确定,但大概也能勾勒出大致的方位。
在做这件事之前,这只是某种猜测。
但是,当一户又一户人家,被标注到归德坊的地图上,一个复杂而又规律的图形,渐渐凸现出来。
而当这个规律凸显出来,反倒又给定位提供了思路。
目前县祝衙门这边掌握的资料,有三十一个孩子暴毙而亡,而当这三十一个孩子的位置被逐一标注出来,就会发现,地图上明显地呈现出一个不规则的圆形。只是这圆形上,缺了好几个口子。
当最后一户人家被标注上去,就在这个大致的圆形上,缺了的那些户人家的住址,也随后被记录了下来如果高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这五户人家,可能家里的孩子已经死了,但是却并没有去县衙户房报备,还有可能则是……
他们快要死了。
这一点,就需要明天去县衙那边查更多资料,进行进一步的确认了。
该做的活儿都已经做完,杜仪示意仆役带着坊正和几名坊卒出去到旁边的耳房里等着,但暂时不许离开。
而等到他们一走,房间内的几个人,都无一例外地盯着高靖那张大大书案上被标注了很多名字和时间的地图,沉吟不语。
许久之后,一直都没有说话的何镌,居然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他说:“很像是传说中的天罡阵。”
高靖缓缓点头。
周昂不知道什么叫天罡阵,不敢说话。
但就算他什么都不懂,在现代社会看惯了什么阴阳太极鱼,什么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也大约能猜到他们所说的意思。
这很可能是一个具有特殊作用的阵法。
只是,需要用那么多幼童的性命来布阵,这个阵法也真是够邪恶的。
这个时候,又是向来少言寡语的何镌,居然破天荒地又一次主动开口,道:“我在长安的时候,经历过一次类似的事情,具体情况,我的等级不够,了解的不太清楚,据说也是有人在居民区摆了一个这样的阵,最终,司隶校尉加我们京祝衙门,搭进去三十多条人命,才最终把这个阵给破了。”
高靖闻言深吸一口气,终于缓缓开口道:“这个阵,就我所知,很少会有人用,就算是那些邪恶的隐秘宗门,也很少用,因为实在是有伤天和。但是,如果是春风会的话,这件事我倒是有几分把握可以确定是怎么回事了。”
大家闻言,都抬头看着他,目不转睛。
而他则缓缓地道:“这是在强行凝筑血魂,来帮助修行者在缺少丹药支撑的情况下,强行晋升。”
顿了顿,他说:“这是当初春风会臭名昭著的重要原因之一!”
“他们的教义里,似乎有相关的说明。他们认为修行者走到一定程度,可以依靠血食来献祭,在一个漫长的周期里,有可能是十几天,有可能是十几个月,不断地按照天罡阵的法门去献祭,从而获得更多天地灵气的注入,来改变自身的层次,最终获得修炼等级上的提升。”
“现在,咱们无法确认这个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无从确认阵法是否已经最终完成,只是大概估测的话,这应该是一个时长在十二个月到十八个月之间的大阵。那么,按照我看过的资料,对方要晋升的,恐怕至少是第六阶!甚至有一定的可能,如果他们排布更久,有可能是第五阶!”
众人闻言,都悚然而惊。
现在的县祝衙门里,除了一个周昂,被大家公认为高深莫测之外,实力最高的肯定就是高靖了,但他也不过就是第七阶的修行者。
据说他手里有一件法器,一旦有了法器的加持,他大约能发挥出第六阶的水准但是,具体还得看他手里的是什么法器。而且通常情况下,依靠法器这种外力的加持来提升的战斗力,从本质上跟真正的第六阶,应该还是有差距的。
而对方是要晋升第六阶还好说,那就说明只要没有完成晋升,就还只是第七阶,但对方如果是要晋升第五阶的话,那就……
更何况,现在并不知道对方是否已经完成了阵法,实现了晋升。
而县祝衙门这边除了高靖之外,实力最强的应该就是杜仪和何镌了,他们两个都是第八阶。
至于大家肯定都会有所期待的周昂……
别人不知道,周昂自己心里又怎么可能没数?自己非但只有第九阶,甚至很可能处在第九阶最垫底的水平上。
只不过相比起他们其他人,自己可能是因为从入手修炼开始,所采用的方法就完全不一样的缘故吧,所以虽然是第九阶,但貌似自己手上现在鸡零狗碎的东西,还是很有一点的,至少比衙门里的其他几个九阶要强。因此不吹不黑的说,自己的实力大概并不比绝大部分第九阶的修行者差。
但也仅止于此了。
上次对上那个玉兰宗的幻术师,自己几乎完全凭借着出其不意的方式,从头到尾死死地咬住,这才最终成功地将一个第八阶的修行者击杀。
而且对方是个幻术师,很可能反倒在过招硬碰硬上并不太擅长。
如果是一位正常的普通的第八阶,自己都未必能赢。
所以这个时候,问题就又回来了:就凭县祝衙门这边的这些人、这一点实力,想要去硬吃那边,根本就吞不下去,反倒可能被崩了牙。
但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存在,知道了这邪恶阵法的存在,且已经大致猜到对方很可能即将完成甚至已经完成这个邪恶的阵法,又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沉默片刻,高靖忽然站起身来,自嘲般地笑了笑,道:“他们其实就是想让我去低个头而已……大家都是同僚,那边还是上司,这个头,没什么不能低的!”
说到这里,他转头道:“大金继续值夜,子羽,辛苦你一趟,带上这些资料,陪我去一趟郡祝衙门吧!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另外,安排人召集所有人手,等我回来,务必全部到齐!”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各自应诺。
…………
夜已深沉。
如果从半空中向下俯视,会发现整座翎州城,已经几乎看不到什么灯光。
尤其是在翎州城的北部十几个坊,作为传统的居民区和行政区,这里更是很早就已经彻底安静且黑暗了下来。
而且,小雨虽然已经停了,但天却并没有放晴,阴云遮月之下,甚至有些伸手不见五指的意思。
天交子时的时候,忽然有一队人马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归德坊的西门,因为坊正就在打头,完全不需要其他任何人亮什么身份,一行人很轻松地就要求里面的坊卒打开了坊门从头到尾,大家的说话和动作,声音都很轻,几乎没可能惊扰到任何人。
而随着坊门打开,人马进入,那坊正很快就又陪着队伍中的另外三拨人一起走了,他们选择了从归德坊外面的大路上绕行的方式,去往另外的三座坊门,并尽快控制那里。
而这边,进驻到归德坊的这拨人,也没有立刻行动,而是都压低着声音,小心地窃窃私语着。
没有太多的抱怨,这一次虽然还是县祝衙门发现了踪迹,并且进行了脑洞相当大的初步调查、初步推理,但仅靠县祝衙门的力量,显然是根本就吃不下里的。郡里要求担纲主打,而此前一直主导此事的县祝衙门,则被要求负责外围的保护、封锁和清理,也算是情理之中。
是你一而再的主动请求人家入场的嘛,那最大的果子,当然要由人家摘走。
当然,考虑到一座小小的院子里,很可能有四到六名高手,甚至有可能包括一位实力不低的幻术师,和一位至少也是第六阶的修行者,要摘这个果子,也是很有可能会付出很大的代价的。
约莫一杯茶的功夫之后,又一队人马悄悄地赶了过来。
居然连郡祝都亲自出马了。
跟在一众郡祝衙门的高手身后,高靖这位县祝,显得相当没有存在感。
指挥权全部移交给郡祝,高靖安安生生地走到自己人的这边来。
他看看周昂。
两人眼神碰撞,彼此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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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后巷
周昂知道高靖的意思。
在整个县祝衙门进行最后总动员,然后离开衙门出发之前,高靖曾对所有参与此事的武职人员下了命令:今天晚上的行动,不许带任何的小心思!我们不争功,但我们要全心全意拼尽全力的协助郡祝衙门那边,拿下这帮人!
他没有说为什么,因为所有看过了那种被标注出来的归德坊地图的人,都能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心甘情愿地主动跑去郡祝衙门二次求援,自然也能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
是的,郡祝衙门那边一向高傲,一向喜欢把翎州县祝衙门这边按在地上摩擦,这一点,双方实在是积怨已深,让县祝衙门的这帮人,心里都有着极大的不满。
这在上下级关系来说,处理也算够糟糕的。
而这一次,郡祝衙门甚至在杜仪跑去借调人员的时候,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态度之高傲,以及那种无视案情的态度,更是叫县祝衙门这边的众人心里窝火。
但是,这一切,在这件案子面前,在需要尽快出手,捉拿或击杀这批很可能是春风会余孽这件事面前,都不值一提了。
你要摩擦我们,嫌我们前几天跟你们抢案子,最后让你们出了血了,没关系,杜仪的牌子不够硬,我主动送过去让你们摩擦!
你们要求必须全盘接手才肯出手,县祝衙门这边只能从旁佐助,做一做外围的工作,没关系,只要你们肯出手,只要你们能把这帮人拿下来,我们心甘情愿屁的功劳都没有,心甘情愿跑着给你们打下手!
只要能把这帮人拿下来,你们说怎样,就是怎样!
因为这一点功劳,与那些孩子的性命相比,已经完全不值一提。
只不过,可能是考虑到这一次对方真的是很强,高靖似乎还是多少有些不放心,擦身而过的功夫,他小声地对周昂道:“子修兄,待会儿务必全力以赴!”
周昂点头,“放心。”
…………
人员很快安排好,大家纷纷蹑足出发。
一直以来都没怎么看翎州县祝衙门一班人的沈明,这才终于扭头看向高靖,淡淡地吩咐道:“你带着你的人,负责在后街包抄,你们不必进去,只在对方往你们那边逃的时候,负责拦住对方三个呼吸的时间!”
“三个呼吸即可!”
按说作为一郡之祝,作为翎州地面上真正的**oss,他随口吩咐事情,是肯定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的,更何况,这是一次联合行动,他作为此间最大的官员,既然已经亲自负责此事,那在场所有人,也就只是奉命而为罢了。
但是……这一刻周昂却怎么听都觉得有点不对味道。
或许是因为他的年纪实在是有些太轻?
按说呢,郡祝负责执掌官方在一郡之地的修行者力量,就算不用论资排辈,也肯定不会让太过年轻的人担任的,因为首先你太年轻了,实力就可能不够。但是这位叫沈明字公山的郡祝,看上去却有些年轻的过分了。
只看面相,他大约也就是二十三四岁?
也或许,是过去听衙门里同事们谈论起他的时候,说得往往都是一些关于他的负面的东西,所以自己心里有了一定的先入为主?
总之,他这话听到周昂耳朵里,让他心里下意识地有些反感。
他能感知到对方语气中那高高在上的感觉,以及对于翎州县祝衙门一帮人全然的蔑视就是那种有你们没啥用,没你们也完全没关系的那种蔑视。
讲真,在这一刻,周昂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自己的那帮同事们都对郡祝衙门特别有怨言了。这不是来自于自己亲身经历或听人讲过的那些两级衙门之间的摩擦,这纯粹是因为沈明沈公山这个人本身。
再想想高靖平常待人的亲和,这个对比就越发的明显了一些。
一郡之祝如此高傲,如此蔑视底下的翎州县祝衙门,你能指望郡祝衙门那边会对翎州县祝衙门有什么好脸色?
但是这一刻,高靖依然认认真真地躬身应是。
吩咐完之后,沈明很快就带着郡祝衙门的最后一拨人,转身离开了。
而高靖随后就招手示意大家出发。
似乎是留意到周昂刚才往沈明沈郡祝身上瞥了好几眼,神色也多少有些怪异,在大家前后脚离开坊正办公的这座小院子的时候,杜仪刻意落后了几步,小声地对周昂道:“你可莫要小瞧了他。他毕竟是玄都观出来的,名门弟子,不但自身是第六阶的修行者,据说还有一件很厉害的法器随身,等闲第五阶的人,都未必是他的对手。单说实力,他来做郡祝,一点问题都没有。”
周昂缓缓点头,也小声道:“我明白的。”
名门弟子嘛,天赋、资质、传承、配置,都不是普通修行者能比的。
说句不客气话,一个名门弟子,和一个野路子出身的修行者,或者官方培养出来的修行者相比,就算是两个人本来实力相近,真要是打起来,名门弟子那边的胜算,也稳稳在八成以上名门之所以成为名门,自然有它的底气。
但是无所谓了,虽然周昂对这个沈明沈公山的观感不怎么样,但其实两个人的位置相隔太远,平常是几乎没有机会面对面打什么交道的。
至于他平常有多么高傲,多么盛气凌人,直接的承受人也是高靖高安平呢,跟自己其实也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只要他的本事足够硬,待会儿能稳稳的把这件事办下来,何妨让他继续高傲下去?
心里这么想着,众人随高靖一道,很快就走进了街巷。
在那小院里,还可以低语几句,可一旦进了巷子,大家都立刻收息敛声,只是悄悄地前行。
很快,众人在高靖的带领下,来到了后街,到达了预定的埋伏地点。
又过了没多大会儿的功夫,就忽然听见前面有了动静。
一时间大家的全副心神,都迅速被那动静给吸引走了。只是大家身处在后巷,是负责堵住敌人的一条逃走路线的,这时候再怎么关注,也只能是凭借着那边传来的一些动静,在心里瞎分析。
只不过这个时候,对说话什么的,倒是没有多少禁忌了。
行动已经展开,几个方向全都安排下了负责围堵的人,至于敌人要往那边跑,已经不是这边能决定的了,一点小动静,自然就对这场战斗不会有什么影响了。
于是先是方骏和赵忠在那里窃窃私语了几句。
随后刘瑞就忍不住道:“咱们衙门这次出动了足足七个人,除了大金跟子义留下看家,能来的都来了,为什么就只给咱们安排这一处地方?七个人挤在一条巷子里,能有什么用?我看郡祝衙门一共也就来了七八个人,他们七八个人,不但要负责进去,还要负责另外三面的围堵,这个安排……不大合理吧?”
这时候,赵忠“嘿嘿”一笑,道:“说不定咱们这位郡祝大人心里有数得很呢!他压根儿就没考虑过有人能跑出来!”
这话一出,大家想想觉得也对,顿时就没人吱声了。
对于这种安排,换了谁怕是都会不大高兴。
这其实并不是单纯打压之类的问题,这就是摆明了根本看不上翎州县祝衙门这边的几个人手讲道理就是,郡祝衙门那边的人员配置,是的确要高了许多的,人手也略富裕一些,但他们真的没有说强大到可以完全藐视县祝衙门的程度。
关键时刻的话,就算何镌没来,这边还有高靖这位第七阶,和杜仪这位第八阶两个高手呢,再加上五个各擅其能的第九阶,这是很不小的力量了。
过了一会儿,杜仪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而赵忠忽然又来了一句,“谁让人家是名门出身呢!瞧不上咱们这种机缘巧合才由朝廷简单的培训一下就放出来抓贼的家伙,也是正常!”
他的话音刚落,高靖忽然道:“好了!都打起精神来,不要聊天了!如果真的有人从这边逃走,不惜一切代价,都得给我把人留下来!”
众人闻言,纷纷低声应了一声诺,然后都不说话了。
而这个时候,周昂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心思参与他们的讨论,自从走出那座小院开始,他就进入了自己的观想状态,认真地去观察周边的灵气波动有无异常。
尽管参与的越深入,危险就越大,而自己现在要对付的人,又的确是实力很强大的,一不留神就可能会伤会死,但这个时候,被自己的战友近乎野蛮地完全隔绝在事情之外,其实也不大舒服。
他又不愿意动辄就发什么牢骚,就只好用“观察”这件事,来让自己保持注意力的集中,并控制自己内心的情绪但是离得真是太远了,那边至少有两位第六阶级别的修行者之间的战斗,几乎必然会引起灵气在一定程度上的波动,但却根本不可能影响到一座院子之外的这边。
但就在这个时候,那边的动静、呼喊,也就响起了一两分钟的功夫,院子那边忽然爆发出了一道强光。
此时此刻,周围几座院子里的居民,其实已经纷纷被惊动了。
于是杂音开始多了起来。
而此时,正在全副精力观察灵气波动的周昂,忽然心里一动,近乎下意识地动作,他便一跃上了墙头他的脚才刚落到墙头上,便听见院子那边有人大喊一声,“留神,他要跑!”
而近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个快到几乎只剩一抹残影的人,已经越过了一座院子那足足四五十米的距离,正好与周昂撞了个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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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本章说,完全不知道自己写的怎么样了……
答应我,一旦本章说解开,立刻发几条好吗?
第八十六章 破!
“凝固!”
近乎是下意识地,周昂在心里默念了一声。
而紧随其后,作为众人之中实力最强的一个,高靖领先其他人一步,第一个发现了情况的不对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有人已经到了近前。
于是
“罗网!”
然而,不管是出于彼此之间配合的生疏,还是因为发现对手的时间前后之间可能就只差了一眨眼的功夫,这两次本应该算是相得益彰的法术,错开了极短的一点点时间对付其他人,可能这一点时间差什么都影响不了,但对于此刻他们面对的这个人来说,这一点的时间差,却决定了很多东西。
那人急速前掠的身形,先是好像迎头装进了一团胶水里,以至于那快到了只剩下一抹残影的身形,不得不被这一团胶水所困,有了片刻的停留,但很快,他近乎毫不费力地就挣脱了这一团胶水。
这是周昂事先曾经最担心的一点。
因为郑桓师叔曾经说过的,这种不借助灵力的小法术,对付普通人很好用,但用在对付实力强出一截的人身上,就往往会被瞬间击破了。
它毕竟只是普通的、“物理级别”的法术。
而偏偏,“罗网”来的还晚了那么一丢丢!
那人才刚轻松地破掉了“凝固”,随后便随手一挥,肉眼可见的那张从天而降的大网顷刻间四分五裂。
一团火焰忽然出现,直奔那人的面门。
它又是只比那罗网的出现晚了近乎不足一眨眼的时间。
但那火焰才刚出现,就“噗”的一声自己熄灭了。
连续两道封锁的法术,没有一个能困住他,此刻的他尽管在逃走的路上,却毕竟实力太强了,这样的一道“火焰”,甚至都无法带给他哪怕片刻的困扰。
而随后忽然出现、呼啸而来的巨大石块,也在刚出现之后就忽然迎面遇到了一股巨力,随之忽然改变方向,不再迎面击向他,反而笔直地向下砸落。
在这大石头的下面,就是巷子。
巷子里站着县祝衙门这边的三个人。
冯善冯孟秋只好赶紧收了法术。
这一连串的变故,顷刻间的四道法术陆续击发,说出来缓慢,但其实只发生在瞬息之间,便已经被来人浑不费力的全部击破了。
这甚至只能阻滞对方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而已!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那人正要无视了其他人亮出的刀剑,强行从众人头顶掠过,忽然,他又一次迎面撞进了一团胶水里。
于是,他刚刚想要“起飞”的身形,顿时就为之一滞。
尽管眨眼之间,这种小法术就被破解了,但他的动作还是一下子失去了节奏,重心有点乱,需要花费一点点时间来稍微调整一下。
而就在这个时候,“罗网”又到了!
并且就在这个时候,杜仪已经迎风一甩,刷的一下点亮了一道符。
“如山之重!”
那人当即便觉得自己的身体忽然一沉,仿佛身体背上了一块万斤巨石一般,登时便觉得,别说从高空掠走了,此刻竟是连举步都为之困难。
于是,他终于勃然大怒!
“找死!”
三把柳叶飞刀忽然凭空飞出,直取周昂、高靖和杜仪。
正处在观想状态的周昂几乎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那飞刀是由对方的灵气直接驱动的,因此干脆就不躲了,奋起此刻全部的力量,一剑劈了下去。
他的速度够快了,但那飞刀居然还是在被他的掌中剑劈中之前的那一瞬间,忽然就灵活地打了个旋,竟是堪堪灵巧地避过了这一记重劈,且随后它竟再次修正了路线,仍是直奔周昂的脖子而来。
这一刻,周昂心里一下子亡魂大冒。
这种灵气驱动的飞刀,也太恐怖了吧!
这一刻,一剑劈空的失重,近在咫尺的飞刀,已经使得他无论想做什么都晚了脑袋里刚刚冒出一个“凝固”的念头,也眼见那飞刀似乎凝滞了片刻,使得自己能有那么短短一隙的时间,狼狈而别扭地拧腰从墙头上往下倒了下去。
但他的身子还在半空,却见那飞刀已经挣脱了“凝固”的束缚,且再次调整方向,迅速又奔着自己的脖子来了。
“完了!我要死了吗?”
脑子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周昂忽然就又冷静下来。
所有的害怕、惶急、怕死,在这一刻都被硬生生地压下去。
已经是近在咫尺的距离。
周昂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急速旋转飞掠而来的柳叶飞刀,在心里大喝一声:“给我破!”
那飞刀忽然好像是失去了操控,也失去了力道,旋转顷刻间为之一停,随后便无力地笔直向下坠落。
而与此同时,周昂完全无法控制地“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他刚才是硬生生地调动灵气,击破了对方用来操控飞刀的灵气。
可想而知,仅仅只是那一股灵气的反弹,已经不是现在的他所能承受的。
但就是他这一“破”,那边已经摆脱了“如山之重”符的那人,本来已经打算继续逃走,却在忽然之间,身形再次为之一滞胸口如遭重击,使得他忽然就像是断了一口气一样,整个人身在半空,险些踉跄一步。
而就在这个时候,另外两把已经把高靖和杜仪逼得已经陷入生死之间的飞刀,也在同时忽然就失去了力量,无力地坠了下去。
这时候,那人身在半空,忽然扭头看向了周昂。
那是无比深沉的一眼。
“我记住你了!”他大喝一声。
而就在这个时候,沈明沈公山终于赶到了。
说是三个呼吸,差不多就是三个呼吸之间。
三把尚未落地的飞刀忽然消失不见,而下一刻,它们又忽然就凭空出现,分成三个角度,直取急掠而来的沈明。
但就是这片息之间的时间,高靖终于握住了怀里的那件“小器”。
“刺!”
那人忽然觉得脑袋里猛地一下刺痛,顷刻间,他便觉得自己的脑袋痛得恨不得立刻撞向石头来缓解。
三把飞刀一下子大失其序。
沈明浑不费力地便击破了它们。
而直到这个时候,周昂的身体才终于砰地一声落地。
这一下摔,顿时又摔得他控制不住一口残血喷了出来。
但他却并不敢在地上停留,身体才刚落地,嘴里还喷着血,他已经当即向旁边一个翻滚直到确认沈明已经追了上来,而对方也并没有针对自己再次发招,他才有心情去体会那种体内脏腑动摇的巨大痛意。
就是刚才那一下,他知道,自己已经受了无比严重的内伤。
那是强行调动灵气去做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所遭受的反噬。
但这个时候,张了张嘴,把嘴里的残血喷出来,他还是以手撑地,硬撑着站起身来
哪怕是到现在,他还是不知道自己的对手到底是第几阶的,但对方对灵气的运用,的确是登峰造极的水准。
而这个时候,明明是处在沈明、高靖、杜仪等人的包夹之下,他却只是稍显狼狈而已,竟好像是并没有完全落在下风。
这家伙好像是特别擅长通过意念来调动灵气,并进而控制器物为自己所用。
难道这是春风会的特长?
就在这个时候,周昂忍着巨大的痛意,还在一边观望战场,一边胡思乱想,却见场中的形势,忽然就为之一变。
此刻的场中,其他人或许没多大力气参与进这个级别的战斗里,但高靖的“罗网”和“刺”,却显然是很好用的,就算随后很难再击中对方,至少也能给他造成不小的麻烦,让他一时间有些顾此失彼,手忙脚乱。
而杜仪手里剩下的两道符,也各自给那人造成了一定的困扰。
就在这个时候,沈明终于抓住机会,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法术,似乎是给了对方狠狠的一击,于是,杜仪得以把第一把剑送进了他的腹部。
…………
亲手一剑将对方枭首,任由对方颈中喷涌出的鲜血洒了自己半边身子,沈明才终于长出一口气,觉得心气儿平顺了些。
本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大家在进入之后迅速发起战斗,在轻易地破掉了对方那堪称拙劣的幻术之后,当时沈明甚至已经在心里认为这场战斗结束了。
然而没成想,这家伙居然是从一开始就故意示弱,结果就在自己放松警惕之后,他却忽然暴起,一下子击伤了自己极为看重的两位下属,其中有一个当场身死!而随后,他不但第一时间便从破开的包围圈里脱身而出,飞速逃走,偏偏另外一个贼人居然还拼命一般地缠住了自己,以至于险些让这家伙跑了!
不过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贼首已经授首,剩下的四个人也已经是插翅难逃。
此事已竟全功。
这个时候,看着那具无头的尸体砰然摔到地上,他鼻端发出微不可查地一声冷哼,那剑也不擦拭,直接还剑入鞘,随后想起来,不由下意识地扭头瞥了还在墙下站着发呆的周昂一眼。
但此时,周昂却像傻了一样,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非但没有回应上司的注视,甚至看上去像是完全没有察觉上司正在看着自己。
因为这个时候,就在那逃走的家伙被砍掉脑袋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体内似乎发生了一些不可知的变化。
就那一下,似乎就连伤势都一下子好了不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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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收获
战斗很快就彻底结束了。
院子里一共五名罪犯,其中三人被当场格杀,一人被打昏后抓捕,最后一人选择了直接投降。
无人逃脱。
为了这一战,县祝衙门这边倒是基本上没有出现什么严重的伤亡,为了击落对方的飞刀,周昂所受的伤,应该是最严重的了,但负责主攻的郡祝衙门那边,却出现了一死二伤的重大伤亡他们一共出动了九名武职人员。
战后,大家都聚拢到那座院子里,而原本只是散落在外围的郡县两级的士卒,已经调动本坊的坊正和坊卒,将门外的街道完全戒严了,禁止任何住户开门。
等到看过了院子里的战果,高靖有一个缓缓地松了口气的动作。
这个时候,方骏方伯驹忍不住过来碰了碰周昂的胳膊,一下子把始终在走神的周昂给惊醒了。他问:“你没事吧?刚才那一下,伤得挺重?”
周昂笑着摇了摇头,说:“一时半会儿的死不了。”
方骏闻言笑了笑,亲热地拍了拍周昂的肩膀。
当然,这个时候,他是不会知道周昂的内心活动的当然死不了。
就在刚才,当郡祝沈明将那人一剑枭首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体内似乎有股暖流一下子炸裂开来,那种感觉,叫他那一刻浑身上下都暖融融的,直是说不出的受用。但它的作用,却显然不止这一点。
所以从那一刻开始,在确定胜局已定的情况下,周昂无心他顾,全身心的都放到对那股暖流的探索上了,这才看上去一直都是一副在走神的样子。
直到刚才,他感觉自己算是差不多摸清了这股变化的来龙去脉了。
原本自己体内的灵气,是散落在各处的,周昂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郑桓师叔是曾经讲过的,灵气的天性就是喜散不喜聚,而修持之人的所作所为,其实恰恰正是汇聚这些不喜欢聚集的灵气,把它们捏成一团。
说白了,这其实是逆着灵气的意愿而为的一件事。
这件事,甚至可以推而广之,推到“逆天而行”这个话题上去。
所以,这件事其实是不容易做成的。
就算是天才,在踏上修持之路后,无论是“开窍”,还是后来的晋升,都需要依靠丹药的扶持,才能一步步艰难地前行。
甚至有些邪派的修炼之人,为了晋升,会采取那些充满血腥的方式,比如就在这归德坊里发生的这种。
但也有例外,那就是引导。
如果能够在修持的过程中,对自己体内的灵气进行妥善的引导,其实是可以极大地推助灵气凝聚成团这件事的。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就是自从自郑桓师叔处得到了“引导”这个概念之后,周昂其实一直都在坚持地做这件事,成效也是真的有的,但当他把自己体悟和成效告诉给郑桓师叔的时候,却总是一如既往地得不到郑师叔的认可。
原来周昂是不解的,但直到刚才那一刻,他才忽然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过去自己所为的“引导”,根本就还称不上引导。
现在才是。
这一次,他清楚地感觉到,自那股暖流而起,自己体内原本分散各处游走的灵气,忽然间就汇聚成了许多个小小的灵气团。
顺带着的,连刚才自己被对方的力道反噬而引起的内伤,也跟着一下子就好了大半。
搞清楚它的作用之后,周昂仔细回想,发觉归德坊的这个案子,不但是自己首先察觉到不对的,而且随后也基本上可以算是自己一力推动的了。
是自己主动向杜仪和高靖汇报了这件事,从而有了之后的调查和分析,关键时刻,又是自己力主去已经搬离了归德坊的蒋耘家里。
而且貌似到了最后的行动,虽然一开始自己和县衙里的其他人一起,都被隔离在了真正的一线战场之外,但是到最后,也仍是自己的奋力一击,一下子中断了对方逃走的趋势,在沈明赶上来之前,把他给留了下来。
也就是说,自始至终,自己始终都在参与其中。
而且发挥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所以,用“引导术”的逻辑来推导就是,我一直在用做正确的事、做善良的事这个思路,在引导我体内的灵气,虽然这种做法从来都不曾落实到具体的事情上,比如归德坊发生的这件案子,但自己内心对于一件事的善恶和好坏,是有判断的这种判断,无须明言,却在事实上引导着自己体内的灵气。
当那贼首被沈明一剑斩下头颅,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或者叫潜意识里,会下意识地认为,这件“正确的事”,这件“善良的事”,这件“为民除恶的事”,已经成功了。而且是在自己自始至终参与其中,为此付出了绝大努力的情况下,这件事就在自己眼前,最终取得了应有的结果。
于是,自己体内的灵气在瞬息之间,就给予了“呼应”。
而由此推想开去,类似的事情,一旦取得了“正确的结果”,自己都将会收获这样的“呼应”。
其中,自己参与的程度越深,付出的努力越多,收获就会越大!
还有就是,应该是这件事的善恶程度越厉害,作恶的人做的恶越大,自己收获的“善的成果”越多,它最终给出的“呼应”,就会越厉害。
而且因为灵气是通过直接感应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潜意识里的善恶,来做出判断的,所以,它几乎不可能被欺骗!
举个例子的话也就是说,虽然你扶老奶奶过马路,肯定也是善事,但这个善良的程度,这件正确的事的影响力,都太小了,而自己别管怎么假装这件事很了不起,自己潜意识里的判断,都不会这么想,所以灵气就不可能被蒙蔽。
至于自己做了一件坏事,却假装是完成了一件“正确的事”,就更是全无蒙蔽灵气的可能。
除非自己疯了,内心里自小到大已经牢不可破的判断体系,出现了整个的全体的混乱,才会出现从潜意识里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吃了一碗米饭,或者做了某件坏事,是一件了不起的正确的事这种判断。
呃……难道说疯子更容易炼成神功的道理,就是打从这里来的?
…………
一死两伤这件事,绝对是很严重的战损了。
郡祝衙门里的众人,此刻都没有什么迎来了一场大胜,破获和捣毁了一处重要的邪教窝点的兴奋,一个个的情绪都有些低落。
几个被当场格杀的案犯的尸体,都由底下人进来收拾了,被抓捕和主动投降的两名罪犯,也在加上了禁制之后,由三名武职人员押回衙门了,其中就有两个受了伤的武职人员。
但其他人却都留下来,围成一圈,大家沉默着,你一手我一下地,简单帮死者整理了一下易容,等到马车赶到了,才由两个人亲手抬着,送到了外面的车上。
一直等到这个时候,沈明沈郡祝似乎是才又忽然响起县祝衙门的一帮人来。
他回过头来看了看以高靖为首的这帮人,沉吟片刻,对高靖道:“高县祝,这次你们做的不错。”
高靖微微躬身为礼,道:“些微助力,不值一提。”
沈明闻言微微颌首,目光从一帮人脸上掠过,在周昂的脸上略微停顿了片刻,然后才淡淡地道:“如今事情已经了结,你们都回去吧,本官会给你们记功的。”
高靖躬身应诺。
…………
一直到离开了归德坊,大家都没有说话。
但是当走进了衙门所在的承德坊,清楚地确认已经脱离开郡里的注视了,大家却忽然都打开了话匣子。
仍是刘瑞第一个忍不住,道:“不就是出身玄都观嘛!你们瞧瞧他那副样子,要是没有咱们拼命阻拦,子修兄更是被反击得吐了血,那主犯肯定跑了,他还能那么大喇喇的说话?他傲个屁啊!还说什么‘会给你们记功的’,我呸!”
赵忠闻言“嘿嘿”地笑,却不说话。
高靖主动开口道:“好了!大家毕竟是同事,他又是上司,是本郡之内所有官方修行者的最高长官,有些话,就算是没有一个旁人的私底下,也不要再说!”
刘瑞不说话了。
但这个时候,方骏方伯驹却又笑着拍了拍周昂的肩膀,道:“子修,厉害!”
这话一出,大家都纷纷地看过来。
为了追求行动的隐秘,尽量不在进攻前引起罪犯的警觉,大家出发的时候,是连马都没有骑的,这时候当然也就是徒步回去。
徒步,就意味着大家都走得很近。
于是这个时候,大家看着周昂,纷纷地道:“的确厉害。”
杜仪也笑着说:“当时我都以为自己完蛋了。那飞刀太厉害了,根本躲不开了。但是没成想,被子修一击而破!”
这就是吹捧了,周昂当时可是被反击得当场吐血了的。
不过现在大家都高兴,没人在意这个,这叫夸功。
这么一夸,大家都与有荣焉,大家都高兴。
就连高靖,这时候也笑着看着周昂,道:“子修的确是救了我跟子羽一命。”
周昂笑着摆摆手,“但是那一下反击,我差点儿以为自己要死了!”
众人都哈哈大笑。
声震长街。
其实早在沈明宣布县衙的人可以回去的时候,这件事就算结束了,但大家却都没有就此各回各家,反而是都一起回衙门。
显然,刚刚参与了这样的一件大事,而且立下了功勋,最关键的是,叫大家此前愤恨无比的那帮家伙,就此被剿灭了,所以,大家心里都相当的兴奋。
似乎就这么一起回去,就能让这种兴奋,这种成就感,再多延续一段时间似的现在好像也的确是这么回事。
等到进了衙门,赵忠忽然提议,“县祝,要不,咱们弄点酒菜?”
高靖哈哈一笑,但想了想,他却道:“好!还真是渴了也饿了,那就吩咐厨上弄些酒菜来,大家都垫垫肚子解解渴再各自回家。”
此言一出,众人皆曰,“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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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长兄如父
第二天下午,当周昂赶到衙门的时候,进屋里一看,一片松快的氛围。
冯善、赵忠、方骏三个人正在摇骰子推牌九,气氛很欢快,卫慈虽说一个人趴在那里,看样子是在对着“字帖”练字,但看见门口人影一闪,抬起头来,也是满脸笑意,“呦,子修来啦!”
三个正在推牌九的家伙抬头看见周昂,也招呼他,“来来,玩一把!”
周昂笑着摆手拒绝了,过去看看左慈写的字,聊几句,挑几个小地方,笔法腕力之类的,指点几句,然后抹头去找茶叶,站门口叫一声,待仆役把开水拎来了,就给自己冲上一杯茶,坐那里啜饮一口。
舒坦。
昨天晚上的那件案子,自从得到了衙门这边的关注开始,其实时间不长,但性质却是特别的恶劣,那么多孩子的性命被害,不但叫人极为愤怒,而且潜在的对手实力等级太高,也是压得大家心里都有点喘不上气来。
所以,只要事情不解决,就好像有一大块石头压在心口似的。
现在好了,代价的确是付出了一些,不但郡祝衙门那边死了人,就是周昂自己,也受了伤的,但事情一下子就解决了,五个人,一个都没跑掉。
于是,心口的大石头一下子就被搬开了。
呼吸顺畅了,心劲儿也舒坦了。
而且昨天晚上行动结束之后,大约摸都得子时已经过了,县祝衙门这边却是“添酒回灯重开宴”,虽说都没喝多,但酒助人兴,彼此互相敬几杯酒,吹吹牛,不但气氛越发的松快热烈,因为三十多个孩子的死亡而带来的阴郁感觉,也就差不多一扫而空了虽然发现得晚了点儿,可一旦发现,立刻解决了,这就是从太祝到郡祝县祝这个国家的官方修行者体系的职责之所在。
周昂身在其中,而且贡献不小,于是,他不但享受到了其他人的那份欢乐,甚至还有自己的更大的收获,心情自然也是相当不错。
更何况,上午去山门提到这件事,提到自己的“引导”获得的成果,郑桓师叔十分罕见地特意表扬了一句他说:“这是正路,不错。”
嗯,在郑桓师叔那里而言,这已经是极高的赞扬了。
而且,上午例行的修持和炼体结束之后,周昂对于这一次的收获,有了更多的感悟:自己的实力并没有因为灵气聚集成团,而得到什么质的飞跃,但是灵气聚集成团之后,自己在修持的时候,吸收灵气的速度却是又明显的变快了许多。
那种变化,极为明显。
而周昂也是第一次明确地感应到了自己体内灵气的存量。
以前他是不知道的,感觉到它们有,它们在,但却很难精确地知道它们的总量是多少,顶多是有个大概的估算,要不然他也不会很好奇地去问郑桓师叔,自己当时有多少灵气之类的。
但现在不同了,周昂能精确地感知到自己体内灵气的存量。
而且更关键的是,他已经隐隐把握到了自己要完成晋升,所需要的灵气总量。
如果还是照那个老例子来打比方的话,一杯水为满,那么他觉得现在自己体内大约已经有了四分之一杯稍多。
对比起大概一个月之前郑桓师叔比喻的那个一个大杯子里的一滴水,这进步是如此的显著,又是如此的飞快。
而周昂还忍不住乐观的想:如果接下来自己再做一件类似的“正确的事”的话,灵气应该会进一步的聚集,而随后吸收灵气修持的速度,说不定也会更快。
这样一想的话,似乎第八阶也并不是太远的事情。
…………
众人正在惬意地谈笑的功夫,忽然有人迈步进来。
看见来人,周昂不由微微愣了一下。
居然是陈翻。
自己那位陈靖世伯的独子。
自从前段时间端午节之后到职,他的父亲陈靖就在隔壁的文职人员屋子里办公,周昂还跟他见过不少次面,但这陈翻据说是跟着杜仪修习,预备要成为一名修行者的,自此就再没见过面。
这时候,周昂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来找自己的,但进了门来之后,那陈翻却是对众人一起道:“奉县祝之命,要诸位都去二堂。”
正在推牌九的、正在练字的,闻言都停了下来。
左慈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结果出来了?”
陈翻闻言道:“具体是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但高县祝和子羽先生一起,都是刚从郡祝衙门回来,倒是真的。”
众人闻言纷纷露出笑容这就很大可能是昨晚的事情出来一定的结果了。
于是大家纷纷丢下手里的东西,起身就要去二堂。
这里面,只有周昂敏锐地注意到了陈翻对杜仪的称呼他管他叫“子羽先生”。这个称呼,其实有点不伦不类的。
同辈之间的正常交往,称呼对方的字,当然是正确的,晚辈对长辈,或者是面对自己特别尊敬的人,称呼对方为先生,也是合适的。但称呼先生的同时,如果是对外说起,需要加上一点前缀来区分的话,往往是加上对方的“号”,例如陈靖的号就是“竹陂”,尊敬他的,就可以称呼“竹陂先生”。
很少有听说在“先生”二字前面加上字来作为称呼的。
不过很快,周昂就反应过来了。
于是,他刻意落在最后,带着笑容,问:“翻弟,看来你已经‘开窍’成功了?”
这应该是呼之欲出的事情了。
朝廷的官方修行者这个体系内,是禁止产生师徒关系的,因为大家都是属于朝廷的,是公职人员,怎么可以在内部论什么师徒关系,搞小团体呢?
彼此之间,无论加入的先后,无论实力的高低,都是同事的关系,彼此之间,只论上下级关系,只论官职。私谊是允许的,但是像师徒关系这样后来的半人身依附关系,却是不允许的。
是的,在这个年代,天地君亲师,都是人身依附关系。
老师和学生的关系虽然排在五种关系的最后一个,但依然是接近并列的。面对老师的恭敬,要仅次于恭敬天地,恭敬君主,和恭敬自己的父母。
但是在衙门内部,又的确是会出现后来的加入者需要有人带路的要求的,尤其是像陈翻这样,因为意外卷入了某个事件,自愿选择成为官方修行者体系中的一员,而且他想要完成“开窍”,成为修行者,身体、年龄也都在合适的状态,上面也同意了,那就更需要有个人从一开始就带着他。
这种关系,其实无限接近师父与徒弟了。
可是又不允许出现师徒,于是,陈翻显然是找到了解决的办法他称呼自己的领路人杜仪为“子羽先生”。
这大概就是想表示双方之间这种独特的亦师亦友的关系吧。
周昂觉得挺好的。
而这个时候,听见他问,陈翻先是认真地一拱手,算是见了个私人的礼,然后才带着些腼腆地道:“回禀大兄。经过子羽先生的指点,我花了好长时间来静心,最终在三天前服下了开窍丹,现在应该已经算是一名修行者了。”
周昂笑笑,点头,道:“好得很!那以后就是同事了。”
陈翻依然是带了些腼腆地笑着,有些毕恭毕敬的样子,道:“这是我的荣幸。大兄实力非凡,还望以后多多带契指点我。”
周昂又笑了笑,特意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彼此的关系而言,这是很自然的事情,而且这个年代的一声“大兄”,可不是随便可以喊的,如果不是至亲的骨肉兄弟,旁人肯称呼你一声“大兄”,就等于是某种投靠和依附了。
跟天地君亲师一样,“长兄如父”这个话,也不是说着玩的。
不是说正确与否的关系,而是在这个时代,这是人们普遍认同且坚持的亲疏观越是福祸无定、生死看天的时代,人们越是喜欢抱团。
所以乱世投明主,草莽喜结拜。
于是周昂道:“好好修行,勤恳做事就好。多行善事,多做对的事,别的不要想。”
陈翻恭敬地躬身应是。
然后周昂超过他,快步去追上众人,一同往二堂去了。
而陈翻也很快就追了上来,却只是恭敬地随在周昂身后一步。
等到了二堂,众人纷纷与高靖、杜仪见礼,一时间有些乱糟糟的。
而随后,当大家都各自找地方在胡椅上坐下来,高靖首先开口道:“在正式说事情之前,先给大家介绍个人陈翻!他跟着子羽学习了一段时间,现在已经正式完成了‘开窍’,成为一名修行者了。从现在开始,他仍旧需要跟着子羽学习一段时间,但已经是咱们大家的同事了。”
等他这番话说完,陈翻主动冲大家躬身,团团做了一揖。
这就等于是衙门的力量又得到了壮大,大家当然是乐见其成的。而且跟当初周昂冷不丁的自己一个人扎进来不一样,这陈翻是跟着杜仪学习的,也就是有了跟脚的,从底子上就不是外人,大家的初始态度当然就要和善许多。
于是,大家纷纷点头回礼。
而等到陈翻退到一边去,高靖这才道:“下面说正事。昨晚那件案子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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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赏功
县祝衙门的二堂之内,高靖把案情的后续进展和差不多算是最终的结果,都逐一说了出来。
首先就是事情的性质。
昨天的这个案子,跟此前周昂参与过的几次事件,都有着一点很大的不同,那就是,这次的罪犯抓捕,是抓到了活口的,尤其是其中还有一个主动投降的。
这就使得办案方可以拿到非常有价值的供述,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如果案子还有更深的、暂时没有挖出来的东西,有了口供,就有了继续深挖的可能。
而昨晚的这件案子,经由投降之人和另外那个活口的供述,已经确认了的确是春风会在设在本地的组织。
其次,就是具体的案情发展。
这起经由周昂发现的案件,也的确就是春风会在本地的分舵舵主已经到了晋升的关键阶段,要从第六阶晋升第五阶了,所以他从春风会的总舵那边得到了指示和指导,决定采用这种天罡阵献祭的方式晋升。
事情是从去年的七月末开始的,经过十个月,到现在献祭已经进行到了最后关头,他们已经先后杀死了二十九个孩子,还差最后七个,就要彻底完成了。
但是就在这个关键的档口,他们近乎被一网打尽。
之所以说是“近乎”,是因为最终还是有一个人溜掉了。
根据罪犯的供述,他们这个在翎州郡的分舵,一共有七个修行者,是作为核心的,而因为分舵创立才只有四五年,他们目前虽然已经在努力地发展和扩充外围,但还只是刚开始,对外甚至不敢承认自己春风会的名字,所以,虽然也已经有些一些不知实情的外围人员和部分信徒拥趸,但还没成气候。
这七个修行者,昨晚已经有五个人在那个院子里被一网打尽,当场格杀、被捕和投降,抓到人之后,郡祝衙门那边连夜审讯,掌握信息之后根本不敢稍停,又连夜出动去抓捕,于是就在今天的早上,又击杀了一人。
但另外那一个,当时却正好出门了,阴差阳错地躲过了这次抓捕,结果后续,他应该是已经发觉不对了,守在两处窝点的抓捕人员再也没见到他出现。
到现在,海捕文书是已经发出去了,还根据罪犯的供述画了画像,但正常来说,要抓捕一个有意逃脱的修行者,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幸好的人,据供述说,那人应该只是一个普通的第九阶修行者,是比较边缘化的角色。他的最终逃走,无损这件案子的整体成色。
只不过,案犯的供述里,最有价值的应该就是只有这一部分了。
关于春风会的总舵,总舵交代下的任务,以及他们与其他地方的分舵,或在翎州本地与其它地下神秘宗门的交往等等,这两个活下来的家伙都一无所知。
这也就意味着,虽然案子还是留下了一个小尾巴没有完全结清,但后续却已经是失去了继续追查下去的线索了。
于是,在审讯清楚之后,今天上午,郡祝衙门那边已经宣布就此结案。
而既然这件案子已经结案,那么后续的,就得有总结了。
首先,最大的功劳肯定是郡祝衙门那边的,毕竟案子的收网离了人家是不可能的,而且那边为了这次的收网,还付出了一死两伤的代价,所以郡祝衙门把最大的一份功劳归到自己身上,就连县祝衙门这边,也说不出什么来。
更何况,据说郡祝沈明那边已经决定,要尽可能地把功劳推给在昨晚死掉的那名武职人员身上,尽量为他争取荫子一人的待遇。
这是很得人心的一件事。
每个官方修行者,尤其是基层的官方修行者,每天都要面对无数的案件、无数的底下修行者和隐秘宗门,以及各种各样的妖怪,这每一项,都意味着极大的危险,稍有不慎就会以身殉职。
如果死后能让自己的孩子得到荫蔽,应该算是最好的报答了。
是以,听到高县祝的话之后,就算是平常对郡里,尤其是对郡祝沈明颇有意见的众人,也是忍不住纷纷点头。
显然,大家都是很认可这种处理方法的。
而除此之外,就是县祝衙门的一点“小功劳”了。
首先是调查有功。
这个功劳,首先当然是周昂居功最高的,事情是他首先发现和察觉的,后续也是他一力推动的,但县衙里很多人的忙碌,也不能全然无视。于是,经过协商,最终的结果就是,周昂个人记功一次,翎州县祝衙门也整体记大功一次。
伴随记功的,会有一定的小额物质奖励,但不会太多,就是表示下意思。
其次,阻滞逃敌有功。
这一点,周昂的作用虽然极大,也很凸显,但毕竟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他就算有所表现,也是在集体的配合之下取得的。
所以,最终变成翎州县祝衙门集体记功一次。
这种集体的记功、记大功,都是有助于所在衙门完成相关考核的,但对于衙门里的所有人,也都是有益的。
具体表现就是,集体功劳多了,会比较容易讨要到晋升所需的丹药。
因为对于以一个个的衙门的方式聚集在一起为朝廷效力的官方修行者而言,为国效劳、集体配合、服从能力、忠诚能力,配合着自己得到的特殊功勋,都是能否从朝廷那边拿到晋级丹药的关键。
所以最终,县祝衙门整体从这件案子的结果里,收获记大功一次、记功一次,而周昂个人获得记功一次。
当然,宣布完了这些事情之后,高靖顺势表示,经过和杜仪的商议,两个人都认为,将来等到郡里把伴随着两次记功的一点物质奖励发下来,会由县祝衙门这边,全部奖励给周昂个人。
功劳是衙门需要的,所以在最后的评功环节上,高靖和杜仪都觉得县衙是从周昂身上占了一点便宜的,一点奖励不算多,算是衙门给周昂的补偿了。
然后,没等周昂开口谢绝,高靖又继续说到了最后一点。
那就是,此事既然已经结案,估计今天下午或者明天,郡里那边,大概就会由太守府和郡祝衙门一起,联合在城里发布一份安民布告了。
这份布告,还是按照过去的惯例来对外发布大概率上会告诉老百姓们,近期官府发现了归德坊那边的孩童异常死亡事件频发,经过调查,最终找到原因,是部分穷凶极恶的罪犯对孩童下毒药所致,并于某夜对犯罪者进行了抓捕……
诸如此类。
真正的实情,是不可能告诉给普通百姓听的,但给他们这么一个解释,一则能抚慰因为夜间抓捕和打斗所引起的民间猜测,二则,其实也是对民众的一种警醒:一旦发现不对,即刻报官!
因为你的家人有可能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正常死亡,而是死于谋杀!
…………
等到高靖把案情的通报,和最终的决定、奖励等等都说完了,这件事就算是彻底结束了,于是,一看高靖停下了,大家都纷纷起身,亲热地恭喜周昂。
虽然事实上周昂的个人作用在最终的功劳评定中已经被尽可能地淡化,并转移给整个县祝衙门了,对此,全程经历了事件的武职人员都是心里有数的,但是到最后,周昂毕竟还是所有人中毫无疑问的首功。
而且……他应该是唯一一个有奖金的!
周昂入职已经二十来天,他这个人,向来低调不张扬,而又与人为善,再加上又的确是有本事,在过去的几次事件中,也是屡次展现出远超众人的实力,到现在,大家不但已经纷纷认可他是自己的同事了,甚至大部分人跟他的私人关系都还算相当不错,因此这个时候,自然少不了起哄。
请客嘛!
这种事情,上辈子也没少经历了。
因此这个时候,大家一闹,周昂本来想婉拒那份奖励的,他觉得自己初来乍到,大家都没有,独独自己拿到奖励,有些不大好,至少是不利于融入进去,跟大家打好关系,但这个时候,他想了想,也就没再把拒绝的话说出口,反而是爽快地把要请客的事情应了下来。
因为短短这二十天的相处刨除掉每天都有半天自己不来上班的话,其实也就是十天的时间但他已经发现,虽然都是同事,但自己这辈子的同事,似乎跟上辈子大家一起坐办公室的同事,是不大一样的。
而且整体的氛围也很不一样。
在现代社会,同事就是同事,大家在一家公司一个部门工作,领工资而已,都争取想往上爬,拿更高的工资而已。
但是在这里,大家却更像是战友,而非单纯的同事。
勾心斗角很少,协同作战更多。
很多时候,彼此之间性命相托。
于是他想了想,看向高靖的方向,道:“若是下午无事的话?就定在晚上,大家一起喝几杯,如何?”
众人闻言轰然应诺,一时间气氛显得格外热烈。
而这个时候,高靖也笑着点点头,道:“可。”
但随后,他却又招招手,示意大家先安静一下。
当众人带着些疑惑安静下来的时候,他才缓缓道:“是这样,上次与郡祝衙门那边做的那笔交易,咱们拿到了两颗开窍丹。我与子羽商议过后,都觉得,有必要额外奖励给子修一颗。”
此言一出,堂内为之一静。
事情来的太突然,大家下意识地不免有些面面相觑。
而高靖又继续道:“这颗开窍丹,奖励他的见微知著,奖励他在休沐期间仍然时刻不忘公事,也奖励给他在几次遇到关卡的时候,那些关键的建议。当然,更是奖励给他在紧要关头为了击破对方的飞刀而受的伤。”
顿了顿,他又郑重地道:“此事不做讨论,我与子羽已经议定。”
而顿了顿,高靖又看向有些发懵的周昂,笑着道:“若你有相中的人选,而对方也不反对,你就可以带他来领取这颗开窍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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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刀拜谢了!
第九十章 羞愧
周昂是真的有点懵的。
这件事事先并没有任何的透气或商议,来的的确是太过突然了一些虽然,身为一县之祝,身为这个衙门绝对的主官,高靖肯定绝对是有这个权力的。
理论上来说,他可以不用跟任何人商议。
但对于周昂来说,这却有点像是一记闷棍了。
东西肯定是好东西,这份奖励别管怎么说,都绝对拿的出手了。
虽然周昂自己已经“开窍”,再吃第二份开窍丹也并没有什么用处,但却仍然不影响这样的一份丹药,是很珍贵的资源这件事实。
一颗开窍丹,就意味着一次机会。
成为修行者的机会。
别的不说,至少外头就有不知道多少人在渴求着这样的一个机会,要不然黑市也就不会那么繁荣,而黑市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重金求购开窍丹了。
所以,这份丹药所代表的这个机会,就算对周昂无用,至少也是很值钱的。
虽然高靖随后的话,已经封死了对外随便胡乱买的可能,但哪怕是作为一份人情送出去,那也是了不得的。
只是……只是……
以周昂过去几年的职场经验来说,这可未必就是什么好事情!
刚才本来连那份奖励,他都是有心想要婉拒的,但是考虑到那份奖励不可能太多,官方的所谓跟着记功一起下来的奖励嘛,通常都只是表示下意思,再加上大家都是修行者,其实也不太看重那一点小钱了,反而都吵嚷着要求请客,于是周昂也就顺势答应了下来。
但谁想到,后台还有这枚开窍丹等着呢!
好意或许是好意,也或许是高靖私人的感激,感激自己那一下拼着负伤的出手,但是……
前后两世,周昂的职场生存哲学,都是不要在职场上做出头的椽子,做事情用心做,该斗争斗争,但小利要该让就让出去,咱只要大的!
大的是什么?
升职加薪!
只有这个才是硬的!
除此之外,一切的上司给的小恩小惠,只会让周围人群的嫉妒之火燃烧起来!
但此前的他却没有想到,许是因为自己出身的“山门”所带给自己的许多独特的能力所致吧,总之,自己才只是加入县祝衙门不到一个月,这种事情就已经落到自己头上了,所以居然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这个时候,他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近乎是几年职场生涯培养出的下意识地心理,先就装作无意和愕然地扭头往身侧和身前的众人脸上瞥了一眼。
咦……
有些出乎意料。
有些不大对劲。
他还是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这一次,目光很认真地落在大家身上,然后他惊讶地发现,大家脸上的表情,有笑意,有羡慕,有衷心的恭喜,有高兴,也有面无表情……
但是,却唯独没有妒忌。
周昂并不怀疑自己眼睛的捕捉能力。
正是靠着这份捕捉能力,他从入职的第二年开始,一手做事一手做人,很快就扶摇直上,如果不是遇到车祸,指不定到年底就能再往上爬半格了。
但现在,从自己的这些同事眼中,从他们的脸上,他是真的没有发现有丝毫的妒忌!甚至是,丝毫的负面情绪!
难道是大家都并不看重这样的一枚开窍丹?
可是不对呀!
开窍丹虽然对在场的每一个人来说,都不可能再吃一次了,所以最大的作用已经失去,但它真的很珍惜、很宝贝、很值钱的!
而且,像方骏,这家伙肯定不是什么心机太深的人,一般情况下,心里想什么,他脸上是一定会流露出一丝端倪的。
而现在,他笑得很开心,一副特别为周昂高兴的样子。
“他是真的在为我感到高兴!”
“他们也真的没有妒忌!”
心里确认了这件事的同时,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的一下子炸开了,那一瞬间,周昂一下子就懂了。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大家的心意,并且与此同时,他心里不由得泛起一抹羞愧。
是真的羞愧。
入职二十天,他虽然一如既往的低调做人,高调做事,也一如既往的用善意争取与每个同事都打好关系,但那都是上辈子带过来的职场哲学和行为习惯而已。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付出了几许真心,几许实意。
但是现在……
站在身边的左慈忽然碰了周昂的胳膊一下,小声地笑着道:“这可是好事,愣着干嘛,赶紧先谢谢县祝,把这事儿定下来呀!万一他过一会儿反悔了,怎么办?等事情定下了,你就跟县祝说你想留给自己未来的儿子,先要过来,然后拿去卖掉!这东西很值钱的!”
说是小声,现在堂内如此安静,所以其实只是表演而已。
于是众人闻言忽然就集体地哄堂大笑起来。
就连高靖都笑着,伸手指一指卫慈,笑着斥责道:“卫子义,少出你的歪主意!你要敢这么干,本官一定问你的罪!”
左慈嘿嘿一笑,又碰了碰周昂的胳膊,挤眉弄眼,“子修兄,今天晚上你就准备好大出血吧!”
而这个时候,众人也已经纷纷笑着拱手,向周昂道喜。
这一刻,周昂心里直是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但很快,他收敛起情绪,笑着冲高靖一拱手,道:“既然如此,我可就不客气了!正好我最近想买个院子,正缺钱呢!”
高靖哈哈大笑。
…………
一室欢腾,而站在最角落的陈翻自觉自己身份不够,没有在这个时候上前去恭喜周昂,只是用羡慕而又钦佩的眼神看着他。
选择加入翎州县祝衙门之后的这些天,在杜仪杜子羽的带领和指导下,他已经学习了掌握了相当多的知识。
所以他知道,如果说像他这样最终加入官方修行者的队伍,并且侥幸在服食了开窍丹之后真的成为了修行者的人,算是一半机遇一半无奈的话,那么现在周昂手里掌握的这颗开窍丹,就真的意味着一次机遇了。
固然会有人在被意外卷入神秘事件之后,宁可选择被洗掉记忆,也不愿意就此加入官方组织,但是要知道,与此相反的是,外面有更多的人,其实是时刻在渴求和寻找着一个成为非凡之人、成为修行者的机会的。
所以,这颗丹药价值极大。
而周昂忽然得到了这样的一颗丹药,衙门内所有的武职人员居然全都表示恭喜,没有任何人流露出丝毫的不满和反对。
这说明什么?
这不但说明大家都已经从心里接纳了周昂,更说明大家都已经认可了他的实力,也认可了他的功绩。
看到这一幕,心里羡慕之余,陈翻不由得在心里想,自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大家这个程度的认同和认可。
以他现在的职位,对于刚刚过去的这件事情,其实全程都没有参与,只是简单地知道一些最基础的情况,可即便如此,周昂的功劳就摆在那里,这件案子几乎是他一力推动,并且最终成功收网的。
所以,他知道周昂在关键时刻的破敌,也知道他的实力高深莫测。
如果说一个多月之前,他只是偶尔两次听父亲提起过周昂这个名字,知道是自己的一位“世兄”,而一个月之前的那次黄鼠狼妖事件,使他在事后知道,周昂可能是一个与自己等人都不同的修行者的话,那么到了现在,经由这件事,他对子羽先生评价自己这位大兄时用的那个“高深莫测”的评价,又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而这个时候,他忽然就又想到了上午的时候自己与子羽先生的一番对话。忽然间,内心就又有所顿悟。
开窍成功之后,他当然已经是一名官方的修行者了,事实上最近几天,他一直都在按照杜仪的指导,进行某种熟悉和掌握,接下来,他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也还是要靠杜仪这位亦师亦友的“子羽先生”来传授和指导。
但就在上午时候,他完成开窍之后算是正式以实习人员的身份入职,暂时仍跟在杜仪身边行走,杜仪却特意指点了他一句,让他印象特别深刻。
他说:“你与子修兄算是世交,彼此关系匪浅,这个关系你一定要好好的把握,它或会成为你接下来成就高低的关键原因。有什么不解的、不懂的、不会的、不知道该怎么做的,可以问我,也可以去问子修,甚至也可以两个人都问,如果我们两个的答案不一样,以他的答案为准。”
陈翻闻言初时不解,但再问时,杜仪却只是笑着道:“你且不要问为什么,只管按照我的话去做就是了。只要他愿意指点你一些东西,你的前途就将不可限量。所以,只要他愿意回答你,你就一定要找他多问多学。态度越恭敬越好,对他越是言听计从越好,最好是发自内心的尊敬他,追随他!”
“为什么?难道您不可以指点我吗?”
陈翻当时纯粹是控制不住好奇心地又再次追问。
而杜仪笑了笑,回答他道:“我当然可以指点你,但我能给你的指点,都是一些最基础的东西。而他能给你的,是一条更宽的路,是一份难得的机缘!”
想到这些,陈翻深吸一口气,心里忽然就拿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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