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居然还能有女儿
聂峥想也不想,立刻大步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声,便听见里面传来微弱的啼哭。
是小婴儿的哭声。
她生了。
她把孩子顺利生下来了。
现实空间,她是和孩子一起去的。
他一颗心顿时放下了一半,却仍是紧紧的,没完全放松:“医生,产妇怎么样?”
“放心吧,母女都没事儿,不过产妇到底是早产,失血过多,还在昏迷,没有醒。”
聂峥身后的杭叔和女佣都放下了心:“是个女儿啊,女儿好,小棉袄啊……”
聂峥满脑子都是钟亦恩,根本没多想儿子女儿,正想要踏进去,医生已道:“产妇还在清理伤口,现在也还在休息,最好别打扰,等会进了病房,你再去看吧。”
……
因为等着医生的允许,才能去病房看望钟亦恩,聂峥打算先去新生儿病房看新出生的女儿。
刚走几步,刚赶来医院的大管家便已几步走了过来:“少爷,我找着表小姐了,审了下,才知道昨天晚上确实是表小姐偷偷在店子里放的火,又弄坏了监控,就是为了让您今天离开聂家,去镇上的店铺。然后她偷偷溜回聂家,跟太太胡说八道一气儿,才会激得太太早产,最后,又故意拦住想要报信的佣人,让司机出去办事儿,差点儿让太太在家里生了。”
虽然早已料到,听到这里,聂峥还是冷了脸:“卫霜对她胡说八道了什么?”
大管家犹豫了下:“表小姐对太太说您……您这次回来对太太那么好,是因为想要一个人霸占全部家产,不想让太太分一毛钱,还故意拿了份假验孕单给太太看,说是和您在美国就好上了,还有了您的骨肉。”
难怪。难怪与前世一样,把亦恩气得早产。
聂峥脸越发沉下去,半会儿才道:“把她交到警局去处理。”
“纵火可是不小的罪名,送去警局,表小姐怕是……”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卫霜的做法,让他对这个亲戚再没有一点点怜悯了。
前世今生都是如此。他想给她生存的机会也难。
大管家见他坚持,也就不再多废话,点头应下,先离开了。
聂峥站在原地缓和了一下心情,才走到了新生儿观察室。
虽然小婴儿很健康,但毕竟是早产,经医生的要求,还是得住几天新生儿特护病房。
隔着玻璃窗,他看到了那个软糯糯的小生命。
隔离窗内,小女婴的眉眼像极了钟亦恩,而鼻子,却又像他一样高挺。
刚出生,就有一头乌黑的头发。
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此刻,正闭着眼睛吮着软嘟嘟的唇。像个小天使。
看得他心都软了,刚才听见卫霜做那种糟心的事的坏心情,也一扫而空。
他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还能够有女儿。
在现实空间,他孤家寡人了一世,从没想过有完整家庭的一日。
正这时,一个护士疾步走了过来,语气晦暗:“聂先生。“
聂峥立刻回过头:“是产妇醒了?可以去病房看望产妇了吗?”
这个时间,麻药应该也差不多褪去,她该醒了。
来自另一个空间
护士却脸色有些暗沉:“产妇本来一切正常,可刚转入病房却忽然大出血,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玻璃窗内的新生小婴儿,仿佛有心电感应一般,大哭起来。
聂峥脑袋空白了半秒,差点没拽起护士的手臂:“什么意思?为什么会这样?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医生已经抢救了半天,血是暂时止住了,不过到现在产妇还没醒的意思,不好意思,您先去看看吧……医生的意思是,如果产妇继续昏迷不醒,会对身体和大脑有极大的损害,怕是就救不活了……”
聂峥跌跌撞撞地大步朝病房走去。
刚来到门口,便看见女佣和杭叔在门口哭,心更是往下坠。
“少爷,刚刚太太又突然流了好多血,到现在还没醒,医生说再不醒的话,怕是有危险……”女佣见他来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没说话,只扒开两人便走了进去。
不可能。
他和她的女儿都平安诞生了,也就是说,他改变了她在现实里母子双双殒命于产床的事实,那么她也一定不会轻易死去。
医生从头到尾就当他是产妇的丈夫,见他来了,退到一边,脸色压抑:“你跟你妻子说说话,看能不能把她叫醒。”
他蹲下去,将头靠在她的枕头边,握住她因为失血过多而冰凉的手,在她耳边低声喃喃:
“亦恩,孩子很好,快醒过来吧。等你醒了,我们就能一家团聚了。你知道我等着一天,等了多少年吗?已经三十多年了……”
床上的年轻女子却双眸紧闭,睫毛下垂,唇也拧成了一条毫无缝隙的直线,仿佛一尊毫无人气儿的清冷雕塑。
他继续在她耳边默念着,却依旧等不到她一息气息,反倒只感觉握在手心的女人的纤手温度在急剧下降。
医生见钟亦恩始终没有反应,终于走过来:“聂先生,不如——”
却见跪坐在病床边的男人一抬手,做了个不要的手势。
医生只好暂时再退下去几步。
他不想就这么放弃她,撩起她可以听得见的那只耳边的碎发,继续:
“你不是想知道你被关在家里的七个月,我为什么不回来找你,不理你吗?我知道这件事始终是你的心结,也是你一直不能彻底原谅我的原因……如果你真的想知道,那么,我现在告诉你……”
气息沉了一沉,在她耳边继续呢喃着:
“如果我说,我是来自另一个空间的聂峥,你信不信。在另一个空间里,我喜欢上你,可是我们并没有好结果,我顾忌的太多,最后失去了你,让你怀上别人的孩子,还被人加害,难产而死。在那个空间,我受到了一个朋友经历的启发,终其大半生,想要研究出能够改变你命运的办法……终于,我做到了。我来到这个空间,就是为了改变你的命运,让你活下来。这样,或许现实空间的你也能继续活着……从你嫁入聂家的第一天,看到的我,就是从另一个空间的我,而我失踪的七个月,是因为私奔那夜,我被卫霜打晕后,不小心又回到了现实空间,两边的时间不一致,虽然又及时回来了,但这边已经过去了七个月……这就是为什么我七个月不曾联系你,将你当陌生人的缘故……因为这个七个月中的聂峥,并不是真的我,而是一个与你没有任何感情经历的另一个我。现在,你明白了吗?”
回现实了吗?
停顿了下,聂峥仿佛想让钟亦恩消化一下。
半会儿,才继续:“在这个空间,我改变了你的命运,让你没有被其他男人污辱,让你安全生下了我们的女儿,所以,你也一定不会死。是不是?亦恩,快醒过来吧。”
病床上,钟亦恩却仍旧双眸紧闭,睫毛低垂。
“我已经把我的秘密告诉你了,你还想我怎样?”他毫无放弃的意思,继续喃喃。
“先生……”一旁,医生见聂峥蹲在旁边对着病榻上的女人低语许久,女人却并无醒来的任何征兆,终于忍不住迈前一步,提醒:“…算了吧……”
话音甫落,却见男人抬起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也只能停住脚步,叹了口气,退了回去。
行医久了,这种场景也看多了,每个重病垂危患者的家属总是不肯放弃让亲人就这么离开。
总要花点儿时间才能接受患者支撑不下去的事实。
聂峥单手抱着钟亦恩,继续在她耳边倾诉着。
终于,身体颤抖了一下。
随即,回头望向医生:“医生,快过来看,她好像有脉搏了。”
医生只当是他太想患者好起来的幻觉,叹了口气,却还是走过去,应付地试探起钟亦恩的脉搏,手指贴上去几秒,便一个灵激,不可置信地屏住呼吸,然后看一眼旁边的医疗仪器上的数据,又飞快拽下挂在身上的听诊器,检查起产妇的身体,最后才激动地朝身后护士呵道:“产妇有知觉了。快,把输氧量调到最高,再加大输血量。”
医护人员再次围拢在病床前忙碌起来。
聂峥缓缓后退,只觉衬衣紧紧贴在后背上,早被汗水浸湿,紧绷的心脏却也总算舒缓下来。
因为他知道,亦恩没事了。
为了不打扰医生的抢救,他往后退,一直到了病房门口才抬臂,扶住门板,却还是关注着里面的抢救。
“太好了,产妇有意识了,清醒了,再增加输血量!”医生振奋的心思传来。
他一颗心终于重重落地。
亦恩,这一次,我终究救回了你。
终于没有让你年轻的生命在这个空间早早地香消玉殒。
他疲惫的薄唇边浮出欣慰的笑容。
与此同时,透过医护人员身体的缝隙,病床上的钟亦恩,亦是睫毛狠狠一动,睁开眼,似有心灵感应一般,头轻轻一转,望向门口的男人,苍白的唇瓣轻微蠕动着。
看唇形,似乎是在说——
“我知道了……”
他脸色一动,抬起手,朝钟亦恩伸过去,刚想要迈过去,却觉眼前银光一闪,视野全黑下来,头炸裂似的疼痛,条件反射地蹲在了地上。
耳边,医护人员抢救的嘈杂声音,尽数消失。
再等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
仿佛进入了一个天地合为一体的世界。
怎么回事?
他环顾四周,仍是一片黑漆漆。
是因为他在那个空间的任务和目的已经完成,亦恩母女已经安然无恙了,所以,memories又把他带回现实了吗?
也是……
他不可能一直留在这个空间,既然目的已经达成了,势必是要回来的……
可是他还没好好跟亦恩,还有那个新出生的女儿相聚多一点时间啊…
心脏。莫名有些绞痛,不舍。
忽的,眼前再次一道银光闪过!
他低喘一声,从memories上刷的坐起来!
蝴蝶效应
“聂教授!?你醒了?!~?太好了!”
一个身穿白色实验室袍子的年青小哥兴奋的声音传过来。
聂峥坐在仪器床上,懵然了半会儿,半晌才一抬头,正看到旁边镜子里的自己。
又成了沉稳成熟的中年大叔。
再看看时间,距离他第二次去那个空间,才过了短短一天时间。
他又回到了现实。
一想着,心底落寞更重。
虽然在那个空间改变了亦恩的命运,可他却没有时间与她们母女多相处一会儿,就这么走了……
半晌,才收起不适感,望向身边的男人。
……身边陪着的,怎么不是susanna?
可能susana去办别的事了,让其他实验室工作人员陪着他吧。
不过,这个实验室人员好像没看过?很眼生?
他一蹙眉,揉着还有些疼的太阳穴:“你是谁?”
白袍小哥一愣,似乎被吓到了:“聂教授……你别吓我啊,我是小安,是你的实验室助手啊。”
小安?什么东西?聂峥用力揉了揉太阳穴。
他的助手明明就是susanan,几时变成眼前的这个小安?
他蹙眉,一把揪住小安的衣领:“susanan呢?把她叫过来……”
“susanna?”小安更是惊恐了,“聂教授,susanan是谁?我们实验室里没有人叫susanna啊?”
聂峥手指凝滞住。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从那个空间回来了,现实里的助手不但变成了这个小安,而且susanna还似乎凭空消失了?
他深吸口气,一字一字:“你不要跟我开玩笑。”
小安哭丧着一张脸:“我没开玩笑啊,聂教授,反倒是您,别跟我开玩笑……我们这实验室,从来没有一个叫susanan的人啊,一直以来,我才是您的助理啊……”
聂峥脑子一闪,陡然想到什么,再一次认真地环顾四周。
这才注意到,变了。
好像真的变了。
这个实验室,跟他之前用memories回另一个空间的实验室格局、装修有些不大一样。
他扒掉束缚带,翻身下床,大步走到窗户边用力拉开窗帘!
正是白天,窗外的阳光射进来。
他将窗外的景观也看的一清二楚!
这里不是美国纽约的实验室,看景色,倒像是在国内!?
“这不是在纽约吗?我的实验室,不是建在纽约吗?”他喃喃。
小安追过来,对他的反应仍是惊魂未定:“纽约?这里是国内啊,怎么会是纽约?聂教授,您是不是糊涂了?您的实验室一直建在国内啊……我们这是在国内的京城。”
聂峥的手从窗帘上滑下来!
他忽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平行空间都是互相影响的!
他改变了另一个空间钟亦恩的命运,基于蝴蝶效应,现实空间的一些事情、细节也跟着改变了!
所以,本来应该是他助理的susanan变成了小安。
而他的实验室,变成了建立在国内,而不是美国了。
他大口喘气,抱住脑袋。
小安吓到了,忙扶住他:“聂教授,你是不是刚用过memories,造成记忆紊乱了吗?要不要先去那边休息一下?”
聂峥还没来得及回电话,手机响起来,是自己的手机。
铃声将他的思绪拉回来,抬起头,几步过去,一把抓起手机。
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小桐”两个字。
小桐?
他一疑,回头看小安:“小桐是谁?”
我现在是有妻子和一个女儿,是吗?
小安更加断定他肯定是刚使用memories,造成记忆出现了紊乱,无奈:
“小桐是您的女儿啊,教授。”
女儿???
因为蝴蝶效应,他的生活也有了变化,居然是个有家室的人,还有女儿了?
这个小桐,会是那个空间里,他只隔着新生儿病房的玻璃窗,见过一面的那个可爱的小女婴吗?
他颤抖着手,接起手机。
还没来得及出声,那边就传来年轻女孩甜美的声音:
“爸爸,你今天工作结束了吗?快点儿回来吧,别当工作狂啦,妈妈给你做了很多好吃的菜呢……”
妈妈?他嘴唇嗫嚅了一下,很像问你妈妈是不是叫钟亦恩,到底还是闭上嘴。
不知道是不敢问,还是怕吓到了电话那边的女儿。
“爸爸,你怎么不说话啊?”小桐察觉到他的沉默,有些担心,“是不是实验室的工作太多太忙,太累了?”
聂振唇边一动,孤家寡人了一辈子,忽然冒出个这么大的女儿,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半天才开口:“……嗯,是,有点。”
“好了,那我先不打扰你了。不过你记得早点儿回来。”贴心小棉袄也不多说了,乖乖挂了电话。
聂峥握着手机,站在原地。
小安似乎听见了那边小桐对他说的话,打破寂静:“怎么了,教授,是小桐妹妹催你回家吃饭吗?要不教授你今天先回去休息吧,教授夫人和小桐等着你呢……”
教授夫人……
他拉回魂游天外的思绪,望向小安:“所以,我现在是有妻子和一个女儿,是吗?”
小安吞吞唾:“是啊,教授,你有个非常完美的家庭,你的太太漂亮贤惠,是专栏作家,你的独生女聂桐也是高材生,现在继承了您的事业,也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心理医生。……教授,您可别吓我?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您真的不用先去医院看看?”
专栏作家……
亦恩最喜欢,以前说过,若有读书的机会也会报中文系。
所以,他现在的妻子……
他很像再揪住小安的领子,问他,自己的妻子是不是叫钟亦恩,却到底还是忍住。
不。
他要亲自去看。
而后,大步朝实验室门口跑去。
“教授,你去哪里?是回家吗?”小安回过神。
他这才停住脚步,回头,屏息:“送我回家。”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
……
车子在南城区的一栋红色小洋房前停下来。
小安看向聂峥:“教授,你到家了。需要我送您进去吗?”
“不用了,谢谢。”聂峥下了车,目送小安离去,才将目光停驻在红色洋房上。
这是他年轻时在京城购置的一栋洋房,后来一直空置着。
没想到,现在成了他们一家三口的港湾。
沿路上,聂峥观察了一些京城的马路景色。
幸好,跟之前没什么变化。
看来,改变了另一个空间后,只造成他身边的一些人和事发生了变化,并没改变整个世界与城市的大局。
那就好。
他一步步走进院子,与此同时,一个苗条纤细、风一般的身影估计是看见他回来了,已扑了出来——
你回来了,老公
“爸爸,你可算回来了~~~”
他定睛。
面前的女孩二十来岁,高鼻梁与他很有几分相似。
说不是他的女儿,都没人信。
纤眉婉目,瞳仁天生就含着笑意一般,又像极了另一个人。
亦恩。
这女孩,只能是他和钟亦恩的女儿。
穿越一趟回来,现实改变,忽然多了个女儿,还是这么大的女儿,让他无所适从,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女孩,心头暖暖的,有种血脉相连的窝心感。
聂桐笑嘻嘻地就像个三岁孩子似的走过来,搂住他胳膊:“爸爸,辛苦了,快进屋吧。”
“小桐……”他只望向面前的女孩,有些说不出话。
“怎么了爸爸?”
“没事。你长这么大了。”
聂桐噗呲一声:“你今天怎么了啊,老爸……怎么开始抒情了?等等……不会又要催婚了吧?啊啊啊,求你了爸,我不大,我才刚毕业没几年呢,这么好的年华你让我多玩两年不好么,上赶着比我去结婚,多没意思!”
他轻笑,抬起手抚摸了一下女儿柔软的头发:“爸爸哪里舍得让你这么快嫁?”
不是催婚就好,聂桐牵着他的手就往里面走:“那就好。走吧,爸,去吃饭吧。妈还在厨房里呢。”
他心一动,还没来得及多问什么,已经被聂桐风风火火地拉到一楼厨房。
半开放式的厨房里,一抹纤细温润的背影站在灶台边,正在做菜。
那背影……
与年轻时的亦恩一模一样。
他心底最后一点顾虑瞬间烟消云散。
是她。
是亦恩。
他改变了平行空间里她的命运,让她活了下来,所以现实空间也跟着有了改变,这边的钟亦恩也活了下来。
而且,现实里的他,还和她走到了一起,建立了家庭,有了个聪慧漂亮的女儿。
他眼睛湿润,睫毛颤抖了一下,直到聂桐跑过去,对着她健康的那只耳朵,撒娇地喊了一声“妈妈”,女人转身,对着她轻柔一笑,他的神魂才彻底回转。
此刻的钟亦恩与自己一样,年纪不算小了,弯弯的笑眸边,甚至添了鱼尾纹,可是总体保养得很不错,皮肤细嫩白净,身材纤细窈窕,长发挽在脑后,俨然就是个温柔的贤妻良母,可能是因为是个连载小说作家的缘故,眉眼比同龄人多了几分烂漫,纯真,有点不像这个年龄的人。
她虽然不再年轻,但在他此刻心目中,却比年轻时似乎还要美。
因为他从没想过,自己还有看到她年纪变大的一天。
老,真的一点都不可怕,可怕的是老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
真好。
看见丈夫回来了,钟亦恩迅速将菜炒好,放进盘子,放到了一边,又关上火,卸下围裙,走了过来,温柔的笑容就算是全世界最美的花儿也及不上:“你回来了,老公。”
聂桐也很识趣地退出了厨房。
这声‘老公’让聂峥心中一颤,半天说不出话,俄顷才抬起手,轻轻触摸起女人的脸。
钟亦恩察觉出他的不对劲儿,轻捉住他的手腕:“怎么了,老公。”
老公,你别吓我
聂峥喉咙干涩,一下子竟是说不出话,只能紧紧将她搂入怀里,狠狠抱住。
钟亦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他好像几辈子没见自己了一样,却什么都没说,只任由他抱住自己,用拥抱的动作来宣泄心头的情绪。
很久很久后,察觉他双臂渐渐松开,情绪似乎平复了,才轻柔地说:“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是工作上有什么不开心吗?……不会是memories的研制过程,出什么问题了吧?”
她知道老公中年后一直扑在memories的研究上,为此还在京城特别修建了专门的实验室。
最近好像是memories的攻坚阶段,很关键,他更是好几天都没回来,说是要亲自试验,就是因为看他好些日子没回家,太辛苦,她今天才会亲自下厨给他做菜吃,其实平时他根本是不让她下厨的。
聂峥睫毛一动,站直身体,望向这个已经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
虽然改变了她的命运,这个空间她和他也走到了一起,但中间与她共处的这几十年,他的记忆却一片空白。
当然,尽管如此,他也已经知足了。
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哪怕只剩下一个小时的生命,都值得。
他平息了心情,只将她拉到外面的客厅沙发上坐下来:“亦恩,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钟亦恩瞳仁收紧,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有些惊诧:“老公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你放心,我没病,也没失忆,不过,你能告诉我一遍,我们怎么开始的吗?”他牢牢注视着她的眸子,声音宛如清泉般令人镇定宁静。
钟亦恩显然很是信赖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问起旧事,可看着他的眼神,再没有任何异议:“……我们相识在南方滨城聂家。我为了弟妹的学费和爸爸的医药费,嫁给了你的父亲,也认识了你。我们在相处中……相爱了,一开始,我们都无法接受这段有悖人伦的感情,你甚至还出国了好几个月,就为了避开我。可后来你还是回来了。你父亲为了证明他还年富力强,不让亲戚们觊觎聂家产业,安排了一个男人和我借腹生子,被你得知后,将那男人打晕,结果是你和我……那一晚,我有了小桐。你知道我怀孕后,毅然决然地放弃了继承权,带我离开了聂家。”
顿了顿,才继续:“……之后,你带我来到了京城,我们一家三口,从此便在这个远离滨城、没人认识的地方扎根下来,你送我读书,我选的是中文系,毕业后开始写作,成了专栏作家,而你则继续做心理研究,还在京城设立了实验室。小桐也一天天长大,继承了你的衣钵……这就是,我和你的故事。”
说到这里,抬起纤手,捧握住丈夫的脸:“老公,你别吓我。你到底怎么了?”
没错。
前面的故事和他现实中一模一样,结尾却有了变化,他阻拦了她被别的男人糟蹋,和她有了孩子,与那个空间一样。
是因为自己改变了那个空间的她的命运,所以现实也有了变化。
他只将她拥入怀里,在爱妻耳边低喃:“没事。我就是觉得自己很幸福。想听你再说一遍我们的故事。”
钟亦恩这才放心下来,失笑:“这么大年龄了,还像个孩子。…好啦,你先去洗手,换衣,我跟小桐去把菜端出来。”
他颔首,看着她的身影朝厨房走去,唇角浮现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倏忽间,笑意又一个冻结!
会不会变了?
既然他改变了那个空间,现实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亦恩成了他的妻子,那么,他身边其他的人和事不会也有变化吧?
毕竟,他的助理从susanna变成了小安。
那么,基于蝴蝶效应,他身边其他的人事,会不会也变了?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傅南霆和舒歌。
毕竟是自己相交一世的友人。
如果因为蝴蝶响应,造成现实里他们的生活也发生了什么不一样的变化,那么……他肯定会于心不安。
他和亦恩的悲剧虽然改变了,但是绝对不想建立在别人的幸福被打乱的基础上!
他霎时掏出手机,从联系簿陆找到了元首府的座机电话,拨过去。
那边厢,电话很快被接起来:“你好,元首府。”是佣人的声音。
“我是聂峥。南霆在吗?”聂峥屏气。以前他打电话来,称呼傅南霆,都是以名字相称,元首府的佣人们也都习惯了。
“哦,聂教授啊,元首先生在办公呢。您找他有事?需要我去传达吗?”
聂峥松了口气,幸好,虽然自己改变了那个空间引起这边的现实也有了变化,但傅南霆仍旧还是此时的元首,这件事并没改变。
他马上道:“哦,没什么大事,既然南霆在忙,太太呢?你把电话给她吧。”
“好的,稍等。”
不一会儿,电话被人接起来,响起熟悉的声音:“聂峥吗?你找我?”
是舒歌的声音。
他再次长松了口气,太好了,舒歌也还是元首府太太,傅南霆的妻子。
如果因为他,傅南霆和舒歌的生活也有了变化,那么他就真的太内疚了。
他道:“嗯…也没什么,就是打个电话过来问候一下你们。看看南霆在最近忙不忙,对了,还有泽熙、小甯和傅琛怎么样,最近也还好吧?”
除了傅南霆和舒歌,还有他们的三个孩子,聂峥也想关注一下,看是不是跟之前一样。
老天保佑,千万不要因为他改变了现实,三个孩子少生了一个啊!
舒歌噗呲一声笑出来:“你这个只专心做心理研究的大教授,平日性子木讷,不解人情世故,倒是难得主动问候我们啊!你今天是哪根筋不对了啊?三爷还不是老样子,一向就很忙,至于泽熙和小甯、傅琛那三个孩子,也挺好,哦,就是小甯最近不大好,有点儿孕吐,在家里休息,不过幸好有阿屿陪着。”
聂峥心中落下了大石。
太好了,一切都跟他使用memories回去改变历史之前一样,没什么改变。
傅南霆和舒歌的膝下仍是三个宝贝。
傅甯也是和乔屿煌在一起了,傅甯也继续好好地怀着孩子。
他释然:“那就好。”
“对了,亦恩呢?在你旁边吧?还有小桐呢,也还好吧?”舒歌顺口问起来。
聂峥气息微微一动,看来舒歌和亦恩、聂桐都很熟悉了,也就说:“嗯,我在家,母女两都在我身边,她们都挺好。”
“嗯。你看哪天你带着亦恩和小桐来元首府吃个便饭吧,我们两家也好久没聚了。”
聂峥马上说:“好,就明天吧。”
他还想具体看看舒歌那边的生活,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改动,而有什么变化。
希望没有吧。
但愿他这次改变历史只是将自己的生活改变了,对其他人的生活并无任何影响!
老天保佑。
要不,让这两孩子凑一对?
次日,傍晚,聂峥开车带着钟亦恩母女一起到了元首府。
舒歌早早就和傅甯在门口等着了。
俨然,钟亦恩和聂桐比自己恨不得还要对元首府熟悉,刚到,聂桐就跟傅甯搂抱在了一起——
“小桐你可来了,我最近闷死了,也不能出去逛街。阿屿老拦着我。就跟我出去了会被人拐卖了似的!”
“你都这么大肚子了还逛街。你家屿少也是为你好嘛~”
“走,我们进去,我先带你去我房间,我最近迷上个新墙头,小鲜肉哦,特别帅~~~”
聂桐失笑:“傅甯同学,你好像自己也是个女明星诶,还用追星吗?”
“谁跟你说了女明星就不能追星啊?我跟你说,我那新墙头真的敲帅……不知道等我生了宝宝,复出后有没机会跟他合作一下?”傅甯俨然一副想把聂桐也拉下坑的意思,完全不顾不远处乔屿煌一脸幽怨地看过来。
聂桐眨了下眼:“你家屿少快在醋坛子里淹死了。”
“男人就是小气,走走,快跟我上楼吧。”傅甯已经迫不及待拉着聂桐上楼了。
聂峥看着这对姐妹离去,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从没想到,改变了空间后,自己不仅有了女儿,傅甯还和自己的女儿显然成了一起玩着长大的小闺蜜。
舒歌和钟亦恩笑着看着乔屿煌跟他们几个长辈打了声招呼,默默跟过去,就跟个24孝老婆奴似的,也是摇头笑。
“小歌,你有阿屿这么个好女婿,真的是太幸福了。不像我家小桐,跟你家小甯差不多大,别说老公孩子,连男朋友都还没一个,就跟她爸一样,只会工作。”钟亦恩有些操心地摇头。
聂峥:“……”怎么感觉无辜被牵连了。
舒歌笑起来:“小桐才多大你就急了啊?女儿能都多留两年,可是大福气。况且小桐这么漂亮,还是个女心理学家,高知分子,这么优秀,你还怕没人要啊?”
进屋后,三人聊了会儿,傅南霆也从办公署那边回来了。
傍晚时分,傅泽熙、傅琛带着宋胭胭也前后回家了。
两家人坐在一起吃了晚饭,气氛毋庸置疑的和乐。
尤其聂峥,看着傅家一家五口包括乔屿煌、宋胭胭两个未来女婿、儿媳都整整齐齐,没差一个,与之前没有改变任何事,也总算心情舒缓了。
只要没连累到身边的朋友原本的生活有任何改变,他就放心了。
饭局结束,乔屿煌见傅甯又有些孕吐不舒服的样子,给她泡了杯柠檬水喝了,解了解腻,然后陪着她上楼休息。
傅琛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带着宋胭胭也去花园散步了。
傅泽熙则陪着父母,继续接待聂峥一家三口。
一对龙凤胎感情都有着落了,就剩长子形单影只,舒歌每次和聂家夫妇见面,免不了会以此为话题,说两句,今天也不例外,瞥一眼儿子,打趣:“亦恩,刚才你不是还说你家小桐没男朋友吗,看得上我家泽熙吗?要不,让这两孩子凑一对?”
聂桐也不脸红,只微微一笑,婉拒:“小歌阿姨,泽熙哥哥这么优秀,喜欢他的女孩子从这儿排到美国还要转个弯。我可没时间跟别人抢得头破血流。”
聂峥却心思一动。
泽熙虽然还没定下另一半,但一直对秦晚晴的女儿秦锦年很有好感。
这事儿,整个傅家的人,都心知肚明。
他身为傅家最亲近的朋友,也是看着泽熙长大的叔叔,自然也清楚……
不过,锦年一直在加拿大学习和工作,还没回国,泽熙也一直没戳破这层纸。
也是因为爱慕秦锦年,想等她回来,傅泽熙一直到现在身边没有一个女朋友,堂堂元首之子,到如今仍是孤家寡人。
傅南霆和舒歌,一直都等着喝秦锦年这杯新媳妇茶了。
可,为什么舒歌现在却……提都没提秦锦年?
成了陌路人
他禁不住开声:“放心,等锦年回国了,也就能和泽熙修成正果了。”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迷惑地看向聂峥。
包括傅泽熙在内。
半会儿,傅南霆才打破寂寞,最先开口:“锦年?你说晚晴的女儿秦锦年吗?她什么时候跟泽熙在一起了?”
聂峥怔住,望向傅泽熙。
傅泽熙也是沉了沉眉:“聂叔叔,我和晚晴干妈的女儿锦年都没见过面,不算认识,你是不是弄错了?”
聂峥后背顿时沁出冷汗。
泽熙和锦年没见过面?
怎么可能?!
两人小时候就见过了,虽然相处时间不算长,但绝对不可能没见过面。
那时,泽熙还总说锦年是自己的小女友。
这份情愫,也一直延绵止成人了啊……
两人就等着戳破那层纸,正式在一起了,怎么会不认识?
等等——
难道,因为他改变了这个空间,所以才造成了傅泽熙和秦锦年没见过面、不认识的局面?
钟亦恩见丈夫额头上沁出汗水,悄悄在他背后扶住他,低声:“老公,你没事吧?”
他好半天才摇头,却还是不死心,望向舒歌:“泽熙和晚晴的女儿秦锦年……真的不认识?”
舒歌哑然:“我和晚晴虽然是闺蜜,但泽熙和锦年从小到现在,还没有机会见过面啊……聂峥,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说泽熙和锦年是一对?”
聂峥最后一线希望破灭。
看来,真的变了。
因为他改变了空间,傅泽熙和秦锦年这对本来即将在一起的爱侣,真的互相不认识了。
成了陌路人。
愧疚感涌上心头。让他一时之间无所适从,可也只能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没,没什么。我一下子弄错了。”
钟亦恩也忙帮聂峥说道:“不好意思,他这几天一直泡在实验室做那个memories的实验,人都精疲力竭,很累了,精神也不大好。”
傅南霆和舒歌也习惯了聂峥的忙碌,并没多心。
……
夜深了。
聂峥一家三口告辞,舒歌和傅泽熙送三人到了门口。
聂峥让钟亦恩母女先上车后,才走到傅泽熙跟前,对舒歌道:“我能和泽熙单独说几句吗?”
舒歌有些疑惑,不过也没多问,点点头,先进去了。
傅泽熙望向聂峥,从聂叔叔说起他和秦晚晴的女儿秦锦年是一对后,他就察觉聂叔叔整夜有些不对劲,此刻只沉声:“聂叔叔,你想跟我说什么?”
聂峥深吸口气,压低声音,终究道:“你和锦年,真的没见过面,不认识?”
傅泽熙蹙眉:“聂叔叔,你到底怎么了?我和晚晴干妈的女儿,真的没见过面。”
“你要不再仔细想想?你和锦年小时候就见过,那时你们还经常视频,你总说她是你的小女友,后来你们都长大了,锦年留在加拿大那边读书,工作。你很喜欢她,为她单身到现在,就是为了等她回国……这些,你真的都不记得了吗?”聂峥有些急切。
傅泽熙满头雾水,又客气试探:“聂叔叔,您最近是不是真的太辛苦了?”
聂峥见傅泽熙满脸都写着‘需要我给您介绍个医生吗?’,终于声音噤下来,不再多说什么。
再说下去,泽熙准会将他当成精神错乱。
在改变了的这个空间中,傅泽熙根本就和秦锦年没见过面,更谈不上爱慕秦锦年。
说再多,也没用。
他终于颓然又愧疚地抬起头,看傅泽熙一眼:“泽熙,聂叔叔对不起你。”
然后转身离开。
傅泽熙俊朗的脸上一脸懵,聂叔叔对不起自己什么?
婚姻大事由家族安排
转身回到主屋,舒歌在门口等着长子回来,见傅泽熙送完了聂峥一家三口,走过来几步,好奇问:“泽熙,聂叔叔单独把你留下来说什么?”
傅泽熙眯了眯眸:“聂叔叔问我是不是真的和秦锦年不认识,还说我应该……应该很喜欢她。我觉得聂叔叔有点怪怪的。”
舒歌也是一疑,却也暂时没多想什么,学心理学的人向来就有点儿神神叨叨,聂峥也不外如是,尤其听亦恩说他最近一心扑在那个什么memories的时空机器上,估计是忙的有点昏了头吧,只道:“好啦,不早了,你去休息吧,你明天傍晚不是还要去一趟鹏城,跟那边的环境部门人员参加记者招待会吗?得养足精神。”
傅泽熙身为元首长子,大学毕业后两边工作都没停歇过,一边帮爷爷程万峰打理傅氏集团的公务,另一方面进入元首府,帮傅南霆陆续接手了一些政务工作。
外界都传,元首府的这名性子最是沉稳的长公子,是元首心目中最佳的继任人选,迟早是要继承元首之位的。
这传言于舒歌来说,自然是对儿子最好的赞美。
三个孩子虽然一样疼爱,但说实话,她和三爷还是最以这个长子引以为豪。
不过,再优秀的人也总有短板,泽熙感情方面的事,也中最让她和三爷操心。
比泽熙小好几岁的傅琛傅甯感情方面,都有归宿了,唯独泽熙的私生活一片空白。
就怕他太寄情于工作,顾忌不上感情生活了。
想到这里,舒歌记起一件事:“对了,泽熙,你明天早上去见见方家的女儿。你爸爸都催了好几次了。”
傅泽熙一顿:“妈,你忘了吗,明天我要去鹏城开会。”
“那不是晚上才去吗?白天一整天你也没别的事。去跟方小姐见完面再走也不迟。”
“妈……”
“好啦,就去一次嘛,那是你爷爷给你亲自挑中的,你要是不去,你爷爷又得一直对着我和你爸爸啰嗦。”泽熙若现在有喜欢的人,她绝对不会安排相亲这种事,但他二十好几的人,连恋爱都没谈过,反正也没女朋友,闲着也是闲着,去看看也不错,就当交个朋友呗。
她和傅南霆也不想看着泽熙成天都埋在工作里。
傅泽熙并没回绝,他知道自己的感情一直是家里长辈的心事,尤其是爷爷那边。
去就去吧。无所谓。
作为京城第一家庭的长子,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婚姻大事由家族安排了。
念及此,傅泽熙颔首:“嗯,那我先回房了。”
次日早上,傅泽熙早早出门,去了傅氏集团旗下的酒店包房,和方家的女儿见了面。
方家是京城商圈的大户人家,祖辈曾在朝围观,后来世代从商,也算是比较厚重的家庭北京了。
方家女儿方宛知正是待嫁年华,春心萌动的时候,看到傅泽熙一袭黑色西装走进来,气宇轩昂,玉树临风,又有着这个年龄的男子少有的沉稳劲,立刻红了一张脸,话都说不出来了。
方宛知的父母看出女儿对元首府的长公子是看上眼了,也是高兴得不得了,拉着傅泽熙问东问西。
……
一顿饭,吃了几乎一天。
临近傍晚,傅泽熙才总算在方宛知的恋恋不舍目光中,由助理陪同着告辞离开,登机飞往鹏城。
现在才出现,怪谁?
这次鹏城环境相关部门召开记者会,是因为鹏城某一片郊区的风景区被开发商改准备改造成娱乐城,引发了当地市民的反对,说是破坏生态。
环境部门人员为了平息民愤,才特意召开了记者会,给市民们一个交代和解释。
而傅泽熙则是作为京方元首府代表人员参加,监督这次鹏城环境部门人员的舆情解释。
记者招待会倒是比傅泽熙想象中的顺利,参加招待会的记者都没有问什么很尖锐的问题,并未再坚持环境部门不能毁掉生态。
记招结束后,鹏城环境部的主管李宏陪着傅泽熙从酒店后门离开,走向车库。
李宏深知傅泽熙是元首府大公子,又很可能是未来的元首继承人,自然一路上十分恭敬尽心:“傅先生,我为您定了鹏城最好的酒店,送您过去后,您便可以休息了。今天辛苦了。明天,我再过来陪您去吃饭……”
傅泽熙不喜太过于铺张浪费,只漠然道:“不用了。明天中午我就回京了。”
“这么快就走啊?不多在鹏城留几天吗?”李宏声音多了几分奉承,还有几分紧张,生怕自己没让傅泽熙在鹏城住好吃好,得罪了他。
作为元首府长子,傅泽熙从小到大也算是习惯了旁边人的敬畏和谄媚,这个李宏此刻对自己不停献殷勤,他也能理解,只依旧道:“我这次来鹏城是来工作的,不是来吃喝玩乐的。”
李宏见这位元首府长公子果然如传言中的刚正不阿,不好声色犬马,除了公务,也不喜欢和下属们有其他私交,脸色一讪。
这位长公子,年级虽然轻,但在公事方面的态度手腕,比起他父亲、现任元首傅南霆还要雷厉风行个几倍,以后若是真的上任了,他们这些下属怕是不好过哦。
却也不敢反驳什么,只能尴尬一笑:“……是,是。”
两人继续在保镖的陪伴下朝前走着,快到了轿车边,傅霆深只听保镖群外面传来嘈杂声。
女子年轻纤细清脆而果决的声音飘来:
“我是加国环境日报的华夏部记者,我要见环境部门的主管李先生!”
李宏脸上闪现过一次不易察觉的惊慌,只对着保镖斥一声:“把那人赶走!”
又对着傅霆深伸手:“不好意思,惊扰了傅先生。请上车。”
傅霆深却并没上车的意思,仍站在原地没动:“听上去那个记者似乎有急事找你,为什么不见。”
“傅先生,这不合规矩啊,记者招待会都已经开完了,我们该对媒体说的话,都已经说了。这个记者自己没去记者招待会,现在才出现,怪谁?”
说着,冲着自己身边的保镖一摆手。
保镖会意,立刻绕过人群,走到那女记者的跟前,低狠了嗓音:“请你马上离开。”
“我不走。”戴着一顶粉色鸭舌帽的女子看不清容貌,只冷冷回应,“我要见环境部的李宏先生,我有采访权,市民也有知情权”。
保镖再不迟疑,扬起手便准备直接拎起她的衣领,带离现场,手刚碰上她的帽子,女子身形一闪,帽子脱落下来,一头乌黑微卷长发滑落下来,与此同时拿起相机便对准了保镖:
“鹏城环境部工作人员对媒体人员就是这个态度……”
保镖见她竟在做报道,大怒,抬起手掌便想要劈过来。
正这时,男人沉稳且雷霆般的嗓音传来:“住手。”
愿意多给她几分钟时间
保镖听到这一声呵斥,中了定身咒般,手在半空止住,不敢造次,退到一边。
女子也循声望过去,只见年轻伟岸的男子一袭黑色西装走过来,窄腰宽肩,龙章凤姿,天神般令人呼吸不畅。
走过来几步之遥的距离,身侧的保镖都随时跟着,似乎生怕其人有一点点闪失。
足可见其身份高贵。
傅泽熙看见女子的一瞬间,也是轻微分了分神。
他的圈子里,各种美人并不少,政界千金,商户小姐,书香门第的乖乖女。
圈内子弟逐色的多,但他自认并不是个贪好美色的人。
但眼前这女孩的美貌,还是足可倾城。
令他竟然一瞬间,心如水波,漾了一下。
红莓般的樱唇饱满丰软又甜美,看着让人忍不住恨不得一亲芳泽,乌黑欲滴的微卷长发匹配上天生白腻欺人的皮肤。
面对这么多国内身份地位都不低的男人,则少了几分国内女孩的矜持腼腆,一双眸子仰面看过来,宛如艳阳,一点儿都不紧张。
他并不想承认自己是个看脸的肤浅男人。
但,眼前这个女孩,让他又不得不承认,她这张脸,让他愿意多给她几分钟时间。
俄顷,傅泽熙敛了眸色,沉静下来:“你刚才说,你是加国环境日报的华夏部记者?”
“是。”女子也看出来了,面前这个英姿不凡的男人是个说得上话的,“有些问题,我想代表我们报社问一下李主管。”
地位看着,貌似比环境部的主管李宏还要高。
她刚下飞机就直奔酒店记招,时差都没来得及倒,收到的风声,只知道环境部主管李宏会参加这次记者招待会,并不知道还有别人,而且她在国内时间不多,不大清楚国内政圈的情况,所以,一时也摸不清傅泽熙是什么人。
傅泽熙一挑眉:“如果人人像你一样,正式记者招待会的迟到不到,事后才问,那环境部也不需要做事了。”
女子一蹙眉,直接就讽刺:“不是我不愿意参加,是门口有人拦着,根本不让我和其他记者参加!能进去参加今晚记者招待会的,全是李主管选好的记者!”
这话一出,李宏顿时就变了脸,冲过来:“你胡说什么?!”
女子一点都没胆怯的意思,杠上了:“我没胡说,你和将风景区改造为娱乐城的开放商坑壑一气,为了让外界以为破坏生态的事平息下来,找来的媒体全都是你已经打点好的,而把真正有问题的媒体记者拒之门外。”
“你——你简直是诽谤!来人啊,把这个记者给我赶出去,不,送去警局!”李宏气急败坏。
保镖还未上前,却听傅泽熙开了声:“慢着。”
幽眸闪烁,冷冷望向李宏:“她是不是诽谤,我自然会查清楚。”
李宏打了个冷战,却只能心虚地垂下头。
傅泽熙又看一眼女子,最后,望向身边自己的助理:
“去酒店楼上订一间房。把这位记者小姐请上楼,我有话亲自问她。”
需要帮助的是你,不是我
酒店,临时订下的总套。
傅泽熙坐在沙发上,长腿翘起,双臂闲适随性地垂放在扶手两侧,矫硕身姿在室内射灯的照映下,姿态雍容而贵气十足,此刻看着面前的女孩:
“你的名字,还有记者证。”
他需要先确认她真的是加国环境日报记者。
女孩却只一挑眉,像只警惕的小狐狸,并没因为他救了自己而任由他予取予求:“那你呢?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我要对你出示证件?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和身份。”
傅泽熙身侧的助理见她这么警觉,笑起来:“小姐,他是唯一能够帮你调查环境部主管李宏的人。不然,刚才你已经被李主管的保镖押走了,你居然还不信任我们?警惕心高,是优点,但太高了就不好了。”
女孩却依旧讨价还价:“那你就先告诉我你是谁。”
助理一蹙眉,长得倒是挺柔美可人,性子倒比男人还刚,正要说话,傅泽熙手一抬,制止住助理,已经淡然开口:“现在需要帮助的是你,不是我。”
女孩见他分明是胁迫,要是自己不拿出证件便不会再和她谈下去,只能退一步,嘀咕一声,从记者专用的大挎包里翻出记者证,递给助理。
助理毕恭毕敬地将记者证碰给傅泽熙。
傅泽熙瞥了一眼证件,顿时便凝在当下。
她的确是加国环境日报报社华夏部记者。
记者证上的两寸照片,与她本人相差无几,即便是最突出缺点、不能修图的证件照,她依旧是几乎完美无瑕的,皮肤雪白,美眸如星,唇似檀香玫瑰。
照片下方,是她中文名的汉语拼音:qin jin nian。
再下面是三个中文汉字:秦锦年。
他坐起来,目光一滑,停驻在她身上:“你叫什么?”
女孩见面前男人眼神骤变,微微一蹙眉:“秦锦年啊。上面写着,不会认字?”
助理皱眉:“小姐,说话麻烦放尊重点,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秦锦年在国外长大读书甚至工作,并不觉得刚才的话有什么问题。
别说面前的男人是谁她都不知道,就算是和爸妈讲话,她平时还不是这个语气?
怎么就不尊敬了?
傅泽熙却没有怪责的意思,反倒打了个手势,示意助理推下去,目光则在她不大服气的精致脸庞上细细端详起来。
秦锦年,名字可能会一样,但来自加国环境日报,还有年龄……
妈提过,晚晴干妈的女儿秦锦年一直就很崇拜她昔日的职业,也是学新闻学的,毕业后也与干妈舒歌一样,进了当地媒体。
看来,面前女孩,就是晚晴干妈和厉颢渊叔叔的女儿无疑了。
没想到,秦锦年回国了。
而且还会在鹏城遇到她。
不知道是不是听聂峥说了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他此刻看着秦锦年,竟生了几分莫名心情。
他从小就和她认识,还喜欢她?
怎么可能,明明今天才第一次见面。
秦锦年见他盯着自己,一开始没觉得什么,慢慢的,察觉到几分不对劲儿,将自己的记者证拿回来塞包里:
“看完了?现在能确认我真的是记者了?”
记得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傅泽熙这才拉回思绪,拉回了正题上:
“你知不知道你对李宏的指证很大?如果你没有任何证据,你就是诽谤,我可以马上送你去警局。”
秦锦年扬起红唇,将手机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这些,全是李宏主管和占用风景区资源开发娱乐城的地产商私下见面吃饭,还有他私下去与鹏城几家主流媒体高层的照片……全都可以证明他与地产商私下有不法交易,且为地产商控制了鹏城的舆论喉舌,包括今晚的记者招待会,也是他的一场作秀,根本无法真正表达出鹏城大多数媒体和市民的心声。”
另外,又拿出一个录音笔,放在茶几上:
“这里是李宏和房地产商吃饭时的一部分录音,可以证明地产商给了他一定利益,他有受贿的嫌疑。”
傅泽熙拿起白色的女士手机,修长手指一张张拂过屏幕,末了,将录音笔拿起来,按下play键,里面的对话声,有条不紊地飘出来。
慢慢的,助理看见他的脸色越来越暗沉,不悦。
最后,傅泽熙才关掉录音笔,将秦锦年的手机和录音笔递到了助理手上:“收起来。”
助理清楚这是问责李宏的证据,自然好生将手机和录音笔都拿好:“是。”
秦锦年见助理将这些证据都拿走了,下意识一抬手:
“诶诶,等一下……我的手机也要拿去吗?”
录音笔拿去就算了,她的手机也要拿走啊?
傅泽熙见她冷艳的小脸儿上难得浮现出小姑娘似的不开心,薄唇微扬:“这是举报李宏的铁证,兴许还要呈堂的,当然要拿走。”
“照片你复制一份不就行了吗……一定非要拿走我的手机吗?”秦锦年咬咬下半红唇,还是有点舍不得。
“原则上,是这样。法律上需要原始证据。”他一字一顿。
秦锦年顿时泄气,那可是自己新买的手机,还没用一个月诶,用自己刚进报社的第一个薪水买的,不便宜诶,好倒霉。
不过,只要能举报成功,一个手机似乎也不算什么了吧。
想到这里,她郑重提醒:
“那你们用完了,记得把我的手机还给我啊。”
还是那句话,她那台手机不便宜。
傅泽熙轻拧眉心,她一副生怕自己赖账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俄顷才道:“最近这几天,我会留在鹏城处理跟进李宏的案件。如果方便,请秦小姐也务必留在这里,方便找你询问细节。这房间,就提供给你住吧。”
她环顾四周,这可是这酒店最好的总统套房,这倒是没什么,只是有些不放心,警惕地看一眼不远处的助理,望向沙发上的男人:
“我真的可以把这些重要证据就这么交给你吗?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李宏主管的上司吗?是鹏城环境部的上级?”
这男人看着太年轻了,就算是环境部的上层人员,年资也不会太深,真的是李宏的上级吗?
“你都已经把证据交给我了,还在怕什么吗。”
“当然,我怕你和李宏是一丘之貉,会把这些证据给李宏或者销毁了。”她当然要问清楚。
助理闻言,已走过来,代替傅泽熙回答:
“放心,秦小姐,我们是京城来的,这位是元首府的长公子傅泽熙。”