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章 老干部
“早晨起来第一句，先给自己打个气...”顾远哼着熟悉的小曲儿，推开茶馆大门。
不出意外今天还是一个客人都没有，悠闲又愉快的一天。
顾远拎着菜篮子去两条街外的农贸市场。
天空是瓷白的，边缘晕着橘色彩霞，此时不过是五点半。
细柳街上只有三五个步履蹒跚的老人，跟顾远的打扮相似，都是去逛菜市场的。
空气清甜宜人，凉气沁肺。
顾远走进农贸市场，一股热腾腾的烟火气迎面而来。
叫卖的大妈，讨价的阿姨，推小车慢慢溜达的老头。家禽的血气，青菜的淡香，热馒头的水汽，以及吆喝声、剁肉声、运货小车司机大吼“让一让让一让”声。
顾远挑着最新鲜的蔬菜，不时要翻动一下菜蓝有些上面是好菜，下面是剩菜。
“张哥，今天的菜不新鲜啊。”顾远翻了翻茼蒿，没有以前新鲜，价格反而更贵了。
摊主张哥没有反驳，苦笑道：“整个市场都这样，今天货车不让进城。”
顾远道：“哦？为什么？”
“我听别人说好像跟评文明城市有关，上边来检查组了。”张哥咂摸一下嘴，“要我说啊，就是形式主义，老百姓....”
顾远过滤掉那些宣泄情绪的话，挑了一把茼蒿，“有道理，称称这些。”
“是吧，我就是看不惯。”张哥接过菜称了一下，“二块七。”
顾远掏出三块钱，“再来一头蒜，凑个整。”
“好嘞。”
顾远前世是北方人，买菜都是按斤称。第一次在江城学着别人的样子买菜时，心里还有些不安，生怕被人骂，现在已经能自如的买一把菜，一头蒜了。
走出菜市场，顾远才注意到与前几天的不同，市场门口没有了堆积成小山的烂菜叶，地面似乎也被洗刷过一遍。
回到茶馆，顾远吃了一碗云吞面，然后坐在窗边无所事事的看书，很是悠闲。
待到大约八点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熊家飞。
“熊叔，怎么了？”
“我没什么大事，就是跟你说一下两天的票房。”
熊柔柔昨天说过这事，顾远有了心理准备，“成绩不太理想？”
“第一天二十万，第二天三十五万，按照这个趋势，这周应该能回本。”熊家飞语气很遗憾，“可惜了，院线那边只给咱们一周的时间，不然还能挣点。”
文艺片没有票房，这是行业共识。所以院线很少给文艺片机会，导致大把的文艺片拍出来却无法上映。熊家飞搭人情才求来一周的排期。
顾远不以为意：“尽人事听天命，熊叔放宽心，这部不行，咱还有下一部不是？”
熊家飞爽朗大笑，笑骂道：“不是你小子投资，你说的倒是痛快。
.....
江城市政府门口的气氛很是压抑，一排西装革履的官员眺望着远处街道，神情严肃。
王局掏出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次接待检查组由他负责。江城已经连续三年都被评委国家精神文明城市，基础建设极其完善。王局理应风轻云淡，谈笑着拿下精神文明。
可是王局此时心里一阵兵荒马乱。
因为从帝都来的人不光有检查组，还有一位退休老干部。
这一条消息让王局感到十分棘手。动脚趾头想一想，跟乡镇干部一起来江城的人，顶多是厕所所长，因为上限摆在那里。但是能跟随帝都检查组的人...你猜不到他的上限在哪。
王局当然没有坐以待毙，从得到消息的那天起，他便把江城走出去的大佬都查一遍，科室没有任何收获。
“小张，他们到哪了？”王局看向身旁的秘书。
秘书小张看看手机，说道：“刚拐进市府大路。”
王局点了点头，板直身子，模样很是严肃。
心里默数了两分钟，王局余光瞥见熟悉的政府轿车向这边驶来，身子不由得更加挺直。
四辆黑色轿车缓缓停下来，王局健步走去。
“崔主任，好久不见...哈哈哈...张处身体真好，这么精神，飞机上休息的怎么样？”王局轻车架熟的与检查组寒暄着，然后对崔主任使了个眼色，崔主任笑着点点头。
王局吃了一颗定心丸，这个小动作代表没出现什么问题。
一个双鬓霜白的老人从最后一辆汽车上走下来，打量着周围环境，老人身材干瘦，皮肤黑黝黝的，乍一看像是菜农，只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王局故作不经意地瞥一眼，登时汗毛耸立，双眼瞪得好似铜铃。
竟然是这一位！
李老看了过来，摆摆手：“你们忙，把我当成旁观的路人就行。”
王局苦笑着点头，心说路人可进不去政府大楼。
一行人来到会议室，检查组开始抽查文件合同，几个秘书模样的人进进出出，把文件拿进来。
王局紧张的调度着工作人员，还要时刻观察检查组的脸色，一刻都不得空闲。他和检查组熟归熟，但是其他城市的领导跟检查组的关系也很不错，所以说文明城市的评定还是落在实处，凭真本事。人情关系只是敲下钉子的最后一锤。
秘书小张走过来耳语几句，王局惊道：“现场这么多人，就没人看见？”
小张苦笑道：“那位身份太高，大家都绷着一根神经，没人敢回头看。”
王局深吸一口气，说道：“估计李老四处转转了。你去各部门通知一下，别在这个关头找麻烦对了，别用手机，你一个科室一个科室去说，机灵着点。”
小张点点头，快步去传达通知。
王局还未思索，见一位检查组人员皱起眉头，连忙上前笑道：“老马，缺文件了？”
........
“杀你大龙！”梅铮落下黑子，琅然大笑，神情兴奋。
“唉。”顾远一走神儿的功夫，就被梅老找到破绽了，“我认输。”
梅铮笑道：“说好的赌注呢？”
两人下棋前添了一点彩头，梅铮输了，便托人情帮《茶馆》延期；若是顾远输了，就送梅铮一首诗。
“想要什么样的诗？”顾远认赌服输。
“跟《断章》一个级别的。”梅铮揶揄地眨了眨眼睛。
《断章》可是地球现代诗中最为精彩的一小撮之一，这个要求可谓太难了。
顾远沉吟两秒，道：“对联可行？”
“行。”梅铮点点头。
顾远沉声道：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好！”
“好！”
两道苍老雄浑的喝声陡然响起！
第三十二章 人中仙
八十年代时，李老离开江城，临走之前最后一个项目是修葺江城园林。
这个决定引起颇多争议，毕竟当时主流思想是大力发展工业。
事实证明，他的眼光极具超前性，在首长南巡后，旅游经济蓬勃发展，江城这座南方小城借着这股东风，一跃成为准一线城市。
因为这件事，李老颇受赞誉。
难得回来一趟，自然要去逛一逛。
但是…他没带身份证，无法买票。
李老回到细柳街，挑了间茶馆歇歇脚，却听到一句振聋发聩的话，一时血气上头，忍不住出声喝彩。
见那对闲聊中的老人和年轻人望过来，李老自知有些失态，拱了拱手：“我进来讨杯茶水，听到年轻人这句话，实在没忍住。”
顾远笑道：“没关系，老人家坐吧，我给你倒杯茶。”
李老道了声谢，坐在离两人不远的位置上。
顾远从自己的茶壶中给老人倒了一杯，李老嗅了嗅，挑了眼：“明前碧螺春？”
他语气稍有惊异，上好纯正的碧螺春价格不菲，用来给歇脚老人喝，着实很大方。
“行家”顾远点点头，“老先生喝着。”
李老再道一声谢，静静地品茶。
顾远两人开始收拾棋局。
梅铮说道：“等会儿你把这幅对联写出来，我拿出去瑟一下。”
“我的字可贵着呢。”顾远说道。
梅铮双眼睁大，用指尖点了点桌子，“两周。我亲自去跟院线谈，把《茶馆》延长两周。”
“一个月。”
“三周！”
“一个月。”
梅铮吃瘪，叹了一口气：“我真是惨啊，这么一大把岁数了，子女都不在身边。难得认识个小朋友，整天还要被人算计，怎么办，只能拉下老脸去求人了，晚节不保啊.....”
见他说得惨兮兮的，顾远发笑，说道：“好，三周就三周。”
梅铮脸色由阴转晴，嘿嘿一乐：“不是我不帮你，一个月是个坎儿。你拍的《茶馆》票房成绩又不佳，我那位老朋友也不太好说上话。”
“我对票房成绩无所谓，倒是熊柔柔整天长吁短叹的，我看着心烦。”顾远说道。
想到小妮子缠磨人的劲儿，梅铮笑着摇了摇头：“上次她和她爸来我家，硬是把那块镇尺诓走了，说是一个月后还，现在半年都快过去了。”
顾远落子的手顿了一下，“是银彩漆花卉纹？”
“你见过？清人仿的。”梅铮道，“柔柔要是能把字练好，也不算埋没它了。”
顾远：“…..”
他看熊柔柔腌白菜时用的那块木板挺好看，就多看了几眼，本以为只是一件工艺品…幸亏是后人仿制的，不然梅老怕是杀了熊柔柔的心都有了。
“嗯，她最近练字很用功。”
.....
棋局结束，梅铮输了，心情不大好，催着顾远赶快把对联写出来。
顾远研磨，掏出上次买来的宋锦。
挥毫落墨，流飒奔放。
梅铮第一次见他写字，咦了一声，弓腰细看，好似生怕错过每一处细节。
李老好奇心起，起身旁观，脸色不由得一变。
两位老人趴在桌子上，就像欣赏绝色美人一样，一寸一寸品鉴这幅只有五尺长的作品。
良久过后。
梅铮只给出一个字评价：“妖！”
李老沉吟两秒，叹道：“小友当为人中仙。”
人中仙？
能得到这种评价，自然是意境缥缈，不沾人间烟火俗气。
可是凡人怎能不沾烟火气？
李老深深地看一眼顾远，心中直叹此行不虚。
......
卢浮宫影城。
一行人走进电影院，虽然众人都穿了便服，可落在旁人眼里，还是能看出来这群人来历不简单。
一群谢顶的中年人，旁边几个小秘书模样的年轻人亦步亦趋，尤其是站在队伍头部的那位老人，虽然其貌不扬，但精神矍铄，明显是一群人的核心。
王局凑到跟前，对着李老说道：“这就是江城人日常去的影院，算是中上价位。”
李老四下看了看，点点头，“既然来了，那就挑一部电影看看。”
王局比划一个手势，等了几分钟，秘书小张把影院经理领了过来。
影院经理正在查账，突然接到老板电话，语气特别严肃，让他接待好贵客，但没说贵客的身份。
开业以来头一次发生这种事情，他心里有些发怵。
见这群人气度不凡，一看就非富即贵，影院经理笑道：“各位想看什么电影？”
“小同志，你这儿有江城人自己拍的电影吗？”李老猝然发问，又补充了一句，“好像叫《茶馆》。”
影院经理愣了一下，很快想到那部票房只有一百多万的文艺片，连忙说道：“有是有，不过票房不怎么样。我更推荐《铁口狂花》和《沙兵》这两部电影，无论是票房成绩，还是观影口碑都十分不错。”
王局皱了皱眉头，却不便说话。
李老说道：“就看那部《茶馆》，最近一场是什么时候？”
影院经理说道：“您先等一下，我去看看排期表。”说着，他走向购票台。
王局刚要对秘书使眼色，就看见小张已经走向那位影院经理了，心里很满意。
“一会儿你别忘了买票。”李老向王局嘱咐道。
王局连连点头，试探道：“这《茶馆》的导演我好像没听说过，是个新人导演吧？”
李老说道：“应该是一位小朋友拍的，听说只在江城上映了。”
王局心中了然，不再多问，有些话都在不言中。
经理快步过来，额头都是汗珠，只是在影院昏暗环境中不是很明显，语气中多了几分赔笑：“五分钟后就是下一场了，播放的是《茶馆》。”
“小张去付钱。”王局道，“我请大家看电影。”
众人配合着起哄鼓掌，王局笑着打趣，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着李老说道：“我先去上个厕所。”
王局快步走进厕所，用电话把小张和院线经理叫来了。
“五分钟后就上映？”王局看向经理。
经理已然知道了这帮人的身份，声音有些发虚：“百分百能上映。”
“时间不多了，你快点把这场电影的观众给我找来，让员工换上便服当观众。”王局想了一下，补充道，“别找太多，找二十多个。”
第三十三章 搞出个大动静！
李老用力吸口清凉的空气，影院满是零食的甜腻味，他闻着不习惯。
一行人走出影院，霓虹灯照在李老脸色，那张脸半明半暗，看不清喜怒。
王局揣测着李老的心思，说道：“这部电影真好看，那两句台词深得我心，就是胆子有点大。”
李老沉声道：“年轻人有闯劲儿是好事，不怕他们胆子大，就怕他们什么都不敢拍，整天拍那些磨磨叽叽的情爱。这部《茶馆》很具有现实意义，大家都应该看一看，让老百姓知道优秀作品是什么样的。”
听到李老的评价如此之高，王局已经摸清他的想法了，说道：“当年您大力发展旅游业，现在江城政府推动文化产业，咱们江城从不缺乏创新的勇气。这部电影完全可以用作推广宣传，这可是江城人自己拍的电影。”
“这个思路是正确的。”李老说道，“你看乌镇，从无到有，硬生生发展成国家级景点。咱们江城也可以试试，不要怕犯错。”
众人说话间，汽车已经开了过来。
王局一边帮李老开门，一边说道：“要是咱们江城也能出一个文豪就好了。”
有人说因为一位沈从文，乌镇省下了十年时间，这话可谓精准至极。乌镇前期就是个穷光蛋，宣传时绑捆住沈从文，立刻人气暴涨，一步步发展成今天。
哪个领导不眼馋乌镇出了一位文豪呀。
李老蓦然想起茶馆里那年轻人，看着岁数不大，可从为人处事，书法，还有这部电影，都透着一股文人风骨。
李老坐上后座，似笑非笑的说道：“再过几年，你且看看。”
汽车驶远，王局收回目光，浑身松了一口气，坐在马路牙子上，点了一根烟。
秘书小张送走其它领导，恭立在王局身后。
“坐，抽一根，放放松。”王局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小张连忙坐下来，接过王局递来的烟，“哎，我这有火儿。”
他哪敢让领导给自己点烟。
王局瞥一眼，笑道：“嚯，zippo，打火机不错。”
小张：“.....”
这根烟抽的可是一点都不放松啊。
小张挤出生硬的笑容，“亲戚送的，不值钱。”
王局显然没在意，吐出一口烟圈，目光望着前方，像是在自言自语：“你说王局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
既然领导发问，那就不得不答。
小张想了想，说道：“我估计还是跟《茶馆》这部电影有关。”
王局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李老不会平白无故关心一部小电影。”
“明天我去查一查导演的背景。”小张连忙说道。
王局满意的点点头，小张做事他放心。
......
翌日。
熊家飞刚给女儿做完早餐，正要睡个回笼觉，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接通电话，不待他说话，电话另一头便说道：“您是熊家飞导演吗？”
熊家飞疑惑道：“我是。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文化局的工作人员，我们领导昨天看了您拍的《茶馆》，想跟您当面谈一谈这部电影。”
熊家飞所在的江城电影厂隶属于市文化局。虽然电影厂挂着市标，但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厂子，每年收益寥寥无几，文化局根本就没关心过厂子，除了发工资，电影厂和文化局基本零沟通。
熊家飞第一反应是纪委要查自己，转念一想，他手底下干干净净，没乱碰一分钱，随他们去查呗。
“请问是哪位领导？莫处长，还是黄处？”熊家飞说道。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工作人员听他似乎认识领导，口气更加客气，“您下午二点半来文化局，有人接待您。”
熊家飞一头雾水的挂断电话。
鸿门宴？
赴鸿门宴的是跟项羽同级别的刘邦，熊家飞自问没有跟市领导掰手腕的能力，那为何叫他去谈话呢？
一时间思绪乱纷纷的。
.......
暖阳当空，凉风习习。
熊家飞走出文化局大楼，迈了几步，回头看了看，然后轻轻拍了拍脸颊，脸上神情犹在梦中。
这该不是在做梦吧？
以前过来讨工资，那黄处长都是爱答不理的，不磨叽好半天，黄处长就不放款。
可是这次，黄处长见面就拉着他的手，说自己以前小觑了电影厂，今后要共同努力，把厂子向更高的位置发展。
若不是两人手掌都捂出汗了，熊家飞还以为黄处长在说反话，再一想，电影厂也没下降空间了，黄处长不至于故意埋汰他。
之后的一切更是玄幻。
黄处长的县处级副职算是地位最低的了。
县处级正职。
厅局级副职。
厅局级正职。
曾经赔笑着都搭不上话的人物，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
听那语气，熊家飞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某位大佬遗落民间的私生子。
当年熊家飞问过他爹这个问题。
他爹拍了拍他的脸，叹道：“当年我也是这么问你爷爷的。”
熊家飞坐上汽车，如梦初醒，忍不住畅怀大笑。
“莫欺中年穷，我这是大器晚成啊！”
......
延长上映三个月。
江城全院线播放。
政府包场。
江城的城市宣传电影。
听着熊柔柔说出的一条条消息，饶是以顾远的心境，都忍不住惊道：“梅老求到哪位神仙头上了？”
“梅老？”熊柔柔奇怪道，“你是说梅老帮忙了？”
顾远点点头。
熊柔柔道：“我爸说是市领导赏识他的才华，所以愿意给他这次机会，而且还对电影厂加大投资，下一部电影要搞出个大动静。”
顾远陷入深深的迷惑，才华？熊叔虽然有点本事，可绝对谈不上才华两字。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熊叔要拍什么？”顾远问道。
“情景喜剧。”熊柔柔起身模仿他爹的语气，“我要拍夏国第一部情景喜剧。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熊柔柔把熊家飞那憨厚中带着中二的气质演绎的惟妙惟俏。
顾远逗得笑了笑，说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肯定分不清屎和蟹黄。”
熊柔柔呕了一声，嫌弃道：“你好恶心。”
“阳澄湖大闸蟹要上市了。”
“我要吃。”
第三十四章 江湖往事
茶馆后厨。
“你拿去买个牙刷。”顾远指挥熊柔柔清洗螃蟹。
熊柔柔摇头晃脑：“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她整天说些不着调的歪理邪说，反正偷懒的时候总有一大堆理由。
顾远叹气，只能亲自去买牙刷。
今天是熊家飞庆功的日子，《茶馆》从一个名不经传的小电影变成文化局眼中的香饽饽，熊家飞也受到重用，眼看事业焕发第二春，自然要好好庆祝一番。
其实就是大家伙聚一起吃个饭，没有外人，只有熊家和顾远。
清洗完大闸蟹，接一锅凉水，慢慢蒸。
市场上买的熟食，又做了两道凉菜，配上高邮咸鸭蛋。
顾远两人刚把一桌菜摆好，熊家飞夫妇就过来了。
众人落座，顾远和熊柔柔坐一起，熊家飞夫妇坐一起。
熊家飞对顾远举杯：“没有顾远的剧本，老熊我也走不到今天，叔敬你一杯。”
熊柔柔也举酒杯，凑热闹，“小熊我也敬你一杯。”
“没大没小的。”叶嘉莹嗔了一句。
“还是熊叔导演功力强。剧本落在别人手里，也拍不出这种效果。”顾远看见熊柔柔冲他挑眉，补充道：“当然，柔柔的表演也让剧本增色。”
熊柔柔眉开眼笑。
叮的一声，三人碰杯。
“你酒量不行就少喝点。”叶嘉莹见女儿一饮尽嘱咐道。
熊柔柔瞪大眼睛：“江城小酒神怎么就不行了。”
叶嘉莹气笑了，埋怨地拍了一下熊家飞：“柔柔说大话的毛病全随你。”
“天地良心。”熊家飞哀嚎一声，“我可从来不说大话，做什么事都脚踏实地的。”
叶嘉莹撇了撇嘴，没有接话柄。
几杯酒下肚，酒桌上的气氛火热起来。
“小顾，这茶馆是你自己装修的？”叶嘉莹说，“很素雅，我喜欢这种风格。”
顾远道：“在网上找的效果图，自己装修的。”
“有本事，敢创业的年轻人不多了。”叶嘉莹道。
“茶馆马上要倒闭了，连我的工资都差点发不出来。”熊柔柔笑嘻嘻的道。
顾远道：“一步步来，总有做大做强的那一天。”
熊柔柔扮了个鬼脸。
“这话说的在理。”熊家飞接住话柄，脸色红着醉意，“当年我还是毛头小子，一穷二白，去香江混社团，打下来一片江山。”
“爸，你年轻时这么猛？”熊柔柔也是第一次听说，脸露惊色。
顾远心中惊讶，在他印象中，八、九十年代的香江是最混乱的时候，那时法制没有现在这么严，帮派林立，野蛮生长。
在那个年代从香江走出来的人都不是简单角色。
熊家飞嘿嘿一笑：“那时胆子壮，不怕事，什么事都敢干，江湖人送我个外号，黑熊。”
“哇。”熊柔柔惊道，“你是社团大佬吗？”
“听你爸胡吹。”提到往事，叶嘉莹露出温柔的笑容，“你爸就是个扑街仔，后来遇上贵人了，才学到一身本事。”
见老婆揭短，熊家飞不乐意了，脱掉上衣，把后背露出给众人看。
一道狰狞的伤疤从左肩横贯腰间，异常恐怖。
顾远和熊柔柔齐齐惊呼，看向他的目光满是惊色。
这么长的刀疤，怕是命都没了半条吧。
“很疼吧。”熊柔柔没想到父亲过去这么艰难，心疼地说道。
熊家飞摆摆手，笑而不语。
叶嘉莹低头吃螃蟹，笑意都快憋不住了。
凭着这道伤疤，老熊当年在香江混的时候，任谁都敬他三分。什么单凭匹马救红颜，什么一人堵堂口...江湖上流传很多煞有介事的传说。
只有他两人知道，其实这道疤是小时候老熊跟她抢洋娃娃时，脚下一摔，被路边破栏杆划伤的。
在小孩子面前，叶嘉莹不想太伤他面子。
熊家飞还在讲当年的江湖，“....后来社团就不太行了。新人太多，不懂规矩。混社团必须拜堂口吧。因为政府管制，活鸡难买，必须从大陆走私。好不容易搞到活鸡了，那帮小弟一阵说怕禽流感，一阵子又说拜佛吃素不能杀生。”
听他一副江湖大佬的口气，顾远和熊柔柔忍不住发出惊叹，普通人对香江社团的了解止步于电影，哪里听过活生生的江湖往事，此刻熊家飞的形象无限拔高。
熊柔柔目露期盼，“爸，你再多说说。”
熊家飞点上一根烟，烟雾缭绕，眼神深邃而神秘，“我跟你俩讲这些，是希望你俩别走邪路，社团没那么好混。”
“我知道了。”熊柔柔催促道，“你再多说点。”
熊家飞点点头，吐出一口气，“有些东西太血腥，不适合给你们听。那就说点简单的...就说爆樽吧...”
熊柔柔打断道：“啥叫爆樽？”
“就是把酒瓶子砸碎，握住瓶口，用断口那面吓唬对方。”熊家飞解释道，“听着简单，实际上有学问。砸瓶子不能把瓶子全敲碎，要留四分之三。当年我们还集中训练过。如果不懂就容易出意外。
有一个扑街，在谈判的时候想爆樽吓唬对面，反倒搞得自己满手血，对方老大开车送他去医院。那老大让他把手塑料袋子里，结果他放好，那老大很不爽，说回家要被老婆骂。”
熊家飞摇了摇头，表示对当年的社团新人很失望。
熊柔柔疑惑道：“人家车里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咳..咳..”熊家飞被烟呛到。
“那个人是小弟，回来肯定要向老大汇报。”顾远帮着解释道。
“对..对..”熊家飞连连点头。
叶嘉莹催道：“别聊了，再不吃螃蟹都凉了。”
“对，吃螃蟹。”熊家飞连忙抓起一只螃蟹。
顾远和熊柔柔对视一眼，总觉得熊家飞胡吃海塞的样子和江湖大佬对不上号。
一顿饭吃了很久，众人尽欢。
收拾好卫生后，叶嘉莹披上呢子大衣，回头对着熊柔柔说道：“穿衣服，回家了。”
熊柔柔看一眼顾远，说道：“我吃撑了，喝杯茶再走。”
叶嘉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一圈，心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她对顾远印象很好，家境不错还有才华，最重要的是感觉他性格很好，对熊柔柔很关心，所以也就任由他俩了。
“小顾，等下麻烦你送她回家。”叶嘉莹说道。
顾远道：“保证安全送到家。”
熊家飞夫妇走后，熊柔柔拧住顾远的腰间，凶巴巴的道：“你以后要是敢欺负我，我就叫我爸爆你头。”
“咱俩什么关系啊？我为啥要欺负你。”顾远疑惑道。
听着这无辜的语气，熊柔柔火上心头，俏脸上布满寒霜。
“疼，疼，别掐了....”
....
夕阳擦着远山缓缓而下，路灯还没亮起。
熊家飞说道：“顾远那小子挺不错的，今天应该把他吓住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别太操心。”叶嘉莹道。
衣服兜里，熊家飞揉磨着妻子的手，怀念道：“那个洋娃娃还有没？”
掩藏在心中的往事浮上心头。
叶嘉莹笑道：“在壁橱后面。当年你收集洋娃娃，被我整天嘲笑，哈哈哈。”
“喂，我还收集了高达好吧？”
“行，你不娘。”
“....”
第三十五章 女生宿舍
咔嚓。
咔嚓。
熊柔柔躺在床上刷剧，左手乐事薯片，右手肥宅快乐水，十分快活。
她翘着二郎腿，白皙的脚丫在半空中左右乱晃，像是乐团的指挥棒。
“卧槽！”
一声尖叫从下铺传来，吓得“指挥棒”剧烈一抖。
熊柔柔向下铺探过身子，“语容，怎么了？”
陈乐丹和章若南也看过来，脸色很平淡，王语容总是大惊小怪的，众人都习惯了。
“你喜欢的明星出轨了，还是哪位大咖离婚了？”陈乐丹淡淡的说道。
“不是！”王语容拉开床帘，语气急切，“你们看，熊柔柔出演的《茶馆》排片率是百分之二十三，上次咱们去的时候，连百分之一都没有。”
王语容刚才翻了翻最近上映的电影，忽然注意到排名第一的是《茶馆》，本以为自己眼花了，可仔细一看，就是她看过的那部茶馆！
怎么可能！
明明就是一部人气不高的商业片，怎么力压一票巨作登顶畅销榜了呢？
陈乐丹和章若南脸色微讶，拿手机看了起来。
“还真是，票房过千万了。”章若南惊讶道。
陈乐丹坐正身子，蹙起眉头，似乎在研究票房走势。
王语容猛地拍了拍上铺床板，催道：“柔柔，怎么回事啊？这票房也太奇怪了吧。”
陈乐丹和章若南目光疑惑地看向熊柔柔。
熊柔柔暗暗叹了一口气，女生宿舍之间的关系很复杂，她和章若南兴味相投，算是一伙的；陈乐丹性格孤僻，自成一派；王语容大概就是校园小说里标准的“反派”。性子叽叽喳喳的，爱凑热闹，有点见不得人好的意思，但不是很明显。
熊柔柔很担心王语容又大张旗鼓地跟别人宣传，上次就是她告诉同学《茶馆》的事情，导致后来很多人找她拉关系。
见熊柔柔没有答话，王语容又拍了一下床板，说道：“是不是刷票房了？这票房增长得不自然。”
陈乐丹说道：“没有，午夜场和清晨场的出票量都很正常。”
见实在躲不过去，熊柔柔说道：“江城文化局的人把《茶馆》当作城市推广电影了，所以院线把排片率调高了，不过只限于江城。”
原来如此。
王语容松了一口气，羡慕的说道：“过些天票房说不定能过亿呢，这也算一份拿得出手的资历了。”
外行人总觉得学表演的都是一个月几十万几十万的捞钱，甚至不用亲自演，扣脸就行。
只有顶级流量才有这种资格。
实际上呢，娱乐圈就这么大，每年上映的电影就那么多，电视台就那么几个。每一个角色都有一帮人争抢，除了科班人员，还有一群半路出身的人呢。
所以表演系的毕业后，也不全是当演员，更多的是从事其他行业。
陈乐丹看着数据，分析道：“票房走势很好，基本没有差评，这部电影应该还能拿不少的奖，一匹黑马啊。”
“好羡慕啊。”章若南眼冒星星，撒娇道：“熊姐，下次有这种机会记得叫上我!”
“好说，好说。”熊柔柔拍着胸脯笑呵呵地道。
章若南拱了拱手：“小生以后就仰仗熊姐赏饭吃了。”
“哈哈哈哈。”
室友之间的玩笑话，谁也没当真。
王语容听着心里有些不是味儿，这种好机会怎么就轮不到她呢。
“柔柔，你跟导演关系很好吧。”王语容说道。
话音落下，章若南笑意一下子消失了，陈乐丹挑眼看过来。
气氛悄悄紧张起来。
“跟领导关系好”在别的行业是奉承的话，在娱乐圈，这不就是暗示你跟导演的关系不清不楚嘛。
熊柔柔偷笑一声，她跟顾远讲宿舍关系的时候，顾远就猜到会有这种对话，她早就等着这一手了。
“挺好的，晚上导演还送我回家呢。”熊柔柔故作天真的说道。
王语容本来就是酸一句，听到这话，打起了精神。
“晚上？几点啊？”王语容说道。
“七点，八点，凌晨，不一定。”熊柔柔掐着大腿，生怕自己乐出声。
章若南脸色担心，提醒道：“柔柔！”
熊柔柔在上铺，对她比划了一个手势。
王语容看不到，章若南和陈乐丹瞧得清楚，知道熊柔柔故意搞怪也就不担心了。
“导演只送你回家吗，不送别人吗？”王语容仰头看着上铺床板出声道。
“是啊，我跟导演关系好啊。”
“好到什么程度？”
“我要什么，他就送我什么。”
王语容眨了眨眼睛，说道：“你前天买的那个两千多的面霜是他送的吗？”
“是啊。”熊柔柔发誓自己没撒谎，“不光导演呢，编剧还说过几天送我一个包包。”
“啊？”
王语容惊呆了，原来还不止一个人！
这...这也太..伤风败俗了！
她以前动过这种心思，不过始终下不定决心，没想到白白净净的熊柔柔率先迈出这一步了。
“我跟你讲，导演让我喊他爸爸，编剧还让我喊他爷爷，太过分了！”熊柔柔忍住笑意，顾远总说自己的年龄能当她爷爷，净胡扯，她早晚要教育这个为老不尊的憨货！
王语容双眼瞪得老大，嘴唇微张，俏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玩得太花哨，太劲爆了！
她一定要把这条消息发到微博小号！
陈乐丹放下手机，笑道：“柔柔，导演好像真是你爸爸。”
“对啊。”熊柔柔笑着点头，“我可从来都不撒谎。”
“什么？什么？”章若南没反应过来，问道：“你俩在说什么？”
“你看演员表里的导演名字。”陈乐丹提点道。
章若南看了一眼，一声“卧槽”。
看到章若南满脸惊诧，王语容不明所以，她还沉浸在劲爆消息的余韵中，慢慢地打开手机，点开演员表。
导演熊家飞。
熊？
好稀有的姓氏。
等下，
等下！
“熊柔柔你耍我！”王语容握紧栏杆向上探出脑袋，满脸悲愤欲泣的表情。
三人见她终于反应过来了，纷纷笑作一团。
“我真的没撒谎啊。”熊柔柔无辜地摊了摊手。
“赔我情绪！”王语容抓过乐事薯片，坐回床铺，泄愤似的大口嚼着。
“柔柔你太过分了！”王语容冲床板嚷嚷道。
“呐。”熊柔柔向下递一瓶肥宅快乐水，““我道歉。”
王语容气鼓鼓地接过来。
“原谅你了。”
第三十六章 真香！
天空院线。
一家威名赫赫的院线电影发行公司。
背靠着天空网络公司，资金雄厚，成立时间只有短短四年，但是借着互联网蓬勃发展的东风，硬生生从一众老牌院线中咬下一块肉，被圈内人视若洪水猛兽。
王蓉是天空院线的董事长兼总经理，此刻她正检查着公司上周的财报。
玫瑰色的指甲轻敲着桌面，王蓉眉头紧皱，似乎发现一些不寻常的事情。
这一周的财报有点古怪。
王蓉放下财报，打电话给陈建斌。
陈总是天空时代在江城的负责人。
“老陈，方便说话吗？”
“方便，王总你说。”
“江城上周的财报比其它地区高出百分之四，这是怎么回事？”
天空院线在江城的发展不瘟不火，所以江城分部在公司内部排名一直是后几名。十月末是淡季，各地财报都很惨淡，可是江城分部不退反增，这就不得不让人多想。
陈建斌哈哈一笑，说道：“我正要跟你汇报呢。就是这么一件事，江城政府把一部文艺片选为城市宣传片，院线肯定要配合提高排片。结果这部电影票房数据很好，口碑也好，成了一匹黑马。”
听说是文艺片，王蓉便没那么多兴趣了，淡然道：“票房数据真实吗？”
“制片方是个电影厂，很守规矩，一票都没刷，连票补都没有。”陈建斌说道。
王蓉微微讶异，票补算是合理刷票房的手段，基本上所有电影都有票补，这部电影的制片方倒是很奇葩。
王蓉说道：“你详细说一说这部电影吧。”
陈建斌把《茶馆》的剧情、导演和演员背景，还有最近几天的票房走势一一道来。
末尾，陈建斌说道：“我觉得这部电影值得捧一下。要我说啊，最近大火的流量经济诚然重要，可是这些用心做的电影更值得我们重视。”
“我会考虑的，你让手下人把拷贝传过来，先看看再说。”
挂断电话后王蓉笑了笑，老陈是一个老派人，对艺术有追求，始终看不起那些流量小生拍的电影。
作为董事长的王蓉就没那么多怨气，很简单的道理，市场喜欢什么电影，她就投资什么电影。
王蓉对老陈推荐的《茶馆》不以为意，文艺片很小众，市场就那么大。它在江城占据了地域保护的便宜，在其他城市多半就吃不开了。远的不说，今年在金鹰奖斩获颇多的文艺片《迷茫》，确实有艺术性，但票房只有二百万，投资人血亏。
思索间，王蓉收到了《茶馆》的拷贝。
开始播放。
电影从一部小茶馆讲起，留着长辫子的百姓，唱着小曲儿讨饭的叫花子，谈论洋人的茶客。
王蓉眼前一亮，感觉这部电影有点意思，不像传统文艺片那样云里雾绕。
接着往下看。
茶客痛骂洋人，茶馆老板上前劝说：莫谈国事。
茶客喊一句大青国药丸就被拷走。
商人秦仲义实业救国，与庞太监打着机锋。
卖女儿的穷人。
茶馆老板一句：改良改良，越改越凉。
....
王蓉越看越入迷，直到出现演员表，才恍然意识到已经结束了。
一个半小时的电影，似乎让人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仿佛整个人穿越时空，置身于那个大时代。
巨轮已经沉没，狂浪在呼号。
后路被黑暗吞噬，前路一片茫茫。
小人物和大人物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求一条活路。
可悲，可叹，可怖！
沉淀了几分钟，王蓉睁开眼睛，隐约明白《茶馆》在江城大爆的原因。
导演水准尚可，演员演技在线，最精彩的是编剧的火候，剧情节奏流畅，**迭起，那台词跟刀子一样，句句锋利，可惜唯一的败笔就是台词过多的王小花。
就凭这部剧，编剧完全可以封神！
王蓉立刻百毒剧组背景。
导演名不经传，演员都是省剧团的，编剧...浮生？
王蓉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好像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肯定不是新人，这等功力的编剧必然是一位老人。
王蓉迫不及待地给陈建斌打电话。
刚一接通，她便说道：“浮生是谁？能挖来吗？”
陈建斌嘿嘿一笑：“看过电影了？评价评价吧。”
“净说废话。”王蓉笑骂一句，“快点，浮生是谁，哪位金牌编剧？陈子铭？徐天？还是...”
陈建斌道：“都不是。”
“快点说。”
“我不知道。”
“跟我还来这套，我数三二一了！”
陈建斌苦笑道：“我是真不知道。”
听他语气不像是开玩笑，王蓉愣一下，说道：“什么意思？”
“剧组那边不透露浮生的身份。我在圈里打听，这个浮生前段时间写过两首歌，一首是《成都》，一首是《隐形的翅膀》，总之挺神秘的一个人。”陈建斌把查的资料都说了出来。
有点意思。
王蓉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我已经跟剧组谈好条件了。”陈建斌略带得意的说道。
“我猜到了。”
两人都是老江湖，看一部电影甚至不用看完，就能判断它是否能火，只是无法断定能火到什么程度。
陈建斌昨天就跟熊家飞谈好了全国推广的合同，他相信自己是所有院线中第一个下手的。
挂断电话，王蓉蓦然生出一个预感，这部电影是打破十一月僵局的突破点。
.......
在很多人没注意到的地方，一些事情悄然发生着变化。
晚上七点。
王小楠和孙芸挽着胳膊走进天空院线。
她俩是一对饭圈女孩，就是喜欢追星的女孩。
因为一个叫秦临的明星，两人在网上结识成为挚友。
今天相约下班后一起看秦明主演的新电影。
“网上有人爆料秦临献出了荧幕初吻！”
“哈哈哈，我激动半天。但是没敢点，不想被剧透！”
“我也是，我也是！”
“听说这部电影可甜可甜的了！”
“....”
两人聊着八卦，走近售票处。
“两张七点半的《亲爱的调皮男友》。”王小楠对着售票员喊道。
售票员歉意一笑：“不好意思，没有七点半这一场。最近的一场是八点四十，请问需要吗？”
“啊？”王小楠掏钱的动作僵住了，声音惨然，“怎么可能？昨天明明就有七点半的场啊！”
“很抱歉。院线每天都会根据票房走势更改排片量。”售票员解释道。
孙芸皱起眉头，抓住这句话的重点：“你是说这部电影票房不好？”
售票员：“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
后边排队的客人有些不耐烦：“麻烦快点买票。”
售票员露出公式化的笑容：“请问两位还买票吗？”
王小楠和孙芸对视一眼，达成共识，不能白来一趟。
“来两张七点半的票。”
售票员找完零钱，把票据递给两人。
孙芸看一眼票据：“《茶馆》？什么野鸡电影？竟然把秦临的排片挤下去了。”
“曝光它！”王小楠很气愤，“肯定是黑幕，让姐妹们把剧组喷的生活不能自理！”
“果然不出我所料，就是野鸡剧组！”孙芸把百毒到的剧组背景给她看。
连一个有名的演员都没有，剧组平均年龄四十岁，算什么剧组啊！
“你看！别的院线都没下调秦临的排片，只有天空院线下调了。”
“我又猜对了，就是黑幕。”
两人迅速统一战线，回家之后就要纠集爆破组，把这个野鸡剧组骂成自闭儿童。
不过在此之前，但是还要先看一遍电影，骂人也要讲究言之有据，这样才能让人信服。
两人迈着雄赳赳的步伐走进影厅，直到电影开始前，保持着嘴唇紧抿，神情很是严肃。
.....
一个半小时后。
影厅大灯亮起，影片滚动演员表。
“王利发也太惨了叭。”
“对啊，刘麻子死的也惨。”
“常四爷那么正直的人，后来都没有好下场。”
“好人一生平安这句话肯定是坏人说的。”
“那个时代太坏了!”
两个女孩脸上的妆都花了，眼角还残留泪迹，愤愤然讨论着剧情。
忽然声音戛然而止。
王小楠和孙芸对视一眼，一起愣住了。
等下，
不对劲儿，
不对劲儿。
我们是来找茬的吧？
怎么被敌人招安了呢！
气氛顿时凝固。
脸皮腾的一红。
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尴尬，纷纷低下头。
半响，王小楠心虚的说道：“这部电影还行吧。”
“嗯，勉勉强强。”
“对得起票价了。”
....
在卫生间补完妆后，王小楠舔舔嘴唇，忽然说道：“芸芸，我发现秦仲义和庞太监好有感。”
孙芸脑补一下秦仲义正义凛然和庞太监阴阳怪气的形象，忍不住放声大笑。
“哈哈哈，怎么突然感觉庞太监好可爱呢！”
“是啊是啊，常二爷和松四爷这对组合好完美，有一有零。”
“哈哈哈哈。”孙芸笑得肚子直抽抽，“你好坏哦！”
“我好喜欢！”
第三十七章 网络暴力（求推荐票）
茶馆门前的古树黄了几道印子，像是擦伤，又像是什么动物挠的，似乎冬天已经悄悄伸出了爪子。
砰！
一声巨响，几片黄叶飘落下来。
桥间茶馆里。
右拳锤在桌面上，熊柔柔紧抿嘴唇一脸悲愤地盯着顾远，一句话也不说。
看起来像是愤怒到说不出话，实则是那一下锤得手太疼，熊柔柔怕自己痛出声，强抿着嘴。
顾远老老实实的低下头：“我错了。”
“你以后不能帮外人对付我。”熊柔柔声音有点哭腔。
“好。”顾远说，“我帮你对付外人。”
刚才熊柔柔说有人骂她演技烂，顾远跟了一句“确实一般”，她就怒不可遏。
顾远觉得自己说的确实不对，对于新人来说，熊柔柔演技算是很不错的了，拿自己的标准要求她，确实不太妥当。
熊柔柔哼了一声，脸上已然露出了笑意。
“从昨天晚上开始，我的微博下面全是秦临的粉丝，一句好话都没有。”熊柔柔抱怨道。
天空院线率先将《亲爱的调皮男友》的排片转给《茶馆》。几天之后，各地业绩暴涨。
其它院线纷纷效仿，一夜之间，《调皮男友》排片率变成 13%，要知道之前可是足足有34%！
秦临的粉丝愤怒了，凭什么一个名不经传的小电影可以碾压秦临的大制作？
一时间，《茶馆》在微博上被骂的狗血淋头，偶尔冒出几道反驳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口水中。
顾远说道：“全剧组只有你开通了微博，所以那些人都把矛头指向你了。”
熊柔柔冷笑道：“我的关注人数从两千涨到三万，秦临粉丝不少呢。”
顾远嘱咐道：“你可别跟他们骂，肯定会被人截图当黑历史，不利于将来发展。”
“我永远不会向网络暴力屈服！”熊柔柔语气倔强，补充道，“你放心，我有小号。”
顾远哑然失笑，转移话题：“熊叔最近几天忙什么呢？”
熊柔柔道：“我爸下部电影开始筹备了，下周应该就能开拍。”
顾远愣一下：“上次你说他打算拍情景剧。”
“他接受采访的时候说要用作品反击那些批评的声音。现在下不了台了，只能继续拍电影。”熊柔柔叹了一口气。
“剧本呢？”顾远道。
熊柔柔耸了耸肩，脸露无奈：“他说用他以前自己写的剧本。我看过了，对话酸溜溜的，看不懂。”
顾远见熊家飞没有再次合作的想法，心里默默祝福了一句，但是他不看好熊家飞的实力。
两人聊了一会儿，眼看到了午饭时间。
顾远打趣道：“中午还吃饭不？我看你都快气饱了。”
手指快得出现了残影，熊柔柔正处于激烈的战斗中。
“饭店不开了，饭也要继续吃啊。”熊柔柔低着头脆声道。
“.....”
熊柔柔打字的动作一僵，恍然回过味来，自己好像暴露的一个秘密！
“我真没偷看你给苏老板的书法。”熊柔柔抬头看向顾远，用力睁大眼睛，试着让眼神看起来更真诚。
顾远送苏招娣的书法只有一句话，“花店不开了，花继续开。”，熊柔柔说的那句话跟它句式一样，必然看过了。
看着那可爱至极的表情，顾远无奈一笑，起身去做饭。
.....
顾远做了一道炝虾，用酒醉而不待其死，活虾盛于大盘中，上覆大碗。
熊柔柔揭开大碗，虾蹦得满桌，手忙脚乱地去捉虾。
两人一边吃一边玩闹，一顿饭下来，熊柔柔郁闷心情消散不少。
待到晚上八点。
熊柔柔说：“我要回学校了。”
“我送你吧。”顾远站起身来。
“不用了，外面挺冷。”
“嗯，那你注意安全。”顾远坐了下来。
熊柔柔恨恨的跺脚，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盯着顾远。
感觉熊柔柔好像一动不动，顾远从手机上抬起头，发现熊柔柔柳眉挤到一起，脸庞皱巴巴的，小嘴翘得像壶嘴，显然在闹情绪。
顾远恍然大悟：“我不怕冷，我送你。”
熊柔柔这才眉开眼笑，披上大衣，依偎着顾远走出茶馆。
“不锁门吗？”熊柔柔小声道。
“反正没有值钱的东西。”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开茶馆。”
“可是茶馆整天都在赔钱。”
顾远沉默不语。
熊柔柔仰头看着顾远，月色映着银边，照亮脸上的绒毛。不知为何，第一次看到这张脸的时候，心底就沉甸甸的，打心眼里信任这个人。
“顾远，你要给我攒彩礼。”
“好，多少彩礼我都答应。”
“咱俩要一起努力，以后住上大别墅！”
“我再给你配一个小跑车。”
“谁稀罕啊。”熊柔柔用脑袋拱了拱他的肩膀：“你怎么这么笨，就不能说‘我的心就是彩礼’之类的话吗。”
顾远认真道：“太土味儿了，我的审美不允许我这么说。”
熊柔柔嘿嘿一笑，没有像以前那样掐他腰。
走进校园。
昏黄的路灯透过树叶，一地斑驳的光影。
一群人走过，吵着要聚餐。
两个男生边走边聊着游戏。
一对情侣你侬我侬，跑着打闹。
两人慢慢踱着步子，享受着这沉静的片刻。
熊柔柔指着远处，“顾远，咱俩去钻小树林吧。”
“哎呦。”
熊柔柔捂住脑壳。
顾远收回手掌，笑道：“要钻你自己钻。”
夜幕掩住少女羞红的脸，熊柔柔仰起头，声音倔强：“我是说走小树林抄近路，你想什么呢？”
熊柔柔撒谎的时候喜欢用特凶的语气说话，显得自己底气很足。
顾远搓了搓她的脸，手感顺滑，很有弹性。
“再仰头就得颈椎病了。”
熊柔柔的嘴唇被揉成椭圆形，换到以前她肯定打着讨伐暴力分子的旗号，伸嘴咬顾远。
可是此刻熊柔柔一动未动，眼神呆滞。
就像老式电脑无法处理大型事务。
她从来没有跟一个男生如此亲密过。
熊柔柔死机了。
少女伸着头一动不动的样子像一只鸭子，很是呆萌。风吹的鬓角擦着红唇，让人无比心动。
啪！
顾远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唤醒了她。
熊柔柔挣扎出来，把他的手打掉，“你手心都是汗！”
顾远道：“里面还有你的汗，你不能嫌弃。”
熊柔柔作势干呕一声，揉着烫红的脸皮。
两人打闹一会儿，已经走到了女生宿舍楼下。
熊柔柔捋了捋乱发，冲着顾远摆手：“我上楼了，你回去注意安全。”
望着熊柔柔蹦蹦跳跳的背影，顾远欣然笑了笑，没来由的生出一个念头这一瞬间是他人生的拐点。
过去种种都已结束，未来的一切才刚刚开始。
....
....
熊柔柔笑着推开宿舍门，刚走进宿舍，忽然笑容僵在唇角。
王语容坐在宿舍最中间，左手边是章若南，右手边是陈乐丹。
三人表情严肃，上身板直，双手交叉在胸前，脚掌点着地面，俨然是三堂会审的场面。
“熊柔柔同志，你的问题很严重。”王语容沉声道。
“非常严重。”章若南用力点头。
“党支部表示很愤怒。”陈乐丹推推眼镜。
熊柔柔：“....”
组织的情报机构这么强吗？
瑟瑟发抖。
“那个男人是谁！”王语容问道。
“语容，你这句是废话，肯定是男朋友啊。”章若南说道。
“不一定，还有可能是情...”王语容收声不说。
章若南怒目相视。
“我不是那个意思。”王语容道。
“你就是。”
“我真不是。”
“....”
看见组织内斗上了，熊柔柔偷笑一声，抱起洗漱盆溜出寝室。
呐，今天晚上洗不洗脸呢？
第三十八章 慈善捐衣
正午时分，细柳街人声沸腾，喧闹中女人追打孩子的声音格外明显。
桥间茶馆里，顾远坐在窗边写小说，听到熟悉的妇女叫骂声，会心一笑，心说江晓那个小屁孩又要挨一顿毒打咯。
一面听着江晓痛哭流涕的声音，顾远一面敲下句号，结束了今天的工作。
大概是过奈何桥的时候，孟婆被他逗笑了，故而偷偷换了一碗汤。
顾远的记忆没有随时间流逝而模糊，反而更加清晰，就像吃了哆啦a梦的记忆面包，一笔一划都清晰如刻。
音乐、名著、电影，学过又忘掉的知识...顾远都能倒背如流。
小跑车不便宜，大别墅更昂贵。
为了实现这个小目标，顾远只能不再摸鱼，开始“辛劳”的工作。
顾远开始修改小说错字，余光瞥到一个人走进茶馆。
抬头细看，原来是梅老。
“拎着什么东西？”顾远指着梅铮手里的大麻袋。
梅铮一身黑衣，笑着说道：“细柳街南面有一个公益捐献箱，我整理了点旧衣服，等下捐出去。”
“绿色油漆的那个？”
梅铮点点头。
“那还是别捐了。”顾远道，“我看过了，那个捐献箱没有落款单位，肯定是骗钱的。”
“骗钱？”
梅铮第一次听说这个说法，问道：“怎么个骗钱法？”
顾远说道：“这种捐物箱必须有法定慈善机构领头，可是它就没有，必然是倒卖旧衣物的组织。成色好的衣服二次出口到非洲，成色不好的直接拆了做隔热棉。”
梅铮听得一愣一愣的，良久吐出一句话：“荒唐。”
起了个大早收拾旧衣服，结果遇到这么恶心的事儿，梅铮一下子没了活力，无精打采地坐下来。
顾远有些后悔多嘴了，给他泡了一杯梅占茶，幽香扑鼻。
“你上午都干嘛了？”梅铮闲聊道。
顾远道：“写小说。”
梅铮一挑眉头，语气微讶：“你小说水平如何？”
“你亲自看看。”顾远把电脑转向他。
梅铮一边品着茶水，一边看着屏幕，神情惬意。
“文笔不错。”
“景色描写挺自然的。”
“嗯，这段很写实。”
茶杯温热，蕴着凉手，梅铮看一小段，心中点评一句。
开篇便是大段的背景描述，虽然文笔上佳，却不足以撑起一个好故事。
小说的核心是人物。
很快，两个人物出场了。
船夫，翠翠。
似乎看到什么奇怪的内容，梅铮咦了一声，随手把茶杯放到桌上，脸凑近屏幕。
梅铮把最后一段读了一遍，咂摸一下嘴，又读了一遍，咬了咬嘴唇，最后忍不住开口读了出来：“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故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故眸子清明如水晶....”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作家向来喜欢写眼睛。说到眼睛，梅铮脑中立马能想出很多词语，明眸皓齿，顾盼生辉，灿若星辰....
每一个词都华丽又绚烂，但是顾远都没用。
他的写法很简单触目为青山绿水，故眸子清明如水晶。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把一个水晶般的姑娘送到他眼前。
这种写法对于梅铮这种传统文人来说，无异于暮鼓晨钟！
合上电脑，梅铮满是惊疑地看着顾远，像是想要把这个年轻人看透一般，他看得极为用力。
注意到他的眼神，顾远稍感奇怪的说道：“梅老，你怎么了？”
“小顾你今年多大了？”梅铮语气和神情都很复杂。
“二十四。”顾远说道。
梅铮惨笑一声，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我耍了大半辈子笔杆子，竟是比不过一个孩子...”梅铮苦笑着说道。
之前顾远写的那两首歌在普通人眼中算是佳作，传播得很广，但在专业人眼中，艺术性和音乐性都很一般。
后来那部《茶馆》虽然精彩，终究是一个被人拍烂的题材，思想深度也未曾打破前人框架。
然而这部小说不一样。
只有开篇两千字，惊艳得说不出来话。梅铮仿佛已经看到一部文坛巨作的诞生。想到这里，饶是以他的心境都忍不住埋怨老天不公，为何没给他这等天赋。
听着他落寞的语气，顾远心中默默拜祭一下沈从文先生，然后淡淡的道：“只是拾人牙慧罢了。”
梅铮回过神来，苦笑道：“莫把我当老糊涂，在你之前可从来没有人这么写过。这不像是一部小说，倒像是一首长诗。”
“这话太重，我可承不住。”顾远笑道。
梅铮露出回忆的神情，说道：“白话文出现之后，受西方影响太深了。就连当时的文坛大家都有人说要取缔汉字，导致现在夏国人说话写字多少带点翻译腔，像你这种原汁原味的夏国散文式小说，我可是多少年没见过了。”
顾远笑了笑，这也是沈从文先生颇受赞誉的原因之一。
“你快点把小说写出来。”想到小兽般的翠翠，梅铮有些心痒难耐。
“急不得，慢工出细活。”顾远打着机锋。
梅铮表示赞同，他的小说也是在一次次改动后才成型的。
“小说叫什么名字？”
“《边城》”
“联系出版社了吗？”
“还没有。”
“我认识一个.....”
两人聊了一会儿小说出版的事情。
梅铮忽然拍一下脑门，说道：“有一件事忘记跟你说了。”
“什么事情？”
梅铮道：“后天作协有一个活动，我觉得你可以参加，积累一下名气。”
顾远摇了摇头，“我还没加入作协。”
“我是作协副主席。”梅铮道。
潜台词是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下。
这种小方便无伤大雅，算不得以权谋私，
顾远笑道：“那我就去看一看。”
“就这么定了。”梅铮站起身来，慢慢向外走。
顾远说道：“衣服不要了？”
“拿去烧火吧。”梅铮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迈过门槛，他可没有搬回家的力气了。
看着梅老越来越快的脚步，顾远失笑着摇了摇头。
好在梅老的衣服都清洗干净了，质量上佳，他拿去给街坊邻居，一家要一点儿，很快便分光了。
第三十九章 大别墅，有了！
在闹钟响起的那一刻，床的舒适性提高了一百倍。
灰色大床上，顾远抓起手机，正要把闹钟关了，发现原来是有人给他打电话。
“哪位？”顾远有气无力的说道。
“哥，你给我开下门。”
电话另一头是个娇弱的女声，跟他一样有气无力。
顾远晃了晃脑袋，倚在床边看一眼号码。
不认识。
上来就叫哥，多半是诈骗电话。
“你是谁？不说话我就挂了。”
“顾哥，我是妍妍啊。”
“哪个妍妍？”顾远一头雾水。
“我是崔妍呀，现在就在茶馆门外呢，你给我开下门。”崔妍拍了拍茶馆大门。
原来是一个月前跟顾远邀歌的崔妍。
一口一个哥，叫得这么亲近，顾远险些没反应过来。
打开茶馆大门。
崔妍穿着一身素色长裙，拎着青蓝色的小包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顾远道。
“来江城办点事，特意来看一看。”崔妍边说着边走进茶馆，四处打量。
崔妍背着对顾远，看不见表情，虽然语气很自然，但顾远心里一万个不相信。
即便明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面子上也要寒暄一会儿。
“喝什么茶？”顾远问道。
崔妍道：“不用太麻烦，新上市的雨前龙井就行。”
雨前龙井在四月份上市，现在已经九月份了。
顾远点点头，泡了一杯武夷。
“还是顾哥这里的茶叶正宗。”崔妍抿了一口赞叹道。
若不是亲手泡的茶叶，还真信她了的话。
崔妍越是客套，越让人感觉她所图不小。
顾远笑了笑，没有言语。
崔妍说道：“茶馆好像装修过了？”
顾远道：“之前有剧组拍电影，简单装修了一下。”
提起电影，崔妍露出好奇的神色，身子前探：“是那部叫《茶馆》的电影吗？”
年轻人终究是没有火候，图穷匕见的太快。
顾远点点头。
“我超喜欢它，听说现在票房都超过三亿了。”崔妍兴奋得不大正常。
“我是《茶馆》的编剧。”顾远猜到她的目的，索性把话题往那个方向引，免得浪费太多的时间。
“真的吗？”崔妍双眼睁大，语气惊奇，“编剧一栏的浮生原来就是顾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呀。”
崔妍站起身来，原来转了一圈，长裙飘飘，笑容可人。
“顾哥，你看我的条件怎么样？”
“很漂亮。”
“我想跟你合作一部电影。”崔妍终于点破了目的。
偶然一个机会，她注意到最近大火的《茶馆》的编剧竟然是顾远。
别人不知道顾远的才华，崔妍可是亲眼看到顾远只用了三分钟就写出一首金曲。
俗话说“唱而优则演，演而优则导”。
崔妍在音乐圈站住脚了，自然想向电影圈进军。本着对顾远才华的信任，崔妍直接来江城找他。
顾远婉拒道：“我现在没有拍下一部电影的打算。”
“哎呦。”崔妍坐到顾远身旁，“顾哥，你错了。之前你没有这个打算，现在我来了你就有这个打算了。想想看，我的演技，我爸的资金，再加上熊导和你的才华。”
像是盖棺定论一样，崔妍用力锤向掌心：“金鹰奖手到擒来！”
听着崔妍堪比传销的话术，顾远正要婉拒，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
茶馆空旷无人，只有一男一女紧挨着坐一起。
熊柔柔刚走进来时悚然一惊，但是当发现那女人是曾经找过顾远写歌的崔妍，一颗心才平静下来。
就这停顿的一秒，手里的猪肉包子已经被捏出一个大坑。
崔妍循着顾远的目光看过去，认出小服务员，收回目光，继续推销着自己：“我已经找了最专业的老师培训演技，整天对着镜子笑…..而且在我来的时候，我爸答应投资一个亿…”
“多少！”熊柔柔坐在一旁，惊声道：“一个亿？”
“是啊，只要顾哥点头，这笔钱立马到剧组账户。”崔妍道。
熊柔柔向顾远使一个眼神，眼神果决而坚定这么大的肥羊，不宰白不宰！
“我同意。”熊柔柔点头如小鸡啄米，一个亿啊，大别墅，小跑车...
崔妍笑吟吟地看向顾远。
顾远无视熊柔柔饱含威胁的目光，说道：“首先我要跟你讲清楚，新电影的剧组都是《茶馆》原班人马，但是剧本不是我写的。”
熊柔柔接话道：“你放心，导演还是最优秀的熊家飞导演，演员还是青年演员熊柔柔。”
崔妍沉吟两秒，才认出来服务员就是电影里台词超级多的王小花。
“你饰演的是王小花吧？演得可真好。”崔妍笑道。
熊柔柔软软一笑，样子很是乖巧。
“姐姐，这个投资机会特别好，熊家飞导演真的很有才华。”
听着她糯软的声音，顾远翻了一个白眼，默默地看着她给崔妍下套。
熊柔柔说道：“熊家飞导演每天改剧本改到凌晨，每天早上七点就起床....他真是很努力很有才华的导演。”
熊家飞每天应酬到十点，回家洗完澡就是十一点，写几行剧本就到凌晨了，早起是要上班打卡。
熊柔柔说的全是实话，只是省略了一点“不重要”的细节。
崔妍越听越感兴趣，不过还是有些犹豫，毕竟她和熊家飞导演没有深入接触过，于是目光探询的看向顾远。
熊柔柔在桌底下踢了一脚顾远。
顾远点点头：“熊家飞导演是我的好朋友。”
“那太好了。”崔妍笑道，“我什么时候能和熊导见一面？”
“我爸..把..把熊导电话给你，你亲自联系他。”熊柔柔及时改口。
崔妍挽住熊柔柔的手，“妹妹，太谢谢你了。”
“哪里哪里，姐姐长得这么好看，谁见了都想帮你。”
“妹妹皮肤比我光滑...”
两女聊得火热，顾远见自己被抛在一边，便去厨房做早餐。
等他端着三碗云吞面出来时，发现崔妍已经走了，只有熊柔柔一脸幸福地啃着包子。
“你良心不痛吗？”顾远打趣道。
熊柔柔说道：“崔姐那块表你猜多少钱？”
“五十万？”
“三千万！”熊柔柔比划一个大圆。
“可那是她的钱。”
熊柔柔嘟起嘴，扭头看向一旁，显然对顾远的态度很不满。
顾远说道：“可是电影投资本来就是有赚有赔，没有这份心理准备，也就没有入行的必要了。”
“就你会说话。”
“小财迷。”
两人笑得猖狂，以茶代酒，庆祝即将到来的大别墅！
第四十章 意难平！
茶馆后院。
顾远拽了拽领带，有点勒脖子，对着熊柔柔说道：“要不把领带卸了吧。”
“不行。”熊柔柔正在熨着西服外套，“你第一次参加作协活动，必须亮亮堂堂的。”
不远处，梅铮躺在竹椅上看一眼表，柔柔那丫头刚才说半个小时后出发，眼看过去一个小时了，大门还没迈出去一步。
熊柔柔理了理顾远衣领，笑道：“精神小伙。”
顾远用沉默抗拒这个称呼。
梅铮笑呵呵道：“瞧着挺精神，柔柔很有经验嘛。”
这话显然带点揶揄的意味。
熊柔柔朝他吐了吐粉舌，印象中五年前见梅老，是一个温润儒雅的老人，现在反而一副顽童天真态，按照她妈损她的话，这叫越活越回旋。
整装完毕，梅铮挽住顾远，向戳在院子里的熊柔柔摆摆手：“把落叶扫干净，然后去上课。”
“知道啦！”熊柔柔冲着顾远摆手。
......
坐在出租车上。
梅铮抱怨道：“女人的话信不得。”
顾远笑道：“在家受委屈了？”
梅铮哼了一声，说道：“我家婆娘说家里的大事我说了算，小事她说了算。结果呢，老头我快要进土了，一件大事都没碰到过。”
顾远笑而不语，虽然梅老语气怨念颇深，但总觉得有点在他面前显摆的味儿。
十几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一间大楼门口。
顾远和梅铮站在电梯里，梅铮说道：“今天的活动有点复杂，一会儿你少说多看。”
顾远道：“大不了我带您老杀出来。”
“哈哈哈。”梅铮琅然大笑，迈出电梯。
迎面是一间大门敞开的会议室，里面按照宴会规格装饰，一席清淡而精致的小食和蔬果，约莫有五十多人，年老的跟梅铮差不多，年少的比顾远还年轻几分。
听到爽朗的笑声，众人看了过来。
一位黑色唐装老人当先迎了过来，“梅铮，好久不见。”
“蒋大山，我可想死你了。”梅铮拦过叫作蒋大山的老人，朗声笑道。
唐装老人脸色一黑，他最忌讳别人叫他蒋大山，全场只有梅铮跟他地位相当，敢提这个名字。
“我叫蒋华。”
梅铮点点头：“我叫闭嘴。”
蒋华：“....”
又有几个老人上前打着圆场，剑拔弩张的气氛登时消散，又是其乐融融的场面。
顾远和梅铮坐在一旁，吃着点心。
“梅老，您拉我过来，这是没安好心啊。”顾远笑道，从进场的那一幕，他就知道今天这场交流会没那么简单。
梅铮嘿嘿一笑，下巴努了努蒋华的方向：“那小子，江城作协主/席，诗文圈的大哥大，做事特别不地道，我俩积怨已久了。”
那蒋华跟梅老岁数差不多，梅老语气却是十分不屑，顾远听着好笑，心说梅老见到老朋友之后，整个人都比平日兴奋多了，斗志昂扬。
“蒋华是诗文圈的，我是小说圈的，两方有交集，也有矛盾。”梅铮说道：“作协要换届了，这不什么妖魔鬼怪都冒出来了。”
顾远道：“我跟你过来，是不是也打上小说圈的标签了。”
梅铮挑了眼：“逃兵是要杀头的。”
“那我只能闯一闯鸿门宴了。”顾远笑着看向走过来的一群人。
蒋华身后跟了两个年轻人，一个寸头，十分干练；一个扎着文艺青年的标配长发，神情有着与宴会格格不入的忧郁。
蒋华指着寸头青年说道：“蒋为，我大孙子，写现代诗。”
梅铮和他不对付，但不会把恩怨迁移到小辈上，笑着勉励几句。
蒋华拉过忧郁青年：“陈安生，写古诗的好手，颇有我年轻时的风采。”
“写大/zi/bao的风采？”不提年轻时的事情还好，一提起来，梅铮按捺不住脾气讥讽道。
蒋华脸色微变，不过早已习惯梅铮的态度，转颜笑道：“不介绍一下你身后的小伙吗？”
难道江城人称呼别人都喜欢叫小伙？
顾远脸皮抽动一下。
梅铮眼皮一搭，语气冷淡：“带小孩子见见世面，没啥好介绍的。”
听到这话，蒋为瞥一眼顾远，眼色轻慢。陈安生保持着忧郁的姿态，古井无波。
蒋华也不在意，说道：“等下是你上台发言，还是我发言?”
梅铮说道：“你讲话，我闭嘴。”
噗。
顾远没憋住，笑了出来，连忙转头看向远处。
蒋华淡淡看一眼顾远，收敛笑意，低声道：“梅铮，都这岁数了，你还想着折腾一把？”
“折腾？”梅铮挑眼道：“作协被你搞成世袭制，什么阿猫阿狗都进来了，我可不敢折腾，打不起疫苗。”
自从进到宴会，梅铮一改老好人的形象，言辞犀利，处处带着火气。
顾远悄悄拉了他一把。
蒋华点了点头，不再言语，转身离开。陈安生随他离开，蒋为对着梅铮拱了拱手，然后离开。
梅铮淡淡道：“老的小的都一个味儿。”
顾远苦笑道：“何必置这么大的气，伤身体。”
梅铮坐下来，叹气道：“意难平啊。他蒋大山当年耍手段整我，后来时代变了，我也就不跟他计较了。但是他现在把那些手段使在这里，长此以往，咱们江城文坛如何发展？”
老人的语气中满是对文学发展的担忧，梅铮平日里和和气气，与世无争，可今天就像是一点就爆的火药桶。
顾远宽慰了几句，就听见音响的声音。
蒋华站在宴会中央，举着话筒：“各位来宾，各位朋友，咱们今年又见面了。”
众人笑着鼓掌，十分配合。
“本着促进文学发展的目的，寒露茶话会如期举办，规矩还是老规矩。写诗、赏诗、吟诗。仰尘俗，共赏文词之美。”
“好啊。”
“老夫我可是饥渴难耐。”
“哈哈哈，我看你今年憋出什么好诗来。”
“共赏，共赏。”
“.....”
梅铮和顾远坐在远处，像是与世无关的局外人。
顾远忍不住道：“梅老，咱俩进来这么半天，就一个蒋华过来打招呼，你可是副主/席啊。”
梅铮苦笑道：“你刚才也听见了，这茶话会就是用来赏诗的，与咱们写小说的有何干系？那些老家伙都不想过来吃这口气，我就要一个人来吃这口气。”
顾远扶起梅老，低声道：“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
第四十一章 起承转合
宴会正在进行。
杯觥交错，热闹非凡。
喝到微醺时，有人走到宴会中间，高声吟诵自己的诗。
声情并茂，感情充沛。
旁人纷纷叫好，有人起身点评几句，语气严肃，先是挑些不痛不痒的毛病，话音一转，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敢吟诵出来的自然是得意之作，主人满脸笑意，客套几句“德薄才疏，承蒙谬赞”之类的话，然后心满意足地下场。
你方唱罢我登场，休息几分钟，下一个人紧随其后。
顾远见惯了这种场面，无聊地摇了摇头。
虽然这帮文人不会犯平仄韵脚之类的低级错误，可是说到底，不过是一群掌握了写诗公式，只会写流水线套话的机器人。
那诗文清淡如白水，无色无味。
梅铮放下酒杯，戏谑道：“感觉如何？”
“不如喝茶去。”顾远道。
“哈哈哈。”梅铮笑了几声，意味深长的说道：“咱们写小说讲究起承转合，这才哪到哪啊。”
一听这话，顾远知道了梅老早有准备，按捺住好奇心，等着梅老上演好戏。
无聊的仪式足足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在场五十多人，粗略看去，上了岁数的都已登过台。
蒋华对两个徒弟使了个眼色。
“你先上。”蒋为跟陈安生耳语道，他是蒋华亲儿子，自然要后一个上。
陈安生在众人的目光下走到宴会中间，环视一圈，依旧是那副神情，眉间的沉郁仿佛永远都散不开。
陈安生拽掉束着长发的皮筋。
青丝如瀑，脸若冰霜。
若是古代文人骚客的亲临与此，也不过这等风采了。
众人心中暗暗喝彩，无不收声，静静地望着他。
陈安生吟道：
从君都占秋，
相约上高寒。
霜重月华孤，
花飞人寂寂。
全场静默了一秒钟。
下一秒。
“好！”
“藏尾诗，秒啊！”
“秋寒孤寂，简简单单，意境深远！”
“秋天的孤寂都在这首诗中，年轻有为！”
“....”
顾远和梅铮对视一眼，眼神复杂又茫然。
顾远道：“我以为他是真材实料。”
梅铮道：“我也以为他是真材实料。”
陈安生身着蓝色衫，一副大宋文人的打扮，举手投足间气韵十足，最重要的是那股气质，把文人骚客感时伤怀的气质拿捏得死死的。
可是...
那叫诗吗？
一口气能写三公斤的垃圾也配叫诗？
平仄卡嘴，韵脚混乱的垃圾也配叫诗？
狗屁不通！
众人的喝彩声是那么的刺耳，把五千年文明古国的尊严狠狠踩在脚下，甚至还吐了一口痰。
之前顾远还不太理解梅老的愤懑，现在他感同身受，恨不得当场掀翻这场宴会。
梅铮长叹一声，神情怅然，喝了一杯酒。
陈安生长发垂腰，面对全场的呼声，行了一礼，默然转身。
蒋为理了理衣衫，大步流星地走上宴会中央，自信十足。
这一次机会对他极为重要。
蒋为沉声道：
我痛斥这个时代。
它荒芜，
它寒冷，
它惨无人道。
它是华北平原的一头牛。
它是西伯利亚的一只狗。
我赞美这个时代。
它繁盛，
它热烈，
它虚怀若谷。
它是冰原中的一隅孤地，
它是死海中的生之暗流。
一诗吟罢，掌声如雷鸣。
顾远不觉点了点头，陈安生给他的惊喜太大，以至于感觉蒋为的诗歌十分不错。
“哈。”梅铮咽下烈酒，说道：“也就内味儿。”
有人在台下喊道：“这首诗必须入选诗会文集。”
每年的寒露茶话会结束后，都会挑几首出彩的诗文，放到报纸上刊登。
陈安生的那首诗虽然众人给了面子，却万万不可能拿出去献丑。但是蒋为的现代诗却足以一览，音韵起伏，还有思想深度，的确算是一首难得的佳作。
蒋为致谢各位前辈，走回父亲身边。
蒋华含笑点点头，对儿子的表现很满意。
蒋华放声道：“诸君还有没有愿意登台的？”
陈安生和蒋为两人都登完台了，自然没有人上台献丑，他这句话只是走一个形式。
蒋华正要亲自压轴，不料前方响起一道苍劲的声音。
“德薄能鲜，老夫我也来献献丑。”梅铮健步走上宴会中间，笑着向四下拱了拱手。
梅铮看向蒋华，笑道：“如何？”
见梅铮发难，蒋华咬紧牙关，向前伸了一下手掌，说道：“悉听尊便。”
梅铮朗声道：“每年咱们茶话会的诗集都会上报纸，但是啊，每年的反响都很一般。我呢，今年写了一首好诗，足以让咱们江城文坛名声大噪。”
众人安静地听着，没人开口。
梅铮清了清嗓子，高声道：
啊！
月亮！
像鸡蛋，
真他妈圆！
“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远笑得岔气，心说以前怎么没发现梅老的搞笑天赋呢，熊柔柔如果在现场，恐怕得笑得趴地上去。
这一笑显得他格外突兀。
但是没有人注意他。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齐齐看向蒋华，这场宴会的主角。
梅铮也笑着看向蒋华，等待着他的反应。
台下，顾远笑不出来了，心说那个蒋为都撸袖子了，那他要不要找点趁手的武器，不然今天容易缺胳膊少腿啊。
蒋华心中怒意滔天，快要把牙齿咬碎了，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好，好诗！”
梅铮笑道：“江城日报头版头条怎么样？”
“头你老母！”一旁的蒋为怒火狂涌，径直冲向梅铮，不料他身侧的陈安平紧紧钳住了他。
啪！
蒋华反手给儿子一巴掌，怒骂道：“怎么跟前辈说话呢！丢不丢人！”
蒋为愣了一下，没想到父亲竟是给自己一耳光，下一秒反应过来了，要是自己今天真动了手，明天怕是要上全国头条了！
这个阴险的老毒物！
蒋为让陈平安松开自己，然后向梅铮深深鞠了一躬：“梅老，小子刚才言辞过激，在这里给您道歉。但是，我坚定地认为你的诗配不上你的位置。”
这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语气诚恳，看不出一点委屈的样子。
蒋华看着儿子脸上的掌印，松了一口气，这才是他的好儿子。
梅铮笑了笑，反问道：“怎么？你觉得你的诗配得上你的位置吗？”
蒋为说道：“配得上。”
梅铮看向陈安生。
陈安生说道：“配得上。”
“......”
气氛尴尬的快要凝固。
“哈哈哈哈好啊。”梅铮大笑几声，转向门口，同时对顾远比划一个手势溜了溜了。
合计您没b计划啊！
顾远正要跟上，就听蒋为说道：“梅老，您这么大岁数了，说出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得负责啊。这么就想走了？”
梅铮顿住脚步，看向年纪轻轻的蒋为，笑道：“你想怎么样？”
蒋为拱了拱手：“您是前辈，说错了话当然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是口头上一句道歉，不过分吧？”
妙啊！
儿子这句话暗和蒋华的心意，梅铮总是拆他台，如果这次当众辱他一次，看他以后如何再蹦。
梅铮脸上的笑意渐退，说道：“你的诗歌就是次品，我为什么要道歉？”
“呵。”蒋为笑道，“全场这么多人，您看看除了您，还有人说我的诗歌是次品吗？”
全场五十多人，大半是蒋华一系的人，还有一些是中立派，见发生如此荒唐的事情，有人想要起身声援，但是随即被同伴拉住。蒋华势力根深蒂固，还有人撑腰，何必自讨苦吃呢！
梅铮淡淡的看了一圈，神色淡漠。
蒋为笑道：“您看，根本没有”
“你的诗就是次品！”
第四十二章 无名之辈！
听到这么刺耳的一句话，众人齐刷刷看向声音的来源。
一个模样俊秀的年轻人站了起来，似乎是梅铮带来的那个人。
众人心中疑惑，梅铮都要溜之大吉了，你这个年轻人站出来不是找不痛快吗！
文化圈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看着人数很多，可混得久了，就会发现来来去去就那几张面孔。
你今天在这里名声扫地，明天整个文化圈都没你容身之地。
有人淡漠旁观，高高挂起。
有人于心不忍，叹了一口气。
有人冷笑一声，揣手看好戏。
在众人种种复杂的目光下，顾远走到梅铮身旁，低声道：“您老先下去歇歇，剩下的交给我。”
梅铮心中和众人一样震惊，他一直以为顾远是有大智慧的聪明人，可居然也犯了这等糊涂事。
“顾远，你下去，别乱来。”梅铮急声道。
顾远笑道：“没关系，一切都有我。”
“闭嘴。”梅铮余光瞥到蒋华父子正在交流，一时急火攻心，怒声道：“我就是来撒气的，你别把前途撂在这里！不值当！”
绝大多数情况下，一腔孤勇就是愚蠢。
顾远心中无奈，眼见梅铮满脸通红，生怕他出事儿，只能说道：“梅老，我扶着你，咱俩走吧。”
“走。”
两人刚走几步，蒋为一个箭步拦在两人身前，对着梅铮拱手笑道：“小子岁数小，读书的时候就听说过梅老的大名，谁不夸您才学精湛，行事坦荡。可今日在茶话会如此重要的场合，您非但没现出丝毫才学，又来这么一遭，这是效仿白公胜啊。”
白公胜是一个典故。白公胜是春秋时期楚国太子建的儿子，一位楚国大夫说：白公胜将要作乱。有人辩解说：不可能，白公胜借出粮食时用大斗大斛，收回用小斤小两，仁义无双。但是几年之后，白公胜果然作乱，杀了令尹和司马。
蒋为这句话有两个意思，一个意思是暗讽梅铮故作仁义，实则是居心叵测的伪君子。另一个意思是，白公胜是太子建的儿子，梅铮不就相当于蒋华的儿子么！
读书人骂人不带屎尿屁，却句句亮刀子。
梅铮嘴唇抿成一条缝，苍白无色，浑身都在发抖。半响，吐出一个字：“走！”
梅铮拉住顾远往外走，可伸手一拽，顾远却一动不动，戳在原地。
梅铮回头看去，满目不解。
“梅老，您先坐着歇一会儿，把这里交给我。”顾远笑道，那笑容怎么看都有几分冷意。
“可是”梅铮正要说话。
顾远笑道：“咱爷俩认识这么久，实话跟您说，我输的每一盘棋都是让着你的。”
梅铮定定地看他几秒，重重点了点头。在这种情境下，哪怕是亲生儿子都劝不动他，但梅铮打心底信任顾远。
这种信任是相识四个月，一点一滴汇聚的。
梅铮走到一旁，周围的人见他过来，纷纷让出座位。
蒋为看向顾远，说道：“小兄弟，刚才见面的时候，梅老说你是小朋友，也就没介绍。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一句话抓住了主动权，实在是高明。顾远若是开口介绍自己，便是承认比蒋为辈分低。
蒋华父子虽然文学水平一般，勾心斗角的伎俩却是如火纯青。
顾远说道：“无名之辈，便不介绍了。”
“哦。”蒋为点点头，“你是替白..梅老道歉的？”
台下梅铮哼了一声。
旁人看着台上笑眯眯的蒋为，心中冒出寒意。
蒋华手段已经够高明的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儿子比他还要强上三分。
过去还有以梅铮为首的一些人敢与蒋华打擂台，今日过后，谁还敢惹这对儿父子啊。
顾远摇了摇头：“我不是来道歉的。就像我说的第一句话，你的诗就是次品，在场所有的人，你们的诗都是次品。”
如同一块巨石坠入深潭，一时砸起千层浪。
话音落下，众人哗然。
一句话冒犯了所有的人！
有人立马喊道：“小子，你老师都不敢这么说话，你胆子倒是肥！”
有人冷笑道：“初生牛犊不怕虎，殊不知自己只是井底之蛙。”
原本还有人同情梅铮两人，听到顾远这句话，也是勃然变色，站到蒋华一方。
陈安生上前一步，沉声道：“你写一首试一试。”
他的脸色还是那样沉郁，可语气中能听出一丝怒意。
蒋为挑了挑眉，他喜欢顾远这句话，也就等着这句话呢。
“请。”蒋为向顾远伸出手掌，满脸笑意。
意思很明显，靠嘴皮子分不出上下，UU小说见真章。
“准备笔墨。”顾远早已准备好了。
“有什么要求吗？咱们这里有点简陋，你可别嫌弃。”蒋为一句话堵死顾远的借口。
“随意。”顾远道。
蒋为看向站在角落的服务员，立刻有人去后台取笔墨纸砚，茶话会里自然有文房四宝。
全场响起小声的议论，没有人看好顾远，毕竟蒋家父子为茶话会准备了很久，而顾远一看便是赶鸭子上架，毫无准备，今天能用一种还算体面的方式离开就不错了。
蒋为和父亲对视一眼，父亲眼中满是赞赏。
在这一场博弈中，梅铮两人沦为背景板，蒋为展现的才华和手腕都足以他立足于江城文坛，胜局已定！
不多时，服务员端上来笔墨纸砚。
顾远沾了沾墨，正要落笔，忽然抬头看向蒋为：“你那首现代诗的主题是时代？”
“复杂而混沌的时代。”蒋为打着机锋，没有把话说死。
一群人见顾远将要落笔，起身围在一旁，看看这毛头小子能写出什么样的诗。
蒋为慢慢走到顾远身旁，笑容自然且平和。
梅铮微皱眉头，他对顾远的书法极有信心，可是说到写诗，他便没有底气了。
顾远面色淡然，好似没有任何的担忧一般。
顾远一边落笔，一边高声道：
这是最好的时代，
这是最坏的时代。
这是智慧的时代，
这是愚蠢的时代。
这是信仰的时期，
这是怀疑的时期。
这是光明的季节，
这是黑暗的季节。
这是希望之春，
这是失望之冬。
人们面前有着各样事物，
人们面前一无所有。
第一句的时候，梅铮眼色一亮。
第二句的时候，蒋为咦了一声。
第三句的时候，蒋华脸色一变。
第五句的时候，所有人都抬起头来错愕地望向那张年轻的脸！
啪！
将毛笔落在笔架上，顾远环视全场，读出最后一句话：
人们正在直登天堂，
人们正在直下地狱。
”
第四十三章 无名之辈，你是谁？
时代。
笔画简单到连小孩子都会写。
但是两个字的背后，是时间，是历史，是无数曾经鲜活，如今累累枯骨的生命。
描绘时间的词语有很多，沧海桑田、天翻地覆、日新月异、白云苍狗....可是都敌不过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时代。
这是最宽泛的题材，也是最狭窄的题材。
蒋为用“痛恨”和“赞美”两个词奠定整首诗歌的基调黑暗和光明。
上半段极力描绘这个时代有多么惨无人道。下半段费心渲染死亡中还有一段生之暗流。
细细读来，蒋为的确用心了，放在其他地方，他的诗算得上一首佳作。
可是凡事都怕对比。
当顾远第一句“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落笔时，众人大脑中嗡的一下，有种刺激神经的物质一瞬间游过全身。
兴奋、颤栗、岁月的荒唐，种种情绪萦绕于心。
当这句话落下时，好似灰雾之上的不朽者伸出手，擦敢了镜子上的水雾，轻轻一挥，世界尽在眼前。
惊艳至极。
顾远这首诗的基调和蒋为一模一样，都是一扬一抑。
智对愚；信对疑；光对暗；春对冬；
但是细细一品，高下立判。
蒋为的诗歌就像是菜市场里的被切成一段段的**裸的白条鸡，有种唾沫横飞的廉价味。
不好看，也不好吃，但是顶饱。
顾远的诗呢。
有时像白头宫女休息时的闲聊。
有时像罗马骑兵战场里的歌声。
有时像耶路撒冷的钟声。
有时像是小镇的丧钟。
有时像是边疆传教士的祷告。
有时像是大千世界主宰的低语。
是普通人拼尽全力也难以用言语表达的情绪。
众人震撼失语，久久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老人长叹一声。这道声音打破了沉默，议论声骤起。
“老李，你觉得怎么样？”
“哈，还用问吗？”
“老夫自愧不如啊。”
“唉，太吓人了。年纪轻轻就能写出这种诗。”
“气势磅礴，俯仰间自有天地。”
“该不会是现场写的吧？”
“嚯！好家伙，还真有可能，跟蒋为的诗全对上了。”
提到蒋为两个字，一群老人顿时安静下来，看向蒋家父子。
蒋华的脸色比他身上黑色唐装还要黑，整个人气质阴森森的，可是脸上挂着已经冻僵的笑容。
蒋为盯着顾远的书法，眼神迷茫。
顺着他的目光，众人看向桌上的那张纸。
“嘶！”
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
刚才只顾着回味那首诗，竟是忽略了这幅字。
飘飘欲仙，不染一点烟火气。
搞文学的都擅长书法，可众人自问没有这等功力。
有书法名家苦笑道：“这小子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等下，人呢？”有人惊声道。
众人四下看看，偌大的宴会厅哪里还有梅铮和那小子的身影了。
......
殷红色的夕阳照在城际线上。
街边的树叶红黄相间，还有大片沉沉的绿。
一老一小的身影长长的，踩着一地黄叶散步。
正是从宴会中离开的梅铮和顾远。
顾远说道：“我还会背好几首诗呢，你拉着我走干嘛？”
“这首诗是你背的？”梅铮说道。
“嗯。”顾远点头，那首诗出自狄更斯的《双城记》，作为一部影响无数人精神世界的名著，他自然也读过。
“跟我还扯。”梅铮伸手点了点顾远，笑道：“要是早有这首诗，人们还不传抄疯了？”
顾远：“....”
他赌一罐小熊饼干，无论他说多少次这首诗不是他写的，梅老都不会信。
那便将错就错吧。
“是我写的。”顾远眼神飘忽，有些心虚。
梅铮笑着摇摇头：“深藏不露，深藏不露啊。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拉出来吗？”
“不知道。”顾远说道。
“哈哈哈。”梅铮大笑几声，显是心情极为畅快，说道：“那里边都是一群什么人啊，尤其以蒋华父子为最，只会勾心斗角。把你和那帮人比较是浪费你的天赋！而且我担心蒋大山还有阴损手段，咱爷俩可招架不住，所以溜之大吉。哈哈哈哈！”
顾远没好气的说道：“今天咱俩好悬出不来了，你来之前就没想到这层？”
梅铮干笑几声，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前几天听说要办茶话会，我满脑子都想着写一首砸场子的诗，没合计那么多，嘿嘿。”
顾远笑了笑，轻声吟道：“啊！月亮，像鸡蛋，真他妈圆！”
“够了够了。”梅铮老脸一红，轻轻拍着顾远，让他别吟了。
“等一下！”
两人的身后响起一道急切的男声。
顾远回头望了一眼，疑惑地嗯了一声。
梅铮挑了挑眉。
是陈安生，那个气质忧郁的草包。
陈安生站在两人身前，气喘吁吁。
顾远两人等了两分钟，陈安生才勉强能说话，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我的诗..怎么..样？”
见他好像没有恶意，顾远摇了摇头：“业余爱好者的水平。”
这句话还有些水分，再不济的诗词爱好者也知道韵脚平仄，这陈安生居然只知道藏尾诗。
陈安生目露期盼，沉声道：“你能写一首相同意境的诗吗？”
听到这话，梅铮悄悄拉了拉顾远，担心这是蒋华布置的后招。
顾远没有在意，蒋华再怎么蠢，也不会把后招交给一个满脑子都是风花雪月的中二少年，况且少年眼中的真诚无法作伪。
“对不起，你那首诗表达的是什么意境？”顾远疑惑道，他没有羞辱陈安生的意思，的确是没读懂那首诗想要表达什么。
陈安生脸色涨红，字正腔圆的吐出四个字：“秋，寒，孤，寂。”
少年咬紧牙关的样子像极了守护心爱女孩的骑士。
顾远笑着点点头，轻声道：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一阵凉风拂过，几片黄叶从眼前飘落。
明明身处城市，却陡然觉得光线惨淡，好似置身于荒野小村，一片残垣断壁，而身后一步之地便是大漠古道。
陈安生呆滞地看着顾远两人渐渐走远。
第四十四章 反派与正派！（三千字大章）
昨夜的风很大，后院的几棵榆树饱受摧残。
莎莎莎。
顾远扫着满地残叶，心中思忖着早餐吃什么。
不多时，沾着水雾的黄叶聚成一座小山。等下装进袋子里，然后扔进街口的垃圾站。
顾远转身去仓库找垃圾袋，但是没翻到大的，找到几捆小的，只能凑合用了。
刚走进后院，顾远突然愣在原地。
辛苦一早上的劳动成果毁掉了。
小山般的落叶堆轰然倒塌，散了满地，好像是被人踢了一脚。
顾远沉声道：“熊柔柔！”
“熊柔柔不在这里。”熟悉的声音从顾远的房间里传出来。
自知躲不掉，便想萌混过关。
顾远笑着走进房间，就见熊柔柔躺在被窝里，只探出个小脑袋，讪笑着看着他。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不小心踢翻的。”熊柔柔解释道。
“没关系，等下我再扫一遍。”顾远道。
熊柔柔嘿嘿一乐，就知道顾远不会跟她计较。
“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顾远说道。
“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熊柔柔板起小脸。
“街口的小花怀孕了？”顾远问道。
熊柔柔摇了摇头。
“那就是二狗子又出轨了。”顾远认真道。
熊柔柔反驳道：“动物又没有婚烟法，二狗子是自由恋爱。”
“好好好。”顾远同意她的说法，“二狗子老婆都不咬它，你生气个啥劲？”
熊柔柔脸色垮掉，神色沮丧：“不是这件事。”
顾远心中好奇，能让她垂头丧气的事情那该有多重要。
“唉。”熊柔柔脸色垮掉，叹气道：“大别墅没有了，小跑车也没有了。”
原来是这件事。
顾远笑道：“崔妍撤资了？”
“不是。”熊柔柔裹着被子坐起来，“崔妍进组的时候，还带了一个财务。”
有财务人员管账，自然没有了薅羊毛的机会。
顾远笑了笑：“整天就动歪心思，没有就没有了，我慢慢挣。”
“我也要打工，当模特。”
“你给我好好学习。”
熊柔柔据理力争：“你一个人还贷太累了，我兼职还能帮你分担一丢丢。”
“首付都没付呢，不需要还贷。”顾远道。
“哈..哈哈..”熊柔柔干笑几声，挠了挠头，“咱俩好穷哦。”
“不用你担心，我快要攒出来首付了。”
顾远银行卡里有五十多万，等过几个月电影票房的版税下来，应该就够大别墅的首付了。
熊柔柔眼珠子一转，说道：“昨天好玩吗？”
顾远搬出小板凳，摆出讲故事的态势，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最后我和梅老吃了一顿料理，庆祝一天的胜利。”
熊柔柔睁大眼睛，啧啧啧啧啧称奇。
“大家都已经撕破脸皮了，那梅老以后还怎么在作协里待啊？”熊柔柔好奇道。
顾远说道：“梅老辞职了。”
熊柔柔点点头：“那么大岁数了，多休息一下也好。”
话音刚落，被子陡然被人掀开，凉风直灌，熊柔柔打了一个寒颤。
“你干嘛？”熊柔柔连忙把羽绒服穿上。
“故事听完了，你该去上课了。”顾远指着墙上的钟表说道。
熊柔柔拽住被子的一角，哀求道：“我也老了，需要休息。”
“这话让梅老听到，一脚给你踹到太平洋。”
“我不要大别墅了，我要睡觉！”
“别扒拉我，我要温暖的被窝！”
“我不需要接受教育，你放开我！”
“顾远，你住手”
顾远用围巾缠住熊柔柔的嘴，把她硬生生推出茶馆。
熊柔柔从他进来之后就开始故意拖延时间，没话找话。刚才讲故事的时候，她不时抬眼看墙上的钟表。
一切的证据都表明她早上有课。
小孩子总觉得他们的小动作能瞒过大人。
其实大人心里都清楚，橡皮最多一块钱，笔记本最多三块钱，班费不会超过二十，收费198的教材钱更是无稽之谈。
真是幼稚。
熊柔柔站在寒风中看着顾远的背影，用力吸了吸鼻涕，蓦然觉得自己像极了反派。
反派都是有远大理想和野心的。
像顾远这种正派人物，他们没有梦想，唯一的人生价值就是阻止他人实现梦想！
可恶！
“我一定会回来的！”
少女迈着坚毅的步伐，毅然决然地走进寒风里。
.......
京城人艺娱乐公司。
这名字高端大气，一听就是大企业。实际上是一间面积不到五十平，只有五个格子间的办公室。
俞敏坐在办公桌前，紧盯着电脑屏幕。
她是这家小公司的老板。
咔嚓一声，有人推开了门。
是公司五大元老之一的李言明和李言亮两兄弟。
一看他俩的脸色，俞敏就知道今天采访工作不顺利。
“怎么样?”俞敏问道。
李言明放下背包，脸色难看：“什么都没采访到。”
李言亮补充道：“压根就没让我们进去。”
若是受了脸色，俞敏还能接受，听到无功而返，皱起眉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言明说道：“约好了上午十点，但是秦临的助理根本没让我们进去。”
李言亮补充道：“我俩提前了半个小时，结果那助理说我们骗了他，咱们公司连三流都算不上，根本没资格采访秦临。”
“太过分了。”
“这种人凭什么当上大明星！”
两兄弟撒着怨气，俞敏叹了一口气。
俞敏今年二十七，同龄人不是忙着结婚，就是在职场上稳扎稳打。她的选择不同创业。
用积蓄创办了这家娱乐媒体公司，俞敏本以为凭着多年积攒的人脉能混得风生水起。
可是人情是积分制，用一分少一分。
公司刚开业那几个月，业务还很顺利，拿下几个明星的专访，做出了成绩。
可是当别人发现她已经不是以前的俞敏时，立刻冷淡下来。
这一次，俞敏向朋友要来采访秦临的资格，但是秦临助理连面都不让见，必然是查了公司的背景。
这就忍不住多想了。
会不会是那朋友碍于面子不好意思拒绝，然后通过给秦临助理传话的方式结束这次采访？
毕竟俞敏的人情，已经不值得朋友替她搭人情了。
俞敏苦笑着摇摇头，对两兄弟说道：“先歇一会儿，咱们慢慢找下一个采访对象...”
安抚完两兄弟，俞敏心情烦躁，要是还没有业务，公司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忽然间，她注意到网页上的一个标题《震惊！这家小剧组做到了曹华导演都做不到的事情，让人深思....》
曹华，夏国第一位获得奥斯卡小金人的导演。
俞敏暗骂一句标题党，手指却不自觉点了进去。
“江城一个剧组投资不过一百万，票房高达三个亿！
回报率足足三百倍！
试问哪个导演有过这样的战绩！？
最令人震惊的是，主创人员平均年龄四十，年纪最高的演员高达七十二岁！
为什么这部剧组能创下让曹华都汗颜的战绩，小编为你揭开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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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俞敏骂了一句，一没提导演名字，二没提电影名字，反而与它无关的曹华出场率最高，这么下作的文风只有震惊部能写出来！
俞敏忍着脾气扫描了二维码，不多时读完了这篇满屏“震惊”字样的稿子。
出于记者职业的敏感性，俞敏觉得这个剧组值得深挖。
没有任何明星，投资小，回报高，都是有话题度的点。
俞敏查了一下《茶馆》剧组。
主创人员名单中最有名的是一位国家二级演员，其它人除了几个四级演员，都是无名小卒。
“咦？”
俞敏扫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浮生。
这好像是采访歌手崔妍时，她反复感谢的那位作词人？
因为这个名字很陌生，而且崔妍感谢时的态度很诚恳，所以俞敏对浮生印象很深。
俞敏断定这是一个人。
写出《成都》和《隐形的翅膀》的知名作词人改行写剧本，又是一个话题点。
赶忙切换到微博，俞敏在搜索框敲下“茶馆”两字，心中盼望同行没注意到这个剧组。
微博上显示出来一些路人的影评，还有零星几个媒体通稿。
俞敏眼前一亮！
它虽然有三个亿的票房，创造了以小博大的记录，但是宣传少的可怜！
俞敏一边庆幸，一边思忖这剧组是有多抠，该不会在宣发上一分钱都没花吧？
自从秦临开启了流量时代，那些媒体只顾着追逐流量。
不塞钱？
不买推荐位？
他们连一分钟的曝光都不给你！
“打起精神，有采访目标了！”
第四十五章 一场真诚的采访！（三千字大章）
暖阳当空，阳光映进一间别墅的大厅，富丽的装潢铺上一层金黄，贵气逼人。
这光线刚好满足拍摄要求，熊家飞拍了拍手：“灯光师，摄影师，收音师，还有演员都各就各位。”
在他的指挥下，剧组变得井然有序。
“三号机位往前拉！”
在熊家飞一声响亮的吆喝声中，剧组的第一幕戏开拍了。
十分钟后。
“咔！”
熊家飞看着监视器上的画面，陷入深思，过了一会儿，似乎找到了灵感，他起身指挥道：“演员的走位换一下，这次从餐厅进场...”
十分钟后。
熊家飞拍了拍脑袋，困惑不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演员的妆容、道具服饰、摄影器材...一切都按着他的指挥进行，可是总觉得差了点意思。
不行，一部优秀的电影必须精益求精。
熊家飞试验着新思路：“这一次我们....”
在连续几次ng 后，剧组开始休息。
崔妍喝了一口助理递过来的茶水，低声道：“你感觉熊导怎么样？我感觉有点怪怪的。”
助理笑道：“这几次ng 不是你的问题，是导演想多拍几条，剪辑的时候可以挑一条最好的。我看熊导非常专业。”
崔妍是第一次拍电影，听助理解释才知道这么多门道，看了看好像正在沉思的熊家飞，点了点头：
“这就叫专业。”
.....
.....
一个上午只拍了四条戏，虽然进度缓慢，剧组的氛围却异常和谐。大家都知道《茶馆》电影的成绩，心里对熊家飞是一万个放心。
配送公司送来饭盒，剧组开始就餐。
熊家飞一手端着剧本，一手拿筷子吃饭。副导演看到这场景，心里暗暗佩服，休息的时候都在工作，难怪熊导能拍出票房三个亿的电影。他走近熊家飞，低声道：“熊导，有记者过来采访。”
“记者？哪家公司的？”熊家飞说道。
“京城人艺娱乐公司，好像是主编亲自过来采访。”副导演说道。
听到这响亮的名字，又是主编亲临，熊家飞起身道：“好，带我去见一面。”
别墅门口，俞敏和李言明焦急的等待着，不知道导演是否愿意接受采访。
这时，一个中年人走了出来，样子和照片上一模一样。
俞敏笑道：“您就是熊导吧，我是人艺娱乐公司的主编，想就《茶馆》这部电影，跟您好好探讨一下。”
她给熊家飞递过名片。
熊家飞瞥一眼名片，暗暗挑了挑眉，名片镀着金边，一看就不简单。
熊家飞笑道：“感谢媒体朋友，但是呢，我们剧组资金捉襟见肘，你看...”
他的语气稍有些迟疑，行内人一听这话就明白潜文本了我们剧组没钱，采访也没有红包。
俞敏心里一喜，当即说道：“《茶馆》电影取得三个亿票房的好成绩，但是剧组却默默无闻，一点消息都没有。这实在是媒体界的一大缺失，我们就是来补上这一块的。”
熊家飞迎她进来，笑道：“刚好是午餐时间，咱们进来聊吧。”
一行人坐到大厅里，俞敏先是扫一眼剧组，忽然注意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崔妍。
两人都看见了对方，笑着打了个招呼。
熊家飞整理好形象，说道：“咱们开始吧”
俞敏看一眼准备好的提纲，问道：“先请熊导跟我们介绍一下剧组，毕竟大家都很好奇能做出《茶馆》的剧组究竟是什么样的。”
熊家飞说道：“我们剧组很老，这个老是指年龄。但我们的心很年轻，想去表达，想输出一些优质的内容。我们是一群有艺术追求和梦想的人。”
不远处，熊柔柔抿了一口热水，撇了撇嘴，明明就是为了应付检查随便做的电影。
听到这个答案，俞敏笑了笑，说道：“熊导不够真诚。”
“真诚？”熊家飞愣了一下，这个词汇让他感到陌生。
俞敏说道：“我和影迷都想听到发自内心的答案，不然我们的节目和央视有什么区别？”
“你以前是央视的？”
“央视制片人。”
“你们这个节目看的人很多吗？”
“很多很多。毕竟大家习惯了千篇一律的套话，更喜欢真诚的内容。”俞敏半真半假的说道。
看到熊家飞脸色犹豫，俞敏补充道：“如果熊导担心负面影响的话，那大可不必。您想想，现在的人接受采访都是如履薄冰，生怕说错一句话。大家都看烦了。这时候冒出一档讲真话，探询内心世界的节目，您会不会喜欢呢？”
感觉说的有道理，熊家飞点了点头。
“这就是我们节目的宗旨，这就是我从央视辞职的原因。您大可相信我们。”俞敏发自肺腑的说出这段话，笑着看向熊家飞。
两人沉默了一分钟，熊家飞还在犹豫。
“可能您接受不了这种节目，希望咱们还有下一次合作的机会，很抱歉打扰您了。”俞敏站起身来。
她身后的李言亮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俞敏会来这么一出，看到俞姐对自己使眼色，李言亮连忙向熊家飞道歉一声，跟着起身。
两人向大门外走去，一步一步。
熊家飞苦笑一声，喊道：“俞主编等一下。”
俞敏定住脚步，转身坐了回来，气质优雅，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俞主编真是好手段。”熊家飞说道。
大家都是成年人，自然明白俞敏刚才的架势是什么意思。他早年混江湖的，有血气，明知道俞敏欲擒故纵，也只能入瓮了。
俞敏笑了笑：“如果这档节目播出后，有负面影响，小俞我提头来见。”
熊家飞苦笑着点头，其实他心里很认同俞敏的理论，但是没人试过，谁知道会有什么影响呢。
俞敏说道：“先请熊导介绍一下剧组。”
熊家飞坐正身子，说道：“其实我们剧组只是一个草台班子，演员大多是省剧团的来我们这里赚点外快。工作人员是电影厂的，技术一般。而电影创项之初，单纯是想应付上级检查，毕竟总不能大半年连一部电影都没拍出来吧....”
俞敏眼神越来越亮，她心中有一股预感，当这档节目播出后，百分之百会火。
“请问这部电影最想表达的是什么？”
“时代虽然变了，但是人吃人的现象从未消失.....”
“这部电影熊导觉得有哪些不足之处？”
“首先是资金不够....”
两人聊了足足有一个小时，方方面面都谈到了，把整个剧组抽丝剥茧，原原本本地还原出来。
俞敏给熊家飞倒了一杯水，说道：“还有最后两个问题，我相信也是影迷最关心的问题。我先问第一个，浮生是谁？据我所知，浮生先是给黄秋明写了《成都》，给崔妍写了《最初的梦想》，然后给熊导写了《茶馆》。可是谁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何人，请问熊导介绍一下浮生。”
李言亮的镜头及时给远处崔妍一个特写，然后对准了熊家飞。
在讨论提问大纲时，几个人都觉得浮生是一个很重要的点，一来可以他写的两首歌火爆大街小巷，基本上所有人都听过。二来浮生足够神秘，除了一个名字，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熊家飞笑了笑，说道：“因为浮生本人不想暴露在镜头前，这个问题我只能简单说一说。”
俞敏说道：“那咱们快问快答。如果话题太敏感，您保持沉默。”
熊家飞点头道：“好。”
“浮生是男是女？”
“男。”
“今年多大？”
“三十岁以下。”
俞敏愣了一下，连三十岁都没有，这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没点阅历可是写不出《茶馆》。
“浮生是圈内人的马甲吗？”
“绝对不是。他目前只有这三个作品。”
“熊导和浮生是怎么认识的？”
“朋友介绍。”
“浮生下一部作品是什么？”
“不知道。”
“浮生为什么不愿意暴露在镜头之下？”
“浮生是一个性子很淡的年轻人，说他老成世故还不够妥帖，总之给我一种他经历了沧桑，然后归于平淡的感觉。”
俞敏说道：“很怪。”
熊家飞笑道：“确实很怪。”
俞敏说道：“最后一个问题。熊导新电影是什么题材的，您觉得新电影能超过《茶馆》取得的成绩吗？”
这个问题带点示好的意思，明显是帮他宣传新电影。
“是偏文艺的轻喜剧。至于能不能超越《茶馆》，这个问题没有探讨的必要。这一次我们资金雄厚，引入更先进的技术，还有像崔妍这种实力演员。超过《茶馆》是一定的，问题是能超越多少。”熊家飞极其自信的说道。
俞敏道：“能多剧透一点吗？”
熊家飞神秘一笑：“不能。”
“那咱们今天采访到这里，就不打扰熊导工作了。”俞敏合上文件笑着说道。
寒暄了一会儿，熊家飞送俞敏两人到门口。
俞敏忽然一拍脑门，笑道：“差点忘了大事，忘记问熊导新电影的名字了。”
“《逐梦演艺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